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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酱香果冻     神秀天师txt下载     神秀天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三仙洞

    可是这一魄,却集纳了此人生前所有的神识和智慧。

    项沂看到他哥哥的到来,并没有半点惊讶,反倒很平静地笑了笑,轻声道:“兄长,你来了...”

    项辽神色激动,没有说话。

    中年和尚见到莲花冠老道后,双手合十,打了一个稽首道:“阿弥陀佛,岑施主不远千里迢迢而来,贫僧有失远迎。”

    莲花冠老道笑道:“奇思秃驴,那山巅之上的‘佛倒魔’可是你的所作所为?”

    佛倒魔?

    林静闲灵机一动。

    难道是刚才割肉喂鹰的怪人?

    不过...

    这“佛倒魔”究竟是什么意思?

    奇思听他骂自己是秃驴也并不恼怒,反而平静道:“佛曰八苦,他没有听得进去,所以我将他放弃了。”

    林静闲顿时心惊。

    这佛曰八苦大阵,他在水宫之中的摆阵阁倒是经历过,但是失败了。

    如今听着和尚说,刚才山巅上的那个人应该也是经历了佛曰八苦大阵,但同样也是失败了。

    但是,失败之后就会堕入魔道嘛?

    他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啊?

    莲花冠老道啧啧道:“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你这倒好,直接来这鹰愁涧把海给填了,你真当是心狠手辣,竟然舍弃一部分自我来获得佛印!”

    奇思不以为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山巅石堆中人便是我舍弃的一部分自我,是我的邪念所化。”

    “如今你看到的奇思,乃是无垢的善念奇思。”

    莲花冠老道突然叹气道:“本我一分为二,善念和邪念阴阳两隔,你自身的境界可又跌回几境?”

    “为了佛印,真的值得么?”

    项辽和林静闲都将这话听在心里,此刻齐齐悚然。

    原来先前那山巅之上的魔竟然是这面容慈祥和蔼的和尚的邪念所化?!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奇思淡淡道:“人间八苦他既然渡不过去,自然要有人帮他一把。”

    “可是能帮到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所以我出手干预了。”

    “至于境界一事,又何须放在心头?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

    莲花冠老道烦闷地遥遥头,干脆道:“秃驴,老子此趟来并非是来打听你这鸡毛蒜皮的事,将项沂的残魄归还与我,我有大用。”

    奇思摇了摇头。

    “怎么?”

    莲花冠老道霎时间眯起眼睛,轻摇羽毛扇,缓缓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残忍了?”

    “几时?不过是心软的人心里住着一尊佛,佛倒了,你就见着了魔!”

    奇思和尚一改先前风淡云轻的姿态,眼神变得诡邪,眸子中仿佛被笼罩了一层血纱,比之前那山巅之上的邪念化身更像是魔!

    林静闲和项辽齐齐凝神,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莲花冠老道眼中精芒大盛,气息瞬间暴涨。

    岚烟骤然飘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原来他是身披道家鹤氅,手中的鸡毛扇眨眼间变成了一把拂尘,依旧头戴莲冠。

    特别是那由后向前插法的的子午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仙风道骨!

    莲花冠老道大喝道:“没想到我岑乐童竟然看走了眼,原来你才是那所谓的邪念化身!”

    “终究...终究还是善念落败了。”

    他冷哼且自嘲道:“我就说嘛,割肉喂鹰?怎么会是堕入魔道呢?!”

    “被逐出肉身的竟然是善念,奇思,你好大的气量!!!”

    岑乐童心中有些许不忍。

    曾几何时。

    他与奇思虽然是佛道两隔,但也是一生的挚友。

    志不同但道合,曾多少个日日夜夜二人把酒话谈,畅聊着浮云流水间,坐看云起时...

    曾经的奇思,天赋就连他岑乐童都会无比羡慕。

    本该是大道坦荡,没想到如今再见,已是走火入魔的奇思。

    愈想,岑乐童愈是伤感。

    当初。

    奇思佛场论道,而此时的岑乐童不过是一介还未登堂入室的小道士,落魄可怜得身处荒郊茅屋,家徒四壁。

    晚来,雨大风急。

    奇思千里迢迢来见他这个老朋友,筹办菜肴是不可能的,身上又没有银两。

    好在田里还有韭菜,鸡窝里还有两只鸡蛋,橱柜里有两斤花生米,以及他自带的蒜薹。

    好,椒盐花生米,文火焖蛋,蒜薹炒韭菜。

    岑乐童吃酒、奇思饮茶。

    三样下酒物,万种人间事,半生的经历,满腔的热血,苦酒和着泪水下咽,直吃得云天雾地,黎明鸡啼...

    翌日。

    奇思在桌案上留下三锭雪花银后拂袖悄然离去。

    正是这三锭雪花银,支持了他寻仙访道中的半个岁月,终入道门!

    岑乐童眸中幽光乍现。

    奇思和尚同样压迫威势毕露,邪光凛冽,霍然抬首宛若恶蛟抬头,势如奔雷冲向他。

    岑乐童施展白雀法术,原地空气氤氲。

    二人齐齐遁入了云端,各施手段!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大惊。

    本以为事情窥得一点苗头,结果这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们侧头看向竹林深处的项沂,只见后者轻微抬了抬嘴唇,他们可以清晰辨认出他说的是——“快跑”!

    轰隆隆!

    秀丽的竹林陡然间摧折。

    两股悍然的妖气宛若太极两仪般相伴而来,气势匹然,势如破竹!

    妖气降落在地。

    竟然是两个玉面秀才,白雾蒸腾后,方才显露真形。

    分别是扬着两只庞大蟹钳的螃蟹精和两腮隆起的蛤蟆精,立于项沂两侧。

    其中蛤蟆精下巴处还坠着一只金色小笼子,摇晃间项沂的残魄立马被收入了其中。

    林静闲二话不说,当即手拍剑匣,永夜剑掠入手中,气息瞬间暴涨。

    他惊讶地发现,这永夜剑的剑脊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二十八条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

    这让它的重量变轻了许多,杀意和戾气也消磨了许多。

    同样,剑意也不如之前那么强盛...

    看到项沂的残魄被当作鸟禽收入了金色笼子,项辽猛然大怒。

    一柄弯刀从咫尺物中飞出!

    项辽凝气境的修为毕露,周遭的天地灵气凝实醇厚,这才叫“凝气”!

    林静闲沉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第九十二章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螃蟹精两只巨大蟹钳在面前虚空划过,竟然有铁器摩擦的嗡鸣声响起。

    这蟹钳的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螃蟹精咋咋呼呼道:“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吾乃三仙洞二把交椅——常丰林,见到爷爷还不赶紧下跪?!”

    蛤蟆精的话要简洁许多,尖锐的声音传来,道:“仙老三,麻西池。”

    常丰林又道:“爷爷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一物换一物。”

    “想要这锁灵窍中的残魄,你必须再交予我一魄,你们二人的魂魄谁都可以!”

    林静闲冷笑。

    这两只妖精虽然都是凝气境的修为,但像那锁灵窍这等囚禁残魂残魄的法宝。

    大概是从鹰愁涧中捡来的,仗着这法宝在鹰愁涧有了些许名声罢了!

    如今项辽是名副其实的凝气境。

    他林静闲八品武夫,只和铸术境止途的炼气士杀伐过。

    如果不是当初墨焱手段诡邪,量自己又受了伤。

    真要单打独到,应该也会是五五开,所以面对这凝气境...

    他还是有些信心。

    因为,当时面对摧岳祠的墨焱,他手中可没有这把使运起来得心应手的永夜剑!

    这时,山水泠泠。

    又是一道人影从假山后缓缓走出,竟然是一位凝气境始途修为的麻衣女子,神色复杂地望着竹林旁的他们二人。

    项辽冲那女子微微点头,道:“弟妹你来了。”

    弟妹?

    因她而死的项沂的妻子?

    项辽突然扭头对林静闲咧嘴笑道:“静闲兄,你可知那锁灵窍这等物什,一旦吸入残魂残魄便永不能释放,除非...”

    他话语顿了一顿,轻声道:“拿残魄换残魄...”

    林静闲闻言一愣,突然汗毛倒竖,从头凉到脚底,沉声道:“什么意思?”

    ……

    云端之上。

    岑乐童额头细汗浮现,手中拂尘不断甩动,用以抵御魔道奇思的诡邪之术,一时间竟然难以招架。

    按理说...

    佛道奇思被逐出肉身,这魔道奇思应该会下跌境界,岑乐童面对他就应该轻而易举。

    可是如今的魔道奇思无法不用其极,手段凌厉,且招招过于致命,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这,就是魔道!

    陡然间!

    奇思双眸变得漆黑瘆人,仿佛藏掩了万丈深渊,一把黑雾幻化的大镰刀被他握在手心。

    一种寂灭苍生的毁灭力量蕴含其中,宛若可以收割万物!

    岑乐童冷哼道:“邪诡!”

    他迅速挥打手中拂尘,如秋风扫落叶,将周围云雾一一荡开,然后一道太极八卦图悄然浮现于脚下。

    阴阳两鱼衔尾游转,灵辉乍现,赫然是一座法阵!

    坠入魔道的奇思熟视无睹,一只手微微抬起,有乌墨水流从指间缓缓流逝,晕染了这一片云海。

    紧接着,他的身形如同一滩黑水融入云海。

    一道黑影围绕着岑乐童脚下的云层忽隐忽现,恰似入水墨鱼!

    岑乐童皱眉头。

    天下三千道,唯这魔物的踪迹最为难以寻觅,可是...

    他嘴角不禁泛出一丝冷笑。

    那也要看看面对何种人了!

    他岑乐童,是个道士,精通掌握五雷正法的道士,专克诡邪!!!

    岑乐童从发髻上捻下那支子午簪,将体内朝元的雷气渡入簪体。

    簪子表面顿时雷光激荡,噼里啪啦,蕴藏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气息。

    这子午簪,本叫“缝山针”,是他得道那天由他的师尊赠予。

    一根微弱细小的银针,就连山川地脉都可缝合,足以说明其通天彻地之能。

    但它最主要的作用...乃是禁锢万法!

    岑乐童细观脚下游离不定的黑影,猛然间弹指将这缝山阵祭出,钉入脚下太极法阵的阵眼之中。

    缝山针之中蕴藏的雷力刹那间蔓延至整个法阵。

    阴阳两仪周游凝滞,如游鱼饮水,将这雷洋鲸吸入腹。

    云海之中隐藏的黑影瞬间炸开,如迸溅的水流冲往四面八方。

    暴露出来的每一滴黑水表面都孕育了一丝丝雷电,凄厉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依次传来。

    黑水融流,流淌成一具人形,正是那魔道奇思!

    此时,他目光狠辣,面目狰狞且痛苦不堪,零星稀碎的雷电如芒在背,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在刚才他接近岑乐童脚下时,魔镰正将起手一击得胜之时,突然间一只阵钉入了他的眉心。

    由术法衍化的魔镰即刻崩散,术法禁绝无法施展,紧接着又是滔天汪洋般的雷电向他涌来,果真难忍!

    魔道奇思狞笑道:“岑老儿,你当真是有些手段,但是我和你说过,有舍便有得。”

    “你可知在我将另一个我逐出肉身之后,得到的是什么?”

    没等岑乐童说话,他阴恻恻道:“我称之为...黑水狱!”

    话音刚落。

    他身后的黑幕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洁白的云海、蔚蓝的天空...

    所有天地间的万物都被黑幕遮挡而住,鹰愁涧的天空眨眼间黯淡下来。

    压抑、惶恐、害怕、心惊、怨恨...

    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着天地。

    岑乐童震撼失声道:“领域!”

    他突然间感到自己肢体僵硬,浑身动弹不得,就连脚下的太极法阵也被黑水淹没。

    无端冒出的黑水没过了他的脚踝,如同戴上枷锁的刑囚被束缚在这牢狱里。

    这,便是黑水狱!

