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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車     道武仙侠录txt下载     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食蛟共话 一席畅论知辛苦 倚舟携游 几番奔波尽心思(后)

    半月后,青竹岛外,一道银光从岛上射起,往南疆而去。

    这是一艘两丈多长的飞舟,船身如月,样式似寻常木舟,但通体如纯银所铸,在船尾有个简易的船舱。

    船舱占了船身小半儿,宽约六、七尺,高勉强容人站立,但还是坐着更合适。中间有桌,两边有凳,桌上还有香炉、茶釜、食盘。香炉,茶釜都是空的,食盘上乘着龙肝、龙心和龙肉,有的切成寸许大的薄片,有的切成花生大小的肉粒。红儿在一旁蹦蹦跳跳,一会儿啄出一粒来吃。

    南无乡与黎明雪相对而坐,一边吃着龙肉,一边畅谈。

    “无乡,你的修为已经如此精深了么?”黎明雪问。

    “嗯?何来此言。”无乡反问。

    “那日我只从你眼中看了那五颗珠子的倒影,便被五色所迷,险些失了真性。你不但能不为所动,还能直面这五颗珠子,让其无从着落,还不是修为精深么。”

    “境遇变化而已。我丧智慧三十年,才恢复清明不久,正是内心最澄澈的时候,又知道这五颗珠子的来历,自然不会让它们得手,若有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南无乡回说。

    “我也是不知轻重,敢把这几颗珠子带在身上,若不是玉珠突然讨要,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这几颗珠子渐生贪念。”黎明雪心有余悸,似乎后怕,“就是不知玉珠姐姐怎么看上这五颗珠子了。”

    “我听白灵说,她见过的妖王当中,数玉珠的内丹修得最光滑圆润。但不知妖族进阶先天,究竟靠个什么名堂,反说这样一来,她想开天门,需要些额外的机缘。我想,这五尘珠,就是她的机缘吧。”

    “那样,她也很快就能先天了么?”黎明雪又问。

    “说不准,十年八年,或者千八百年都是。”无乡回,“总之现在拿回风水扇,可有大用。可惜,我对鲲鹏真圣留下的三部天书修行不足,就算持有此物,用时威力也不如玉珠。尽管如此,用此宝对付那些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妖兽,依然最合适不过的了。”

    原来他们才拜访玉珠而返,还用五尘珠从玉珠手中换回了风水扇。不过,说是换也不太准确,风水扇本就是南无乡借给玉珠的,不过还期未到。如今又用五尘珠换取风水扇,也是折兑借期。

    “可咱们取这五颗珠子的时候,未与三仙言明,现在未经允许就擅借他人,不怕三仙找你的麻烦么?”说着,朝南无乡看了一眼。

    “还说?”南无乡一眼看了回去,“这几颗珠子挨不着我,所以着落在你身上。咱们破了剑阵,你也不还人家。你做议剑山的首席,他们做议剑山的长老,你们之间的事我哪好多言?偏偏玉珠提出要我替她借五尘珠时,你还直说这珠子就在你身上。你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五尘珠不留下,风水扇带得走么?”

    黎明雪摇头晃脑的撇了撇嘴,轻笑无言。

    “也不用太过担心,想那三仙未必真想把此宝留在身边。你的定力不弱了,可只是余光扫一下,就险些引动心魔,三仙早想摆脱此宝也说不定。不过解释还是要解释一下的。”南无乡说。

    “想必这也是三仙剑心蒙尘的原因。三位前辈虽然道行精深,但日夜相伴这五颗珠子,能不犯下大错已是根基深厚,但若说没被蒙蔽真性,又怎么可能?三仙剑术超绝,剑音之术更是独步天下,可三人的法宝却无一是剑。对一口剑,即放下又放不下,剑术纵然通天,失了无我不往,无物不断的勇气,挥剑之时先有障碍,又能发挥多少威力呢?可有同样问题的,又岂止他们三个?谁不曾豪情满怀,谁又能善始善终。所以他们那最后一阵,最厉害处不在他们的剑术,而在他们竟能将自己的障碍融于阵法中,让你我助他们打破。”

    “所以我拿出星环后,你提醒我要以剑破剑。”

    二人又谈起破三仙剑阵的事儿。在南无乡破阵之前,黎明雪被五尘珠所迷,无乡为了唤回她的真性,把她的手放在赤凰剑上。果然黎明雪一碰到剑,便恢复了理智,与赤凰剑合一了。南无乡要用星环破阵时,黎明雪提醒他用剑破阵。

    “他们寻找的,正是他们失去的,也是你正需得到的。”

    “这又暗合中的山水之论了。将寻灵师的修为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层次,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第三层次,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他们先看见第一重山,又看见第二重山。我则被一叶障住,属于看不见山的。你叫我运全力,挥螭吻,替我揭开障目的一叶,看见第一重山水。他们又因我而恢复剑心,看见第三重山水。我们一个寻得剑心,三个重拾剑心,都是得了你的恩惠了。”南无乡说罢稽首笑了。

    “从你清醒之后,我就觉得你大变了。你说五尘珠那一番话,更足见已通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破那一剑,不然才不敢让你冒险。”

    两个人互相恭维着笑做一团,南无乡见之忘情,拿起一片龙肝喂给黎明雪。黎明雪有些羞意,想把龙肝接过来,被南无乡晃过去,递到嘴边。看左右无人,就那么面带红霞的咬了一口。这才把龙肝接过,道:

    “你要去曙黎山一趟,又为何时?”

    “为一段公事。听说曦与我在泥瓶山大战之后,曾出现在曙黎山。我推算时间,他的遁术再快,也不该出现在那里才对,且他也没有去那里的理由。我要核查此事,这里面涉及一个大奥秘。”

    “方才你问玉珠姐姐,在北域那段瞬间出现在几千里外的异事,想必与此有关。前几日在地师府中,你专门去看了从北域带回的那根玉柱,也是为此吧?难道你觉得,世间真有一瞬万里的奇妙法术?”

    “你想啊。万里之外的一个消息,能左右一场战局。你比我聪慧伶俐,若人也能一瞬万里,会有多少妙用?”南无乡说。

    黎明雪闻言陷入沉思当中。

    十日后,二人已经去过曙黎山,神巫山,还去了一趟议剑山,完毕了三山的事宜,又来到打剑庐。

    此地本无什么名称,直到近几十年,有几个怪人在溪边筑了四间茅草房,整日在此铸剑,每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附近插着无数铁剑,遂有此名。

    可就在最近这几日,打剑庐的声音消了,插在附近的铁剑也不知踪迹。

    南无乡二人到近前收了飞舟,飞身而下。萧一鸣早已看见异象,走出茅舍,迎了过来:

    “南师弟,你大好了!”

    “萧师兄,你也大好了!”

    两人互相见过,又彼此介绍了生人,见过其他的好友。其实除了一个沙劫,火老和符老南无乡都是熟悉的。而黎明雪,对面的人也都认识。

    萧一鸣在此铸剑,后机缘巧合的,沙劫也留了下来。神巫山大战之后,火云子无需继续为盟军炼器,在返回中原的过程中听说萧一鸣铸剑,便过来看看,一看便仰慕萧一鸣的铸术,也留了下来。

    火云子有南无乡留下的许多材料,恰好萧一鸣的铸术早不是寻常的材料能够满足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火云子有以为萧一鸣的铸法,在发挥材料的特性上最有玄机,而此道又靠火候、符文的奥妙,便想到符老,就一起约了过来。

    虽说萧一鸣出自大宗,会的秘术更多,可符老也因并无名门的师承,自己钻研出许多窍门,两相比对之下,还真让萧一鸣受益匪浅。可惜符老未能入道,纵得了些益寿延年的灵药,也泡过长生泉,却也寿元将近了。

    南无乡拿出龙肉,与几人畅叙别情,尤其讲了蓝涅的事给萧一鸣知道。

    转眼过了半日,几人见南无乡似有离意,送上一口带鞘长剑,状似碎嶽,但拔出三寸,剑体却是淡金之色。萧一鸣道:

    “南师弟,知道你的佩剑都在神巫山上折了,为你重铸一口,名为碎星。前几日三仙来取剑,我将此庐的宝剑俱都赠给他们。只留下这一口,你若不来,也想给你送去呢。”

    南无乡往这口剑上一打量,更觉熟悉,等拿在手中一握,立现不解之色:

    “这是碎嶽?似乎还有圣辉剑的气息,威力还在二者之上。”

    “是碎嶽的断剑与圣辉剑重炼的。”萧一鸣回。

    “碎嶽已断,重炼后还能比碎嶽更有威能?圣辉剑本是布阵的法器,也能重炼么?”黎明雪问。

    碎嶽的断剑是火云子求取,她从神巫山上找到的,当时不明其意,未想他们竟用断剑重铸了一口。她想起黎族世代相传的两口宝剑,还有七星剑也都碎了。如果萧一鸣有重铸断剑之能,她想把这几口剑重铸。

    “我等炼器不过重塑材料的能力,就像寻常的铁块,也是有杀伤力的,但不如铸成的剑,炼器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凡剑断了,重炼时材料虽难免折损,但不会太多。可咱们修真之人炼宝,往往会充分发挥一个材料的潜力,并以此评断一个炼器师的好坏,所以一旦宝器损毁,重炼的意义就不大了。可上古巨人的兵刃铸炼之法与现在不同,更接近凡间的铸法,且越用潜力越大。碎嶽断时的确折损不少灵性,但本就用料很足,剩下的材料也够重铸此剑的。至于圣辉剑,此剑是布阵用的,并不适合修士发挥,但此剑中的彩云母精是货真价实的,我将此剑与碎嶽一起重铸,威力比碎嶽倍增。可若再断,再想重铸就没那么容易了。”萧一鸣解释道。

    “原来如此。”黎明雪听了有些失望。

    “你若想重铸日、月双剑和七星剑,可以将此剑的碎片带到地师府,看玄火炉能不能有用。”南无乡知道她的心思,安慰道。

    “再厉害的炼器师,也不能将一份材料的潜力完全发挥,所以无论法宝碎成什么样,总有可用之处。”萧一鸣说。

    南无乡一听此言,从怀中掏出几枚玉坠,玉符来:

    “萧师兄,你看此物也能重炼么?”

    “非要玄火炉重造阴阳不可。”萧一鸣回。

    “正好,我有一口剑留在地师府重炼剑鞘。”南无乡说着又看向黎明雪,“那三口剑的碎片带在身上了么?”

    “都在乾坤袋里呢。”黎明雪说。她为纪念黎天和黎别道,将这几口剑的碎片能找回的都找回了,一直带在身上。

    “我们此来就是拜见师兄,之后还有几个地方要走,就不再停留。我看师兄收拾停当,似有离开此地的意思,可是要回天师府么?”无乡问。

    “我誓要铸出一口堪比先天灵宝的宝剑,可铸术已遇瓶颈,准备游历天下,寻找灵感。”萧一鸣说,“沙道友会与我一起游历。火道友想跟着你,继续为人族出力。老师则要游山玩水,以娱晚年。”

    因曾传授符术,萧一鸣称符老为老师。

    “符老,”南无乡略带悲声,“真至如此么?”

    “我已无更近一步之可能,寿元也马上尽了。因在妖族丧失太多自由,所以返回人族后只管游山玩水,真如凡人一般。是火道友说我的符文之术,能有合适的传人,我才来到南疆。如今心愿已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坐化在心怡之处,已是最好的余生。”符老声音沙哑,老态已经很明显。

    南无乡听罢一声长叹:“萧师兄,几位道友珍重,无乡告辞了!”

    黎明雪也道:“萧师兄,几位道友,黎明雪也告辞了!”

    ……

    两日后,一道银光落在一株千丈余高的巨树上。黎明雪见之惊奇,想不到世间会有这么大的灵树。

    “你来了,是想换万年菁魂丹吧。”那树上忽生一张人脸,说道。

    “前辈料事如神!”无乡应道。

    “你想用七锦袍、两界布、还是腰下剑与我换呢?”木菁问。

    “前辈就直言,这样大的一块两界布,能换多少菁魂丹吧。”黎明雪抖开乾坤袋,取出一块红黄两面,一人高矮的长方形布匹来。

    “早在三十年前已经说过,一块两界布,一颗菁魂丹。一件七锦袍,十颗菁魂丹。”木菁回。

    “前辈,菁魂丹我没用过,但闻过一次,差不多知道效用。两界布可珍贵多了,这么大一块,才换一滴,晚辈亏得慌。”无乡说。

    “你也不看看我身子多大,这么一小块布,遮得住我几片叶子?一块换一颗,不少了。”木菁回说。

    “前辈要这么说,我要拿出一千块一样大小的两界布,你有一千颗菁魂丹么?”黎明雪问。

    “这?”木菁迟疑,“如果两界布有这么多的话,就没那么值钱了。”

    “既然如此,我就换一颗菁魂丹,了偿前辈三十年前未曾换得此布的遗憾吧。”南无乡说。

    “你这小娃如此小气,与你的先祖可大不同。”

    木菁心道,黎明雪所问不会是无的放矢,他们纵然没有一千块两界布,但肯定也不止一块。这样一来,若只换一块的话,他心内也不够满足。便道:

    “一千颗菁魂丹没有,但你若能拿出一百块一样大小的两界布,我与你换一百颗菁魂丹。”

    “为了几块布,争来争去的不值得。反正我们的布是没本钱的,就不在价格上与前辈讨价还价了。但数量,我们拿出一百二十块两界布,换一百二十颗菁魂丹。”

    说着,黎明雪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两界布来。木菁那对儿长在树上的眼珠,立马瞪得溜圆。

第十九章 食蛟共话 一席畅论知辛苦 倚舟携游 几番奔波尽心思(末)

    木菁所在距冰雪谷不远,南无乡顺便拜访了白灵。

    那本来寒冷乏味,千篇一律的山谷,因白灵的存在大变了样子。琼枝玉树,冰川倒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除了景色更加,也多了一些幻术甚至空间类的法阵,越加凶险。不过这次白灵一心闭关,懒得再理会外物,他二人只在洞府稍坐半晌,南无乡请教了一些空间上的法术,便又驾舟而走。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南无乡回到地师府。从东海返回后,他最先来到地师府,只是并未久留,只通报了许道灵的死讯,并留下赤虹炼制剑鞘。按时间推算,剑鞘正好今日炼成,所以回府之后,首先来到地渊。

    才入地渊,就听到一声龙吼,二人顺着吼声而往,正在玄火殿中。

    殿正中是玄火炉,炉上寒冰凝结,二十四条螭龙攀附,炉下岩浆滚沸,数十条火蛟游荡。当中有一条红色蛟龙,三四丈大小,虽与别的蛟龙一同戏耍,但分明不同。

    “南师侄,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石道坚见无乡大喜,“剑匣已经练成,赤虹本就是玄火炉所出,为了匣、剑契合,又将二者同在炉中铸炼,谁想剑匣炼成,竟幻成蛟龙将赤虹衔走。”

    南无乡稽首说了声无妨,便运转重阳真诀。那赤蛟似乎有感,从岩浆里一窜而出,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他这几日以菁魂丹为引,用木灵珠调养,身子已经活络许多,约莫有妖将的力量,御神期修士的法术。见此蛟扑来,猛运力将两只手臂往上一晃,迎着蛟爪就拍了过去。

    那赤蛟的爪子比他的手掌大上数倍,拍过来时遮天蔽日的,他两掌与蛟爪一接,只听嗙嗙两声巨响,赤蛟爪下火光大放,将龙头一仰,就无事人一样腾高数丈,依然威风凛凛的。

    南无乡却觉气血翻涌,连续后退数步才平息下来,显然落了下风。心中估量此蛟约有真正蛟王两三成的力量。未有伤时,一个实在的妖王力气也不如他,可放在如今,两三成力量已经胜过他了。

    不过他知道此蛟的力量是剑匣出炉时,一点尚未散去的灵力所化,威力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小,看着凶狠,却并无威胁,倒适合测试自己的神通。

    索性沉声一喝,一手火光,一手雷光的在胸前一搓,顿时眼绽精芒,身上闪起一层金光。

    石道坚看着诧异,黎明雪则眼前一亮。这层金光她曾见过,颇似金光不坏身,不过如今在金光之下,一身纤细的茸毛根根挺直竖起,还一根接着一根的闪烁电丝,更有不凡之象。

    此蛟来势汹汹,但除了一些逢人便扑的本能,就无别的本事。南无乡使出全新领悟的法身,又如方才一样硬碰硬的回了两掌。

    这一次肉掌与蛟爪相击,在相交处闪出一团火球,足有脸盆大小,火光一映之下,越发显得南无乡身上的金光不凡。反观那条赤蛟,“嗷”一声惨叫,身如软绳的往后面跌去。

    这一掌打得赤蛟光芒散去大半,连身形都小了不少。南无乡身上的金光也随即散了。

    南无乡体会了法身的威力,露出一副惊喜模样,肩膀子抖了两抖,又迈步朝那条赤蛟扑去。

    那赤蛟被方才一击打散了半数灵力,见南无乡过来便露出惧色,却不知南无乡的法身已破,力量也只余一半儿而已。

    力量相差不多,但一个勇一个怯,南无乡对着龙头一掌劈下,那赤蛟面带惧色,但傲气还在,索性将龙头一低,用龙角撞去。

    一人一蛟又在一团火光中分开,一个晕头转向,趴在地上摇头晃脑的抖擞精神,一个两臂酸麻,站在一旁用两只手互相搓着解痛。

    这次交锋也彻底触怒此蛟,四爪往地上一拍,腾一下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张开大口。

    龙口张的十分夸张,上牙膛与下牙膛开成一线,上下牙几乎平行,嗓子眼漏的清清楚楚。

    南无乡心觉滑稽,暗道这蛟龙要咬自己一口不成?正想着,这条赤蛟竟蛟龙吐珠般,从嗓子眼里吐出一颗骄阳般的火球。

    “无乡!”黎明雪见这火球一声惊呼,就打算出手相助,见南无乡一竖手掌,才忍住没动。

    这火球一出,南无乡立马有一种即熟悉又危险的感觉,左手按重阳真诀的法门捏了一个剑诀,右手并成剑指,由上往下的一劈,两颗拳头大小的火球从两指第二节的位置钻出。

    黎明雪见过两次,知道那蛟龙所吐,是重阳真诀中的初阳之招,南无乡用剑指发出的则是双阳之招。虽然蛟龙的火球声势大,但用双阳之招应初阳之招正对路数,就放下心来。

    岂料南无乡看着两颗火球,正准备驱使着迎向那颗飞掠过来的火球,却忽然表情一怔,反将剑指松开,两颗火球应势往下一闪,直奔掌心而去。

    “啊!”黎明雪知道这两颗火球的厉害,若是引火烧身,恐怕情形不妙,明知南无乡不傻,却也顿然一惊。

    却见这两颗火球正要打到掌心之时,南无乡用拇指在食指的第二节上一点,掌心上顿时激起一道雷弧,正是掌心雷法。

    火球落在掌上,一时间火光乱闪,电弧四射,一股太阳般的金辉从掌心上闪出,整条手臂被金辉一照,也都金灿灿的不说,还胀大了一圈。胳膊有如腿根一般粗细,手掌宛若锅盖一样大小。

    南无乡看了一眼,对这条胳膊十分满意,迎着火球直接拍了过去。

    嘭的一声,火花四溅,火球倒射。

    那赤蛟自吐出这颗火球就萎靡不振,连身形都缩小了一半。见这火球倒射而回,欣喜的咬住火球,又骨碌一声咽了回去,像得了什么美味一般,双目一瞪,再扑下来。

    “哈哈!”南无乡畅笑一声。迎着赤蛟高高跃起,一掌拍下。

    “啪”的一声,那赤蛟七荤八素的摔在地上。才撑起四足,堪堪站起,南无乡已经再度扑来,掐住它的脖子,任它左摇右摆,始终咬紧牙关,紧扣双臂。

    也是此蛟的灵力散的差不多了,半晌之后,终于发出一声哀鸣,体型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三尺有余,正是一口长剑。

    通红的剑鞘,通红的剑身,剑首上用红珠串着一绺鲜艳似火的剑穗,正是赤虹。

    奇在那个剑鞘,状若蛟龙。鞘口饰着龙首图案,龙口如其吐出火球时那般张开,獠牙卡住剑格,一对儿眼珠杀意十足,两支龙角被炼化成拇指大小,紧贴在剑鞘上。

    南无乡抓在剑上,剑穗被一股气劲吹拂起来,与剑身连成一线。

    赤虹的剑格是五团火焰模样,剑柄上也有三团,剑首又是一团。这九团火焰与剑穗上的红珠连成一串,便如这蛟龙吐出的一般,意境生动,浑然天成。不知内情的,绝想不到这个剑鞘是后配的。

    过了半晌,剑上的红光逐渐褪去,火气已无,握在手中只剩一股温暖之感。

    黎明雪对剑最感兴趣,见此剑幻化的赤蛟不凡,就从南无乡手中抢过来打量。

    剑鞘上龙鳞的纹路还在,却像另附着了一层琉璃般的材料,光滑通透,摸起来丝毫没有突兀之感。她还在好奇,南无乡已经与石道坚行过礼数,问道:

    “师叔。不过用蛟王的皮骨重炼一次,竟有这么强的灵性?且这蛟龙皮,似乎也大变样子了。”

    “性质变化是因为在炼制前,用另一种灵泥把龙皮处理了。龙皮虽好,若只是简单炼制,久后龙鳞易掉,手感也不好。在岩浆深处,可以炼出一种软泥,将这软泥涂抹在龙皮上,龙鳞会软化,炼制后能够彼此胶合在一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是处理蛟龙皮常用的手法,不但能让龙皮焕发光彩,硬度也可提升倍许,就不怕磨损了。”

    “石前辈,我听说斫、切、磋、琢、磨,是炼制木类,骨骼,兽齿,玉器,石器的方法。用龙骨炼成剑鞘,该用切一类的手法,剔出软骨,拼接硬骨。可我看这剑鞘浑然一体,丝毫不见拼接痕迹,难道也加了别的材料么。”黎明雪跟着问。

    “黎道友不但修为有成,还能统领一域,对炼器之道竟也有如此见解,真让贫道佩服。”石道坚与黎明雪不算熟悉,知道她是南疆的大先知,所以在礼节上先恭维了一番,而后反问道,“可道友知道这些材料,为何要用这几种特殊的方法炼制么?”

    “请前辈指教。”黎明雪说。

    “凡灵材皆有属性,属者是五行之属,性者是五行之性。如陨星之金与广寒晶,便是炼制三光阴阳镜的两种材料,一种属金,一种属土,其性却是一火一冰。五行相生相克,木生火,而火生土。所以木属的材料不能火炼,否则火盛而木衰,材料本身的灵性会大降。属土的一类也不能火炼,因为火生土,此类灵料一旦遇火,往往会改变性质,转变成新的材料。这种转变有时释放灵气,有时吸收灵气。释放灵气后,材料的品质就会下降,吸收灵气后,材料的品质可以增加。虽说有的增加,有的降低,但品质降低的,往往是上等的灵材,品质增加的往往是劣等的灵材,且增加的灵性有限。所以灵木,灵玉,灵石都不能火炼。灵兽尸体与这种情况类似。”

    黎明雪对此道还知晓一些,南无乡干脆一头雾水,顿生疑问:

    “灵石不能火炼,灵渊铸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石道坚十分得意的笑道,“这全靠玄火炉之妙。此界之中,再无第二件宝物,能完好无损的炼制木、土两属的灵物。如这剑匣,是蛟龙尸骨炼成,可龙骨分头骨,颈骨,肢骨,胸骨,腹骨,尾骨,各处形状不一,性质也有差别。若给别人去用,只能如黎道友所言,捡完好的削切、拼接。玄火炉却能直接炼去蛟骨里不中用的地方,只留所需,再用炉火炼化成形。放在别的炉中,骨骼一炼成灰,那还有什么用处?唯有玄火炉的阴阳二焰,一边炼化,一边还原,即能改变蛟骨的形状,又不至让蛟骨成灰,炼出的剑鞘浑然一体,灵性十足。铸造灵石,其余各宗都是寻到上等矿脉,直接把品质足够的灵石打磨成形,最多用地脉之火锻炼,使之稍加软化,易于打磨。如此就要浪费不知多少边角,且炼制时火候稍微大些,立马有灵力溢出,所成的灵石就要降一个品阶。唯有玄火炉,可用阳火将灵石炼成液态,再用阴火还原,丝毫不会浪费材料。这还只是灵石,若是有人得一块灵玉,想炼成一口宝剑,偏偏重量够了,长度却不够,就只能勉强琢成一口短剑,岂不可惜?有玄火炉就不必在意此事。”

    “前辈,我还有疑问。”黎明雪举着赤虹,“按说只有灵宝,或者与灵宝威能接近的宝物,才能在开炉时通灵变化,赤虹剑虽然不凡,比灵宝尚差不少,却能幻化成蛟,也是此炉之功么?”

