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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酿四喜丸子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txt下载     快穿之我是女王我怕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福寿双全-25

    钱有寿见大哥真得活了过来,便招呼同来的村民,想趁着无人注意将人抬走。

    “别急着走。”掌柜一看他想溜,忙制止道,“既然人被救活,便由我店里负责此后的医治。小二,将人带到杂院,再让人请大夫来,看看需要开什么药养身。”

    万一将人放走,再害了人命呢?他不是很相信钱有寿的品性。

    再说,既然与钱有福有“缘”,哪怕是孽缘,不如好事做到底,将人彻底救治好,也算造了七级浮屠一座。

    “不用,真的不用。”钱有寿慌了,连忙摆手拒绝。

    “别啊,这人我们如家还真的没治好不可。你若不肯,我就去衙门告你讹诈。”掌柜觉得这态度蹊跷,更不肯将人放走,以免后患无穷。

    有还没离去的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劝道:“还是掌柜心善,不仅不追究你们的恶行,还肯救治令兄。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钱有寿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大哥被小二抬去了客栈杂院。这会,他很想离开,返回乡下村里,但被这么多人盯着,还不能不维持好兄弟的形象,跟上去照顾病弱的兄长。

    一起来的两位村民见此,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村了,记得一两银子的工费早点给。”

    钱有寿不由皱眉苦笑,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三弟,那我怎么办?”钱有福的老婆王氏细声细气地问。

    “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钱有寿抓了抓头发,眼一瞪。

    “可……可你说让我改嫁的。”王氏手里扯着块白色的帕子,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你大哥没有孩子,将来谁给养老?我一定要改嫁。反正五两银子你也收了,我现在就回村改嫁了。”

    “但我大哥还活着。”钱有寿恼羞成怒道,“五两银子是你守寡改嫁的费用。除非你再给十两,我才会劝说大哥给你放妻书。”

    “你……你真是个无赖。”王氏指着钱有寿骂道,气的嘴唇直哆嗦。

    钱有寿白了她一眼,哼了声:“当谁不知道你早就有了姘头?我大哥常年在外行商,你又不是个本分的,当谁不知道呢?回去告诉你姘头,十两银子一封放妻书,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村里的那口水塘很久没有浸猪笼了,乡亲们早就想再见识一回了。”

    王氏被威胁,心中惊悸,又想到村尾那口阴凉无比的深塘以及有关的传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我回去商量商量。”

    “要快。大哥康复以后可未必肯写放妻书。”

    “现在你怎么保证能办成?”

    “只要请人写好,让昏迷的大哥按个指印就能搞定。”钱有寿得意洋洋地道。见王氏眼睛骨碌碌直转,似乎也想打这个主意,毕竟作为妻子,让昏迷的丈夫按个手印再容易不过。

    “你可别打歪主意。这法子我能用你用不了。”

    “为何?”王氏急道。

    “我是大哥带大的,他了解事情始末后最多打我一顿,跪几个时辰的祠堂。但是你嘛,呵呵。”

    王氏火热的心顿时冷寂下来,钱有福完全可以去衙门告状,不承认放妻书的合法性,逼着她回钱家做牛做马,自然也少不了将情人告个通女干之罪。

    没有办法,王氏只能咬牙道:“行,十两就十两,明天早上一手交钱一手交放妻书。你若是拿不出来,我便不改嫁了,反正钱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唯恐钱有寿得寸进尺,她发了狠,加上最后一句。

    钱有寿嗤笑道:“放心。我还不想大哥留个贱妇当嫂子呢。”

    两人约定后,便分道扬镳。

    看了一场神奇的起死回生,乔岱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父子俩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闲聊。

    “爹,你说那是起死回生之术吗?假死说我觉得不过是掩人耳目。”

    “哦?”乔木有意识地培养孩子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一向喜欢用启发性的问题引导,“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哎呀,爹,这不是很明显嘛。起死回生之术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怀璧其罪了。麻烦少不了,当然要遮掩遮掩了。这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能想到了。”

    “哈哈。看来我家小儿子也成才了。”乔木哈哈大笑。

    乔岱看着不争气的亲爹,抱怨道:“您要求可真低。”

    “不低不低。已经比大多数人强多了。爹也不指望你们兄弟成为封疆大吏权臣阁老,只要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福寿双全即可。”

    “爹,又来了。每次问起你对我们的期望,你总是这么说。”

    “年轻人呀,你们不懂,总想着披荆斩棘,去见识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却不知道翻过一座山后,不过是另一座更高的山。我的期望才是最完美的人生。”乔木感慨地道。尽管他明白十三岁的小儿子不会明白。

    果然,乔岱看着店铺屋檐下挂着的明角灯,嚷道:“爹,你瞧,金陵的灯都特别有意思,和我们那里的完全不同。”

    这会才中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主意到灯盏。

    “那是明角灯。”

    “明角灯?”

    “对。这明角灯又叫羊角灯,非常有趣,是将羊角熬煎成胶,加入颜料,挤压成各色薄片,再将这些薄片连缀成灯。这种灯坚固耐用,透光性好,不脆裂,最重要的是没有火患。金陵街道两边的酒楼晚上所挂都是这种灯,一条街足有数千盏,能将街道照耀的亮如白昼。你瞧,晚上出行,根本不用怕黑,更不用自带灯笼。”

    “哇,好厉害。为什么家乡没有?”

    “有类似的灯。比如用蚌壳磨制后做成的灯,质量堪比明角灯。这或许有地域性差别。”

    “原来如此。”乔岱若有所思,“世事洞明皆学问,生活中的细节远没有看起来的寻常。”

    “然也。”

    “走的时候我要买几盏明角灯带回去。”

    “行啊。刚才听到说有走马灯出售,便给你们都买上几套吧。”

    “欧耶,爹,儿子最爱你了。”

    “哈,虽然知道你是为了走马灯才这么说,爹还是很高兴。”

    “嘿嘿。”

福寿双全-26

    尽管有些地理名称相似,闵国是记忆中不存在的封建王朝。

    与前世的不同,不仅仅表现在疆域上,还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早有先辈从海外带来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西红柿、咖啡、可可豆等农作物,饮食品种多种多样。

    物质的丰富促进了饮食文化的蓬勃发展,九大菜系已经十分成熟,分别是鲁川苏粤闽浙徽湘西。这个西便是指在泰西菜的基础上本土化的菜品,如各种油炸食品、汉堡、牛排、千层面、披萨饼等。

    金陵,是除扬州外将淮扬菜系发扬光大的最负盛名的城市。而来了金陵,知味楼不可错过,这可是闻名大江南北的百年老店,以擅做淮扬菜闻名遐迩。

    夜灯初上时,乔木一行五人来到了灯影桨声里的秦淮河畔,知味楼前的明角灯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黑底金字招牌上的三个大字,招呼着南来北往的商旅。

    走进知味楼正门,眼前是高达两三丈的屏风,上面画着松鹤图:古松翠柏直入云霄,枝干虬结,下方褐色主干下几只白鹤流连不去,有飞翔起舞、有仰天长歌,身上白色羽衣如玉如雪,头顶一抹朱红鲜艳夺目,优雅地伸着颀长的脖颈,双眸看着画外,里面似有星光闪烁。那模样,那神情,极其灵动。

    “这画仙气十足。”乔木顿足赞叹。

    “画风清奇,笔者必然是心性高洁之人。”南柯也赞赏不已。

    “……好画。”这是没有艺术细胞的乔岳。他也就一笔字还能看,画技平平。

    “这画风我喜欢。”乔岱连连叫好。

    乔木知道小儿子有几分画画的天赋,是三个孩子里唯一继承了他艺术基因的。

    跑堂见又有客人上门,热情地招呼道:“客官,五位吗?”

    绕过屏风,抬眼看去,大堂早已经坐满,食客们个个满脸陶醉,想来是不负盛名。

    他转回视线,微笑着回答:“五位,有劳。”

    跑堂约莫十八九岁,十分伶俐,将人引到一扇屏风后,那里仅放一张圆桌,刚好能坐五人。

    “请坐。”

    乔木点点头,带头坐了。

    “还有什么招牌菜?”慕名而来的食客这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都点。

    跑堂一边沏茶一边报菜名,口齿清楚、声音清脆悦耳。

    乔木边听边点头,像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文思豆腐、松鼠鳜鱼等招牌菜全都点了一份。完了,丢给跑堂一锭十两的银子,又道:“除了饭钱,剩下的算小费。”

    跑堂大喜,连声道谢,除了饭钱,怎么也能剩三四两呢。

    菜上的很快,不过盏茶功夫,菜便上齐了。

    伸出筷子夹住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酸甜适度,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想来是用青梅酱替代了现代的番茄酱。江南人家家家都会种几株青梅树,既能观花又能食果,将青梅加工成青梅酱、青梅酒、盐津梅、甘草梅等。烧酸甜口的菜色用酸梅酱点缀要比单纯用醋和糖口感层次丰富,比现代的番茄酱还好。

    将桌上的菜色一一放入嘴中品尝,众人根本顾不上闲聊,全都闷头苦吃,个个神情投入。

    将菜品一扫而空,众人才放下筷子,抹抹嘴,纷纷喟叹。

    “名副其实!”

    “的确美味。”

    “不虚此行。”

    “还想再来。”

    乔木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等走出知味楼,个个仍意犹未尽,哪怕已经吃撑。

    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原来已经亥时。

    “你们瞧,这河畔的一座座酒楼,每一家都挂着排排明灯,哪怕半夜仍然亮如白昼,可想而知,本地夜生活有多丰富。”乔木赞叹,这分明是古代的不夜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乔岱抽了抽鼻子颇为愤青地说,眼睛望向街道拐角处,那处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趴着个乞丐。

    时值深秋,有人饥寒交迫,实属寻常。

    “有些不对。”南柯忽然道。警惕地看向四处,十丈外的青楼外有辆马车停在门口,似乎是接送客人的专车。其余诸处,只听到笑闹声,却看不到人。

    “是不对,有血腥味。”乔木皱眉。

    “过去看看。”南柯一马当先,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跑去。

    “来。”站在拐角处,南柯冲乔木招手。

    乔木交代乔岳道:“带着弟妹先回去。有事,我和你们师父会处理。”说着,足尖轻点,几步到了南柯跟前。

    街角阴影里趴着的原来并不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年轻人。此时,他已经被南柯翻了个身,正面无人色地仰躺着,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听到呼吸时有时无,乔木上前摸了摸年轻人的脉搏,身受内伤,脏腑有损。

    “先带回客栈。”

    南柯点点头。

    乔木将人背上,和南柯一前一后回了客栈。

    “爹,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是采花大盗?”望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黑衣人,乔岱忍不住发问。

    “话本看多了吧。”乔岳忍不住翻白眼。

    “我是认真的。你看他的打扮,黑衣蒙面,半夜不睡觉,能是什么好人?”乔岱撇撇嘴。

    “有道理。”南柯点头,“说不定咱们救得就不是什么好人。”

    乔木摇头:“体内没有内气,应该只是粗通拳脚。不懂轻功的人,怎么可能做的了采花大盗?”