    呼哧!

    魔镰重新显化在手心。

    魔道奇思眯缝起眼睛,气息暴涨。

    自身在领域中宛若主宰,强悍无匹的杀意瞬间超过被禁锢住的岑乐童。

    他阴笑道:“桀桀桀...姓岑的,我送你去见老朋友。”

    “去死吧!!!”魔道奇思大喝道。

    魔镰高高扬起,朝他的脖颈枭首而去,迅疾凌厉!

    千钧一发之际!

    岑乐童手中拂尘金辉弥漫。

    可是还没当他使出术法,在魔镰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魔道奇思整个人连同魔镰齐齐扭曲化成一滩黑水,凌厉的攻击也随着消失。

    岑乐童神色一怔。

    这什么情况,他还没有动手这就怎么自己化成黑水了?

    黑水聚拢,重新化为人形。

    魔道奇思低头一脸懵逼看了看自己。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自主散去了攻击?

第九十三章 不近恶,不知善

    他不作多想,继而魔镰骤然显现。

    可是这就依旧是在即将触碰到岑乐童的时候!

    魔镰应声粉碎,连同自己又再一次化成了一滩黑水。

    黑水凝聚。

    魔道奇思匪夷所思,但这三番两次进攻已经耗取了他太多的心力,这黑水狱渐渐有崩溃之势。

    他又一次扬起魔镰进攻,结果还是如先前两次那样。

    每当快要触及他的肉身之时,自己就自发兵解。

    魔道奇思神色愤怒,朝周围大吼道:“他娘的是谁?快给老子站出来!!!”

    岑乐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皱着眉头道:“你捉弄鬼呢?!”

    他一指划过,脚踝处的黑水狱锁链刹那崩碎。

    紧接着,岑乐童也发现了异样。

    他发现魔道奇思的脸色难堪,且出奇的愤怒,刚才几次把戏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会是谁呢?

    魔道奇思大手一挥。

    笼罩这片小天地的黑幕瞬间褪散,世间光景重新映现二人眼中。

    陡然!

    二人心神骇然,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倏地出现在他们心底。

    二人齐齐扭头观望向鹰愁涧中最高的那处山巅。

    山巅之上。

    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落魄怪人朝这里看来,眸光冰冷,肩头还站着一头鹰隼。

    一股若有若无的颖悟智慧从他身上散发而来。

    岑乐童眼神微凝。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人躯壳之中掩藏着颖慧的神识和未泯的佛性。

    岑乐童本以为那不过是魔道奇思在将善念所化的奇思逐出肉身,善念所化的奇思执念未消,借助石堆中不知名的尸体还阳...

    不过按理说,这样那怪人就不应该具备神识,以及那模糊的记忆。

    可是,这尸居余气之人完全颠覆了他的所思所想。

    陡然!

    莲花冠老道身后的魔道奇思突然踉跄后退,面容惊恐,盯着山巅那人惶恐道:“佛魔相争之中,你是故意落败!你诈我!!!”

    岑乐童蓦然变色,目露精芒,颤声道:“难道...”

    似乎在回应他的猜测。

    只见那山巅之人的落魄怪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根手指朝这方云海微微抬起。

    魔道奇思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极为凄惨!

    “哈哈!”

    岑乐童旋即仰天大笑。

    面若金纸的魔道奇思却虚弱得不成样子,转身狼狈仓皇而逃。

    岑乐童并没有出手阻拦他的逃跑。

    因为奇思自有他的奇思妙想,善念被逐出肉身估计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奇思...

    没有死!

    岑乐童缩地成寸,转瞬来到山巅之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落魄怪人,轻声道:“为什么这么做?”

    蓬乱脏兮兮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脸面。

    怪人低头沉思了许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又颖慧的眼睛,轻笑着缓缓说道:“不近恶,不知善。”

    岑乐童闻言哑然失笑。

    旋即,他脸色有些铁青,迟疑道:“那个孩子,八苦差漏一苦,并不齐全。”

    “为何独独有佛印烙额,这是坏了规矩!”

    怪人突然反问道:“岑兄,这人世八苦,当真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还是说,这八苦之情舍弃后可立地成佛?”

    怪人讥笑道:“八苦之情舍弃后便意味着无情,世间众生究竟仰仗的多情之佛还是无情之佛,岑兄你我二人又有谁可以说出个定数?”

    岑乐童闻言不置可否。

    怪人摇了摇头,道:“而且他的佛印烙额并非我的选择。”

    岑乐童皱眉道:“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在那个孩子身上押注?”

    怪人点点头,说道:“我能感受到...”

    “他们已经来到守明山庄,也许现在正在等待那个孩子。”

    “那你呢?”

    怪人言简意赅道:“再走一遍红尘。”

    话罢。

    肩头的鹰隼飞向山崖,振翅间身躯霍然暴涨。

    怪人纵身跃上鹰背盘膝而坐。

    一声鹰唳后,人与鹰呼啸着消失在了天际。

    不过就在奇思离开后...

    天边又有一道金虹乍现,朝这里飞来。

    仔细一看。

    原来是一个大如舟船的木匣盖子坐着一个灰衣道袍的童子飞往这里。

    灰衣道袍的童子弯腿用力从木匣上跳下,来到岑乐童面前打量了一番。

    仙风道骨的岑乐童面对这屁大的童子,竟然抱拳恭敬道:“拜见师哥!”

    灰衣童子撇嘴,闷闷不乐道:“岑师弟呀,莫不是折煞本道?同门之人是不讲这些狗屁礼数的...”

    他话还没完就突然捂住嘴巴,神色警惕地看向四周。

    许久。

    见没有熟悉的戒尺出现后,灰衣童子这才悻悻然道:“哎呀又讲粗鄙之语了...师弟千万不要找咱师尊告刁状啊!”

    岑乐童笑了笑,刚要说“师哥放心”,但也闭了嘴,看着灰衣童子身后凭空出现的三尺戒尺不发一语。

    “岑师弟你怎么了?”

    灰衣童子看着不说话的岑乐童有些疑惑不解,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蓦然回首。

    只听啪的一声,三尺戒尺猝不及防地打在了他的手心。

    灰衣童子疼得嘶嘶吸气,捂着通红的小手欲哭无泪,转身对岑乐童委屈地说:“师弟,这次师尊让我来是有事嘱托于你。”

    “滞留在无心岛的大师兄道无极,说他发现二十八星宿日渐衰弱,星辉低微,应该是那个人动手了。”

    “大师兄道无极想让你出手帮他解开星索,溯本追源,扰乱天下二十八星宿的卦象,好蒙蔽上界那些坏家伙的眼睛。”

    岑乐童浑身一震,难以相信道:“眼睛?你是说他们已经开始勾结...”

    灰衣童子点头道:“嗯没错,不过所幸下来的是只独眼。”

    “咱师尊已经在玉龙雪山找到了画地为牢的那位老前辈,师尊和老前辈联手的话,大抵是可以对付那只独眼。”

    “可是这样...”

    灰衣童子不禁有些焦灼,终究叹气道:“那位老前辈画地为牢圈住的半个天下可能会拱手让人,旧派的势力就会更加壮大...”

    岑乐童闻言思量了许久,突然道:“无心岛的那个僧子有所作为?”

    灰衣童子否决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大睡佛醒来了。”

    “大睡佛依稀露出悔意想要替僧子仗义出手,打算与那帝释天掰掰手腕,而且...”

第九十四章 举步维艰

    “佛道之主如今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传闻说,将僧子囚禁于无心岛很可能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其实本意是让僧子安静养伤,之后会静观其变,依照局势再做决策。”

    忽然!

    悬空的木匣抖动。

    一阵水流波动之声传入灰衣童子的耳畔。

    灰衣童子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畅快道:“刚刚就在你我师兄弟畅谈之际,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岑乐童不解道。

    灰衣童子长呼出一口气息。

    “奇思携云中君在佛场将帝释天坐骑白象斩首,血雨浇灌了曼陀罗花,无数佛子因此泯灭了佛性。”

    “帝释天得知后震怒之下一掌祭出,将在场的一名佛子误拍成了肉泥...”

    “不知为何,白象的血雨滴落到了世俗界,有刁蛮妇人去往帝释天的祭庙,爬上莲花台给他的神像打一通耳光!”

    二人许久静默无言。

    岑乐童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帝释天的下场恐怕不太善喽!”

    “对了!那奇思现在如何了?”岑乐童问道。

    岑乐童不问还好,一问,灰衣童子彻底忍不住了。

    灰衣童子眼角隐隐有泪珠,捧腹肆无忌惮地大笑道:“奇思只是重伤逃走,再次遁入凡世哈哈!”

    下一刻!

    匣盖打开,灰衣童子翻身跳进其中。

    他扒拉着木匣的板子,打算隐匿踪迹。

    “师弟呀,僧子说‘那个人’三世身的意念曾去过他那里,估计日子不太长久,指日可待哩!”

    说罢。

    匣盖合鞘,瞬间远逝天边。

    岑乐童望着天边若有所思。

    他尊称为一声“师哥”的灰衣童子并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而是师尊游历人间发现的一块璞玉。

    存在的岁月比他还要悠久。

    ……

    鹰愁涧园林。

    林静闲猛然侧过身,厚重的蟹钳擦身而过,砸碎地面青石板,尘土飞扬。

    螃蟹精常丰林一对小眼睛晃悠了三分,瞄准了空隙又将蟹钳抬起横击过去,应声打在林静闲的腹部,将他向后推了四五米远。

    林静闲只是浑身一震,身躯内的脏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幸好有老爷子林东山给予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法袍的化劲,这才阻挡了常丰林蟹钳巨大的气力打入腹部。

    林静闲咧嘴,握紧了永夜剑,两腿如同遒劲的树根牢牢抓住地面,以腰部运力,模样像极了莲花镇铁匠铺子中聂玉的锤炼之法。

    面对再次横击而来的坚硬蟹钳,林静闲朗然大笑道:“得牛还马,礼尚往来!吃老子一记‘定风波’!”

    他凭借这定风波,曾在走龙江内一击斩杀掉铸术境巅峰的黑鳞蛟,但那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永夜剑自身蕴含的无匹剑气。

    如今剑脊上的二十八条金色丝线,如同桎梏一般将这剑气给封禁。

    所以说...

    这定风波现如今的威力如何,他也说不准。

    剑风飒然而至,与悍然袭来的蟹钳撞击在一起。

    与此同时,林静闲拧转手腕,将锋利的永夜剑斜劈。

    蟹钳立刻与常丰林的蟹臂分了家,咣当落地!

    一只蟹钳被人砍下后,常丰林的战斗力大降。

    原本愈战愈勇的他竟然节节败退,仓皇躲避林静闲的进攻。

    而在另一旁,局势并不乐观。

    项辽和那女子二人合力依旧不敌蛤蟆精麻西池。

    尤其是它那音波蛤蟆功,能让二人无法近身并且倒退数十步。

    最难缠的是,周遭的天地灵气会被它吸入腹中,二人都无法使运天地灵气化成术法...

    这时,麻西池腾天挪移,变化成人形,手中拽着一把剑朝力竭的女子挥斩而落!

    可是就在剑斩的一刹那!

    一道身影瞬间闪现,单手擎住了寒芒凛冽的剑尖儿,为女子亲自挡下了这一劫。

    项辽手心鲜活的血液顺着臂膀浸染衣襟。

    下一刻!

    剑气倾泻如柱。

    项辽的一条臂膀霎时间化为齑粉,徒留漫天血雾。

    项辽猛然回首看向女子,双目赤红,大吼道:“弟妹,以死谢我!”

    十年前,他的决策和弟妹的原因搭上了亲弟弟的一条命。

    十年后,他要用弟妹的命和自己的一条臂膀,再为弟弟搏一次命...

