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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車     道武仙侠录txt下载     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穿十万里妖氛 云横浪涌灾与厄 奋三千钧巨棒 天翻地覆慨而慷(后)

    有那么一瞬间,南无乡毛骨悚然,云层中的危险似乎增加了数倍不止。他注意到,这片云不是遮盖整片天空,而是追逐他向前,始终盖在他头上的。

    先天们神游万里,若将元神出窍,追上他只在顷刻。只是在没有肉身寄托的情况下,元神很容易受到损伤,所以在遇见强敌时,先天者是不会元神出窍的。妖族肉身强横,就更不会放弃优势。海皇没有用这种方法追击他,也算侧面承认了他的本事。

    可金道人告诉他,先天即便不用元神出窍,单是天门一开,也能凭领悟的法则影响外天地。海皇用法则操纵天象,以云层封锁天空,若不小心落入云中,便要受无穷天象摆布。

    这把南无乡吓个够呛,再向前迈步时,将身形往下降了几百丈,离那些卷动的阴云稍远,这才再度施展雷遁,出现在千里之外了。

    此时那条蛟龙再度追过来,见他化雷而去的影子,没有再度追上,而是灵光一闪的幻成人形,穿着一身蓝色蟒袍,竟与常人无二,丝毫不见妖族的异象不说,还一副异常俊美的样子,喃喃低语道:

    “这可麻烦了,他那步法分明就是蛟龙步不假。这样一算,凭这具化身,想追上此人是想也不用想的事了。本体尚在万里之外,追上时恐怕已经有人族的先天接引他了。真是奇怪,蛟龙步是我族天赋,他一个人族怎么会用这门步法呢?如此的话,就更留此人不得了。”

    此蛟看着南无乡在千里之外显形,并一步数十里的远去,颇有些无奈的思考一番后,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在身前画了九道符咒。

    此咒似乎极耗精力,以至符文画出之后,他自身都显得虚幻不少。咒纹状若蛟龙,孔雀开屏般排列,光芒横断云路,直射九天,追击南无乡的妖王被威势所惊,无不万分惊恐闪避开。

    虽隔几千里,南无乡也被这道金光照到,头皮一麻之下,匆匆回撇一眼,见那一大片金华,似乎平静如水,却饱含一种难窥深浅的危险,索性再度化作一道电弧,并大耗法力的,直接遁出三千里之多。

    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又回头瞥了一眼,见那道扇形的金光往中间一合,成了一根金灿灿的巨柱。

    本是通天而立,却忽的当空一横,而后就只剩一点金光,威力全消。南无乡见之松了一口气,从这点金光中,他感受不到半点儿威胁。

    可就在此时,金道人说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大难临头,却不自知!”

    修行到一定地步,心如明镜,不染纤尘,神识对危险的感受最为灵验,如果有什么足以毁灭自己,却又无法感知的凶险,定是九死一生的危局。

    更可怕的是,即便金道人出言提醒,他却依然无知无感。如果不是金道人随口吓唬他,那他离身死道消已经不远。

    也就这恍惚之间,他见一道纤细的金光,洞穿数千里云层而至,周边的云气漏斗一样汇聚,唯独中心空出一片。一缕金辉,宛如霞光照下,散成万道,每一道都刺目异常。

    好似风雨后的骄阳,南无乡望之一呆。但等那些纤细的光芒稍近,他看见的却是一根根七八尺长短,手臂粗细的金色巨棒。

    顿时毛骨悚然。原来那万道霞光,却是数不清的金色棍影,开始只有毫毛大小,天女散花般从云层中直射下来,越往下越大,等近到南无乡之身时,已经有丈许多长,碗口粗细。

    南无乡下意识的握紧双剑,运出九轮骄阳护体,可九轮骄阳被几根巨棍一砸,即泯灭无形,虽挡住一些棍影,但剩下的巨棍依然数之不尽。

    用身法勉强一避,但也只走了几步,便被一根巨棍砸在肩头,先是身子一歪,跟着就被另一根巨棍打在天灵。

    头骨碎裂的声响,更胜雷霆在耳旁炸裂,南无乡倒吸一口凉气,才发现方才的事并未发生,所见不过是金道人传来的一点画面。

    正气恼他吓唬自己,却见一线金光穿云层而过,停在自己的头顶上,云气旋风般一聚,中间一道霞光照下,竟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

    转眼这些金光已经近身,变做根根巨棍。南无乡在匆忙之间,只得运转真炎,九轮大日环身跃起,迎着密密麻麻的棒影横扫上去,但就如所见的画面一般,九轮骄阳在数不尽的棍影下,只坚持了一会儿便溃散消失。

    只得又如画面所见,在重重棍影中走了几步,避开即将落在身上的棍影。

    按照金道人的预见,下一步落定时,就会有一根巨棍打在他身上,他也会因此乱了身法,最终被打破天灵。

    他自然不会明知必死,却还硬要迈出这一步。好在经过短暂思忖,他已经想出对策,在迈出这一步的同时运转参天造化功,并非像以往那般将身形变大,反将自己缩成尺许大小。那根本应打在肩头的棍影,正好擦着身体而过。

    此时背后火光一闪,又多了一对儿凤翅。双手分持缩小了几倍的赤虹与碎星,脚下踩着螭吻,头上顶着吞灭星环,双翅接连闪动之下,整个人在这片空间中化作一串的虚影,看数量,竟不比那从天而降的巨棍少。

    不过那些巨棍质地真实,而他只是步法迅速,留下的一些虚影而已,只要被巨棍擦上,这些虚影就会泡沫一般碎去。2020

    只有最前面的一道,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堪堪避过所有棍影,直到这片光芒散去,才恢复原身,又剑光一闪的继续向前遁走。

    “前辈,方才那是什么神通。发动之前气若秋毫,发动之后宛如大山,还能笼罩百里范围。要不是你提前预测出那些棍影的轨迹,我可无法避开这要命一击的。”

    等平复了真气,南无乡再用雷遁之术,又远避千里后,用劫后余生的语气问道。

    雷遁号称遁速最快,却也有局限,一是每次施展的瞬间极短,稍长就可能让肉身无法完全转化回来,轻则在显形时缺胳膊少腿的,重则直接在半途解体,二是两次施展之间需要一定间隔,让真气在十二正经运转一周,平复雷霆。海皇化身就是把握住了他施展雷遁的局限,才将攻击范围圈定的如此准确。

    “我与你说过,我曾打过妖皇一棒,当时有没有告诉你,我用的兵器就是齐天棍?此棍的大小能由心变化,大时身高万丈,小时细弱纤毫,灌注法力后能瞬息万里,再配合齐天棍法就能一化万千。在身后追逐你的,是海皇显化的化身,这一棍威力如此之大,范围如此之准,必是此身催动的。此棍作为上古巨人的遗宝,想发挥真正的威力,这个化身应已油尽灯枯,对你反而是好事。想必是海皇知道用化身追你无望,索性牺牲这部分神识,想将你一了百了。他的想法很好,却想不到我在你的身上,此棍曾是我的兵器,我能预见它的轨迹又有什么稀奇呢?倒是你,我让你看此棍的轨迹,是要你知难而退,可以将七窍塔掷出,我自会将这万千棍影,连同此棍的本体都收入塔中。却没想到,你结合两门稀奇古怪的步法,竟将重重棍影都躲了过去。这两门本事我都知道一二,一者踏空而行,一步几十里,颇似蛟龙族的蛟龙步;一者移形幻影,似乎冰凤族的凤凰游。是你新学的本事么?”

    “收根棍子有什么用,我自然想到了这种应对办法,只是不想将七窍塔暴露,好伺机收他的内丹,到时这根棍子自然也跑不了。”说着南无乡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棍影已散,就剩下的是一根金灿灿,上耸层云,下探深海的巨棒,虽相距千里之远,依然慑人心魄。幸而知道此棍的来历,他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便继续道,“凤凰游曾听白灵讲过,是门集风与空间神通为一体的步法,施展时漫天凤影,好似百凤舞动,我催动凤凰血脉施展的步法中,确实有凤凰游的影子。却不知蛟龙步是什么神通?”

    “在妖族中,蛟龙族和金猊族都自称真龙遗种。其中金猊的脑袋,与传说中龙首的形状一模一样,所以在妖族中金猊最有威严。蛟龙一族则身与真龙最像,所以继承了真龙的步法。据说真龙一步万里,但蛟龙的四爪各比真龙缺一趾,所以一步只能千里,这种步法就是蛟龙步。施展时四足先后迈动,整个过程中尾巴一甩,就能至千里之外。因施展此法时,蛟尾要甩动一下,所以许多人都说蛟龙有甩尾千里的神通。怪在这种步法乃蛟龙天赋,就连同样身有龙血的金猊族也不会,蛟龙虽然天生就懂,却也总结不出此神通的修行之法,你是怎么学到的呢?”

    “那可误会了,”南无乡说,“我用的步法,不过是由武入道之后,以万物为兵器,将天地当做身体的延长,所以步子大点儿而已。精通此法的人族也不止我一个,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另一个人也领悟了这种步法。现在,想必地师府中,那几位由武入道的高手都能使用这种步法了吧。”

    “以天地为兵器,真是大气魄。当初见你能用武道推动地气运转,我就大为震惊。这可是修仙者要在入道之后才能掌握的神通。当时我就知道,若能由武入道,这种能力必会另有一番变化。你以天地为兵器,而蛟龙一族天生具有操纵天象的能力,这其中的联系就不用我说明了吧?想必蛟龙族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你们这些武道中人,个个都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无乡一经点拨,已经知道其中厉害,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云气更重,且如海浪一般翻滚起来,带着足以模糊视线的狂风,渐渐的压迫下来。

    似他御剑飞遁时,越是向上,则灵力稀薄,消耗的法力就会越多。海皇外放精神以操纵天象,情况正好相反,越是往下消耗的法力越多。

    原有众多妖族相助,海皇不愿做太耗法力的事,如今南无乡已入无人之境,并用近乎戏耍的方法避开他致命一击,显然惹火了他。

    如此一怒之下,索性将云层压到数百丈之低,海天之间,只留一线空白。南无乡备受逼压,只得一在降低遁光,最后只能在海面上百丈高处穿行。

    这个距离说着不低,但以他的遁速来说,已经不容他再有任何向下的闪避,否则角度稍偏,就有坠入海中的可能。想想海皇的名头,他是宁可闯入云中,也不敢坠入海中的。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雷遁术几乎不能再用,否则受到天象影响,很可能会改变预先设定的路径,说不准会一头扎入海中,还是天上去了。

    如此又闷头飞遁千余里,想是海皇又追进不少,天象再度巨变起来。

    先是飙风气势大涨,直吹到海面上,本就汹涌的海面,顿时鼓起滔天巨浪,雷霆也跟着密集起来,时而与浪涛相击,打出一片水花。

    南无乡穿梭其中,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阴云低垂,左右是飙风、骤雨侵袭,身后是一片惊雷追击,身下是波涛如怒卷动,真如一叶飘摇的小舟。

    “南小子,再告诉你个坏消息。离海皇越近,他操纵天象的能力越强。无需等他追来,单是被那些雷霆赶上,就足以让你脱层皮。”金道人又喋喋的说道。

    南无乡甚至觉他有些聒噪,但也无暇回应什么。

    他听见背后传来两声裂天的炸响,跟着身下的海水中,两道金光一左一右的从他两边一闪而过,竟是两道雷霆从海水中劈了过去。

    两道雷霆距他都不近,且弯弯扭扭的并不规则,但随着雷霆蔓延,却有往中间靠拢之势。南无乡见这轨迹,心中大呼不妙。

    果然,两道雷霆一闪过后,海面上,沿着雷霆行过的痕迹,嘭嘭嘭的炸起两排水柱。

    两排水柱都有几百丈高矮,自他左右而起,与云层连成一片,越是向前越往中间靠拢,呈“人”字型合到一处,彻底封死了前面的路。

    南无乡收起双剑,猛吸了一口气,而后在胸前一拍,藏在胸口的七窍塔上金光一闪,在一声嗡鸣中,喷出一把青铜古戈。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力气,只知道这一戈挥出之后,双目就为之一暗。

    不过,平海戈破开水浪之后,在双目一暗之前,他依稀在视野中看到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第三十五章 穿十万里妖氛 云横浪涌灾与厄 奋三千钧巨棒 天翻地覆慨而慷(末)

    前一刻,南无乡因为运力过度而眼前一黑的眩晕过去,后一刻,又被一声巨响震醒。

    那感觉,就像他被扣在一口大钟之中,有人在外面,用一把要将此钟敲碎的力气,敲了这口大钟一下。震得他双耳一阵嗡鸣,几乎才被震醒,就要再度被震晕过去。

    这时一声佛号入耳,他才平静下来。

    起身看了看,自己果然在一处海岛上。这座海岛唤作铁围岛,正是他在破开巨浪之后,看到的那个黑点儿。

    此岛出奇的规则,圆盘形状,边缘凸起,其内凹陷,而在中心处,又有一个与边缘差不多齐平的小丘,他就躺在小丘上。

    一面面形如莲花瓣的金色光盾,正如一朵将要绽开的莲花,排列在此岛周围,把他连同此岛都护在里面。

    光盾外,数不清的巨棒雨点一样砸下来,几乎每一根都有水缸粗细。光盾每被砸中,铁围岛都会发出地动山摇的震荡,盾光也会跟着暗淡几分,而后如花瓣凋零。但很快,里面一层的花瓣就会绽开,并在原来的位置重新生出一片花瓣,始终将此岛围得一丝不漏。

    在此岛东面,他看见一个身高丈许,头肥肚大,满面金光的大和尚。似乎上身本就比下身长些,加上大肚子垂下去,更显双腿极短,明明反常的形态,但与其神容相配后,却丝毫没有违和之感。着一双草履,穿一身麻衣,挽着裤脚,坦开襟怀,谈笑风生:

    “阿弥陀佛!海皇道友,无乡小友毕竟是后辈,就算本领大些,伤了你几个蛟子蛟孙,但想你麾下蛟龙无数,如何值得你大张旗鼓的追到这里来呢?不如卖老衲一个面子,就此退去。不然再过一会儿,剥皮秀才和天尘老道来了,你可不好走。”

    遂循着大和尚的目光转身,南无乡看到一条巨大蛟龙,比他脚下的岛屿还长一些,蓝湛湛的身体,如炬的目光,巨口一张,就发出森然的,仿佛狂风吹过地穴的声音:

    “弘趾和尚,你休要唬我。我早得到消息,萧逸炫号称闭关参悟神通,不见踪影,我却恰好知道他的去处。天尘日前也已出发,去拜访先天谷里那几个小子。现在的东海,只有你一人撑持局面。本来么,有须弥盾在,我也奈何你不得,现在你用须弥盾护住下面那个小崽子,看来是打算用金刚不坏身硬接我的齐天棍了?”

    说着,伸出蛟爪,朝重重棍影一点,万千金棍倒飞而回,变做一条,被他抓在爪中。又将此棍一晃,复从一条变成四条,条条都有半截蛟身长短,分别抓在四爪之中。蛟身一扭,四棒抡开,就从四条巨棒上晃出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棍影。

    大和尚眯眼一笑,合在胸前的右手撤开,先是朝天一举,背后便现出四只胖瘦不一的手臂,又往下一拍,那四条手臂上便挥出无数掌印。

    掌印与棍影一交锋,便在岛上掀起一阵风暴,以此风暴为界,东面电闪雷鸣,西面佛光一片,恰将铁围岛一分为二。

    南无乡长松一口气,收起自己的法宝,服下一大把丹药,一边恢复法力,一边看二人交锋。从海府一路归来,期间频繁催动各种遁术,又历经数战,连生死边缘都走两三遭,他的法力早就见底了。

    按说专心打坐恢复法力的速度更快,但先天打架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他实在不想错过机缘。

    一道惊雷,从东面直闪过来,好像抽走了云中积蓄的所有雷霆之力,把东面一半的苍穹,又分成南北两片,最后落在铁围岛的正上空,大和尚身前三尺处的金光上。

    看似无坚不摧的雷霆,落在金光上后,竟从一道长长雷弧,团成一颗刺目的雷球,竟丝毫奈何这层金光不得。

    南无乡不禁想起自己也曾以金光不坏身为基础,参悟出一门护身的光罩,不过随着参天功的精进,那门神通的威力也就显现不出,所以很少使用了。

    看着大和尚的护身金光,他不禁暗想,那门护身光罩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此时,那道雷霆已经彻底团成一颗雷球,五颜六色的,足有数丈大小,从体型上显得大和尚异常弱小。

    大和尚显然没有将其看在眼中,只一竖佛手,背后四条手臂,两两的朝这颗雷球拍去。

    但就在这时,在雷球之后,海皇巨大的身影一闪,对着雷球张口吐出一道灵光。

    这道灵光以更快的速度没入雷球之中,雷球上凝结的雷霆如受敕命,瞬间往中间一收,竟成一颗鸡蛋大小,雷纹密布的五色雷珠。

    大和尚看到这颗雷珠后为之一怔,但已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只好指法一变,背后又现出四条手臂来。

    此时,雷珠上传出一声轻响,喷出一道灿灿雷光。不似雷霆,倒似一道融化的铁流,经巨力压缩之后,从方寸之地喷流出来。

    大和尚的护体金光,像水泡一样碎开,竟连延缓这道金光的速度也做不到。

    这时,最前面的两条手臂已经挥下,但也只在这道金光上激起两丝电花便泯灭无形。

    紧随其后的两条手臂也不过稍阻金光的进程,勉强撑到后面四条手臂举起,便各被一道电光袭上,在噼啪声中化作一股金烟。

    后面的四条手臂却并未直接拍下,而是各从掌心中喷出一道金光,四股金光合在一处,与雷珠喷出的五色雷光交织在一起。

    在交击的界限上,五股灵光凝成一滴金汁般的圆珠,上面闪烁着五色电花。

    在阵阵噼啪声中,电花四散而开,离交锋处稍远,就会从发丝粗细变做手臂粗细,再远些又成水桶粗细,最后干脆化作道道惊雷,四面八方的胡乱劈去,在苍穹之上形成蛛网般的龟裂。

    短暂的僵持后,雷霆浪花一样四溅,又涟漪一样消失。

    大和尚才喘了一口气,海皇已经紧随其后,不知何时幻成人形,看样子除了异常高大外,便与常人无异,只是背后留着一条钢鞭似的尾巴。

    双手一轮,水桶粗细的齐天棍劈山而下,先是震碎了大和尚唤出的四条手臂,跟着往前一点,齐天棍直取大和尚的胸膛。

    南无乡看着吸了一口冷气,就好像这根棒子要打在他身上一样。

    他曾与此棍交锋,对此棍的威力也算了解。单以力量而言,他还没见到比此棍更大的,所以充满担心,不知道大和尚能否抵住此棍的威力。

    却见这又大又胖的大和尚,竟有着一种与体型不相匹配的灵活。

    用双手垫在胸前,任由此棍将打在手掌上,却在此棍推往胸口的过程中双腿一曲,在一片金光中向后退出数步。

    一边后退,一边口诵经文,背后又现出八条手臂来。

    八条手臂闪电般轮番往齐天棍上一拍,这根水桶粗细的巨棍便错开丈许距离,棍头擦着大和尚的肩膀点了出去。

    大和尚索性用肩膀抬起齐天棍,身法紧跟着往前抢了几步,两只收到胸口的手掌,顺势朝海皇的胸膛拍去。背后的八只手臂也紧握拳头,仿佛八柄巨锤,轮番向前砸落。

    南无乡运转太初神眸,依然看不清过程。海皇面对如此局面,先轻开一口,似乎吐出一道蓝光。

    此光只是一闪,所以南无乡并未看清模样,只知道这道蓝光化作一团流水样的符文,在海皇身前凝成一道蓝色水障。

    大和尚一对儿肉掌拍下,只在水障上打起两道涟漪。

    此时,背后的八个拳头已经化作金光落下,恰好打在涟漪的中心,前面四条“啪”一声击穿水障,后面四条继续朝海皇的胸膛落去。

    眼见就要砸在海皇身上,这时海皇背后蛟尾一甩,竟从一条幻成八条,如同八条钢鞭一般,同时往前面一抽,八团金光顿时散去,连大和尚也在一片金光中向后退了几步。

    这场交锋看似复杂,实则不过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南无乡还没有反应过来,二人又开始了第二轮交锋。

    海皇那八条不知如何幻化出的蛟尾分朝八个方向一甩,身影竟然也随之由一而八,八个海皇都有丈许高矮,分左右两面,上下排开,各自伸手一招,即招来一条金棒,齐眉长短,碗口粗细。有的将棍子围着腰身一转,有的干脆奋力一跃,对准大和尚的肩膀,手臂,腰肢,双腿,将齐天棍或扫或劈,或抡或挑的挥出。

    眼见八条棍影要着落在身,大和尚双手在胸前一上一下的捏了一个佛指,背后的手臂在一晃之中,即从八条化作十六条,每只手掌都佛光外放,似乎轻飘飘的一推,不但八条棍影,就连八个持棍的身影都身子一栽的向外跌去。

    此时大和尚口中发出一声轻咦,但还是脚步一迈的,朝最边上的一个海皇身影而去。

    那海皇身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来不及整顿身法,便被一掌拍中,在“嚓”一声胸骨碎裂声中跌落下去。

    但这时,海皇剩下的七道身影中,已经有两个及时反应过来,用几乎相同的姿势奋起巨棒,一左一右,携崩山摧岳之势砸落下来。

    左面一棒被大和尚用另一只手掌拨开,右面那棒却趁大和尚撤掌不及,结结实实的打在肩头。

    嗡的一声,不像砸在人的身上,倒像是灵天寺里,唤起僧众做早课的晨钟声。大和尚肩上金光一闪,这条棍影从侧面滑开。

    此时,另外五个海皇的身影也挥棍而至,最高的一个将巨棒抡出一个弧度,正对大和尚的天灵,余下五个则分别打向腰肢和腿根。

    却见大和尚一手捂着肩膀,另一只手在眉心一点,身上的金光由虚而实,整个人顿如纯金之质。

    双手往上一举,撑住当头砸下的巨棒,腰肢和腿根则任由其余四根巨棒砸中。

    在一连串的金属相击声中,五团金光同时在巨棒着落处闪起,海皇化出的五道化身,好似打在岿然不动的钢墩上,齐齐往后一扬。

    大和尚趁机闪离原处,并不忘在退走的过程中,顺手往下拍了一掌。

    虽是顺手,却非随意。这一掌拍出,背后那十六条手臂,竟也朝同一位置齐齐拍下,对着的赫然是在前一刻才被大和尚打落,又再度闪上来的另一个海皇身影。

    只见挥掌之处,一只金灿灿的掌印横空,正好把道身影格在半空,而后掌心处一个“卍”字符亮起,又将这分身打落下去,几乎软绵绵的跌入海中,掀起一片水花。整个过程中,这一道掌力,先后掀起十六道气波。

    南无乡见海皇一分为八,不禁暗生疑问。他想起二分法来,可自从“痴傻”中清醒过来,他就发现这门神通已经无法再用。几经思考,最终得出个经神巫山一战,他元神纯粹,再无二心,二分法就不能再用的结论。可他元神纯粹,先天就更是如此,为何海皇能使出类似二分法的神通,还能将分身数量修炼到八个之多呢?