    乔岑已经去睡了,大家才肆无忌惮地猜测。

    不知道这人的来历,怕引起麻烦,便没有将人送去医馆,也没有叫大夫,而是喂了乔木自己炼制的伤药,反正药效更好。

    “还是等人醒来再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吧。猜也猜不到。很晚了,我去睡了。”南柯一边打呵欠,一边伸懒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们都去睡吧,我守着这人。”乔木决定打坐一晚。瞧瞧,好人可不是好做的。

    除了捡到一个受伤的黑衣人,这晚很平静,大家睡得极为香甜,客栈的大床自然比船舱里的窄铺舒服。

    因为商船次日下午才会起锚北上,乔木便打算上午带着一家老小逛逛商铺,买买特产。然而,这计划因醒来的孙枚而不得不改变。

福寿双全-27

    “喔喔喔——”

    报时的鸡鸣一声声催断魂,孙枚被生生吵醒。

    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已大亮的天光,有一瞬失神。

    随之,“安全了”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往日沉重的无形枷锁犹如在春日脱去的厚棉袄,再不能给他造成压力。

    “醒了?”乔木见伤者在陌生环境里竟然表现的全身放松、毫无警惕之心,不由好笑,他这个大活人人家都跟没看到似的。

    “啊?你是……”孙枚一愣,又满脸感激地道,“一定是您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下了床,倒头就拜。

    乔木忙阻止道:“不用。不过举手之劳。对了,你的伤已经好了,而我们很快便要离开金陵,你可有什么打算?”这么说,自然是不想多问,以免惹得一身麻烦。

    “打算?”孙枚一愣,心愿已了,自己似乎也没了目标。

    “对。”乔木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糟糕,有种不妙的感觉,麻烦要上身。

    “我能跟着您吗?”孙枚试探道。

    乔木暗呼“果然”,面上淡淡:“我连你姓何名谁都不知道。”

    “在下孙枚,是名秀才……”

    话还没说完,客栈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不得了了,秦淮河边的红袖楼又出意外了!”

    “又出意外了?是哪个倒霉鬼?”

    “宋太岁!”

    “宋太岁死了?!果然恶有恶报。”

    “天道好轮回,早该死了。”

    “不知是哪位大侠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将人杀了?爽!”

    “没死,瘫了。听说是大喜过后中风了。”

    “大喜?什么事?”

    “谁知道呢。不过,他瘫痪在家,倒是为金陵除去一害。”

    “谁说不是呢。”

    乔木听着外面的议论,若有所思地看了孙枚一眼。

    不知为何,或许受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乔木,孙枚竟然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告发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昏迷与宋太岁有关。

    望着乔木淡漠的面孔,突然,他有了一种吐露真相的冲动:“没错,宋太岁的意外的确与我有关,昨晚是我向他出手的!”

    乔木惊讶地看了一眼涨红着脸的孙枚,不知他为何向自己这个陌生人坦白。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孙枚将自己与宋太岁的纠葛讲了一遍。

    孙枚长相清丽,是紫金书院的优秀学子。

    父亲年轻时也是读书人,不晓得是学问不佳还是考运不好,一直到不惑之年还只是一个秀才。好在母亲出身商户,嫁妆较多,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邻居宋远,年已而立,在衙门任职,因与同知交好,有些权势,平素最善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自称“东乡太岁”。

    这一日休沐,半旬未回家的孙枚难得在家门口遇到了宋远。

    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宋远眼神下流神色暧昧,让他很不舒服。当然,这只是孙枚的感觉。对于他人来说,宋远最多眼神闪烁,反倒因为斯文外表的欺骗性,误信他以长者身份关心小辈。

    傍晚时分,宋远让人送了一首诗,写的是女子与情人约会,这让孙枚作呕。

    如果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或许并不明白,但在书院读书多年的孙枚,却很清楚这人没安好心。尽管时下文人之间视南风为雅事,他却接受不了,心下鄙夷。

    心下气愤,却又一时拿宋远没有办法,只好暗暗记恨,待找到机会再收拾对方。

    孙枚的父亲为人有些迂腐,却并非不懂变通。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考中举人,替他扬眉吐气一回,故而对孙枚的学业寄予莫大的期望,可以说是拳拳之心。

    孙枚不负所望,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中了秀才。

    因学业繁重,休沐结束,孙枚便大包小包地回了书院,更没把宋远的引诱放在心上,只当对方一时冲动。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

    回到书院的第一天傍晚,宋远又写了一首诗,夹在话本里送了过来。

    孙枚翻了翻,是描写男子相恋的话本,用词精妙,意趣颇高,并不是粗鄙的地摊货。而夹在话本里的情诗云山雾罩,描写的是一个男子对暗恋之人的暧昧情感,用词还算不俗。

    冷笑数声,并不理会,更是将书信烧了。

    你以为不搭理就行了?

    次日又有人来送东西,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却没有信。

    孙枚拒绝,送来的人却放下东西就跑。他只好暂且收着,但仍然不肯搭理宋远。

    随后的半旬,又送来墨条、宣纸、砚台、印章、书籍,甚至香囊、汗巾、吃食,全都是丢下就跑,让孙枚无从拒绝,只能收在一起,等适当的机会退还。

    也不知道跑腿的是如何同宋远说的,宋远似乎认为孙枚接受了他的礼物就是接受了他。

    转眼,又到了休沐日,孙枚按照往日同样的时辰回家,果然又在家门口碰到了宋远。想来是宋远一早便堵在这里。他故作不知,如常打招呼。

    宋远满脸忧郁,装作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数次试图抓住孙枚的手,一表心绪,都被嫌弃地躲开了。

    宋远心底大怒,觉得孙枚“敬酒不吃吃罚酒”,死死拦着他,不让他走。

    无奈之下,孙枚只好停下脚步,看着宋远,想听听他怎么说。

    就在宋远正要开口的时候,孙父开门走了出来,见两人在门口很吃惊,催促孙枚赶紧回家温书,让他脱了身。

    回到家中,孙父叮嘱孙枚:“宋远不是好人,莫要理他。专心读书,两年后下场试试,你要心中有数。”

    孙枚承诺会好好读书。

    回到书院一连数天,宋远再没有送东西过来,孙枚以为他放弃了,便不再理会。

    哪知又一个休沐日,孙枚故意早了一个时辰到家,仍然让宋远堵住了。这次他不再扮演多情痴情之人,而是恶狠狠威胁,如果不就范,就会想法子对付孙家。

    孙枚见事情不能善了,也起了杀心。

    坊间对宋远的恶评连连,他试图引诱的自然也不止孙枚一个,也不知多少少年被他糟蹋。

    见情况恶化,孙枚只好施展缓兵之计,告诉对方自己要考虑考虑,下次休沐的时候会给出答案。

福寿双全-28

    孙枚并未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他认为父亲必然无计可施,对付不了宋远这样的无赖恶棍。

    次日回到书院,孙枚又收到宋远送来的一盒物件,居然是整套象牙雕刻的龙阳秘戏玩偶。食指大小的玩偶上装有机括,能自行动作,排除送礼之人猥琐让人生厌外,确是一套不错的工艺品。

    既然决定要彻底解决宋远,孙枚也不在意这玩偶是否有侮辱意味还是引诱意味。

    数日后,家里传来消息,孙父晚上回家,竟然跌进水塘淹死了,而孙母竟然殉情了。

    孙枚大恨,怀疑父母的死是宋远做的手脚,目的是逼他就范。但偏偏没有证据,求告无门。只能暗暗发誓,哪怕丢了命也要为父母报仇。

    此时,他满心复仇,哪里还有心思读书。不过,为了迷惑宋远,又不得不呆在书院。

    私下里,用手上不多的钱财,他雇了几个小乞丐专门盯着宋远,寻找下手的机会,而自己更是日夜不休的练习小时候学的拳脚功夫。

    这日傍晚,一个小乞丐跑来报信,宋远陪着同知去了红袖楼。

    收到消息后,孙玫并不着急,而是在学堂读书至戌正才回了寝室。

    舍友尚未休息,孙枚乘其不备,点了对方昏睡穴后,才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服,偷偷出了书院,躲在宋远回家的路口。

    一直等到亥初,才看到宋远醉醺醺的在家仆的搀扶下走出来,同同知并其他客人分手。

    家仆将他扶到巷口路边,转身去赶马车。

    忽然一阵风吹过,巷口的灯笼灭了。

    这夜无月,巷口一片黑暗,醉醺醺的宋远被凉风一激,就要趴下呕吐。

    这时,黑影闪过,后脑一疼,昏了过去,整张脸“啪”地浸泡在了呕吐物中。

    孙枚四下看看,见没有人,便大胆地走了过去,检查宋远的脉搏。只有确定脉搏,才能知道能不能完成报仇雪恨。

    没想到宋远诈尸一般,猛然弹起,重重踢在了孙枚胸口。力度之大,不仅让他脏腑受伤,还呕出几口血。这才是受伤的真相。

    好在,弹跳时宋远并没有清醒过来,也算达到了目的。

    因胸口的伤势,他无力支持,晕倒在街角,那会打更声传来,正是亥正。他笃定,最迟次日就能收到好消息。

    果然,好消息刚刚便传来过来。

    想到再没有恶心的油腻中年男子堵他,孙枚心情愉悦:“中风瘫痪,日日躺在家中,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久病床前无孝子,相信过不了几天,他家人便会忍受不了,辱骂他折磨他,真是不幸。”语气嘲讽。

    笑了笑,他又语气轻松道,“这或许就是报应。”就要摊在床上活受罪才好,可不能轻易死掉。

    清晨做过的那个梦,可是将他惊醒后出了一身大汗。

    在梦里,他似乎看到了“孙枚”的一生。

    那人并不像现在的他这般坚定,而是被宋远引诱成功,却被父亲发现,被逼自尽。

    做了鬼之后,他将宋远告到冥王那里。

    宋远被抓之后仍不肯认错,推卸责任说并未强迫“孙枚”。

    这让冥王大怒,呵斥他:“幼子无知才陷入你的圈套,如同用鱼饵钓鱼做菜,怎么能怪鱼呢?”

    尽管被冥王审判,宋远却罪不至死,只能放他返回阳间。

    不久,宋远因为同知受贿被牵连。福祸难料,他以为报应来了,很怕丢掉性命。哪晓得最后只判了四年徒刑。

    宋远心下得意,觉得这样的报应并不算什么。

    刑满后归家,没想到一向贤良淑德的妻子竟然早就背叛了他,而之所以背叛,是因为孙父花重金让人引诱了宋妻,为被侮辱的儿子报仇。

    宋远这才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十分羞愧,又怕人知道被戴了绿帽,一时愤懑,竟然郁郁而终。

    想到父亲,孙枚心绪复杂难言,既为他逼迫儿子自尽的迂腐而痛心,又为他为儿子复仇的决心而心酸。

    这早上的梦孙枚并没有讲,只道报了仇,此生无憾,愿意作为仆人,跟着恩人前往天涯海角。

    乔木忙摆摆手:“这倒不必。你的伤原本也不致死。要我说,你不如继续攻读,满足令尊的遗愿,考取功名。”

    孙枚愣了愣,自从父母过世,已经许久没将心思放在科举上,想来学问退步不少,能考中才怪。

    “考了科举又怎样?与宋远勾结的同知还是进士呢。堂堂天子门生,与不入流的小吏勾结,作威作福,欺压良民,鱼肉百姓,实在令人作呕。”

    “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总有为民请命,让百姓丰衣足食的。你难道不想做其中一个吗?”