    因为这锁灵窍,只能以魂魄易魂魄。

    如果没有人能够献祭魂魄,那项沂的残魄将永世不得脱困。

    而女子姜忆,正是为此事而来!

    不远处的林静闲,在女子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项辽的异样。

    此时,他也注意到了场中的情况,顿时恍然。

    原来姜忆的到来本就是项辽一手计策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献祭出自己的魂魄从而去拯救项沂的残魄。

    姜忆愿不愿意献祭自身不好说,但作为间接害死项沂的人,敢这么只身前来鹰愁涧。

    那就说明她对项沂有愧疚之情,面对此情况就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项辽对自己果然也是心狠手辣,竟然赤手去接那白刃,大概就是为了让弟妹姜忆再欠上自己一份情。

    若是姜忆此刻选择逃跑,那么此后她的大道,必然心魔横生,无异于坠马悬崖!

    一只臂膀,就让她姜忆陷入了举步维艰的两难境地。

    这项辽,心思缜密,远比他想得要恐怖得多!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姜忆痛苦得闭上眼睛,眼角有泪珠闪现,极为凄美。

    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了。

    她种下的业果,将由她自己亲手结束。

    姜忆缓缓举起手中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稍微用力,便有淡淡血痕映现。

    林静闲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如果说是救人的话,他将阵旗祭出,用河洛古阵将麻西池困缚其中,可保众人一时安全。

    可是面对真正赴死之人,他也束手无策。

    就在姜忆银牙一咬,准备就此了结之时!

    山巅之上一道金光疾驰而来,她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众人惊讶回头,发现先前与那奇思和尚一齐消失的莲花冠老道又出现了。

    莲花冠老道飘忽落地,神色阴沉,看着项辽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些失望。

    林静闲看到老道来了后,顿时舒了口气。

    有他的通天本领,这锁灵窍估计就很容易打开了!

第九十五章 献祭

    果不其然。

    莲花冠老道微微一招手,那缀在麻西池下巴处的金色笼子立马飞入了他的手心之中。

    常丰林和麻西池见势不妙,旋即落荒而逃。

    莲花冠老道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手心中锁灵窍,手掌握紧,轻轻一捻,笼子便应声粉碎。

    项沂的残魄飘荡而出,落在老道面前,俯首抱拳。

    不过,项沂的残魄也愈发虚幻,没有之前那么凝实厚重。

    项辽大喜,眼疾手快,立刻唤出养魂葫芦,将他的残魄收入其中,保证他不会魂飞魄散。

    林静闲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道长,先前那二位精怪乃是三仙洞种的两位,老龙王的消息是否还去打听?”

    莲花冠老道摇摇头,道:“我自有手段,先回守明山庄。”

    ……

    守明山庄。

    在林静闲等人离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走龙江的那位老龙王,不知为何又再次造访龙王庙,贴下红告示说今晚必须要在神龛中看到一对满月的童男童女,然后仓皇离开。

    山庄上有隐匿的细心的修士发现。

    老龙王离开时的气息极其不稳定,时高时低,宛若人类修士破境一般。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守明山庄,在山庄上的大街小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并不是因为老龙王即将要突破而惶恐,而是感到意外。

    明明离谷雨将至还剩几个月的时间,这拜祭仪式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况且,这山庄上哪能说找就能找出一对刚满月的童男童女?

    难不成还要令庄上的急脚子去别的镇子寻觅不成?

    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担惊受怕...

    山庄某处的篱笆院落。

    一位妇女怀抱着两个孩子,刚好一男一女,正在妇女怀中闭眼酣睡。

    妇女的身后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庄稼汉,推攘着妇女往屋内走。

    庄稼汉仔细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仿佛这怀中的孩子是偷来的。

    “英儿,快回屋里去,回屋里去!”庄稼汉再三叮嘱说道。

    孩子是前两天刚生下来的,没想到今天庄上就有了告示,说是要献祭一对童男童女。

    把这户人家可吓坏了!

    不过好在孩子生下来只有他们小两口和他镇的接生婆知道,趁躲过了风头再说与他人听也不迟。

    被唤作英儿的妇人略微有些倔强,很是不满。

    “李三,你个男人咋就这么孬种,自家的孩子抱出来晒晒太阳还怕见了鬼?”

    “老娘在屋里都憋了快三天,出来透透气不行啊?!”

    李三神情慌张,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说话不要那么大声。

    “英儿你少说点哩!小心隔墙有耳诶!”

    没办法,在这动荡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孩子都像是偷来的...

    “我已经听到了!”

    话音刚落。

    黄土坯墙头上就有一道人影攀过,咋呼一声就赶忙跑开了。

    李三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妇人一手指头捅他肩头,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着急大喊道:“快追呀!”

    李三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向井畔,抄起一把锄头,摔门冲了出去,去追寻那人的踪迹。

    院落。

    怀抱着两个孩子的女妇人面露忧色,赶紧上前将门栓插好,然后向里屋走去。

    可是当她准备一脚踏入的时候,突然间听到院子中细微的柴禾干裂声传来。

    妇人猛然回首,结果发现院子中一片安静,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她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过于心慌了?

    当她再次抬脚时,一道比先前更清脆的柴禾断裂声骤然传入耳畔。

    妇人慌张转身。

    一个身背长木匣的少年从修缮好的篱笆栅栏处翻手纵深一跃,不巧篱笆枝子勾住了他的脚踝。

    整个人直接脸朝地栽了进来,尘土飞扬。

    女妇人见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有些惨不忍睹...

    这篱笆是汉子前几日重新翻修,足足有一米多高。

    这脸朝地栽过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有多疼,而且甭提多酸爽了。

    摔了个狗啃屎的少年艰难从黄泥地面上爬起,神情有些尴尬,两手摊开糊在脸上,然后缓缓下拉,擦去脸上的一些土尘。

    这滋味...

    不太好受。

    林静闲又伸手揉了揉脸颊,冲门槛前惊疑不定看向这里的妇人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摆手打了打招呼。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很懵逼的...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到。

    自己偷偷摸摸翻个墙头竟然还能把自己给埋土里头,这是他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倒霉事!

    他们一行人一同从鹰愁涧回到守明山庄后,就听到这谷雨将至之前的祭祀提前了。

    莲花冠老道通过占卜之术,观龟甲坼裂之纹发现。

    这户人家很可能会成为老龙王的狩猎对象,所以才派他来这里。

    不过并非是让林静闲对抗老龙王,而是守护这户人家的子女不被山庄上其他人夺走。

    至于莲花冠老道,则是坐镇在了龙王庙,准备守株待兔,等待今晚老龙王的前来。

    因为老龙王肯定会先去一趟龙王庙。

    如果发现供台上没有它想要的,那么就会在山庄上挨家挨户展开狩猎了。

    莲花冠老道说过了。

    那只四脚蛇如今吞入了那道龙运,是准备化龙,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头血。

    这次破境对它来说迫切无比。

    它等不及,今晚一定会来龙王庙。

    所以在今夜,这持续了数十年的恶行,终于必然要得到了结!

    山野。

    一个干巴瘦小的猥琐男子奋力跑着。

    他前些日子曾经见过这妇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赶集买菜,思量着可能快要生,于是闲来无事来这户人家爬个墙头。

    结果,这妇人生出来的孩子刚好让他发现,真是走了狗屎运!

    猥琐男子表情狠辣。

    他现在就要赶往庄子集市,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这样,不用他出手,肯定会有人把孩子抢夺过来,献祭给老龙王。

    之后,又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年。

    “哎呦!”

    猥琐男子没注意一只脚踩空,从田垄上栽进了田地里,揉揉酸痛的腰肢,呲牙咧嘴着爬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拌嘴

    刚一回头,他就看到身后一个身材瘦弱的汉子肩头扛着一把锄头朝这里奔来。

    “干他娘!”

    猥琐男子暗骂一句,连滚带爬跑开,可是很快又被拼了命追赶的庄稼汉给追上了。

    汉子一锄头杵在地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汉子气喘吁吁,重新将锄头从地里拔了出来,用锈迹斑斑的锄头指着他恐吓道:“你是要闹啥子嘛闹,你再跑!再跑老子一锄头掘死你丫的!”

    猥琐男子看着汉子耳红面赤,快要发疯了一般,不禁后退一步。

    他抻脖子狡辩说道:“狗娘养的,你不把孩子交出来让你全家玩完儿。”

    “这向来是守明山庄的规矩,你若是坏了规矩,全庄上的人跟着你一块遭殃,你全家那时候也得玩完儿!”

    猥琐男子越说越理直气壮,渐渐挺直了腰板。

    汉子显然被吓到了,表情犹豫不决,握住锄头的手颤颤巍巍,仿佛丢了神似地念念叨叨道:“是啊,都得玩完儿...”

    猥琐男子面露厉色,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朝他脸上挥去,然后晃晃悠悠地一脚踹在他肚子,赶紧越过他跑开了。

    身材瘦弱的汉子被这一脚踹得在田地中连翻了两三个轱辘,最后两腿摊在地上,坐着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本就干裂的嘴唇这下没了一丝血色,俨然像是个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

    汉子又像一条得了水的鱼儿,渐渐有了生气,但也唉声叹气,暧暧着拿手捶地。

    黄昏。

    一群人涌来了这里,有扛铁锹的,有握老剑条的...

    总是还是那么一群人在门外将篱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有很多已经是动手撞门,也有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在门外风言风语破口大骂。

    但不巧,他林静闲也是闲来无事,就坐在井畔将永夜剑放在膝前,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在他脚旁四周,数十个鼻青脸肿昏死过去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这户人家的汉子和婆姨早就躲入了里屋,抱紧因受了惊嚎声大哭的两个孩子,透过竹窗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的景象。

    他们没有想到,原来这世间还是有好人的,那少年原来是来帮他们的!

    林静闲淡淡回望了一眼里屋,又淡淡收回了目光,霍然站起身来,将紧闭大门的门栓拔出,然后重新坐回井畔。

    他闷闷不乐地盯着门外那群连脚都不敢迈进来的人,有些无趣。

    “小子,你这是有违天德,会遭报应的!”有泼辣妇人隔着门户,两手叉腰跳脚大骂道。

    林静闲闻言顿时怒了,也隔空对喊道:“天德,你丫的告诉老子啥叫天德?!”

    泼辣妇人见这少年原来不只是个会打人的榆木疙瘩,还会拌上几句嘴,立马就泄了气。

    泼辣妇人闪烁其词,有意在躲避他的眼神,挤入人群。

    林静闲愈发郁闷。

    其实这实情本该不会闹得这么僵,直接和他们这群人说会有高人相助就可以了。

    但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而且很可能会走漏风声,传入那老龙王的耳中就不太善咯!

    至于项沂肉身之事...

    莲花冠老道也只是说等这事解决后自然会有办法。

    可是什么办法他也没有明说,但至少不是夺舍之类的不德法术。

    此时的龙王庙。

    莲花冠老道盘坐在石雕龙首下方,闭目冥想。

    面前是一块火烤坼裂的龟甲,其中卦象根本不是指明老龙王会先来这里,而且直接去往那个妇人家...

    但至于他为何哄骗林静闲,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而他现在身处龙王庙的道理,就是为了项沂肉身一事做些准备。

    莲花冠老道摆弄手中鸡毛扇,轻声呢喃道:“头等人,佛道做主;二等人,官封侯门;三等人,朝郎驸马;四等人,文武大臣;五等人,荣华富贵...”

    “六等人,大街叫贫;七等人,投驴变马;八等人,走兽飞禽;九等人,下世猪狗;十等人,鱼虾鳖群...”

    “不过呢,贫道我替你向阴司求个情,送你场机缘造化又如何...”