    “你们的计划要落空了。”金道人就像知道他的疑惑,“齐天棍是上古巨人的兵器,据说妖皇一族就是从这条棍子上,领悟出夺天功的。当然,我认为这不过传言而已。但我作为此棍的主人,也确实从此棍上参悟出不少东西,不然也不能轻易创立出参天功来。我被擒后,此棍就落在海皇手里,万年时间过去,果然也被他参悟出一些东西。这种化身之法,与齐天棍一化万千的神通如出一辙。等你打开天门,就能理解其中奥妙了。”

    “照这么说,是不是这八个海皇化身跑掉一个,围杀海皇的计划就失败了?”南无乡想起那万千棍影从天而降的恐怖,似乎没有一个棍影是齐天棍的本体,但也绝无一个棍影,是凭空幻化出来的。

    “所以才说海皇不好杀。”金道人淡淡回道。

    几句话的功夫,两位先天的交锋已经提升到另一种层次。

    海皇分身落入水中之后便再未出来,却不知使用了什么神通,竟使海面提升百丈有余,将整座铁围岛都淹没在海水里。

    更有七条水龙自水中钻出,在阴云中游荡几圈后,纷纷往下吐出一道白气,似乎颠倒了上下,海水顿时倒灌,在风暴中凝成七团怪异的潮汐秘境。

    雷霆如鞭,分别自风暴中抽打出去,细看之下,每一道雷鞭的末梢,都闪烁着雷霆般的符文。看着柔柔软软,但打在大和尚的护体金光上,金光就会为之一晃。

    而在对面,大和尚手中已经多了一件降魔杵,背后更现出风、火、水、金四件法论,各自掀起一片滔天风暴,与从对面袭来的风雨雷霆你来我往的攻伐个不停。

    南无乡看在眼里,但除了知道这两人的神通广大无比之外,已经看不出任何奥妙。也恰在此时,他发现自己体内正发生一种变化,诧异过后,干脆将注意力回转到自己身上。

第三十五章 穿十万里妖氛 云横浪涌灾与厄 奋三千钧巨棒 天翻地覆慨而慷(尾)

    不知多久,南无乡的精力终于从自身解脱出来。

    此时,大和尚幻出一尊法相,高数百丈,长着十六对儿长短胖瘦各不一样的手臂,有的持降魔杵,有的持玉净瓶,还有钟、鼓,幡旗,宝剑,宝戟,宝伞等物,站在一朵金莲上,用佛光,在十里之内照出一片祥和世界。

    围着此身散发的佛光,海皇从七个变成六个,不知是刻意变化,还是又被大和尚打掉了一个。

    但数量虽然有减,凶威反而更增,都各自施领域,如潮汐,如风暴,如雷霆,如骤雨,如云海,如浆火,像七片疯狂转动的风轮,将大和尚的十里佛光围在中间,轮番的招呼不停,千里之内皆为异象。

    南无乡睁眼时,正好看见海皇的六副化身,将各自领域收起,将领域内的全部灵力灌注到六条齐天棍中。

    齐天棍暴涨到千丈大小,粗如山根一般,从上下四方同时祭出,打在佛光上。

    一瞬间天地模糊,灵力伴着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灵波向四外荡开,海面凹下几百丈深,巨浪涌起几百丈高,激荡出三千里远。

    六根巨棒一触即开,佛光也似琉璃一样碎裂。

    大和尚显然不好受,就连法相上的三十二条手臂也折断近半之多。更糟的是,异象散去后,他失去了海皇的踪迹。

    匆忙中只得往眉心白毫上一拂,法相凭空散去,脑后却多一团佛光。这佛光如车轮一般,有三十二根辐条,上绽七彩灵光,一边转动一边辐射出去。

    佛光照耀周天,大和尚立马感到头顶上有一缕凉风,抬眼一看,竟看到一点毫不起眼的,针尖大小的金芒,一化万千,直刺下来。

    南无乡见状一急,剑指连挥之下,碎星与赤虹同时出鞘,轮番轰击一直护着自己的须弥盾。他深知这一击的威力,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和尚召回须弥盾护身。

    大和尚似有所感,笑眯眯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如他之愿,而是口诵梵音,两手一上一下的一指,又一纵一横的一拨,等分开时,掌间便多了一座小山。似乎笔架之形,岚烟缥缈,翠色幽深,梵音阵阵,馨香袅袅,依稀能闻水响。

    和尚望着从天而降的金光,将手掌往上一举,此山立马化作千仞高矮,似千戟排成,欲刺青天。

    海皇用眼打量,上有苍松翠柏,茂林修竹,俨然就是一方世界。群山之中,数中间那处最高,上刻着“灵台方寸”四个金光大字。

    没见这四字时还好,一见这四个字后,立马从这四个字上放出万丈霞光,引得天地元气顿时巨变。万千棍影,被这霞光一照,皆落在群山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海皇的六副分身已经合成一体,见状暗呼不好,当即纵身下来,奔着最上面的一条齐天棍影而去,要将此棍抓回。

    岂料这四字所放的霞光另有玄妙,照在棍子上是一股吸力,照在他身上却像一只无形巨手在推他,身法一瞬迟滞,就抓了一个空,眼看着最后一条棍影也没入苍松翠柏之中。

    海皇有些失落的停在当空,疯狂念诵咒语,尝试沟通齐天棍。岂料才察觉此棍的灵性,还没来得及运转法力,将此棍搬运出来,便见山腰处又有“斜月三星”四个小一些的红字闪动。顿时灵觉一空,连此棍最后一点儿灵性也感觉不到了。

    “掌中佛界!”

    海皇心中一急,看着这座灵山恨恨的发出一声低语。张手引来一道雷霆,捏在手中一抟,就成了一颗五色雷珠,对着灵山掷下。

    掌中佛界是佛门的领域神通,想把齐天棍找回,就非要先破开这个领域不可。可领域往往是一位先天修为的精髓,是法则的体现,寻常法术绝奈何不得。

    他使出的这颗五色雷珠,其实该唤作五行雷珠才对,是他参悟天师府的五雷正法后,结合蛟龙天赋,用雷霆法则将自身与天地间的雷霆之力凝聚一起而成。

    五行雷珠一但凝炼出来,便介于法器与雷霆之间,上面也有一些法则在,在应付领域神通上是有奇效的。想凭此珠直接破除一方领域未免自不量力,但也少有领域能挨此珠一击,却不被炸出个缝隙来的。

    可眼见雷珠就要落下,后面发生的事,又让他心中一沉。

    却是从这灵台方寸山的山腰上,那“斜月三星”四个红字下闪出一个道士,着一身紫色长袍,出奇平整;戴一副莲花道观,分外庄重。脚着云履,腰系丝绦。手持拂尘,头顶一团黑白相旋的两色庆云。他这才注意到,那四字下面原是有个山洞的。

    这道士与他目光相遇之后一咧嘴角,唤了声“道友”,而后拂尘一甩,就从云中闪出一道黑气,一道白气,二气彼此交缠着往雷珠上一卷,便化作一道龙卷风,将此珠高高托起。

    海皇数次想要激发雷珠,但那黑白二气同样别具灵妙,竟将他的咒诀延迟了片刻。

    直到黑白二气将雷珠托到九霄之上,才听见咤一声巨响,雷霆倾泻而出,化作五道颜色各异的雷光,将天空分成五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似五色莲花绽开一般。

    南无乡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这个身穿华丽道袍的,正是陪他讨过十几年饭的老叫花,总算松了一口气。

    海皇的表情则正与南无乡相反。

    在他得到的消息中,天尘应该去了先天谷,并且他用捜灵秘术核实,也确实只在尾屿岛上看到一股先天之气。如今天尘出现在这里,可见对方是做好局面要算计他的。

    想到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而能相助自己的两个人,一个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一个更是才被自己用计哄走,根本放不下脸面求救。索性连齐天棍都不再取,就向后撤走。

    经过长久交战,已经有很多海族和羽族赶来,不过他与大和尚打得水乳交融,这些妖族自然不敢近前,只能在远处布成阵势,也算给他助威。只要他退入妖群当中,就有无穷妖气可以借用,僧道二人也奈何他不得。

    以他的遁法,撤入妖群也就是甩两下尾巴的时间。

    但蛟龙步这种赫赫有名的妖族天赋,显然已被这一僧一道计算在内。

    天尘头上的庆云,似两道轻烟,随风一吹便游走到千丈之外,如剪刀当空往下一绞,白气如水,黑气如墨。墨入水中,幻成一副立体的水墨画,真似一场没有色彩的海市蜃楼。

    画中有十二座宫阁玉阙。六座出云而起,立在云团之上,分在阁前陈列有钟、鼓、印、镜、令、旗六件降妖之宝。六座傍山而立,架在险山之巅,分在府前悬有刀、剑、尺、笔、鞭、棒六剑斩妖之兵。

    “道界十二洞天!”海皇初时还未放在眼里,可稍加打量便发现此画妙用无穷,自己的精神险些沉浸在天宫地阙之中不能自拔,这才认出这是另一门道家的领域神通。

    掌中佛界与道界十二洞天分别是佛、道二门最高层次的神通。

    掌中佛界虽以一山为象,却是历代佛门先天苦心完善而成,施展后可以由心变化,有“一沙一世界”之称,据说每一代佛门高僧修行出的佛界神通,都会比上一代更加广大。

    道界十二洞天则是十二位道家前辈开创的,十二个截然不同的领域神通。后经道门几番经营,用十二件灵宝为凭依,代替十二位道家前辈的法则,可以由一人施展出来。

    且不用说这十二方领域如何奥妙,单是能同时发挥十二件灵宝的威力,已是举世无双。这也是无极观有那件能套天地诸物的灵宝,不然换做任何一家,即便有此想法,也凑不齐代替法则修为的十二件灵宝。

    就在他将神识从道界十二洞天上抽回时,因见那口悬在半空的宝刀有些熟悉,虽然变做水墨之色,不见原本光彩,但刀柄是一兽首衔环的模样,恰好与一口在妖界赫赫有名,但在数千年前无故消失的椒图宝刀相近。遂用神识在那口宝刀上打量一下,结果这缕神识就渺然无踪,与自身断了联系。光是一看已经如此,若是此刀的威力发挥出来,后果可想而知了。

    更麻烦的是,这两方赫赫有名的领域神通,已经一东一西的将他夹在中间。偏偏他已失去护身宝物,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如此几番犹豫,只好放下脸面向羽皇求救。

    其实就在一天之前,羽皇还在附近的。不过他为了与鳞皇合力擒杀一位不知底细的人族先天,刻意用计把羽皇调走了,如今羽皇正兴致勃勃的赶往应天书院的方向,寻找青莲洞天的入口呢。

    距离虽远,但归途并无阻碍,以羽皇对空间法则的领悟,半个时辰足以赶来。唯独让他难受的是,为了让羽皇尽快赶回,他不得不承认他透露的消息有假,以后都难免要遭羽皇耻笑了。

    好在羽皇已经答应尽快赶回,这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丹。当然,他自身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昂”的一声龙吟,先是变做一副半人半妖之体。身如人身,但四肢与首尾依然是蛟龙形状。披着一身甲胄,双手各持一件金钹。此钹也是他的法器,不过在得到齐天棍后,便少有用到的时候了。

    抓起有些陌生的法宝,两片金钹往中间一碰,“当啷”的发出一声巨响。

    声波阵阵荡出,海浪被音波一激,竟如高墙拔地而起,海皇将蛟首一点,也迎着水面遁去。

    “阿弥陀佛!”

    大和尚站在方寸山前,似有几百丈高,便与先前所化的法相无异。但所处却比海皇与天尘都要低些,见状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友,你即号海皇,老衲怎能让你再回到海里去!”

    说着两手往前一推,如千戟排开的方寸山上,立马刮起一片金沙。这金沙一卷,便如沙暴,落在涌起的海浪中,竟遇水而涨,自生不息,似无止境。

    眼见再有几百丈就能沉入水中,海皇露出一副可惜的神色。

    只好再次拍动金钹,这次在两片金钹之间拍出一道金光,一闪而上的耸入云霄,阴云顿时深重十倍,化作一个涡旋卷下。

    “海皇道友,谁不知蛟龙最善腾云,贫道怎能让你钻到云中呢?”

    天尘立身在十二座天宫地阙之上,位处三人最上方,话落朝天宫之上,那张高高悬起的令牌一点,那令牌上立马闪出一串符文,直入云中。顿时云销雨霁,乌云散个干净。

    两次失利之后,海皇露出一副恼怒之色。

    他精通水遁之术,虽然不似雷遁那般迅捷,但也有独到之处,便是一旦与水相溶,再想寻他就像在大海中寻找一滴水一样。除非事先封闭水域,否则根本没有再寻到他的可能。云也是水的变化,若能入云,虽不如入水,但也差不多。

    不过,他本也不认为能如此轻易的摆脱这一僧一道,所以虽然气恼,却没有慌乱。再次拍动金钹,这次,音波荡漾之中,在两片金钹间化出一片奇景。

    浆火炎炎而不灭,水时而化为云,电光闪闪而不息,云复又化为雨,俨然一副天地初开的洪荒景象。

    此景一化而成数里方圆,西面为烈焰,东面为雷霆,分别应对僧、道二人的领域,而云、水则颠倒过来,云往下行,水向上流,要将海水与云霄连接在一起。

    但僧道二人即将得手,怎会任他沟通天地之力?

    天尘往六座地阙上,那口宝剑与黑铁棒上轮番一点。宝剑上闪出一道银光,往云气上一扫,便将云气一截两段。

    那件黑棒一闪的变做六丈高矮,并化作十二根之多,往水面一沉,水流即围绕这十二根铁棒,化作十二个漩涡。水流被漩涡一引,竟复下流而去。

    海皇看着气恼,他认出那根黑不溜秋的棒子,竟是仿制自己的齐天棍而成。威力自然无法与齐天棍相比,但也能大小变化,似乎本身是用某种海底的灵铁所炼,还多了镇水之能。

    经过三次交锋,僧道二人已将各自的领域完全张开,包饺子一样将海皇连同他的领域围在中间。

    如此,他也只好将自己的领域收缩到百丈大小,与这一僧一道短兵相接,以求抗过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此时他不禁生出一点庆幸,庆幸萧逸炫不在此处。不然在被两个领域定住的情况下,他可没有把握,在钧天剑下坚持半个时辰的时间。

    可让他绝望的是,天尘见他的领域已被围住,又从袖口中取出一件亮闪闪的镯子,用三个指尖,似乎情郎抚摸爱人的脸庞那样,在镯身上轻轻一抹。

    镯子发出一声透亮的轻鸣,就从圈口中弹出一口宝剑来:

    长有三尺三寸,剑柄与剑鞘泛天青色,上有白云图案,剑首是一颗拇指大小,骄阳似圆珠,似乎阳光普照周天。

    正是钧天剑!

第三十六章 白鸟渡长空 寒风大雪围僧道 宝塔伏金丹 地火天雷埋蛟龙(前)

    这口剑方自圈中脱出,便铿一声自行出鞘,剑身光芒一闪的斩出,仿佛日光遍照诸天。

    对海皇来说,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身子当空一跳,便从一而六,领域也同样六分,各包裹一副分身,分别往六个方向躲开。

    宝剑所化的灵光,正好截住往上面遁去的分身,当空一扫,便将这个分身,连同守护此身的领域同时斩成碎片,化作一股声势浩大的灵力飓风散去了。

    就在海皇担心钧天剑再度斩出的时候,却见天尘叹了一口气,钧天剑自行回鞘了。

    海皇这才恍然。钧天剑受应天书院供奉万年,非儒家法门不能催动。天尘作为道门先天,自然不会通晓儒家功法,方才一击必是萧逸炫事先留在剑上的力量。

    如此,虽然损失了六分之一的力量,但好歹不用再担心钧天剑的威力,海皇反而松了一口气。五个分身一合,身上的甲胄蓝光亮起,又在外面加了一层蓝莹莹的水罩护身,继续与僧道二人游斗起来。

    南无乡仰望战团,以铁围岛为界,僧、道二人的领域,将天空染的一半苍翠,一半黑白。里面时而放出一片灵光,时而传出隆隆巨响。

    一僧一道的攻击非同寻常,可面对一方被收缩成百丈大小的领域,一时还真奈何不得。但也能看出,随着时间流逝,海皇的声势越来越小。

    另在战团西侧,陈列着大大小小,不下千艘的人族飞舟。与东面的妖族一样,停留在距此两千里外的地方,为两位人族先天助威。

    同时,他也感到须弥盾的灵光越来越暗,显然大和尚的法力消耗不少。好在他的法力已经恢复大半,即便没有须弥盾护身,也有自保之力了。

    大和尚的领域与外天地相接,可以借助天地之力,他的法力支持不住,海皇只会更不好受。

    就在他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妖族的方向传来一点儿骚动,跟着他看见一团模糊的白光,一瞬千里的由远而近。

    “是羽皇!”南无乡见过白灵的遁光,一眼就认出了这道遁光的来历,连忙高喊一声,提醒两位前辈。

    就在他话落之后,两方领域同时大放异彩,却在一声霹雳之中,闪出一点五色灵光。

    两个领域被这道五色惊雷一裂而成两半,镇压道界十二洞天的十二件灵宝,连同大和尚曾经持过的降魔杵一同坠下。

    在十三件灵宝之下,是海皇一副仓皇又虚弱的身躯。鳞甲早已破烂,连龙角都断去半截,尾巴上满是伤痕,手上的金钹已有缺口,右手上还缺了一根手指。

    这副遍体鳞伤的躯体在半空中一分为四,其中三个不但不躲避这些砸过来的灵宝,反而蛟尾一甩的迎了上去。

    这三个分身,显然抱定牺牲之心,竟将十三件灵宝挡住了十二件,只剩那根黑乎乎的铁棒,穿过三个分身的拦截,向最后一个分身落下。

    天尘见状朝那根黑棍一点,棍上灵光泛起,竟从一条变做八条。虽然每一条的威力都比原本小一些,但八条合在一起,威力却是先前数倍。更重要的是,八条铁棍封锁八个方位,也封住了海皇的生路。

    似乎绝境,但这副海皇的分身,却在奔逃中反将身形一转,向僧、道二人露出一个笑容,竟迎着八根棍影中的一根,直接欺身而上。

    天尘看见海皇的笑,已知要生变故,遂连忙催动那根铁棍,岂料却发现此棍竟已受另股灵力控制。

    此时,三个分身各自一声惨叫,被十二件灵宝当场打碎。这些灵宝灵光一闪,复又朝着海皇仅剩的一个分身轰击下来。

    再看海皇,已经抓住一根铁棒,在手中耍了几个棍花,不但手中的棍上黑芒大盛,就连其余几个棍影,也纷纷打了几个棍花,与此棍合到一处。

    天尘对着棍影虚抓一把,却只摇摇头。显然,此棍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海皇抓住黑铁棍后,先是身子一滚的,将最先落下的降魔杵挑飞,复又冲上去,与那十一件灵宝乒乒乓乓的轮番碰撞一遭,竟将这十几件灵宝一件不落的拨开。

    而后当空一个翻转,腰肢一扭,便将这根铁棒幻成十余丈长,向铁围岛砸落下来。

    大和尚道了声不妙,想要下去接应时,忽见身前凭空多出一条白线。

    一个白色凤首,像扒开帘幕那样从白线中探出来,凤首左右一扭的打量了大和尚与天尘一眼,便一闪的脱身而出。

    此时,下面传来一声巨响,天尘与大和尚分心一看,海皇举着大棒,将须弥盾化出的盾阵,敲出道道裂纹。

    这一棍未能击破盾阵,也未能威胁盾阵中的南无乡。

    但须弥盾上裂开的纹路,却蔓延到铁围岛上。铁围岛晃了数晃,而后碟子一般碎成数片,海水顺着裂缝涌了进来。

    僧、道二人始终在提防海皇从海中逃走,遂将附近的海域封住,但他们没有连铁围岛也护住。现在他震碎此岛,将海水引上岛来,就要水遁而去。

    “七阳煮海!”

    但忽然,眼前闪出一团火球,顺着铁围岛的裂缝向前一滚,已经流过来的海水竟被逼得倒流回去。

    “前辈,你追我十万里,何妨再接我十万招?”

    南无乡持碎星剑,从海皇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赶了上来。

    海皇扭头回看,顺便环视四周,见铁围岛的几条裂缝上,都有这样一团火球,所有涌进来的海水都被逼了回去。岛上干干爽爽,甚至有些燥热。

    他有些惊讶,水向低而流,却不是遇火而退。能用神通影响潮汐之力,是内天地影响外天地的表现。若是一个妖族,能对天地之力有如此影响,出入内外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想起自己追逐此人,却被带入一个圈套当中,险些丧掉性命,已经出离愤怒。现在,这个的人族小辈,竟还正面站在自己身前,摆出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不禁失控怒道:

    “小子,胆敢阻我,正好还我那几个晚辈的命来!”

    “已死之人,他们的性命我如何还得?”南无乡眼色一变,“不过前辈若想他们了,晚辈勉为其难,愿意送你与他们团聚!”

    话落将宝剑一扫,逼住水流的七团火球齐朝海皇滚去。

    紧接着将剑锋往前一刺,顿从剑上喷出五团骄阳似的火球,出剑时不过拳头大,但串珠似的在附近飞旋数圈,就都变做脸盆大小,齐朝南无乡回扑而来。000文学

    南无乡又将手掌在脑后一拂,顿从天灵处喷出五道颜色各异的雷霆。

    有白闪闪的,呈凝聚、收敛之象;有黑幽幽的,呈湿溺、寒凉之象;有青森森的,呈生发、增长之象;有赤通通的,呈炙烈、升腾之象;有黄橙橙的,成包容、承载之象。

    这五道惊雷,初时不过手臂粗细,但一窜出去就威能大增,往上一闪,就如水缸一般。又与那五轮骄阳一起,第次的往下一折,反击到自身上。

    雷、火、人会合之处,闪出一团真的能与骄阳媲美的金光。

    此时海皇才破开那七轮骄阳,海水没了骄阳阻挡,顺着裂缝再度涌来。

    但海皇看着水流,却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就将手中黑棍一轮,海水顺着裂缝滚滚涌至脚下,将自身裹住后漩涡似的一转,身上的伤口、甲胄,被海水一洗而新,就像不曾经历苦战一般,连断掉的手指都生长出来。

    目眦尽裂一眼,抬眼往南无乡身上一扫,南无乡已变做丈许高矮,背生双翅,通体散发着一层似雷似火的炙热金光,让人难以直视。

    不过,他丝毫没有在意这副法身,满眼皆是一股要将眼前之人生吞下去的怒意——南无乡那句话,几乎把他的肺子气炸了。

    南无乡见海皇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可谓正中下怀。

    此计布置不易,他可不想半途而废。但他很清楚,自己或有与此时的海皇一战之能,却没有阻挡他逃走的能力,遂用言语激怒。

    虽然心思得逞,但见海皇被水流一激便恢复精神,心内反倒紧张。幸在他也经历过一些风浪,知道此时不可泄气,所以面无惧色不说,反先海皇一步提剑而起,直劈海皇的脑门。

    海皇以棍相击,剑与棍硬碰硬的相交,火花和雷霆交替着闪烁,一击之后南无乡便觉双臂酸麻,借着反震之力跳开几步。这是他遇见的,力量最强的对手。

    海皇略占上风,便踏蛟龙步,再度举棒而来,手中那头不过碗口粗细,砸下那头却与水桶相似。

    南无乡眼皮一跳,心道被这一棒子打上,非要变成肉饼不可。忙竖剑一格,将此棒往左面架开,借力向右一个横步,同时翅膀一挥,身影由一而二。

    两个身影皆提宝剑往前一点,海皇一时难辨真假,只好抽棍避开两个身影。

    可他撤了一步,南无乡反进一步,背后的双翅又是一挥,身影从二而四。

    海皇诧异的细看一眼,仍然难辨真假。只好将棍子在腰身处一转,将南无乡的四个身影扫开,而后施展蛟龙步法,一步跃出这四个身影围成的圈子。

    此时南无乡背后的双翅又是一闪,身形横渡的同时,身影也变做八个,正好将海皇围在中间。

    “果然是冰凤族的身法!”