    “我知道您是高人,红尘我已经看破,跟着您说不定会有看到另外一番风景,还请收下我!”孙枚郑重请求。

    乔木奇怪地问:“从哪里看出我是高人?不过是大青山下青山村的一个乡野村夫罢了,家里还种着二十亩田呢。”

    孙枚摇头:“不要否认,我就是知道。你给我吃的伤药应该就是灵丹,不是一般人能炼制的。”

    “哈哈,你看错了。我只是略懂医药之术,真不是什么高人,能练出仙丹的那种。实话告诉你,我正是要北上京城,送儿子参加会试。”

    “会试?”孙枚失声道。

    “不错。”回答的是乔岳,已经吃好早饭,前来替换乔木,以为伤员昏迷未醒呢。

    “我儿子乔岳。”乔木道,“就是他要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哦。”孙枚有些失望,救了自己的竟然不是传说中的高人。

    “爹,你饿了吧?先去吃早饭。不是说饭后还要去买些金陵的土仪特产吗?时间不多,已经快午时了。”

    “你们还有什么想买的?”

    “没了,昨天下午已经买了不少。”

    “既然如此,快去收拾行李,退房去码头,早点上船。”

    “好,爹。”

    “还有你,孙枚,不要再胡思乱想,回去后好好攻读,考个进士满足令尊的遗愿。不如就把这作为当前的人生目标吧。”

    轻叹一声,孙枚微微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乔木与乔岳对视一眼,同时抽了抽嘴角,对孙枚的作为不置可否。

福寿双全-29

    将用过早膳又换了身衣服的孙枚送走,乔木一家便去退房。

    来到客栈柜台,乔岳招呼掌柜结账。

    见是昨天入住天字号小院的客人,掌柜扬起笑脸:“客人要走了?怎么不在金陵多玩几天?城东百花园后天要开菊花会,有数百品种,就连墨菊墨龙卧雪及绿菊凌波微步届时也会参展,难得一见,错过实在可惜。”

    “菊花展?”乔岑惊喜道,“还有稀世珍品墨龙卧雪、凌波微步?”

    许是女孩子又叫小花的缘故,乔岑十分喜爱花花草草。自从武力小成后,经常往大青山深处跑,挖回家许多奇花异卉来养,家里处处被她布置的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莳花弄草既能培养性情雅趣,又能收获一技之长,乔木不会阻止,反而一再鼓励。这进一步强化了乔岑对花花草草的兴趣爱好。这不,听说有珍品菊花,腿都走不动了。

    “爹……”冲着做主的乔木,乔岑撒娇。

    “正事要紧,大哥还要参加会试。最多明年陪你来游菊花会。”乔岱也想看,却不会把正事放在后面,优先级肯定是大哥。

    乔岑小声道:“咱们出发的早,现在是九月,明年三月才会试呢。”

    听她这么说,乔木有些不高兴,女儿养的太娇,三观有些歪:“正事要紧,菊花会每年都有。不止菊花会,牡丹会、梅花会、芙蓉花会,这些都有,以后机会多得是。”

    乔岑失望地“哦”了一声,不敢再坚持,没看老爹的脸沉下来了么,心里肯定在想她越大越不懂事。哎,人家只是想偷偷取一根枝条回家养。

    乔岳本想劝爹满足小妹的心愿,见爹似乎还有教训小妹的意思,便没有开口。小妹是女子,成亲前父兄宠着万事皆宜,但成亲后呢?公婆相公可不会捧着,反倒会一再挑刺,还是让她早点习惯为好。

    南柯张了张嘴,没有求情,除了学业上他能发表意见,其他方面的教养上,乔木比他靠谱,还是不要添乱了。

    “走,去码头。”乔木往门外走去。

    乔岳冲掌柜笑笑,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位被高人所救的伤者已经醒了吧?”

    掌柜忍不住吐槽:“钱有福醒来连吃三大碗汤面。我都吃不下那么多。”

    乔岳惊讶道:“饭量真大。对了,高人还在后厨?什么菜拿手?不知我们有没有机会品尝一番,一定不凡。”

    掌柜尬笑:“冯大啊,一早辞工走了。”

    “走了?可惜。”

    “是啊。怕麻烦。”掌柜长吁短叹。

    “是有点麻烦。”乔岳点点头。

    “客人,这是退回的银子,您拿好。”

    “有劳。”乔岳接过银子,随手塞在袖袋里,转身去追乔木几人,他们正等在门口。

    “死人了!”

    客栈后面的小巷远远有人喊道。

    “是如家客栈的后巷!”

    “怎么这么倒霉?”乔岱忍不住吐槽,“下船到这会还没有十二个时辰,就遇到这么多事。”

    “哎呀,这不是昨天那个钱有寿吗?”这一声惊呼想听不到都难。

    “钱有寿?把兄长拉到客栈讹钱的那个?”

    “正是。”

    “报官了吗?”

    “已经有路人去衙门了。这会该带着官差回来了。”

    如家离衙门并不远,步行半刻钟。

    看着掌柜急吼吼地往后巷跑去,南柯叹气道:“走不了了,被案子缠上了。”

    乔木皱眉:“商船不会等我们。这下麻烦了。”

    乔岱挠头:“为什么不能走?咱们又不是罪犯。”

    乔岳敲了他脑门一下:“整个客栈里的住客都有嫌疑,谁也不能走。得等案子查明,嫌疑洗脱才会放行。”

    只有乔岑窃喜,这下菊花会不会错过了。但她并不敢表现出来,唯恐亲爹发现,来一同呵斥,只好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唯恐笑出声来。

    若是乔木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受到惊吓,这孩子心理有点变态啊。

    乔岳道:“爹,我先找人去给商船管事报个信。”

    “好。”所幸有储物袋,重要物品都在储物袋里,船舱里没多少东西,不用特意搬运行李。

    说话间,两名身穿皂衣、头戴僕头的衙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手按在腰部的挎刀上,面冷如霜;另一人目如刀锋,打量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

    掌柜擦着额上的冷汗,谄媚地笑着招呼:“两位,这边请,死尸在后巷。”

    “先通知客栈住客不得随意离去。”面冷如霜的开口同样冷冰冰。

    “已经通知了。客人都在。”掌柜赶紧汇报。

    “老冷,你先去看看现场,我来盘问目击者及住客。”目如刀锋者与同僚分工。

    老冷点点头:“周全,等盘问完,咱们再交换信息。看谁先破案。”

    周全挑挑眉:“看来你还是不服气。行,我没问题。”

    老冷冷冷道:“还有,不要叫我老冷,我才二十六。”

    周全干笑一声:“好的,冷兄弟。”

    “叫我冷铁衣。”冷铁衣盯着周全的脸认真强调。

    周全抽抽嘴角:“好吧,冷铁衣。”语气一顿,又忍不住道,“我说冷铁衣,才来金陵三个月,就想破案超过本明察秋毫小郎君,你是做梦,我告诉你。”

    冷铁衣并未羞恼,淡淡道:“是不是做梦,走着瞧。”

    “哼,走着瞧就走着瞧。怕你咋地?!”

    冷铁衣忽然又道:“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八了吧?还小郎君,我呸。”

    周全脸上发烫,瞬间涨红:“七十我也是郎君,你有意见?有意见憋着。”

    冷铁衣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周兄是个妙人。”

    “你认为我是妙人?”周全抖了抖肩膀,仿佛抖落鸡皮疙瘩,“告诉你,我对时下流行的南风雅事毫无兴趣,我告诉你。”

    这下轮到冷铁衣抽嘴角:“想太多。”

    “呵。最好是我想多了,我们没可能的我告诉你。”

    “我说你是个妙人是指别人都希望自己沉稳,喜欢往成熟老气打扮,只有你恰恰相反,唯恐别人认为你不再年轻,穿的花枝招展。”

    “哼,查案了。”

福寿双全-30

    乔木神识刚好能看到后巷的案发现场,这会正坐在客栈大堂,一边偷窥,一边静静等着衙役问话。

    客栈住客足有四五十人,一个衙役整个盘问下来,起码要大半天。

    想到北上很可能要弃水路走陆路,他不由皱起眉头。

    陆路不仅慢,还很颠簸,毕竟这会并没有大量使用弹簧。没错,弹簧老早便有发明,但因为所用的铁是战略物质,民间不能大量制造,这才限制了发展。好在工匠已经有成熟的工艺利用海外获取的橡胶,用在车轮上,马车虽然不舒服,但也要比原时空的强许多。

    因为是外地来客,杀人寻仇的动机远不如本地人,又因为乔家等着赶路北上参加会试,周全便先来盘问,也算给未来的天子门生一个方便。

    乔家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除了乔木与乔岱见过冯大做法救活钱有福外,其余三人连死者钱有寿的脸也没见过一次,更谈不上行凶动机,周全很快便放行了。

    ……

    冷铁衣盯着钱有寿已经僵硬的手指许久,脑中不断进行案件重演。

    死者食指与拇指间捏着指甲盖大小的碎纸片,分明是有人用力从中扯过一纸文书。文书受力过重,被扯下一小片,而死者身体僵硬后,便成了证物。

    不过,这文书究竟是死者死之前被取走的,还是死之后被取走的呢?而被取走的文书究竟是什么内容?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对方才不肯放弃。那么,文书会不会就是犯罪动机呢?

    “死者还有什么亲人?”冷铁衣随口问掌柜。

    掌柜忙道:“父母双亡。只有个嫂子王氏,就是钱有福的妻子。”

    昨日钱有福起死回生的事,冷铁衣已经了解。虽然不是很想相信,但他的确看到了活生生、已经能下床走两步的钱有福。

    “王氏呢?”

    “许是回村了。”

    “去将人叫来。丈夫身体不好,竟然也不来照料?”冷铁衣不由心生疑窦,这不正常。

    一瞬间,死者的死与王氏有关的想法冒了出来。

    ……

    王氏拿着放妻书放声大哭,总算不用守活寡了,下半辈子儿女绕膝的好日子正向她招手。

    李铁匠见白月光如此激动,也跟着激动起来,不枉他付出巨大代价,让王氏成功脱身。

    王氏哭了一会,将心中多年的苦闷宣泄出来,抬头便看到邻家哥哥正痴痴望着自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瞧你那傻样。拿到放妻书,去衙门消档了吗?”

    李铁匠被这海棠带露的一笑勾的心头直发痒,傻乎乎地咧嘴道:“消了,消了,衙门一开门我便去办了。”还塞给小吏半两银子呢。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王氏问。

    李铁匠抓抓头皮,傻傻回问:“什么打算?”

    “对呀。以后的打算。”王氏将妇人的发髻放下,用手指稍稍梳理,弄了个看不出婚姻状况的发型。

    李铁匠见她如此,黝黑的脸上火烧一般,嗫嚅道:“打……打算么……”忽然,眼睛一亮,“成亲,咱们成亲。”

    王氏嫣然一笑,白嫩的手指指着他的额头,娇声道:“还算不傻。那你还不赶紧去张罗媒人上门?”