    石道坚闻言往上下分别一指,黎明雪顺着所指看去,上面是二十四条螭龙,下面的岩浆中时隐时现的,也有几十条火蛟。

    “确实是玄火炉的能力,且是在十年之前,这二十四条螭龙,三十六条赤蛟打造完毕后才多出来的能力。便是此炉炼成之宝,会有一定的可能,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赤虹就是此炉所出,这次为了炼制剑匣,将其放入炉中一并炼化,岂料开炉之时,剑匣竟幻成蛟龙,将赤虹衔走不说,还扑入岩浆中,与岩浆里的三十六条火蛟嬉闹。这剑囊应该另有玄妙,至于是什么玄妙,就要南师侄慢慢探索了。”

    南无乡知玄火炉如此妙用,心中欢喜,取出玉坠、玉符,请求道:

    “玄火炉如此神妙,能否将这玉符重新炼成玉佩?或者炼化成灰也好。”

    “这是何物?”石道坚看了看玉符,只觉灵妙非常,却不知南无乡意图何在。

    “说来话长。这玉符是神巫山大战时,曦为了夺我肉身,白灵为了助我夺回肉身所炼。我母亲命里有煞,论理不该活过三七之数,命中克尽亲人,甚至周围的人也要遭遇大难,更不该有子。偏我父亲也有类似的体质,他两人碰到一起,竟然齐齐突破命格,还诞下了我。他们命中无子,于天道之中,我就成了那不应存在之人,道家称为玉虚法体。他们的遗骸能克制我的体质,以至死后不得安宁,尸骨竟被炼成玉符。玉符一旦威能耗尽,必然损毁,不能久留。玄火炉如此神妙,能否将这玉符重新炼成玉佩,我带在身上作纪念也好,或者炼化成灰,依然入土为安,胜过日后损坏。”

    “原来如此。”石道坚正想接过玉符,一听是南无乡父母的遗骸所成,连忙稽首数次,才用双手捧过,“此符上已有禁制,玄火炉不能还原到未加炼制时,如果重炼,没有铭印成禁制的部分可以炼成玉佩,铭印禁制的部分只能炼化成灰。师侄想留在身边做纪念,或者入土为安,都是可以的。”

    南无乡闻言多少有些喜色,便又看向黎明雪。黎明雪已明其意,取出日、月、七星三口断剑的碎片,表明重炼断剑之意。

    按说玄火炉不能轻易开炉,但南无乡的事情,禹大川早有交代,石道坚便一并接过。

第二十章 食蛟共话 一席畅论知辛苦 倚舟携游 几番奔波尽心思(尾)

    南无乡二人祭拜了许道灵,又祭拜了早已逝去的老师许道温后,找到赵道书,田无欲等人简述别情,知道这些人即将赶往东州,应对妖族。二人未再驻留,只取了的心法,便又匆匆远离。

    飞舟一路西行,黎明时分,月朗星疏,东边泛起鱼肚白,南无乡背着赤虹、碎星两口宝剑,背向船头,等待晨曦。火鸟红儿静静站在肩上,随他的视线而望,却看不出任何名堂。

    半晌,太阳完全出了地平线,南无乡转回舱中,黎明雪早煮好了一釜茶。茶叶是从地师府带出的。

    南无乡品了一口,说:

    “这艘霁月舟有些不合理,舟舱整个在后面,舟尾连个站人的地方也无。在船头反身看晨曦,有这船舱挡着,兴致就差了许多。就说实用性,万一有人从后面追来,想看敌人的情况也不方便。”

    “嗳!”黎明雪轻笑一声,“你也不想这舟是谁的。本是萧前辈铸来自用,只是知道你要奔波几个地方,又有伤在身,才送你代步。想必萧前辈在东海,是不缺日出看的,若有人追他,准被一剑劈了,哪还用观察敌情。你若觉得不方便,我传音给神巫山,咱们自己打一口,索性不要船舱,朝看日出,暮看日落,昼看清风,夜看明月。”

    “朝看日出,暮看日落。”

    南无乡反复吟念此句,以至失神。黎明雪以为他心驰神往,还想自己说风啊月啊的,是否有失含蓄。却不知南无乡的思绪,早被她这句话引到另一件事情上,所想完全无关风月。

    “无乡,无乡。”黎明雪轻唤两声。

    “啊,”南无乡回神,“好,打一口。”

    说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青翠欲滴的小瓶,仰头滴出一滴菁魂丹服用,顿时清香满口。就将小瓶抛给黎明雪,闭目打起坐来。

    他找到融合两种心法的窍门,但想彻底融合还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融合后的真元,就是让他吃尽苦头也不能消解的那股余劲。这股余劲太过霸道,他掌握不住,以至反伤自身。又因是自身运化而成,不能排除体外,也不能借助外力化解,只能用尸佛的修为封印。

    他找到了修行这股力量的方法,但也不能一蹴而就,否则一个承受不住,肉身崩溃都是轻的。在真正掌握这股力量前,依然要靠赤凰剑镇压体内的真气和灵力,甚至肉身的伤势,赤凰剑不能拔出。

    这三十年中,赤凰剑一直插在心头,伤害他的同时,也在提升他的体质。等伤势痊愈,肉身根基会胜过伤前数倍,最明显的变化应该体现在恢复伤势的速度上。换言之,等伤势痊愈,里描述的不死之身就初具效果了。

    这个过程不是没有代价的。除了每日十万八千次穿心之痛,他还明显感到,体质增强一分,赤凰剑的威力就会减弱一分。

    赤凰剑的威力减弱一分,压制南明真诀和天心诀的效果就会减弱一分,被镇压的真气和灵力就会恢复一分,再将两分力量一同运用,就能转化成他要修行的纯阳罡劲。

    但一分真气,一分灵力只能转化成一分罡劲,如此等伤势恢复,两股真元合为一股,他体内的真元会只剩一半,又要一番苦修才行。至于那时赤凰剑还能剩下多少威力,就不是现在可以预料的了。

    这样算来,除了炼气、炼神耗费的两分心力,他在修炼肉身上耗费的心力同样不少,承受的痛苦甚至更多,不过仰仗祖先余荫,依靠赤凰剑的灵性,可以加速这个过程而已。

    在此之外,他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势必又要耗费许多心力。如此一想,修行如此艰辛,他却能在这样的年纪有现在的修为,天道对他的眷顾终究胜过苦难,就觉得辛苦不是辛苦,反而有些得意了。

    黎明雪看着他,见他身上灵光渐胜,青的红的金的此起彼伏,映做一团。先是呼吸声,后是心跳声,进而是血液流动,甚至生机代谢声也缓缓发出,竟一团和谐,十分悦耳,又惊又奇。

    再过半晌,穴窍打开,有呼呼声如风似火,时慢时快,时缓时急,更觉惊奇。忽然又一声炸响,似平地惊雷。

    黎明雪被惊雷一吓,连拍胸脯。更夸张的是红儿,它一直站在无乡肩头,无聊了就啄无乡的头发。南无乡体内发出一声雷鸣不说,还从毛发上闪出一道雷霆,红儿被电弧所击,顿时展翅惊飞,一下撞到舱棚,七荤八素的跌下来。

    黎明雪掩嘴直笑,见红儿一脸不满,就取出两粒蛟肉喂它,这才转忧为喜。之后,南无乡身上各样声音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竟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她这才放心,也从小瓶中滴出一滴菁魂丹服下,同样满口芳香,沁人心脾。却没有闭目打坐,只在腹中缓缓运化,同时操纵飞舟。

    南无乡一坐就是一日,直到太阳将落,才猛然睁目,又出舱立在舟头,看起日落。

    黎明雪见状摇了摇头:“我看五雷天心诀最神妙处不在克制妖族,而在记时间,什么时候日出,什么时候日落,什么时候月圆,什么时候月半,从来拿捏得分毫不差。”

    如此又半晌,太阳沉到地平线下,南无乡还转回来,叹了口气:

    “我族有两门瞳术,一门为太初神眸,一门为太终神眸,看的都是万物变化。前者追求变化的开始,修行的方法是吸取太初之光,后者追求变化的终结,要用日落之光洗炼眼眸。我突发奇想,尝试同时修行两种秘术,可看了一次日落,今早的日出倒白看了。”

    他一说这话,黎明雪反应过来,知道早晨的失神,是琢磨修行之法所至,心有几分不悦:

    “这门瞳术不好,如果看尽万物的开始和终结,修行还有什么意思。看这百草丰茂时,不是未出芽的种子,就是生机尽断的枯木。看个美人,不是才出生的婴孩,就是一副白骨骷髅。如此一想,莫说修行,就连活着也没意思了。”

    南无乡听这话中似有火气,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只好解释道:

    “话虽如此,可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呢?一则我不会乱看,二则万物变化皆有规律,这门瞳术也只是在一个情境,一个规律里看过去未来,换个情境,境内规律不同,所见就会变化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黎明雪怒气更重,冷冷回道:

    “这样就没意思了,情景一瞬万变,所见也跟着变,可见所见不准,修行起来没有大用。”

    南无乡一听,真以为黎明雪觉得这门瞳术无用,连忙又道:

    “虽说一瞬万变,但变中也有不变,这门瞳术不至于一无是处,破解阵法就十分好用。”

    黎明雪不过略使小性,见他紧张兮兮的解释起来,似乎不解风情,但也有好笑之处,便轻笑两声:

    “我们的重明神眸,可见大明大暗,修行到一定程度时,一眼皓日,一眼明月,说重明鸟用此眸上看青冥,下看九幽。我不知青冥和九幽是什么样子,但你不妨试试,一眼看日出,一眼看日落,或许就能兼顾了。”

    黎明雪双眼轮番眨动的示范几次,双目转换间,琼鼻微微皱起,俏皮本性展露无遗。南无乡见而心动,俯身就要捏她的鼻子。手到半途被黎明雪拍下:

    “我也要打坐了,你驾舟吧。”

    说完,盘膝而坐,入定吐纳。

    南无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红儿见状似有笑意,正此时,飞舟从一山脉上掠过,南无乡看此山盘踞一地,气势不凡,取出指灵针来,竟是一条虎脉,便道:

    “红儿,此处有灵山,说不定有修士。你下去一看,可有我们要找的人。”

    红儿闻言展翅而出,南无乡驱使飞舟在山脉上空徘徊。半晌后红儿折返:

    “此山脉一头有只颇有气势的凡虎,距成精怪还差一些火候。另一头有个小村,并无修士,就是村中有一口井,凛冽逼人,有些不凡。”

    “没有就没有吧,想来那人没这么好寻。”

    说罢操持飞舟,继续往西而去。

    一夜无话,又到黎明时分,黎明雪打坐完毕,换她掌舟,南无乡又去看日出了。

    曦光看罢,转身时一座灵山映入眼帘:

    无限山峰耸立,环聚在一片平崖四周。峰上苍松翠柏,飞瀑千丈,水波皓皓,水花如雪,足有九道之多,映着朝阳,幻生彩虹,如蛟似龙。

    那平崖远看不大,近看怕有千顷,朝阳之处,有一尊大佛坐西面东,与峰齐高,坐莲座,端佛指。背后瀑声如雷,似他诵的经文,彩虹万千,似他生的佛光。

    佛像下僧舍万千,鳞次栉比,俨然有序。南无乡一看便有所触动,竟生安详、旷达之感。

    群舍中最大的一间,以金、银、琉璃、玛瑙等佛界七宝装饰,富丽堂皇,光彩夺目,当中悬一匾额,正是灵天寺。

    南无乡知道再往前就要触碰禁制了,停舟而住。

    黎明雪也知到了地方,从舱内出来,朗声道:

    “地师府南无乡,神巫山黎明雪,前来拜寺。”

    话音方落,群舍中射出十八道金光,停在近前,是十八个着僧衣的和尚。这十八人往两面分开,后面又有祥云铺成步道,走来两个皮袈裟的高僧。

    南无乡此来本为请罪,所以分外殷勤,两个高僧距他尚远,他已经抢了几步,稽首施礼。

    黎明雪跟在他后面,手中已多了一个分外精致的木盒,有三尺之长。因为施礼不便,微微屈膝致意。

    这两个高僧,一个笑容满面,手持串珠,一个大耳垂肩,手持禅杖,同时还了佛礼,先后道:

    “贫僧苦笑,见过大先知,南施主。”

    “贫僧苦行,给大先知,南施主还礼了。”

    南无乡忙说不敢,黎明雪上前一步,奉上木盒:

    “我二人不告而至,又是初次拜寺,所以略带薄礼。还望贵寺免去冲撞之罪。”

    苦笑见黎明雪如此谦恭,笑面似显苦色。苦行竟也怔住,看着黎明雪捧上的木盒,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如果此礼是南无乡所奉,他们自然接下,可由黎明雪奉上,就大不一样。

    虽说南疆与中原关联不大,不过双方往来时,素来都是中原的掌教,与南疆的族长平礼论交。如今南疆改制,也是部族长与掌教平礼。

    他二人即非掌教,先落了一截,黎明雪又是大先知,位在十二个部族长之上,黎明雪主动拜山,还抢先施礼,又携礼物而至,未免礼数太过。二人一时不知应对。

    却不知这礼物本是南无乡准备赔罪的,为的是无故修行金刚不坏身之故,黎明雪担心灵天寺因此为难他,存心要给灵天寺一些威慑,就说她一个南疆女子,冒然拜寺,礼数不好,礼物非要由她来送。南无乡哪想得到这么多东西,就由她胡来了。

    黎明雪见二人一怔,又道:

    “两位前辈不接礼物,莫非真的要追究我们冲撞之罪么?”

    话到如此,苦笑与苦行喧了声佛号,道了谢意,苦行捧过礼物,顺着祥云步道,引二人入寺。

    方丈苦慈又带着苦智往东海去了,主持事物的就是苦笑与苦行二人,引无乡二人来到一间佛堂,分别落座。

    南无乡说明来意,先是要寻访一人。

    此人俗名李平锡,曾为镇凉候,本是武道众人,得了意外的机缘,遂又转修仙道。南无乡估量,此人最可能在凉州修行。

    灵天寺是凉州修真界的魁首,镇凉候是凉州凡界的执州,虽说仙凡有别,对这样的人物,灵天寺还是知道一二的。据灵天寺所知,此人武道修为达到极致,却因不能入道,以至疯癫而亡。

    南无乡寻访此人,是因为在东海所见,人族修士与妖族厮杀时有进无退,过于依赖战舟,一但战舟跌落,一舟之人都要葬身妖腹。他恍惚间想起此人,觉得有此人相助,或对眼下的形势有所帮助。

    便与苦笑、苦行直言:

    “此人已经放弃武道,自无由武入道不成之说,可见未必疯癫而死。如能找到此人,应付妖族时,起码胜过几件灵宝,请两位前辈务必上心。”

    南无乡辈分差些,名气却是有的,加上黎明雪在,二僧只好承诺办好此事。南无乡这才说了另一重来意,话一出口,就把二僧吓了一跳:

    “晚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贵寺三十二品金刚不坏身的修行之法,还修行了十八品。所以这次,也为请罪而来!”

第二十一章 空纸白言 金经一卷参佛理 幽幡孤耸 鬼云千里破妖氛(前)

    苦笑闻言笑面冻结,苦行更是奋而离座,指着南无乡的鼻子就要发作,不过终究佛法高深,及时压住嗔怒。

    南无乡失理在先,面色胀得通红,满是愧疚之意。黎明雪见之,便道:

    “无乡得此秘籍,全是一种巧合,有人送到跟前,又迫于形势,不得不修行——”

    话到一半,苦行再也按捺不住,声如狮吼:

    “主动送到跟前,不得不加以修行!如大先知所言,是我那师兄上赶子奉上此经,逼着南施主修行不可了么?”

    苦笑本也露出不善之意,却忽然想到事情不对,使了个颜色让苦行安静下来。黎明雪继续道:

    “此经绝非无乡主动索要,学经后也未将经文再传他人,现在他身上也没有这门功法的根基。两位前辈提到一位师兄,据我所知,南无乡得此经文,理应与贵寺的高僧无关。若是有关,我们此来就未必是赔罪,反而是问罪也说不定了。这其中另有缘由,两位前辈暂息怒火,咱们把事情理顺清楚!”

    苦行才压住的怒火,被黎明雪那句“未必是赔罪,反而是问罪也说不定”再度勾起,未再出声,而是一翻手掌,似要动手。苦笑连忙拉住:

    “师弟,南施主多大年纪?怎可能是苦贤师弟口中那人?且你看南施主身上,可有修行不坏神功的佛光?黎道友所言不差,这里面另有隐情。咱们弄清缘由,不要冤枉好人。”

    苦行冷静下来,再往南无乡身上打量,果然并无该有的异象。金刚不坏身作为佛家最顶级的秘术,除非修行大成,否则都有一股佛光在身。南无乡身无佛光,显然没有修行此功的迹象。

    苦笑知道想弄清缘由,非要说出缘故不可:

    “我有个师弟,法号苦贤,是我佛门第一贤者,修道四百年不曾犯下一条戒律。道法通天,也未害过一条生命,连方丈苦慈师兄也甚为钦服。可就在三十年前的一天,苦贤师弟忽然坦露上身,背着戒棍来到方丈师兄跟前,一跪不起,说自己铸下大错,请求棍毙。”

    “啊!”南无乡听了一惊。虽未洞悉前因后果,但一听事在三十年前,就知道与自己有关,关心道,“苦贤大师现在如何了?”

    “南施主如此挂怀苦贤师弟,可见确无害人之心。”苦笑说,“方丈师兄素来仁慈,若不问清因由,怎么会轻易责罚?”

    “方丈师兄要苦贤师兄说清缘由,再行处置。”苦行接着说,“可师兄只说,要他盗书那人与他有大恩,并且在提出条件时也再三保证,修行此法的只有一人,修成后不会再传他人。那人地位尊崇,绝不会食言而肥,请方丈宽恕他不能透露此人姓名。苦贤师兄已有百年未曾离寺,自然不会受南施主的大恩,可见要他盗经的另有其人。敢问南施主的经文传自何人?恐怕这就是师兄遮掩那人吧。”

    “苦慈大师是如何处置苦贤大师的呢?”黎明雪问。

    “方丈再三盘问,得不出那人身份,又不忍真的棍毙师兄,就罚师兄面壁。说师兄愿为那人遮掩,说明那人身份特殊,如果师兄所信值得托付,总有一日会来解救师兄,到时一切清楚。从那日开始,师兄就在经阁抄书,至今未再出经阁一步。南施主此来,师兄有救了。”苦行说到后面,又激动起来。

    苦笑也出言附和,请求南无乡讲清缘由,说出盗经之人,解救苦贤。

    南无乡见两位高僧言辞恳切,几欲脱出此法来历,可转念一想,此人关乎应对妖族的大局,只好忍住不说:“两位前辈是否奇怪,我既修过此经,身上却没有修行此经的迹象?”

    “莫非另有隐情?”苦笑问。

    “只因我修行此经时,用的是尸佛的肉身。”

    “什么!”二僧同时一惊。

    “当时我肉身失陷敌手,想要有所作为,必要借用别人的躯壳,只有尸佛的肉身就在跟前。可我要驱动尸佛的天尸之体,必要修行一些合适的功法。尸道的法门我是修不来的,幸好尸佛虽为尸类,却修有二十四品金刚不坏神通。我为了驱动他的肉身,不得已接受了幕主盗来的金刚不坏身。”南无乡说。

    黎明雪听过生疑:

    “尸佛是灵天寺的前辈高僧肉身通灵,但早已不在寺中,他为何能修成二十四品金刚不坏身呢?”

    “这是因为此功有一门特性,修炼深刻的,会将功法刻入骨髓。尸佛是印藏法师肉身通灵,身上就带着这门功法。也是因此,凡修行金刚不坏身有成的高僧,圆寂后肉身必要请回灵天寺。”无乡代为解释。

    “这样?”黎明雪一闪灵光,“既然经文就在尸佛身上,那你就不算偷习经文了吧?”

    苦笑、苦行听黎明雪似有耍赖之意,面色一沉。南无乡觉得这么说不好,忙道:

    “虽说如此,可想从尸佛遗体上参悟此经,要么真将元神与尸佛遗体修炼合一,慢慢体悟。要么就分开血、肉、骨,逐条经脉的参悟才可。我一不能真取尸佛的肉身而代之,二不忍破坏尸佛遗体,三则破坏遗体取经,耗用时间不短。有此三个原因,就只能用那人盗来的经文。也正是有尸佛修行的二十四品不坏身的根基,我才能一路无阻,将此经修行到第十八品。”

    “南施主对经文奥义理解深刻,当真是得了此经的精髓也。”苦笑说。

    “那倒没有。”南无乡回道,“不过是我修炼的另一门功法,有类似的效果而已。两门功法另有渊源,所以我一看便知。若说金刚不坏身的精髓,我不通佛理,所得连皮毛也说不上。”

    “前因已明,传给南施主经文的是幕主,害师兄受罚的必也是他。盗经之人已明,只是方丈师兄要此人名姓,而非身份。听说南施主曾揭开幕主面具,还请南施主赐下此人姓名,好解救我那师兄。”苦行说。

    “我另有隐衷,也不能说出此人名讳。”南无乡有些惭愧。

    “你——,哼——”苦行勃然大怒,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冷哼,拂袖而去。

    他以为南无乡即来请罪,态度也算诚恳,必会招出祸首。没想到也如他那糊涂师兄一般,反为此人遮掩,不禁怒气盈头。但见南无乡一脸坦诚,黎明雪又面色不善,只好眼不见为净。

    苦笑道:

    “南施主先奉厚礼,又要请罪,偏不透漏盗经之人姓名,叫贫僧好生为难。”

    “晚辈确有隐情,不能立即说出此人,我与此人恩怨也深,早晚有挑明一切的时候,可眼下真的不是时机。但无乡此番请罪出自真心,愿听前辈发落。”无乡起身,稽首说道。

    “南施主身系地师、天师两府,根基无双,我不敢妄加处罚。施主若愿指教,贫僧敢问尸佛的遗体何在?”苦笑问。

    “尸佛的遗体被万尸谷请回,依然葬在万尸谷中,以期再有通灵之日。”无乡回道。

    两人继续聊着,所讲越来越无关紧要。黎明雪从话中抽出思绪,想到苦行半晌未归,忽然暗叫不妙。

    南无乡选这个时机请罪,她觉得最合适不过,因为苦慈不在寺中,旁人不敢胡乱加罪,即便有所惩处,也不会太重。

    却没想到这苦笑、苦行看着憨厚、冲撞,实际上另有心机。尤其苦行性格冲动,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方才借着怒意离开,至今还不回来,恐怕是不是真的发怒,而是去请教苦慈了。

    她正盘算,苦行已经折返,与苦笑传音说了几句话,苦笑重现笑容。说道:

    “南施主,方丈苦慈师兄已有示下。”

    “恭请法旨!”南无乡连忙稽首。

    苦行向佛堂正中的佛像行了佛礼,转身道:

    “掌教师兄法谕:南小友形势所迫,并无罪过,没有惩戒一说。得金刚不坏身之经义,实在与我佛有缘。只是此法杀心太重,非至精至妙之佛理不能化解,遂请南小友抄一部,以解杀心。苦行、苦笑准备法笔、金墨、空纸、心砚,辅佐抄经,不得有误。”

    苦笑闻言也行佛礼,道了声谨遵谕旨。南无乡觉得这个处罚太轻了,心有惭愧,想另请一个责罚。

    黎明雪一听不过抄经一部,放下心来。她不修佛法,但在诸多佛经中,是流传较广的一部,她多少知道些。通篇五千余字,抄的再慢也不过一、两天的功夫。便道:

    “苦慈前辈德高望重,他的法旨我们不敢不遵的。”

    苦笑、苦行相视一笑,便请二人往另一处佛室而去。

    这佛室坐北朝南,室内香气满盈,在西有一尊庄严佛像,在东有一张大画,画的是一位着僧衣的僧者,在一木桩上打坐。一位弟子偏袒右肩,右膝跪地,似在请教佛法。二人之下,还有大比丘众千余,一同聆听佛法。

    画下有桌案,上面置有一册。苦笑二人亲自奉上白纸三十二张,毛笔一支,金墨一块,石砚一方。

    黎明雪看这四样东西,心中便起一丝疑惑。

    早在苦行重复苦慈口谕时她就觉得别扭,不过南无乡要另请责罚,她却觉得抄经容易,因而来不及细想,就应承下来。现在看到那三十二张白纸,才想到那口谕中将白纸称为“空纸”,称呼未免太怪。只是事已至此,没有反悔的余地,只好陪着南无乡抄经了。

    ……

    如果从高空俯瞰,尾屿岛是一带尾巴形状的岛链,由数不清的群岛而成。这群岛中的岛屿,又多似兽尾。

    其中有巨岛一个,长有几千里;大型岛屿十几个,其长也近千里;中型岛屿几十,小型岛屿上百,另有随潮汐起伏,时现时隐的小岛如星珠罗布,岛屿之间的礁石更如河沙。

    无往不利的海族,面对这些连成一片的岛屿,绕又绕不过,登岛后本事又要大降,也就失去了优势。种种方便,加上此岛所在的特殊位置,就成了东海上抵抗妖族的最后一道屏障。

    如今尾屿岛风云际会,九大宗为了接引三大仙门,光是掌教就到了六位,余下三门也都派了得力的高手过来,九世家中也少不了派人过来。

    岛上早就布置好连珠似的大阵,距与三大仙门约定的时间只剩半日,各样准备工作业已完备,正是暴风雨前最宁静的时候。

    那巨岛之名就叫尾屿,是整个尾屿岛的主体,岛上山势峥嵘,峰峦叠翠,有高峰如天之屏,有深崖如地之壑,是最重要的位置,现由地师府和灵天寺携守。禹大川,吴道清,苦慈,苦智,蔺无咎等人俱都在此。

    岛上早就搭建了芦篷,不过如吴道清,苦慈等皆在阵前备战,只有禹大川与苦慈二人,分执黑白,在芦篷中对弈。

    忽然苦慈身上一声轻吟,正是传音符的声音。苦慈按住此符,用秘术遮掩了传音,听过后轻笑数声,与禹大川道:

    “贵府的高足,与神巫山那位大先知,跑到我的寺中,又奉厚礼,又请罪愆,一个一心请罪,一个存心恐吓,弄得我那两个师弟好为难呐。”

    禹大川知道南无乡离开地师府游历之事,说是有几件事情要做,到应对妖族时会有助益。却不知他竟跑到灵天寺去,诧异问道:

    “不知他们如何冲撞了贵寺?又带了什么厚礼请罪呢?”