    说罢。

    莲花冠老道起身敛衣,从袖袍中夹出一张黄符纸,呼出一口气将其点燃后,烙印在了这石雕龙首。

    ……

    篱笆院。

    林静闲怀抱着永夜剑,在井畔来回踱步,渐渐有些焦灼。

    龙王庙为何迟迟还传不来消息,难道是那老龙王不打算来了?

    不应该啊!

    莲花冠老道说老龙王得到一缕龙运,破境势在必得,但急需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用来冲破瓶颈。

    那这老龙王就一定会来,还是说它去往了他处?

    咕噜咕噜!

    就在这时,水泡破碎的声音依次从井内响起。

    林静闲惊醒,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抱剑来到井沿处,微微俯首向下观望,神色凝重。

    他发现这井水突然间就如沸腾的热水般起起伏伏,不断有气泡破裂。

    林静闲眯起眼睛。

    井水深处有一道瘦长的黑影在游动,但是白气袅袅,模糊朦胧,看得不是很真切。

    林静闲运转意念,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旋即亮出淡淡的荧辉,拨云雾见天日后刚好可以看个真切,顿时目光一凝。

    一条四爪黑鳞蛟龙攀璧而上,额头的两只龙角散发着恐怖气息,一双摄人心魂的龙眸正淡淡与他对视。

    砰!

    井栏炸裂。

    庞然的冲力将林静闲的身躯击飞,后背狠狠地撞击在篱笆墙。

    一头浑身布满漆黑鳞甲的黑龙从井内呼啸腾飞。

    庞大的龙躯在院子内盘旋,周围是无数缕缕水波缭绕着它的躯体。

    众人哗然。

    有人颤声说道:“老龙王降临了!”

    许多人即刻跪伏一片,虔诚祈祷,不敢正眼瞧这位传说中的老龙王...

    黑龙摆尾,水波聚集不散,如同一个蚕茧包裹着它,将它全身掩于水流。

    紧接着,水流爆裂,有如箭矢四射,将篱笆墙射出一个个小洞,亦如漫天雨丝哗啦啦落地。

    一袭青衣的额头长有龙角的俊秀男子缓缓收回他张开的双臂,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砸在篱笆墙处的少年。

    青衣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弹指间轰开里屋的门牖,将一对婴儿抱入怀中,裹挟着滔天大浪冲散篱笆,消失在远方。

第九十七章 黄鹂逗猫

    那一对夫妇孤立无援地看着青衣男子离去的方向,又转眼望向艰难爬起来的少年,眼底带着一点希冀之色。

    林静闲爬起来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刚才那一道冲击力,竟然透过御袍隔山打牛般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青衣男子实力极强,强到他无法揣度,威压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如果男子要杀他的话,就如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二人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林静闲将永夜剑放回身后剑匣,二话不说冲出大门。

    他顺着水波流逝的方向奋力追赶而去,马踏飞燕的轻功身法被他施展到极致!

    行至半途。

    林静闲立定身体扫了一眼龙王庙,发现其中莲花冠老道并不在那里。

    于是,自己一人再次腾跃间翱翔屋檐,朝走龙江的方向疾奔。

    此番,不为对敌,只为抢回那一对婴儿。

    走龙江畔。

    青衣男子再次化身黑龙,入海之际有一道雷光击打在它的躯体,两爪上的婴儿不禁滑落江水。

    青衣男子神情大骇,摆尾间有两道旋涡骤然浮现江面,将两个婴儿吸入其中。

    江畔的深林。

    莲花冠老道皱着眉头望着黑龙离去的方向,指间雷光缭绕。

    刚想再有所动作之时,忽然林间有一道迅疾如虎豹的身影蹿出,纵身跃至江畔。

    莲花冠老道了然,身形模糊消散。

    江畔的林静闲身负三尺剑匣,望着江面的两道旋涡,没有一丝犹豫,当即纵身没入其中一道旋涡,身形彻底消失不见。

    就在他舍身跃入旋涡后...

    江畔另有一道着急赶来的身影,同样毅然跳进另一道旋涡,然后也消失在江面。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林静闲托着湿漉漉且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岸,怀中是一个戴着虎头帽和虎头鞋的调皮女婴,正拿粉嫩的手指戳他的脸颊,怪可爱的,也怪可怜的...

    林静闲见到女婴无恙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当初水宫一行获得的避水珠还存有一颗,这才侥幸生还。

    不过,先前那番历程也是艰难险阻、万分惊险。

    在他跳进旋涡后,就发现了女婴的所在。

    就当他拿出避水珠时,那条黑龙突然出现在避水光幕前,抬起利爪想要将这光幕划开。

    但黑龙犹豫一番后,不知为何是仓皇离开,身躯表面隐隐约约有雷电击打似的焦黑伤痕。

    想着想着,林静闲就露出惋惜之情,可惜了那个男婴没能救回来...

    之前,围堵在篱笆院外的一群人也赶来了这里,想要看个究竟。

    当他们发现这个女婴被少年救出后,不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指指点点,说话不是很中听,也不算很好听。

    大抵就在指责他坏了规矩,很可能会迎来老龙王的报复。

    林静闲行若无人之境,在两侧民众之间缓慢地走着。

    许多话听在心里,但也不搭理他们。

    前方的人群因惶恐而自发散开,他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期间有,那个庄稼汉挽着妇人的手臂轻轻唤了他一声。

    林静闲听在耳里,但他装作没听见。

    终于!

    林静闲来到守明山庄之外的石头堆砌的院落,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了坡脚迎来的阿翁。

    林静闲叹气道:“阿翁呀,孩子我先放你这里,还有一个婴儿还在水里呐,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

    石头屋子的屋脊上一块石子啪嗒砸落。

    随即,一道身影从屋脊一跃而下。

    林静闲蓦然转身,看到来人后,陷入沉默。

    浑身湿漉漉的甄旭站在院子中,怀中也抱着一个婴儿。

    一样的虎头帽和虎头鞋,只不过是个男婴。

    林静闲神色复杂地说道:“甄旭你何时...”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数十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挤了进来,手中握着兵器,扬言要挟林静闲他们把婴儿扔回走龙江。

    林静闲冷笑一声,指节叩击身后剑匣,一把三尺青锋被他握入手中。

    就当他准备给这些人一些教训时...

    坡脚老翁突然按下他的剑,自己迎合了上去,安抚众人。

    林静闲曾于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他认为这句话说得再好不过,或许这也就是守明山庄的道理了。

    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孰强孰弱,强者自然有强者的道理。

    所以他们不敢去找走龙江的老龙王这个罪魁祸首亮招子,反而去对付比他们还要弱的无辜之人,诠释了人的劣根性。

    世态炎凉至此,让林静闲一再失望。

    陡然!

    有人一脚踹向了老翁的另一条腿,将他踹倒在地。

    甄旭着急伤心大喊道:“阿翁!!!”

    林静闲眼神一寒,直接一剑荡去,将那动手之人的大腿瞬间砍断,鲜血飙飞,溅了旁人一身血。

    断腿的那人凄厉的叫声响彻方圆百米。

    一群人大惊,想要转身逃跑,但林静闲又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手腕拧转,永夜剑倒置,以剑柄为首噼里啪啦将几人的兵器打掉,然后咣当将一行人撂倒在地。

    林静闲眼帘低垂,一声不吭地望着地上躺着的断腿汉子,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将永夜剑插入剑匣之中,对着众人轻声道:“滚。”

    一行人赶紧爬起,拽起断腿汉子的手就落荒而逃了。

    这一切都被枝头的一只黄鹂收入眼中,频繁驰落,跑到屋子中绕着房梁转悠了一圈。

    黄鹂正要穿过窗子飞走的时候,一只小花猫突然跳上了窗棂,冲它呲牙。

    不曾想。

    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小花猫的后脖颈处的皮毛,将它提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黄鹂展翅飞远了。

    稍后,那股无形的力量才消失。

    小花猫翻了个儿稳稳落在地面,仿佛受到了惊吓跑进了墙角的狭缝内。

    离这遥远的守明山庄的一处酒楼。

    一个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独自一人坐在桌案上吸呷清酒。

    很快,一只黄鹂透过窗户翩翩飞了进来,落在了酒盏上化为一滴墨珠融入了清酒,晕染了清澈的酒水...

第九十八章 施恩不图报,功成不受赏

    那一脚很重,身子骨本就孱弱的阿翁经不起这一脚,奄奄一息地被扶上了床。

    林静闲和甄旭本以为阿翁休息一夜就好了。

    谁知,他半夜掌灯,接连地咳嗽,在微弱跳动的灯火下书信一封。

    早上发现的时候,阿翁已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溘然长逝。

    甄旭比哭还难看地笑着说道:“阿翁前些日子说过的,今年的梨子,我怕是吃不到了。”

    “我还反驳他说,熬过这个冬天就可以吃上了...”

    他抹了抹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哽咽道:“最后阿翁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果真没有吃上院子中的梨子。”

    说着,他就从柴房中拿出一把破柴刀要将这梨树砍掉,说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林静闲皱眉拦住了他,道:“难道你日后不吃了么?”

    甄旭摇头道:“吃也没意思。”

    他拗不过林静闲,索性将柴刀丢下,进屋将那纸书信展开,蹲在门槛上默默看着。

    甄旭不自觉地就有眼泪流入嘴边,滋味不是很好。

    书信上字迹密密麻麻。

    不过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家中的柴米油盐。

    大抵是告诉他镇上哪家包子铺的包子最是皮薄馅大,什么时辰过去才能刚巧赶上包子出笼。

    也叮嘱他,之前家中的一口大水缸,能吞十几担水,用了好久,不知几时不见了。

    找到后,如果被人砸破,拿回来锔上补丁,还能用上良久...

    阿翁还说了...

    自从他在走龙江畔救下还是婴儿时的甄旭那次,脑中有了风涎,杂难烦扰之事萦怀。

    腿脚不便后许多事做起来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还让他跟着在这荒郊野外受了这么多苦,希望他能够原谅。

    信中依旧在说,阿翁半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他处处小心,去泰去甚,不要争强好胜。

    这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阿翁再三叮嘱甄旭。

    如果这样不负责任,也不得罪人,做个模棱两可的好好先生,就算在乱世也足以活命存身。

    而且,让他对人态度须圆和,遇事不可承担。

    不可凡事太过较真,不可有立功之心,亦不可自以为忠!

    结尾又言:“我不希望你特立独行,也不盼望你出类拔萃,因为那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也是一条很危险的路。”

    “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庸俗而安稳地过一辈子。”

    “诶...”

    林静闲叹气。

    阿翁半夜笔书一封,其中意味就是在经历这次事故后,既怕孩子良心变坏,又怕孩子良心太好。

    天下的父母何不是这样呢?

    虽然甄旭是他从江水中救来的,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但却尽到一名父亲的责任,这都是真真切切的!

    世人都言:“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甄旭如今已是百世难还,却还落得个“子欲养而亲不待”,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甄旭泪拆两行,凝噎着将书信折起后放入怀中,抹抹眼泪说道:“林兄,人不能太善良,对吧?”

    林静闲没有立刻回答,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问题犹豫。

    要放在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人应该善良。

    但是!

    他现在产生了怀疑。

    一个人的善良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他现在也闹不明白。

    他在想,有些人被伤过了就决定不再善良,可再碰见坏人坏事还是总想着掺和...

    这算不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甄旭应该就是如此。

    昨晚还劝着林静闲不要去鹰愁涧打探老龙王的消失从而多管闲事,这次却又一声不吭地下江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个婴儿救回...

    难道,就连善良也是身不由己?

    在遇到魏温文之前,林静闲从来没有对善良一词做过考究。

    遇到他之后,魏温文说善良是有价值的!

    可是如今守明山庄一事,却又让他陷入了迷惑。

    甄旭明明舍身救下了一个未满月的婴儿,却被同庄的人感到厌恶,甚至大打出手。

    这让他意识到...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善良与平庸就对你有丝毫手软,人要学会有点锋芒,才会有人尊重你。

    又或者说,善良也要分人对事。

    守明山庄的民众根本不值得被善良对待?