    “梅花,我……我真得能娶你了?”李铁匠还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梦想成真。

    “怎么,你嫌弃我嫁过人?”王氏眼一瞪。

    “怎么会?你不是早和我说,钱有福是天阉吗?哼,原以为你家里给你找了个有钱的商户,吃穿不愁,不用跟我过苦日子,没想到只是为了钱家的聘礼。”李铁匠想到年少时的天真,有些愤然。

    “我和钱有福根本没同过房,人家还是黄花闺女。”王氏有些羞涩。

    “便宜了我,嘿嘿,嘿嘿。”李铁匠傻乐。

    “初嫁从父,再嫁从己。爹娘不能再把我卖一次。李家哥哥,你赶紧让媒人来提亲吧,娘家我一天也不想待。”

    “这就去张罗,等我的好消息。”李铁匠恋恋不舍地与王氏分了手,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真是难舍难分。

    “王氏,赶紧回家,衙门来人了。”刚走回自家所住的巷子口,王梅花便听到邻居的话。

    “衙门?”她顿时有些心慌,“衙门找我做什么?”

    “谁知道。”邻居摇摇头,“肯定不是好事。”这后一句声音很轻。

    王氏磨磨蹭蹭地走着,心里不住嘀咕,难道钱有福那个老家伙死了?可他死了,也与自己无关了,完全不用理会。

    “你就是王氏,钱有福的妻子?”上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如家客栈跑腿的小二。

    “我是。你是?”这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衙门当差的,邻居怎么瞎说呢。

    “官差让我跑腿来叫你去如家客栈,有话要问。”

    王氏顿时放下心来,摇头道:“我已经同钱有福和离,他的事和我再没有一点关系,不用叫我。”

    小二傻了,这和衙役交代的不一样,不过他还是道:“有没有关系我不管,是衙役让我来喊人,去不去由你,只要你能承担得了责任,不怕得罪官差。”说着,就要扬长而去。

    “哎呀,你别走啊。衙役叫我究竟是什么事你还没说呢。”王氏眼珠一转,忙上前问道。

    “钱有寿死了,官差查案呢。”

    闻言,王氏心里一慌,失声道:“什么?钱有寿死了?死的不是钱有福吗?”

    小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想死的是钱有福?”

    王氏慌忙掩饰道:“嗐,昨天中毒濒死的就是钱有福,我以为他身体里的毒没排净,毒发身亡呢。”钱有寿的死她可完全没料到。不会和李大哥有关系吧?若是有,她可造孽了。

    “你到底去不去?”小二催促道,“官差等着你呢。”

    王氏慌慌张张地说:“去,去。不过去之前,能不能让我找个人陪同?”

    小二想到对方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便点点头:“随便。”

    王氏忙道:“小兄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跑去叫李铁匠了。

福寿双全-31

    在面对官差之前,她首先要弄明白钱有寿的死是不是与李大哥有关才行。

    打心眼里,王氏不希望李铁匠与这事有关,但偏偏因为放妻书的事,李铁匠嫌疑最大。

    越想她越觉得动手的是李铁匠,肯定是他去拿放妻书的时候,钱有寿不遵守约定,临时抬价,被暴怒之下的李大哥失手杀死。对,事实肯定就是这样。

    王氏紧紧抿着嘴,不行,不能让李大哥为了一个无赖毁了一辈子。可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嫌疑脱罪呢?她一边想,一边快步走着。

    不一会,人便到了铁匠铺,李铁匠正光着上身,捶打着铁坯,一串串的汗珠从他额头、油亮的胸口一路下滑,没入被裤腰遮住的小腹。

    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王氏喊了声:“李大哥。”

    李铁匠正埋首打铁,听到白月光的声音,还以为出现了幻觉。抬头一看,竟然真得看到了梅花,忙放下锤子,咧嘴笑着,快步走到王氏跟前:“梅花,你怎么来了?不是刚分开吗?我已经和官媒说好了,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王氏见他满脸喜色,心里更是忧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她柔声道:“李大哥,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梅花感激不尽。如果有来生,一定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李铁匠微微皱眉:“梅花,你怎么了?什么来生不来生的?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眼睛湿润,泪水就要夺目而出,王氏忙垂目道:“李大哥,你记住,放妻书是我早上去拿的,和你没什么关系。”说着,转身就走。

    李铁匠瞳孔微缩,难道事发了?本想追上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整个人踟蹰不前,心中犹豫不定。

    “大顺,这位客人要打张犁,出了加急费,赶紧动手。”店主催促道。

    不知是不是天意,借口都不用找,一时脱不开身去追。

    等打好犁再说吧,李铁匠自暴自弃地想。

    ……

    王氏觉得全身充满了勇气,那是为了爱人甘愿赴死的勇气。

    “没找到陪同的人?”小二见王氏孤身一人回来,忍不住发问。

    王氏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淡淡一笑:“我一个人也可以。”

    小二觉得王氏变了,若原来是菟丝花,这会却不知因为什么变成了荆棘,又韧又刺,不好招惹。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便转瞬即逝,自己还真的被吓到了,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嘲一笑,小二前头带路,往客栈赶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栈时,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负责盘问案情的周全还没问完住客呢。

    眼睛不过短短一瞥,周全便从王氏脸上看出了很多故事。

    “你,钱有寿的嫂子王氏对吧?跟我来,有话询问。”周全冲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安静的小厅。

    王氏一走进去,便大义凛然地道:“不用问了。钱有寿是我下的手,我认罪。”

    周全心下好笑,眼睛却如刀锋一般,将王氏里里外外刮了个遍:“说说,为什么。”

    王氏恨声道:“钱有福是个天阉,用高价聘礼骗婚,娘家贪财不肯为我做主。熬了好几年,前天钱有福暴毙,钱有寿许诺只要我不争家产,再给他五两银子,就放我改嫁。没想到钱有福竟然被高人救活,我不肯再回钱家苦熬,便用钱有寿花掉的五两银子催促他想办法从钱有福那里拿到和离的放妻书。”

    “你倒是好打算。”周全眼睛眯起,盯着眼前的王氏,没想到看来柔弱的女人竟然如此心性。

    “我没错。”王氏根本不在乎周全怎么想,大不了一死。

    “继续往下说。”

    “钱有寿答应了,但还要我再给十两银子。没办法,我只好借钱给他。说好今早一手交钱一手交和离书,哪想到钱有寿竟然临时抬价,要我再给十两。我哪里有钱?他却让我写借条。我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了他。见时间还早,没人看见,便拿着放妻书回了家。”

    这番话看似有模有样,将动机前后因果说的清清楚楚,实际上并不符合逻辑,漏洞百出。

    周全冷笑一声:“你怎么杀死钱有寿的?”

    王氏一愣:“推了他一把,撞到了墙边的石头上,伤了脑壳。”

    “照你的说法,为何早上逃走,现在却跑来自首?”

    “你们已经找上门,显见是逃不了了,还不如早点坦白,免得受刑。”王氏说话条理清楚,神色镇定,完全没有阴谋败露的气急败坏或心死如灰。

    “胡说!你分明在为他人顶罪!从实招来,你想为谁顶罪?”周全眯着眼睛厉声喝问。

    王氏脸上露出慌张,但不过一瞬,便平静下来:“顶罪?杀人可是死罪。大人觉得有人值得小妇人这么做吗?”

    周全冷哼道:“是情人吧?值得吗?说不定,你死以后,他娶妻生子,子孙满堂,日子十分好过。”

    王氏淡淡一笑:“大人说笑了,小妇人年近三旬,前夫四旬有余。就算有个姘头,也不可能没娶妻生子吧?那更不值得我顶罪了。”

    周全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王氏不简单,不能用对付一般无知妇人的手段应付啊。

    “你弄错了。从仵作提供的线索来看,钱有寿是被孔武大汉所杀,你的体型并不符合。”这无疑是诈,是从死者手中的纸片做出的不是很严密的推测。

    王氏暗想,果然,动手的确实是李大哥。能有人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动手的是你的姘头,这一点已经查清。”周全继续下套。

    王氏心中暗暗叫苦,也不知道衙役是从哪里查出她与李铁匠间的关系的,明明两人并未逾矩,又是邻居。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李大哥找了官媒,这才不巧泄露了消息?这么一想,便有些绝望,顶罪的打算无法成功,终究还是连累了李大哥,脸上露出些木然。

    再次细细回想同周全的对话,忽然,她目光一闪,又冷静下来,原来对方在诈自己呢。

福寿双全-32

    冷铁衣从仵作手里拿过验尸格目,详细地看了一遍,又在心有疑惑的地方询问了对方的专业意见。

    等明了死因后,他将案发时的情形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颇为不解:“既然是心悸而死,那么造成心悸的又是什么原因?为何死者脸上并没有惊吓的表情,反倒像睡着一般?还有,钱有寿不过二十岁,为何死后看起来像年近不惑?”

    仵作同样不解:“死者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年轻,比中年人好不了多少,像是被榨取了生命力一样。”

    “榨取生命力?”

    “是。不过这只是随口一说。若真有这种手段,肯定会榨取全部生命力,而不是一部分。那么死者的身体状况该像耄耋老人而不是不惑之年才对。”

    冷铁衣不置可否。

    “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案情大致明了。下面便看周全查到什么了,也不知道这回周不周全。”

    这想法才冒头,周全便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查的如何了?要不要听听我的收获?”他眯着眼睛,勾着嘴角,语气张扬。

    “对死者你了解多少?”冷铁衣淡淡道。

    “尸格周某人已经看过了,自然是你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喽。”周全歪嘴一笑,自以为邪魅无双。

    “咳,咳,你们聊,我去忙了。”仵作赶紧闪人。这两位爷只要碰面,总会天雷撞地火,各种手段齐出,为的便是争夺金陵城破案第一高手的称号。为了不遭受池鱼之殃,大伙儿能躲就躲,不能躲便缩着。知府大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将两人编成一组,在你追我赶的竞争下,破案率大增,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后勤辅助人员,工作量激增。

    “我的结论是有人采用非常手段弄死了死者,我们是找不到这个凶手的。”冷铁衣道。

    周全一愣:“又是非常手段?你确定。”

    冷铁衣点点头:“你没看死者的苦胆都破裂了吗?”

    “吓破胆了?”周全“哈”了声,忽然抬手搓了搓脸,“被你说的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的结论呢?”

    “我这边就有意思多了,有人投案自首呢。”周全扬了扬眉毛,“不过她是为情人顶罪。有趣的是,她对情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仅仅凭着猜测来投案,真不该说是痴情呢还是愚蠢呢。”

    “话不能这么说。你眼里的愚蠢对没有犯罪经验的嫌疑人来说,已经是缜密思考以及多番谋划的结果。”

    “你说的也对。对刑狱了解的高智商犯罪毕竟少之又少。”

    “已经确定自首者及其情人无罪吗?”

    “是。自首的是钱有寿的嫂子王氏,其情人是李大顺,一个铁匠。据后者交代,钱有寿的确想临时抬价,才肯把和离书交换给对方,却被对方吓住了。李铁匠生的高大魁梧,不是钱有寿能应付的。”

    “两人没有发生肢体缠斗?”