    “礼物是两块两界布,堪称制作袈裟的稀世圣品。所犯不是什么大事,是无乡小友机缘巧合的,得了金刚不坏身的秘术,不算罪过。”苦慈答。

    禹大川听得直摇脑袋:

    “竟有此事!罪过大矣,罪过大矣。”

    “府主似乎反应太过。”

    “大师或许不知,南无乡曾修行天师府的,幸在他曾得前天师府主赐名,名中有个‘一’字,天师府因此没有深究。现在又学贵寺的秘术,实在是屡教不改,怎能不让我生气。”

    “我已知前因后果,这不是他的罪过,而是他的福缘。”苦慈说,“不过府主既有怒意,我就略作薄惩,免劳府主另做责罚。”

    禹大川闻言一皱眉头,又道:

    “我是有意敲打他,可他与神巫山主人在一处。当此之际,不要与南疆生了嫌隙啊。”

    苦慈闻言大笑:

    “府主怕我罚重了不成?放心吧,我保准罚得大先知挑不出毛病。”

    说完,取出传音符,如苦行所言那般吩咐了一番。

第二十二章 空纸白言 金经一卷参佛理 幽幡孤耸 鬼云千里破妖氛(中)

    妖云蔽日,数不尽的凶禽在乌云下穿梭。

    凶禽中小的也有丈许,大的从数丈到十几丈都有,看气息起码也是大妖之上的存在。就这样几十只大妖围在一个妖将周边,分成数不清的小股,又由一个妖王统辖几十个妖群,结成简易的战阵。

    此刻就有几个战阵正围攻一艘几十丈大的飞舟,凶禽或从口中喷出一道灵光,或从翼下射出一轮剑羽,也有胆子大的凶禽直接飞扑下去,用爪子攻击飞舟和护罩。

    但更多的凶禽却不顾这些战团,直追更前面的飞舟而去。

    在这些凶禽之后,海中凶鱼似被一股力量驱使,如海浪一样形成一条银灿灿的白线,夹杂着一些虾、蟹、龟之类,毫不耽搁的向前翻涌。

    无论是从半空掉落的人族修士,妖族凶禽,还是被斩杀在海中的海兽,都被他们一绕而过,没有像往次一样争食。

    李精微踩在一只光幻的青鹤背上,手持另一口鹤形宝剑,迎面将一只巨鸟斩成两半,鲜血染红儒袍,他从两片尸体中间穿过,从尸体中抓出一枚妖丹,信手捏成碎片。

    这时一只数丈大的蓝色孔雀向下扑来,身还未到,尾上的翎羽竖起,花纹似千百只妖目,绽出万道光华。

    李精微认出这是孔雀族下,蓝雀族的妖王,早已化成人形,不过为了方便统御妖禽才化出原身,附近的几十股妖禽都由他统辖。

    知道此光不凡,当即一点足尖,足下仙鹤一声唳叫,身子随之一侧,让过大股的光华。手中长剑转动,幻成一团白光,挡住小股余光。

    两人才一交锋,百丈之内的凶禽便自动避开,留出一片空白的区域。

    李精微打量四周,见飞舟还能应对,心里松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看起这只孔雀来。虽然只被一点儿余光扫中,却也让他真气一震,若不是根性深厚,大有被这股蓝光打散真气的可能。

    知道来者不善,当即运转浩然心诀,剑上白光一闪,激起十丈光华,如根柱子般向蓝雀王横扫而去。

    蓝雀王一声啼鸣,背后的尾巴扇子一样竖起,一道蓝色光华如匹练般延展而出,在身前形成一个蔚蓝色护罩。

    李精微只觉一阵滑腻,剑光已经贴着护罩偏转过去。

    这一个疏忽,蓝雀王的尾巴上就射出九根飞翎,灵光一转的化作九口蓝灿灿的宝剑,轮番向他斩来。

    宝剑未至,剑上映照出的一片蓝光,已让他觉得双目被一股水雾遮住,看什么都模糊了不说,空气也湿溺起来。

    本想避开这九道翎羽剑,岂料脚下晴空剑所幻的青鹤被蓝光一晃,竟身子一斜的现出不稳之态。

    李精微连忙稳住双足,虽然及时纠正身法,却也错过了避开九剑的时机。只好再将长愁剑贴身舞成一团剑光,叮叮当当的与这九剑轮番交手。

    相击之下,李精微只觉这九剑一剑比一剑沉着,虽然没被九剑所伤,身法也为之一滞。

    且这九剑与寻常的宝剑不同,被剑光拨开之后没有崩开,反而剑身一软的化作九道弧光,匹练般依然往身上裹来。

    这九剑的灵光只是遥遥的一照,已让他一阵难受,晴空剑更是现出不稳之态,如今被九口剑围在当中,周身便似被水气罩住一般,在一阵湿溺当中,连精神都疲惫起来。

    那九剑又轮番斩落,李精微连着接了九剑,身子竟跟着降了九尺,脚下青鹤更是双翅栽斜,完全失去承载他的能力。

    “站不稳,打不狠啊!”

    一声感叹后,猛一点脚尖,青鹤在一声吃痛的鸣叫中,翅膀一歪的往下跌去。身子却借着这股力量腾空而起,抡动长愁剑,从那九口宝剑的剑光中挣脱出来。

    将手一扬,长愁剑也幻成一只白鹤,双翅一展的排云而上,直奔那蓝孔雀而去。

    蓝雀王见这白鹤气质精纯,不惧自己的灵光,怎敢让此剑近身?离老远就从口中吐出一道蓝色光华,颜色浓郁胜那些剑光数倍,迎着白鹤而去。

    岂料他的蓝光才喷出,那白鹤却当空一折,原路返回。李精微身子提纵,两脚又踩在白鹤背上,反手朝那只就要跌在海中的青鹤一点。

    这青鹤从那九口翎羽剑的剑光中跌下,才跌出剑光的范围,被李精微隔空一指,又双翅一收还原成晴空剑模样,化作一道青光钻空而起。在中途,剑光暴涨到足有几十丈长短,似一条青河朝蓝雀王斩去。

    蓝雀王那道蓝光落在空处,灵光一散,是一口蓝莹莹,仿佛晶玉炼就的宝剑。此时也如孔雀开屏般,幻出一股巨浪翻滚般的浪花,正好与晴空剑的剑光卷在一处。

    剑光如惊涛怒澜,散出数里,有些避得不远的妖禽,被剑光卷中,化作一团血雨。

    这两口剑尚在交锋,那九支翎羽又往李精微身上刺来。

    不过他脚下的白鹤与那青鹤不同,任那九口剑发出的蓝光照耀,始终不偏不倚,还释出一团白光,连那股湿溺气息都排在光团之外。

    这是因为两口剑炼成时就是一正一邪,长愁剑一身正气,不惧妖光笼罩,晴空剑则走偏锋,尚有妖气不能驯服。也是因此,李精微喜欢长愁剑多些,好用此剑应敌,而将晴空剑当成坐骑。

    长愁剑遮住妖光,李精微神清气爽,等那九口剑飞来时只将双袖一挥,便从袖中鼓出一青一白两股旋风,迎着九剑一正一反的卷动起来。果然这几口剑质地偏软,被旋风一卷,便往左右分开。

    白鹤趁着此际排云而上,直追晴空剑所化的青色剑光。

    晴空剑正与蓝雀王吐出的蓝晶剑争锋,两者不相上下的样子。李精微朝晴空剑一拍,顿时剑光收敛,复又幻成一只青鹤,双翅一震就错开蓝色剑光,冲霄而起。

    这还不算,李精微身法一提,脚下的白鹤一声发出一声悦耳的长鸣,也紧追青鹤而去。

    青鹤妖氛缭绕,白鹤正气沛然,两口剑一前一后,同时张开双翅,翼下夹着数不清的剑光,交叉着朝那蓝雀王剪去。

    李精微又暗中抓住藏在袖中的一柄玄玉尺,只等那蓝雀王与双剑交锋,就要趁其身法不能周全时祭出,取其性命。

    两口宝剑果然未让他失望。

    青鹤从右上方掠下,双翅一旋就放出一片青色剑光,蓝雀王照例用尾上光华挡住。可自蓝雀王祭出九口翎羽剑后,他尾上的光华已经暗淡了不少,晃动青鹤时,青鹤只是身子一栽,从他身边滑去,却没有完全失去控制。

    白鹤身上笼着一层白光,由左上而下,正与蓝雀王的身上的光华碰到一处。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将蓝雀王的光华排开,直往蓝雀王身上啄去。

    蓝雀王倒也不惧,双翅一摇,身子竖起,两爪迎着白鹤抓下。白鹤不过一口灵剑所化,灵性终究差些,被蓝雀王抓住翅根,用双足一踩便往下跌去。

    蓝雀王正自得意着,忽然脑后生风,却是那只青鹤折返回来。

    正这时,李精微大喝一声:“着!”

    蓝雀王才将雀尾竖起,又将青鹤晃到别处去,忽然听到这一声暴喝。寻声望去,正看见一道黑光往自己身上打来,想躲也躲不及了。

    “蓝兄莫慌!”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早在话音当中,便有一道青光落下,与李精微的黑光碰到一处,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两道光芒各自崩回。

    李精微一看,却是一只数丈大的青鹤,顶子鲜红,羽翅如钢,眼带着寒光的从妖云中遁下。

    此鹤冲入战团后,双翅各喷出一道青光,将长愁与晴空所幻的两只巨鹤裹住,随着双翅的闪动,青光一胀一缩的变幻不停。

    双翅第一次拍动时青光裹住巨鹤,第二次拍动时两只巨鹤便无法维持鹤型,还原成两口宝剑,等这只青鹤第三次挥动翅膀,便将两口宝剑夹在腋下,两口剑竟如灵性全失的顽铁,在腋下一动不动。

    “青兄来的正好。此人李精微,是人族中负责收集情报的,也是应天书院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先前我还担心被他逃了,现有你在,他必死无疑了。”蓝雀王顿时惊喜。

    “千余年前,我族的两位前辈将原身和内丹失落西洲,被炼成法器,此事一直被我族视为耻辱。如今双剑收回,再斩了这个用剑的人,也算报仇雪耻了。”这青鹤将翼下的两口剑用灵光裹着吞入腹中,有些得意的说。

    李精微收回玄玉尺,望这二妖一笑:

    “听说妖族的妖王有几等,凡用族名赐号的,皆为一族魁首。你们一个是蓝雀王,是孔雀族下蓝雀一族的首领。一个青鹤王,想必是灵鹤族下青空鹤族的首领,难怪能收走我两口宝剑了。也好,斩了你们,这路追兵就难成气候了。可惜没有足够时间,不然斩你们时留心些,说不定也能炼成两口宝剑呢!”

    蓝雀王经过方才交手,知道李精微能力胜过自己,但见其失去双剑,还敢说出这样的狂言,依然忍不住大怒,尾上光华再起。

    他那九口翎羽剑被李精微用罡风吹散后,一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如今被这光华一照,立马有了精神一样依然插回尾后。

    收回九口羽剑,蓝雀王精神一震,又吐出一道蓝光喷在那口蓝色的晶莹长剑上,此剑立马化作一道流光往李精微身上落去。

    青鹤也早收回自己那道黑白两色的灵光,却是一口黑脊白刃的宝剑,紧随蓝雀王之后的掷出来。

    面对双剑,李精微表情平静。只将玄玉尺祭出,与蓝雀王那口蓝晶剑相击一处,在一声悦耳至极的玉石碰撞声中再度分开。

    李精微对这崩开的两宝看也不看一眼,却迎着那道黑白相间的剑光一拍后脑,一只五色相间的巨手从天灵上探出来。

    “大五行擒拿手!”青鹤王见状一惊,就要把那道剑光收回。

    可此时,那只五色巨手已朝他的剑光遥遥的拍了一下,一声剑吟之中,青鹤王便觉得这件兵器与自己失了联系,索性弃剑就走。

    可忽然眼前一阵模糊,似有千百根手指同时朝自己戳来,周身一痛之下,竟直接往下跌去。

    下落中余光一瞥,正见李精微对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再看那只五色大手时,那手已经反手一掷,将他的子午剑化作一道灵光,反向他斩来。

    就这样心口一痛,眼看着自己的宝剑,刺入自己的心脏。正要转动内丹,强行激发灵力远离此地。

    却感到有五道灵力从刺入心口的宝剑上涌出,仿若五条蛟龙般顺着心脉而动,转眼游进丹田,又合成一只小手,将才激发的内丹握住,一点儿法力也用不了了。

    蓝雀王也早在看见那只五色大手时,就知道遇见了棘手的人,萌生退意。相传人族有四门手印神通,大五行擒拿手就是其中之一,按五行生克而成,索拿一切五行之属。与他孔雀一族中的王族,五色孔雀修炼的五行神光有异曲同工之妙。凡修成这门本事的,都能与妖族中最顶级的妖王一争长短,莫说自己与青鹤王两人而已,便再来三五人与自己一般的,未必是此人对手。

    却舍不得自己那口剑,偏偏这口剑被玄玉尺震到一旁,便使一道蓝光接引。

    哪想李精微的五色大手掷出青鹤王的宝剑后,丝毫不关注那边的情况,反手又往他这口宝剑上拍了一掌。

    他使出的蓝光遇见此掌的掌风便化为无形,蓝晶剑也如那口黑白的宝剑一般被吸入掌中。再想走时,同样看见李精微朝他一指,千百根手指往自己身上点来,身法顿时停滞,照例被一剑穿心,连内丹也被拿住。

    李精微收回法宝,身子往下飞纵,提起青鹤王,趁其意识尚在,说道:

    “你一心收回前辈的尸体,却连自己的前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落得同样下场!”

    又提住蓝雀王:

    “我本就是要阻拦追兵,只是你实力不济,不值得我用一次擒拿手,才乐得与你纠缠,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

    话落心念转动,二妖王的丹田之中,两只五色小手同时一转,二妖当即失去意识。

    李精微先往那青鹤王身上一拍,青鹤往张口吐出两口宝剑,又取出两张符纸往两个妖王身上一贴,两个妖王连同穿心宝剑同时缩小到手掌大小,被他收在一个布囊中。

    没了两个妖王的妖气,附近的凶禽顿时大乱,有不少都向他扑来。

    李精微一声冷笑,把布囊往肩上一搭,心中默念一个咒语,长愁剑往身上一卷,顿时与身合一,化作一道剑光飞出。

    拿晴空剑同样化作一道剑光,却是以长愁剑的剑光为中心,一边随着长愁剑向前,一边绕着长愁剑旋转,形成一个螺旋轨迹。

    两道剑光围着被围攻的飞舟一绕,飞舟上下的凶禽顿时晴空一片,便围着飞舟前后,时而冲入妖云,时而掠过海面,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真如绞肉机器一般。

第二十三章 空纸白言 金经一卷参佛理 幽幡孤耸 鬼云千里破妖氛(后)

    李精微护着飞舟绝尘远去,不久,海面上水花一滚,钻出一只蓝色蛟龙,就要追李精微而去。

    这时有一条漆黑如墨的蛟龙从水下钻出,幻做一个人身蛟首,身披黑色鳞甲,拖着蛟尾的妖修,挡在蓝蛟身前:

    “蓝兄,那人神通不弱,惹他做甚?”

    “难道你我还怕他不成?”蓝蛟同样化成一个身披蓝甲,差不多模样的妖修。

    “自然不怕。可说好了羽族负责截住这些人,咱们负责围杀,此人在我们赶来之前就已经跑了,自然是羽族失利,咱们何必替他们做事,毕竟你我可都是另有期望的。那人神通不在你我之下,还没到与这样的人物正面硬拼的时机。”黑蛟略有深意的说。

    “说的也对,与此人相搏,胜负不过五五,等到此战后期,他就不是咱们的对手了。只是老弟你新来不久,有所不知,此人身携妖气,经常扮作妖王,混入羽族打听我们的秘密,十分可恶。若不是他,我们应该早都攻入西洲了。”

    “我是才来不久,又怎会不知此人?以往只知道他擅长打探消息,却不知他有这么大的能耐。你看那羽族的妖将,没一个能躲开他的剑光,此事传出,羽族那帮家伙还不个个自危?等到西洲,咱们没有鳞族同道相助,可就处处受制羽族了。反正他又混不到咱们蛟族中来,就让他折腾那些羽族人吧。何况前面不还有个蛟隼王么,蛟不蛟,鸟不鸟的,我就看他最不顺眼,让他去硬碰此人吧。咱们还有鳞族的同道要照顾,就慢慢跟着,见机行事吧。”

    蓝蛟本也觉得李精微棘手,只是想与黑蛟王联手,再不济也不会吃亏就是了。黑蛟王不想招惹此人,他也不想一个人追上去。何况黑蛟王最后一句话,正说到他心里去了。

    蛟隼是一种生有鸟身,头尾却如蛟龙的灵兽。身上是翎羽,首尾是鳞片,因将自己归入羽族,而不受鳞族待见。蛟隼王更与蓝蛟王有过冲突,蓝蛟王乐得见他出事,便点点头与黑蛟一起恢复原身,依然扎入海中,推动海流,驱使海妖向前。

    往前不过两千里,便见李精微提着一只蛟隼的尸体凭空而立,似在等他们一般。

    蓝蛟王虽与此妖有仇,但看到李精微这近乎挑衅的举动,还是勃然大怒。当即钻出水面,幻做人形,对着李精微,将一柄三股钢枪掷出。

    李精微见此蛟冲来,抛了手中的尸体便走,蓝蛟王一枪刺在空处,咒骂两声,便招呼黑蛟王,想要追杀过去。

    黑蛟王却已趁机接过那蛟隼的尸体,道:“请慢!”

    “黑蛟王,你什么意思?”蓝蛟王见他又要推诿,一脸怒意。他认为,蛟隼王虽与自己有隔阂,但已经身死道消,就该杀了李精微,为妖族的同道报仇。

    黑蛟王抿嘴一笑,将蛟隼的尸体丢入海中,捏着一颗圆珠在蓝蛟王眼前晃了晃,道:

    “蓝兄,事情说得太明白就不美了,咱们跟在后面继续看。”

    蓝蛟王见那圆珠,闪过一丝贪婪之色。这是蛟隼王的内丹,他以为李精微必将内丹取走,才会丢下尸体,这才没有理会蛟隼王的尸体,却被黑蛟王捡了个漏。

    两个蛟王又遁入海中,又经三千里,遥见李精微与另一位人族修士联手,正与一个足有十几丈大小,生有两颗秃首的巨禽,以及一只丈许大的火鸦斗在一处。

    在这两个战团附近,还有不少小型的飞舟与一些凶禽斗在一起,正是难解难分的时候。

    这时,李精微遥见海族靠近,将长愁剑幻成白鹤,与那双首巨禽斗在一处。

    白鹤两回合便败下阵来,李精微却已趁机取出一枚符纸,朝这双首巨禽一掷,便化作一道剑气。上接着天,下连着海,莫说附近这些凶禽,就连几十里外的蓝蛟王也不寒而栗。

    剑光扫过,双首巨禽两颗脑袋同时掉落,另一只火鸦想要逃走,也被斩成两半。

    李精微又念了一个口诀,那剑光朝天上的妖云一斩,妖云当即一分两半,前面的依然向前涌去,后面的却像被一层屏障挡住,完全静止了一般,只是不时从切口处洒下一些血肉。

    李精微与那人族同道联手清理了一些不知进退的妖将,便上了那几艘飞舟,再度远去了。

    剑光数个呼吸才散,妖云又向前滚去。蓝蛟王与黑蛟王先一步遁到两只妖禽的尸体处,果然都翻出一枚内丹,喜滋滋的藏起了。

    “蓝兄,看见了么,这是个识趣的人。”黑蛟王说。

    “幸亏老弟机警,不然内丹还在其次,此人有钧天剑符,你我算捡了条命。”蓝蛟王心有余悸。现在,就算黑蛟王怂恿他,他也不打算冲上去了。

    “蓝兄,我有个不情之请。火鸦王的内丹更适合我些,蛟隼王又与你有矛盾,双首鹫一族的老家伙又不好惹。我想用蛟隼王和灵鹫王的内丹与你换火鸦王的内丹,你意如何?”黑蛟王似怕对方不同意的样子,接着说,“火鸦和蛟隼的内丹你我留用,至于灵鹫王的内丹,你愿意还给双首王也可,或者推说此丹已毁,留着自用我也不会说出去。”

    双首王也是只双首秃鹫,先得族号,后成妖王的灵鹫王就只好使用别名了。

    “那我可占了老弟的便宜了。”蓝蛟王似有些不好意思,却满眼放光的说。

    每个妖王最渴望的,恐怕就是对头的内丹了,他又能多得一枚灵鹫王的内丹,何乐不为?至于双首王那边,此人凶残护短,但灵鹫王也不是他杀的,将这颗内丹还给双首王,做个顺水人情也可以。

    两人便又潜回海中,不紧不慢的跟着李精微。

    羽族的追击是第次前进的,一旦前面的妖禽咬住人族的尾巴,后面的妖禽不会抱团吃掉这股人族,而是会继续向前。与之相对,人族的撤退也是交替进行,互相掩护的。

    几日之前,羽皇等几位妖族先天被东海的三位先天另用计策调走。羽皇等明知这是三大仙门舍弃家业的先兆,也不得不追着三位先天而去,不然失去三位先天的踪迹,实在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但羽皇、鳞皇、蛟皇在临行前,也命令所有妖族周全准备,将羽族和海族分成三股,围住三大仙门而不攻,以免硬撼三仙门禁制,得不偿失。

    又要这些妖王们注意三大仙门的变化,一旦三仙门后撤,就发动攻击,趁路上没有禁制掩护,尽量斩杀人族修士。

    计是好计,可人族做事也周密,尤其应天书院这一路,竟金蝉脱壳的走了半日,直到般若寺那头漏了马脚,这边的妖族得到消息,才发现应天书院已成空岛。

    这可慌了这边的妖王们。他们落了一程,只好让速度更快的羽族追击,慢一些的鳞族负责围歼被羽族缠住的修士。

    为了提升速度,羽族的妖王还撇下小妖,由一个妖将统御大妖数十,再由一个妖王统御妖将数十的组成战阵。甚至命这些大妖压抑本性,不得贪食血肉,以免慢了步伐。

    妖族如此计划,是怕人族用壁虎断尾之术,打算是极好的,却忽略一点,应天书院已经离开半日,走了近万里路程,即便同为羽族,妖王之间的遁速也有快有慢,慢慢就拉开了距离,反给了李精微一个机会。

    从此战开始,李精微一直负责打探消息,本事不曾显露。只因灵鳌岛一战之前,他被妖族诱导,以至此战失利,三仙门不得不撤出东海。为赎此过,他主动承担断后之责,一直处在整个队伍的最末。