    还是说,善良也需要带一些锋芒才有价值?

    林静闲还知道。

    好人做久了,一件错事百次无功。

    坏人做习惯了,一次好事浪子回头。

    总之,在这个世道,善人是越来越难做了!

    林静闲颇有歉意地对他说道:“对不起,让我再想想可以么?”

    甄旭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次次善待了世界,可是世界还没有善待过他,这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翌日。

    甄旭和林静闲一齐将婴儿还给了那户人家。

    一对夫妇兢兢战战地在院子里杵了许久,半句感激的话也没蹦出来。

    尽管二人也不渴望他们的感激,可是林静闲觉得这样...

    不好。

    回到家后,林静闲和甄旭携手将石屋推塌,将老翁葬在了院子中的梨树旁,希望来年落下熟透的梨子可以还他的愿。

    甄旭背上行囊,准备远游,想去天下看看,笑着冲林静闲打过招呼后,便要离开。

    林静闲叫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将他昨晚想了一夜的话终于吐露出来。

    “善良其实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行善之人施恩不图报,功成不受赏。”

    “自己做好事本就是自己的事,别人回不回报是他的事,就算反目成仇又能如何,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林静闲说了一句看似模棱两可的话。

    “也许我们会因此受伤,但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那就真的对自己太残忍了。”

    甄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时至如今,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林静闲说完摸了摸脑袋,感觉这样说话又太委屈了甄旭,临了不忘加上一句。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只是把我认为的讲了出来。”

    “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不同。不知他人疾苦,莫劝他人善,至少这个道理我林静闲还是懂得。”

第九十九章 怒江狂潮

    甄旭轻声回应道:“说真的,善良是自己的修养,而一个人永远不会穷得只剩善良。”

    他豁然开朗,笑了笑。

    “林静闲,遇见你,真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一件事!”

    林静闲笑意盈盈,心情也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是当我们凶狠对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才会变得温柔,而是常存一颗善心,我们才能感受到少数的温柔。”

    “若我日后再遇见你,我希望我可以笑着说一句,任这凡世清浊,这少年依旧侠肝义胆!”

    这些话,他并不是第一个说出口的人。

    林静闲依稀记得。

    当年,自己固执而又倔强地抬起脸,问道:“任先生,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一袭青衫的老先生不知为何就怔愣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话竟然会从一个穿开裤裆的毛头小子嘴巴里说出来.

    还是说...

    这世道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老先生无奈地耸耸肩,轻声道:“那我不敢保证,但是好人一定会心安。”

    那是任先生...

    第一次在学问上含糊其辞。

    ……

    走龙江畔。

    林静闲扭头问旁边的莲花冠老道说道:“道长,此番可有把握?”

    “虽然它没有得到破开瓶颈的心头血,但估计也是传说中的半龙境界了。”

    莲花冠老道笑道:“我倒希望他已然化龙呢!”

    林静闲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作此讲。

    但他既然这么讲,自己就那么听着,多问一句都是废话。

    莲花冠老道朝走龙江中观望了片刻,翻手凭空变出半碗净水。

    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托起水碗,右手大拇指压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只伸直中指和食指。

    莲花冠老道向东面吸一口气,再吹入碗中,然后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在碗中水面写符,一边写一边念咒语。

    “此碗水化如东洋大海,喉咙化如万丈深渊...”

    “九龙入洞!”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波澜不惊的江面,突然潮起潮涌,江水起伏。

    一个大漩涡在江心骤然呈现。

    一道水龙卷从漩涡中冲天而起,缓缓注入莲花冠老道手中的瓷碗。

    而且,这瓷碗中永远只是半碗净水,任由江水的涌入也似乎永远灌不满。

    林静闲心神震颤,整个人如泥塑木鸡呆站着,彻底傻眼了。

    世上还有如此奇妙的白雀法术?

    稍许。

    林静闲惊讶地发现这走龙江水面竟然下降了三寸之多。

    一道道春雷在江面上连环炸起。

    原来是莲花冠老道手起生风,掌心雷不断抛向江面。

    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随之惊响。

    一条百尺浑身覆满漆黑鳞甲的黑龙从江底抟扶摇而起。

    一对摄人心魂的漆黑眸子俯瞰着江边二人。

    无边无际威压如滔天大浪般冲袭而来!

    面对着这滔天威压,莲花冠老道随意摇动手中鸡毛扇。

    这看似气息恐怖的威压之力如柳絮般瞬间被吹散了。

    黑龙低沉嘶哑地声音传来:“臭道士,那一对婴儿我早已放过,难不成你要赶尽杀绝?”

    莲花冠老道悠悠道:“无量天尊,你这孽畜,数十年来犯下的业果还少吗?”

    “就算今日贫道不斩杀于你,日后也必定为他人所杀害,到时候你很可能会生不如死。”

    黑龙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在帮我?”

    “再说,我有大气运加身,你若斩杀我,必定会有因果束缚,对你的大道来说又是如何?”

    “因果?”

    莲花冠老道缓缓道:“贫道,不怕!”

    黑龙当即摆尾抽打在走龙江的江面。

    水流迸发铺天盖地涌向二人。

    至于黑龙,则靠此间隙,丝毫不做停留,刹那间横渡走龙江,远遁逃离这里。

    林静闲拔剑出鞘。

    永夜剑因空气摩擦发出铮铮嗡鸣声。

    林静闲横立身前一斩挥落,将迎面而来的水波劈离两侧。

    莲花冠老道冷哼一声,正要投袂腾飞之时,突然神色一变,旋即笑容玩味,敛起袖袍背手立于江畔。

    “老龙王都跑远了你还不去追?”

    林静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莲花冠老道却如老僧入定,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追。”

    林静闲眉头一皱,霍然扭过头看向威压波动的方向。

    在黑龙逃跑的方向,天际有一道白虹迅速掠来,犹如一道绚丽剑光如日中天,煌煌耀世。

    原来是一位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截断了黑龙的去处。

    黑龙瞬间止住了身形,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头角峥嵘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遥望向百里之外的文人学士,沉声道:“在下三仙洞头把交椅——介秋衡,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阻挡我逃生之路?”

    温润如玉的文人学士拢起宽松的袖袍,微笑道:“吾乃世安王朝国子祭酒——诸葛文石,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

    “行善!”

    话罢。

    诸葛文石从袖中夹层中抽出一叠洁白画绢平摊在半空,只见洁白画绢之上突然腾起风霜气。

    一头凶猛不一般的老鹰侧目而视,目光深碧锐利,竦起身躯恰如捕杀狡兔。

    只要解开画中丝绳铁环,画鹰就会凌空飞去;只要轻轻呼唤一声,画鹰就会拍翅飞来。

    江畔的林静闲微微皱了下眉头,暗道:“怎么会是他?”

    他记得在他离开莲花镇之前,诸葛文石和那四轮车上的老人就已经离开了莲花镇。

    怎么突然之间会出现在这里?

    眨眼间!

    爪牙锋利的画鹰就已经和凶猛无比的黑龙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场面震撼。

    介秋衡虽然只是半龙之境,但一身实力本就超绝滔天。

    凭借对走龙江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役使着江水不断阻隔画鹰进攻的路线。

    同时,一条覆满漆黑锋利鳞片的尾巴,呼呼起风,迅猛又沉重的抽打在画鹰的身体,使它整个身体猛地下坠,但所幸没有掉入江水。

    原来,介秋衡在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想要将这画鹰拖入水中,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地来对付它。

    不过,他并不敢使出全部底牌。

    因为走龙江畔还有一个臭道士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一时间与画鹰的争斗难分上下。

    介秋衡稍稍停顿身躯,退后半百步。

    一尊散发着无尽威严的真龙意赫然显现在他的背后,不断低吟龙啸。

第一百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画鹰眸中竟然闪现一丝畏惧的光芒,悬立在半空中停止不前,显然是他得到的那抹龙运的功效!

    介秋衡丝毫没有继续争斗的意味,而是瞬间将那还没有炼化完全的龙运收回体内,趁机渡江远遁。

    谁知,诸葛文石虚空点墨,将一滴墨珠投映在画鹰的额头。

    画鹰气势立即大涨,眼中威势更盛,裹挟着无边的戾气横冲驰往。

    两只鹰爪瞬间锁住了黑龙的三寸,凌厉的爪牙刺穿鳞甲深入血肉之中。

    黑龙厉啸,剧烈的晃动身躯想要摆脱这只突然发了疯似的画鹰。

    大如桑叶的鳞甲都被剥落了许多。

    半龙之血散落走龙江,吸引了无数黑鳞蛇争先用后地去抢夺。

    困缚过程中,黑龙低沉冗厚的声音传来:“诸葛文石,你莫要欺人太甚!”

    诸葛文石微微一笑道:“放你一马!”

    说他挥挥手,那只凶残无比的画鹰顿时松开了深入骨髓的利爪,而是折返向他的方向,将洁白画绢在画鹰的身上一盖,这画鹰瞬间被收入其中。

    介秋衡眼中寒光一闪,立马腾转挪移巨大的龙躯,拼了命似地飞向守明山庄的方向,同时愤怒大吼。

    “我要与整个守明山庄同归于尽,替他们收尸吧!”

    因为他知道,那笑里藏刀的国子祭酒不可能真正放过他,就算他一时放过了自己,守在江畔的老道士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所以,他要带着守明山庄的所有人和他一同赴死!

    转瞬间!

    黑龙已经横渡走龙江,朝向守明山庄的方向飞去,远远将一行人落在后面。

    回首观望之际,它惊讶地发现那臭老道和世安王朝的国子祭酒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向它追赶而来。

    介秋衡内心狂喜,瞬间打消了带着守明山庄赴死的打算,准备彻底远遁这里。

    等他日修行归来,一定要重新占据走龙江这个地方。

    他心中最大的执念就是走龙江。

    他一条从鹰愁涧走出的蛟蛇为何能一步步走到化龙的境地,还是吞下了一缕龙运。

    这和走龙江江底的东西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突然!

    身后一道掌心雷带着破空声追赶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它先前受伤的三寸处。

    黑龙闷哼一声,立马失去御空的能力,朝守明山庄的一处田地里坠落而去。

    田垄边际。

    一个戴着草帽的庄稼汉眯眼看向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扛起肩头的锄头就大步走了过去。

    因重伤还伏在田地上歇息的黑龙突然感到有个影子落在了自己面前,于是抬起硕大的龙首诧异问道:“你干啥?”

    庄稼汉往两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拽起肩头的锄头,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锄恶!”

    噗嗤!

    一锄头挥落!

    黑龙原本坚硬不催的漆黑鳞甲竟然应声粉碎,龙首与龙躯差一点就分了家。

    介秋衡瞪大眼睛,到死都没有明白。

    为什么这荒野田园竟然有人一锄头就能把自己钉死在这里。

    而且,这人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

    介秋衡死不瞑目!

    长虹划破天际,陡然降落在这里。

    莲花冠老道缓缓从长虹中走出,踱步来到黑龙的尸首前,揉着下巴,是在思量着什么。

    庄稼汉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

    这时,又有一道长虹划破云海垂直降落,赫然是林静闲的老爷子——林东山!

    这个面相朴实的庄稼汉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泉津郡胡不息客栈的掌柜——胡善!

    先前走龙江大战。

    林东山早就在云海之上观摩已久。

    如今突然来了个臭道士捡漏,心里不是很欢喜,骂道:“岑乐童,你怎么会出现这守明山庄?”

    莲花冠老道依旧是在打量着脚下的黑龙,头也不回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怎地?这天下都是你林东山的后花园啊?!”

    岑乐童突然抬头看向他,啧啧道:“我就纳了闷了。”

    “你林东山不好好在莲花镇待着,怎么什么事都想掺和一手?”