    周全摇头:“并无。死者尸体上也没有痕迹。”

    “那便按照尸检结果结案。对了,钱有福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早上下床走了几步后,便一直昏睡在床。”

    “你怀疑他的死而复生与钱有寿的死有关?”周全脑中灵光一闪。

    “怀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可惜那个冯大跑了。要我说,即便有关,也不管钱有福的事,分明是冯大一手操作。”

    “等钱有福醒来再去问问。”

    “我还是不太相信能换命。若是能做到这个,岂非是神仙了?”周全摇摇头。

    铁冷衣抱着手臂,一如既往地面冷如霜。

    弹了弹肩膀上不知从哪里落下的桂花花瓣,周全随口道:“所以,这次咱们还是平局?”

    “随便。”

    “怎么能随便?第一只会有一个,从来不会有两个并列。”

    “你着相了。破案第一不仅仅是个称号,还是为民请命,勘清善恶,彰显正义,是让恶有恶报。它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竞争游戏。”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我不知道,你在京城分明是六扇门的金牌捕头,来金陵当底层衙役,所图不小吧?”

    “那你呢?武威侯受宠的幼子,在金陵隐姓埋名多年又为的什么?”

    “哼。”对于老底在对方眼里一览无余,周全早有预料,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干嘛说出来,心知肚明不好吗?”

    “分明是你先揭开盖子的,怪我?”冷铁衣扯扯嘴角。搞不清楚为何总是看周全不顺眼,还老是想就那些不顺眼的地方发表下意见。显然,向来我行我素的周全又怎么可能接受,从来一一反驳回去。这么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吵上了,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人不合,是死对头。

    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不再开口。四周的空气随着两人的沉默变得轻薄,连虫鸣鸟叫、风吹花树摇曳轻摆时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尤为刺耳,鼓动着耳膜。

    “那个,客栈里倒是有几人颇为不俗。”清了清嗓子,周全试着找了个轻松些的话题。

    冷铁衣看过去,眨了眨眼:“不俗?”

    周全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手理了理额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没错,去京城参加明年会试的,不知能不能入前三甲。”

    “不过是个举子,有什么不俗之处?”冷铁衣淡淡道,“不对,你的眼光一向不低。不俗肯定不是指对方科举上的成就,难道是修行中人?”

    “然也!”周全伸手打了个响指,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早就发现我们二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老冷,哥哥可以保证,咱们一定是大闵朝最具价值的超级拍档。”

    “什么叫最具价值?没有搭档,本公子价值也不低。”这一点,冷铁衣还是很有自信的。当然,合作起来最顺手的无疑是爱臭美、怕变老的周全。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合作是一加一大于二。”

    “这不是早就证明了吗?你以为知府大人为何将我们二人编成一组?呵。”

福寿双全-33

    金陵码头

    “糟糕,船刚刚开走了。”乔岱手搭凉棚望着浩浩荡荡向北汹涌流去的大运河,忍不住叹息。

    “就差一点点时间。”乔岳也忍不住叹气。

    乔木道:“管事似乎说过,船会在瀛洲口停上两日。算算时间,应该是八天后。我们现在出发走陆路,赶得紧一些,应该可以在瀛洲口登船。”

    临时找船也能找到,但未必值得信任。水匪并不是没有,再加上河道之上,意外发生往往猝不及防,被弄死丢入水中简直太适合毁尸灭迹了。哪怕一家人武力值都不低,也不想冒险,这便是乔木决定转道陆路的原因。

    乔岑不由失望,看来与菊花会无缘。据她推测,北上乘水路所花时间比陆路少得多,陆路赶路肯定特别辛苦。

    她的猜测没错,等一行五人赶着马车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的时候,个个满脸愁容。这样的日子还要走好几天!

    “打起精神来,起码咱们有马车坐,还有骑马、甚至步行的呢。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着身娇肉贵的家人,一家之主乔木忍不住唠叨,“其实外出游历走陆路最好,看到的风土人情更多,遇到的人也更多,比在船上出舱便是水面好吧?”

    “爹,别唠叨了。自从小妹出声抱怨马车不舒服,相同的话题你已经唠叨了六天六夜了。”乔岱露出一双卫生球般的双眼,强烈表示不满。

    没错,转道陆路已经六七天,孩子们的新鲜劲儿早就全部消散。至于风景,与乘船全是水不同,周围全是绿色的草木树林,不多的农田。

    “可能是你娘去的早,你父亲又当爹又当娘,不幸染上了女人的唠叨与啰嗦。”南柯不甘寂寞地打趣。

    “哼,你不会是想送我女装吧?”乔木莫名多了羞耻感,竟然回想起诸葛亮送司马懿女装以做激将的事儿来。

    “想太多。”南柯拍了拍手,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糕点盒,偷偷摸了摸已经饱胀的肚子。

    “天色不好,时辰也不早,赶紧找个地方过夜吧。”乔岳瞧了瞧阴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话题。

    “哎,下次遇到泰西来的商人,一定买几块怀表不可。出门在外,时辰很难把握。”乔木皱眉道,“前面树林掩映的地方是不是一座小庙?好像有个黄色屋脊。”

    顺着乔木指着的方向望过去,乔岳点点头:“的确像是小庙。”

    “别磨蹭,赶紧走啊。”乔岱催促着。

    乔岳一扬手里的马鞭,在半空甩了个响鞭,口中驱赶马骡加速:“驾——驾——”

    “哒哒哒——”

    马车飞快地跑了过去,很快进入了树林。

    “树林?这算不算密林?”乔木心头一动,眼睛看向四周。不知是天色已晚,还是因为树林里光线被树枝遮住,处处漆黑一片,若不是涌上神识,连路都看不清。

    “怪,这条路怎么这么长?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了吧?”本来眯着眼睛懒洋洋靠着车厢的南柯忽然睁开眼睛,神色莫名地说。

    乔木的直觉也不停发出警告:“难道是鬼打墙?”

    “不像。你看前面,是不是一个村庄?”驾车的乔岳指着不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庄道。

    “小庙怎么不见了?”

    “可能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错过了。”

    “行吧,进村瞧瞧,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明明密林里漆黑一片,林子外村庄还是暮色四合的时候。

    村子并不富裕,只有一家青砖瓦房,其他都是茅草房。乔木猜测条件最好的砖房是一村之长家里。

    此时,砖房院子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正坐在屋前空地修理锄头。远远看到一辆马车走过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乔木跳下车辕,朝村长走去,拱手行礼道:“这位乡亲,在下一家五口前往京城,意外迷了路,现在天色已晚,不知能不能在贵宝地借宿一晚。”

    村长挺有礼貌,站起身,拍拍手,才笑着道:“小老儿是村长,客人若不嫌弃村里条件简陋,但住无妨。”

    乔木忙道谢,又问:“不知最近的城镇叫什么名字,怎么走?”

    村长笑道:“这里是神庙村,最近的镇子是遇仙镇,顺着村口的大路直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府城呢?可有从遇仙镇出发的镖行、商队?”

    村长摇头道:“要看商队的情况。若是商队去府城,就能捎带你们一段;要是没有,只能自己前往。”

    乔木疑惑地道:“没有车马行吗?”

    村长道:“县里有,镇上却是没有的。”

    乔木见此,便请村长带他们去借住的地方。

    村长笑道:“黄员外家里都搬去了府城,正好有空房,你们人多,便去那里住吧。”

    乔木一听是个员外家,便放下心来。员外家中的条件肯定比村民好,不用担心两个小的不适应了,忙催促道:“现在便去吧。”

    村长连连点头。

    就这样,一行人便跟着村长往员外家走去。

    员外家离村长家并不远,却隔着一条河,孤零零地占据了大片河岸,看起来是一处三进的大宅,周边没有人家。

    村长忽然停下脚步,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难道是住宿费没谈好?是自己的不是,乔木忙道:“住宿费您看一两银子够吗?”

    “银子?”村长一愣,摆着手拒绝,“多……太多了。不用钱。”

    “不用钱?”这下乔木一行愣住了,随后便想到对方必有所求。

    果然,村长期期艾艾地道:“员外妻子前不久过世了,你们没有忌讳吧?”

    乔木扭头看看几个孩子,问他们的意见。

    三人都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呢。

    “没事。不过一晚罢了。”

    村长搓着手,眉头紧蹙地道:“可员外家里人说死者变成了僵尸,经常夜里偷偷跑出去,吸食鸡鸭的血,弄死了不少牲畜,惹得家中人心惶惶。这样的说法村里不知真假,反正我没见过。你们要是怕,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福寿双全-34

    乔木心底有火窜起,这老头不老实,套路他们一家呢。他很想转身离开,哪怕在车厢里将就一晚,也比被人戏耍好。

    村长见他脸上浮起薄薄怒气,忙道歉道:“实在是村里穷困,只有员外家里房子最好,小老儿实在是一片好心。”

    南柯扯了扯乔木的袖子,让他忍耐,同时暗示他们都是有修行的人,并不怕僵尸,更何况只是传闻,未必真有。

    “罢了,便住一晚。”

    说着说着,便过了河,来到了员外家红漆大门外。

    取出钥匙,打开铜锁,村长伸手用力一推,大门便敞开了。

    一马当先跨过门槛,又招呼乔木等人进去。

    众人紧随其后。

    穿过前院,走到主客堂,村长让他们先稍微休息片刻:“我去后面厨房瞧瞧看有没有米面。”说着,不等乔木回答,便往后院去了。

    乔木的神识一直跟着对方,嘴里却问南柯:“这事你怎么看?”

    “村长在搞鬼,不知什么目的。”

    “咦。”乔木忽然道,“村长不见了。”

    果然,南柯的神识里也看不到人了。

    自从进了这宅子,如同被罩在结界里,可惜,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觉。

    “难道村长开启了阵法?”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自己这个修者还不如一个山村野夫不成?乔木暗道惭愧。

    站起身,乔木开始检查这处宅子。

    四周并没有血迹打斗痕迹,如同主人从容离去。当然,这宅子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村长提到的员外一家也未可知,毕竟只是一面之词。

    “果然有猫腻。”

    “什么猫腻?”乔岱好奇。

    “找找不就知道了?”

    “说不定真有僵尸,嘻嘻。”乔岑伸着舌头做鬼脸,吓唬乔岱。

    “僵尸好啊,正好试试我的拳法水平如何。”乔岱微扬下巴,傲然道。

    南柯轻笑道:“还真有僵尸。奇怪,为什么村民不将僵尸捉住火化?反倒关起来?”

    想到大宅同村民房屋的距离,乔木叹道:“幸好这家人没有住在村里,僵尸若是吸人血,就会对村人不利,孩童肯定无力反抗,非被霍霍了不可。”

    乔岳边听边寻思,村里对僵尸的态度太矛盾了吧?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僵尸的传闻,首先要做的便是查出真相。若真有僵尸,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杀死焚烧,不留后患,哪里会置之不理?此外,也不知这妇人是死后成为僵尸还是受伤后成为僵尸。若是后者,受伤难道另有隐秘?