    因此遁速快些的蓝雀王便先一步遇着李精微,后面的蛟隼王见李精微与蓝雀王斗的旗鼓相当,就没有搀和二人之战,继续向前追去。

    青鹤王见李精微用的是自家前辈炼成的宝剑,下来助蓝雀王一臂之力,二妖轻敌大意,一同殒命在李精微手中。

    等李精微再追上前去,蛟隼王正带着几百只凶禽围攻一艘战舟,他用晴空剑幻成羽族的妖将,近身将其斩于剑下。

    就这样,李精微带着沿途收拢的修士,冲过妖禽封锁,且战且逃,直到尾屿岛附近。

    距此岛尚有千余里之遥,追击的妖修便潮水般退去。妖族为求极速,跟来的人手不多,过于接近尾屿岛,反可能被杀个回马枪。

    芦篷中,禹大川与苦慈仍在对弈。棋局乾坤莫测,越杀越险,正难解难分的时候,蔺无咎通报道:

    “府主,苦慈前辈。已经能望见应天书院的战舟了。”

    “应天书院即来,咱们还是去接引一下方好,这局只能寄下了。”禹大川将才拾起的一枚棋子,复又放回棋盒。

    “这可让贫僧占了便宜了。”

    苦慈笑说一句,便与禹大川一同起身离了芦篷。

    尾屿岛是长条形状,长有几千里,岛中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五座高峰,似手指一般拔地而起,耸入云层。在此山之背还有一裂谷,几将此岛一分两半。

    二宗以高峰为柱,裂谷为壑,分别设置禁制。

    禹大川与苦慈来到中间主峰,点看禁制,只见每座山峰上都打了一百零八个巨大的符印。在这巨型符印左右贴有符纸无数,上下被一些更小的符文相连。所有符文、符纸都闪着金光,给人庄严之感。

    五座山峰,被一层金色光壁相连,似有无限神妙,这是灵天寺顶级法阵,须弥金刚壁的一角。据说完整的此阵,可以布置九根山柱,这里受地形限制,只能布置五根。

    这种险地,尚未化形的鳞族绝上不来,即便化形的小妖,想登临高峰也难如登天。大妖能勉强攀附,这些高峰上又被埋入符咒,只要符咒发动,自将大妖震下,摔成肉饼。在此截击妖族,鳞族发挥的余地就不大了,专心对付羽族便可。

    除了符咒之外,每座高峰上还有修士数百,数量不多,却看得出分外精锐。

    其中左面两座山峰上都是僧人,靠近主峰的以苦智为首。另一座山峰,则由一个着僧衣的的主持。

    右面两座是地师府的道士,靠近主峰的由吴道清主持,远些的由元无忌主持。想是因为此阵属于佛宗,所以这两座山峰上也有不少僧人的身影。

    此时极目远眺,已能看见应天书院的飞舟,禹大川与苦慈传令打开禁制。

    脚下轻轻一震,主峰上的一百零八枚符文由上往下的逐枚暗淡,这其中似乎另有门道,符文要每隔一个呼吸才能暗下一枚。

    随着符文暗淡,须弥金刚壁也缓缓降下,中间三根山柱之间的空隙漏出来。自然,其余几根山柱上符文仍在,两边的光壁也仍在。

    主峰上一百零八枚符文熄了一半时,应天书院最前头的战舟已经飞临岛上,只是据此尚有距离。

    禹大川与苦慈分别吩咐一声,苦智与吴道清便各引着一队数修士,驾法器迎上前去,正见一道蓝色飞虹在近前停下,竟是一位星眸玉面的美貌仙子。

    苦智与吴道清早迎上去见礼,那女子落落回道:

    “宫羽心见过两位道友,先行谢过接引援助之恩。只是往来仓促,礼数不全,待安置了同门,再行重谢。”

    “宫仙子奔波受累,我等不敢承谢。敢问贵院情况如何?”吴道清关心问道。

    “几位师兄因我是个女子,遂叫我走在最前,一路未受袭扰。李师兄为灵鳌岛的事自责不已,负责断后,斩了几个妖王,但也折损几艘战舟,损失百余弟子。好在辎重保全,也算不错了。”宫羽心回道。

    “辛苦仙子了,阵内有禹府主和贫僧的师兄苦慈主持,咱们先退在一旁,让贵院的飞舟进岛吧。”苦智话落,为首的飞舟已经抵近。

    宫羽心示意飞舟先行,那飞舟不敢高过峰顶,从两柱之间过去。而后陆陆续续有飞舟来到,经有半个时辰,一艘伤痕累累的飞舟靠近过来。

    李精微从舟上遁出,与苦智三人一同来到主峰。

    此时不但禹大川与苦慈,应天书院的主要人手也都来到峰上,连同地师府和灵天寺的修士,密密麻麻的簇拥着不少人。

    禹大川和苦慈听说李精微数番苦战,斩了几个妖王,知他是萧广仁最在意的后辈,连祖师炼制的佩剑也赐予他用,遂都将其视为一院之主。同来见礼,并问这一路的情况。

    李精微略带深意的一笑:

    “院主知道此行凶险,提前赐下钧天符。钧天剑光一出,妖崽子们肝胆俱裂,退避十里,所以这一路容易的紧,经历不值得一提。”

    禹大川和苦慈看出李精微还有余话,遂命苦智和吴道清恢复禁制,并请其他同道去芦篷休息,却带着李精微往另一处僻静密室去了。

第二十四章 空纸白言 金经一卷参佛理 幽幡孤耸 鬼云千里破妖氛(末)

    三大仙门为防惊扰妖族,是同时放弃仙岛的,又各自计算路线,挑选尾屿岛群中三个不同位置的岛屿上岛。如此,只要三路人一般顺利,理应一同上岛,就算稍有时差,也不至让三路追兵合在一处,把后至的宗门堵在外面。

    鱼尾岛位在尾屿岛之南,相有三千余里,因形似鱼尾而得名,也是一个长近千里的大岛,由龙虎帮、万法门一同镇守。

    以实力论,龙虎帮在中原九宗里是倒数的。但为了应对妖族,这几十年里中原各宗广开仙路,弟子扩充数倍,人手充足。

    龙虎帮坐镇东州,距此处最近,又继承了沧海派的家业,是十宗里打造战舟最多的一宗,也担得起守护一岛之责。

    就在尾屿岛上传出应天书院的人已经接到,燕尾岛上也传出般若寺的人即将登岛的消息时,这边还没有见到无极观的影子。

    龙虎帮的帮主屠岸与万法门的门主朝北海意识到事情不对,两相商议后,决定带二十艘战舟去迎。

    果然在两千里外遇见无极观的飞舟,只是数量只有约定的三分之二,二人立马心内一沉。

    朝北海向飞舟来处眺望,两千里外妖云密布,阴暗之中,却有亮白的风柱宛若蛟龙,更有密集的雷霆自妖云中打下,将海面照的刺目。

    朝北海和屠岸相视一眼,同时遁出飞舟。

    对面的飞舟上也飞出一个道士身影,面如冠玉,蓄着长须,持拂尘,背长剑,颇有出尘之意。只是分外焦急,减了几分神采,停在朝北海之前,道:

    “朝师兄,虚礼皆免。我们行至一半,被金鹏王和一只冰凤赶山,浮云子师兄迎战二人。后面的凶禽越来越多,灵云子,虚云子两位师兄也与众道生一起陷入苦战。我因这些飞舟里有要紧的灵材、法器,必须送到鱼尾岛才可,只好且战且退,一路疾驰。如今你们来接,便将辎重带回,我去把几位师兄接应回来。”

    来人说罢就要折返,被朝北海一把拉住:

    “舒师弟,你我分属两派,却同为道宗,哪能让你孤身涉险。前途并无凶险,你让辎重先归,我与你同去。”

    来人道号舒云子,因万法门与无极观皆属道家,所以两宗内平辈的皆以师兄弟相称。

    “是啊!”屠岸也说,“你我虽派属不同,但都为人族。龙虎帮负责接应无极观,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不是在下要拂二位掌教的好意,实在是不想二位也陷入妖族的纠缠。你们皆为一宗之主,实在不容有失。”舒云子回道。

    “无妨,早想与这些妖崽子们斗上一把,如今正好如愿以偿。而且没有辎重拖累,若还要被妖族困住,连命也逃不掉的话,我这帮主也没脸再做了,理该血洒东海,退位让贤。”屠岸豪气十足的说。

    “是啊。走吧,拖一分时间,多一分危险。”朝北海也跟着说。

    二人话落,尤怕舒云子推辞,挥手示意无极观的辎重飞舟先行,却带着各自带来的飞舟继续向前。舒云子见状,留了部分飞舟继续护送辎重,也带着十艘飞舟折返。

    越是往前,越觉风云变化,距战团尚有百里,便有一股血腥气充盈鼻间,嗅之欲吐。妖云越来越厚,阴云下电闪雷鸣,飙风四卷。

    人族飞舟在云下往来穿梭,大批凶禽被飞舟中射出的灵光斩落海面。却有更多凶禽络绎不绝的从妖云中扑出,使出一轮攻击后,便又钻回云中,让人摸不清踪迹。不时有飞舟被打落下去。

    这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一只白鸟和一只雷鹏。

    那白鸟口吐白气,小型的飞舟被白气一裹,立马就会结一层冰晶,跌到海中,冻结一方水域。便是中型的飞舟,挨过一次后也绝不敢再捱第二次。

    雷鹏操弄雷霆,大腿粗细的电弧,如雨一样从妖云中落下,飞舟被雷霆打中,有的直接在半空解体,有的就融出一个大洞,跌在海中淹没。

    舒云子见同门都在死战,一边用密语通报辎重已经登岛的消息,一边已经用拂尘往背后一拍,祭出背后的宝剑,朝一个持赤色双锤,一身鳞片的妖修斩去。此妖的感应倒也非凡,提前察觉迹象,用双锤将宝剑格开,举双锤便朝舒云子扑来。

    妖族生来体质不凡,不少妖修都会将身上的一些部位,用灵气锻炼的如同法宝一般,对战时使用原身还是幻成人形全看形势。

    一般而言,修炼的法宝适合手持的好幻成人形,没有修炼法宝,或者法宝另有操纵之法的好使用原身。不过即便化形的妖王,也会保留部分原身的特质,弥补人形的不足。

    比如鳞族的,好将鳞片祭炼的如同宝甲一般,即便使用人形,依然会在要害处保留鳞片,甚至干脆将鳞片幻化成战甲。羽族的,有的会将翎羽炼成宝剑,羽扇之类的法宝,有的还会用羽毛炼成一对儿翅膀,即便化形后双翅化成手臂,依然是一副背插双翅的样子,追求身法灵便。

    这个持双锤子的鳞族力量不俗,手中双锤轮番飞出,小的飞舟挨一锤便会打翻,中型的飞舟被打实了也会憋下一块,甚至直接露出一个窟窿。

    人族的攻击,要么被他先行躲过,要么用锤子挡住,有些威力不大的打在他身上,又见他身上的磷片一闪,法宝、术法都滑到一边。

    此妖有恃无恐,对飞舟的威胁极大,舒云子才第一个找上他。但相比此事,此妖身为鳞族的妖王,竟出现在战团中的本身更让他担心。

    这意味着鳞族的海妖大军就快到了,如果不能迅速摆脱战团就危险了。更可怕的是,万一另外两路妖兵再赶过来,灵鳌岛的大败恐怕要重演。

    虽然尾屿岛上也有人族修士,但舍弃有利的地形和禁制与妖族血肉相博,实在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正中妖族下怀。

    舒云子一心要迅速摆脱纠缠,所以见那持双锤的妖王用双锤一挡,便将宝剑格开之后,便息了与此妖一搏之心。见此妖扑来,用拂尘朝此妖一指。

    只见拂尘所指之处多了一团迷雾,不过五丈范围,但雾中不见别物。那妖王一头扎入雾中,之后就只见雾气边缘滚动,那妖王却一直没有出来。

    舒云子收回宝剑,顺便斩去一只从妖云中扑出的怪鸟,又奔另一艘飞舟而去。

    这艘飞舟被一群以妖将为首的凶禽围攻,却不似李精微遭遇那样,这妖将除了几十个大妖之外,还带着近千小妖。

    虽说小妖的攻击力不高,但成千上百的舞成一团,也着实震撼。飞舟之中,人族修士祭出的法器,十有八九都会打在小妖身上,小妖自然一命呜呼,但那些大妖可就乘机发作起来了。

    这妖将生有两对儿翅膀,却只在腹下长着一只爪子。单足粗壮非法,爪尖寒光闪烁,反复冲击着战舟。

    小型飞舟的防御力,便是依照妖将的攻击力设计。遇见这种天赋异禀的妖将,挨几下或者没事,被攻击多了就难免失去效果。这战舟就被此妖打的栽栽歪歪,随时可能跌在海中。

    海面上已经涌来一些海妖,虽然没有那么密集,但飞舟跌入水中,除了葬身鱼腹,差不多就再无别的可能了。

    舒云子一剑斩过,这妖将四翅齐挥之下,身子凭空抬高数丈,绰绰有余的躲过了宝剑的斩击,岂料眼珠往下一扫时,见到这剑上开出一朵莲花。

    这莲花从剑尖上生出,开始是个骨朵,徐徐一转,便自绽开,顿时无限剑气从莲上生出。此妖想再躲避时,已被剑气卷住,当场化作一团血雨,附近不少凶禽都步了后尘。

    被围攻的战舟如释重负,里面传出一个道谢的声音,便往鱼尾岛方向退去。

    朝北海驾着两股风在战团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那些妖禽纷纷失去秩序,就像无法控制自己的翅膀一般,彼此冲撞起来。

    在一艘飞舟之旁,他用这样的方法将围攻此飞舟的凶禽尽数分开,飞舟中的法器立马如雨般祭出,似要将这些凶禽打成肉泥。

    朝北海见状气道:

    “这些光见死不见少的玩意。你们还不趁机退走,招惹他们作甚。”

    说完不再理会这艘飞舟的情况如何,索性趁这附近妖禽不多,念了个咒语,顿时有六道颜色各异,形态不一的气息聚在身前,化作六团光辉。

    朝北海抬手将六团光辉捏在手中,往飞舟与妖禽纠缠最密集处一掷,顿时化出阴、阳、风、雨、晦、晴六种天象变化,莫说是凶禽、妖将,就连一些妖王也被六种天象轮番迷惑,再回神时,已距原处有数十丈之远。

    这些飞舟顿时松了一口气,趁机逃出里许之多。

    朝北海这一个术法便让十几艘飞舟脱离战团,立马引起雷鹏王的注意,便使一个雷霆朝他打来。

    朝北海早有准备,雷霆近身时,头上突然多了一个太极图。雷霆落在图上,被太极图一转便落在旁处。

    几乎在此同时,屠岸也挨了一口白鸟的寒气,冻结了一只臂膀。不过身上金光一闪,便化解玄冰,并无大碍。却怒意大作,就要纵上云头,与那白鸟一分高下。

    朝北海见之,立马提醒道:

    “屠道兄,咱们是要以退走为重,未到与这些妖王硬拼的时机。”

    屠岸气呼呼的朝一个才从海面钻出,也持双垂,人身龟像的妖修拍了一掌。这掌印金黄,似佛门手段,但全无半点儿佛气,竟将那龟妖的妖壳打了个四分五裂,此妖自然也一命呜呼了。

    就在此时,从一艘巨型战舟上冲出一道遁光,打扮与舒云子相似,年纪更大,不用拂尘、宝剑,手捧金锏,腰间挂着一个金铃铛。

    将金锏往妖云中一掷,那本无固定形状的妖云,却似琉璃般被打出一个窟窿,并被金锏光芒照耀处,现出蛛网一般的裂纹。凡在碎裂处露出痕迹的凶禽,都随之变做碎肉。

    另一艘巨舟上虽没有遁光射出,却多出一个人影,立在舟尾。也与舒云子一般的道袍,手捧鱼竿,背着一个竹篓。

    将鱼竿往后一挑,一个玉制的鱼钩勾住竹篓,往海中一放,鱼线自动伸长。竹篓落入水中,水中便翻起一个漩涡,足有亩许大小。

    随着时间推移,海中海妖已经越来越多,漩涡上沉沉浮浮,若隐若现的几乎都是海妖。此时巨舟发动,鱼弦绷直,漩涡随战舟而动,所过之处海妖为之一清。

    那用金锏的号灵云子,用鱼竿的号虚云子。他们在此拖延妖族的步伐,好让舒云子将辎重先送上岛。

    正是他们牵制,才叫雷鹏王和那只白鸟迟迟不能得手。但也是雷鹏王和那白鸟的存在,叫他们陷入苦战,不能脱身。

    如今辎重已经安全,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又得朝北海和屠岸相助,形势好转不少。

    再看战团,不少飞舟已经脱离纠缠,互成犄角的靠在一处,基本脱离了危险。两人这才出来与妖族正面交锋,好让两艘巨舟脱身。

    这是在历次对战中,人族渐渐体会的妙用。单一的飞舟只能为修士提供庇护,但数艘飞舟按照一定距离、阵型排列,就可以对凶禽发动没有死角的攻击,不但威力大增,相互掩护之下,被打落的概率也大降了。

    眼看脱身的飞舟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打散的阵型也重新凝聚起来,雷鹏王终于沉不住气,于一声震耳的雷霆中,从云中降下。人身雕面,一对儿雷霆交织的羽翅。

    那白鸟也落下来,面相俊朗,一身银色翎甲,除了背插冰翅之外,全无妖异之象。就连甲胄也分外不凡,上下皆是羽毛成就,根根整齐有序,只随身形变化,翎羽有大小长短之分,着实神气非凡。

    此妖与白灵出自一族,名唤白冰,住身在灵云子对面。

    灵云子一见此人装束,知他这件翎甲必是耗费许多功夫,将自身羽毛炼化而成。又知他出身冰凤一族,生而对风、冰和空间法术具有异禀的天赋,这件鳞甲必然另有神妙之处。正忌惮盘算着,白冰说道:

    “你这金锏不错。我就站这里让你打,这金锏若打得中我,便放你走。若打不中,便如此剑的主人一般,血撒东海吧。”

    说着掷出一口宝剑,灵云子一看那宝剑,眼睛当即直住,压制下的几分冲动,便如积蓄的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手中金锏化一道流光而出。那口剑是浮云子的佩剑,既然落到白冰手上,下场可想而知了,灵云子自然按捺不住。

    “白冰!你今天的表现让本王刮目相看,当然我也不能让你小瞧了。”金鹏王爽朗的畅笑一声,手中幻出一件雷矛,通体带着刺目的电光,矛头闪电形状,直奔朝北海而去。

    “呵!”

    屠岸见这两个一个找上灵云子,一个找上朝北海,偏偏没有招惹自己,顿现不愉之色,就要与朝北海联手对付雷鹏王。

    这时海面上水花一滚,又现出两道灵光。一个人身鱼面,满口獠牙,使用一口齿刀。看着在飞舟之上,随飞舟远走的虚云子,一脸怒意:

    “你那贼道,不敢直面我等,只将一些子孙捞去算什么能耐。”

    另一个形状更奇,身披鳞片,背后插着一对儿鳍翅,像那用齿刀的妖王道:

    “一些没有造化的小辈,救不救得出又有何妨。这几个都本事不小,把他们留下损失一些人手也无妨。不过,震海大将可是要救的。”

    话落背后的鳍翅迎风一挥,吹出一道旋风,落在舒云子放出的白雾上,白雾随之而散,露出那个持双锤子的妖王来。

第二十五章 空纸白言 金经一卷参佛理 幽幡孤耸 鬼云千里破妖氛(尾)

    这妖王才从雾中脱身,便找上舒云子,却被那生有鳍翅的挡住:

    “此人交给我,另一个更适合你。”

    话落自己迎上舒云子,却将屠岸留给这持双锤的震海大将了。

    这时,虚云子也出了战舟,不过只带着鱼竿,鱼篓不知放在何处了。顺手一甩,鱼钩朝那人用齿刀的妖王闪去。

    几个厉害的妖王都有了对手,妖云中发出不止的啼鸣,海面上翻滚着不息的水花,为这几位妖王助长威势。

    同时,妖云向四面滚动,主动露出一个十几里径长的空洞,海面上也有个同样大小的平静区域。给这几人留出一个宽敞的战场。

    妖族的意图很明显,人族执意撤走飞舟,他们索性任这些飞舟退走,只将朝北海等人围住,能将这几个入道高手一网打尽,也算不虚此行。

    人族的飞舟也重结阵势,在战圈之外整备。他们不能弃这几位同道而走,却也乐得趁机重整阵型。

    见其余几处已经你来我往的开始交锋,屠岸有些不太满意的看着那震海大将,顺便扫了扫其余几处战团。

    终于知道那冰凤为何如此桀骜。

    灵云子也是名传人族的高手,名声不比李精微差,手段高明可想而知了。

    如今将金锏运成一道金光,快若惊雷般往来穿梭,但每要着落到那只冰凤身上,那冰凤的翎甲不是吹出一股白风,就是凝出一层玄冰,要么将金锏吹开,要么把金锏滑到一旁。待全力催动金锏,破了坚冰,坚冰下又多出一道模糊屏障,金锏又难近分毫。

    此妖所披的宝甲,果如灵云子猜测那般具有三种奥妙,且一种比一种难缠。有此近乎完美的甲胄防护,白冰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向灵云子发出攻击。

    幸好灵云子腰间的铃铛也有护身之能,可以随着铃音发出一股涟漪护身。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灌注全身精力,将金锏运转的越来越快,明知难以奏效,却只能借此分白冰之心。不然光凭涟漪护身,恐怕撑不了一时三刻。

    相比灵云子应对这只冰凤的吃力,朝北海那面的情况却正相反。

    雷鹏王手中那杆雷矛,未载于人族史册,但看此矛来去如电,分明是一件灵宝不假,再匹配雷鹏王的根基,在人族绝对少有敌手。

    可朝北海不愧为万法门主,什么法宝也未用,指印变化间,防守的神通,避敌的遁术层出不穷,任那雷鹏王或强或横,总碰不到他一根毫毛。

    相比之下,另外两个战团便激烈许多。

    那用齿刀的鱼妖大开大合,一道光刃动辄就直冲九霄,或者分开水浪,围着身子乱闪之间,把许多在十里之外观战的波及到。人族这边还好,都有飞舟护身,许多大妖小妖,却因此死于非命。

    虚云子则将一根鱼竿舞成三种效果。那鱼竿时刚时柔,鱼线时长时短,鱼钩时大时小,并济刚柔,玄妙无双,那鱼妖发作起来,他便阴柔应对,等那鱼妖一股力道过去,他又运阳刚之招,你来我往间,隐占上风。

    那带鳍翅的海妖与舒云子两个都惯用巧劲儿,分别化作一道光影,眼力不足的,根本看不出这两人真身何在。却有一道剑光,与几件看不出来历的光刃在半空中往来纠缠,谁也不让谁的样子。

    屠岸知道一时半刻内,这些同道不会有失,又将目光回转过来,那震海将也正略带嫌弃的看着他,同样嫌他名气不大的样子。

    此妖已成妖王,却号震海将。在妖族中,成为妖王而用将号的,必是直属妖皇的存在,反比那些普通的妖王更要厉害。日后若能积累战功,再封王封侯,便是连各族族王都要忌惮的存在。

    震海将是自妖族入侵开始就来到东海的妖王之一,知道舒云子等并称道脉六云,皆为人族入道者中的佼佼。屠岸虽是一宗掌教,毕竟没有经历什么大战,统领的又是新派,名气不显,他因此不大满意。

    两人目光相碰,当场凝滞了气氛。各自发出一声冷哼后,震海将单持一个锤子护身,却将一个锤子掷出。

    脱手便幻成一串红色锤影,如日似火的排成一圈,似一串巨大的佛珠,将屠岸围在中间,飞旋着往中间砸来。

    屠岸早在身前捏了一个佛印,一手指上,一手指下的一拨,背后立马多出十六只手掌虚影,花瓣一样绽开。

    本为佛家法相,他使出来却显得狰狞,连同自身的双手,共十八只手臂轮番拍出,打出密密麻麻的掌印。任那锤影力有千钧,只要挨了一掌,便被打到几十丈外。

    如此乒乒乓乓,一人一妖硬碰硬的斗了一通,震海将觉得无趣,将那飞旋的大锤收回。

    却将身子扭转,身下平静的海面,立马腾起一根水柱。水柱卷着震海将的身子,镇海将把两个锤子旋风一样抡起。海水,镇海将,双锤,三股力量合在一处,旋风一般横扫过来。

    迎面遇见屠岸拍出的掌印,皆摧古拉朽般扫开。

    眼看就要冲到屠岸身前,震海将露出得意神色。

    他生能御水,修行的又是一门水属性的神通,入道后便能借助大海潮汐之力,双锤发作起来有翻江倒海的威能。却对幻术什么的最无防备,这才被舒云子的五丈雾困住,因此落了面子,却还不觉自己有不如人处。

    见屠岸使用的法相力量不小,终究还比自己差些,心里为之一喜。只等进了此人的身,两个锤子发作,不用说实打实的打在身上,光是双锤带出的劲风,都可以将人族的身子吹成肉糜。

    正等着建立大功,见屠岸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将双手合十。

    震海将骤觉两边一紧,有两股力道从左右涌来。忙将身子一震,把两股力量弹开。未及宽心,就见屠岸背后那十六只手臂也合在一处。

    顿时心内一沉,果然两边的力道一层接着一层的增加,连着加了八层之多,最后五脏六腑都被挤出来一般,再也抵抗不住。

    分心往左右一看,惊见身子两边各多了五座大山,正好将他夹在中间。虽有一身巨力,奈何处境狭隘,连挥动双锤也十分不便,赖以借力的水柱也落了下去。

    正思对策,屠岸已经挥手打出一道丈许长的银光。虽不知银光里包着什么,却见得这道银光直奔自己而来,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连忙将脑袋一低,身子一摇的化回原身。竟是一条肥头大脑,似鲸似鲨,足有五六丈大小的巨鲛。

    身躯一摇,震松了十座小山,忙将脑袋往下一低,恰此时那道银光飞过去,虽躲开断头之厄,脑门却被破开一道血淋淋的深沟,顿时血肉翻飞,发出一声惨叫。

    此时他身子已经化回鱼形,胸前的双鳍却还是手臂模样,依然提着锤子,乘着剧痛发作起来,十座山再也夹不住他,被两锤打得翻飞。同时身下一声炸响,一根水柱喷上来,依然裹着他向前,要将屠岸砸成肉饼。

    未及动手,脑后先生一股凉气,跟着轰然一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后面撞到一起,声若惊雷,把他一身神通震散了,直愣愣栽进在水里。

    等重新分开水波一看,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上,已经多了一位持三尖两刃枪的金色蛟王。屠岸手中,也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兵器。

    像个钩子,却拐了几个奇怪的弯。周身混铁炼就,那钩头呈三角形状,打磨的银光闪烁,显然锋利无比。他脑后的伤痕,便是被这钩头划的。

    他自是不知,但人族中,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认得此物,外形竟是种地用的犁杖。不过屠岸所使自然不是凡物,而是为了配合自己的神通,精心炼就的法宝。

    他用那十座山化自佛门一项神通,能拘来五山之力,凭依在手指上,祭出后镇压一切邪魔。

    他剑走偏锋,招式缺少佛法加持,只得五分威力。为了弥补不足,索性在两手上都修了这门神通,由此参悟出这种用十座大山,把对手夹在中间的方法。又为了配合这门神通,炼制了这件犁杖,夹住人后将犁杖祭出,把人头犁掉。

    镇海将躲过一击之力,便以为安全,那犁杖复从后面飞回,若不是有人出手相助,他该身首异处了。

    屠岸收了神通和犁杖,看那金蛟冷冷一笑。那金蛟说道:

    “震海大将败了,算你捡回一条性命。咱们再战一场,无论输赢,我都放你离去!”