    海皇抬头看了看天空,像在质问羽皇,眼前人为何会你族的步法。

    此时,上面已是一团寒风大雪,如飓风内旋,除了偶尔放出一些异样灵光之外,已经看不出掌中佛界和道界十二洞天的痕迹。

    看样子,羽皇竟以一人之力,倒将天尘与大和尚同时困住了。

    如此,海皇底气更足,且也找到应对之法,将手中的铁棍一晃,从一条变成九条,一条持在手中,八条向南无乡幻化的身影扫去。

    其中七道一触即散,另一道却剑身一挑,反将铁棍挑飞,而后一步跨过数丈距离,一边舞动双翅,一边挥运巨剑,再劈下来。

    海皇一如先前那般挥棍相击,心想只要南无乡再露破绽,就能将其砸成肉饼。

    哪料这一击来时,力道竟比先前重了一重,不但没能将南无乡击退,反而双臂一麻,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截然相反的结果,让海皇难免一慌。身后蛟尾一甩,整个人便在一片蓝光中向后退出十几丈远。

    南无乡自然紧随其后,并且一如先前那般,再度化出一个幻象来,又如先前那般将海皇围住,不过这一次,在前面失利的情况下,海皇的身法显然不如先前灵活。

    “海皇的分身被僧道二人斩到只剩一个,但恐怕二人只是破了他的神通,却不是将其力量也消减到八分之一。现在的海皇,肉身差不多有原身一半的力量,法力则只剩两成左右,这种情况下,领域肯定是不能施展了,但同样不可小觑。”金道人见两人几番交手后,略作判断的说。

    “他在接我第一剑时用了蛟龙步法,我也一样,这一击我的力量比他弱。第二剑时我加上了双翅的力量,就比他强。如此看来,我是有胜算的。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使用那门分身之术。”南无乡倒担心另一件事情。

    “你若担心他用分身之法逃走,可以直接将他收入七窍塔中,凭他现在的力量,是逃不出来的。”

    “可这样一来,夺取他的内丹就难了。”南无乡自然想过这个方法,不过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金道人闻言沉默。如非有压倒性的优势,夺取妖族的内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作为一个妖修毕生修行的精华,内丹上蕴含的灵力非同小可。以海皇的修为,若将内丹的灵力瞬间释放出来,甚至有损伤七窍塔的可能。

    几句话虽然不短,但二人以神识交流,所耗不过两合的时间。此时,南无乡的身影已经再度化作八道,并如先前那般向中间围来,海皇则照例以齐天棍法化解。

    整个过程中,虽然仗着第一招的便利,稍显游刃一些,但也因为分心与金道人交流的缘故,没能占到便宜。

    这次沟通没有找出必胜之方,但总算对海皇的情况有个估量。南无乡索性将心思一变,猛提一股真元,运转起造化功来。

    身形瞬间爆涨到十丈有余,状与大和尚的金身相似。本就红彤彤的双眸,直接喷出火苗来,随着身形移动,拉出一条长长的尾焰。就连背后的羽翅,也火焰化了一般。似乎举手投足,都能吸引天地之间的雷、火之力。

    海皇见之一惊。幸亏南无乡吸引雷、火的能力,还只是一种近乎自然的现象。就像窗户打开,风就会吹进屋子。若是屋子的主人,又掌握了操纵风向的能力,这一仗他就不用继续打了。

    “必须杀掉此人,不然他随时都有打开天门的可能。此人根基深厚,天门一开,必成大患。”

    海皇暗暗下定决心,再不顾损伤根源。只见腹部一点蓝光绽放,就像一个漩涡围在腰间。天地之力顺着漩涡,潮汐般汇聚过来,身形也跟着暴涨到与南无乡差不多的程度。

    以铁围岛为中心,周边海域都随这个漩涡的频率,风车一样转动起来,影响由近及远,千里之外都有变化。

    二人对视一眼,视线中间迸出一团电花,同时一声畅笑,一个运剑,一个举棍,都带着必胜之心,猛然交碰到一起。

第三十七章 白鸟渡长空 寒风大雪围僧道 宝塔伏金丹 地火天雷埋蛟龙(中)

    自白鸟忽入战团,就刮起一场激烈又广泛的飓风,光是核心部位就有百里,外围也是风云变化,千里之内不见天日。

    甚至在两千里外观战的两族人手,都处在天象变化中,时而狂风暴雨,时而晴空万里,时而大雪飘飞,时而冰雹骤降。

    妖族那方自然人心大定,人族这头则难免担心起来。好在无极观和般若寺的人,知道两位先天都有至宝护身,纵然无功,亦不会有失,还算镇定。

    至于铁围岛,早被种种异象遮盖,无人能看见岛上发生着什么。

    直到一些海中水族先一步感受到水流变化,机灵些的早已向后退去,只有一些不知厉害的,竟随波逐流的来到铁围岛附近,才惊觉已被水流完全裹住,无法脱身。

    就在此时,铁围岛上传出一声巨响。

    不知从何而来,却就像响在耳边,这些海妖被声音一震,竟然失了水性,直沉下水去。这感觉,就与走在陆地上的人,一脚踏空了差不多。

    如此,这些海妖心内一惊,但除了向下坠去,却也别无办法。在下坠的过程中,许多海妖透过海水,看到一条白线掠过水面。

    白线所过之处,海水裂开一个十丈有余的缝隙,其截面就像一刀两半的豆腐那般平整。有一个倒霉的鱼妖,正好在白线过处,身子也平平整整的随之一分为二了。

    直到这条白线消逝,这些海妖才恢复了能力,不敢再潜回原处,纷纷背离这条缝隙而去。有胆子大的,在游动中扭头看了一眼,惊见缝隙的尽头,正是铁围岛。

    与先前裂出几条缝隙不同,这道裂缝贯穿铁围岛,将铁围岛彻彻底底的一分为二。在这这条缝隙上面,南无乡与海皇剑棍相抵,两人双脚岔开,分别踩在缝隙两边。

    南无乡身后的部分,似被巨棒凿击,而海皇背后的部分,则似利刃切开。沿着这条裂缝蔓延出去,水面同样如此,一面平平整整,另一面则巨浪穿空的翻滚个不停。

    两人僵持有数个呼吸的时间,南无乡扇动双翅,一股巨力向前涌去,将海皇推得一个趔趄。

    随着两人身形分开,水面上的异象这才消退,两千里外观战的两族之人,才意识到在这场领域之争的下面,还有两人在交战。

    南无乡知道自己施展造化功后,力量比运转内丹,激发潜力的海皇依然高上一重,顿时信心大定。

    再出手时就不再幻化虚影,而是借助双翅的力量提高剑术的威力。因为凤凰血脉的关系,他能幻化出难辨真假的虚影,但这些虚影经不住实体攻击。势弱之时,可以用之以分对手之心,如今势强,使用此法反而分化法力。

    如此再出击时,一招猛过一招。

    海皇实在不愿承认,这个尚未打开天门的人族,竟有一副比自己还要结实的肉躯,明明处在下风,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一剑又一剑。

    直到发现南无乡的剑越来越重,无奈之下,才再次转动妖丹,腰间的蓝色漩涡又暴涨大半,聚来的灵力在身前化作一个蓝色护罩。

    南无乡再运剑时,发现碎星虽能击穿护罩,但也阻力不小。那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水,去打水下的石头。如此,难以在力量上继续占据上风了。

    海皇压力一松,再次使出齐天棍法,将手中的那条黑棍幻出数不清的棍影,弩箭一样激射过来。

    “哈哈!”

    南无乡发出一声畅笑,右手仍持碎星剑,左手朝天一抓,背后赤虹化作一道红光铿然出鞘,落在掌间。

    两口剑在手里交叉一碰,顿从铁围岛四方翻起千百根水柱。

    身后涟漪一闪,万重波浪跌宕而出,起伏之间,不但将那看不出多少的棍影,一股脑的冲得倒射回去,还有重重骇浪直奔海皇。

    海皇见状脸色一红。倒不是这一招的威力有多大,而是南无乡那声畅笑刺了他的耳朵。就像是南无乡在嘲笑他先一步使用法术护身,承认自己在力量上落了下风一般。

    想想自己的名号,顿时再起争胜之心。

    面对连绵不绝的惊涛,双手连环舞动之下,将黑棍舞成车轮般的棍影。袭来的惊涛被棍影一扫,便从向前喷涌之态,改做绕棍飞旋,在棍影上化作一道漩涡,竟将连绵不绝的水浪全部吸纳进去。

    “齐天棍有平山,翻海,齐天三重境界。这是翻海式中的百川归海,你的力量有多少,他都能将之吸纳。找机会撤手吧,不然等你这头力道一尽,他那边会将这股力道原封不动的反回来,你就麻烦了。”金道人说。

    南无乡一听此言,又往双剑上猛加一股力量,而后双剑齐齐往上一挑,同时双翅一扇的,凭空出现在几十丈外的高空上。复将双剑一横,背后多出九道水流。

    恰好此时,海皇将余波纳去,大手一挥之间,黑棍方向一变的转动起来。果如金道人所言,他的招式被原原本本的还了回来。

    好在金道人提醒在前,自己的神通,自己又清楚威力,遂也不觉慌乱,将碎星剑向下一挥,背后九重水流汇于剑下,剑上水光一闪,斩出一道百丈大小的剑芒。

    剑芒劈风破浪,先将重重惊涛一分为二,后又朝着海皇的脑门劈去。

    此时海皇将黑棍往上面一举,顿从四面汇来九道蓝色光圈,由大而小,落在海皇握棍的那只手上。

    剑芒斩在黑铁棍上,铁棍竟然纹丝不动。南无乡倒觉得这一剑劈在一块硬铁上,被反震之力一掀,四仰八叉的向后退了几十丈远。

    “这是海纳百川。与上一招差不多,不过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一主一被,一正一反,一来一往,是齐天棍法的特点。”在他后退的过程中,金道人又提醒到。

    “呵——”南无乡自嘲一声,“看来在御水一道上,是很难与他相较了。不过,一个遍体鳞伤,筋疲力尽,又没有趁手武器的海皇,我怎么也不能被他压住了!”

    话落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先将身法稳住,碎星剑往身后一扫,身后海域顿时翻腾,涌起百余根水柱。

    这些水柱往铁围岛上一拍,便化作百丈巨澜,排山倒海般向前推去。

    南无乡用碎星剑挽了一个剑花,顿时一剑万化,射出万道剑光。

    剑光起时,巨澜正好涌到头顶,两者相融相化,顿时剑光如水,水光如剑,大如巨澜,小如水滴。南无乡踩在一滴水珠似的剑光上,携着背后的百丈高澜向前推去。

    海皇那边将黑棍在掌心一转,同样在背后涌起一片巨澜,比南无乡所驱的还要高上一截,两面巨澜往中间一夹,铁围岛就与狂风大浪中的一枚落叶相似。

    “自不量力!”海皇略带嘲笑,坚定不移的继续鼓动凶涛。

    南无乡借用大海之力的方法与他不同,可借用天地之力一道,讲究的是自身根基与对法则的理解。就像借贷,越是富裕之家,越是相熟之人,借来的钱才能越多。

    对方未开天门,根基和法则领悟都不可能超过他,自然不能借来比他更多的大海之力。

    他很期待背后的百丈高澜,携着大海潮汐之力,先将对方的巨浪扑灭,又直接加诸在对方一身之后,对方骨断筋折,甚至肉身崩溃的下场。

    二人很快的接近,一个举剑直刺,背后的浪涛中射出无尽的剑光;一个持棍点来,背后现出则是数不清的棍影。

    谁也不舍得浪费一点儿力量,矛头所对,都是对方周身大小的范围。

    海皇稍一打量,已知南无乡这招威力如何,暗自期待这一击的结果。可就在两者相击前的刹那,他忽然失去了南无乡的踪迹。

    眼中只看到一口碎星剑,却也一闪的从有形之体,化作无形之气。那些从浪涛里激射出,直取自己胸膛的剑光,竟也自行转了个弯,从两侧绕回,重新没入这道剑气上。

    已经来不及做出变化,这道剑气与他的无穷棍影相击,“噗”的一声,千万根剑丝从剑气的前端喷出,被他的棍影往前一涌,便又倒吹而回。似一团逆风飘动的枪缨。

    剑气上着力处实在不多,海皇发现大半的力量都被对方卸去,心知再不用些手段,这一击又要无功而返。

    一手抵住棍把,另一只手猛的在棍把上一击,棍稍在幽光一闪中猛然往前一挫,正好抵向剑气正中心处。

    这一棍他用足了力气,加上借用来的潮汐之力,足以击碎眼前这道剑气。

    可就在这一棍该要点到位置时,他却见金光一闪,同时觉得棍下一空,竟落在虚处。一时收力不及,身子还往前颠了一步。

    “啊!”

    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想松开棍子已经不及,仓促间只好将手臂往外一甩。一道金光闪过,血撒长空,半截手臂一扬而下。

    海皇与南无乡换了个位置,两个人同时转过身,依然面对面。

    此时,南无乡气息起伏,略有失落的看着对面。

    海皇则捂着那截断臂,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竟从断口处喷出一股水流,化作手臂的样子,竟与原本那条无二。

    “前辈果然不凡,”南无乡不禁赞了一句,“这么短的距离,在身法露出破绽的情况下,还能避开这一剑,实在超乎我的所料。”

    棍有棍的凶猛,剑有剑的轻灵。南无乡明知斗力捞不到好处,遂在海皇想要斗力时,将剑气的威力集中在一点,避开了大部分棍影。却又在海皇将力量集中在一点时,将剑气转化成剑环,套着这条黑棍而过。若果剑速再快一些,或者海皇再慢一些,剑环必将洞穿海皇的胸膛。

    南无乡话中的赞叹,在海皇听来却是满满的讽刺,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红的变化几番,喉喽里咕噜噜,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模样,最后憋出一股怪异的渗人笑声,将手往海中一指。

    没有海浪滔天的异象,只从无际大海中,飞出十几滴蓝灿灿的水珠,在海皇背后一转,便化作水箭射出。

    没有异象,南无乡反而心内一惊,想这几道水箭是从海中射出,煮海之招当可破之,便又施展重阳剑诀,七轮骄阳像车轮一样飞旋出去。

    七阳之招,在应对这十几根水箭上确有效果,却与南无乡所想相差甚远。七轮骄阳,方与前面的七道水箭一接,就像被泼了水的蜡烛,水箭固然被挡住,骄阳也嗤的一声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红彤彤的霞光,似乎海面上的落日。

    南无乡自然一惊,他的招式已经被破,可射来的水箭还有七道之多。危机之中,只好一拍后脑,双目顿时大放光明,又喷出两根火柱来。这两根火柱威力与两轮骄阳差不多,与两道水箭相碰之后,双双消失不见。

    此时,南无乡挥动双翅,意图避开后面的五道水箭。可他才偏出一个角度,这几道水箭也跟着一折,依然追他而来。

    实在无奈之下,只好挥运手中双剑,分从双剑上斩出一道剑光。一道金灿灿,一道红彤彤,在半空中碰撞出两团气波,又勉强挡住两道水箭。

    但这也是南无乡仅有的反应机会,剩下的三道水箭毫无阻碍,直中胸膛。

    嗤嗤嗤!

    只闻三声怪异巨响,便以南无乡为中心,直接蒸腾出三团蘑菇状的白色气云,几乎每朵都有十里大小。南无乡周围更是白气肆孽,难见别物。

    “哈哈!自不量力的小辈!”海皇大笑起来,他已经感觉不到南无乡的气息,“这几滴水名为四元真水,无火不灭,无物不溶,无金不锈,无坚不摧。你一次就享受三滴之多,也算不枉……”

    忽然他表情凝滞住,眼前肆虐的白气上,频频鼓起一个个有大有小的气包。气包一破,就会刮出一股炙热至极的风来。

    海皇眉头一皱。他所用的真水,是从无尽海水之中提炼而出,一滴真水有一湖水力。

    所谓水滴石穿。水流看似柔软,但只要水量足够,就能穿一切至坚。修真界中,除了一位持着须弥盾的佛门高僧,还没有人用护身神通挡住超过三滴真水的攻击。

    真水一旦进入人体,水力就会释放出来。中招之人先会肿胀,进而被涨破身体,最后被真水溶解,尸骨无存。

    不过,若中招之人修行的是火属性的功法,水火相克之下,真水也可能被气化。

    但中了真水的人,却不会因此逃过一劫,反而会死的更惨才对。普通的水,气化之后体积也增长千倍,此水更会膨胀百万倍差不多,瞬间就足以胀碎一个人。

    海皇实在想不到南无乡如何身中三滴真水,而能保住性命,但也很快反应过来,望着那三团蘑菇云,口吐一道蓝光。

    蘑菇云被这蓝光一扫,立马颜色一变,当空凝结成一团乌云。云中惊雷闪动,且有积蓄之势,显然是想等看清下面的情况,就一个霹雳打下来。

    此时下面的白气越来越稀薄,最后从里面现出一抹模糊的红色,似乎是一只大鸟的形状,仰天鸣叫。

    “前辈又想与我试试雷法么?”

    叱咤一声炸响,白气随之散去。里面是一只数丈大的红色大鸟,浑身绽放雷光,在收展之中变成南无乡的形状。

    真容还未显露,海皇就一脸狰狞的将手掌往下一拍,云中滚滚惊雷,化作千百根粗细不一的雷霆劈下。

第三十八章 白鸟渡长空 寒风大雪围僧道 宝塔伏金丹 地火天雷埋蛟龙(后)

    铁围岛上空,那团飓风的中心,是一方冰雪飘飞的神秘领域。极寒的温度下,冰雪变得比灵铁还坚硬,灵铁却冻得一磕就碎。

    在这处极寒之地的边缘,一僧一道,一高一矮的并立,二人身后是一座灵山,一片琼楼玉宇。此时,这片琼楼玉宇已是雕梁画栋,光彩夺目,不再是那副水墨之色。

    在二人对面,是一个略显消瘦的青年。白衣,白发,白色羽翼,悬空三尺,抱着一口冰莹长剑。正是羽皇白君。

    “领域中一旦有些空间法则,果然就变化无穷,贫道算是见识了。”天尘说,“不过,羽皇道友,你真觉得,这个领域能困住我们二人么?”

    “本座也没想困住二位多久,只要海皇回到妖阵中,就算二位想让我继续困着你们,我也懒得这么做下去。”羽皇说,“当然,二位道友若心疼下面那个小辈,怕他有什么闪失的话,咱们也可以各退一步。”

    这是个动人的提议,天尘扭头看了看大和尚,大和尚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却都轻轻的摇了摇头。天尘见状,继续说道:

    “那小子不会有闪失的,倒是海皇,他要出了什么事儿,阁下又被我二人围住,你身后那群妖崽子难免自乱阵脚。或许,道友应给自己想想退路。”

    “海皇对上一个没有打开天门的小子,能出什么事?”

    “既然我们都觉得自己的人不会出问题,那就继续斗一斗吧。羽皇阁下的领域,让贫道增长不少见识,正舍不得出去呢。”

    天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身后那方琼楼玉宇指去,一口青湛湛的宝剑铿然一响,顿时剑光闪耀,如云如霄,带着阵阵钧天广乐而出,剑光照处,流霜飞雪,与这领域内的雪刃冰锋交击,竟一副不相上下的样子。

    铁围岛已从两片裂成八瓣,远看着像一朵莲花。

    南无乡头上星环高悬,双目如火的看着海皇,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大呼庆幸。

    这四元真水不愧是一位先天的杀招,若再多上一滴,就能打散他的真元,再多两滴,足以让他当场毙命。当然,就现在的情况而论,被打散真元与当场毙命没什么区别。

    虽然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扛过这一击后,他的气势反而更增一截。相比之下,海皇心内连起三番巨震。

    南无乡中三滴真水而未死,已经超乎他的预料,不过这只是有些惊诧而已。

    在发现南无乡未死之后,他又发动了真水神雷。

    真水在气化中吸纳大量的真炎之力,这股力量积蓄在云中,他用自身真元加以点化,云复化为雨,为三元真水。同时,真水中的真炎之力会化作雷霆释放出来,此中诞生的雷霆,威力比寻常的雷法会大上数倍。

    按说南无乡中了三滴真水,不死也该重伤,理应无法抵挡真雷才对。可一向无往不利的真雷,竟被一个圈子收走了。

    “难道是无极观那件圈子的仿品?”如此一想,不禁又有些惊慌。

    可真正令他恐怖的是,南无乡从胸前摘下那个圈子后,胸前就露出一口剑。剑身如凤,通体赤红,剑身满是裂痕,贯穿胸背而过。

    胸前伤口处结着一层黑黑的痂,黑痂的最上面还有新鲜的血液溢出来,继续凝在胸口上。同时,还有血液顺着剑尖滴落下去,滴到海水里,海水为之沸腾。

    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身受如此重伤,还坚持斗法。

    他与这样一个人拼力气,竟还弱了一些,在御水之术上也没有讨到便宜。人族,没有打开天门,身受重伤,种种条件串联在一起,海皇惊生一丝寒气,似乎浑身的汗毛、鳞片都立起来了。

    这股寒气直入心内最深处,他恍然想到生死,顿时一个机灵,竟本能的发出“昂”一声龙吟。身子一伸,毫毛重新化为鳞片,恢复蛟龙之身。

    “南小子,到这一步,我相信他会吐出妖丹了!”金道人兴奋的说。

    南无乡看着海皇,心内一声苦笑。海皇恢复原身后,依然在变化。

    身长二百丈有余,蓝湛湛的身体,鳞甲缝隙中喷出的水气化为灵云,托起蛟龙之躯,在半空任意盘旋。灵云时而交碰,打出一团电花。

    头颅像一座小山,呲咧着嘴唇,一根牙齿,都比他还要高大。两颗湛蓝湛蓝的眼珠,睁开时潮汐涌动,闭上时大海静默。

    纳气时一股热息席卷百里,越是接近蛟龙之躯,热度越高,在南无乡所处之地,几乎有融金化石的威力。

    吐气是一口寒风,极寒入骨,铁围岛附近,三尺之冰,一息骤结。且随着时间推移,冰冻的范围越来越广。

    吐纳之间的温差,是蛟龙纳气吸收的灵力。

    除了巨大之外,蛟龙的身体也发生一些变化。

    蛟口从三角变得方正,颈部长出一团鬃毛,光秃秃的尾巴上也生出狮尾一般的绒毛。背部的鳞片没有变化,腹下却几枚鳞片,几枚鳞片的合成一块,变做块块横甲连在一起的模样。

    南无乡一时惊心。他在万兽谱上,曾看过真龙图鉴。海皇这几种变化,或多或少都向真龙更贴近了一步。

    “连我一个人族,在觉醒凤凰血脉后,也能施展凤凰变身之术。海皇是一条具有真龙血脉的蛟龙,能借用一些真龙的神通又有什么奇怪呢?只是,这门变身之术威力如此之大,他为何不在开始时便用?”