    天色不知怎么就黑了,四周升起白雾,不一会便将整个宅院笼罩起来。

    “有一股冷冷的恶意看过来。”南柯突然道。

    “哪里?一起过去看看。”乔木忙道。

    空气中的雾更浓更湿了,透着刺骨的寒意。

    自从雾气升起之后,神识便不能用了,一旦放出,便为白雾侵蚀。尽管伤害不大,却很麻烦,如同白雪洒上冷水,不致命却能改变本质。

    交代孩子们用防御符保护好自己,乔木与南柯便前去揪出幕后BOSS。

    “白雾吸收法力,但对物理攻击无效。”乔木试探了一会,将得出的结论告诉南柯。

    他手里的雷击桃木针早就化为长剑,不时斩下,以剑为眼,在迷雾中前行。

    两人一连走了半个时辰,都没发现出口,更没发现人影。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无疑在消耗我们的法力,打着以逸待劳的主意。”南柯道,“这里若是个阵法,必然有阵眼。”

    乔木道:“别急。”说着,往空中扔出一张爆炸符。

    爆炸符一闪,灰蒙蒙的天便如同镜子一般四分五裂开来,周边更是被爆炸发出的炫光映得雪亮。

    “结界破了!”乔木喜道,四处望了望,“原来已经到达后院了。也不知这人什么目的。”

    南柯道:“图穷匕见,马上就知道了。”

    后院很大,杂草横生,一座类似佛龛的木石建筑挺立在后院中央空地上,墙面被涂成黄色,一如佛寺的墙壁。

    “佛龛?”乔木失声道。

    神龛只有一人多高,用青砖砌成,不知拜得什么神佛。

    很难相信来时远远看到的高大佛寺不过是眼前这么迷你的东西。

    一指神龛,南柯冷笑道:“恶意来自里面这个东西。”

    乔木检查完后院,同样发现了异常所在。神龛里青石所刻的仙人面容邪恶,偏偏有微小的神识波动:“淫祠?”

    这时,村长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他嘿嘿地笑着,一头跪倒在神龛前,指着乔木二人疯疯癫癫地喊道:“主人,这就是我寻来的两个祭品,请慢慢享用。请再次赐给我长生丹。”

    神龛里毫无动静,犹如真正的青石。

    “还挺狡猾。”

    乔木轻笑一声,手里的桃木剑高高扬起,直直劈向神龛,剑气如雪光一样从高空倾泻下来,将其兜头罩住。

    神龛不停挣扎,左突右冲,几次差点冲破剑气的包围,但最终力有未逮,败于剑气之手,被一点点磨去力量,化为蓬蓬粉尘,飘洒在天地之间。

    村长一直低头跪拜神龛,全然不知道几息功夫,所膜拜的神灵就化为齑粉了。

    神龛消失之后,周边本已稀薄的雾气更是消失无踪,一道金光闪过,将整个院子照的亮亮堂堂,阴郁森冷之气一扫而空。

    村长抬起头来,看到石案上已经空空荡荡,顿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的长生丹!我的长生不老!”

    再看他的面容,原先看着四十余岁,现在却像是生命力突然被抽取数十年一样,须发皆白,如同耄耋老人,显见是活不长了。

    乔木见他一副如丧考妣地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长生”岂是好求的?他是个修士,都不觉得能长生。

    或许精神能不生不灭,但修行到此种境界无疑漫长又艰辛,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

    忍不住又摇了摇头,村长的骨龄也才五十岁,本能活到花甲之年,可惜今天的反噬会要了他的命。

    再次用神识覆盖整个村落,哪里还有活人,全是施了障眼法的草人。想来村民都被村长骗来献祭,喂了邪神了吧。

    “啊,酉时之后,莫入密林。想起来了,这不是陶爻提醒的吗?”一拍额头,乔木忽然道。

    “现在想起来已经迟了。好在咱们修为深厚,有惊无险。”

福寿双全-35

    从瀛洲口顺利登上北去的商船,尽管中间也停过数次,像彭城、临清、德州、苍州、津门,再没有遇到意外,仿佛坏运气在金陵一带消耗殆尽。

    连绵小雨下了多久,乔木一家便在船舱闷了多久。

    这日天气总算放晴,他们便来到甲板上放放风。

    站在船头,远远看见一个修长的塔影渐渐逼近,乔木顿时乐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前方,笑着对打打闹闹的孩子们道:“通州马上要到了。瞧,那塔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文昌塔了。难怪有诗云,一支塔影认通州,可不正是如此?”

    南柯抽抽嘴角,对乔木不时吊书袋的行为仍然不太适应:“没错,到了码头,就算到了京城地界了。”

    “原来是文昌塔?我还以为是灯塔呢。”乔岱眺望着塔影,嘀嘀咕咕。

    南柯一向好为人师,自然乐意解惑:“这个塔颇有来历。本朝初建时,太祖欲将国都设在京城,却遭到满朝文武极力反对。”

    “为什么?”乔岑忍不住发出疑问。

    “相比金陵、东京、洛阳、西京这些繁华、人口数十万的大城市,那时的京城还不叫京城,是个名为通州的偏僻小镇,离骑兵强悍的草原蛮族又非常近,大臣们自然不愿搬迁。”南柯解释道。

    “要我说根本原因是世家根基太深,只有建立新都才能削弱他们对皇朝的影响。”乔木撇了撇嘴。历史上北魏孝文帝、大明永乐皇帝都是这么干的。

    “原来如此。”乔岑恍然大悟。不过在看到两个哥哥平静的神色时,忍不住升起挫败感,男人果然天生为权力而生,他们想必已经想到这一层内情。

    南柯继续道:“君臣均不肯退让,胶着之时,有位仙人从天而降,称只要建造一尊文昌塔,大闵文运气势便可强化,保王朝兴旺三百年。”

    “从天而降?”

    “仙人?”

    两个小的大呼小叫,满脸惊讶。

    “真有会飞的仙人?”

    南柯一摊手:“史书便是如此记载。”

    一时众人沉思起来。

    船缓缓入港,站在船头,视线所及之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处处是两三层楼高的货船,嘈杂声里不时响起操着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

    乔木感叹道:“这里市井气息同越州码头一样。”

    南柯摇头:“只会比越州更繁华。”

    乔岳挂着少年人的明朗笑容道:“毕竟是京都,大闵的政治经济权力中心,是举一国之力、一国之财建设而成。”

    等船停稳后,乔木一家便拿着不多的行礼,随着人流下了船,往码头外走去。

    人群摩肩擦踵,颇为拥挤,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码头,乘上进京的马车。

    上了马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打量着,同时放声大笑。原来众人不光挤得衣衫不整,就连发髻也歪歪扭扭,滑稽得很。

    乔岑拿出梳子,将乔木头发解开,三下两下梳好盘上。

    南柯羡慕道:“女儿这么能干,真不知道将来嫁人后,你日子该怎么过。”

    乔木笑道:“那就招婿好了。”

    乔岑偷偷翻了个白眼。

    通州到京城的官路宽敞平坦,坐马车还算舒适。

    进了城,便找中人租房。

    乔岳来的早,房源并不紧张,很快租下了靠近国子监的一处一进小宅。

    等住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众人匆匆用了饭,随便洗漱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

    乔木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天色才到卯初,与平时起床时间差不多。

    洗漱好,换好衣服,他兴冲冲参观起宅子来。

    这宅子虽然只有一进,却有前后院,一亩大小,在寸土寸金的京也不算太小,尤其离内城很近,就算日后乔岳留京任职也不需要另外租房,也不知道房主愿不愿意出售。

    若是大儿子顺利考中进士,留在翰林院,在京城买宅子、铺子、庄子都必须提早打算。

    边想边走到后院,院中只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这树生的与一般梧桐不同,不过两丈高,却枝繁叶茂,垂落至地,很像南方的榕树。巴掌大的卵圆形叶片下有簇簇形如胡桃大小的褐色果实。有风吹动,果荚发出哗哗的响声,悦耳如同乐声。

    印象里这种树在仲春时会开紫色漏斗状的花,且是一簇簇生长,看起来十分艳丽。只这花会分泌不少花蜜,常吸引飞虫蜂蝶嗡嗡嗡地飞来飞去采食,让很多人不喜。

    看了看空荡荡的树下,若是放把躺椅并一套石桌石凳,夏天纳凉,定能物尽其用。

    满意地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不知房主有没有留下些米粮蔬菜。

    还没到前院,便听到乔岑叽叽喳喳的声音,正说着早饭的事,问重点呵护对象乔岳是在房里吃还是去饭厅吃。

    一家人都有早锻炼的习惯,哪怕来了京城,生物钟也会将人准时叫醒。

    乔木笑笑,转过院门,走进饭厅,见女儿已经给煮了满满一大碗卤肉面。雪白的面条上红棕色的肉块肥瘦相间,旁边还搭配着一撮细细的黄瓜丝,并半个露出金色蛋黄的卤鸡蛋。

    麦香伴着卤肉香、黄瓜清香丝丝缕缕的飘入乔木鼻孔,让他舌底生津,涎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喉结一阵滑动。

    迫不及待地拉开椅子坐下,他操起筷子便大口朵颐起来,直到碗里面干汤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看他满脸馋样,早就看在眼里的乔岑忍不住心疼道:“爹,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

    乔木摇摇头:“吃东西就要意犹未尽,不能过犹不及。同做人一样,要留有余地。”顿了一下,他又道,“还要找个厨子并洗衣缝补的人。”

    乔岑点点头,表示同意:“晚点二哥去采买,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乔木摇头道:“你们看着办。”

    说话间,南柯、乔岱也收拾好了,过来吃早饭。

    乔木冲他们挥挥手:“来尝尝京城的特色炸酱面。”

    “甚好。”南柯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面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味道一如既往。”说着,将一碗面吃光。

    乔木看他吃面的速度并不慢,却很优雅,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用过饭,来到茶室坐下,乔木问道:“今天要去逛逛吗?”

    南柯道:“我要带乔岳去书店买几本应试的书籍。考篮要提前准备,文房四宝、小火炉、暖手炉、干粮、能做被褥的大氅都要包括在内,你细心些。此后便呆在家里温习吧。”

福寿双全-36

    乔岱则道:“我负责家里的日常采买。”

    “行。这也是一种锻炼。”

    一家人各行其是。

    出门后,乔岳才发现自家租住的宅子边上有一条弄堂全是笔墨铺及书铺。

    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与师父一起,直逛到红日西斜才大包小包的回了住处。

    幸好晚饭已经备好,午膳没吃的两人才没继续饿肚子。

    乔岳大口吃着饭,顾不上“食不言”,道:“师父,考完试一定要好好逛逛京城,光笔墨铺子就有那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更不提其他了。不能白白错过。”

    南柯尽管没有开口,却不住点头,同样意犹未尽,没逛够。

    日子在乔岳备考中过去。等时间到了年底,来京赴试的举子也越来越多,经常能在大街酒楼听到南腔北调的读书人。

    “到了京城,才发现才子遍地,有才华的人数不胜数。”乔岑感慨。

    还没被乡试折磨过的乔岱长叹一声:“越州虽然读书人多,与全国才子汇集的京城远不能比。三年一次的会试,每届要选拔出多少学问好有才华的读书人呢。”

    “除了江浙,山东、直隶也不缺才子。最近酒楼里谈论不休的各地解元哪一个不是天才?”南柯摇头道。

    “呵呵。”乔木忽然轻笑道:“关于才华有种说法。人在白天的时候如果忙忙碌碌,性灵往往会淹没在日常琐事中。只有到了晚上睡着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精气神才会明朗清澈,平时学到的书每一个字都会吐露光芒,从百窍透出。那光芒隐约模糊,却灿烂如锦绣。一等才子,学识如郑玄、文章如宋玉司马相如的人,身体透出的光芒足有万丈,直入云霄,能同日月争辉。次一等的,光芒有数丈;再次的,数尺。最次的也有微光,闪烁间能勉强照亮门窗。”