    屠岸打量四周,朝北海游刃有余,舒云子和虚云子有来有往,灵云子却无还手之力了。再看人族的战舟,皆已整备完毕,当即发出一声冷哼:

    “冲你这句话,今日我饶你一命。不要踏上中洲圣土,不然叫你无处轮回!”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柄小幡。初时三寸,黑雾缭绕;拿到手中,便有三尺,上面铭印着九颗骷髅,被一条云纹似的线条贯穿七窍,穿成一串,正是九幽幡!

    屠岸口诵咒语,将此幡往左一摇,幡旗便长到三丈,阴风卷着幡旗而起;又往右一摇便有三十丈高,似擎天巨幕,天象骤然阴沉。

    那九颗骷髅一声咆哮,便化成尸鬼,从幡上遁出。各带着一队阴兵,并引着一眼数不尽的阴兽,往四方席卷起来。

    妖族让出的十里空地,瞬间被这股阴兵占据,几处战团被阴兵一扫,立生变化。

    朝北海见状诧异,知道这是个机会,却也知道金鹏王修炼雷霆,凭他再加上这些鬼兵是留不住的,所以自行退开。

    白冰也知道想留下灵云子是不可能了,与金鹏王联手退去。

    那个拿齿刀的妖王却不知厉害,被两个用宝剑的尸鬼合力架住。先被虚云子鱼钩一甩,没入丹田中钓出妖丹,并着一声惨叫,又被两个尸鬼夺了法宝,抽走元神。

    舒云子也想留住那背生鳍翅的,可此妖眼疾脚快,见事不好就躲入海中,逃了一命。

    屠岸对面的蛟王,也早不知哪里去了。

    九幽幡自三十年年,得了炼妖炉中的兽魂,又经三十年锻炼,早将兽魂化成阴魂,不但兽魂更加凶猛,连幡旗的品秩也更上一重。

    那幡旗肆虐一番后插在一团阴云上,已有三百丈高矮,旗下满是阴兵、阴将和阴兽,十里阴云又怒张十倍,席卷了百里范围。

    妖族被这突来的奇兵一冲,早就乱做一团,道行高的尚能分辨方向,道行低的干脆欲退无门,被那些阴兵、阴兽一卷,摧古拉朽般死于非命,元神又被阴风一扫,也归于幡旗之中。

    阴云至此去势变缓,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开,羽族的凶禽下饺子一般从妖云中落下,海中的妖兽气泡一样向上翻起。阴云吞噬了不知多少妖族,末了竟将阴云全都驱散。

    屠岸大笑几声,才将阴云收起,幡旗还归三寸大小。

    朝北海等虽未亲见,也知道幕主炼了一杆鬼幡,更知暗幕与龙虎帮关系匪浅,却未想此幡会出现在屠岸手中,一时不知泛起多少心思。但俱都按下不提,前来汇合。

    屠岸翻手往水下一拍,水面腾腾的炸开三根水柱,飞出两个红锤,和那震海将的尸体。

    人族见妖氛退散,还斩了两个妖王,俱都欢呼雀跃,同回鱼尾岛。

    灵天寺中,南无乡抄完最后一卷经文,抻了抻懒腰。他小时并未读书,似这样抄书是从来未有之事,开始的时候字迹难免不工,抄到一半才好些。

    黎明雪守在一旁,有时研磨,有时读经,倒不觉无聊。每见他抄好一张,便收在木盘中,见最后一张抄完,立马欢快起来。直呼苦笑、苦行来看。

    南无乡从头抄到尾,所以前面的经文在下,黎明雪便将三十二张经文理顺,好方便那两个和尚来看。于整理中,忽然一惊。

    南无乡见状望去,顿觉不可思议。

    这三十二张经文,越往下翻,字迹越浅,顶上新抄的还勉强能辨识,往下的却都成空纸一张。等查完这些,又反过来看才抄好那张,墨迹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最后也成白纸。

    正此时,那苦笑一脸笑意,苦行一脸得意的过来:

    “阿弥陀佛,听说施主抄完了经文,特来收取。”

    “你们使诈!”黎明雪英眉一竖的说。

    “施主息怒!”苦笑笑嘻嘻的迎上前来,“不是我们使诈。空纸抄书,是两位施主答应的事情,怎么能算我们使诈!”

    “经我们抄过了,纸留不住字是你们的事情。告辞!”黎明雪拉着南无乡就要走。

    “阿弥陀佛。黎道友好慧根!不过纸上留不住字,不是我们的事情,是南施主的事情。”苦笑连忙说。

    “请大师赐教!”南无乡问道。

    “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空纸取佛界七宝为材,炼时有佛门咒印加持,不通经义,就难留痕迹。南施主想抄,须知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苦笑答。

    “大师煞费苦心,非要点化顽石,无乡多谢了。”南无乡稽首回道。

第二十六章 九阳冲日 法体初现灵威 六蛟争宝 宝塔再显神通(前)

    南无乡在灵田寺中,暮鼓晨钟,一边疗伤,一边参悟佛法,有不懂之处就向僧众请教,佛理渐通。

    期间苦经抄练,书法日益精进,不说成为大家,但间架中正,结构得宜,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已成风格。

    三年后的一日,正准备抄书时,一个穿灰衣的僧侣来到禅房,说道:

    “南施主,应天书院的李精微前辈前来拜访,说有机密要事要与你单独相商,现在前厅等候。”

    这僧侣法号空乘,是灵天寺安排服侍他抄书的。

    “李前辈来了?尾屿岛决战迫在眉睫,他在此时分身,必有要事。”无乡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来者,又看了看守在一旁的黎明雪。

    他已铺好空纸,黎明雪正在研墨,供他抄书。

    “李前辈既要与你单独相商,你便先去,等你们说完了悄悄话,我再去拜见不迟。”黎明雪回道。

    这几年中,她几次回神巫山处理事务,也去议剑山主持剑会,顺便主持了议剑山的开山仪式。

    因她的身份在,南疆百族自然少不了恭贺,连中原各宗也都派人致意,甚至陷入苦战的东海仙门,能抽出人手的也都来参加。一些东海的小宗门,实在抽不出人手,也都备了礼物。那些在南海避世的散修,也给南海三仙面子,纷纷来到。

    本来黎明雪还想小办,结果被络绎不绝的宾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从前面的筹备,到开山仪式,仪式后又免不得要斗剑数场,竟一连折腾三个月之久,竟办成一场少有的盛会。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常住寺中,直等南无乡抄经完毕,就要一起去东海。

    空乘带着南无乡离开后,禅房里只剩黎明雪一人。她看那佛像,又看那桌子后面的,最后看向仅剩一张的空纸,以及三十一页已经抄好的经文,不禁心生疑问。

    据南无乡说,那绘的就是佛祖向僧众讲授奥义的情景,唯一处与记载不符。

    说,佛祖讲授经文时,有大比丘众一千二百五十人,此图上的人她数过,连世尊在内,也只一千二百五十人,听者只有一千二百四十九人。

    要么是一千二百五十本就是个虚数,要么就是作画的少画了一个。她也懒得理会,主要心思还在经文上。

    此经共三十二品,历经三年,南无乡抄好了前面三十一品,剩那最后一品,已经过了三个月,还没有抄成。

    这空纸极有神妙,不解经义的人,字写在纸上,不过十个呼吸便散了。领悟经义的,抄录好后,空纸都会金光一闪,从一张白纸变成一张金纸。字迹也是金色,但呈现与纸质不同的纹路,看着倒也清楚。

    纸张颜色变化了不说,质感也与先前大不相同。她看着有趣,曾偷偷的抽出一张,果然金片一般,且坚韧至极,撕都撕不坏。

    想此物将南无乡囚于一室,几乎三年之久,心中早就不悦。连看那佛像,佛图,佛经,都有几分懊恼神色。

    现在不止是她,南无乡也有些发愁。

    开始他还要疗伤,能沉住心气,现在妖族气焰日渐嚣张,他的伤势又好的差不多了,一心要去东海抵御妖族,偏偏碍于承诺不好离开。

    黎明雪常陪无乡抄经,久之也知道此经内容,却只是看无乡抄,自己从未抄过。

    如今笔墨齐备,她忽然好奇,南无乡抄了三年都没有抄好的经文,究竟有什么奥秘。反正这纸也留不住字,兴致一来,索性提笔就写。

    南无乡的字,体态端正,笔力充足,满是阳刚之气,经文一成,字里行间甚至有风雷激荡之势。相比之下,她的字迹更加隽秀,但也英气十足,隐隐透着一股冰雪般的寒洁。

    这最后一篇,总计一百多字,黎明雪随心写就,不过小会儿功夫就成了。原不过玩闹,岂料最后一个字写出,纸上大放光明,竟变成金精铸就般的一页,倒把她吓了一跳。

    这还不算,等这业空纸变了形质,南无乡早已抄好的三十一页经文也自行飞起。三十二页连成一串,放着光的飞出禅房。在禅房外越变越大,直到每张都有僧舍大小,围着灵天寺飞转,上面五千余言,字字发着金光,照耀整个灵天寺。

    一寺僧众都为异象所惊,纷纷出了僧舍,南无乡与李精微也不例外。

    两人一到外面,便见那三十二页经文,围着灵天寺那大佛金像旋转。

    那佛像也有奥妙,佛指上闪出一根光柱。只见光柱中咒言无数,那三十二页经文围着光柱一聚,便合成一部金书。围绕此书,顿时梵音四起,下起一场莲花雨。

    南无乡看漫天莲花,听着梵音,又被佛光一照,顿时境界一宽,竟将一应烦恼尽数忘却。

    更见眼前情景变化,见一位僧者持钵盂,着袈裟,乞食毕,收衣钵,洗足罢,盘膝而坐。又一僧者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问:

    “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

    “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

    南无乡心境空明,便从意境中脱出。

    再看一寺僧众,连苦笑、苦行同李精微在内,俱都入定。只有他与黎明雪,还有一直服侍他抄经的小僧空乘,未受禅音、佛光影响。

    明明为始作俑者,黎明雪却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不知所措般向他走来。南无乡蹭了蹭鼻子,迎过去问道:

    “明明还有一页未抄,怎么三十二页经文都飞出来了。”

    “我抄的,”黎明雪一副不知是惹了祸事,还是应该得意的表情,“笔墨齐备,我又想这纸上留不住字,就好奇究竟什么经文,你抄了几十遍还不得经义,就抄着玩玩。岂料抄完后,那空纸异象大作,经文就成了。”

    “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南无乡念诵经文,漏恍然色,“你是无为法,我是有为法。合该你我在此时出头,李前辈请你、我去东海谋一件大事,我正愁经文未完,你就把经抄好了。”

    黎明雪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抄的经就成了,但一听能离开此处,几乎雀跃而起。

    空乘见其余人等俱得佛法点化,也寻二人而来。黎明雪有些诧异的问:

    “他们都那个样子,怎就你无事人一样。”

    “佛祖点化有缘,想必是小僧没有慧根,根基不似众长辈,众师兄那般深厚,所以没此缘法。”空乘回说。

    空乘是中原各宗得妖族将至的消息后,灵天寺广开寺门,破格收录的僧众,至今修行几十年,也有御神境界,资质也算上乘。

    “法师不用太谦。佛祖点化众生,不论男、女、老、幼,不分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岂会单单落下法师?其中必有奥义,早晚会知分晓。”南无乡说。

    异象持续半刻,众僧人从意境中还神,个个欢喜。

    这时,那大佛金像上金柱消散,那本才订成的经书一闪,落在南无乡手上。

    南无乡又从头到尾翻阅一遍,见字里行间竟有风雷隐隐发作,更知不凡。唯有最后一页不同,透着一股凌厉清寒之气。将经书转交苦笑、苦行,二人竟乐得合不拢嘴。

    李精微也一笑上前,与两位高僧行礼后,重提前往东海的事,不过事涉机密,项并未多言。

    南无乡打了个口哨,一只红色大鸟从大佛金像背后闪出,至跟前时将翅膀拍了几拍,便化作拳头大小,正是红儿。

    依然停在南无乡肩头,南无乡道过谢意,告别苦笑、苦行、空乘和一寺僧众,这才放出飞舟,与黎明雪一起,邀李精微同上飞舟,往东海而去。

    路上,南无乡讲说缘由。

    原来那日李精微遇见的两条蛟龙之中,那条黑蛟便是龙天。

    金道人带着他去东洲修行,偷偷的夺了不少妖丹,修为精进极快,以至如今,别族的内丹对他已经无效,唯有蛟龙以及那几种真龙血脉的内丹好用。

    蛟龙虽是灵种,但没入道对龙天也没用,入道的蛟龙也没那么多,何况鳞皇、蛟皇也是蛟龙之属,在妖族肆意捕杀蛟龙,无异于自寻死路。

    龙天便换了身份,混入蛟龙族中,这次回到中原,就是要趁两族交战之机,收集蛟龙的内丹。

    那日看到李精微,立马被躲在七窍塔中的鱼小莲认出。金道人也知道此人与南无乡关系莫逆,便与龙天说了,龙天这才暗助一把。

    李精微这三年一直在尾屿岛苦战。可前几日时,鱼小莲用七窍塔护身,竟孤身潜入尾屿岛,找上了他。

    鱼小莲是南无乡送到人族的,当时李精微先行一步,又在东海重逢,李精微因而识得此女。直被惊出一身冷汗。

    正两族交战的时候,若被别人发现,鱼小莲性命难保,此一险也;岛上有地师府,灵天寺,应天书院三家法阵,竟被鱼小莲偷偷潜入进来,此更是险中之险也。

    忙问鱼小莲所为何事。

    鱼小莲这才说明,原来蛟皇在东海发现一座水府,还从里面跑出一位先天。那人功力平平,但遁术不错,蛟皇追了数日无果。转而想到,先天洞府必有重宝,何不趁自己追击此人的时候,将其洞府掏空,再埋伏上自己的人。等他卖个破绽,放此人返回洞府,再设法或杀或擒。

    与鳞皇商议后,二人都想把这个机缘留给同族的后辈,就召来座下六位蛟王,准备闯水府。等他们得手,蛟皇再放开此人,鳞皇再设法避开人族的先天和羽皇等人,合力擒拿这位先天,立下妖族征西的第一场大功。

    黎明雪听了一惊:“人族先天?除了三大仙门,东海上还有先天么?却不知是哪位先天。”

    “说来此人与我有些渊源。”南无乡说,此语倒令李精微一阵诧异,“东海以三大仙门为首,但灵岛却不止三处,另有一些小门派或者散修栖居。不过海上凡人不多,有根脚的更少,除了三大仙门自创立开始,便是抵御妖族的先锋,可以随时在中原招收门人外,余下各宗都受到限制,难以光大。但偶尔也会出些厉害的人物,这位先天曾到过地师府夺玄火炉,被天地二阵所伤。我若不是运气好些,便死在那场事故中了。事后地师府百般寻访,知道此人是古苍弦。”

    “古苍弦本是我门中人,行止有不端之处,师祖又觉得此人天分奇高,遂只夺了他的法号,逐出书院,却并未废他修为。警告他改邪归正,将来或可重录门墙,若偏离正道,哪怕打开天门,师祖也要在坐化之前,用钧天剑斩他。”李精微话间颇觉可惜,“后来他果然打开天门,且期间未再犯错,师祖正想再度接纳他,他却受人蛊惑,想用玄火炉抗衡钧天剑,便不惧师祖惩罚了。这才跑到中州,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那我们此行,要直接去那处水府么?”黎明雪问。

    “不。”李精微摇摇头,“鳞皇不在乎古苍弦的宝物,只在乎他本身。为了独占功劳,需要调开羽皇等人,为此要在尾屿岛发动一场大战。咱们先参与此战,南兄弟施展些本事,让妖族知道厉害。”

    “这又为何?”黎明雪不解。

    “自然是为后面的计划……”南无乡接着说。

    五日后,三人来到尾屿岛。遥遥一望,便见彩气霞岚连成一片,朦胧胧难见岛上面目。

    等上了岛,更见佛法庄严,几根山柱高耸,望之有兴叹之感;道法深沉,一条沟壑横亘,见者如临深渊。

    中间夹着几座高峰,早被道术打穿,人族修士便在山腹之内,打坐修行,警戒妖族。

    南无乡先拜访了禹大川并地师府的同门,又去谢过苦慈,最后在李精微的引荐下,见了其余几位应天书院的前辈。

    萧广仁见首不见尾,应天书院主事的,是连李精微在内,并称应天五常的五位修士。

    五常是传承的名号,分掌应天书院仁、义、礼、智、信五脉,李精微是五常之一,有智儒之称。其余四常是三男一女,都是与他平辈的师兄师妹。

    应天五脉各占一座山腹,几人相见处是李精微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山洞,却布置了许多明珠,只要一点光芒投下,整座山洞便被明珠照应,明朗不乏浩气。早有儒生奉上香茗,几人围坐在一处天然的石台上相谈。

    那四人各具特点,但都一身正气,卓然不群。南无乡与黎明雪辈分虽差,成就却不低,又名声早传,几人都甚为欢喜。

    相谈正欢,忽有儒生通禀,说有一僧一道求见。

    引进过来,那道者竟是栾一萍。先与众人见过礼数,又将僧者介绍给南无乡和黎明雪:

    “这位是般若寺的金相法师。”

    那僧者穿着黄色僧袍,持着一柄丈许多高的佛杖,肤色古铜,竟比南无乡还高出半个脑袋。他与李精微等都是熟识,只与南无乡、黎明雪是初见。

    但南无乡与黎明雪听过此人身份,已经猜出他的来意,一同上前说道:

    “金相师兄,有礼了。”

    “两位佛友,贫僧有礼了。”金相回礼道。

第二十七章 九阳冲日 法体初现灵威 六蛟争宝 宝塔再显神通(中)

    金相是般若寺的高僧。

    南无乡用五尘珠换回风水扇后,曾想将此扇交给金禅使用,金禅却说此珠是般若寺之宝,应将风水扇交般若寺。南无乡便在灵天寺抄经时,托请寺中高僧将此宝送到东海。

    五尘珠害人不浅,风水扇却必有大用,南无乡以为这个交换是合适的。但毕竟自作主张,有逾矩之嫌,遂向金相请罪。那金相回道:

    “南佛友,黎佛友,听说你们合抄一卷金经,真是佛缘不浅,怪不得连那件宝物也能降服。风水扇妙用无穷,是克制羽族的不二法宝,救下不知多少僧众的性命。贫僧致谢不及,何来原谅一说?”

    李精微等与金相皆为熟识,也知道般若寺新得一件灵扇,似是南无乡之物,却不知具体缘故,如今也算解惑了。

    自张九灵,冯九虚先后兵解,天师府中九字辈的人就很少出面。太字辈儿人手不足,所以一字辈中得力的也要独当一面。

    栾一萍虽较李精微等低了两辈儿,但心思玲珑,善于交际,名气也渐渐闯开。不过因地师府的缘故,这几年从未有天师府的人来尾羽岛拜访。这次听说南无乡登岛,才顾不得这许多了。

    当此外患横生之际,众人可说是一见如故,早有儒生填了香茶、石凳,李精微颇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只说还会有人来,叫儒生多备一副。

    果然,不过半刻,又来了一个道士,是无极观的舒云子。南无乡一听是无极观的人,立马迎上,见礼后道:

    “在南疆时,多呈天尘前辈照拂,不知前辈他可还好?”