    说着,莲花冠老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黄皮葫芦,拔开葫塞,将项沂的三魂七魄放了出来。

    项沂阴魂出来后神色茫然,看着脚下黑龙的尸体吓了一大跳,疑惑不解地看向莲花冠老道。

    岑乐童讥笑道:“送你一番造化!”

    只见他拿鸡毛扇向前轻轻扇去,项沂的三魂七魄立马如鸿毛般被吹拂了起来。

    三魂七魄宛若一阵风刮在了黑龙的尸体,魂魄瞬间消融龙体之内。

    胡善撇嘴厌烦道:“道长好手段!”

    岑乐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但若是我为这蕴含龙运的龙体再寻一具阴魂纳入其中,这缕龙运就不算被败坏。”

    “因果呐...自然不会落到贫道的身上。”

    话罢。

    他指间弹起一根银针,正是早之前在鹰愁涧对付魔道奇思时用的那根缝山针!

    缝山针环绕着庞然的龙躯迅速御空飞行。

    忽然间,银光乍现!

    巨大龙躯的伤口都恢复如初,而最重要的是,项沂的三魂七魄被牢牢缝在了黑龙的身体内。

    过了许久。

    巨大的龙眸悄然睁开,但眸光却变得极为不一样。

    呼呼!

    大风起兮云飞扬,神龙曳尾荡九天!

    黑龙升天后俯瞰着田地间的众人,尤其是对莲花冠老道发出阵阵低吼声,宛若洪钟大吕!

    很快,岚烟袅袅升起,将黑龙的身体裹挟在其中。

    一袭青衣的项沂从云雾中飘然落地,朝莲花冠老道稽首抱拳道:“谢道长!”

    岑乐童抚着胡须缓缓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抛却本我,忘记从前的名字,就叫介秋衡吧!”

    项沂俯首抱拳,言简意赅:“可以。”

    他的这条命都是老道给的,还有这份天大的机缘造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今莲花冠老道拱手让人,自己欠他的人情是永远还不上。

    虽然,莲花冠老道对他欠的人情不屑一顾...

    尽管养魂葫等等一切的安排,阿兄项辽曾与他说过这是一个高人所安排。

    如果没猜错的话,面前站的这个老道大许就是阿兄口中所说的高人了吧!

    岑乐童突然道:“介秋衡,我让你不拘泥于六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也有六道之外的安排,这你可明白?”

第一百零一章 千里迢迢

    如今的项沂,也就是介秋衡,并非是迂腐之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这点明白!”

    岑乐童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看热闹的林东山和胡善说道:“二位,此行我要去无心岛,有没有愿意跟我去的?”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人却已经身化长虹,彻底消失在天际。

    林东山挑了挑眉头,表情有些无奈。

    介秋衡转过身来,对着林东山和胡善二人又施一拜,这才变幻龙体,腾霄入云,去做他那六道之外的安排了。

    胡善扭头看了看林东山,玩味道:“还是放不下?”

    林东山摇摇头道:“出了归鹭陵,总归是要再看看。”

    “有你这样当爷爷的吗?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冷眼观看。”

    胡善在说的是林静闲在莲花镇三四岁时的那一段时期。

    林东山叹了口气道:“身不由己且事出有因!”

    下一刻!

    二人齐齐化为两缕流光,转瞬间消失在守明山庄。

    此时的走龙江畔,温文尔雅的诸葛文石微微一笑道:“那枚印章可还保存完好?”

    林静闲手指在腰间潇雨上一点,顿时一枚刻有“国泰民安”四个烫金小楷的古朴方形印章出现在手心。

    “你是在说它?”

    诸葛文石点点头。

    “这枚印章是白将军的贴身之物,而且这枚印章的来历也颇有渊源。”

    “你若是能保存好,那自然是最好。”

    林静闲翻了白眼,好像猜到了什么。

    他颇为郁闷道:“诸葛文石,你千里迢迢而来不会就是为了这枚印章吧?”

    林静闲心中怀疑。

    难道这印章真的有什么独到之处,竟然让堂堂一个王朝的国子祭酒亲自来会见...

    诸葛文石认真想了想,郑重道:“是,但也不是。”

    这话说得一时让林静闲如堕五里雾中,实在摸不着头脑。

    是!也不是?

    这是个什么道理?

    没等林静闲开口,诸葛文石又突然说道:“林静闲,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枚印章,但另一部分原因我还不是很明白。”

    “可是这另一部分原因,正是白将军赠予你这枚印章的原因。”

    林静闲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嘴角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所以...”

    诸葛文石神色真诚道:“我此番前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搞明白这‘另一部分的原因’。”

    林静闲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久久无语,一脸难受。

    “所以,这枚印章对你们世安王朝很重要?”

    诸葛文石重重点头,道:“重要与否,白将军说了算!”

    “得,打住打住,你就直接说你想问我什么!”

    林静闲连忙摆手制止他。

    诸葛文石目光炯炯道:“我想知道白将军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如何回应的白将军。”

    “白将军对我说了什么...”

    林静闲眉头紧皱,尽量去回忆之前在伏虎岭的遭遇,很快就将之前的所遇所见娓娓道来。

    良久,诸葛文石喃喃自语道:“止戈,原来如此...”

    “静闲,你可有野心?”

    林静闲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真心实意地回答道:“野心?这玩意儿太累了!”

    “那以后会有吗?”

    林静闲想了想,认真道:“也许会有。”

    之后,诸葛文石又同他说了许多,也讲了许多道理。

    其中意味大都是劝林静闲科举择就高官之主,直接步入朝廷。

    说了许多,可是林静闲不太愿意听。

    就像之前在鹰愁涧,莲花冠老道怂恿他拜入道门之下一样不太愿意听。

    最后,诸葛文石朝林静闲摆摆手,倏而远逝。

    某处窗棂案牍前。

    当诸葛文石毫不犹豫地把面前这三本县志推开的一瞬,心头悸颤了一下。

    许多人,终其一生只为在这县志上争取到三厘米的位置。

    如今,诸葛文石迟句稍顿,沉思片刻,拧转手腕,在白色宣纸上提笔落墨,一笔一划将“林静闲”这三个字点入其中...

    今日。

    守明山庄发生了一件大事。

    龙王庙中的石雕龙刻突然光芒大盛。

    金光流溢散布了山庄内的大街小巷。

    无数人前来拜跪瞻仰祈祷,庙前香火之盛令人咋舌!

    就在民众拜祭之时,忽然天降祥瑞!

    云海被人一剑劈开。

    一条曳尾神龙发出阵阵龙吟声,从云端俯冲而来,在庙前的香炉上空盘旋许久,兀自没入庙宇内的石雕龙刻。

    石雕龙刻愈发栩栩如生。

    这是莲花冠老道最后的手段,也是赠予守明山庄最后的机缘。

    使介秋衡以真龙之态固守龙王庙,保护一方平安、风水气运,保证守明山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司职城隍爷的职责。

    当然,这并不是完全将介秋衡束缚在这里。

    每日,介秋衡都可以显化人形走出龙王庙,但不可超过半个时辰,百年后再还他自由。

    至于项辽,则是遵守曾经与那个高人的约定,深入鹰愁涧安宅其中,以捉妖人的身份巡察水土,专门捕捉邪佞妖物。

    一妖十文钱,也算是个朝廷的官差,而且时而回庄上打上二两酒,打打牙祭。

    独臂的项辽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林静闲背负三尺剑匣,刚走出守明山庄的地界,就看见大路中央一个人参小人身着福禄宝衣、发束红缨、立五寸短枪于地面。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人参小人奶声奶气道:“道友,师尊让我再问你一次,是否再考虑一下拜入师尊门下?”

    “不去。”

    林静闲淡定地大步走了过去,一脚将这人参小人深深踩回泥土地底。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一只粉嫩的小手钻出地面,拽住自己的发髻,好似拔萝卜似地将自己从泥土中薅了出来。

    人参小人望着不成器的少年离去的背影,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遁入地底彻底消失不见。

    ……

    三才阁,位于蟠螭洞境内。

    因为独占境内三条龙脉中的一条龙脉,所以其宗派地藏风蓄水的能力远胜于其他宗派,乃境内的上三宗之一。

    三才,即指天、地、人。

    天干就是代表天机道。

    地支代表地脉道。

    所以藏干,则代表人间道。

    因此,三才阁内部又有天机阁,地脉阁和人间阁。

    三阁并立,无高下之分。

第一百零二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地脉阁洗雷崖。

    一位穿着破烂青袍的老头正盘膝坐在崖头,悠闲地摇着一把破烂蒲扇。

    面前正支着一个木头烤架,上面有一只烤得流油的山鸡。

    老头擦了擦口水,伸出手撕下一只鸡腿,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吃了起来,嘴中嘟囔着:“吃鸡先吃腿,滋味贼肥美!”

    就在这时。

    天际一道长虹朝洗雷崖奔射而来。

    最终竟是一位剑眉男子降落崖头,从长虹中走出。

    剑眉男子朝啃着鸡翅膀的糟老头子毕恭毕敬地抱拳。

    “师尊,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三派人马已到聚云秘境,如今正差我地脉阁了。”

    被剑眉男子称为师尊的老头点了点头,往天边扔去一根鸡骨头,刚好迎上了一道晴天霹雳。

    鸡骨头瞬间化为齑粉。

    老头拿起破摇扇,不慌不忙道:“没事,先吊他们一会儿,等我先啃完这只鸡。”

    剑眉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可是阁主已下达重令,务必要在聚云秘境中拿到好名次。”

    “而我们地脉阁又是三才阁中主战中最弱的一才,去晚了...”

    “怕是各宗派人不满,在秘境中联合欺压我阁。”

    老头骂骂咧咧,穿上一双破洞布鞋,然后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油纸将剩下的半只鸡包住,揣入怀里。

    “走!”

    两道长虹划过天际。

    ……

    “聚云宝地?”

    林静闲边走边看着手中的山河图。

    “听镇上的姚老伯说过,相传宝玉埋在地下,上空会出现烟云,阳光下见得分明。”

    “聚云,聚云,莫非这聚云宝地是盛产宝玉的洞天福地?”林静闲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有一种大胆的猜想。

    这所谓宝玉,会不会就是那神仙钱?

    “如果被称为宝地,那自然有其被称道之处,我得去䁖䁖!”

    聚云宝地。

    四教弟子早已到达,三宗领队人也早早落位。

    唯独这三才阁是迟迟不见领队人。

    一字排开的师位。

    末位处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老头,一拍桌子恼怒道:“这三才阁果真是欺人,真仗着自己是上三宗之一便如此肆无忌惮,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如今不见人,好大的架子。”

    瘦小老头越说越气,指着下方四教弟子中衣袍为清一色的玄黄锦袍的众人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不是三才阁中的地脉阁吗?”

    “天机阁不来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一众养兽宠和掘墓的弟子来参加这次试炼大会,开玩笑的吧?”

    倒数第二位是一为体态妖娆,长者一副丹凤眼的妩媚妇人。

    她拿起手帕往前甩了甩,抿抿唇如胭脂的小嘴,娇笑道:“同为上三宗,这三才阁的做派就远不如人家凌云宗呢!”

    “是不是啊,叶俊风大哥?”

    正说着,妇人妩媚地瞥了一眼居于首位的一位黑袍束身的俊逸男子。

    俊逸男子之前正在盘膝闭目养神,如今听到妇人的话后轻阖眼眸,眸中顿时有灵光闪烁。

    妇人和瘦小老头心中了然,不禁暗暗心惊。

    这叶俊风的清意眸竟到了如此境界。

    叶俊风微微笑了笑,抬手下压下面躁动的人群,同时扭头看向二人。

    “谭蛟,宋琬凝,姑且不说这三才阁的代表人为什么迟迟不来。”

    “但这同为上三宗的碧涛舫领队人,甚至连弟子都没有出现,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二人鬼使神差的对视了一眼。

    宋琬凝率先说道:“是啊!这聚云宝地试炼大会可是你们上三宗当年为挑选九派优秀弟子亲自提出来的...”