    “骗人,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光华?”乔岳摇头表示不信。

    南柯若有所思。

    乔木哈哈一笑:“肯定不是谁都能看到,只有鬼神有这个能力。”

    乔岑嫣然一笑,歪着脑袋道:“这个说法让我想到那句谚语,腹有诗书气自华。”

    乔木哈哈大笑道:“不错,那光芒便是文人才气。”

    南柯嗤笑道:“你身上一定没光。即便有几丝微芒,定然也漆黑如墨。”

    乔木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

    室外寒意已深,不时有风拍打着门窗。弯月如钩,斜斜挂在半空。

    看了看透入房内的月光,他随口道:“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霉苔半壁青。”

    南柯摇头:“太夸张了,这是写荒园的诗句,用在这里不妥。”

    乔岱也摇摇头:“确实不妥,不是不想给你面子啊,爹。”

    乔木无奈地道:“何必如此认真,不过是感叹一下西风冷月罢了。”

    一时无语,只有堂前明烛高照,火焰不时跳动、闪跃,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扭曲、摇摆。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声由远及近传来,已经是酉正了。

    乔木道:“散了,各自休息吧。”说着,率先回了房间。

    南柯打了个呵欠,脚下疾走,也走了。

    只剩双胞胎面面相觑后各自回房。

    整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乔岳都在埋头苦读,就连春节也没放松。

    京城的书店既有邸报抄本,又有历届一甲进士的优秀范文,更有主考官的诗文、书籍出售,端的是丰富。可这也增加了刷题量,让他备受折磨。

    转眼到了三月。

    春寒料峭,只有柳树发出鹅黄嫩芽,一些背阴的地方甚至还有梅花绽放。

    不管温习的如何,会试的时间总算到了。

    九日,晴,红日当空,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开阔。

    乔岳在家人的陪同下早早到了贡院,尽管有功力护体,还是随众披着毛皮大氅,拎着考篮入场。

    将人送入贡院,乔木一行便回了住处,等九日后再来接人。

    不管考场内的应试学子如何,京城的人们照常过着小日子,谈论着哪家米铺的大米贵了一文,哪家的猪肉便宜了一文。除了有考生的人家,还真没太多人关注考试。

    九天一晃而过,考完试的学子个个面如土色,相偕鱼贯而出,更有学子一头栽倒在地,不时有人低呼大叫。

    乔岳走出来的时候同样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整个人仿佛已经被掏空。

    难得见他这副无力的模样,乔木赶紧把人扶到马车里,拉回家。

    家里已经备好热水、热饭,甚至大夫也请了一位。

    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又吃了碗热汤面,乔岳才回房休息。大夫把了把脉,告知乔木,只是有些劳累,没有大碍,睡饱就没事了。

    连睡了两日,乔岳才稍稍缓过劲来。

    没有出门,天天摊在躺椅上,盖着毯子晒太阳,还有家人陪伴在侧,他觉得日子挺美。

    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地挥洒着热情。

    乔岳懒洋洋地道:“爹,找一日出去踏春,桃花、杏花该开了。”

    南柯咽下一口茶,抢道:“北方春晚。要是在越州,梅花、桃花、樱花、玉兰次第开放,不知有多美。”

    乔岱道:“北方有杏花,南方没有。”

    乔岑眼神飘远,低声道:“家里后花园的鸢尾、月季、蔷薇也正值花期呢。”

    乔岱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小妹这是思乡了?哎呀,好在你是女子,不用外放做官。”

    乔岑白了一眼,道:“不信你不想。说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枕上偷偷抹泪呢。”

    乔岱佯怒道:“又不是奶娃娃,怎么会偷偷抹眼泪呢。”

    乔岑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没想到乔岱话音一转:“我肯定放声大哭。瞧我房间的屋顶,是不是有块瓦片没了?那是我的哭声振飞的。”

    乔岑看了屋顶一眼,还真有地方缺了块瓦片,正想说什么,又恼火道:“你逗我呢。”

    乔岱指着小妹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不停揉肚子,嘴里断断续续道:“爹,小妹太可爱了,我这么说居然也相信。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

福寿双全-37

    乔岑耳根通红,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火,突然眼珠一转,淡淡道:“啊,只不过想博君一笑,看来所料不错,二哥就喜欢看我发火的样子,所以总是试图惹我。”

    话音刚落,乔岱的笑声便戛然而止,生生吞入咽喉。

    乔岑看他瞪大眼盯着自己的样子,忍俊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老是故意惹怒我了,果然有趣。”

    乔岱幽怨地看着小妹,幽幽道:“所以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乔岑不答,只是用手里的团扇遮住脸偷笑。

    乔岳看着重视的家人你来我往的说笑吵闹,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摇椅上。

    科举是要用生命来考的,这话绝对不是说笑,他可以用亲身经历证明。九天下来,元气必伤,爹压着给好好补补,回回元气也好。希望这次能顺利过关,不用再吃二遍苦头。

    想到考场夜里从窗户吹入骨缝的寒风,让人作呕的便溺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进士,一定要中啊。

    想到什么就来什么,远处传来一阵阵响锣声。

    “DuangDuangDuang——”

    “喜报——越州府青山镇青山村乔岳,高中会试第六名——”

    猛然从躺椅上坐起,乔岳失声道:“今天好像不是放榜日。”

    对啊,如果是放榜日,绝对不会如此放松地躺在后院晒太阳,而是着急地等着查看榜单。

    乔木忙站起身来,往前院走去,瞧瞧报喜的是什么人。

    邻居已经将报喜人引至院中,笑着上前迎了一步,冲乔岳道:“恭喜乔公子中了进士。”

    乔岳心下惊讶,却只能点点头还礼。

    而乔木则将视线转向报喜人。

    乍一看去,与中举时的报喜人差不多的穿着打扮,只是身架颇小。

    报喜人背对着他们,面朝中堂而站,似没听见他们的到来。

    乔木上前拱手行了个礼,客气地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捉弄小儿?今日尚不是张榜之日。”

    有句话说的好,先礼后兵。这样恶劣的玩笑一旦传扬出去,非把乔岳名声破坏的一文不值不可。这可是京城,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假传会试喜报,是大罪。

    就听一道清脆的声音高声道:“谁说是假传喜报,你等着便是。”

    乔木见这二人迟迟不肯露出面貌,只好再次上前一步,道:“不知二位可是我儿故交?”

    另一个报喜人这才扭过头来,道:“你可识得我?”

    乔木抬头一看,只觉那人面目一片糊涂,唯余一双眸子闪亮如星。不由摇了摇头,道:“不识得。”

    刚才说话的那人也扭头过来,抱怨道:“我就说他早就不认识我们了,你还非要来。”

    乔木放眼望去,嘿,这人同样面目糊涂一片。或许是用了术法掩饰了容貌?只是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故交。

    长着星眸的人叹道:“许久不见乔君,想不到再见已是物是全非。”

    乔木心里暗骂,你谁啊,能不能报个名号,到底来这里是善意还是恶意,多少给个话。

    只好又拱了拱手道:“还请指教尊姓大名。”

    “以后你就知道了。”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呵呵,以后就知道了,你们现在来做什么?面貌不给看,名字不给说,过来做什么,凭白乱人心绪,乔木很不爽,面上不由露了几分。

    长着星眸的人道:“乔君还是经不起逗弄,我们就不多呆了,再会。”说完,化为遁光消失。

    一直没出声的乔岳这才道:“爹,是你认识的奇人?”

    “鬼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根本没印象。”

    “可他们说是爹的故交啊。”

    乔木的确想不起来,只有苦笑。

    见父亲满头雾水,乔岳转移话题:“这两位可真大胆,居然敢开这样的玩笑。”

    乔木苦笑道:“可不是嘛。”又道,“莫要担心,这两位既然非常人,想来会有办法不让外人知晓,你只等张榜便好。”

    乔岳反倒苦笑一声,低声道:“不知道他们的报喜能不能成真。”

    乔木听到了,却不好回答,究竟能不能中呢?

    乔岳果然中了,还如两位异人报喜的内容一样,中了会试第六名。

    张榜之日,得到喜报后,尽管面带喜色他却并不激动,只有尘埃落定后的从容。

    这样沉稳的表现让邻里啧啧称奇,连称不凡,恨不能与乔家做个亲家。

    淡定地发了喜钱,打发了贺喜的人,随后便呆在房中按部就班地准备殿试。

    殿试过后,乔岳又以二甲第四名选馆成功,用庶吉士的身份留在了翰林院。只要经过三年的学习,通过散馆时的考核,就能留馆,正式成为翰林。

    到了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人生的第一个目标算是完成了。琼林宴,打马游街,留在翰林院,可以说超额完成。等做几年翰林,便辞官跟着父亲游山玩水,踏遍整个大闵朝。

    这想法挺美,却没想过老父亲愿不愿意带着这么多拖油瓶。

    “爹,等大哥安顿下来,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出门游历去了。”乔岑眼睛一转。

    “没错。在外面玩个两年,便要给你说亲,准备嫁妆了。”

    “爹,我不想嫁人。”一想到成亲后便要脱离父兄的呵护,面对一家陌生的老少,乔岑便有些害怕,“不能让我一直呆在家里吗?”

    “当然能。”对恐婚以及不想嫁人女孩子的想法乔木不陌生,“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嫁人,能不能承受住身边的流言蜚语?”

    “我能。”

    “若是将来两个哥哥生了侄女,因为你名声有损呢?”乔木又问。

    “为什么?若是伤害到名声,那我便去道观出家修道。”乔岑脱口而出。这样的想法由来已久。

    “做女冠吗?”乔木轻叹道,“你都想好了?是不是想了许久?”

    “是。”乔岑认真道,“我知道女子都要嫁人,若是不嫁人唯一的办法便是修道。我有修为在身,不怕将来没有依靠。再说了,相信哥哥们不会不管我。”

    “你让爹好好想一想。”乔木也不忍让女儿拘在后宅的四角天空下。

    “那你一定好好想想。”似乎将包袱甩给了亲爹,乔岑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十分欢快。

    “这孩子。把难题丢给我了。哎,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乔木内心也是挣扎的,一边想随女儿的意,只好高兴便好,另一边又担心女儿老了孤苦无依。想了许久,他长叹一声,喃喃道,“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天就改主意了呢。”

福寿双全-38

    不等乔岳在京城安定下来,乔木带着两小一大便溜了。

    原来自从儿子中了进士,上门做媒的络绎不绝,除了给乔岳提亲的,还有攀附不上,将注意打在龙凤胎身上的,更绝的是竟然有人将魔爪伸向了乔木这个鳏夫!

    前面乔木还能婉拒,但涉及到自己这个皮是男人魂是女人的异星来客,不躲避,逃之夭夭,等着过年吗?