    虽有疑问,却也无从得到答案。金道人说海皇有吐出内丹的可能,可他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胜败当在五合之内。

    只好深吸一口气,将天心诀与南明经同时运转起来,真元在脏腑之间,推动着一颗绿色圆珠。

    这颗灵珠正是木灵珠,此时在一股水流的包裹中,欢快得像个得水的鱼儿,散发出道道青翠的灵光,将水流都染成青色。

    随着两股功法催动,木灵珠滚到心脏附近,青光照在五脏六腑上,脏腑上的脉络都清晰,活跃起来,似乎能看见金色的,红色的血液流淌。

    唯独心脏上包裹着重重黑血,似乎有一股沉沉病气——一口剑穿心而过,每次跳动都异常沉闷。

    南无乡静养数年,借助万年菁魂丹将一身伤势恢复,可还是不能拔出心口上的剑。此剑即在,心力用上一半儿已是极限。

    所以在沧音水府看到净眼之泉时,他是那样兴奋。这灵泉号称能洗一切污秽,其内蕴含的水灵之力,能媲美一方水脉。拿走此泉,就是想以此催动木灵珠,以木灵珠替代心脏周转气血,乘机拔剑,再将心伤恢复过来。

    但现在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三滴真水入体,一滴破了他的法身,一滴被凤凰图腾吞去,一滴引动净眼之泉变化,水灵力喷薄而出,净眼之泉却开始枯竭。

    他不能在此时拔剑,净眼之泉又将失效,错过拔剑机缘已是定局。

    想了想,索性将灵珠悬在心头,用这股水灵力催动木灵珠,来代替心脏周转气血。一瞬间神完气足,被限制许久的图腾和血脉之力,竟自行苏醒过来。

    一声轻鸣,便有一股灵力涌上天灵,脑上竟生出一根长翎,同时眉生细羽,鼻子似乎也比先前更尖了一些。背后双翅再次鼓出不说,就连股后也多了几根尾羽。

    尾羽前面大半截为青绿之色,末梢如目,外圈分呈赤、青、玄、金、白五种颜色,内圈则闪着彩虹一样的七彩光芒,看一眼都觉得头脑眩晕,一副要多玄妙有多玄妙的样子。

    对于眼下的模样,南无乡也觉得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以木灵珠代替心脏周转血气,则血气自然被木灵珠影响,有一些木化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海皇已经完成变化,先一步伸出前爪,指尖上一道蓝色电弧,一闪便要落在南无乡身上。

    南无乡正要举掌应付,却觉股后五根尾翎中,那根青色尾翎一颤。心念转动之下,这根尾翎灵光一闪,闪来的电弧竟自行偏转,打在旁处。

    这一幕让他万分惊喜。原本为应对这道电弧而举起的手掌倒失了用处,便索性也伸出手指向海皇点去。

    一道青色雷霆自指尖闪出,初时不过筷子粗细,可到接近海皇时,已经与海皇的躯体差不多。

    此时海皇身上的鳞片竖起,无数雷霆顺着鳞片涌入体内,身躯都被雷霆照的通明,几乎可见骨骼。

    饱纳雷霆,正要再攻南无乡。见状,只好临时变个方向,朝这这道青雷,喷出一道差不多的粗细的五色雷柱。

    两股神雷打在一起,打出一团巨大的火花。

    海皇着实一惊。他万想不到,南无乡随手一指,发出的雷霆就能与他平分秋色。他却无从知道,南无乡方才一击的威力如此大,所仗全是木灵珠。而即便是木灵珠,如此消耗的话,也支持不了太久。

    所以南无乡在这一击之后,紧接着就一拂后脑,五道颜色各异的电弧同时自脑门上喷出,一闪而到了比海皇还高出几百丈的位置,又当空一折的,在半途中化作一道五色手掌。

    五道电弧特性各异,数青色的最为粗壮,化为拇指;赤色最为弱小,化为小指;白色最为凝练,化作食指;黄色的化为中指,黑色的化为无名指;掌心则是一圈圈的五色灵纹。

    整只手掌有十几亩大小,直接向海皇拍下去。

    海皇变化之后,实力也大增一截,本要耗些精力才能凝练出的五行雷珠,差不多一个念头便能炼出。

    他正准备用这种手段攻击南无乡,见状只好再次转变心思,反将此珠朝这个五色雷掌打去。

    雷珠在雷掌上一触即开,化作一个刺目的五色雷团,瞬间便有十丈大小。若与先前一般,雷珠炸开后一团散乱的话,那这团五色雷球与五色雷掌便没有较量的余地。

    但海皇龙化之后,对雷霆的控制力也增长一截。

    雷珠上本就符文密布,炸开后的雷球也密布一片凹凸不平,状若蛟龙的符文纹路。此时都像一条条盘踞在一起的蛟龙,瞬间挣脱枷锁,化作条条雷蛟,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雷蛟大小不一,有的直接撞在掌印上,激起另一片雷霆。有的却似有灵智一般,竟能避开威力。更有五条十几丈长短,同样分呈五色的雷蛟,竟身子一甩的向掌印的五根手指咬去。

    南无乡这才确定,海皇所用的雷法中,确有几分五雷天心诀的影子。

    不过天师府弟子修行此法时,要经五气,心雷,天雷,五雷几重境界,一步步循序而来。多数人在入道之后,会传修一雷,以求将此雷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南无乡因一些原因,不能专修一雷,而选了五雷兼修的轰霆手,虽然威力很大,却没有机会达到五雷各自的极致。

    海皇比南无乡更甚,仗着自身天赋,摒弃前面的三个阶段而直入五雷,威力自不必说,但精纯又比南无乡还不如。

    如今一猛会一纯,胜负本在五五之间。南无乡虽然心有不愿,却也不得不硬拼下去。只好在脑门上又连拍两下,两股雷霆再度闪出,并同样的当空一折,汇入五色雷掌之中。

    雷掌骤然大了倍许,掌下那些团在一起的小型雷蛟一哄而散,那五条撕咬手指的雷蛟虽然没有撒口,但也失去威胁。

    掌印就带着这五条雷蛟,直接拍落下去。

    海皇见状咽了一口怒气。他已经朝南无乡扎下,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其生吞下去。见此只好又把脑袋向上一摆,用尾部向那掌印击去。

    龙尾有丈许粗,尾尖上一团绒毛,灵光闪动。如今绒毛炸起,尾尖膨胀到十丈差不多,流星锤一般朝雷掌的掌心砸去。

    这一击,就像漆黑夜色中,雷霆打在千寻高塔上,荡开的雷光,将附近的黑暗全部驱散,还散出一股焦糊的异味儿。

    海皇的身子,似乎十分不适的抽动了一下。再看其尾部,那团绒毛已经蜷曲焦糊,就连颈部的鬃毛,也一闪的缩回到鳞片当中,海皇的气势当即弱了不少。

    南无乡见状恍然,明白了海皇为何不在开始就使用这种真龙变化。

    海皇也从南无乡的眼神里读到了这丝恍然,并将之理解为,南无乡已经找到了克制他的手段。

    遂在一慌之下,望着南无乡发出一声怒吼。而后尾巴一甩,竟然再度朝天窜起。

    南无乡在一念之间,失去了海皇的身影。

    可就在他以为海皇已经逃走了,甚至有些松气的时候,复见一条大龙,对着自己俯冲下来。

    可他才提起心,这条大龙又将身子一摆的向上折去。不过这一次,在折动中,蛟龙吐出一根金灿灿的光柱,直上九霄。

    围着这个光柱,阴云呈五道同心云环形状,骤然凝聚而出。最里面云环的径长十里,最外面的不下百里,彼此之间有一道分明缝隙。层次分明,黑重凝实,看不出多厚,好像这个云环,不是云,而是铅块铸炼的。

    蛟龙则在喷出这根光柱后,就顺着光柱盘旋上去。等光柱消散的时候,一道阳光,直直的洒落在南无乡身上。

    “叱咤——”

    就在蛟龙的尾巴没入环心,整条龙不见踪影的同时,五道云环中开始有雷霆闪烁。

    南无乡肝胆巨震,下意识的就要雷遁而去。可天心诀方有反应,就发现雷法的运行已受天上的五道云环影响,似乎一次雷遁只能遁出一道雷环的范围。

    他又想到蛟龙步,可就算遁到千里之外,被雷霆追上也不过一个闪光的时间。

    无奈的他,抬头看了看天上。五道云环已经化作五道颜色各异的雷环,但在雷环的中心,是海皇喷吐光柱时打通的一条缝隙。

    似乎在他二人上面交战的三位先天,也刻意给这根光柱让开通路。所以厚不下万丈的阴云中,阳光顺着这道缝隙,直直的洒落下来。

    南无乡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皆成剑指,一个指上,碎星纵入云中不见;一个向下,赤虹刺进海内,排开海水,插在铁围岛的根脉上。

    气定神闲,甚至有些虔诚的念诵道:

    “身在造化中,气与四时同;天心合正法,敕命五雷功。”

第三十九章 白鸟渡长空 寒风大雪围僧道 宝塔伏金丹 地火天雷埋蛟龙(末)

    已停止心跳的南无乡,在诵念过二十字诀后,连呼吸也停止了,静默的像块石头。

    与此同时,天上的五道雷环磨盘一样转动起来,电弧伴着“嚓嚓”的摩擦声蜂拥而起。整片天空,竟成一片雷池电海。

    以一声龙吟为令,中间的雷环不动,外圈的雷环向下压来,越是外面的,向下压的越多。

    变化后五重雷环渐渐相合,恍若穹顶,只在最中心处有一个孔洞,也在不断缩小之中。

    碗下已有几十条颜色各异的雷蛟,最小的也与先前咬住五雷轰霆手的五条差不多,大的更是一眼难窥全貌,并仍有雷蛟在电弧中陆续诞生。

    “雷池八荒,传说有一种真龙诞生于雷池当中,能驾驭四海八荒的雷霆之力。雷池八荒便是效法这个传说而成,最高境界能使出八重雷环,笼罩千里方圆,引聚八方雷霆。海皇差一些,只能使出五重雷环,但也非同小可了。”

    金道人自顾自的说,全没看出,南无乡的心思已经不在海皇身上。

    穹顶一边合拢,一边扩大,一边向下罩来。

    就在中间的缺口将要合住的前一刻,一道金灿灿的惊雷,顺着缺口而下。缺口随之缩了几十丈,像被撑大了一样。

    南无乡对这道惊雷落下的时机把握极准,先轻喝了一声“真炎”,便将身子一纵,整个人仰面朝天的横在半空,插在身上的赤凰剑笔直的竖起。

    他看见那根雷柱劈落在剑柄的凤首上,凤口像张开了一样,将整根雷柱一点儿不落的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插在铁围岛根基上的赤虹剑下,九团骄阳一闪而出,盘旋追逐着向上飞掠,落在赤凰的剑尖上。

    自赤凰刺入心头,南无乡一直在吸收此剑的灵性。此剑威力渐弱,在斗法的过程中受到不少损伤,早已脆弱不堪。

    雷、火顺着剑身的裂纹袭上,直入南无乡体内,雷火过后,剑身瞬间崩解。

    在南无乡体内,赤凰剑的中间部分,极少受到损害,剑身上并无半点儿裂痕。

    可即便如此,也不过一片残剑,被神雷与真炎从两头各自一击,仅有的灵性也尽数散去,几如顽铁一般,从两头往中间的化作金汁,不过稍微阻挡了神雷与真炎的速度而已。

    而南无乡要的,恰好就是这点儿速度。

    他完全摒弃外界的观察,将全部精神灌注到心脏上,疯狂的运转心法,将灵力催动到心头。木灵珠的光芒,也都汇聚成一柱,照在心脏上。

    残剑不能抵挡太久,眨眼间,真炎与神雷就会侵入心头。

    没有谁的心脏可以经受这样的攻击,即便有过几十年穿心之苦的磨砺也不行。所以在雷火逼近心口的刹那,心脏再次跳动。

    好像,这短暂的停止是一种休息,这次心脏的搏动特别有力,“砰”一声,似乎连天上肆虐的雷蛟都听得清楚,竟随之出现短暂的静止,那模样,就像要弄清声音的来处。

    海皇也被这声音所惊,在穹顶之上看了看下面的形势。

    此时,南无乡在缺口下,而这个本该已经闭合的缺口,在那根金色雷珠的逼迫下向外扩展一圈后,已经再度要合上。

    “吒”一声怪异的龙吟,穹顶像海碗一样向下罩去,雷蛟蜂拥着朝向南无乡冲来。

    按理,这门术法是要等缺口闭合,才能毫无破绽,再发动攻击的。可现在,海皇弄不清南无乡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先一步发动神通。反正看南无乡的样子,也不像能够避开这一击。

    南无乡的胸腔中,在心脏收缩的时候,也有一道惊雷,一团烈焰自心头喷出。雷对雷,火对火,在脏腑间交击出一团炙热光芒,而后胸前、背后的伤口处喷出两股金光。

    两股金光化作两道剑光,都是赤凰剑的模样,一道向下斩去,一道洞穿九霄。

    残剑逼出体外,压抑了三十多年的南无乡当场发出一声畅啸,整个身子在啸声中变做金灿灿的。

    此时,恰逢无数电蛟飞来,却见他虚拍一掌,光芒自雷云的缺口中聚来,掌间日月沉沦,星辰化变,一推而出,将这些蛟龙震散到一旁。

    紧跟着,下方的赤虹剑下又生九轮骄阳,迎着那道向下斩去的剑光一聚,剑光顿时增大数倍,化作一道七八丈长短的赤色剑光,方向一转的向上射来。

    也在此时,一道同样大小,速度更快的五色雷剑自九天直射下来。

    这口雷剑虽然也呈五色,却与五雷轰霆手的色彩有些不同,剑上有明暗之别,将五种颜色区分成十种光彩。

    这道光彩压住雷云,也压住雷蛟,才被阴阳开天掌劈开,又要扑回来的蛟龙,被剑光一照就欲远离。

    剑光的速度更快,却懒得理会这群雷蛟,只沿着穹顶左右一闪,五重雷环便被当空截成十段。再被剑光一划,就成了二十团阴云。又被剑光一照,当空消散。

    雷云散后,海皇的蛟龙之躯再度露出,显然也被方才的变化所惊,竟一时没有应对。

    此时,赤色剑光与五色雷剑合到一处,同时向龙首交叉的剪了过去。

    不可一世的海皇,竟然不敢硬接这两道剑光,甩尾百里的遁到远处。这两道剑光也像有思有想一样,一瞬百里的追了过去。

    南无乡松了一口气,又将心思放在自身。

    他冒着一定风险,借助九霄神雷与九阳真炎击毁赤凰剑,为的就是全力施展重阳剑与九霄雷剑,再以双剑斩蛟龙。

    可就在使出双剑后,他忽然在体内发现一种变化,新奇而诡异。

    他曾放弃打开天门的机缘,并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又放任海皇远走,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愿错过正在发生的事。

    在赤凰剑的残片被打成金汁,逼出体外的同时,有另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留在了体内。

    这是一口三寸长的小剑,形与赤凰剑相同,但似真似幻。说其存在,则其无质,说其不在,则其有形。

    这口小剑,在残剑解体的同时诞生,自檀中入任脉,钻入气海。

    他的气海与常人有所不同,早在入道时,真气就被点化成一团津液。

    如果说当时的气海是个釜,以四肢百骸为架,那随着修为增长,现在这个釜已经化作一方天池,釜架为崇山峻岭。

    在天池四方,有四根粗大的山柱高耸入云,闪烁着紫金色的金属光芒,是四肢显化。

    百骸稍小一些,但也都闪烁着黄金一样的光泽,危峰兀立,如峰如栏,欲刺青天,围在天池周围。

    峰顶积雪皑皑,峰腰松柏常在,峰下花草轮开。自上而下纷呈四季之景。文婷阁

    这是他的内天地,以造化功为骨,以南明经为貌,以天心诀为神;或涛声澎湃,或狂风骤雨,或电闪雷鸣;如蝼蚁之细微,如虎豹之咆哮,如蛟龙之磅礴。一切外显之变化,皆从此出。

    这方天池本池水满溢,清冽深邃,池上常生紫气,周流群山之间。

    可他开始修行纯阳罡气后,满溢的池水就变得金灿灿的,只剩下一半儿。现经几场鏖战,池水已经见底,只剩低凹处还有一方小潭。

    这是他最后一点儿灵力。

    随着这口小剑的到来,池水当即沸腾起来。连带着整座天池,以及天池周边的崇山峻岭,峻岭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草木都发起光来。

    小剑欢愉的游走在光华之中,忽然发出一声剑鸣。

    光华散做漫天星,又受剑光吸引,凝聚在剑尖前,成了一个米粒大小,如珠如玉的晶粒。

    俗言米粒之光,不能与日月争辉。可这颗米粒,就是纳漫天光辉而成,不加细看已经耀眼,稍加注视,便比日月还要刺目。

    那道剑光围着这颗晶粒移动,忽的化作一只彩凤,只有拳头大小,展翅向这颗“米粒”啄来。

    “啊!”

    南无乡都不知道这颗“米粒”是什么,但却发出一声可惜的惊呼,似乎也想“吃掉”这颗米粒一样。

    随着这声叹息,他看到整座天池震了一下,距那粒米只剩一个身位的彩凤一听,竟当空一折,瑟瑟发抖的避开了。

    南无乡往震动的来源望去,似在池底深处。但还没等弄清状况,整方天池就地震了一般。

    先是崇山移位,进而天池抖动,跟着四根山柱自上而下,群山由远而近的生出裂缝。

    整方内天地,好似崩塌了一般!

    南无乡反而不再担忧,这样的情景发生过一次。是突破参天造化功第六层瓶颈的时候,九天玄风吹翻旧釜,四肢百骸化变成一方小山。那时天池已现雏形,就在山尖口上。

    现在这方内天地的模样,则是经历过凤凰涅槃,突破参天造化功第七层瓶颈后成就的。一切变化皆在涅槃之中,他可以说是毫无觉知。

    不过当时的内天地是光秃秃的,并无那些花草松柏之类的东西,甚至他上一次体察内景时,松柏还未如此茂盛。想必,这是木灵珠带来的变化。

    可也有些奇怪,按说参天功的第八层瓶颈要借助九霄神雷才能突破,他虽然引下神雷,却并未直接落在自己身上。

    这时,他看见那颗米粒放出一团拳头大小,月亮一样的光晕,向池底坠去。

    随着月光坠下不见,他听到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这一次柱断峰折,整座天池应声裂成数瓣儿!

    就像所有的灵力,都被地下深处的某个东西抽走了一般。南无乡一时慌乱,又想起金道人来,连忙将其拉入内天地中。

    “这不是突破造化功第八层瓶颈,而是一场更大的机缘。你要开精血海了,此海一开,再修炼造化功根本是水到渠成的事。”

    “精血海?”南无乡有些疑问,他读过不少典籍,从未听说精血海这种东西。

    “这有什么奇怪?既有气海,神识海,就该有精血海才对。你觉得造化功第九层修什么?此功第九层一旦大成,就能开辟出精血海来。不过你小子明明还在第八层,怎么就打开精血海了呢?要不是万中无一的,适合修行造化功的天才,就一定是有别的机缘才对。可我看你,也不像在此道上另有天赋的样子。”金道人有些纳闷的说。

    “若说机缘,也就是那颗‘米粒’了。”南无乡心如此想,却并未说出。倒对这个“米粒”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交谈间,内天地已经彻底崩毁。山柱倒掉,倒落在天池里,天池呢,从上到下全是裂缝。

    “幸亏池中无‘水’,不然肯定全都漏出去。”无乡心想。

    这还不算,倒碎的山石,有结实些的还能维持整块的形状,不够结实的干脆就散做漫天尘霾,内天地一下变得乌烟瘴气。

    如果南无乡清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的眼耳口鼻,正似火山喷发一般的释放出滚滚灰霾,遮天蔽日,动静一点儿也不比海皇引来的雷云小。

    等尘埃落定,内景再度清晰,南无乡看着身下一片废墟,忽觉心口处生出一股热流。他看见岩浆从地下涌出,漫过山石,山石消融。

    等岩浆沉下,一方天池重新现出,依然被四根山柱拱卫,依然是群峰围成。

    此时山柱已成紫金之质,上面遍布一些凹凸不平的玄妙纹路,似符文。什么颜色、大小的都有。

    露珠在纹路上凝结,顺着凹陷汇聚成小流,小流又流在山柱上,六条明显的凹纹中,发出溪水潺潺声。

    “金生丽水。”南无乡想到五行的生克。

    小流又汇成大流,环在天池周围,一半进入天池,一半散入群山峻岭。

    山岭都像品质上等的灵材铸成的,没有一点儿松软的土壤,甚至许多鼓出来的峰尖,也闪着灿灿的金属光泽,比剑刃更加锋利。

    可随着水流灌注,光秃秃的峰上草木疯长。先是生出苔藓,进而是花草,而后古木苍虬的生机勃**来。

    “水生木,而木克土。五行之中,还差火行。”南无乡扫视一圈,“在这!”

    他找到了缺少的东西。

    在天池的正中央,多出一座小岛似的赤色石头。突出池水,但不能称之为岛,因为这块石头是中空的。

    顺着这个中空看下去,里面滚滚的皆是岩浆。温度炙热,竟将附近的池水都烧的沸腾了,整个内天地都因此飘荡着金灿灿的云气霞光。

    “肉身为釜兮灵气为药,精神为碳兮造化为工。这是造化功的总纲,眼前的变化正是如此。你若见过大妖结丹就知,大妖在真气被点化成液态后,其状就像在釜中差不多。其结丹时,就是一点造化点燃心火,将灵液熬炼成丹。其状,就与那方沸腾的水池相似。”

    金道人指着那方滚沸的水说。

    “非至亲至信之人,没有谁会让旁人看自己的内景。不过你的功法与人族不同,与妖族也不同,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了。若有机会,可以看看人、妖两族,入道者甚至先天者的内景,对你一定有所助益。”

    “难道我也会结出一颗内丹么?”南无乡指着那方沸腾的池水说。

    “那我怎么知道。”金道人摇摇头。南无乡的情况与大妖结丹并不一样,大妖结丹,整釜的水都会沸腾,而南无乡的天池里,只沸腾了中间一块。

    “无关紧要了……”

    南无乡猛一张目,回到外天地中,正见海皇再度扑来。

第四十章 白鸟渡长空 寒风大雪围僧道 宝塔伏金丹 地火天雷埋蛟龙(尾)

    南无乡才看见蛟龙扑来,就已被其含在口中。此千钧一发之际,轻点脚尖,趁龙口未合,身子一闪的出现在百丈之外。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可等他停住的时候,却不免一惊。他竟在一急之下完成凤凰变化,已成七彩天凤之身。

    再看眼前的蛟龙,更是不惊反喜,还差点笑出声来。海皇依然是半龙半蛟的样子,但双角各短去一截,显然是被双剑斩掉了。

    他既然及时避开,此蛟的大口自然咬到空处,上下两排牙齿碰到一起,迸出一团火花,才刚刚散去。两颗窗棂般的眼珠,灵动异常的转动,分明愤懑不已,却表现出一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的样子。

    海皇被双剑惊走,实在有虎落平阳的意思,若在没有伤势或者法力充沛的情况下,那两道剑光绝难威胁到他。

    不过在这个当口,他实在不敢硬接九霄神雷,以及一道看起来不比九霄雷剑差多少的剑光。

    等他摆脱双剑,怒意早已消磨干净,甚至连脸面也放到一边,正不知是留是走之际,他又闻到一股其妙香气,顿时惊在当场,决定回去一看。

    “肉身浮香!”铁围岛上,他看见这香气果然是从南无乡身上传出的,顿时脱口惊呼。

    肉身浮香是肉身进阶时才会发出的异香。妖族中多炼体的,此类妖修在气血合一时就会从身上生出香气来。

    这香气初浓后淡,宛若兰草,沁人心脾,能传出很远,被未开灵智的妖兽嗅到会为之发狂,开了灵智的妖兽,凡事没有气血合一的,也难抵此香诱惑。

    所以妖修在达到这一步时,必先寻个同类稀少的地方,或邀值得信任的好友守护。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妖修在肉身进阶的过程中被同类围攻分食。所以肉身浮香,又有肉香劫的别称。

    若只是气血合一的肉香劫,他还会考虑去留。可南无乡散发的香气已经超过草香,更似花香,两千里外的妖族,嗅到这个味道不但没有一拥而上,反而都瑟瑟发抖,丝毫不敢觊觎。

    类似的香味儿,还是他未打开天门时,在另一条赫赫有名的蛟龙族前辈身上闻过。

    从没有一副肉身让他如此垂涎。他有一种感觉,吃掉南无乡,分其肉身造化,不说当场达到这种肉身境界,但也算有了走到这一步的可能。

    恰好南无乡又沉浸在肉身变化当中,只待其肉身精炼完毕,还没有从突破瓶颈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时,他在一走一过之间就能将其吞下去,什么都不耽误!