    “如今都延续了几百年,这碧涛舫不来是坏了规矩,肯定说不过去啊!”

    叶俊风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说道:“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时,谭蛟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碧涛江上流闹了水患,然后碧涛舫举宗徙至上游治水,就连水上生意也不做了。”

    “应该,这事情有些严重。”

    叶俊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纠正说道:“不是水患,是水恙。”

    “还有,正如谭前辈所说,确实挺严重的...”

    水患不比水恙。

    水患就是单纯的发大水,发生水灾。

    水恙不同。

    恙即是病,水恙便是水得了病,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宋琬凝和谭蛟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这叶俊风...

    “老夫来也!”

    天边一道金色长虹从上空划过。

    三人抬头看去,后面还跟着一道长虹。

    两道人影从长虹中走出。

    分别是手中抱着半只鸡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人称南门叫花子。

    另一位则是其大弟子江晏。

    南门浦揣着半只鸡走到次位坐下,看到筵席上还有一些佳酿美果顿时眉开眼笑。

    叶俊风朝蓬头垢面的南门浦抱拳道:“南前辈!”

    南门浦扭头看向他,顿时眼前一亮,“呦,是小疯子啊!凌云宗怎么把你这只小兽放出来了?”

    说到这。

    南门浦坏笑道:“你是不是修炼清意眸时,是不是又不小心偷看了人家姑娘洗澡被轰了出来啊!”

    叶俊风无奈的笑了笑,竟丝毫不介意乞丐老头的所言。

    下面的众多地脉阁弟子人则是暗暗捂住半张脸,感觉其他三教弟子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异,顿时感到无地自容。

    宋琬凝和谭蛟心中暗骂。

    怎么是这个南门叫花子来的这,三才阁的阁主难不成是故意恶心他们?

    众所周知。

    南门浦是蟠螭洞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汉,做事极其无理不说,要命的是还极为难缠。

    没人愿意和他殊死一搏,否则到最后折了的八成是自己。

    尽管如此,二人还是朝来人抱拳。

    宋琬凝笑盈盈道:“南前辈好久不见!”

    南门浦点头。

    “那以后就多见见!”

    宋琬凝额头冒出两条黑线。

    不远处的谭蛟说道:“南门浦前辈,我等已恭候多时。”

    南门浦突然站了起来,在原地跳了跳,隔着宋琬凝看向他。

    “原来是谭蛟啊!我说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瞅不见人呢!”

    “咳咳!”

    一旁的叶俊风强忍着不笑出来。

    宋琬凝则肆无忌惮掩嘴偷笑起来。

    台下众人心道:“这南前辈说话还真是呛人。”

    谭蛟身体僵住,久久无语。

    自己不就是瘦小一点吗?

    这叫短小精悍。

    你三才阁的大修士会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南门浦早已开始风卷残云地吃起筵席上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口中嘟囔着依旧不依不饶。

    南门浦拿起酒器对着叶俊风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先干了这一壶!”

    叶俊风拿起小瓷杯。

    南门浦撇嘴,将满满一酒器的流霞美酒一饮而尽。

    “过瘾!”

    南门浦斜眼看向宋琬凝和谭蛟二人,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聚云宝地试炼大会就此开始!”

    谭蛟倒吸一口气。

    蟠螭洞叫花子果然名不虚传。

    叶俊风起身,说道:“诸位,你等都是各大宗派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相信大家都听门中长辈说过这次试炼大会的规则。”

    “但我依旧要强调一次,此次你们从这宝地天甬进入后,目标就是寻觅藏匿在秘境之中的机缘。”

    “尤其是那修行所用的神仙钱和宝玉,五日后试炼结束,我等在天甬出口处等你们,获得宝玉最多的人将会成为漳州命子的序列,名额十位。”

    “成为序列以后,蟠螭洞九宗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作为宗派中十八岁以下的弟子都可参加这次大会,他们为这次试炼早已准备多时。

    叶俊风看向南门浦,然后点了点头。

    南门浦站起身,拍了拍手。

    “你们都是各门派挑选的十八岁已下的最强三百。”

    “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这四百人进入这聚云宝地的甬道后,将再无门派之分,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规制就是除了不能置人于死地外...”

    “百无禁忌!”

    南门浦抬头看了一眼空中久聚不散的烟云宝象,开口道:“试炼大会,开始!”

    遥远的山那边。

    林静闲掬了一捧溪水放入口中,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因为刚打完一套五禽戏的原因,他扯了扯汉浸的衣衫,尤其是那身“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重达一百五十斤。

    无论是攀过伏虎岭,还是渡过走龙江,或者是行于鹰愁涧。

    这身御袍他都一直穿在身上,有利也有弊。

    林静闲惊讶地发现。

    似乎因为这御袍重量的缘故,自己马踏飞燕的迅捷程度竟然比之前不穿时更精进了许多,更不要提此刻脱下御袍后的速度有多快了。

    而且,这御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可以为他抵御一定的攻击,护身效果极强。

    在那鹰愁涧挨了一蟹钳,如果不是这御袍的保护,估计得受点皮肉伤了。

    至于这五禽戏的修习,依旧是在浃背之境停滞不前。

    如果不能顺利破镜到达浸衫的境界,那么自己在莲花镇倒龙坡和墨焱对战时留下的隐疾就不能彻底根除。

    像半步崩拳这种使运丹田之力的武功就不太能使出全力,这让他的战力下降了许多。

    林静闲扯紧衣带,紧了紧身后剑匣的绑绳,微屈双腿,骤然腾射上树梢。

    如风似箭,他在林间快速穿行。

第一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林静闲在林间施展马踏飞燕这一轻功身法,步伐迷离。

    看似毫无章法,仔细看就会发现有规律藏在其中,难以琢磨。

    从先前到现在,不过是两个时辰的空隙,林静闲就已经行进了数百里。

    这马踏飞燕果然传神,就算日行千里,“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足为过啊!

    况且,这还是自己在没有“开灵”成为炼气士的前提之下...

    仰雪峰传授他这一身法时说过...

    如果成为炼气士后,以气打通代表脚下穴位的星宿督脉,有灵气加持,那才奔逸绝尘哩!

    几个时辰后,林静闲拿出山河图,比对了一下当地的地势,确信是聚云宝地无疑。

    可这地方除了天上积云厚了一些,也没啥奇怪的地方。

    “这聚云宝地,可真有宝玉的存在?”林静闲茫然看向四周喃喃道。

    “咦,这是什么?”

    林静闲突然发现林间空地上有一团岚烟迷雾,似乎在藏匿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心,林静闲径直走了过去。

    不过!!!

    当他误入迷雾时,脚下骤然有光亮纹路亮起,盘曲折叠。

    这是...一座挪移法阵!

    下一刻!

    林静闲骇然感到周围林景变幻,天旋地绕,一股眩晕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禁让人犯恶心。

    随即,他整个身体奇幻地消失在原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似的老人手中攥着吃食,晃悠晃悠来到了这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法阵。

    在他背后,还跟来了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老者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师尊,咱地脉阁真的要这么做么?这也太没脸面了...”

    南门浦不以为然道:“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没脸面。”

    “再说...”

    “其他三派派遣进入这聚云秘境的弟子,其中不乏有原属锁魂境始途的人,只不过是各自都被秘术压制到了铸术境止途而已,那才叫不要脸!”

    说到这,江晏也叹了口气,悠悠道:“师尊,就算是锁魂境的弟子,咱不还是有江凤臣么...”

    “有他带队,地脉阁应该是受不了欺负的。”

    江凤臣...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半旬之前,曾凭借一己之力闯过雾封仙这座三才阁的护阁山脉,从而来到三才阁成为了天机阁的内阁弟子。

    而且要知道。

    当时他的实力,只有通灵境止途的修为,而在这半旬之内竟然接连破三境登顶铸术境止途...

    就连三才阁的代掌门,也就是天机阁的阁主都被震动,亲自破例,提前将他钦定为天机阁内阁弟子。

    三才阁的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都有内、外阁之分。

    外阁...

    一般是闯过雾封仙这道考验之人都可以成为三才阁外阁的弟子。

    而相对于外阁修行资源更丰富的内阁,进入的条件则更加苛刻严峻些。

    要么是达到铸术境之上的锁魂境才可以进入,要么就是...

    天才!

    这很现实。

    但其实说来,这三才阁作为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

    无论是内阁弟子还是外阁弟子,大都是天纵之才。

    因为雾封仙这道入阁试炼,本就将太多平庸之人隔绝在外了。

    由此可见。

    三才阁内阁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尤其是他江凤臣,更是以铸术境止途修为立足于天机阁内阁,

    孤身一人和那群锁魂境的师哥师姐争夺修炼资源,其纵横实力可想而知!

    南门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江凤臣那臭小子?还是算了吧!”

    “这小子太过于自恃清高,俨然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干不了这投机倒把的龌龊事。”

    “那师尊你还...”

    江晏突然灵机一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无奈道:“没猜错的话,这法阵是为席禧那混蛋小子留的吧?”

    “可那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啊!”

    “就算偷偷摸摸将这秘境中的神仙钱和天财地宝扫荡一遍,离开秘境时还是会被其他三派的弟子群起而攻之。”

    江晏摇摇头。

    “他这么怕死,肯定不会这么做!”

    南门浦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法阵,悄咪咪道:“所以我为他留了后路...”

    ……

    岚烟消散,迷雾吹离。

    林静闲恍然之中,来到了一处山水秀丽的洞天福地,四顾观望,顿时大吃一惊。

    山势起伏,古木遍地。

    雾霭缭绕,浓郁的天地灵气充斥在这座福地的每个角落。

    啪嗒!

    一块碎石掉落的声音惊动了林静闲。

    他扭头看去,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处隐秘的岩穴。

    岩洞被盘曲缠绕的藤萝枝蔓给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掀开藤蔓走了进去。

    结果在这甬道内的尽头,他发现了一座还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法阵,奇异的纹路布满地面。

    他应该就是被这法阵给移形换影到这里来的...

    法阵中央。

    一块玄石赫赫映入眼前。

    林静闲舔了谈嘴唇,弯下腰将这块玄石捞了起来,平摊在手心中仔细打量。

    不久,他喃喃道:“这是压阵石,也是个阵眼。”

    “难道,先前树林间的那个法阵和这甬道中的法阵存在着联系。”

    林静闲目露精芒,顿时了然于胸。

    刚才那个法阵和这个法阵乃是同源,应该是人为布置。

    既然先前的那个法阵能将自己传送到这里来,那么眼前这个法阵就能将自己传送出去...

    林静闲诡异地笑了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玄石收入咫尺物。

    作为门户钥匙的压阵石消失不见后,他脚下的法阵立刻光芒黯淡,纹路彻底消失。

    只有下一次将压阵石归还,才可以重新布结法阵。

    林静闲并不是一个资深的阵师。

    唯一一次涉及阵法,只是在水宫之中窥得一些门路,不过是看着葫芦画瓢,并未得其中精髓。

    所以...

    脚下的这座移形换影法阵,他自己根本摆布不出来。

    不过,所幸有人事先替他摆布好了这座门户。

    自己拿到了钥匙,便可以在这门户中畅通无阻,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章 聚云秘境

    林静闲蓦然后首,望向身后云蒸霞蔚的神奇山水,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觉的微笑。

    他朦胧中有种预感...

    这聚云秘境,很可能是他取得机缘造化的第一个福地!