    “师祖道法通玄,自然无碍。他与我等跟前,也曾数次提起道友,视为良才美玉,将我等通通比成朽木了。”

    “不敢不敢,是我不知好歹,浪费了前辈一番美意。”南无乡有些汗颜的回道。

    “道友胸怀大志,必有更好的前途,师祖只会替你高兴。”

    “听说贵宗的浮云子前辈,遭雷鹏王和冰凤王毒手。未能当面拜会英灵,望请海涵。”

    六云分掌道门天、人、真、灵、玄、法六脉,不但个个道法通玄,就连门下的弟子、徒孙也都有入道的,地位堪比中原掌教。若无缘法还罢了,南无乡受过天尘的点化之恩,算有同门之谊,理应有所表示,偏被困在灵天寺中,只能传音慰问。如果舒云子不来,他也要择机去鱼尾岛拜访的。

    “自从许道友来到东海,”舒云子突然提起许道灵,“常与师兄并肩作战,二人莫逆相交。灵鳌岛上,许道友舍己为人,为众同道斩开生路。师兄痛失好友,常常自责,竟生心魔。最终做了与许道友同样的事,虽然败在雷鹏王与冰凤王之手,但也迟滞追兵,保障辎重无碍,算是死得其所。逝者无憾,生者就无需有憾了。”

    浮云子经灵鳌岛一战大损元气,事后看不开许道灵之损,伤势迟迟不愈。五云虽然看出,却又难以点破,遂在放弃无极观时,应了浮云子断后的请求。

    修真之人便是如此,达到一定境界后,将那些杂念全都抛却,却也因无所挂碍,反而更难违背本心。

    舒云子知道许道灵是南无乡的恩师,遂将因果告知,是以这一段故事,告慰许道灵的真灵,也是为这场大战留下一段佳话。

    在这场大战中,损伤的修士难计其数,类似的故事也不止一桩。不过自妖族入侵以来,折损的人手中数浮云子辈分最大,也以浮云子和许道灵斩杀的妖王最多,遂也数二人的事迹最广为人知。

    此话虽为告慰,但众人听了难免挂怀,南无乡尤其难过,更糟糕的却是李精微。他一直自责在情报上的失误,不然许道灵和浮云子不至折损。又被勾起往事,情绪低落还胜过南无乡。

    舒云子看出李精微的异样,又说道:

    “修真之人向来追求本心,斗法搏命原非修真本意。斗法有胜负,大战也有胜负,浮云子师兄什么道理不清楚?不过被圈在其中不能解脱。师兄说万千魔难加诸一身,唯有用大智慧,大法力破解之。李道兄为应天书院断后,应天书院的折损屈指可数,可见就是有大智慧,大法力的人。一时情报的失误,只是诸多胜负中的一场而已,敌强我弱,败亦自然。生者之愧疚,是对死者之辜负,师兄正是看不开这一层才至折损。李道兄智慧更高,应存败中取胜,乘胜追击之心,莫让一败成百败,又让百败成全败。这也是师兄行前所言。”

    从修行至此,李精微遭劫不少,虽然一时烦恼,但经舒云子一番开解,恍然又别有一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乃我号所出,我定秉持恩师所训,遵许、浮两位道兄的遗志,碧落黄泉,非要驱逐妖族不可。”

    众人闻言都以茶作酒,满饮一杯。明明用的是不醉人的茶铭,气氛却渐渐高涨,言语开阔,朗笑叠叠,仿佛万里外的妖氛已经云散。

    直到传音符纷纷响起,说几千里外有妖族蠢蠢而来,众人才匆匆散去。

    是夜,月朗星疏,漫天月光洒落海面,银辉一片。一团漆黑妖云从远而近,恰好挡住月光,海面归于漆黑。

    尾屿岛上的几座主峰佛文闪烁,升起一层光幕,半面岛屿都为之照亮,又将对面的波光染上一层金鳞。

    水花自那粼粼的水面上泛起,一道十几丈高的大浪由远而近,直接漫过海滩,入岛几十里之深。等海水退去,留下许多龟、蛇、鼍、蟹、蟾等属。

    虽说没了那些妖鱼,但龟、鼍等两栖之属数量也十分骇人,要么生得奇异形状,要么长有不可思议的体型。开始时还稀稀落落,但巨浪来回涌动几次,就聚集了数不清的一片,一窝蜂的往须弥金刚壁处爬来。

    这些妖兽距离须弥金刚壁尚有数里时,就听到梵音四起。五根山柱上各现一群僧人,细数下总计一百零八位之多,个个赤膊攀附在山柱上,持着一粒拇指大小,金黄通透,似琥珀一般的丹砂,迎着这些水族往下一撒。

    丹砂从一变二,从二变四,从四变八,转眼如恒河沙数,浪涌一般的往下一卷,地面上的妖兽被金砂一扫就空了一片,过去之后莫说尸体,就连血肉残肢也不见半点儿。

    妖兽素来悍不畏死,但见前面的同类凭空消失,连个尸体也没有留下,也不禁停住步伐,不再敢向前一步了。

    南无乡送走几位客人,来到主峰时,妖云已经笼罩半面天空,越积越厚;海面已经高了十几丈,海妖们驾着翻涌的潮水,前仆后继的涌上岛屿,步步逼近主峰。

    他运转灵瞳,看穿阴云,云中的妖禽大小不等,越往深处越显狰狞。在几只似有山岳大小,生有狮子一样头颅的凶禽之后,几个人形妖王,如他望着对方一样的望着他们。

    令他奇怪的是,这些妖王中有羽族的雷鹏王、冰凤王等,也有鳞族的几个妖王。看来,海中的妖兽只是牵扯人族的精力,主要的攻击还是来自空中。

    “受尾屿岛的地形所限,只有羽族能在此地占些优势。但羽皇又不愿独自面对人族,所以每战都要鳞族同往,就算不能发挥大作用,也要他们分担一些攻击。”禹大川看出他的想法,解惑说道。

    “尾屿岛是一片群岛,岛外小岛难计,礁石无数。妖族想催动水浪上岛的话,要克服的阻力极大。羽族虽然往来方便,但整片群岛上,除了尾屿岛外,还有鱼尾岛和燕尾岛两个大岛,也有许多同道,三岛相隔几千里,三岛之间的十几个中型岛屿上也有咱们的人手。”李精微则指着左右方位,南无乡看过去,果然有几个岛屿在视野中如珠亮起,“在大小岛屿互为掩护下,羽族的人即不敢绕到后面,以免被截住云路,阻断归途,也不敢集中全力攻击一点,以免被左右夹击。上个月曾突袭了一个中型岛屿,妄图斩断岛链,虽占住了岛,却未想咱们又在中型岛屿周围的小岛上,也布下重重天网。这些羽族飞纵稍低就被天网所困,最后丢下近万妖禽,又被咱们把那中型的岛屿收回来了。听说羽皇大为恼火,且自那以后,羽族便不敢在未将禁止拔除的情况下,深入群岛一步了。”

    “咱们人族的修士,怕连妖族的百一也不足。入道修士的数量,也不足妖族的五分之一,所精所依,也就是阵法禁制了。”苦慈也说。

    “可禁制是死的,再精妙的禁制,也只能在对方不熟悉时才能发挥大作用。随着对禁制的了解,对方就能避开威力最大的部分,减少伤亡。随着了解的深入,更可以找出其中的漏洞,又对我们造成损失。等到后期,禁制甚至不足为凭,固守一方,反而会全军覆没。”几十年前,中原混战时,南无乡就亲手破坏过不少禁制,于此道也有些了解。

    “与妖族的对抗中,我们是不会固守禁制,让战况发展到第四个阶段的。在第一阶段中,我们就会做撤走的准备,到第二个阶段时,就可以随时撤走,等第三个阶段一开始,我们就会择机撤走了。现在防守尾屿岛,不过借着鳞族不能发挥的机会,尽量减少羽族的力量。不然等咱们退守东州,绒族的大军加入近来,在羽族的配合下,咱们的压力会更大。”李精微说。

    妖族入侵是常有的事,历次交战皆载于史籍,李精微熟读战史,对内情很清楚。

    “海中又出新的妖兽了。”黎明雪眼睛一眯,指着海面说。

    果然,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尾屿岛里许外翻出六个巨大的水花。

    水花一落,露出几只其形如猿,但两颊生腮的异兽。这异兽生有几十丈高矮,上半身生鳞,下半身生毛,脊上还有一道鳍翅,手上各自拿着一根十几丈长短的狼牙大棒。

    “这是山水猿,属洪荒遗种,擅能跋山涉水,力有千钧,在此战中还是第一次现身。”禹大川说。

    此时,在山水猿前面,已经陆续现出几种异兽。有十几丈长短的巨鳄;有状似乌龟,首如蛟龙,四足粗壮异常,背壳如山一般的巨兽。还有占地几十丈之广,八足四钳的妖蟹,将四个大钳轮番舞动,也往人族阵地涌来。

    那漫天金砂卷在这些巨兽身上,这些巨兽就像踏着一道金浪一般,除了速度稍微慢些,就再无别的影响。那些小型的海兽,有的跟在这些巨兽之后,有的干脆攀附在这些巨兽身上,又一步步的靠近过来。

    “海皇真的下了血本,竟将这几种在最后关头才会使用的异兽,一股脑的派遣出来。金丹砂挡不住这些东西,禹道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苦慈见这几十只巨兽,脑仁一痛的说。

    虽说这些妖兽直接攀上高峰,摧毁禁制的可能性不大。但这禁制关系一场成败,自然不能任由这些妖物随便攻击。

    禹大川闻言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白色灵光自指尖飞空而起,在夜空中炸成一团七色火花。这团灵光除了异常耀眼之外,就别无其他威力,显然是个信号。

    最前头的那只巨蟹已在里许之外,此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地面凭空裂缝,那巨蝎的八只蟹爪有四只卡在裂缝之中,未及挣脱出来,又似被一股无形力量压住,身子倏然往下一塌,竟大半沉入缝隙中。

    四钳高举,还试图从缝隙中攀援出来,这个缝隙又合在一处。

    裂缝合起之后,地面上丝毫不见裂开的痕迹,除了一大片的妖兽凭空消失,除了遗留下四个巨钳之外,就与先前没有两样。

    这还只是开始,从这一刻起,地面便似移动的木板一样活动起来,分分合合的吞噬着涌来的妖兽。

    地师府以大地为师,神通法术皆效仿地象,控制地气的禁制有很多,此处布置的是一门捭阖大阵。

    捭者开也,阖者合也,将前面一方土地化成十横十纵,纵横捭阖间,除那几只山水猿外,剩下的巨兽俱都葬身岛下。

    “拿我们海族的同道当泥丸踩,你们人族越来越不知死活了。”

    妖云中传出一个低沉闷响,一只黄色蛟龙自云中扑出,于半途中幻成半人半妖的身影,手持长戟,将尾巴往出一甩,便向禁制砸来。

    “来的好!”

    南无乡大喝回应,不等旁人出头,已经先一步越过光壁,赤虹的剑锋迎着黄色蛟王的尾巴一甩,一颗金灿灿的骄阳自剑尖飞旋而出。

    附近的空间为之一蒸,见者皆生出一股融融炙热之感。

第二十八章 九阳冲日 法体初现灵威 六蛟争宝 宝塔再显神通(后)

    南无乡在此战中尚无显露,但许道灵的余威犹在,那黄蛟认识赤虹剑,又见一轮骄阳,哪敢用尾巴硬碰?连忙一扭腰胯,将尾巴收了回去。

    骄阳横空一扫,在二人五里之外留下一道光痕,光痕之内再无他人。

    南无乡右手背过宝剑,左手往回一拨,那骄阳顿时倒转,又在食指的第二节上一按,顿有无数电芒顺着毛孔喷发而出,将南无乡也化作一轮骄阳。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骄阳回击到南无乡身上。

    只闻一声裂天之响,雷光、火光同时发作,一道惊天霹雳在两团骄阳合击处炸开,一头窜到九重天上,一道落在九重地下,复从九天而降,自九地而起,又合于起点,成了一团平静的骄阳。

    隆隆声经久不息,那黄蛟似被惊雷灌顶,忍不住颤栗。向来是旁人畏蛟龙,他还是第一次未战先惊。

    骄阳散去,南无乡体绽金辉,似夏天的烈日,道袍猎猎作响,似春日的惊雷,一步步持剑而前。

    黄蛟惊诧发现自己被眼前人的脚步影响,似乎对方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可气的是,不是对方的脚步追随自己的心跳,而是自己的心跳追随对方的脚步,改变了跳动的频率。好像这样更合天道。

    明明那人身高与自己差不多,比起自己的原身就更不值一提。可他眼中除了这个金灿灿的人,除了那口赤炎炎的剑,就再看不到别物,显得这人比山还高且越来越高,显得那剑比火更热且越来越热。

    “黄兄!”黄蛟王听到有人唤他,却充耳不闻,无法反应。

    这可急坏了那些妖云中的蛟王。南无乡一步步接近,距黄蛟王只剩十几丈的距离,只要剑锋轻摆,就足以取他性命,他却丝毫反应也无。

    无奈之下,只好纷纷飞纵出来,前面两条一篮一黑,挡在南无乡跟前,后面两条一白一青,落在黄蛟王左右。

    几蛟方一着落,已经大略知道在黄蛟王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一入南无乡用骄阳划定的界限,他们的气息同样被影响了。

    南无乡见五蛟挡在身前,战意顿时高涨,右手依然背竖着剑,左手捏成剑指的往后一点,赤虹孔雀开屏般幻出七道颜色各异的剑光,其中五道接连射出,与五条蛟龙斗在一起。

    五蛟一开始尚用人形,用枪、戈、戟、棒与剑光交击,斗了半晌之后,发现这几道剑光的力量越来越强,干脆化回原身。

    五蛟颜色各异,体长十几丈到几十丈不等,随着几条蛟王幻化,五道剑光也骤然一伸,同样变做十几丈到几十丈不等,剑身虽不像蛟龙那样灵动,但也能弯能变,丝毫不落下风。

    妖云中,雷鹏王见状皱眉,与身旁一位一身青甲,面如青玉的妖修说道:“青兄,你看?”

    这位面如青玉的正是青蛟王,断去的双臂已经修炼回来,气质比往常也有变化,显然更有精进。可见南无乡达到如此程度,俨然超过自己,也大为不甘。再听雷鹏王所言,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此战已失锐气,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说完扭头看向一位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妖王:“赤焰侯,你说呢?”

    “已经决定要退,那晚退不如早退。不过南无乡幻出七道剑光,却只用了五道,不知是没有余力,还是另有所图。冒然收兵恐几位蛟王有所折损,还需接引。”赤焰侯凝重说道。

    “此战海族出力甚多,就由我与冰凤王接引几位蛟兄。青兄与赤焰兄压阵吧。”雷鹏王说。

    “好!”青蛟王与赤焰侯尚未答话,白冰已应声化作一道白光纵出。

    雷鹏王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稍微一想,也就知道了白冰急迫的原因,同青蛟王、赤焰侯会心一笑,紧跟着化作一道电弧而出。

    南无乡运转五道剑光与五蛟相斗,左右还各有一道青光、一道紫光悬在肩头,忽见一道白光射来,左肩一摇,青光飞纵而出。

    两道光芒针尖麦芒般斗在一处,却又一触即分。那白光往后退了几步,现出真身,是一个背插双翅的白色禽修,手持一杆丈许长的冰矛。恶狠狠的看着南无乡。

    即是白灵的族弟,南无乡自然能认出此人来历,朝那道青光上一点,那青光喷出万千剑丝,四面八方的同向白冰斩去。

    正此时,一声惊雷炸响,一道十里雷霆穿过妖云,南无乡又一摇右肩,紫光也化作一道紫色长虹而出。

    与方才的一触即分不同,雷光与紫光的交击长久且炙烈。

    妖云中,赤焰侯与青蛟王见南无乡的七道剑光都被缠住,与左右交代几句,一个鳞妖吹响螺号,地面上的海兽如浪潮退去。

    五蛟王听到号声,也纷纷运转妖力,将几道剑光各自逼退,而后尾巴一甩,就要远离战团。

    几位蛟王还唯恐剑光纠缠他们不放,岂料他们退走的同时,那剑光却更快一步的躲开了他们。几人如释重负,只顾跑的快点,也没关心剑光去处。

    白冰见一团剑丝同时射来,连忙运转神通,翎甲上泛起几层涟漪,终将这些剑丝挡在身外。但剑丝本柔,也不是他的翎甲能够弹开的。

    正想用冰矛破了剑丝,这些剑丝却在一阵刺目亮光中自行退去。白冰顺着剑丝的方向一看,却见这些剑丝都化作青光,汇聚在一道长近十里,彩虹般的巨大剑光上。

    雷鹏王所化的雷霆与这道剑光顶在一处,迸出的雷霆龟裂苍穹,数次将剑光压制,又数次被剑光压制,此起彼伏的僵持了数个呼吸。

    此时,五位蛟王皆已回到妖云中,白冰想了想,雷鹏王有雷遁之术,再难缠的对手也脱得开身,便也折返回去。

    就在他回到妖云的同时,耳边传来两声惊雷。

    回头看去,一道金色雷霆正往妖云中疾驰,但在这道金色雷霆之后,却另有一道五色雷霆紧追。

    那第一声惊雷正是雷鹏王逼退剑光,化身雷霆想要折返云中而用的雷遁之术。

    可就在雷鹏王逼退剑光的同时,南无乡身上同样传出一声惊雷,并也化作一道电光,紧追着雷鹏王而来。

    两道雷霆都有几十里长,一前一后的没入妖云之中,又洞穿妖云而过,留下一道斜穿妖云的电光。

    白冰见之,身子一摇的化回原身,同样纵上妖云。一同纵上妖云的还有一条百丈多长的青色蛟龙。

    二妖之后,还有十几只妖禽与五条蛟龙并驾而起,同样紧追南无乡与雷鹏王所化的雷光。显然抱着趁南无乡远离本阵,要将其围杀在妖云之上的心思。

    黎明雪看到这一幕,不禁双目圆瞪,向那妖云纵出。半途中抽出玄冰剑,环着身子一卷就化出三团剑光,宛若三道白色光轮,围着头顶,脚下,腰间旋动不停。

    妖云中本有十几位妖王压阵,所以虽无阵势,只靠妖气凝结成的妖云,也足以抵御人族的冲击。如今这些妖王贪功,一股脑的追逐南无乡而去,黎明雪既有乘机破敌之心,也有围魏救赵之意,索性在妖云中往来冲击起来。

    那三圈剑轮上合计有一百零八道剑光,前面三十六道开路,中间三十六道戮敌,后面三十六道压阵,一次冲杀就斩了数百妖禽,顿时血雨腥风,翎羽乱飘。直到这一剑势头将近,妖云已经被她打穿一半,忽然迎面飞来一团火球。

    她的剑光是催动玄冰剑之力,用九天寒气幻化,剑锋挥动间携霜带雪,非寻常的火焰所能克制。

    可眼前这团火球,凡有雪花着落在上面,立马就噼啪一声的爆出一团火花,不但被灵焰所融,更被直接引燃。

    知道遇见强敌,连忙运转双瞳,见那火团中隐约是个猿猴,已经想起此焰来历。当即朝前面的三十六道剑光一指,那三十六道剑光顿时归一,幻成一口几十丈长短的光剑,迎着那火球斩下。

    两者一碰,剑光四散,火球一分为二。爆散的灵力在妖云中荡起一层涟漪,清出一块数里大小的空白区域。

    在区域边缘,黎明雪持剑而立,两道剑轮环身而动,凶禽皆不敢近身。

    在她的对面,赤焰侯持着两柄人头大的红色梅花锤,看她手中的玄冰剑,几乎移不开眼睛。

    赤焰侯的胞弟就死在白灵手中,与白灵之间可算血仇,偏偏白灵杀死他弟弟不久就打开了天门,他弟弟的仇就不能报了。

    虽然如此,白灵的佩剑他还是认识的。尽管有些变化,但见黎明雪所持,分明是白灵的玄冰剑。赤焰侯向来多思,一时不知黎明雪与白灵有何关系,反而不知如何应付黎明雪了。

    黎明雪看四面形势,心中也有忌惮。通过方才一击,她的实力比赤焰侯还差一些,玄冰剑似也不如赤焰侯的双锤,对方还有如此多的凶禽相助,真斗起来恐怕只有吃亏的份儿。想了想道:

    “赤焰侯,我认识你。可惜取你性命的另有其人,我就先走了。”

    说完余下的七十二道剑光往身上一合,化作一道剑气冲出妖云。

    赤焰侯有心阻止,可此时耳中传来轰隆隆两股响声,抬眼一看,一道金色雷霆与一道五色雷霆自九天齐头而降,眼见就要再度冲入妖云中。在两道雷霆之后,十几位妖王紧追不止。

    赤焰侯心一盘算,还是拿住南无乡更为重要,当即将双锤对着那道五色雷霆一丢。

    五色电弧停在当场,正是南无乡。双锤却如两颗裹着火苗的陨石,洞穿妖云,坠入海中,海面顿时滚沸。

    几位妖王将南无乡围在中间,那道金色雷弧则化回人形,停在妖云上,持着那柄雷电一般的长枪,眉毛倒竖的看着南无乡。

    南无乡将赤虹一竖,喝了声“燎云”,三颗骄阳自剑上飞滚而出,绕着身子一转,便掀起一团火旋风,周围的妖王见了俱都退避数里。

    退开这些妖王后,南无乡拇指、食指、中指往中间一捏,三颗骄阳顿时倒转而回,又翻手朝天一举,头顶乌云骤然凝聚,阴黑如墨却正气沛然。

    此云漩涡一样往中间一聚,便喷出紫、金、青三道刺目雷霆,正好与那三颗骄阳一同打在南无乡身上,放出一团刺目光辉。

    这些蛟王中有不少都见过许道灵施展重阳真诀,甚至有熟识死于真阳之下,知道那三颗骄阳的厉害。五雷天心诀更是妖族第一克星,可以说是无妖不晓。

    诸妖王见南无乡能同时使用这两种手段,已经十分忌惮。又见南无乡没有驱使那三颗真阳和三道天雷攻击他们,反而打在自己身上,简直像凡人见了鬼一般的惊诧,纷纷驻足在数里之外,竟无一个敢上前的。

    直到那团光辉散去,南无乡身上金光越加耀眼,雷霆更为刺目,就连眉发也都变做金色,身子都高了一尺,手持赤虹剑,简直天神降世。

    剑锋往下一探,身子陡然向下,两脚踩着虚空轮番轻点,脚尖上如涟漪般散开一道金波,整个人如同一团金色光影,踏着一串涟漪向雷鹏王斩去!

    雷鹏王想着南无乡被十几位妖王围在当中,正要提着雷枪伺机而动,见南无乡直奔自己而来,索性将一身妖力运转起来,雷枪上电弧四起,背后双翅一张,也在一串雷霆中迎着南无乡而去。

    两人在妖云上面交锋,一道雷霆劈下,妖云竟然出现一个巨大凹陷,云中电弧翻滚,宛如雷暴。

    金鹏王想自己是一代妖王,又是天生灵种,力大无穷,这一碰即便不将南无乡穿个窟窿,也要他半条性命,岂料两件宝物相接时两臂一麻,雷枪竟脱手而出。低头一扫,双手虎口同时震裂。

    反观南无乡,身子一抖就化解巨力,剑锋已经再度挥扫过来。

    心知若被剑光裹住,非要死在当场不可,雷鹏王又催动雷遁之术,化作一道电弧往妖云中避去。

    南无乡并指成剑,将赤虹一推,赤虹化作一道火光开路,在妖云中幻出五轮大日,融山蒸云,大日横扫之处宛如炼狱。自己也使出雷遁之法,身化五色雷霆,卷着赤虹,追那道金雷而去。

    两道雷霆互相纠缠,一开始五色雷霆只勉强咬住金色雷霆的尾巴,但几次之后,就赶上了三分之一的距离,眼看两道雷霆就要难以分解,一道青光破空而至。

    此光单是在海面上高高一掠,海水就一分两半,裂开一个几十丈宽的口子,两边光滑如镜,下方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两道纠缠的雷光为避这道青光只好分开。

    此时螺号声响起,天上的妖云一息十数里的向东面滚去,金色雷霆追着妖云而去,五色雷霆则落回到尾屿岛主峰上。

    南无乡收了法身,手中还攥着几道电弧,等弧光消散,竟是几根金灿灿的长翎,仿若有生命一般,随时都要跳脱手掌而去。

    禹大川、黎明雪等见之惊奇,稍用神识打量,便从上面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属于雷鹏王的气息。

第二十九章 九阳冲日 法体初现灵威 六蛟争宝 宝塔再显神通(末)

    “遥想雷鹏王大闹中都时,你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白灵一口气就险些要了你的小命儿。如今却能在十几个妖王的围攻下,拔掉雷鹏王的尾羽,赤焰侯、青蛟王也是当日旧人,以后恐怕要捂着尾巴睡觉了。”禹大川看着南无乡手上的长翎,带着几分玩笑的说。

    有见识的自然早认出此物,那些不知道的闻言哗然起来。

    雷鹏王凶威赫赫,陨落在其手上的人族修士难以计数,入道者也有不少,浮云子更是被雷鹏王与冰凤王联手击杀。听说南无乡拔了雷鹏王的尾巴,无不备受鼓舞。

    “雷鹏一族真是天赋异禀,雷鹏王使用雷遁术,一次便能五千里。若不是他想与几位妖王围攻我,我还追不上他。后来也是斗力失利,心慌之下才给我机会,却也只追上他的尾巴,又被他在关键时刻脱去尾羽,逃之夭夭了。”南无乡说。

    他才抓住雷鹏王的尾巴,平海戈便挥了过来。雷鹏王为保性命,自行将尾羽脱落,现在雷鹏王已经变成秃尾王了。

    黎明雪从乾坤袋中取了一个玉盒,妥善收存这些尾羽,装入盒中时,上面尤自不时的闪烁电丝。雷鹏属于灵种,成年后的翎羽自然带有雷属性的灵力,是炼制法宝的绝佳材料。

    禹大川等也注意到,追逐南无乡而去的妖王有二十几个,追逐南无乡而回的却不足二十,有几只妖禽不见踪影,想他或许另有斩获,但也没有多问。知道他与李精微另有计划,便安排人手清理战场,检查阵势,余者各还本处。

    此战海族死伤不少,但相比往次还不算惨烈,收拾起来倒也容易。羽族更是没来得及出手,只在黎明雪冲杀时折损一些。人族更无伤亡,所耗不过一些灵力,可以说这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一战,却也达到了目的。

    李精微与南无乡回到密室,先对南无乡的本领恭维一番,而后道:

    “海皇打算在此战中打破须弥金刚壁一角,而后由他出面,邀羽皇共商后面的计划。如今出了你这变数,虽然未让他们有所斩获,但也足以给海皇一个缠住羽皇的借口,他们的计划不会有变。你要先一步进入苍音宫中,在六蛟取宝时配合龙天斩去五蛟,而后迅速撤回尾屿岛。一次损失五位蛟王,鳞皇和海皇都不能承受,必然追你而来。他们赶上你的地方距尾屿岛越近,咱们的计划就越有成功的可能。当然,你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次之,龙天的身份最好不要泄露。”

    “事已计划数遍,无需再有交代。我有七锦袍,全身而退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龙天,他也有人照顾,想必能够周全。”南无乡说。他自不必说,龙天背后有金道人在,会吃亏才是怪事。

    李精微没有多言。一开始他是不想南无乡独自冒险的。不过见识过七锦袍的奥妙,又想想南无乡的雷遁术,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五日后,望月之夜。

    月光洒落海面,银波万顷,南无乡无声息的飞掠而过,脚下都成模糊幻影,最后停落在一处只有数里大的小岛上。

    这岛小而精致,月光下有万千萤火,如漫天星辰,也如蜿蜒河流。

    南无乡借着萤火的光芒打量,见此岛上生有一色的,喇叭花形状的植被。此花通体金黄,随风摆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那萤火似被声响所惊,随音波上下而动,似用本能的舞蹈,和这自然的乐声。

    “此处定是铃音岛无疑了。”

    南无乡心内一喜,又越过此岛向东行了十里,扎入海中。

    水下光线本暗,夜中更是如此,但潜下百丈后,幽深的水境豁然开朗,竟朦朦胧生出许多光亮。

    循着光亮而去,发出光芒的是蓝色的水草,红色的珊瑚,和一种黄色的海鱼。三种光辉交映,竟是白茫茫一片。

    那珊瑚群足有数亩大,海草扎根其间,游鱼成群徘徊,见南无乡不但不怕,反而一同拥了过来。

    南无乡按消息,在珊瑚群中找到一个几尺大的孔洞。

    潜游下去,洞口渐渐开阔,洞壁上漫天星一般的有许多发亮的晶沙,到最后此穴竟成数丈之宽,通体浑圆,那晶沙越来越大,最后干脆用明珠取代。

    南无乡心中估量,下潜了约有几百丈深,终于探到底部,却是一方石台,对面凿出一个几丈大小的门户,上面刻着“沧音水府”几个上古文字。

    此门户上并无禁制,南无乡径直迈入,里面又宽阔一筹。通体为白砖砌成,角落里还摆着几盆珊瑚。此处已经没有海水,还异常干爽。

    内中又有一门,似精铁所铸,门上是“苍音海阁”几个字。

    南无乡惊喜的是,此处的灵气品质竟还不错,但在铃音岛和上面的珊瑚礁上却察觉不到。这样的地势,便在地师府的记载中也没有几处。若不是怕惊了那几条蛟龙,他甚至想打开洞府,直接到里面看一看。

    虽然不能入内一观,但也勾起他的兴趣。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水府,却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好奇之下运转太初灵眸,依稀感到此处海府凿建远超万年。他的目力有限,无法继续推演下去。

    但这也足以证明,这处海府凿建之日,可以推到妖族统治这片大陆之时,那这处海府是人族前辈的洞府,还是某个妖族大修的巢穴呢?