    却没想到,已经含在口中的南无乡,竟变成一副凤凰之躯飞走了。

    见南无乡施展出完整的凤凰变身之术,海皇贪念更甚。只要吞食此人,不但可以夺其肉身道果,就连凤凰血脉也能一并拥有。到时集龙、凤两种上古圣兽的血脉于一身,修为不能更进一步反而是怪事了。

    如此一想,便再度扑出。先是一挥前爪,一个数亩大小的爪印,凭空出现在彩凤之上,直落下来。

    彩凤斜眼瞥了这个爪印一眼,便一甩尾羽。顿时乾坤颠倒,这个爪印竟方向一转的向上去了。

    蛟龙的瞳孔明显大了不少,面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颠倒乾坤是空间法术的一种,眼前的凤凰变身能将这门本事施展自如,他不加些努力是不行了。

    心思一动之下,又张口喷出一道雷霆。

    似真龙、真凤之类的变身之术,虽然能借助所化灵兽的一些神通,但也会失去一些自有的优势。

    南无乡变化成凤凰后,虽然不会失去天心诀的能力,但以凤凰之身施展的雷法,肯定与人身不同,威力肯定是要减弱的。

    而对他来说,激发真龙血脉,操纵天象的能力只会更强,所以生出用雷法克制南无乡的心思。

    岂料南无乡见雷光闪来,却未施雷法,而是凤眉一蹙,从双目中喷出两根火柱来。

    这两根火柱虽为火质,却异常凝练,像两根烧红的棒子从眼珠里射出来。与海皇放出的雷法碰到一起,竟将雷霆顶了回去,余威险些烧了海皇的龙须。

    海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法力早已不足,在术法上很难占到便宜。再看南无乡所化的凤凰,不过自己的头颅大小,又想即便在传说中,凤凰也不是以力量著称的神兽,顿时有了新主意。

    先是摇头晃脑一抖精神,而后将尾巴一甩,几百丈长的蛟龙之躯,呈一个横着的“弓”型的盘在半空。龙尾不动,龙首一震,带着整副龙身,弹簧一样弹了出来。

    快似疾风,在沿途激起层层气障,发出震耳欲聋般的轰轰声响。

    南无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拍了两下翅膀,前面一下在身前架起一堵风墙,暂缓海皇来势。后面一下则横行几十丈,欲避开锋芒。

    只听“嗡”的一声,海皇的龙首在碰到风墙之前便吐出一个风锥,锥头在风墙上一戳,风墙就散成数片的瓦解开,化作几通飙风不见。半点未能阻挡海皇的速度。

    南无乡才避开一半儿,海皇硕大的龙躯,便已经“挤压”过来,虽然没有落在蛟龙口中,但也被残缺的龙角撞了一下。

    左边翅膀顿时吃痛,几根翎羽散落下去。

    他有种感觉,这一次的凤凰变化更加如意,自己也更适合这副凤凰之躯,以至连羽毛上出现一丝划痕都感受得到。

    可他一时没能理解这种感知用处何在,反而因此感受到一股近似钢针刺入血肉,在骨头上滑动的痛苦。

    光是断了一些翎羽已至如此,倘若坏了翅膀什么的那还了得?无乡心想。好在他对痛苦的忍耐远超常人,还能维持着平衡。

    一个念头间,他又被龙颈撞了一下。

    接近后更能凸显蛟龙的硕大,每一枚鳞片都有房顶大,蓝灿灿的,似有琉璃之质,上面有叠叠的符文,远看似不起眼,但近看时,在阴云下闪出幽冷的寒光。

    南无乡双爪如钩,比大船的船锚还要硕大,但相比海皇身上的龙鳞,却有一些不起眼。意图抓进鳞片中,却只在鳞片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乱闪,但丝毫没能奈何这些鳞片。

    就在这时,蛟龙的两只前爪抓了过来。

    南无乡凤嘴一咧,心道被这两只爪子抓到,非被卸掉一只膀子不可。双爪改抓为推的跃起几十丈高,避开了前爪的锋芒。

    蛟龙身法如电,在他避开前爪后,又一条蓝影晃过来,他再试图躲避时,这条蓝影却分外灵活,竟也一甩的改变方向,结结实实的打在凤背上。

    南无乡只觉后背上传来一股震裂般的痛楚,顿时凤体一栽的向下跌落而去。

    他知道打中他的是蛟龙尾巴,不禁心生庆幸。幸亏他已经破了海皇尾部的真龙变化,不然方才打中后背的不是钢鞭一样的蛟尾,而是流星锤一样的龙尾,恐怕当场被打得四分五裂都有可能。

    同时,他也想到,在凤凰变化中,凤凰双足一扯,连空间也能撕出口子。就算自己没有时间参悟空间法则,但他的凤凰变化也有所精进,总不该连真龙变化的一枚鳞片都抓不开,不然这就不值得曦族前辈千方百计的藏着掖着了。

    他正想着时,海皇又呈一个竖着的“弓”型,再度弹出。

    眼看海皇离自己越来越近,连龙面上的皱纹都看的清楚,龙威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想起方才的遭遇,南无乡心脏一缩,就要遁离此地。却猛然想到,重铸内天地时,他在内景中见到一座火山,应是这番变化的源头。而这火山,应是心脏在内景中的体现。

    如此一个闪念,便往心上一瞧,心上的伤口已经不见,还会在鼓起时闪出一点红色光芒。仔细一看,这些光芒竟是从一些符文上散发出的。

    这些符文只有米粒大小,排列异常整齐,却有缺失。那感觉就像,是一篇初学写字的人做的文章,将不会的字空了下来。南无乡稍解其中奥义,顿然吃了一惊。

    修真界中有一些奇门功法,修行后会让身体产生一些变化,甚至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如佛家的金刚不坏身,也如妖族的夺天造化功。

    智慧足够的人,甚至能通过修行此类似功法的修士的尸体,还原出此类功法的修行方法。许多人族的修行法门,都是用类似的方法,从妖族甚至古修士的尸体上获得的。

    可这种参悟要一条经脉,一条经脉的理顺,一个穴窍,一个穴窍的解读。他还没听说过,会有功法在修行到一定程度后,会直接写在身体上的。

    虽然符文还有缺失,但通过已经呈现的部分,他分明看出这就是一种修行方法。不是南明经,不是天心诀,不是星辰感应篇,不是凤凰真形图,也不是参天造化功,而是连他自己都没琢磨透彻,正在摸索中的纯阳罡气!

    南无乡一解其中奥义,这些符文便一齐闪动起来,心脏随之一缩,便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自心口喷薄出来。

    海皇两眼珠瞪得溜圆,像一方清澈的石潭,闪着七彩光,映照的正是一只七彩灵凤。

    此凤背朝下的向下跌落,虽是一张凤脸,但双目空洞,绒毛乱摆,双爪毫无目的的攀抓,尾羽没有规律的摇摆,似要稳住身形。

    但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施展真龙变化后,他对天象的操纵与自己未受伤时无异。凤凰的身法以风为凭依,而他已将此间的风控住。除非南无乡的凤凰变化能像羽皇那样操纵空间,否则就是他口中之物。

    想到南无乡竟然身怀凤血,又达到了自己也未达到的肉身修为,一旦将其吞下,今日的一切损失都值得了。

    双目中,凤凰的倒影越来越大,就在全部占满瞳孔的时候,凤凰心口处发出嘭的一声,在空气中震出一道道红色涟漪。涟漪映在海皇眼中,就像在石潭中投下一枚石子。

    红波荡漾中,凤凰七彩之身乱了;等波纹平息之后,凤凰的身影已经变化!

    海皇赫然发现,眼前的凤凰之躯竟成纯红之质,且双目已放不下这只红色的凤凰。目中所见,竟只是几片红羽,细腻而层次分明,上面有些类似火焰燃烧的金色符文,不是固定的,倒有火焰升腾之貌。

    海皇意识到不好,猛地窜高百丈,拉开与凤凰间的距离。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凤凰不但从七彩变做纯粹的红色,身躯也从十几丈大变做近百丈大,通体像一团火,凤喙、爪子、翅尖和尾尖上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芒。

    才看清赤色凤凰的全身,此凤便双翅一震,目中复又只能见此凤的部分,却是凤喙向前一探的朝自己啄来。

    方欲闪避,却已觉颈下吃痛。

    细看之,赤色凤凰将凤首探入虚空,从颈下的空间伸出来,直接啄中自己的颈部。

    颈部的鳞片早就几枚几枚的连在一起,化为横甲,比背上的鳞片还要坚硬不少,却经不起这一啄。

    海皇只好再将龙头抬高几十丈,并下定决心,稍加摆脱这只凤凰,就干干脆脆的远离此地。按照他修行真龙变化的经验,他是有这个机会的。

    南无乡也是忽然意识到自身的变化,身长大了近十倍,自身的重量则大了近千倍,按照他修行参天功的变化经验,这时穴窍和经脉之内,搬运真气的能力会提升百倍左右。

    换言之,相对于变化之前,他经脉的负担会增加十倍左右。这时施展的神通威力更大,但往往在一击之后,要蓄力更久才能施展下一次攻击。

    可这一次,心口处灵力澎湃,仿佛力气根本用不完一般。

    一扇翅膀而身子提高百丈,啄去海皇颈下的厚甲。再扇翅膀而越过海皇的身位,两只山柱一样的爪子捏住龙颈和龙腹。

    此时龙身一扭,龙爪与龙足反朝凤爪抓来,却被又一次扇动翅膀直接震落。

    蛟尾扫来,更是被剪刀一样的凤喙一啄,便从身上断落下去。

    海皇受此重创,当场发出一声哀嚎似的龙吟,此声上震九霄,让交战中的羽皇一惊,下动九渊,许多水族直接沉落海底。

    惨叫声后,海皇连半龙形态也不能维持,就在凤爪之下化回原身。

    惊慌中,见凤嘴再度啄来,正奔自己的双目。当即猛吸一口热息,而后自口中喷出一颗蓝灿灿的光球,迎着凤嘴而去。

    蛟龙吐丹!

    对蛟龙而言,这是押上全部修为的一击。无论是在全盛时,还是濒死时,这一击的威力不会有太大差别。无论南无乡的变化多神妙,只要被内丹打中就必死无疑。

    海皇再度升起希望,静待凤凰的脑袋,被自己的内丹打出窟窿的一幕。

    可是,凤口中竟也吐出一团金光。两道光芒相碰,竟然无声无息,同时消失不见。

    一声绝望的,不甘的龙吟中,海皇彻底失去了对内丹的感应。所有靠内丹压制的伤势,靠内丹维持的神通,同时反噬自身!

    他都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觉眉心一痛,就在一片七彩灵光中丧失了外界的知觉。

第四十一章 意切情真 对心境以明心意 正本澄源 临地渊而阅地经(前)

    若被普通人看到天上的异象,定会惊掉下巴。

    漫无边际,横在当空的飙风大雪,竟会骤然一收的消失不见。只剩一条白线,一闪的出现在天尽头。

    紧随这条白线之后,另有一道金光、一道黑光尾击而出,虽慢了一些,但也能勉强跟上。

    在这三道光线之后,又有一条红色匹练划破长空,速度更慢一筹,但也超乎常人理解,在一声嘹亮的凤鸣声中,转瞬出现在千里之外。

    似清楚这条匹练的目的,紧随这条匹练之后,陈列在两千里外的人族战船,整齐划一,宛如脱弦的利箭,紧追出来。

    这条红色匹练正是南无乡的遁光。

    他将凤凰化身催动到百丈大小,双翅伸开后也有近百丈宽的样子,整个身子如火,扇几次翅膀就飞出两千余里,遁光看起来正似一条红色彩带。

    南无乡赶到羽族妖阵时,羽皇已经回归阵中,整座妖阵疯狂的运转起来,像一个巨型漩涡,外面五光十色,中间白茫茫一片,中心部分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芒。

    才往那漆黑处打量一眼,心神竟如掉进一个无底洞一般,似凉水泼头一样悚然。当即下定决心,离这座妖阵远一点。

    虽然妖阵给他很大压迫,但他的几声啼鸣,也让羽族吃了一些苦头。

    百丈的巨禽,气息与凤凰相近,体貌与凤凰相同,没有羽族能视而不见。

    在漩涡边缘,有些羽皇顾不到的地方,此处的妖禽被凤鸣声一震,就下饺子一样掉落下来。多以小妖、大妖为主,但也有一些妖将存在。

    这些妖禽都被南无乡眸中射出的两根火柱化为乌有,剩一些零散的妖丹,也被凤嘴中喷出的七色虹光一卷,消失不见。

    而在他之前,僧、道二人已经先一步赶来。

    大和尚将须弥盾幻化万千,铺陈在半空中,将羽族妖阵与下方的海族隔开。天尘也使出几件灵宝,在妖阵的边缘往来穿梭,打下不少妖禽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羽皇无心再战,同样发出一声凤鸣,整座妖阵的羽族齐往中间聚拢,同时口吐妖气,一时间妖氛四起,形成一团不下百里的妖云。妖云诡谲万变,还从里面传出阵阵乌鸦般的哀鸣之声,听得人心烦气躁。

    南无乡尚且如此,换做功力不如的就更难接近妖云。好在羽皇一心带同族撤走,妖禽啼鸣也是防止大军追来。

    僧道二人明知羽皇的打算,但也怕羽族重整旗鼓,只好紧追不舍。南无乡则放弃羽族,转向海族而去。

    羽族有先天护持,损失尚且不小,海族失了首脑,就更倒了大霉。

    南无乡是抓着海皇的尸体过来的,离老远就发出一声凤鸣,震惊所有妖族。虽说凤鸣声对海族的威慑不如龙吟声大,但多少也有些作用。

    更重要的是,这声鸣叫后,许多海族都下意识的看向南无乡,也就看见了他抓来的尸体,认出这是海皇,无不肝胆俱裂。

    战阵中,有的妖王根基好些,还能维持部分战阵的运转;有的妖王根基差些,战阵便七零八落;更有胆小的妖王,索性放弃麾下妖兵,独自遁走。

    南无乡俯身下看,身下的水域内大大小小,沉沉浮浮的有不下千个里许大小的漩涡,在这些漩涡间更有小型的漩涡无数,而这些大漩涡又以几十个巨型的漩涡为中心。

    现在这些漩涡全都乱了套,有时一个大漩涡凭空溃散,有时是大漩涡吞噬了旁边的小漩涡,更有时两个大漩涡撞在一起,迸出一团冲天水浪,浪花中夹杂着各样的大妖、小妖,甚至妖王、妖将一类,一起跃出水面。

    许多皮肉不够结实的海族,竟被同族一撞,便开膛破肚的惨死当场,水面上翻花一样的漂起各样尸体。

    南无乡见之用灵力催动双目,两根火柱就像两根烧红的铁棍,反着方向的在漩涡上搅动起来。

    这些巨型漩涡一边沸腾着,一边化作几个漩涡散开,又被别的漩涡一冲,或者被浪花一打,便在大海中没了影子。

    只闪动七八次翅膀,南无乡便从整片漩涡的西面,冲到整片漩涡的东面。又掉过头来,伸展双翅,几乎贴着水面掠过。凤身之后,海水顿时沸腾,连绵不绝的哀嚎声,伴着阵阵肉香味儿从海面上传出来。

    整个过程中,水下的妖兽还算好的,虽然难逃烹煮之苦,但有些皮糙肉厚的还勉强能够顶住。

    有些妖兽却或因自行冲撞,或受南无乡所迫,而不得不跃上海面,失去了水流的保护,纷纷在火焰下化为灰烬,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

    有几个妖王还趁机放出几个术法,或如水浪滔天,或许漩涡狂卷,或如大雨暴倾,但没一个能熄灭南无乡翼下之火。

    一些还能稳住阵脚的妖王,在此无奈的局面下,也只好弃了妖阵,独自逃走。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南无乡能被后面的同族缠住,无暇顾及自己了。

    等南无乡从东面冲回西面,巨型漩涡还剩十几个,大型的漩涡也只剩下几十个,这些妖族抱成一团,冲在最前。

    那些脱离妖阵的干脆慌不择路,往那个方向去的都有。此时人族的战舟已经追上,当即分成数队,将这些已经崩溃的海族分割围住。

    南无乡知道一个巨型漩涡就是一个妖王,一个大漩涡就是一个妖将,小妖依附大妖,大妖依附妖将,妖族的战阵十有八九,都是如此结成。

    这样的妖阵在进攻时,会像疯狂转动的齿轮,切开一切挡路之敌。可一旦到了逃跑或者溃散时,弊端就显露出来。

    外围的妖兵要围绕中心的妖将结阵,在溃逃时就难以分辨方向,收拢的住还好,收拢不住就会朝四面八方胡乱的散开。

    南无乡寻机看了看羽族的妖云,已被大和尚和天尘驱逐到千里之外。心内一定之下,索性不再管那些被战舟截住的海妖,而是直接遁到百里外,将最前头的一个巨型漩涡截住。

    按他的想法,只要将这个漩涡击散,涌动的浪潮定会与后面的漩涡冲在一起,到时有多少海族都要留在这里。

    果然如他所想,眼前的漩涡散开后巨浪涌起几十丈高,荡出几十里远,后面的漩涡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

    只要再俯身冲杀一通,这些妖族也就被他拦住了。到时妖王们或许还能保命,妖将恐怕就要损失大半,至于大妖小妖,那就像网下的鱼鳖,能留下多少,全看用多细的网筛他们。

    可正在此时,南无乡心口一痛,一道七彩灵光自心口处喷出。

    这道七彩光形似旋风,更似“鱼篓”,在圈口处有一条蓝灿灿的蛟龙虚影,上下颠扑不停,似要跳出篓口。

    这个蛟龙虚影正是海皇的元神,本被他用图腾之力压制住了,却又趁他分心挣了出来。要不是太初神光幻化的“鱼篓”也有些奥妙,牢牢将此蛟吸住,恐怕就被此蛟出其不意的逃了。

    南疆的图腾之术,能用自身精神喂养图腾之力,召唤出相应的法相出来。旁族的秘术仅止于此,曦族的凤凰图腾更能在修行到一定程度后,消化外人的精神力来增加威力。

    他的图腾秘术已经许久未有精进,一位先天的精神力自然不能放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下,只好放弃海中的妖族,专心应对海皇的反扑。

    凤眸中寒光一闪,尾上的几根长翎登时竖起。

    在赤红的尾翎末梢,各自亮起一颗七彩灵目。七道灵光喷出,化作七股长绳,将这条蛟龙虚影从头到尾捆个结实。

    又将凤首低垂,在心口处一啄,又一只凤凰虚影,在七色“鱼篓”的底部显现而出。

    这只凤凰虚影也有十丈大小,但在身后的巨大凤凰下,显得像麻雀一样渺小。正是凤凰法相。

    海皇的元神,似乎更加惧怕这只小上不少的凤影,一见此凤出现就挣扎的更加厉害。不过任他有先天修为,但只剩一个失去凭依的元神,手段自然一落千丈。

    每次挣扎的稍厉害些,那小型凤影就会往“鱼篓”上喷出一道灵光,“鱼篓”便会随之一鼓一缩的变化一番,海皇的元神上,便有点点蓝色光粒被“鱼篓”吸进去。如此反复几次,海皇元神就小了一圈。

    本来心内一喜的海族,见南无乡炼化海皇的元神,海皇却连反击之力也无,连最后一丝抵抗之心也消失不见,溃散更快数倍。

    此时,却见南无乡将爪子一松,任由海皇的原身坠下:

    “海皇一世威名,不容折辱。现还其身,由他落叶归根,可以葬回龙冢。劝你等回头是岸,否则身死道消,只在早晚!”

    多数海族顾不得南无乡是何意思,只有个状似巨鲸,但生有六颗眼珠的妖王,用尾巴一拍水面,又打出一个漩涡,卷着妖皇的身躯穿过南无乡所在。余下的妖王见南无乡没有出手,这才一哄而散的逃开了。

    直到这部分水族完全没了踪迹,海皇的元神才在一声龙吟中停止挣扎,彻底的落入鱼篓之中。也不知是见自己的原身能够回归龙冢,得以瞑目;还是见麾下海族得了一条生路,消解了遗憾。

    “毕竟是一代先天,到这境地,也能护得这些海妖平安。”

    南无乡赞过一句后,张口喷出两道剑光,一道赤红如霞,放出九轮凌空大日,一道轰鸣如电,放出九条电蛟盘旋。

    用两口宝剑护住自身,南无乡这才收起凤凰变化,化回原身。胸前的凤凰法相也化作三尺大小,张口将那七色“鱼篓”吞入腹中,又钻回心头不见。

    此时一道白色遁光赶来,停在剑光之外,正是黎明雪。

    银丝乱舞,一副焦急模样。看着身前的几轮骄阳,几番欲进而止,一副想冲过来,又怕打扰南无乡的样子。

    南无乡忙将剑意放开一个口子,黎明雪顺着剑意空隙过来时,已是双眼通红了。

    这副着急模样,让南无乡动容不已,忙往前赶了几步,将其抱在怀中,一手紧揽腰肢,一手轻抚银丝,安慰怀中之人。

    忽觉胸口发凉,低眼一看,竟是一滴泪珠,滚落在七锦袍上,结成冰晶,如琉璃一般。

    黎明雪自奇寒发作,体质便是如此,眉发如冰,滴泪成珠。她的眉发并不是白色,而是冰丝一般透明无色,只是梳理在一起后显得洁白无瑕。

    泪珠滴落,只要离开自身,就会凝成冰珠。这冰珠中还蕴含不少灵力,烈日融融而不化,每流一滴,都要她数月苦修才能恢复。黎明雪上一次流泪,还是得知黎天为暮雪晴重整阴阳,功力耗尽而逝的时候了。

    凉丝丝的感觉,顺着指尖传到心头,南无乡更觉心疼。以他的功力体质,已经很少有寒气能够侵蚀了,可抱着黎明雪的感觉,就像抱着一块寒冰。

    再奇异的灵体,若不能控制如意,就必会伤噬自身。黎明雪无法控制自身的寒气,就一定饱受寒气的折磨,恐怕这几十年里,日子未必比他好过。

    心疼之外,南无乡不禁也有一些后怕。想了想道:

    “随我来。”

    黎明雪从他胸脯上抬起头,正要跟他走,却忽然心神一晃,竟直接移形换影,出现在另一片天地之中。

    眼中依然带些红意,诧异的打量四方。

    身下是一方峻岭,岭中探出四根金柱,耸入云霄,柱间一方池水,不下百里大小,池面滟滟生波,水气升腾,云蒸霞蔚。

    池水正中有一块红通通的礁石,说是礁石,却是远看之故,实则这块礁石也有数里之广,俨然是一座小岛了。

    在小岛的周围,池水咕咕的冒着气泡,有时拍打在通红的岩石上,就会嗤的冒起一股白气。

    黎明雪又从这块礁石向外打量,那围住池水的崇山峻岭,却是以那四根金柱为干,俨然分成十二道,上面飞瀑千寻,似乎正合十二正经。

    这才意识到,那四根金柱是手足具象而成,这十二峻岭正应十二正经,原来自己是被南无乡拉入内景当中,再度一怔。

    她知道南无乡的修行之法与常人不同,内天地与自己定是千差万别,可真的进入内景,还是为之震撼。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么,此次诱敌虽险,但有李精微所赠的钧天剑符和须弥盾符护身,纵杀不了海皇,逃命也是够的。”南无乡拭了拭黎明雪的眉角。

    黎明雪听罢抓起南无乡的胳膊就咬了一口,直到牙龈发痛时才放开:

    “虽有灵符,却也没见你用,不然我也不用这么担心。”

    “这两枚灵符珍贵的很,我没用到,就可以留给你用。”

    黎明雪闻言眼珠一横,南无乡忙一扭头,看着天池中心那方礁石说:

    “你看,若不是用尽潜力,又怎能因祸得福。金前辈说,那可是开精血海才有的异象。”

    黎明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注意到那礁石岛上孔洞幽深,时而红光闪烁,并发出砰砰的震动声,沉稳而有力。

    “你竟开辟出精血海,怪不得身上的气味儿更香了。”

    她知道砰砰声是南无乡的心跳,听在耳中,自己的心也跟着砰砰跳动起来。一股热流流转全身,似将自己整个的融化了一般,竟把凝在喉中没有说的话说了出来:

    “早晚我忍不住,把你吃了。”

第四十二章 意切情真 对心境以明心意 正本澄源 临地渊而阅地经(中)

    黎明雪说罢又觉此语似乎暧昧,双颊飞红,忙又说道:

    “你的气海与我不一样,可那方沸水之中有些明珠,又是何物?”

    南无乡的修行之法她是清楚的,气海不同在她意料之中。她奇怪的是,在那方沸腾的池水中,竟有不少明珠随着池水滚动,还在滚动中释出一些雾气。

    人族的气海中是不会有异物的,倒是听说,黎明雪想了想,急道:“妖丹?”

    “是妖丹。”南无乡说,“我在归程中使用凤凰变化,在斩杀一只羽族妖王后,竟难以压制凤凰本性,将其妖丹吞下炼化了。”

    他话还未完,黎明雪已经急的直跺脚:

    “人族中有过不少想从妖丹上直接获取灵力的前辈,虽然一时精进,后来却无不遭受反噬,走火入魔,丧失神智,经脉混乱的都有。现有的借助妖骨、妖血配炼的丹药,也多要另外的灵药配伍。少量的几种,直接以妖兽血肉炼制的丹药,无不要以六腑克化,五脏存藏,而后才能在修行上起到辅助之用,哪有直接放到气海里的?”