    而在离这石穴遥远的林荫。

    一个面相憨实的白胖小子正贼头贼脑的左右打量,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什么妖兽会突然间要了他的性命。

    白胖小子叫席禧。

    虽然本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但德不配位,太过于胆小,就连一个小石子砸过来都担惊受怕会不会砸死自己。

    而且,运气也不是很好。

    简单来说,就连放屁都能砸后脚跟儿。

    席禧低语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

    为这次聚云秘境的试炼辛辛苦苦修习了三个月阵法,好不容易才摆布出的秘境后门,早已作了他人嫁妆...

    聚云秘境。

    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

    四派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其中三才阁中来的是地脉阁的弟子,习御兽之术和风水宝术。

    御兽之术正如其字面意思,每个地脉阁的弟子在入阁之际都会选择一只本命妖兽从来培养,为己身最大的傍身战力!

    至于这风水宝术...

    下里巴人的说法就是掘坟盗墓,耳听风穴、目观六气,以此洞悉地脉之势。

    并依照这地脉之气的流向而发现古者的墓穴,捯饬一些法器。

    在修行界,这是被斥骂为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之一,认为这座掘人坟墓的做法有违伦理道德,是为大逆不道!

    但在三才阁,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而且每个地脉阁弟子在进入墓穴后,都会对墓主进行一番祈愿和祭拜,只取敛衣,一般不会偷拿法器和灵兵,这是三才阁的规定。

    因为地脉阁弟子修习风水宝术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盗墓,而是借此磨练自己役使风水的能力。

    待登堂入室后,即可控御地脉之气。

    例如,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就有搬山填海的伟力,使两岳相撞、低水高流,都不在话下。

    尘丘凌云宗,同为蟠螭洞仙家上三宗之一。

    因为三才阁派来的弟子乃是不主杀伐之争的地脉阁,所以相较于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应该是这聚云秘境之中稳稳妥妥的上家了。

    估计这派弟子的收获,也会凌驾于其他三派之上。

    荒野平原。

    地脉阁弟子的为首者是一位翩翩少年。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双手负后伫立原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大气概!

    他就是天机阁内阁弟子——江凤臣,令代掌门都为之动容,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炼气天才!

    在他身后,站着一众玄黄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并且身边都有凶猛的妖兽随行。

    在这聚云秘境中,这里的妖气极为气盛!

    尤其是江凤臣身后的绿袍俏丽女子...

    额头箍着一个珠帘梳,两根粗金丝作成并拢的钗脚。

    上端分向两边作为钗梁,七对花筒用细金丝固定在钗梁,且帘梳弯梁形似新月,极其清秀!

    清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叫俞丛菡。

    她根脚来头很大,乃是人间阁阁主俞秋明的宝贝孙女,也是掌上明珠。

    所以尽管她脾气很大,但没有人敢随意招惹她。

    俞丛菡的身旁,有一只红顶仙鹤。

    一双狭长凤眸,一袭洁白翎羽,慵懒张开两翼之际,赫然散发着铸术境止途的恐怖气息!

    地脉阁七成弟子,都豢养着自己的本命妖兽。

    如背脊耸立的豺狼、双掌厚实的蛮熊、抓耳挠腮的长臂猿猴...

    不一而足。

    反观同为上三宗的尘丘凌云宗。

    一概紫袍弟子沉着冷静,腰间悬挂着本宗门的腰牌。

    静水流深的深藏不露气势蕴藏在每个人的心间,宛若这就是凌云宗的宗规。

    引而不发、重剑无锋!

    凌云宗的为首者是眯眯眼的秦乐语,货真价实的铸术境止途炼气士。

    他正在和宗派的弟子谈笑风生,似乎对这聚云秘境的试炼并不放在心里。

    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以铸术境修为越境斩杀凝气境修士也是常有的事。

    千万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

    这少年越是笑得像与世无争的公子一般,其底牌手段就越辛辣超绝!

    其实,秦乐语也并非是那蛮横跋扈的纨绔弟子。

    平生就遵守一个道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

    十倍奉还!!!

    锦衣绸缎的秦乐语伸手捏了捏十二月令枪的硬颤枪杆,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地脉阁江凤臣那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聚云秘境四大门派之中,唯一能让他秦乐语瞧上眼的人,大抵是只有他江凤臣一人了。

    秦乐语想着...

    如果此番秘境机缘之争,他有机会能和江凤臣争上一争,那再好不过了。

    至少,也能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弄清他和江凤臣之间究竟能差上多少。

    秦乐语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江凤臣,甚至连五五开的可能都不存在。

    只有他这种境界修为和眼界的人,才可以清晰认识到江凤臣是多么一个恐怖的人。

    至少,三才阁代掌门贺温书,破例让他以铸术境的修为进入内阁,并不是全无道理...

    南庙齐府。

    贺嘉德手中两把劈天大斧被他玩转得呼啸起风,凌厉的斧风甚至让他身后的门派弟子感到如刀割般疼痛。

    贺嘉德,生性残暴、麻木不仁。

    两把劈天大斧不知屠杀了多少各派弟子,就连死在他手下的本门派子弟都超过两手之数,甚至都有被一斧头劈为两半的可怜弟子。

    不过,齐府却非常纵容这种惨绝人寰的作法,类似于养蛊,择选出实力最为滔天和心性最为狠辣的弟子。

    贺嘉德乃此番试炼中的隐境之一,也就是将凝气境修为压制到铸术境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他有着壮如铁塔的七尺身躯,浑厚的肩峰、青筋暴起的臂膀,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一双阴恻恻的眸子正环顾其他三派弟子,难以压制的杀意戾气简直快要从眸子冒出了。

第三章 捷步先登

    河兴金松观。

    年轻一代中臭名远扬的裴阳隐藏在众弟子之中,低垂着头颅尽量不让自己脸面被人发现。

    自身本该磅礴流逸的气息此时荡然无存,都被他死死压制体内。

    裴阳腰间揣着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弯刀,奇特之处在于刀背上划有切割菱花缺口,宛若割锯。

    为何说他裴阳臭名远扬?

    就在于他对战之际从不正面迎击,反而是躲到暗地给敌手致命一击。

    他擅于隐匿手段,平常人难以发现他的踪迹,所以往往会被他偷袭。

    裴阳同为隐境,手段诡异多端。

    一把银蛇刀踪迹难寻且迅疾无比,若是遇到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也会猝不及防被他一刀捅伤。

    尤其是拔出时的刀背缺口,更是将血肉重新切割一番,而且菱花上涂有剧毒,稍有不慎便会折身他的手中。

    蟠螭洞修士,无一不唾骂他的手段,但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这记仇的家伙寻上家来一刀给捅死。

    此次,来到聚云秘境中的三派的弟子,虽然没有发现裴阳的踪迹,但都认为他其实已经来到了这里。

    裴阳只是躲避暗处,等待他抢夺机缘造化的机会,所以说没有人敢粗心大意。

    这人,要比贺嘉德还要心狠手辣!

    四派弟子之间各自有各自的心肠,但现如今不会过早展开争斗,而是各寻宝物。

    一旦之后收揽齐全,那就有能者得之了!

    其中,地脉阁的席禧并不在这四派人马里面,而且在一处幽静深邃的山涧中寻觅着什么。

    他是在三派弟子之后偷偷摸摸从“后门”进来的,因为他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南门浦老头子给了他一个多宝财鼠,可以凭借敏锐的嗅觉找到深掩在石缝中的仙药和神仙钱。

    并且,还特地准备了两个咫尺物用来存放天财地宝。

    如果不出南门浦的意料的话,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席禧将会是这个聚云秘境中最大的赢家。

    就在四派弟子等待之际!

    云层惊雷闷响。

    聚云秘境内的天地灵气刹那间迅速涌动,裹挟着奇异的药香气和血腥气排山倒海般洗刷着每个人的身躯。

    所有人只感到瞬间精神抖擞,体内灵气抑制不住地躁动。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前方不远处。

    一座直耸云天宝瓶似的山岳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宝瓶山周围是大大小小山脉深涧。

    有的散发着醇香的药香气,也有的散发着妖气。

    更有甚者,不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其中某个小山头上传来。

    稀薄的煞气吹拂每个人的耳鬓,心都为之悸动。

    聚云秘境...

    大福地,亦大险地!

    沉着冷静的江凤臣望着起伏山脉间氤氲的灵气,兀自叹了一口气。

    他悠然转过身来,对身后地脉阁的众弟子说道:“诸位!”

    “虽然我三才阁乃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但其他三派能长久屹立在这仙林之中,自然有其标榜和过人之处。”

    “切忌!千万不可故意出手挑衅,机缘造化虽然重要,但生命为本,孰轻孰重我就不多言。”

    下面的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江凤臣虽然是江晏从天机阁借来的一位弟子,半身与地脉阁并无太大关系,但既然同为三才阁,他就理应为同门着想。

    俞丛菡不满说道:“姓江的,你怎么就会知道我地脉阁弟子不如他派弟子呢?”

    江凤臣摇摇头,轻声道:“我从未做此想。”

    “这聚云秘境内凶险之地数不胜数,要是只有来自门派之间的厮杀,这样再好不过。”

    “但是...”

    话锋一转。

    江凤臣表情平静道:“这秘境内妖气和煞气都是有迹可循,恐怕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那片山脉。”

    “有时候,取得机缘是一件好事,但是否有命留住机缘,那是幸事。”

    话毕!

    江凤臣敛起藏青色的袖袍,双腿微屈,霎时间拔地而起,速度快如一道影魅,率先没入前方不远处的山脉之间。

    在他身后,俞丛菡翻身跃上仙鹤。

    一声鹤唳响彻荒野平原!

    仙鹤火枝儿紧跟其后飞向山脉。

    同时,一概地脉阁弟子也各显神通,一窝蜂地扎向古老山脉。

    秦乐语看清江凤臣奔赴的方向后,这才握紧十二月令枪,在峭壁间腾飞起跃,去寻找属于他的那份机缘。

    而且,那份机缘可以说是他来此秘境的唯一目的。

    他,势在必得!

    至此,尘丘凌云宗的众弟子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贺嘉德看到三才阁和凌云宗所属弟子行动后,冷笑连连,转过身来,对齐府一概弟子淡淡吐露一个字——杀!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贺嘉德这是要在这百无禁忌的聚云秘境中尽他的杀戮之快。

    恐怕拿到天财地宝的各派弟子,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贺嘉德两指压唇,吹了一个响哨。

    一头斑斓花纹的猛虎冲撞开人群来到他的身旁,身上散发的腥臭恶心的血腥气不禁让众人作呕。

    贺嘉德纵身跃上虎背,朝地势起伏的山脉狂奔,眨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至于河兴金松观那边...

    裴阳至今没有显露半分踪迹。

    一概弟子只好无奈闷头前行。

    但除了裴阳之外,他们金松观,可不止裴阳一个隐境...

    齐府同样如此!

    就在这四派弟子都离开这片荒野平原后...

    一个戴着红脸关公面具的少年行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这里,宛如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

    面具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巧入秘境的林静闲。

    他看着远方连贯纵横的山脉,感受着阴煞和祥瑞之气,顾自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行走在一条大山沟壑。

    他擦亮了眼睛,在四周的岩壁仔细观察,发现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显然是之前存在过玉石,被人挖去了。

    林静闲眯了眯疲惫的眼睛,恨恨道:“竟然被人捷步先登了。”

    他刚通过法阵来到这里时,以为这洞天福地中只有他一个人。

    结果,这里竟然是好几个仙家门派子弟试炼之地,人数足足有数千人,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于是,他将错就错,随意捏造自己是三才阁的弟子,也打探了许多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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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秀天师介绍:
这是一个江湖和庙堂两不相敬亦两不相扰的世俗界。
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既有手段古怪的傀儡术士,也有高深莫测的驱鬼仙长。
又诸如赊刀人、担货郎,以及朝廷的捉妖差吏……
波谲云诡的世俗界暗藏刀光剑影,且看一介初出茅庐的山水郎,如何叩仙门、踏仙途、登仙巅!神秀天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秀天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秀天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