    南无乡摇摇头,收回思绪,趁着还有时间,盘坐在角落里打坐回气。龙天为防身份泄露,未留下传音符,他不知道蛟王们到此的具体时间。推算日子,快也要明日晚些才能过来,足够他养足精神。

    果然,第二日,海水突然异样的滚动起来,伴随几声咆哮,以青蛟王为首,几位蛟王纷纷幻成半人之身,依次停在石台上。

    龙天往四周探望,找不到南无乡的影子,心还有几分担心。

    其实,以他的本事,配合七窍塔的话,未必不能战胜这几位妖王,只是这样难保不会跑出去一条两条的,一旦图谋败露,后面的事就不好谋划了。

    青蛟王看那铁门,也不在乎门上禁制如何,挥动平海戈便斩,一道青光闪过,铁门轰隆而开。

    作为蛟龙一族的老蛟王,青蛟王志在打开天门,对先天洞府十分感兴趣,但毕竟顶着前辈的身份,也知道这洞府中即便有他需要的东西,也不会放在浅显处,所以开门后任另外五蛟先行,自己走在后面。

    南无乡又跟在青蛟王的后面,一入内殿,就被一股绕梁之音吸引。

    似风铃,但有些不同,好像是从天灵而不是耳朵灌入其身,沉入心田,空灵心境,沉入气海,真气都欢悦起来,又继续向下灌注全身,每一根寒毛都在随韵律摆动。南无乡任由自己沉浸其中,接受一场从内而外的洗涤,在这场洗涤中越来纯粹。

    声音的源头吸引了他。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乐器,以贝为体,以珠为丸,穿成的铃铛,又以玉为环,以珊瑚珠为坠,穿成风铃,又几个大小不一的风铃连成一串,分别挂在几株珊瑚树上。

    青蛟王打开水府,内外气息冲撞,这些风铃迎风摆动,一音既出,万籁相和,已达人籁的极致。

    直到风铃的声音消了,几位蛟王也将此室翻了个遍,南无乡才有暇打量别处。

    显然是一间会客的客室,以美玉为壁,灵贝为橱,灵珠为烛,水晶为门,其精美是南无乡生平所见之最。

    这些宝物却不足以引起几位蛟王的兴趣,龙天故作焦急的嚷道:

    “这么间宫殿,看着富丽堂皇,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黑兄这就不懂了,”黄蛟王瓮声说道,“人族比咱们礼节多。这外间只是人族修士会客用的,原也不会珍藏什么宝物。往里走吧。”说着开了一扇水晶门。

    仿佛打开一个新世界,这水晶门通着一道长廊,在长廊左右又有几扇水晶门,而在长廊尽头,则是一面双扇铁门。

    黄蛟王就近打开一扇水晶门,南无乡感到自己的元神,又被另一种声音轰击了。

    似海浪的涌动,如水之纯,如冰之精,如渊之深,如海之广,如长江大河之浩浩,不断不绝。

    南无乡任由这声音灌注,元神像被五雷轰霆手轰住,颤栗,每根汗毛都竖立起来。自己越来越小,直到宛如尘埃。

    他藏好身形,紧随黄蛟王而入,迫不及待的追索声音的源头。

    此处空间同样不大,几丈见方,陈设简单。

    以一个巨贝为床,一个巨瑚为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此案一侧有个琴桌,但桌上无琴,反而在琴桌边上,摆着一个三尺大的海螺。

    声音就是从海螺里发出的。

    黄蛟王也察觉出这个螺号的不凡,欣喜的抄在手里。龙天跟着黄蛟王来到内室中,却看上了那扇巨贝。

    南无乡悄悄退出去,生怕错过别的声音。

    几位蛟王皆有所获,欣喜不少,又都堆在最后一扇门前。会客,起居,修行,收纳之地都被他们翻过了,但一间海府不会这么小,一个先天的修行之地也不会少了演练法术的地方。

    还剩最后那面铁门没开,青蛟王已经打量半晌,他怕毁了里面的东西,所以小心的尝试几次,并无效果,甚至还使了一张号称无禁不破的破禁符,却也被一层奇怪的障碍滑开,无功而返。

    几经犹豫,最终还是举起了平海戈。

    南无乡见状屏息,甚至有出手相助的冲动。平海戈的威力他见识过不止一次,一旦动用,门后的东西能否保全可就难说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是南海三仙,音律一道对他的作用有限,为此打草惊蛇实在不智。

    青光一闪,这扇也被斩成数片,一声撕裂苍穹的炸响,好像几百重惊雷叠在一起,顺着此门倾泻而出,在众人的耳膜上炸响。

    诸位蛟王一时失聪,只有龙天借助七窍塔的威力,将这道音波隔开,但也装成一副受创不轻的样子。

    南无乡也被这声巨响照破身形,怔在原地。

    似在接受一场俯视,如道经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样的俯视。

    他以为自己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独一无二的道。可这声巨响当头棒喝一样的告诉他,他寻的道,不过是天道的一角,与诸多法则一样,早在开天辟地之时,就已经存在于天地之间,不过偶尔点化他一下。

    如果说第一曲将他洗礼,第二曲让他小如尘埃,那这一声巨震,就让他从有而无。

    恢复意识,已经是青蛟王一戈扫来的时候。

    赤虹负在背上,想拔出已经有所不及,忙从腰间抽出碎星,迎着平海戈一挡。两人间爆发出一团激烈的余波,将几位猝不及防的蛟王掀开数步。

    龙天心思一转,抢先一步冲入门中。其余几位蛟王看见南无乡的一刹心都为之一惊,一时不知进退,看见龙天冲了进去,生怕宝物尽为龙天所得,也连忙跟入其中。

    这一块有百顷大小的开阔地界,正中心处是一根蓝灿灿的巨柱,围绕巨柱有假山,水池,药园,花圃。巨柱上水纹密布,上面还有一个壁橱,用琉璃罩住,里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灵贝。

    药园、水池无人看顾,所有蛟王都一股脑的扑到金色巨柱下,眼神火辣的盯着那根巨柱。

    虽说人族、妖族修行之道不同,但法宝、灵材、灵丹之属却有共性,尤其妖族修行急功近利,对这些外物更加在意。

    一位先天的收藏,很可能就是自己打开天门的契机。在这样的诱惑下,几位蛟王一时将青蛟王抛在脑后,任其独自对上南无乡了。

    南无乡与青蛟王打过一合,两人的力量竟不分上下,各自心中不服,就硬碰硬的有斗在一起。

    狭窄的长廊,正适合短兵相接。

    青蛟王一心拖延,欲等那几位蛟王收走宝物,再一同对付南无乡。南无乡同样希望那几位蛟王收了宝物,就省了自己的麻烦。

    如此,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了几十个回合,青蛟王终于发出一声怒吼,竟从背后现出七条青蛟虚影。

    这七条虚影自其背后现出,又自天灵钻入,每一次,青蛟王的身形就会大上不少。到最后,已有门洞大小。

    “是水部真经!”

    南无乡心中明白,每一个虚影,都代表一条蛟龙的力量。再不敢托大,拄剑在地,剑上三轮骄阳同出,整个外室的温度骤提百倍。

    青蛟王被三颗骄阳连珠似的一扫,顺势纵入门中,南无乡也紧跟了过去。

    此时那几位蛟王已将宝物收的差不多了,只剩药园、花圃中还有些东西,见青蛟王似乎落了下风,也算知道轻重,弃了没有来得及采摘的灵药,合攻南无乡而去。

    龙天冲在最前面,却被南无乡再次运转剑诀,剑上八轮骄阳连珠而出,当前的一个往龙天身上一砸,将他原路打退回去。

    又操纵前面四颗骄阳,旋风般朝几位蛟王身上一扫,将几位蛟王隔开,另外三颗反着在自己身上。

    一片雷光电火中,南无乡再度化出金灿灿的法身,七锦袍被炙风催得猎猎作响,碎星剑随身形变化,竟也长了一截。

    青蛟王本还在震惊中存有几分侥幸,因此处不似海面开阔,南无乡无法借助雷遁展开身法,他与其余五位蛟王联手应敌,理应胜券在握。

    此时感受到南无乡身上的沛然罡气,心内却骤然一沉,知道这次非有蛟王折损不可。

第三十章 九阳冲日 法体初现灵威 六蛟争宝 宝塔再显神通(尾)

    局势一旦糟糕起来,就会比预想的更加糟糕。

    青蛟王正忌惮着,南无乡已经再度举剑劈来。

    他才与南无乡斗力一次,算是不分胜负。现在他与南无乡同时催动法身,以为这次也不会有太大不同,岂料两人兵器再接时,碎星剑上金光一闪,就有一股摧山崩岳般的力道袭来。

    平海戈一阵震颤,交击出的火光凝练成液,如铁水一般流下。

    青蛟王顿时双臂酸麻,一时不能舒缓,竟直接倒飞出去,落在龙天身旁。

    其余四位青、白、黄、蓝色的蛟王在前,拿着枪、棒等兵刃法器,本想与青蛟王合击,惊见青蛟王被两剑劈退,还哪敢硬碰?偏偏南无乡已经再度挥剑,他们想躲避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斗了一合。

    平海戈是件灵宝,在碎星之下还落了下风,何况他们的兵刃?只听乒乒乓乓四声巨响,棍断枪折,将几位蛟王兵刃斩断,惊得魂飞魄散。

    南无乡生怕几人跑了,断了几人的法器后又将剑身一撩,四轮骄阳跃起,分朝四蛟涌去。

    四蛟失了兵器,可说是又惊又恐,又见骄阳滚来,纷纷望风而逃,各择路径,往青蛟王处汇去。

    这样一来,又给了南无乡机会。

    电光一闪的化作雷霆,追到遁术稍慢的黄蛟王背后,雷霆中闪出一道金光,绕着黄蛟的身子一转,黄蛟王被拦腰斩成两截。上半截身子依然遁到青蛟王处,却已一命呜呼。余下的妖王见之各自胆寒,都看着青蛟王,等他拿主意。

    南无乡一击得手便折回入口。他不能让这些蛟王走脱,要不是几位蛟王同时后退,他还不敢深追。

    意外的是,黄蛟王的蛟血撒了一路,有几滴溅落在水池中,水池沸腾,竟涌出一股水灵之气。众人这才意识到,这看着不起眼的水池,灵性之强,竟堪比灵瀑。

    南无乡见状暗叫不好。

    将肩头往下一压,轻喝了一声“煮海”,赤虹铿然出鞘,剑上带着七颗骄阳,直朝水池袭掠而去。

    七颗骄阳连珠入池,水面顿时滚沸,水位一落数丈。但在数丈之后,却怎么也不会下沉半点儿。七颗骄阳半沉半漏的浮在水面,四周皆是翻滚的水花,散发着股股炙热光晕,将整个水池都封锁起来。

    青蛟王化回原身,紧随其后的扑到池上,却感火辣辣一阵刺痛,就被骄阳散发的光晕挡了回来。依然化作半人之体,又脸色铁青的退回原处,指着南无乡怒骂:

    “小儿!你还想断我们退路不成!”

    他这一生,从未如现在这样狼狈。

    在鲲鹏秘境中,他吃过一些亏,但也因祸得福,得到鲲鹏真圣留下的功法。此法分有三部,其中水部真经必要水中灵兽才能修行。

    修炼此经,每精进一层,对水的感悟就更进一步,极致时能将三千里潮汐之力凝结一点,无坚不摧。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但也能借用千里之内的潮汐涌动之力。

    他见那池水有灵性,必与水脉相连,若将千里潮汐之力引来,能将整个水府翻转,逃生不在话下,将南无乡溺死海中都大有可能。

    可惜的是,南无乡也得了水部真经,并曾与玉珠交流奥妙。遂未等他动手,就先用煮海之招,将这水池封禁了。

    面对他的质问,南无乡只咧嘴一笑回应,此举再度激怒青蛟王。

    一声龙吟,六条蛟龙自青蛟王背后现出,齐头并进的扎在平海戈上。质若青铜,略带锈迹的古戈瞬间鲜亮起来,戈身在一片刺目光晕中暴涨了一圈儿。

    青蛟王铁臂一挥,戈刃上寒芒吐露,似要收割对手的性命。

    南无乡被这寒芒一刺,想起三十年前,幕主与炉心魔那场大战,炉心魔被幕主一戈啄中胸膛,半面肋骨几乎被啄下来。

    一时心生寒意,碎星剑的剑脊上,六颗骄阳如珠跃起,环身旋转一圈后,连珠打在平海戈上。

    此戈当真非凡,挥动间第一颗骄阳一剖两半,凭空消散;中间的两颗骄阳爆散成一团烈焰,却也未能阻挡此戈分毫;到后面三颗骄阳时,才见平海戈有些反应。

    等最后一颗骄阳散去,此戈与碎星剑交在一处,两个人各退一步。不过,青蛟王的双脚显然踉跄一下,南无乡则稳若磐石,间不容发的再次提剑向前。

    青蛟王还没有站稳,见南无乡再度袭来,借着那股尚未化去的余劲,索性又往后退了几丈,虽然狼狈了些,但总算避开一剑,被另一条青蛟和龙天接住。

    这一幕,更让五蛟胆寒。青蛟王气急败坏的从二蛟手中脱开,喝道:“助我!”

    四蛟闻言同发龙吟之声,同时化回原身,携带风雨雷电,围着青蛟王一个盘旋,就一跃而起,在其上方聚成一团重云如铅,几乎遮盖整块海府。云中电闪雷鸣,四条蛟龙时隐时现,动辄吐一道雷霆。

    “我差点儿忘了,蛟龙一族,生而具有操纵天象的能力,都是使用法术的高手。这一点上,与五雷天心诀还有几分相似呢。”

    南无乡见四蛟引动风雷,眼前一亮。将碎星背到身后,左手上捏了一个法诀,顺势在额上一点,一根金灿灿的光柱透过天灵直喷出去,没入铅云,在云中电光一荡,凝成一块的乌云顿时裂成无数小块,缝隙中,各色雷霆闪烁不止。

    “五雷天心诀克制妖族,但对我们蛟龙一族,却未必有用!”

    青蛟王见南无乡与另外四蛟争夺雷云的操纵权,露出一副鄙夷神色。正如他所言,五雷天心诀克制妖族,但也要看施术者的能力和对手的根基。

    南无乡的能力自然不差,但蛟龙本就有操纵天象之能,又是妖族中数一数二的灵种,若四蛟合力,用原身操纵雷霆,还比不过南无乡一点神通变化,那妖族早被天师府的人杀光了。

    两人一个举戈下啄,一个横剑上挡,雷霆落在两件兵器上,分别发出一团夺目光辉,各自信心满满的再度交击一处。

    惊雷四窜,散落的电弧打在假山、药园上,石走沙飞,宛若末日。

    两个身影一触即分,竟平分秋色。

    青蛟王搬回一些局势,略微定心。有如此能力,起码逃生有望。将平海戈挥舞起来,环着身子耍了几圈,而后仰天一声怒吼,吐出一颗青蒙蒙的圆珠,散发着一胀一缩的光晕,说不出的奇妙。

    南无乡见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此举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对妖王来说,内丹离体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非到绝境不会使用,否则一旦内丹损毁,一身修为付诸东流。他想不到,青蛟王才找回些局势,就使出搏命的狠招。

    尤其事先已经允诺龙天,不能损毁龙丹,所以这一举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守在退路,未再施展手段。

    却见这颗龙珠往上一冲,妖云中竟也现出四颗颜色各异的内丹,五颗内丹有大有小,旋成一个漩涡,南无乡便觉自己操纵的雷云中,许多雷霆不受控制的涌出,反增长了对方的威力。

    “南无乡,这一次,我就要轰开通道。你不想死在神雷之下,就滚得远远的。”

    青蛟王一声警告之后,就要发动雷霆。南无乡感受那雷霆的威力,不禁头皮发麻。正要运转真炎硬抗此击,却见雷云中闪出一股不同的金光,所照之处,漫天雷霆骤然凝滞。

    青蛟王当场怔住,抬眼一看,见那黑色蛟丹金光一转就变成一座金灿灿,看着有些熟悉的七层宝塔。

    心中暗道不好,那塔上又一股金光已经狂卷起来,连他的内丹在内,将四颗内丹一起收走。

    这还不算,宝塔收了内丹,金光又接连荡起,漫空雷云倒卷,除了一条黑蛟往下一折的落在身后外,余者皆不见踪影。

    “黑蛟王你?”青蛟王有些不知所措的喝问,“你干什么?”

    现在他失去妖丹,无法沟通外天地,大部分神通都运转不了,可以说是任人宰割。

    此时的龙天是蛟首人身,长着龙尾的样子,听见青蛟王喝问,一拍蛟脑,蛟首变化,蛟尾缩回,却成一个头生双角的俊俏少年。

    “青蛟前辈,你是蛟龙一族之中,我佩服的三个人之一,所以让你见一下我的真面目。不过,妖族的规矩你懂的,到了这一步,妖丹不能还你,你的命我也只能收下了。”

    青蛟王闻言还欲遁走,却被七窍塔罩住,一边挣扎着,一边被收了进去。

    “龙天,你的神通大进了。”

    南无乡见状收了法身,颇为欢喜的问候一句。等龙天回了话,又朝那七窍塔道:

    “金前辈,你也越发威风了。看样子,对这新弟子很是满意。”

    “闲言少叙,这件平海戈放在天儿这里太惹眼,就送给你了。”七窍塔灵光一闪一闪的,仿佛在说话一般,将平海戈喷出,又说,“你还有东西要取,速速取来。”

    “谢前辈体谅。”南无乡拱手恭维一句,而后朝那水池一指,上面七颗骄阳往中间一聚,还回赤虹本相,水面一滚就要涨回原本的高度。这时南无乡又朝水池一指,竟从池水中引出一股清泉,尺许长短,杯口粗细,灵动的好似有生命一般,被他直接吞入口中。

    这股清泉一出,那水池中的水立马下沉,竟直接干涸。

    “此净眼之泉差不多有万年气候,常人只要被这泉水冲一冲,都能洗骨伐髓,被你一饮而下,怕要万年才能重生。”金石似有些惋惜的说。

    “前辈,此水对我正有用处,可以省我十年苦修之功,若不是赶在这个当口,我也不会如此使用,你就不要挪揄我了。此处不是善地,咱们还是闲言少叙,说说后面的事吧。”南无乡说。

    “天儿会断尾逃走,依然潜伏妖族,所以青蛟王等人的性命,就要背在你的身上。作为回报,我们会再找机会,将海皇和鳞皇的内丹也夺走。少了这两个大敌,你们人族的压力也会小很多的。”金道人说。

    “这可麻烦了。”南无乡故作惊诧的道,“我们这边也做了局,要趁五蛟陨灭,鳞皇或者海皇大怒之际,乘机斩杀二者之一。如果我推算不错,死的应是海皇。不过前辈放心,只要此役能保住此蛟的内丹,必会给天儿留着。”

    “乘着海皇诓走羽皇,鳞皇追人未归,反再合击海皇,是个不错又大胆的主意。看来你小子背后,另有出谋划策的高人了。”金道人有些气愤的说。海皇的性命他不在乎,但海皇的内丹却必须保住才行,不然他想借龙天之手复仇,起码要多花几百年的时间。

    “如今两族大战,一场事关先天的战斗,确实不是我能干预的。不过前辈智慧无双,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在此战中保住海皇的内丹么?我同样希望龙天可以实力大进,也希望前辈能早日得偿所愿的。”

    “有。”金道人依然有些不满的说,“你们想在你折返尾屿岛的中途设伏,此战必是围绕你而展开,只要我跟你走一趟,趁机收走海皇的内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既然如此,此事就有劳两位老师了。”龙天想了想,又提醒道,“不过,海皇的神通非比寻常,身上还有一件齐天棍,此棍并非先天之宝,也非后天之宝,却是上古巨人运炼通灵的兵器,不擅神通变化,可就威力比许多先天、后天之物还要强些。”

    龙天也是干脆,说完就将蛟尾一展,挥手斩断。而后纵出门户,做夺命奔逃之状。

    “南小子,咱们也走吧。龙天稍加远离,就会用传音符通知海皇,到时鳞皇也将得到消息,你若速度慢了,被鳞皇和海皇合在一处,你们围歼一人的计划,就未必能奏效了。”金道人说。

    “前辈通过只言片语,就将我们的计划猜个通透,让晚辈不禁庆幸,与你有个共同的敌人了。”南无乡又恭维一句。

    同样纵身出了水府,佯装追逐龙天,但只行几千里,便掉头回转,又往尾屿岛的方向去了。

第三十一章 穿十万里妖氛 云翻浪涌灾与厄 奋三千钧巨棒 天翻地覆慨而慷(前)

    似饱含一股不平之气,海涛汹涌激荡,打出几丈高的巨澜。

    一道十几丈长的剑光,携着尖锐的爆鸣声,从海涛上掠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线,将爆鸣声遥遥的甩在身后。

    时而剑光低垂,剑光的尾部往下一扫,在海面上炸起一根十几丈高的水柱。等水柱沉下,海面上就会飘起几副海兽的尸体,巨章、怪蟹、凶鱼、恶虾,什么形状、大小的都有。

    细看之下,剑光上有一道模糊人影,下半身几乎融入剑光之中,上半身依稀还有轮廓,只从面孔上,勉强能看出南无乡的样子。

    与来时不同。来时他悄无声息,不能让妖族发现自己的踪迹,声势不大,遁速也不快。现在他要露出些踪迹才行,所以只求快些。至于沿途震死的海兽,则是妖族布置在东海的暗哨。

    东海广阔远胜中原,有名的海岛不少,不过因为妖族经常来袭的缘故,除了三大仙门之外,一直不能发展出大型仙门。

    虽然如此,这些海岛也让妖族十分头痛。若挨个的占领,则兵力过于分散,若弃之不管,则人族又可能借助这些海岛卷土重来。

    在经历不知多少次斗智斗勇后,妖族终于找到应对的办法。由一些大神通的妖王出手,将大部分灵性不强的海岛翻转,使其难成气候。在灵性强盛的海岛上则驻守岗哨,借助法器监察封锁,防止人族潜入。

    许多岗哨的位置,南无乡在来时已经探清,所以趁着逃回人族的机会,顺手清除一些,不痛不痒,但对妖族来说也是个麻烦。

    至于那些没有灵性的海岛,修士一般是不会在意的。这是因为一场大战中,消耗灵气的速度十分可怖,必须有灵脉恢复法力。灵石虽然也能恢复灵力,毕竟相对稀少,若只靠灵石提供灵力,哪一方也承受不住。