    南无乡听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在凤凰变化吞食那枚内丹时,我同样有此担心。可此丹一入胃腹,却都遇见克星一般自行消解,虽难免释放一些妖气,但受我纯阳真火锻炼,便都自行散去。而妖丹中的精纯灵力,经过玄功运转,调和龙虎,反能为我所用。等我再次尝试时,更发现开辟精血海后,这些妖丹在气海之中直接受心火锻炼,邪气炼出之后,随我吐纳便能排出体外。这些妖丹多得自妖将级别的妖修,炼化之后,一枚差不多能抵月许的苦修,有些妖王的内丹,更与万年菁魂丹差不多呢。”

    黎明雪听了放心不少,但还是免不了担心。却不知南无乡也有苦衷,他修行纯阳罡气,神通更胜先前,可雷火交合之后,炼出的真气却只与原本的半数相当。因根基已成,空下的半数真元只要数年修行就可补齐,时间倒还不急。

    可开辟精血海后,他发现本已用尽的潜力竟又增长一截,若不将这部分潜力也用了,就不能再次打开天门。这部分根基的增长,就非耗大功夫,精修几十年才行。

    对修行人而言,几十年或许不长,可于此时来说,却未免太久。他正愁修行缓慢,就发现开辟精血海后,能以心火精炼妖丹,足可将打开天门的时间缩短到数年,如何能不尝试的?

    妖族大劫之凶险,曾有让人族修士死伤大半的先例,只有打开天门,才能为保全自己与眼前人增加几分可能。至于生服妖丹的遗祸,既然暂时看不到,那也就顾不得了。

    黎明雪还要说些什么,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龙吟,一声剑鸣,一声凤唳。

    两人闻声望去,见一龙一凤和一道剑光,互相追逐着,一闪而逝的冲直上重霄。

    两人彼此相视,都一副好奇模样。南无乡便拉着黎明雪,也追到云霄之上。此时,那三物正在四根巨柱之间,你来我往的斗个不停。

    “那是赤凰剑?”

    黎明雪认出一龙一凤,是海皇的残魂与南无乡修行的图腾,唯独对那道剑光的来历难以断定。

    此剑无论气息还是模样都与赤凰剑无二,可赤凰剑已毁,这道剑光看着也像元神、法相一般虚幻,不似实物。

    海皇的残余元神已经丧失神智,只剩一点儿本能,无论是看向那只彩凤,还是那道剑光时,都显出明显的恐惧。

    可以看出的是,凤凰法相与那口小剑都对海皇的残魂表现出浓厚兴,只要对方稍微离海皇残魂近些,就会被对方纠缠住。而等海皇残魂要溜走时,二者又会紧追上去。

    “我也说不准这是不是赤凰剑,但显然与赤凰剑关系匪浅。”南无乡看着这道剑光,也莫名其来历。这时,他想到金道人,“或许,是赤凰剑的剑灵。”

    “若是剑灵,应在剑断时毁去。”黎明雪有些伤感的说,赤凰是曦族代代相传的佩剑,让她想起黎族的两口佩剑,也已经诞生一丝灵性,却先后毁去了。

    她说的是修真界里的常识,可南无乡想起金道人,就是一个近似器灵的存在。想起这口小剑曾幻成灵凤的样子,似乎与金道人的情况接近,可稍加细想,又觉得这口小剑与金道人不同。

    如此一说,南无乡更想弄清此剑的来历,便伸手朝此剑抓去。

    随着他的掌势,那道剑光上空凭空出现一只巨掌,缓缓将此剑拿住,而后凭空消散。

    此时,剑已在握。南无乡缓缓摊开手掌,想一看此剑真容。

    岂料这口小剑却对南无乡有些畏惧的样子,在其手掌摊开的瞬间,就化作一道红光闪出手心,不见了踪影。

    南无乡和黎明雪同时发出一声惊疑。此处是他的内天地,一切皆是他的心意显化,在这里自然如同主宰,除非比他强大,否则万没有想抓什么东西却抓不住的道理。

    此事虽怪,但二人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

    这道剑光没了踪影后,那法相所化的彩凤没有制约,立马朝着海皇残魂喷出两根火柱,跟着就双翅一扇的出现在海皇上空,海皇残魂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不过几口就被彩凤吞下。

    彩凤在吞下海皇残魂后,身上立马绽出千条瑞彩,体型肉眼可见的暴涨了一圈,而后往最粗壮的一根山柱上而去。

    原来这四根山柱从下面看平平无奇,可上面也另具神工。

    有的山柱上一片楼宫殿,有的则有几座险峰,上面也是青松翠柏,古木参天的样子,细看之下,还能在青松翠柏间看到茅屋、村落。

    黎明雪知道那方池水是气海显化,火山为精血海显化,此处的茅庐楼自然是神识海了。

    修行神宗的人,在御神时就能开神识海,但那时的神识海如滚滚之水,攘攘之街,除了一些坚定的念头外,皆如流光幻影,是找不到一点儿具象之物的。

    要直到心神一如,将无边念头收拢,才能显化出完整的元神,变化识海。这种变化往往与识海主人的经历相关,一旦成形之后,除非识海主人有重大变故,不然是不会轻易变化的。

    似南无乡这四根山柱上,显化的楼正是地师府,村落则是赵家村老宅,那凤凰法相的落处,则是赵家村附近,凤巢涧的样子。

    “是桑兰小居!”

    认出地师府、赵家村后,黎明雪又看其余两根山柱,竟在一处密林中发现一间茅庐,正是桑兰小居的样子,顿时开心不已。

    南无乡见状,心内油然生出一种满足之感。

    黎明雪的心事不如他那样沉重,但经历多了,天性就难以释放出来,似如今的雀跃女儿之态,还只在黎族变故之前,在暮雪晴跟前曾有过几次。今日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来,竟让他心发不枉此生之感,动心之下,又带着她来到“桑兰小居”之中。

    “雪儿,我们”他摸了摸鼻子,脸涨得发红,“我们”

    黎明雪心照不宣的意识到他想说什么,娇躯一晃,有些急道:

    “你想干什么?”

    “我们,双修吧。”南无乡屏住呼吸,抓着她的肩膀说。

    黎明雪的双肩被他一按,全身都跟着一颤,双颊再现羞红。

    经脉穴窍为炼气之根,而一人一身,便只有十二正经,加奇经八脉,共二十条经脉。经脉上总计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共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另加几处经外奇穴而已,这是无法超脱的限制。

    便有先贤想到,若是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一起修行,便可有四十条甚至更多的经脉可用,由此而衍生出一些多人结伴修行的功法。

    从此,修真界里便会有志同道合,互相信任的人结伴修行,称为同修。同修只求一同领悟大道,彼此不限人数、男女,称同修道侣。

    双修则是同修的一种,却特指一男一女之间,如同凡界婚姻一般的关系,称双修道侣。

    双修在中原不多见,在南疆却是常有的。

    南疆是家族式的修行体系,笃信资质上佳的人,更能孕育出资质绝佳的后代。各大族之间,也有靠姻亲维持关系的,黎天与暮雪晴就是如此。黎明雪也曾被不少大族提亲,不过被她推去了。

    可能也是因此,南疆的修士在追求双修道侣时,总会更加自然,没有像南无乡这样开口就要双修的,竟让一向飒爽的她,也不知如何答对了。只好轻轻的点了点头。

    要说有什么事先已经心有灵犀,得偿后依然能欣喜若狂的,也就是这件事情了。

    生平的爱意终有寄托,南无乡的心思,一下就飞到九重天上,从未如此快活。又见黎明雪一付腼腆模样,顿时心意萌动,又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黎明雪被他抱得轻嗔一声,挣出手来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从怀中挣开:“你元神早固,甚至能带我出入内景,可我……,你想把我的元神抱成两段么?”

    南无乡先是积伤痊愈,再是神通大进,后又夙愿得偿,一时心猿意马,被这掌拍得立即清醒过来,一颗真心回到本位。

    正此时,心口处七色灵光大放,同时听到一声凤鸣。在这声突如其来的凤鸣声中,元神上显化出的寒毛竟都竖立起来。

    下意识的往心口处一看,却是炼化了海皇残魂后,更上一层,此经的第七篇,“损兑法灵蓍”生出警兆,忙护着黎明雪出了内景。

    正见一条白线飞临,入眼时尚在千里之外,看清时已经洞穿千里的距离而至。南无乡下意识的一挥剑指,提前布置的九条雷蛟,九颗火球聚在身前,激荡出一片雷光电火。

    却不过眨眼之间,便传来两声近似哀恸的剑鸣声,雷、火布置而成的两道屏障,竟纸糊的一样被洞穿。

    白线闪烁着直奔南无乡的心口,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黎明雪,下意识的爬在南无乡怀中。

    南无乡已经认出这门神通,可在仓促之间,也只能手并剑指,将一身灵力运转起来,发出一线火光,与这条白线相对。

    黎明雪甚至能从裸露的皮肤上,看出真气在南无乡的经脉中涌出的光芒,这才反应过来,欲要抽出玄冰剑相助,却被南无乡空着的手按下了。

    仔细看去,却是一条看起来柔柔软软的白线,横渡几千里的距离而来。在白线另一头,是一团看不出边际的漏斗状飓风。这条白线,就像从飓风中心扯出的一根线头。

    “九天玄风指!”她也想起这门白灵刻意提过的神通。

    在剑指与白线的交锋处,风、火像飞快转动的光轮,狂风将海水卷到天上,又被烈焰灼成一团水汽,海水凹下一块,仿佛深渊。

    “怪不得白灵刻意提到这门神通,果然将一团不知几百里广的飓风,压缩成一指粗细,杀人于千里之外。若不是图腾警示,恐怕难逃穿心之难了。”

    南无乡脑门上已经冒出不少汗珠。虽然受过赤凰剑穿心之苦,但那是黎明雪所为,事先将剑气收敛,剑虽然穿心而过,却并无半点附加的伤害。莫说他肉身打磨的不错,就是换个寻常的入道者,只要疗愈得当,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次却不一样,若被这一指戳进心口,九天玄风在胸腔里散开,当场就能把五脏六腑吹个干干净净,保准死的利利索索。

    南无乡与这条风线僵持了十几个呼吸,终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黎明雪更加紧张,抱着他的手也更紧了一些。

    南无乡体会到她的决心,如果不能抵住这一指玄风,风线就会一前一后的洞穿他们两个人。想到这里,他不想再冒险,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金灿灿的,上面绘有一面小盾,活灵活现,似乎随时都能从纸上脱出。正是去往水府之前,李精微交给他的须弥盾符。

    “斩!”

    正在他准备催动此符的时候,一声熟悉的轻喝传来。

    白线被当空截断,靠近他这头失去后续的风力支撑,被指尖的火线冲散无形另一头则被一道剑光搅动,也散做一片风暴。

    南无乡松了一口气,看见风暴之中有两道虹光闪动,几下便从远处来到跟前。

    一个收起宝剑,大老远的就朝他咧嘴一笑,一个则在走近之后,喧了一声佛号。正是天尘与那个大和尚。

    两人将羽族追远,往回赶的时候被羽皇钻了一个空子,要不是南无乡有些本领,真就出其不意的被人害了。

    此时的战团中,除了那些跑出封锁的,剩下的海妖已经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僧、道回来后,只看了战团一眼,就不再理会局势。却都对南无乡颇感兴的样子。

    大和尚笑而不语,天尘则在南无乡稽首施礼后,抢先一步道:

    “南小子,看你血气充盈,一缕红光直透天灵,想必是开精舍了。”

    说着也不等南无乡反应,便一指身旁的大和尚。

    “这是般若寺的弘趾和尚,他们寺中有一门金刚不坏身,正适合开了精舍的人修行。”

第四十三章 意切情真 对心境以明心意 正本澄源 临地渊而阅地经(后)

    南无乡与天尘是相熟的,与弘趾大师却是初见,闻言得体的笑了笑。

    弘趾同样咧嘴一笑,带着满面的油光,回道:

    “天尘牛鼻子不知情况,却拿旧闻做新闻,还不知金刚不坏身的法门,早就在无乡佛友身上哩!”

    南无乡抄写三十二品的事在佛界传开后,佛界中人对他都以佛友相称。

    “倒是另一门绝妙的领域神通,同样非开精舍之人,不能发挥威力。”

    南无乡听着有些疑惑。

    精舍十有**就是精血海的另一种叫法,以往他都没有听过精血海这个说法,今日才开此海,就好像身边的人都知道精血海一样。金道人知道,弘趾大师知道,天尘先天知道,黎明雪也知道,唯他一头雾水。只好请教道:

    “两位前辈说我开了精舍,却不知精舍有何妙用?”

    天尘接过话茬:

    “在南疆时,便发现你身上有一股先天气,只是无从炼化。正因此,我才决心助你打开天门。等你打开天门,虽然舍弃这场造化,但这股先天气也被你所俘。如今再看,这股先天气已经被你完全消化了。至于精舍,先天之下的人中知道的不多,先天之后的人中不知道的也不多。黎道友虽然尚未打开天门,但贵为神巫山先知,想必阅尽神巫山的典籍,自然应该知道的。道界讲三丹田,即精舍、气舍、神舍,也称精血海、气海、神识海,又称元精海,元气海,元神海。修行者多能打通气海与识海,唯有精血海千难万难。道界即有三丹田的说法,自然也有一门非开精血海不能修行的神通,唤为肉身十二洞天。我修行的道界十二洞天就是从此法中变化而来。”

    南无乡这才略微知道精血海的奥妙。只是气海,神识海皆有修行壮大之法,想必精血海也是有的,或许“金刚不坏身”和“肉身十二洞天”就是类似的法门。

    这两门功法中,金刚不坏身他已在机缘巧合中得到了。可此法涉及佛门,他又已经有了一门修行肉身的参天造化功没有修成,所以即无修行此法的心思,也没有修行此法的时间。对于肉身十二洞天,就更加不想多问,以免又有偷学之嫌。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这时弘趾又接过话头。

    “道界讲三丹田,儒门也有聚之为精,散之为气,用之为神的说法,意指元精、元气、元神本为一体,所以儒门中也有修行精舍的秘术。佛界人讲降服其心,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修的也是一颗真心,谓佛性到时,精舍自开。无乡佛友能抄三十二品金刚经,开精舍是早晚的事,老衲倒不觉稀奇。”

    经这么一说,南无乡又想起前话,向天尘稽首问道:

    “前辈说我身上有先天气,可我即未开天门,何来先天气呢?难道是大先知夺舍我后,打开天门,留在身上的?又或者是我上次开天门时,有先天气留在身上了。”

    “大先知夺舍你后,用你的肉身开了天门不假,可他修行神宗功法,先天气跟着元神走,是不会留在你身上的。”天尘先摇头,又猜测道,“你虽然开过天门,却未将天门与元神合一,肉身就更沾不上先天气。况且在你开天门前,我就已经在你身上发现了这股气息,所以这股先天气另有来处。”

    此时南无乡想到的,就是那颗出现在内天地中的“米粒”,可他实在不知此物来处。稍微犹豫后,索性将此物形状在身前幻化出来。

    “先天之精!”

    南无乡只能幻化此物之形,却难幻化此物的气息。但僧、道二人一见此物,便立马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

    其实除了二人之外,金道人也发出同样的惊呼,只是他的反应只在南无乡的识海中。至于黎明雪,虽然一眼没有认出此物,但听僧、道二人唤出此物之名,眼中也灵光一闪。

    “先天之精?”只有南无乡不知此物。

    “先天者,先天而有。”见他一副没有见识的模样,黎明雪解释说,“如人之初生,能闻能见,此为先天如言如字,则属后天修成。所谓无先天不起后天,无后天不成先天,生虽不能言,不识字,但潜力已在人身。修真之先天,即是修真者对道的学习,如同婴儿对世界的认知一般。达到先天之境,能炼先天之气,正有返璞归真,拥有无限潜力的意思。可先天之精却不是人力能够炼出的。此之先天,是指天地诞生之时,保留下的一点奇珍,除非天地混沌再重开,否则先天之精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的。”

    “先天之精也是世间有数的,对入道者打开天门有用的珍宝,可以为打开天门增加三成的可能。”天尘接着解释道。

    “若能为打开天门增加三成的机会,那这件事就一定与曦有关了。我就一直奇怪,他怎么能用我的身体,如此顺利的打开天门呢。”无乡说。

    “除了打通先天瓶颈,先天之精在炼器上也极有妙用。一件普通的法宝,若能得先天之精点化,便有成为灵宝的可能。”弘趾跟着说。

    听到这里,南无乡也就知道那口小剑,为何要“吃掉”此物了。先是如此大的机缘被自己夺走,又在他的干预下,将海皇残魂让给了图腾法相,也就难怪那口小剑对自己有些戒备了。只是这口小剑的来历稀奇,究竟有何妙用,还要研究一番才行。

    “至今为止,除了部分先天之宝和少量的后天之宝外,就只在一些先天奇珍中发现过先天之精的存在,这类宝物,无不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的。而且自从先天之精,有助于打开天门的能力被发现后,妖族,神巫山,先天谷就没有停止对先天奇珍的收集,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此物了。”黎明雪说。

    “哈哈”南无乡突然一声畅笑,“如此一说,被曦夺舍一回,我还落下一些实惠了。”

    这声畅笑不知传出多远,连天尘、弘趾、黎明雪也跟着笑了起来。更有几道遁光闻着笑声而至,正是苦慈,禹大川,李精微,金相,舒云子,朝北海,屠岸,陈太生等人。

    却是人族大军已经稳住局面,肃清残敌只是时间问题,这些人见有先天停在此处,自然要上前拜见。

    等众人互相道过礼数,李精微最先找上南无乡,先将其本事前无古人的夸耀一番,最后总结战果道:

    “海皇被南兄弟打死,东海的海族也损失过半,在恢复元气之前,绝无精力再扰尾屿群岛了。等海族的增兵到来,起码是两年后的事了。”

    “两年的时间足够妖族增兵,但妖族来到东海必先经过修整,训练,算下来三年之内不会再有大规模的交锋了。”禹大川接着说,“可惜妖王们见事不妙,大都先一步逃了,除了无乡留下的一些妖王外,此番斩杀的妖王不多。另外羽族几乎没有损伤元气,对妖族的防备还是少不了的。”

    禹大川显得很得意,南无乡在阵前斩杀一位先天,在修真史上都是少有的奇事,自然为地师府增光不少。

    “只是此战中,一明风头太盛。”称呼南无乡为一明的,自然是天师府的陈太生了,“这才引来羽皇出手,一位先天竟专门偷袭一位入道者,用心太过险恶。羽皇已经如此,蛟龙族的其余几位先天恐怕也会找上门来。安全起见,一明在打开天门之前,最好不要在后面的交锋中露面了。”

    众人听禹大川与陈太生,一个叫“无乡”,一个叫“一明”,生怕旁人不知南无乡与二府的关系一样,心内有羡慕的,也有鄙夷的。

    禹大川趁天师府空虚,背弃两府万年之盟,夺了中州。事后风头在中原无二,隐有凌驾九宗之势,品质却备受质疑。现在南无乡立下一些功绩,禹大川便忍不住宣扬,在很多人看来,就是想借南无乡之名,洗地师府的背盟之耻。

    天师府被逼走京州,靠着张九灵取的一个名字,以及被人偷学功法的一点儿机缘,竟事事对南无乡相容相让,一有机会便要宣扬二者之间的渊源,在很多人眼中也显得太没有骨气。

    不论旁人怎么想,陈太生的话正说到黎明雪的心中去了:

    “无乡此番来,就是为了诱杀海皇,如今已告功成,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黎明雪说的,也正是南无乡所想。其实他还要将金道人送还给龙天,不能直接离开东海,可此事与旁人并无关系,他又想随黎明雪再回南疆,请暮雪晴主持他们的事,自然也急着要走。

    可未等他附应,天尘已经摆了摆手:

    “自妖族来到东海,东海修真界还没有如此大胜,恰好妖族短日内没有返回的可能,自该好好庆祝一番。南小子立下如此大功,庆祝时也不能少了他。还请大先知赏贫道几分薄面,在东海容留几日。”

    众人听天尘所言,都点头称是,非要南无乡与黎明雪暂留。南无乡本事虽高,辈分却低,被这些前辈一哄,就是再着急离开也不行了。

    黎明雪虽然担心南无乡的安危,但天尘开口留人,自然也由他保证南无乡的安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如此,等人族修士清理了妖族的残余,又驾着战舟折返。明明一样的战舟,也都排成与先前一样的阵势,看起来却无先前的谨慎与肃穆,反而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修真者很少饮酒,因为凡酒很难醉倒他们,灵酒又不够这么多人痛饮。所谓的宴会,也就是一些就地取材的妖兽肉,外加一些修行人喜好的灵茶、灵果而已。就在这些茶与肉之间,被妖族压抑的仇恨,怒意,尽数随着一场大胜释放出来,呼声、喊声一阵高过一阵,直到天明方休。

    与这些几经生死,压抑着许多情绪的同道不同,南无乡只是第二次来东海,尽管饮下一杯接着一杯,几乎所有人敬来的灵茶,在这些酣畅的同道间,他还是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如此,天将明时他便离开宴会,同黎明雪来到尾屿岛最高的中指峰上。

    海上有淡淡的雾气,先是海面红彤彤的,像烧起一团火,跟着太阳融融的升起,凛凛的海水倒映着红日,成了一根红柱。

    曦光刺破雾气,打在南无乡身上,朝阳映照在他双眸中,又散成千万道金黄的光线射出去,整个中指峰都涂上一层金漆。中指峰甚至整座尾屿岛上,负责守备的修士,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朝阳出脱海面,又爬高了一些。南无乡看过日出,准备与天尘、弘趾、禹大川等人告辞。可就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现出一些异样。

    才走了半步的南无乡,半侧着身子,面向黎明雪,耳朵对着海面的定住了。连带着,黎明雪也与他面对面的定住了。纤长柔软的手抓在他的臂弯上,如果两个人都转过身,就会恰好合适的挎在一起。

    阳光又从侧面照进南无乡的双眸,反射成两缕融融的光线,照在黎明雪的身上。

    光打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散开在纤细而通透的绒毛上,每一根绒毛就成了一粒光辉,像一颗颗小小的太阳。

    一颗颗小小的太阳,又串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细巧又挺秀的鼻子,灵气十足,就像是造物主费尽苦心才造就,为的就是这副剪影一样。

    两颗眼珠宝石一样黝黑,又内敛光芒秀口淡淡一抹粉红,正趁肌肤的洁白头上除了自己疏拢的几个发辫,就只用一个由月牙、日珠、星穗编就的发带扎住耳朵的大部被晶莹的秀发掩住,只露出耳尖一点儿,没有任何首饰,就足以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稍显宽大的银白色法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身姿,中指峰上的修士都被她吸引住,一时忘记了职责。

    从黎明雪第一次现身东海,就在修士中成为话题。南疆的第一个女先知,第一个没有打开天门的先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南疆主人。这些传闻中的稀奇之处,在其本人出现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只要没有见过世间所有的女子,亦或哪怕是见过了所有女子,也难以说清这些女子中谁是最芳华绝代的。

    可当黎明雪出现在东海时,所有修士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除了她外,还有谁的肌肤或容貌,能衬得住这样的眉发和睫毛。

    甚至无法想象她的肤色白上或暗下一丝,眉角高上或低下一分,琼鼻挺上或矮下一毫的样子。换言之,见过黎明雪的人,都找不出一点儿不足之处。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刷石滩,嶙峋的怪石,在海水的拍打中,发出浩浩不绝的声响。

    南无乡正是在转身的中途,耳朵对准大海的刹那,被尾屿岛的潮汐声吸引住的。

第四十四章 意切情真 对心境以明心意 正本澄源 临地渊而阅地经(末)

    相比金灵子来说,南无乡距这件灵宝还是有点远了。可他依然对金灵子的举动十分不解,无论什么法宝,不可能一到手就发挥威力。为了取宝而在斗法中分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虽如此,他还是不想让对方先一步接触此宝。便一催灵尺,数百道尺影在身前汇成一片黑云,化作一道黑光射出。这时,一个饱含焦急的声音传来:

    “水起!”

    金灵子离羽扇还有丈许,就感到身后有一股巨力袭来。在危急之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的念了一句口诀,而后就闭目不再做任何动作。

    原本静止的羽扇,在口诀发出后竟微微的扇动一下。一股紫得发黑的灵光,宛如潮汐涌动,向前拍打而出。

    南无乡顿时心凉半截。虽然没有那么浓郁,但他已经从这股黑光涌动的潮汐中察觉到北冥神水的气息。苦候三日的灵宝,没夺到手不说,自己反倒先挨了一下!

    他没有时间郁闷。胡思乱想间镇元尺发出的黑光,已经与羽扇发出的紫黑色灵光碰到一起。一向无往不利的镇元尺,这次只黑光大放一下,就被掀了一个跟头,倒飞出不知多远。镇元尺虽然同样是灵宝,但对法则之力的克制,就没那么明显了。

    南无乡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危急间一身真元鼓荡起来,在身前形成一层光罩。也顾不得经脉之创,在双掌间激发出一团烈火,一团雷球。又双掌一叠,向迎面涌来的潮汐抵去。

    轰!

    一股万钧之力,宛如泰山压顶。南无乡只觉得身躯一震,雷球已经散开,潮汐又涌到火球之上。

    他是清楚自己的能力的,雷术火术相差不多,既然雷球无用,那火球自然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只是他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布置新的防御了。

    嗤!

    万念俱灰一刻,突然听到嗤一声响。定睛一看,竟是涌来的潮汐被掌上的火球烧出一股白气。原来是他的火球中不知何故的多出几枚符文,威力一下大增起来。

    南无乡一下大喜。符文只有几个,很快被淹没在滚滚涌来的灵光中。看似微不足道,但对着急保命的他却已足够。紫光最前头被烧开一个口子,也就不再坚不可摧。

    避过迎头痛击,南无乡顾不得手上重创,顺着这个口子分开水流。北冥神水其重无比,这个带有神水气息的灵光也不寻常。

    只觉周身似乎被一座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骨节上传出一阵噼啪乱响,更有阵阵阴寒刺入骨髓。从迎上水浪,到水浪涌过,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却好似入道时沉睡三年那般漫长。

    紫光漫过他的身体,继续翻涌着,拍上了后面的青莲剑阵。

    李精微突感剑阵中紫青之光一闪,剑阵瞬间塌陷一角,小半莲花飞灰烟灭。心思一转之间,剩下的莲花齐齐调转方向,各自从莲心里射出一道剑光。

    这时受南无乡影响,水流已经混乱,但余威仍然不容小觑。剑光没入其中,只激起一片浪花就会消失不见。

    “水灾!”

    李精微说了这么一句后,一挥手剩下的青莲纷纷往前一涌,在空中组成剑幕。而自身则趁机后退十丈,立在剑幕之后,摸出一张符箓。

    青莲剑幕抵住水浪半个呼吸的时间,随后就溃散成点点青光。潮汐水浪涌过,把李精微,以及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金袍子拍在下面。

    噌!

    一道银光划过水面,紧跟着一道青色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成李精微的身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显然方才的一下令其十分吃力。

    “想不到水劫应在此刻。”他看着身下的水流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水面上金光一闪,又冲出一只金虫,正是金袍子的原身。

    虽然猝不及防,但水浪先后被南无乡和李精微消减的威力,金袍子的原身修炼的也好,竟真的被他挺了过去。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李精微一挥长剑,竟作势又要冲杀过来。

    他已经筋疲力尽,还哪有力气防御?正担心的同时,却见对面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干脆消失不见了。

    李精微剑挥剑落之间,也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一脸诧异模样,但也只能任由自己离开此界。他为抗水劫而动用钧天符。钧天符上有钧天剑的部分威力,虽然替他分开水流,但这种带有异界气息的东西也引起鲲鹏秘境的反应,就把他排斥出去了。

    金袍子捡回一条性命,顿时大喜的望向金灵子,结果表情一瞬凝住。同时在看向金灵子的还有南无乡,也目瞪口呆了。

    一只尺许大小,头生独角的金色甲虫,金灿灿的,但浑身布满干瘪的皱纹。一只甲虫却布满皱纹,南无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傻小子,去夺灵扇!”

    南无乡这才反应过来,并猛地往前一迈。金袍子见状也化作一团金影冲了过去,他速度快,但离得太远。赶到跟前时南无乡已经握住羽扇,还朝他一呲牙的挥了一下。

    一股金风大作,金袍子重心顿失,整个人六脚朝天,用比来时还快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倒飞而去。

    “呼——,呼——”南无乡喘了两口粗气,开始认真打量手上的羽扇。

    扇柄用的是一种冰凉,紫金色,看不出是金属还是玉石的材料制成,延伸下去先是一枚,两枚,三枚紫色的鳞片,再往后又是六根,十二根金灿灿的翎羽。鳞片一层比一层密,羽毛则是第一层短、疏,第二层长、密。翻过来时,同样有六枚鳞片,十二根翎羽。其中最长的十二根翎羽是两面共用的。

    “金灵子怎么能隔空操纵此扇,还把自己弄死了?”南无乡先揉了揉胳膊,又吃了几枚不知从哪个妖王身上抢的灵药,而后问道。

    “你方才轻轻一挥,用了多少灵力?”金道人反问。

    “十分之一!”

    “嗯。跟我估计的差不多。”金道人解释,“上古时期的法宝多是可以用口诀操纵的,因那时法宝不多,修士们喜欢借来借去,用口诀操纵最为方便。这个金虫应该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柄灵扇的口诀吧。但是,灵宝岂是轻易用的?他既以口诀催动,此扇自然要从他身上吸取灵力。你看他方才那一扇之威比你强了多少,就知道灵扇从他身上吸走多少真气了。”

    “这么说他是被吸干真元而死的了?”南无乡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以后用这柄扇子时还要小心点。

    “前辈你认识这三个字么?”他又指着扇柄与鳞片联结处,三个豆粒大小的符文问。

    “中间那个是‘水’,其余两个我不认识,但我猜应该是‘风’和‘扇’。”金道人答。

    “这次真是因祸得福。方才我在最后关头,不计损伤的催动真元,虽然使右臂近乎残废,但反而觉得此臂上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在,只要认真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看来是我第一次取宝时沾染了一点法则之力,又误打误撞的使出,才在风水扇下争取了一点生机。”

    “这也是你福大命大。我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不大懂,你的右臂怎么沾染了火属性的法则之力,却没有被废掉呢?”

    “哈哈!不管了。咱们去把殿内的金炉搬走,八只蛟龙拆下,然后就去找鲲鹏传承。”说着寻回镇元尺,又回到大殿之中。

    在此地往南约三百里左右,一座白莹莹,宛若玉石铸造的宫殿中,有几个人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小皇子在最中心,其身旁是胡莺与魑妖。

    对面也有三个人,是白灵,玉珠,和李存。其中玉珠面色有一种不寻常的白,看样子是身上有伤。李存则身处一坨寒冰之中。

    李存得到水部真经后既往风部真经处去看,结果只看了一半,白灵便赶了过来。一道九天玄冰,把他封了进去。

    白灵得到风部真经,即携着李存往此处赶来。但这时,天部真经已经被小皇子得到并毁掉了。白灵顿时大怒,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杀掉此人了。

    鲲鹏真圣被认为是此界最可能成仙的人,他的传承可以说是这一界最宝贵的东西,这样眼前之人就有了和自己讨价还价的筹码。

    正郁闷时,玉珠赶来,只是一副身负重伤的样子。不久,魑妖与胡莺也到了。

    “交出天部真经,不然小命不保!”白灵说。

    “拿风,水两部真经来换!”小皇子一声轻笑的说。白灵实力高强,十个他也不及。但论诡计多端又要掉过来。他是唯一知晓天部真经的人,自然不再怕白灵。

    “我只有风部真经可以给你!”白灵说。

    “她呢?”小皇子看着玉珠说。他见二女分开,就知道发生何事。

    “想用一部换两部,你的胃口太大了!”玉珠寒声说,同时暗中传音告知白灵自己这边的事,水部真经她只有半部。

    “没有我这一部,你的就不能完全。咱们三人互通有无,我不觉得自己胃口有问题。”小皇子答。

    “时间紧迫,我就不与你讨价还价。你想怎么交换?”

    “自然我交出天部经,二位前辈同时交出风、水两部真经给我。”

    “哈哈!凭你也配跟我们公平交换么?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用假经文欺骗我等。”白灵略带轻蔑的说。

    “那前辈的意思是?”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咱们各把手中的经文分成三份,而后我先交出风部真经,你再交出天部真经,最后玉珠再把水部真经交出来。”白灵想了想说。

    “何必这么麻烦?”小皇子也略带疑问。

    “姐姐!他凭什么跟咱们一换二!”玉珠也不服气的说。她听懂了白灵的意思,就故意做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用假经文骗我,而你也可以先检查拿到手的经文。到了最后,玉珠也不会为三分之一的经文欺骗你一个小辈。”说完又回头安抚玉珠,玉珠又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好!”小皇子想了想说,“就按你的方法来换。”

    “小子,虽然已经商量好,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要是胆敢在经文中耍花招的话,我就赏一枚十鸩丹给你!”白灵说,同时摸出一枚猩红的丹药来。此丹出自羽族,但她是没有的,这一枚得自金睛雕王。

    小皇子闻言心就一颤,却是因服用此丹之故。但心里对此事反而放心了不少,白灵如此谨慎,就不会交换假的经文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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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意切情真 对心境以明心意 正本澄源 临地渊而阅地经(尾)

    黎明雪把两张符纸一起塞回南无乡怀中,而后摊开手掌,发出一声难以听闻的低语。

    一阵凉风吹开来,所有的冰坨都化去了,里面的修士像经历一场噩梦,惊慌后又平静下来。正看见黎明雪驾驭玄冰剑,带着一身寒意离开中指峰,南无乡则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们不知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都觉得气氛怪异,并且从黎明雪利落的转身中看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不要看,不要问,甚至不要好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当他们换防后回到驻地,在同道们的好奇打听之下,又忍不住卖弄,还是小心又隐秘的将所见透漏出去。

    小心和隐秘加重了故事的色彩,同时掩蔽了部分细节。第二日,南无乡与黎明雪在中指峰大吵一架,甚至相互出手,搅得天翻地覆,手掌山如受水洗,中指峰上的修士惨遭殃及,被玄冰封住的传闻,整座尾屿岛都知道了。

    有人说南无乡不解风情,自己若有这样一个女人,放在阳光下都怕晒化了,又怎么舍得吵架呢?也有人说南无乡不顾大局,妖族入侵的当下,联合南疆是何等重要之事,岂可在此时得罪南疆先知!还有人说南无乡摆弄权术,当众吵过一架之后,他与黎明雪再次名声大噪,且两人的重要性更加凸显了。

    人心又都偏好奇闻,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后,那些中指峰上的修士转过头来解释时,又没人相信了。

    其实黎明雪离开没多久就消了气,觉得自己大可不必。可她几次回头,南无乡竟没有追上来!

    总不能我自己回去吧?她想。相比灵符的归属,她更在意南无乡竟然欺骗自己,相比南无乡的欺骗,她又更在意南无乡没有追上来。

    南无乡虽在修行上有些常人难以企及的机缘,却不如黎明雪更具智慧,反应也有所不及,以至黎明雪前气已消,后气又起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黎明雪的倩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之后,母亲就会摔门而走,父亲等上一会儿就会追出去的场景。

    “女人啊,一吵架就喜欢跑开,有娘家的就会回娘家,住上好几天都不回来。”父亲总是笑嘻嘻的说,“你母亲可没有娘家,得在她跑出村子前追回来。”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黎明雪生了气。

    尾屿岛由灵天寺与地师府镇守,应天书院的修士也在岛上休整。在三宗防备下,整座岛屿禁制重重,除了一些战时才会启用的险阵外,还有阵势笼罩全岛。

    修士们往来岛上,走的都是西面的壑口。此口建在悬崖边上,是个丈许宽的铁锁桥,两边都有禁空大阵,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南无乡意识到黎明雪想离开此地,连忙施展雷遁,直接向壑口而来。到壑口时,正见黎明雪与把守此地的修士交涉。

    见无乡追来,黎明雪暗松了一口气,不满散去一半儿。两人四目相对,正不知说些什么,又见一道遁光落到近前,两人连忙上前施礼。

    其实,一直有一个人,比南无乡更上心他与黎明雪的事,便是禹大川。

    黎族千金,身份已足显赫,南疆先知,更无出其右者。纵观人族,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婚姻了。要不是南无乡懵懵懂懂的过了三十年,紧接着许道灵又陨落东海,他早设法将二人的婚事定下了。

    这次宴会间,禹大川看出二人的感情已定,时机已成熟,所以在宴会后,就一直盘算着如何推动二人的婚事。忽然听人禀报,说黎明雪要离开尾屿岛,心内暗道一声不好,就追了过来,反应之快,还在南无乡的前头。

    “莫非岛上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禹大川老远便脸色一暗,“或者你们谁惹了黎仙子不快么?”

    禹大川说话时,眼神在守卫壑口的修士们脸上依次扫过,刺得这些修士暗暗叫苦,最后停留在南无乡的脸上。

    南无乡见禹大川的眼睛眨了眨,连忙走到黎明雪跟前低下头,虽未言语,但分明是认错的姿态不假。

    禹大川见黎明雪脸上飞红一闪,知其余怒已消,又上前道:

    “贫道要说是个长辈,在大先知尊位面前似有托大。可若执下位之礼,偏又比无乡高了两个辈分。便不上不下,与黎仙子平辈论交如何?”

    “雪儿怎敢。”黎明雪被此语吓了一跳,“家母曾说,中原最具智慧者非禹前辈莫属,莫说先知虚名,就是雪儿年龄徒增百岁,修为再进一阶,也不敢与前辈平论。”

    “我的一点小聪明,在令堂跟前不值一哂。三十年前神巫山之战,除了暮仙子外,再无旁人能有力挽危局的智慧。”禹大川恭维过后,又看向南无乡,“无乡,你在府中的时候不多,我对你的关心难免少些。如今道灵身殒,你的心事无人说时,可以与我谈谈。我的神通不如你,但毕竟虚度几百年光阴,说不定能为你开解一二。”

    南无乡一时无从说起,黎明雪见状说道:

    “他想留在东海,猎取妖族内丹。”

    “猎取妖丹何用?”禹大川心中疑问。

    因为功法相异,带有妖气的东西对人族作用有限。妖丹作为妖族修行的精华,是妖气最重之物,妖族趋之若鹜,人族却避之不及。

    除了几种特殊的,可以炼制丹药的妖丹还有些价值外,余下大都被用来布置一些特殊的阵势,炼制一些特殊的法器,看似有用,实际上就是作为灵石的替代品使用,还要被人嫌弃。

    此外,就是一些有门道的人族,会用妖丹与妖族置换一些灵材。这对落在人族手中的妖丹而言,已是最大的作用。但这在人族是不被允许的,要冒许多风险。

    依他的了解,这不值得南无乡与黎明雪吵上一架,除非妖丹另有用处。想到这里,便问道:

    “难道无乡要妖丹别有用处?”

    黎明雪看了看南无乡,没有多言。修行对一个修士而言,是最机密的事,即便是对最亲近之人,也不会全无保留,她不能自作主张的说出南无乡能用妖丹精进修为的事。

    “其效与火灵芝相似,其弊也不过如此。”南无乡想了想后,对禹大川说。

    禹大川想起南无乡被埋入地渊,靠火灵芝充饥而功力大进的事,心内顿时惊喜,但想了想后,又谨慎的道:

    “人妖殊途,已有不少人族的前辈因妖丹而失晚节。你修行尚短,早晚能打开天门,实在不必急功近利,担此风险。”

    “人修神宗,妖修气宗,人族前辈炼化妖丹,难逃神气相冲一劫,走火入魔是情理之中的事。”南无乡想了想,坚定的说,“我已度过此劫,服用妖丹与妖族服用妖丹没有区别,急功近利难免有些弊端,但现在也不是固步不前的时机。”

    禹大川默运心思,他本打算同去南疆,找暮雪晴定下南无乡与黎明雪的婚事,之后就以妖族先天意图狙杀他为由,让他在地师府闭关,必要时可以躲到南疆去,若天门不开,干脆就不要参与后面的妖族之战了。

    现在南无乡说他可以服用妖丹增加功力,自然可以快速增进修为,对地师府是再有利不过的事了。唯独担心南无乡重蹈一些人族前辈的覆辙。

    犹豫之间,禹大川看了看黎明雪,似乎并未坚定的反对此事。南无乡也看出黎明雪的态度不似先前强硬,又说道:

    “我在得到妖族入侵的消息时,还听说妖皇有灭绝人族道统的心思,让人族重归万年前为仆役,为食粮的地位。现在妖族入侵已为事实,第二个消息也大有可能是真的。若是如此,妖族不会放过每一个有修为的人。相比已经到来的妖族,修行上一些尚不确定的弊端更容易面对。”

    南无乡反复解释几次,却始终没弄清楚黎明雪因何生气。黎明雪看过他的内景,没有看到妖丹反噬的迹象,所以对他服用妖丹并无直接反对的意思,气的无非是他欺骗自己而已。但见其驴唇不对马嘴的反复解释,连带着禹大川也跟着生出误会,心中的怨气也就散了,反倒觉得好笑,只是当着禹大川的面不能笑出。

    禹大川不想两人再起争执,便又接着道:

    “纵然妖丹有用,你也不能留在东海。还是先回地师府,府中另有机缘相候,对你的修行更为有益也说不定。至于妖丹,我会替你想办法,就是不知你对妖丹的属性,可有什么要求。”

    妖族夺取妖丹,首好同属性的,可以增加修为,次好同族的,可以增加潜力,又好相克的,可以调和水火。按禹大川所想,南无乡要妖丹也该有所区别,未想南无乡却道:

    “但凡妖丹,对我都有益处,妖王的胜过妖将的,血脉强的胜过血脉弱的。”

    禹大川闻言皱眉,南无乡说是来者不拒,提出的要求却也不好满足:

    “妖将的还好,我可以安排府中人猎取;妖王的也好,除了地师府斩杀的,我还可以安排弟子到其他宗门换取;可那些蛟龙,雷鹏,冰凤之类的内丹可不好找。”

    “既然要用,就用些好的。”黎明雪拿出乾坤袋来,“禹前辈,这里有二十件法宝,妖族中那些成年后就能入道的,天赋极佳的族类,此类妖王的内丹,都可以换走一件宝物。”

    说完便从袋口喷出扇、珠、钟、镜、铜钱、葫芦、令旗等二十种各不相同的宝物来,正是二人早年时,在火藏中收取的。禹大川见这些法宝个个宝光外放,皆为宝中珍品,也不由心动。对二人的身价总算有个认识,便毫不客气的收起来了。

    妖丹是禹大川的好心,法宝是黎明雪的情谊,既能两全其美,南无乡也不再坚持留在东海。一场争吵消弭无形,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既已来到壑口,南无乡与黎明雪也不想再多做逗留。恰好苦慈与李精微听说二人要走,竟也出来相送。陈太生等也都要回各自的领地驻防。三位先天生怕叨扰,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索性在壑口告别,各奔东西。

    南无乡离开尾屿岛后,变化了模样,按金道人的指点寻到龙天。龙天拿到海皇的妖丹后喜不自胜,此丹一旦炼化,不但修为大进,对打开天门都有不少益处。知道南无乡能用内丹修行,索性将自己剩下的数枚内丹奉上,虽然数量不多,但都得自妖王,质量尚可。

    又七日后,南无乡与黎明雪在赵家村分别,一个返回到南疆,一个回往地师府。

    虽然占领了整个中都,但从外表上看,地师府与天师府都未有太多变化。南无乡照往常一般要乘灵梯前往地渊,却在灵梯前看到一个熟人,竟是田无欲。

    田无欲似已等他许久,未等他开口,便先一步道:

    “南师弟,灵梯虽快,却要错过不少风光。师兄我带你走一走隧道,领略一下地渊新貌。”

    “好啊!田师兄,”南无乡兴致顿起,“地渊重建之后,屏蔽神识的禁制处处皆是,在百修仙府之外,连平峦诀都无法捉摸地气,我正好奇着呢!”

    南无乡看田无欲的修为,虽无入道迹象,但根基稳固,存神已足,只待机缘了。地师府中,他的熟人不少,可若说伙伴,也就是田无欲了。见他修为稳重有进,性情一如当初,心内十分欢喜。初入府中的点滴,幕幕涌上心头。

    田无欲带他来到一片假山之中,对着一块看着普通的青石一指,身后的一座假山竟自行错开,露出一个丈许宽的通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通道,轰隆声中假山移回,通道内闪起几盏昏暗的宫灯。

    通道是一处向下的斜梯,长长陡陡,又因光线的缘故,一眼看不到尽头。左右与脚下都是一般方正的青色石砖,除了每隔几步就有个向壁内凹陷的宫灯外,就别无他物了。

    二人下了约十丈深,通道向左右一岔,又现出两个更狭长的通道来。南无乡跟着田无欲走,待尽头时,又向左右一岔,又是两个更狭长的通道。

    如此也不知岔开几次,到最后一条通道就能下百丈距离,宽度也从开始时的丈许变为只容得下两人并排而行。

    就在南无乡觉得有些压抑时,通道竟又开阔,且舒缓起来,也不再用宫灯照亮,反以南海明珠,照得通透如昼。

    走过的通道自有一股迫人小心翼翼的威势,而此处则催人奋进。蜷手蜷脚的行了半晌,在此恨不得小跑起来。如此又折数次,通道已近十丈之宽,地势更接近平坦,只有一个微小的坡度。

    南无乡嫌田无欲走的慢了,正要催促,却见田无欲骤然停住脚步。他的一脚迈下去一半儿,见状忽生警兆,眼中朝阳闪动,脚步又缩了回去。

    此时运转灵眸,才知脚下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甚至能见细微的红光,正是他熟悉的,地渊岩浆的颜色。

    再抬眼看来,前面是石碑?或是高塔?

    突起于岩浆之上,耸立在深渊之中,仰不能见其顶,俯不能见其根,似石碑而有复道穿空,如高塔而无脊角隔层。

    平对视线处,有一面玉璧,方方正正的嵌在这似碑似塔的建筑中,又被这非碑非塔的建筑烘托着。

    南无乡粗看一眼,见这方玉璧上有些模糊小字,不过铜钱大小,常人在相隔如此距离下,是绝看不清的。

    他被这方玉璧吸引,运目力想看个清楚,偏此时一道红光从下面闪上来,汇聚到玉璧上,玉璧顿时大放光芒,竟似将上面的字射入他的眼中一般!