    所以修真界的争斗,要点在于灵脉的争夺,占领灵脉,压缩对方的空间是至胜关键。当然,占领灵脉,挖掘灵石,也是妖族的主要目的之一。

    想必海皇已经下了命令,随着时间推移,前方的妖兽越来越多,层次也越来越高。又向前行了几千里,接连突破两个岗哨之后,前面竟出现两团妖云,一左一右,却让开当中。

    南无乡一想,中间那地方一定不对劲儿。眸中曦光一闪,果见那空处朦朦胧胧,有个六角形的光障。

    心中一笑,后脚在剑身上一踩,剑光陡然往上折去,却是想从两团妖云上方越过。

    哪料从云上一过,左右云中各现出一个妖王。一个光着脑壳,嘴角上生着鱿鱼须子一般的胡子,手中拿着一面六角形的宝镜,镜身通透,竟似冰做的一般。另一个从脊背到脑门,连同肩膀都生着尖锥般的鳍刺,手持一柄三股钢叉,獠牙毕露,分外凶狠。

    南无乡未将两个妖王放在眼中,但一见那面冰镜,就知道这禁制恐怕躲不过去了,当即饱提一股真元,准备硬闯。

    几乎在此同时,那妖王将宝镜往上一掷,镜光往下一晃,照下一道六面方形的白色光柱,越往下面,光柱的范围越大。

    隐在两团妖云之间的朦胧光障也骤然变化,由竖在空中变做横在空中,面积差不多有百亩大小,与冰镜射出的光芒合在一处,俨然成了一座光牢,正把南无乡困在当中。

    南无乡未将此禁制当回事,将真元催动,剑意运转之下,身剑合一的向这光壁冲过去。

    他修行剑术有一段儿时间了,因为神气相冲之故,剑意、剑气总不能相合,自然无法身剑合一。如今沉珂尽去,终能身剑合一。

    身剑合一与雷遁有相似之处,能将肉身短暂的转换成剑气,凭依在宝剑之上,将一身力量集于一点,是功防一体的绝佳法术。

    身剑合一的剑,必定早已炼的刚柔并济,大小自如。使用时,只要有个针尖大的口子,整个人就能穿过去。

    放在这里,只要在这层气障上刺出一个小孔,他整个人就能洞穿光障,两边的妖族想追都来不及。

    岂料剑锋与那光障一碰,却是又滑又软,似有物又似无物。

    剑光顶着这层光障向前突进十里,这光障随之形变,也鼓出个十里长的尖,却丝毫未破。

    直到身剑合一的时间到了,南无乡身与剑分,前进的力道稍减,就从这层光障上传来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与他身剑合一时发出的力道一般无二,竟反将他弹了回去。

    那生着鱿鱼须的妖王手里已经多了一件船橹模样,灵金打造的怪刃,与那持三股钢叉的一同看着南无乡,讥笑说道:

    “此乃天一水精,六个妖王耗费百年时光,才从无尽雨水中提炼出的,最有韧性。任你本领再大,只要身上没有地母之类的宝物,就突破不得。”

    南无乡一听此言,心中也在暗笑。方才他不知此物,所以一头扎进来,但才与此光障一触,已经知其性质,想要破解不难。

    原本还想图个方便,只斩开水幕就好。现一听此水竟要地母之类的宝物才能破,心想若将此宝留下来,不知要给人族带来多少麻烦。当即转变心思,还那两个妖王一声冷笑,再次身剑合一,直奔那面宝镜而去。

    虽然也是身剑合一,却与前次不同,一则声势更大,二则剑光上带着一团灵焰,与那面六方冰镜一接,顿成水火之势。那光牢顿时一收,只剩几丈大小,俨然已成一层水障,似那镜面上吐出的一个气泡一般。

    两个妖王见状还往中间一冲,想操纵此镜,把南无乡困在当中。

    岂料方行一半儿,就听见一声剑吟,只见剑光与冰镜交会处金光一闪,从剑尖上闪出九轮太阳,眼中顿时一片光白,不见别物。

    约莫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二妖王重见天日,此时天朗气清,千里之内,纤尘不染,南无乡与冰镜皆已不见。

    “想不到此人也修成真炎!”持三股叉的妖王说。

    “天一水镜是用天水之精炼成,被地母所克,与地火相克,二者相遇,盛者全存,弱者全消。当初就是顾忌许道灵的真炎精纯,一直没有动用此宝。没想到许道灵死去不久,他的弟子也能催动真炎了。”

    两个妖王心有余悸的说了两句,又折返下去。

    罡风之上,南无乡化身一只丈许大小的灵凤。双翅一展时,金光从金灿灿如黄金铸成的喙上,波纹般顺着脖颈,翅膀,尾羽荡过,不但看着秀丽神妙,四方罡风被这金光一照,还会自行分到两边,丝毫阻力也无。

    整个凤身化作一团光影,前面一截是金红相间,后面则是一道长长的七彩虹光,就如一线彩虹。

    若论速度,除非身剑合一,不然使用灵凤化身御风而行,速度还快过御剑,且更节省法力。八一中文网

    只有一样,若用灵凤之身施展急速,要在罡风之上,气流平稳时才容易发挥,若在罡风之下,则速度与御剑差不多,消耗的法力反而更多了。

    如今东海上妖禽不少,飞在罡风上极易被人发现。不过看形势,恐怕现在整个东海的妖王都在围堵他,也就不在乎被人发现了。反而高高的,可以甩开大部分鳞族,说不定反而有利。

    如此又飞遁半晌,中间偶见几群凶禽,却无一个敢上前阻他。这却是他才斗败雷鹏王不久,凶名在外,修的又是克制妖族的天心诀,还施展了真凤之身,这些妖禽受不了他的气息,自然能避则避。

    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走过大半路程,距尾屿岛越近,遇见的妖族就越多。终在罡风之上,看见一团百亩大小的妖云。

    灵眸一扫,云中有几百妖禽,围着一个生有三对儿翅膀的妖王喷吐妖气,那妖禽双目生光,也在透过妖云打量他。

    若想避这妖云,也只是一扇翅膀的事,可他知道,躲了这一团,后面不知还要躲多少团。

    索性把心一横,体内真元流转,往双目中一运,顿从凤眸中喷出两根火柱,直射妖云。

    妖云被火柱一浇,水火不容般翻滚起来,似乎下意识的往中间一团,从百亩大小缩成十几亩大,妖云浓重的就如一团墨汁。火柱照在上面,光芒四射,里面传出吱吱嘎嘎,乱糟糟的惨叫声,似乎每时每刻,都有妖禽被炙烤而死。

    随着火柱喷出,凤鸟的速度也降低不少。等接近妖云时,凤鸟将火柱一收,从口中吐一团雷光,只听叱咤一声巨响,一道惊雷闪入妖云之中,像在妖云中炸开的一般,在妖云上闪出一道弯弯折折的电弧。

    凤鸟顺着电弧一头扎进云中,双翅一展便见妖云中亮起一团火光。

    凤鸟洞穿妖云而过,似乎还扬脖咽下个什么东西,身后的妖云化作一团灰烬,卷入罡风中不见踪影。

    南无乡略微放心,但也颇有余悸。

    上一次他打穿妖云,在数不尽的妖禽中两进两出,是有雷鹏王在前面开路的缘故。

    雷鹏王统领妖禽,进出妖云就像南无乡进出人族的禁制一样。想必也是存着将南无乡引入妖云,在云中歼灭的心思,雷鹏王打开云路,引南无乡进去。

    只是没想到南无乡同样精通雷遁,他在前头走,南无乡在后面追,一前一后竟摆脱不得。

    南无乡跟着雷鹏王方知云路,在妖云中用雷遁穿梭,现在他孤身一人,可不敢这样做。

    这次硬碰硬的斗一场,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云中妖禽不足一千,妖王不过一位,结成战阵后,却也接连使用三个神通才能突破,功力稍微弱,就有被困在其中的危险。

    虽然险之又险,但也震慑了余者。自此以后,前方的妖云渐多,但只要他用双目一扫,就无一个敢硬抵其锋的。

    如此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在许久未见妖云之后,忽见前方黑压压的,涌来一片不见尽头的巨型妖云。

    不用细看,已见云中风火雷霆,各样灵光都有。用灵目一打量,云中更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在尾屿岛上配合雷鹏王围击他的人。

    当时,这些妖禽联手追他,奈何速度有所不及,难以形成合力,反被他用雷法打死几个。如今得了教训,个个藏在妖云深处,被重重妖禽保护着。南无乡细看几次,竟无一个能得手的。

    再一算时间,那海皇不久将至,被绊在这里恐怕有死无生。便往下一折,又穿过罡风,改在罡风之下御剑穿行。

    这下越往前遁走,天际越发阴暗,最后云重如铅,压在头上让人沉闷。

    再看前面,星星点点,许多地方势如龙虎,分明已经摆下禁制。再看水面,隐隐的已有海族聚来。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竟也多了许多妖云,虽然被甩在后面,但也是一副紧追不舍的样子。

    南无乡这才知道对方的意图。

    妖云他见多了,未见哪次能如此时一般,气息精纯沉重,让他暗生出恐怖之感。

    这分明是海皇即将追来的征兆,调动无边天象,封锁了上面的去路,又在前面设置障碍,背后布置追兵,一面减慢他的速度,一面又逼着他只能往前,等他的路越走越窄,到时不被前面的妖族挡住,也会被后面的追兵赶上。

    “小子,几十年不见,你的本事可增长了不少。”金道人忽然说,此时,七窍塔就藏在无乡怀中,“不过,海皇已经动了真怒,这附近又是妖族驻扎密集的区域,你想突破这道封锁空恐怕不易。妖族凝结妖云的本事你已经见到了,若不将海皇引到尾屿岛附近,想在如此多的妖族之间杀死海皇,来三五个先天也是痴心妄想的事。”

    “前辈的意思?”无乡问。

    “你潜在水府之中,我与龙天都不能发现。如今又有我在,不如改为潜行,绕开中间,从旁边躲过去吧。”金道人说。

    “若论安全,自然你说的更好,我们事先定计,也是如此打算的。却有一样,”南无乡摇着头说,“如果海皇不见我的踪迹,犹豫不前,反驱使海族封锁这方水域,或者转而直接围住尾屿岛,我们的计划也就草草而终了。只有打穿这层封锁,将这些海妖甩在身后,海皇才可能弃置他们,脱离妖群独自追赶我。”

    南无乡说着,与妖云已经相距不远。这片妖云比他在罡风之上所见更恐怖百倍,层层叠叠,竟是十几块巨型妖云联成一片,云中妖影绰约,妖气翻滚。

    几乎是一闪的功夫,南无乡已经来到近前,身子往下一折,就要从妖云下面硬冲过去。

    金的、青的雷霆,红的、蓝的火光从妖云中闪出;白的、黄的飙风、紫的、黑的妖雾像触手自妖云中探下;刀的、剑的光刃,清晰的、模糊的妖光雨点一般袭来。

    金道人嘶的一声,似乎不忍见南无乡下场。正想提议南无乡渡些灵力给他,由他收走这些神通,却见南无乡身上火光一闪,化作一个背插双翅的半凤之体。

    脚下驾驭赤虹,在双翅扇动中,移形换影般的挥动碎星剑,在一阵乒乒乓乓声中拨开几件近身的兵器。另一只手在胸前一抓,竟拿出一件乌金镯子,迎着漫天的雷火飙风一掷,就将雷霆、烈火、飙风俱都收入其中。

    金道人见这乌镯拿去之后,南无乡心口上露出一口暗红宝剑,更被吓了一跳。

    不及询问,南无乡已朝镯子一点,镯子逆转方向一转,漫天的雷火飙风复从镯中闪出,反击到妖云之中。

    南无乡化作一条红线,一呼一吸之间,已经穿过半片妖云。

第三十二章 穿十万里妖氛 云横浪涌灾与厄 奋三千钧巨棒 天翻地覆慨而慷(中)

    南无乡身剑合一,一瞬穿过半面妖云,终于剑气耗尽,不得不停驻下来。

    此时背上双翅已收,碎星剑上却生八轮骄阳,一边随南无乡向前飞遁,一面围绕他旋转不停。

    云中妖修准备不及,一些大的神通使不出,零星的攻击被八阳一扫,便没了踪影。

    金道人没有嘴巴,不然定会倒吸一口凉气。他一向觉得,在自己的指点下,南无乡进步神速,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离开他的南无乡进步更多。

    一柄黑尺从妖云中激射出来,越来越大,近身时已如一座十几丈高的巨碑。

    妖族惯用的都是兵器类的法宝,但如人族一样精巧的,如尺、塔、镜、扇之类的也有。南无乡见过几件,不得不承认,一旦遇见这类法宝,往往都比较麻烦。

    所以南无乡轻挥手指,八颗骄阳中有一轮直接迎着此尺而去。

    呼——

    火球打在铁尺上,烈焰一片,铁尺下坠之势顿减,南无乡乘机骤提剑速,正好在此尺落下之前先一步远离。

    在他走后,一个背生铁翅,鹰勾鼻子的妖王降下,朝铁尺一招,铁尺变回尺许大小,收回手中。看了看南无乡远去的背影,想了想后,折返回妖云中了。

    南无乡又行几百里,忽觉眼前有灵光晃了一下。往源头一看,前面的妖云中露出几个缝隙,缝隙中若隐若现的闪出几道诡异的金光,显然有宝物藏在云中。

    这还不算,那片暗藏玄机的妖云前面,海浪倒卷,竟现九根水柱,龙卷风一般竖立,下面接着海,上面连着天,远看就像几条白线。

    水柱上面各有一团妖云,南无乡对此阵有些熟悉,所以刻意运转灵眸打量,见妖云中各有一位妖王,分别持着一件碗状的法器。这几位妖王一副蟾蜍之貌,似乎都出自海蟾一族。

    “记得九龙水光大阵吧?”金道人提醒说,“这是九遁水波大阵,二者相似,却由海蟾族的妖王施展。那几位妖王手中的法器仿制四海瓶而成,内盛天河水精,一碗之中有一湖水量。上一次要不是你横空杀出,海族就准备把这几碗水灌在尾屿岛上的。”

    “你莫非连自己教过我什么都忘了?把海水引到天上,倒助了我一臂之力。”

    此时距离那水柱尚远,但妖云中那些闪着光的宝物已经能看清楚,竟是几面金镜,上面闪着五颜六色,油腻腻的光芒。南无乡只匆匆一瞥就下意识的闭上双目,似被刺痛一般。这可是他修成太初神眸后,就再未发生过的事。

    “是雷鹏族的电光镜,此镜以坐化的雷鹏族妖王内丹催动,威力非同小可。不过整个雷鹏族也没有多少内丹可用,能拿出电光镜对付你,可见你与雷鹏王的仇是结下了。上一次你大败雷鹏王,但未能取其性命,这未必是坏事。雷鹏王执掌雷鹏一族,若是这么早就被你打死,保不准雷鹏族中会有更老的家伙出世。”金道人说。

    在妖族中,内丹是十分宝贵的东西,是可以给后辈增加功力的,一旦炼成法器,就成了消耗品,用一颗少一颗,不到重要关头,谁也舍不得用。要不是南无乡把雷鹏王打的过于狼狈,雷鹏族绝舍不得用出此宝来。

    南无乡听过来历,便见云中闪出一道金中还带些绿丝的电光。相隔几十里,却完全没有闪避的时间,一晃便落在近前。幸好他早催动骄阳护体,电光打在骄阳上,骄阳无息闪灭,电光也不见踪迹。

    这道电光闪出之后,云气往中间一聚,将那面电光镜藏了起来。南无乡心道不妙,虽然一道电光不能奈何他,可云中的电光镜不止一面,倘若接连发动起来,情况就不妙了。

    就在他认清处境,考虑对策的时候,前面又闪过一道雷霆,又一轮骄阳被闪灭。

    到此一步,南无乡虽然不愿意耽误时间,也知道此处必要费些手脚。索性将剑光一住,手往上面一扬,一道五色雷霆劈下,剩下的五轮骄阳也往身上一扑,叱咤声中使出纯阳法身。

    法身才用出来,眼前便又闪一道电光,这次他也不用骄阳护体,顺手将碎星一挥,剑上带着一道电弧,与电光交于一处,嗤嗤的闪成一团。

    电光越闪越大,最后成了一个丈许大的电球,当空悬住。

    南无乡直觉有趣,将碎星催动到五六丈长短,身往电球下面一钻,剑往肩膀上一抗,以肩膀为支点,双手猛一压剑柄,电球复又化为雷霆闪回原处。

    这一幕,惊住了操纵电光镜的妖王。

    天心诀号称雷法第一,雷鹏则是天生就能操纵雷霆的异种,二者一旦相碰,谁的根基深,谁的雷法纯,谁就能占得上风。

    妖族修行气宗,在乎的就是真元深厚,人族修行神宗,讲究的就是法力精纯,所以双方交手的战绩统计下来,差不多是平分秋色。

    纵然有强弱之别,两道雷霆碰到一起,一方占了上风,将另一方驱散也就是了,万没有被人送回来的道理。

    这却是南无乡神气双修,真元身后已非一般妖王能比,灵力精纯更近乎人族中入道者的极致的缘故。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妖云亮了一片,一面三尺大小的宝镜,并着一架灵车,连同几十个妖禽尸体从云中坠下,其状与下饺子相似。

    若是寻常情况,此举足以震慑旁人,但这一次,埋伏南无乡的人可是接到了死命令,所以见南无乡破了一面电光镜,反而凶威更长。

    先见云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绿色电光。南无乡抬头一看,云中有一只生有三颗头颅的凶禽,三颗头颅分呈绿、蓝、红三种颜色,本是绿色的身子,但双翅一闪就变成蓝色,跟着就闪出一道蓝色电光,然后又是一变,闪出一道红色电光。

    南无乡看第一道绿光时心还在纳闷,等看见第二道蓝光时已经反应过来,这是妖族早定下的信号。心有戒备,但那道红光亮起,想躲避已来不及。

    红光之后,云中共现出十三面金镜,十三道与先前不差的雷霆一同打来。

    碎星上发出颤巍巍一声剑吟,九团骄阳闪过,将十三道雷霆挡下九道,剩下的四道正好从前后左右,同时着身。

    南无乡“啊呀”一声惨叫,身上异象当即散去,直接从云头跌落下来。

    就这样,还让云中几位妖王一惊。

    金道人说此禁制以坐化雷鹏王的内丹驱动,此言并不全对。催动此禁制的灵力,是取坐化后的雷鹏妖王内丹为主材,在煞、怨、戾三种阴邪之气中,经天雷淬炼百年,再用电光镜释放出来。

    因有三种邪气在,此雷威力反比雷鹏生前更大,有三灾邪雷之称,凡被此雷实打实的打在身上的,没有不灰飞烟灭的。南无乡同时受了四道灾雷,还能剩下一个囫囵个的身子,实在是前未有的事。

    那一瞬之间,南无乡似沉入无尽深渊,无凭无依的坠落。

    不知多久,他听到一声剑鸣,恍惚的见到一颗巨大的的心脏,被层层电丝包裹,上面插着一口巨剑,剑上还套着一件乌金环。

    他看那颗心脏,像一只蚂蚁在看一颗桃子。仿佛能听到心脏的不甘,它欲跳动,却被电丝层层束缚。像将醒未醒时的梦魇,无能为力的窒息着,抬一抬手指都难。

    直到环上黑光闪烁一下,电丝沿着剑身喷发而出,如倒流的瀑布之水,一股脑的没入金环中。

    南无乡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脏活起来,一胀一缩,三股邪气泵出,三股正气泵入。

    光驱逐黑暗,下坠中突然睁开眼睛。他听到胸前,一声金属碎裂的声音,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顾不得许多,因为这是难得的,绝佳的机会。

    几乎所有的妖王都在看南无乡下坠的过程,他的气息已经微弱的如同蚂蚁一般,虽还有一口气,但恐怕连一个小妖也对付不了了。

    可突然的,这个蚂蚁一样的人,却在下坠百丈之后,从心口上喷出一道雷光,刺目得让他们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也就这一个眨眼之后,他们看到一道雷霆,闪电之间横渡三千里妖云,重新化作南无乡的样子。气息强横如蛟龙,若雷鹏,仿佛方才那奄奄一息的并不是他。

    “你小子吓死我了!”金道人惊喜说。他只见南无乡被雷霆一劈,便气息全无,还以为南无乡已经被当场劈死了呢。

    “雷鹏一族竟研究出这样的邪雷,让我想起另一门六绝阴雷。不过此类威力虽大,却还奈何我不得。”南无乡说,“这就是九遁水波大阵了,果然气象不凡。好在过了此阵,事情也就成了一半儿了。”

    已来到那几条水线之前,明明是将水从海面吸到云霄,看起来却像天河之水,顷万里而下,时而蜿蜒舞动,仿若灵蛟。

    金道人正想问他如何破阵,却见南无乡将脚一抬,脚下赤虹落在另一手中。身子凭虚而立,两口剑向上交叉一举,交碰处荡开一道灵波。

    这道灵波没有任何威力的荡漾出去,却令水柱上的几位蛟王一惊。他们脚下的水柱,似以这道灵波为信,聚来的水力顷刻散去了大半,南无乡的背后却多了九条大河虚影。

    更令他们恐怖的还在后面。

    南无乡将高举的双剑同时劈下,一口闪着火花,一口闪着电光,九条水流往身前一扑,万层青波,携着雷光、电火顷荡而出。

    那九位站在水柱上的妖王还想操纵大阵,岂料脚下水柱被水、雷、火层层一荡,就地崩溃下去。

    水波,火浪,雷霆交替涌来,每一道都有千钧重压,迫的人不能呼吸,几位妖王都是水中修成的精怪,虽然对雷火之力只能硬抗,但对水波之力却并非不能化解,不禁生出随波逐流之心。

    可他们想到海皇的命令,知道若不将南无乡困在大阵中,后果与一场重伤也没有区别,只好咬紧牙关,纷纷将手中的瓷碗往前一推,九道水柱从碗口上飞流而出。

    以九水之力应对九水之力,浪与浪层层叠叠的高涨,从九天叠起,像海与天调转了一般。

    “呀,想不到你竟能以一人之力,施展出完整的鲸鼍万重浪。看来对这招式的理解,已经赶上我那两个师兄了。”金道人顿时恍然。

    “我得水部真经,虽然碍于人族之身无法修行,但里面的一些控水秘诀却是有用的。也亏这几位海蟾族的妖王将海水引到天上,不然我也不能以水治水。他们的法器当真不凡,若被带到中原,恐怕一碗水就能毁一座城。”南无乡不禁感慨,妖族的法器虽然较人族粗糙,但威力却还都不小的样子。

    “南小子,我可提醒你,你没有时间耽误。想端走这九碗水,恐怕那时候海皇也追上来了。”

    哪用等海皇?也就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才被他甩在身后的妖王已经追赶上来,再不能有所突破的话,就要被这些妖王围住了。

    不算从四面赶来的,光是前后的妖王加起来就有几十位,妖兵妖将更是不胜数,一旦被围在这里,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当即将双剑往前一推,千重浪花一拍,分开了与九位妖王的角力,身上金光一晃,碎星剑脱手而出,化作几十丈长短,当空斩出一片剑光,幻成一道剑幕,将身后的妖王暂时隔住。

    趁机将碎星收回左手,右手一翻一覆,掌下劈出一颗金珠,向最前面的妖王打去。

    此妖挡在正前,也是九位妖王的正中,是九妖中实力最高的人。可才与南无乡斗力一次,虽然南无乡半途撤掌,但也让他有些难受。见金珠打来,仓促中只好再将那瓷碗举起,又从里面喷出一根水柱。

    这根水柱看着平凡无奇,却是天河水精幻化,打在山上,山也要出个窟窿。可与这金球一碰,却被一分而开,那金球结结实实直接打在碗底。

    当啷一声,瓷碗碎成数片,那妖王被炸个血肉模糊,手掌更是无影无踪。

    前路已通,南无乡却觉气氛一寒,顿时头皮发麻。便见头顶上,无边阴云中生出一个漩涡,漩涡中隐隐有一条蓝色蛟龙游动,似真似幻。

    他似乎还想打量,此时耳中响起金道人紧迫的催促声:

    “快走,这是先天外化的神通!”

    南无乡这才回神,运用御天之法,一步迈到十里之外。虽然没有甩开太远,但也脱离了妖族的封锁。前面纵然还有拦路的人,也不会有这样大的阵势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那条似真非真的蓝色蛟龙,竟脱开阴云而出,尾巴一甩便到十里之外,停在他上一刻停住的位置,却只见一道雷霆向前闪去,瞬间出现在三千里外。

    万里之外,一条几百丈的蓝色蛟龙一声咆哮,而后一甩尾巴,就出现在千里之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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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下小子,在看了一场神仙打架后,进入地师府里修行武道。并成为一名为修仙者们铸造灵石的铸灵师,他能以这样的身份,在修真界里掀起什么样的风云呢?道武仙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武仙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