    南无乡双目吃痛之下,下意识的闭紧眼睛,但玉璧已在眼中留影:

    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第四十六章 九天劫满 历风雷火以成造化 三舍修成 合精气神而开天门(前)

    一如预计,东海的冲突近乎休止了三年,就像暴风雨有了一个小的间隙,给人一个喘息、休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被仙门的光芒遮掩,一向暮气沉沉的玄朝终于开始作为。

    除了偶尔从西面踏青而来的胡人,很少侵略中原的南疆人,玄朝再无别的外敌。在这样的情况下,玄朝却愿耗巨资,常年保持数以百万计军队,怎么看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今,这些军队的作用终于凸显出来。

    几乎就在鳞族卷土重来,意图吞灭尾羽群岛之时,在东州十万大军的主持下,东州一州的百姓,竟在一年之内撤走了大半。

    一部分到了京州。京州是玄朝核心,更是朝廷控制最严密之地,玄朝各州军队所操之兵戈,所着之盔甲,所用之饷银皆出此州。

    面对妖王那样开山裂地的神通,普通人族很难发挥作用,但有些必要的场合,却也离不开朝廷的配合。

    一部分翻越了东州与禹州间的崇山峻岭,来到禹州一个叫黑水城的地方。此地已近北域,四季分明,冬日里十分严寒,平常时少有人在,却能从地下打出一种“黑水”。

    这黑水虽为水质,却有火性,也就是未经提炼的火油。在平时黑水的用处不多,也不易保存,提炼好的火油更是如此,可一到妖族入侵的时候,此物就成了紧俏的东西。这是少有的,凡界中可以威胁到妖族的东西。

    一部分去往甘州的丰茂草原上饲养战马。妖族多为凶兽之身,寻常的马匹闻其气息便要嘶鸣不止,在妖族入侵时是难堪大用的。

    但自古相传有一种马匹可以不惧妖气,被冠以“龙马”之名。这种马在常时是皇家贡马,除了皇帝的仪仗,没有人可以随意使用,因此一直保持着最纯正的血统。

    这条禁令在妖族踏足东海的时便已解除,龙马一年接着一年的繁衍,饲养龙马的人手早已不足,东州人来的正是时候。

    在历次妖族入侵中,人族也都会打造兵器,精炼火油,培育战马。但更多的程度上,兵器是为了管理百姓,火油是抵御而不是进攻,战马也是方便推行政令。

    而这一次,除了这三个去处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手去了晋州,来到天龙山上。

    这些人初来时,天龙山口便时发蛟龙咆哮一般的震怒声,喷吐红光,动辄染红漫天云霞。要不是一些飞来飞去的人再三展示神通,保证即便岩浆喷出,也绝不会落在他们身上,恐怕没有人愿意停留此处。

    背井离乡的人,总有些特别的韧性,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和工钱,就愿意用尽一身的力气。

    自来到此地,便有人不断的运来细密的黏土和清水。他们将土与水和拌成泥,垒塑成一尺长,半尺宽,两寸半高的泥砖。这些泥砖又经阴干,而后推进围着天龙山,开出的八个山洞中去。

    到现在,所有人都确定的知道山里在烧砖,却都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火山烧砖的。而东家对这些工序更有着超乎情理的苛求,为火山砖平添几分色彩。

    黏土先要用比过面粉还细的筛子筛过一遍又一遍,清水甚至比他们饮用的水更清澈,甘甜。

    和拌泥土,要几个洗干净的汉子在里面踩上一整天。塑成的泥砖,要用几百斤的铁滚反复压上千遍,直到平整光滑,能照见人影。阴干后的砖坯,只要出现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凸起,凹陷就要打碎重塑。

    从第一批砖坯运进山洞,天龙山口便开始喷发浓烟,竟使方圆千里难见阳光。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天龙山的浓烟越来越稀薄了。

    就在连普通人都能感觉到天龙山火力减弱的时候,最后一批砖坯被拉入山中,此处的人手转而开始挖掘火山热土。

    由古而今,天龙山不知喷发过多少次,凝固的岩浆遍布山体,形成重重石壳。在最深处的石壳下面,有火气十足的热土。

    热土挖出时就与石头一样硬,要打磨成比面粉还细的细尘,九淘九晒,匀其火性,又运往不知何处去了。十万人日以继夜,不过一年时间,竟将这横亘在南疆与中原的火山挖平、打通。

    越接近火山,热度越不是普通人能承受,所以尽管好奇,他们也无法探究里面的人是如何用火山锻炼这些泥砖的,甚至难见一次成砖的真面目。

    但在一次天龙山喷发中,曾带出一些没有烧好的废砖,已让人叹为观止。

    颜色如铸铁一样均匀,光亮。有好奇的汉子,取来两块互相敲打,直到筋疲力尽了也没敲出一点缺口。废砖已经如此,就更无法想象成砖该如何结实了。

    天龙山腹形如巨鼎,腹中崖道盘旋,上面垒满了一块块金黄色,仿佛生铁烧炙成的砖头,岩浆如沸,绽放的红光与金砖的散发的金光交替的闪个不停。

    一尊丈许高矮的红色巨炉,三足分别立在一根红色石柱上。炉盖高悬,炉口处火焰不息,并有浓烟飞滚,星火迸溅,散发出一股比岩浆更炙人的热气。

    那托起巨炉的三根石柱竟非天然,而是用一块块形状规整,长有两尺,宽有一尺,高有半尺的赤金色方砖堆砌而成。

    这些方砖的表面光滑如镜,要不是上面刻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符文,就可以像镜子一样的照出人影。

    在这座洪炉之下,在这三根石柱之间,有一颗红彤彤的珠子,周身散发着一团火焰般的光纹。

    距此不远,有一个身着红袍,有些驼背的身影,堆萎着盘坐在另一根石柱上,摇动着一柄红色羽扇。竟是蓝涅。

    扇子轻轻一摇,就会从滚沸的岩浆中,蛟龙出水般的射出一股红流,落在火炉里。

    火炉之内,岩浆按照一定的秩序向中心旋转,汇聚着。越是向中间处,岩浆的颜色越是刺目,与其中心处的岩浆相比,边缘的岩浆,暗淡的就像月中黑影。

    在炉心尺许的范围内,岩浆的光芒就像骄阳一般均匀,此处的岩浆旋转速度也最快,向下凹陷了有一尺多深。

    随着岩浆不停的落在炉中,炉中的岩浆一点点升高,但不等岩浆满溢,炉身便会震动一下。震动中,炉心处的岩浆便会化作一条金灿灿,周身满布赤色火焰的蛟龙跳出。

    这条火蛟龙跃出火炉后,便会往那红袍身影处扑去。这时,此人便会朝某个方向一指,轰隆声中,山腹内就会开启一扇刺目的石门,将此蛟趋入门中。类似的石门,在这个山腹中竟有八扇之多。

    而在火蛟离开火炉的同时,炉中岩浆就会沉下小半,山腹内的岩浆却反而向上翻涌,漫过数层盘旋的崖道,将崖道上的金砖没过去。

    看样子,竟有人以炉为釜,以珠为火,在煮炼这本就炙热的岩浆。

    一座紧靠山腹的山洞中,有十个赤裸上身,留一头干练短发,扎着头巾的汉子。似乎是长期面对高温的缘故,肌肤呈一样的古铜色。七界

    四人靠着山壁打坐,忽然听到一声龙吟,彼此一个眼神,便齐刷刷的睁开眼睛,站立起来。

    在山洞像内的一面,有一扇厚重的石门,走在前面的一个利落的推开石门,热浪向潮水一样涌出来。四人顿时汗如雨下。

    门内是一座方形巨鼎,鼎下有一个气口。

    四人进来后,两个用木架担起提前铸好的模具放在鼎下,一个打开气口,质地暗红均匀的岩浆流入磨具中。

    这时另一个人,就会用一把玉尺,贴在磨具边沿一推,将鼓出模具的部分推出去。

    四人行云流水,接连注好五个模具。此时第一个模具内的温度已经降下,岩浆已经成型,领头的汉子出手将磨具震碎,便会露出一块赤金色,油然放着赤色光辉的赤砖。

    在整个过程中,四人与再普通不过的工匠无异。要不是熟识的人,绝无法想象,这些都是修行武道,达到宗师境界,能够内力外放的高手了。

    蓝涅又一次轻摇羽扇后,却不见红流飞出,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看来这座火山的潜力尽了。”

    话落当啷一声巨响,火炉的炉盖自行盖上。

    蓝涅张口往那颗火珠上吐出一根光柱,火珠上散发的光纹顿然实质化的变成真正的火焰。那座火炉在如此烈焰的煅烧下,炉身的下半部分立马通红,似乎随时都能化掉一般。

    偏此时蓝涅又催灵珠,珠上喷出的灵焰将整个火炉包裹进去,火炉瞬间变得红彤彤的。那三根用赤砖砌成,支撑此炉的石柱,在此焰之下竟再度融掉,重归于岩浆当中。

    若照这个趋势下去,被此珠包在中间的火炉早晚要化去不可,而蓝涅却好像丝毫不在乎此事一般,将火焰催动得越来越旺。

    “盟主推算的时间真是分毫不差,再晚来一步,我这八荒神火炉就变成八块废铁炉了!”就在火炉似乎现出一点儿融化痕迹的时候,火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出手往炉上一指,火炉立马有了心骨一般,发出一声欢快嗡鸣。而后炉身一震,竟将火珠的灵焰逼开少许。

    这时蓝涅三指虚捏,烈焰又猛往中间一扑,再度向火炉卷去。但未等灵焰着身,这火炉却像另得了什么命令一般,从丈高矮缩短到三尺大小,并向上一纵,脱离了烈焰的范围。

    “小涅儿,你未免太狠心,非要烧坏了我这宝贝炉子不成么?”

    火老笑哈哈的接住八荒神火炉,埋怨一句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炉盖,竟有一道刺目金光,从炉中绽放出来,就像一颗太阳,从炉中喷出。

    金光闪过火山口,又像一轮太阳从火山口升起,照在天龙山吐出的灰霾上,笼罩天龙山上空的灰蒙气氛一扫而散。

    却见火老从炉中取出一块一尺长短,仿佛紫金铸就的金砖。似乎想打量一般,却被烫了手一样一缩手指,竟将此砖遗下。

    蓝涅一直笑嘻嘻的看着火老,见状手掌一举,一只火手当空抓去,将此砖揽了过来。

    火老一见蓝涅,果如事先听闻一般,几乎不会回应任何话,也不再在意旁事,便道:

    “小涅儿,天龙山火力已尽,我奉你南师叔之请,带你去见他,你随我来吧。”

    “好!”蓝涅张口收回火灵珠,抱紧金砖,起身说道。

    地师府占领中都后,追随天师府的修行势力要么随天师府北上京州,要么转投地师府麾下,要么便被驱出中州,往别处安身了。

    如此一来,屠迷谷这个天师府的产业,自然也落在地师府手里。

    不过地师府全领中州之后,并无足够的人手占领整个中州要地,屠迷谷也随之荒凉下来。直到近年才有修仙者的飞舟,凡人的船舶往来。

    可奇怪的是,来到此处的是地师府的仙舟,飞离此地的也是地师府的仙舟,除了一开始进驻谷中的一支中州军队外,并不见地师府之外的势力往来。

    自有好奇者想一探究竟,可此谷的禁制不知何时恢复了不说,还比先前精密不少,就连御神期的高手也绝难深入。此谷俨然从一座坊市,变成一处密地。

    若拨开常年弥漫的迷雾,无人能不被这谷中景象震惊。

    谷中湖泊已被填埋大半,成了一条环形河流,刻碑名曰通天河。原在湖中的通天阁也从五层扩建为十二层,改名通天塔。顺着通天塔的八扇大门,延伸出八座虹桥驾在通天河上。

    在虹桥的另一边,本有的三十六间阁楼已被连成一片,又向阁楼后面的峭壁延伸,并将峭壁挖空,将空间扩充数倍。

    一头小山般的鲨鱼被一艘飞舟运进谷中,引起大片人群围观。

    “我看这鱼妖的血肉,恐怕能炼出一千枚精血丹,培养出十个开弓力士!”

    “我看这鲨鱼的皮,也够给那十个开工力士做玄铁妖皮甲的了。听说这种铠甲已经通过测试,能挡住大型妖兽的尖牙利爪。”

    “你看这鲨鱼的一口牙齿,可都是打造箭头的好材料,前面那几颗大的,都可以做短矛矢的箭头了。”

    此时有三十六个八尺高的壮汉,分成四列,喊着整齐的号子,迈着划一的步伐,一起抬着一根三丈长短,丈许粗细的巨木走来。每走一步,大地都跟着震颤一番。

    人群忙给这三十六人让开道路,并跟着哄散开了。

    三十六人将这根巨木抗到入口起第五间阁楼处放下,早有一个弓着背的老者,翘首等待着。

    “好,好!”老者一边在这块木头上敲击,一边说着好,最后干脆爬到此木的截断处“一,二,三,四”的数落起来,最后数到五百六十一时,终于满意的说,“五百六十一年的铁木,弹性是玄铁的三倍,重量是玄铁的三分之一,不惧湿燥,寒暑如一。这根木头可以打出两架四弓十字长矛车弩,剩下的可以打出十架三弓射矛床弩,但跟南小子给我看的那棵还是相差甚远。你们什么时候去把那棵树砍了,好让老夫在死前造出一件六弓雪花大车霸王弩来。”

第四十七章 九天劫满 历风雷火以成造化 三舍修成 合精气神而开天门(中)

    这老者复姓诸葛,年有八旬,总是自称老夫,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却从祖上继承了一手上乘的制弩手艺。三年前,一个稀奇古怪的人,用一枚稀奇古怪的丹药,将已经重病在身,就要撒手人寰的他救回,要其打造可以对抗妖怪的战弩。

    一个将死之人,对抵抗妖族的兴趣不大,所以他并无出山的打算,即便是有延长寿命的丹药也不行。可当来人挥手幻化出一棵高有千丈的巨木后,他就改变了想法,非要出山不可了。

    哪怕是这棵树上掉下的一个杈,也能打造出他用一生经验设计出,却因找不到合适材料而无法实现的十字弩打造出来,甚至他还被这株巨木刺激灵感,又异想天开的想到一种雪花弩和米字弩。

    在通天塔顶层,南无乡听到老者的抱怨后头皮一麻。

    这位诸葛老者所见的巨树,正是他幻化出的木菁的样子,他要有伐倒木菁的本事,就不用把妖族入侵当作灭顶之灾了。

    不过,他虽然不能把木菁当棵普通的树伐了,却还不至于对老者设计的雪花弩毫无办法,不但背着老者将此弩制作出来,还刻意邀请了不少同道观看。

    这些同道中,禹大川与陈太生赫然在列。除二人之外,其他各宗的人对凡界兵器不感兴趣,因而并未有主要人物前来。但碍于南无乡的缘故,也都派遣了入道层次的高手,此刻集与一堂。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另有三中三老以及一位女修,正好是九大仙门的代表。

    这些人一来到此处,就将目光投向一架阁楼大小的弩机上。

    这弩机下半部分是一座两丈长的巨车,看样式要十六皮马才能拉动;车上驾着一架巨弩,由六张弩弓,成雪花型排列在弩机上;六张弩弓都有近一人长,形状不似寻常弩弓那样绝对对称,拼在一起的六端稍短,朝向外面的六端稍长些,两张相对的弩弓共用一根弓弦;弩机上架着一支漆黑铁箭,足有一丈八寸长。

    倒无人觉得此弩的威力有多骇人,但看着这样弩机,内心还是受到一些震撼。部件繁多,制作精密,一些精通炼器术的,竟由此生出一些灵感。在他们看来,若用凡弩对付妖族,也就此弩能发挥一些用处。

    可南无乡却像要吊足他们的胃口一样,偏从最小的一张弩与众人讲起。此弩长有一臂,上有箭匣、拉杆。

    “这单臂连弩便是官府使用的普通连弩,内装八寸长短的铁箭十支,弩杆上弦,箭匣吐出弩箭,弩臂上装置弩机,弩弦到位后自动激发。此弩普通人便能使用,能连发十箭,射五十步,但用来对付妖族的话,除非射中眼睛等要害,否则是没有用的。”

    在这架小弩边上,另有一个样式差不多,一臂半长,但宽度反而变小,却一正一反的装着两个弩弓的弩机。

    南无乡拿起这张双臂连弩,颇有得意之色。

    “这张双弓连弩是我在看过三弓床弩后,改良单臂连弩而来。两个弩臂一大一小,一正一反,正者在形变的初期省力,后期费力,反者正好相反,开弩力道均匀。此弩所用之箭长有一臂,能射一百步,娴熟者能在五十步之内十发九中,再远就不能瞄准了。配大妖骨骼制作的箭头,能射进大部分小妖的皮肉,若配妖将骨骼制作的箭头,甚至能射穿部分大妖的皮肉。要有三百斤力气才可使用。”

    南无乡说着将连弩举起,左按弩杆,右压弩机,对着五十步外的一个木靶,腾腾腾的连射十箭,果然除了第一箭有些偏差,后面九箭全中。

    放下此弩,南无乡又拿起一张只比常人矮上一头的弓来。

    “此弓也是凡人军队所用,称等身长弓,威力比双弓连弩还大一些,发一臂半的长箭,能射两百步,要双臂有五百斤力量的开弓力士才能使用。”

    众人对五百斤力量的开弓力士并无明确理解,南无乡却曾服役军中,知道军中有这样力道的弓手是千中取一的。不过,他已经找到了提高弓手素质的方法。

    南无乡并未演示此弓,而是直接走向下一处。这里摆着一架双弓床弩,两张与等身长工差不多大小,但更加结实的弓弩装置在一个床架上。床架与弩弓联结处有上下、左右两个转轴,可以调整角度。

    “此全名为两弓短矛床弩,同样是军队中使用,不过军队里用此弩时要以绞盘开弩,五人才能使用一架,未免慢了。我拆了绞盘,要一力士开弓即可。此弓射的是两臂长的短矛,能射五百步,只要箭矢的材料合适,便能射杀大部分的大妖。”

    南无乡又走到一个更大的弩车处,这架弩车在双弓之后,又反加一弓,车末有绞盘。

    “此为三弓射矛床弩,同样在军队中使用,本要十人才行。但用绞盘开弓,只要射手一人,开弓力士一人即可操纵。此弩射两臂半长的矛矢,能射八百步,若中要害,能入御神期蛟龙的皮肉。”

    此语终于引得一些人赞叹。虽说在场的皆为入道之人,但入道者也是从御神期修行过来的,听说此弩能威胁蛟龙,多少有些动容。

    人族应对妖族入侵有万年了,也不是不曾想过发挥凡人的力量,但只在开始时尝试几次,后面就再不做此无谓的准备了。

    弓弩虽能射杀一些大妖小妖,但妖族的进攻总是大妖小妖与妖将配合的。一支百人的弩队应对一队百只的妖群,一轮箭雨能中十只妖兽已属万幸,而十只妖兽之中,当场毙命一只又是幸中之幸,再发一轮箭雨也不过如此,而妖将已经可以冲入弩阵,百人弩队便入妖腹。

    也曾想过将凡人与修真者混编起来,可效果更遭。

    修仙者彼此结成战阵,可将气息联结一体,进退有据。将修仙者与凡人放在一起,妖群扑来时,本可撤走的修真者,却无法将凡人带走,进退失据之下,凡人尽数成了妖族的口粮,修仙者稍微恋战,也会把自身搭进去。

    如果弩队中有威胁妖将弓弩,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但是,”南无乡打破了众人的幻想,“尽管此弩有望山等辅助瞄准的设备,却依然无法做到百发百中。在妖将的速度下,想一箭射中妖将的要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南无乡又走到下一架奇怪的弩前。

    此弩是四张弩弓成“十”字斜架在一辆马车上的,奇怪的是在四张弩弓上,都包有一层带有白色绒毛的皮革。车有两架三弓床弩大小,上有两轮绞盘,看样式要八匹马才拉的动。

    “这四弓十字长矛车弩,是百炼精钢的弓胎,与三百年份以上的铁木复合而成,制作精密,遂以北域雪狐的皮革包裹弓身,降低温度与湿气对此弓的影响。两弓床弩与三弓床弩皆用一根弩弦,至此凡间可用做弓弦的材料已经发挥到极致,若再加弓臂,弓弦也不堪使用了。诸葛老前辈突破障碍,用此法排列弩弓,四张弓用两条弦,总算突破壁垒。此弓威力巨大,射的是三臂长的长矛,要两人开弓,四人合用,可射一千步远。若以妖王的骨骼或铁精为箭头,可以轻易刺入御神期蛟龙的鳞甲。”

    虽然南无乡没有说,但众人知道,此弩同样有难以射中目标的问题。不过,此箭无需瞄准弱点要害,可用性已经大大提高。

    南无乡取来一根尖锐的长矛,搭在十字弩上,自四弓中心装入,捏着箭矢往后一拉,四张弓同时拉了一个满圆。

    与前面的车弩,激发装置扣住弓弦不同,这张弓的激发装置扣住的是箭矢,通过一个横杆松放箭矢。

    不过南无乡开弓时并未使用绞盘,放箭时也未使用松放杆。只是对前面挥了挥手,车弩前方的窗户应势打开。

    啾的一声裂天之响,长矛失去踪影。而这声裂天之响尚未消逝,便已见塔外的峭壁上冒出一股烟儿来。

    有目力好者一看,这一箭入壁大半,只剩箭尾处有三枚铁制的箭羽漏在外面。众人无不惊诧,要知道屠迷谷怎么也算一处灵地,谷壁皆为青石,能破壁如此,的确足以破开龙鳞妖甲。

    “十字车弩构件复杂,对材料的要求极高,目前只做了这一架,倒是此弩的箭矢,从一开始就制作了两种。”

    南无乡又取来一只带有三股倒刺的三棱尖头弩箭,同样一声破空之响,对面的峭壁上便现出一团裂缝,绵延数丈之长。

    众人对此箭的威力有吃惊,但也有不屑。对于一件凡间的兵器,此箭超乎他们的想象,但对于修行仙道的他们,这点儿威力又不算什么。

    南无乡走到最后一架,也就是一开始吸引众人目光的弩车前。

    “最后这种名为六弓雪花巨矛大车弩的,严格来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这一架是我用妖王的筋、骨、角代替铁木炼制的,只能演示威力而已。”

    此弩六弓如爪,皆有一人长短,显得分外狰狞,用的不是四弓床弩那样装在两侧的竖向绞盘,而是在弩弓下装了一轮磨盘似的绞盘,要用推动磨盘的方式开弓。所用的箭矢长一丈有余,弓弦在吱呀声中向后拉开了两人长的距离。

    南无乡同样没有使用绞盘,却将巨矛搭在松放扣上,并在搬动松放杆前,露出一点儿轻笑。

    在搬动松放杆的瞬间,通天塔中立马发出一声炸响,竟通彻整个屠迷谷。箭矢所中,屠迷谷的峭壁竟然塌陷了一片,碎石滚落半晌才息。

    屠迷谷中不知情况的人,都说是丹炉炸了。

    通天塔中都是有飞天之能的,这些人无一不知那声炸响的来历。

    在施展遁术时,当遁速超过声音的速度,就会将声音甩到身后,而在突破声音的界限时,就会有这样一声巨响。

    此弓竟发如此巨响,足见箭矢飞射的时候,速度已经超过音速,这样的威力足以突破任何妖将的防御,甚至威胁妖王了。

    “这六弓弩的威力尚可,可是以妖王之角,足以炼出一个威力更大的法宝了。堪比四弓弩威力的法器,一个入流的炼器师,一天也能炼出一件来。那三弓弩等,只要百炼玄铁,炼制刚柔并济,哪怕不入流的炼器师,一天也能炼出十件。可在屠迷谷中,一年也只炼制出一架四弓弩,恐怕难堪大用。”有人疑问道。

    此语引起一番议论,就连禹大川与陈太生似也有赞同之意。南无乡见状说道:

    “在场的有不少都是声明远播的炼器师,可正因为仰仗仙术,轻易就能达成凡间制器师穷尽心思才能做到的事,反而在很多地方无法发挥极致。这副六弓弩虽是用妖王的尸体炼成,但下一副六弓弩定是用千年左右的铁木炼成。世间有多少妖王?取妖王尸体要废多少心思?又有多少铁木?取铁木要省多少心思?一个入流的炼器师,一日能炼出一件四弓弩,可世间又有多少入流的炼器师?而制弩之法一经确定,只要定下规格标准,由巧匠监工,便能一传十,十传百。去年屠迷谷出四弓弩一架,是诸葛老先生亲自指导监制,而今年只要诸葛老先生把住重要关键,余下部分自有十位弟子完成,可出弩车十架。六弓弩的木材已有眉目,同样能造出一架来。到明年,便有六弓弩十架,四弓弩百架;到后年,便有六弓弩百架,四弓弩千架。”

    “难道百年以上的铁木,甚至几百年的铁木数量如此多么?”有人又问。

    “中原好造军械,所以上年份的铁木存量不多,若寻就只能到各宗范围内的禁地里去,这也是我召诸位前来的原因。在南疆,铁木不生果实,也无香气,又不易砍伐,不能果腹,不能做家具,也不易做柴火,可以说是一无用处,因而存量不少。”

    “床弩不谈,那些车弩也要数量足够才能发挥威力。可操一架四弓车弩要四人,两个五百斤的力士。归元期中,有五百斤力气的也不多,普通人中又有多少满足条件的呢?”

    “三年前,我自东海返回中原,不久后心出此念,遂从东海运回妖兽尸体五万具,炼精血丹,至今所耗不过五分之一,开弓力士已有千人。想我中原与东海的所有宗门,自得到妖族入侵的消息便广开仙路,几十年内门下修士多了一倍,但也不过数十万。纵观人族,全部修士加起来也不过百万。可凡人又有多少?便是万中取一也与我等相若。诸葛老丈已在研制新弩,可以做的稍大些,甚至开弓麻烦些,但要百斤力气就能使用,可射杀小妖,威胁大妖。还有威力小些的,四人开的三弓床弩,操作复杂些的,用战马开的四弓车弩。这几种弓弩制成,应对妖族时就没有无用之人了。”

    “可就算仰仗外物,凡人可以射杀大妖甚至妖将,但自保的能力终究太弱。”唯一的女修似有不忍的道。

    “那是以前。”南无乡坚定的说,“现在由武入道之路已通,普通人只要修行适当的武艺,在对抗妖族的过程中自保、精进,甚至多出一些由武入道的高手也说不定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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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下小子,在看了一场神仙打架后,进入地师府里修行武道。并成为一名为修仙者们铸造灵石的铸灵师,他能以这样的身份,在修真界里掀起什么样的风云呢?道武仙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武仙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