    于是乎,某个休沐的早上,乔岳便在床头案桌上看到了父亲的留言,声称拖家带口地游山玩水去了,让他不要寻找,找也找不到。若是有事,会给他写信。

    乔岳还能怎么着,走都走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婚事,不由头疼,一次两次能拒绝,多了难免被认为不识抬举。该不该找个挡箭牌呢?像妹妹一样,他完全没有成亲的打算,是美景不好看,还是美食不好吃,非要成亲生子,繁衍家族,背起重重重任呢?反正爹也没要求以家族为重。至于祖宗,鬼知道是哪一个呢?爹可说了,从记事起,便是个小乞丐,连姓名都没有的孤儿。

    一瞬间,乔岳有些惆怅,翰林院值不值得进?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说不定自己在翰林院的收获还不如游历归来的小弟呢。

    幸好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心底默念,若是被其他读书人知晓,非得打死他不可。

    离开京城,乔木觉得天更蓝了,树更绿了,草更青了,花更香了,就连行人也更可爱了,整个人被压着的感觉消失无踪,轻松无比,连内息都更活泼更灵动。

    “这是因为京城为皇朝龙气汇集之地,所有外来的修者都受到压制。”南柯解释道。

    乔木疑惑地看向对面捏着颗棋子的南柯,不解地问:“修行比我晚,怎么还什么都懂?难道传承上连这些知识都有?”

    南柯满脸庆幸:“没错,说来还要谢谢你呢。”

    乔木撇了撇嘴:“那地方有传承,根本没人知道。你的确运气不错。”其实心里却暗叹,南柯气运果然够好,以往不知道多少人打猎经过红书崖,全都送了命,获得传承的可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那些讲如何抢占别人机缘以成就己身大道的根本是无稽之谈。机缘若是能抢走就不配叫机缘,只能叫机会。乔木私以为机缘具有能动性,可主观选择受众,绝不会任谁都可以,毫无门槛。

    马车厢里有淡淡桃花香冉冉升起,这味道让乔木再次撇嘴。

    自从开始游历,南柯将不少臭毛病发扬光大,这调香便是其中一种,自以为十分风雅。

    一个大男人,不调竹香、松柏香、草木清香,调桃花香,没看到两个小的受不了这味跑去车辕赶车去了吗?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南柯淡淡道:“这是春天,自然要用桃香。你一个武夫,懂什么。”一如既往,斯文君子又开始撕粗鄙武夫。

    乔木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毒舌,反正毒毒更健康,还可以用积沉毒素以毒攻毒,早就不以为意。

    “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南柯迟疑了一下,却又摇摇头:“没有。”本想回家乡为父母祭扫一番,可又觉得自己茕然一身、一事无成,只会让死去的人蒙羞,便歇了打算。

    “既然是游历,无处不可去,无处不能去。你完全不用有所顾虑。”乔木以为他怕麻烦,开口宽慰。

    南柯嗤了声:“你还真跟老妈子似的,我要不要叫你一声娘?”

    一片好心喂了狗,乔木自然不高兴,鼻尖冷哼道:“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说着,掀开车帘,窜了出去,如同叶片一般落在车辕空着的一边。

    “爹,你也觉得闷了?”赶车的是乔岑,正欢快的甩着鞭子,乔岱则坐在车辕上,教她如何赶车。

    不等乔木回答,乔岑又兴奋地喊:“我会赶车了,很简单。男人能做到的,女人明明也能做到,而且我比二哥学的还快呢。”

    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乔木有些发愁,自己是不是将人养歪了?哪怕大闵女人地位较高,女儿的言行观念也与同时代的闺秀迥异。观念太过超前,只会被认为是异类,被排斥被抵制,心性不够的,自我认知容易崩溃,活得消极悲观,远离幸福。这可不是他这个长辈想看到的。

    也许,我该为这个时代,尤其这个时代的女人做点什么?乔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路,飞扬的尘土不时遮住视线,让人看不清楚。

    穿越重生除了活得痛快,能力许可范围内,也该做些有利于大多数人的事,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以证明自己真的曾经存在过。

    就这样,一边游历一边扩大事业版图,整个后半生,乔木都像打了鸡血,用无边的热情将改良的织机、农具、水泥及各种曾经看过、用过的各种有着现代雏形的东西统统制成图纸,出售给口碑好的商人、匠人,期望用技术上的星星之火,作用在经济上,以开启民智,逐渐提高女人的地位,为女性提供更多平等机会。

    尤其在乔岱中了进士,在官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乔木更是获得了大力支持,还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将小儿子送入了内阁。

    这一世,乔木活到一百二十岁,乔家已经发展成当地望族,六世同堂,足有数百口。在朝为官的有十数人,多个行业均有建数,为世人称道。

    作为长寿的老祖宗,他的日子当然好过,可以说真真做到了原主企盼的福寿双全。

    要不是南柯修为节节升高,突破后去了另一方小世界,他没了小伙伴,还打算留下继续作威作福呢。

    乔家从此后也成了长寿家族,能活到古来稀的七十岁都算是短寿,百岁老人层出不穷,这自然是功法的作用,被家族作为最高隐秘暗暗流传。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乔木还有些遗憾,这个世界竟然搞起了君主立宪制,成了类似日不落帝国那种议会制国家,没有发展成前世华国的体制。

冰雪王后-1

    “呜呜呜——”

    寒风怒号,吹在脸上,犹如锋利的雪刃削割着不多的皮肉,连头颅也能刮下一层骨粉。

    天色阴沉,天际线如同一道在辽阔无垠的冰原上随手涂鸦的黑灰线条,随意地延展,却让天地间的边界显露无疑。

    皑皑冰雪之中,一个裹着兽皮、留着寸发的女人裸-露着四肢赤脚走在冰面上,身边雪花纷纷扬扬,片片都如鹅毛大小。

    女人似乎并不怕冷,一脚踩着块冰砖,另一脚不时用力蹬一下冰面,整个人如同脱弦的羽箭飞速前行。

    冰原上白茫茫一片,冰山林立,没有草木,没有人烟,难以辨清方向,但女人显然不在此列。

    只见她不时一个滑翔,犹如飞鸟展翅。随便转个方向,便绕过某座被凶残雪兽盘踞的冰山。脚下滑动,又穿过某个有着天然陷阱的露天冰窟,对环境熟悉地好似掌心的纹路。

    风雪越来越大,却并没有给女人造成一点不便。

    终于,她停在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型冰山前,弯腰从冰窟里钻进去,走到一片冒着雾气的水池边。

    水池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冒热气,分明是个温泉。

    女人解开身上的皮草,跳入水中,撩起热水揉搓着头发。将头发洗干净后,又开始清洗身体。身体洗好,又将穿过的皮草拿进温泉水里揉搓起来。

    空气中满溢着浓郁的硫磺味,反倒让人无比舒畅,仿佛全身的细菌都被杀灭殆尽。

    洗好澡后,女人脚尖用力,往下一点,踩着水,整个人如同飞鱼般跃到半空。在半空中,又一拧腰,竟然生生转了个方向,往岸边飞去。

    不过两息,女人已经站在了温泉边上,而手里的兽皮正冒着白烟,那是蒸发的水汽。

    待兽皮烘干后,女人才又重新裹好身体。

    随后,走到不远处的冷水池子边,从中扯起一个一人长的青褐色物体,那东西上宽下尖中间圆,分明是个鱼笼。

    将鱼笼里的收获倒出再重新下好笼,女人开始清理捞出的鱼虾。

    鱼是银鱼,尺把长,全身透明,鱼头尖尖。虾是磷虾,一扎长,同样透明,虾线一览无余。只见她手指飞舞,犹如蝴蝶穿花,没花多少时间,就将银鱼同磷虾处理好,收入背篓。

    背篓是某种水藻编成,柔韧结实,轻盈防水。

    离开温泉后,女人并没有从来时的路返回,而是来到了另一个冰窟前。

    冰窟入口处挂着一排几乎垂到地面的冰挂,根根如同矛尖般锐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女人身体闪了闪,便进了冰窟,而那些冰挂毫发无损。

    顺着入口往里走了半个时辰,竟然到了地下千余米处。这里全是万载寒冰,空气已经冷到凝滞。

    空间蓝幽幽一片,在颜色最深幽的地方,一株冰蓝小草不时闪烁,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小草兰草般狭长的细叶里长着一颗水滴般透明、晶莹的果子,只有小指甲盖大小。

    看见此行的目标,女人慢慢靠近,全身戒备。

    顺利地走到跟前,并没遇到任何障碍,她心下窃喜,以为幸运降临。

    待走到跟前,伸手就要去摘果子,形势突变,一只苍蝇大小的冰蓝飞蛾突然从草叶里飞出,在手背上盯了一口。

    先是钻心的疼痛,随后变得麻木,且这麻木感一直蔓延到整只胳膊,还有往身上蔓延的趋势。

    大惊之下,女人顾不上果子,赶紧运转功法,想将寒毒逼出,可惜未能如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将寒毒封住,女人恼羞成怒,挥出一掌,打向冰蛾。

    平时捕猎冰熊也不过是这样的力道,冰蛾怎么能抗衡,碎成齑粉便是给这只小虫的惩罚!

    掌劲的破空声一扫而过,事实并未如同女人的预估一般乐观,而是完全出乎意料。

    冰蛾身体柔软,犹如涟漪一般,竟然顺着掌风荡漾,生生化解了攻势,毫发无损。

    不过,这也让它觉察了危机,快速扇动翅膀,重又缩回到小草叶子里,两只复眼死死盯着果实,纹丝不动,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固执模样。

    女人愤怒之下挥出的一掌显然又引动了体内的寒毒,经脉酸胀无比,内气运转艰涩,只好盘腿坐下,再次逼毒。不一会,头部便雾气蒸腾,遮住了面孔。

    将寒毒逼出来后,抹抹额头的汗水,不由苦笑,该庆幸冰蛾不是主动攻击的雪兽吗?

    空气中慢慢浮起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清冽甘美,诱惑无穷,正是冰晶果要成熟了。

    女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脑中思绪数转,估算着最合适的抢夺时机。

    冰晶草叶子抖动,水滴般的冰晶果款款落下,冰蛾同女人同时出手,随后各自躲了起来。

    女人看着手里的冰晶果得意非常,在果子成熟落下的那一刻,她朝冰蛾丢了一颗冰雪果,而冰蛾竟然真的上当了。

    冰晶果同冰雪果虽然都是冰属性的灵果,但所含的元气千差万别,冰晶果更是多了柔韧经脉的效果,是修复经脉丹田的天材地宝,十分稀少。

    拿到冰晶果后,女人便往来时的路飞驰,顺着原路返回。

    出得冰窟,迎面飞来的大雪铺天盖地,但她却完全无视,脚步轻快而又坚定地前行。

    疾行数个小时后,女人才在一座冰山前停了下来。

    冰山有三四层楼高,站在下面犹如地精般矮小。

    伸手按住冰壁上的门,往右用力,“咔嚓”一声轻响,水晶般的透明冰门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这是一处掏空的冰屋,两层,五六个房间。一楼客厅中央摆放着张寒冰床,铺着厚厚的白色皮草,皮草上躺着一个木乃伊般的人,他身体瘦削无比,像是裹着人皮的骷髅。

    乔木看着躺着的云深,满脸无奈。

    来到新世界已半年了,云深,原主的丈夫还没有醒。

    根据记忆,这是个经过末日千年后的新世界。

    末日的根由源于星球运行的异变以及因此造成的气候变化。

    冷热无常、风雨无度、磁场莫测导致人类大量死亡。

    好在为了应对末世异常,为了适应环境,人类基因一再异化,有了各种异能,比如五行、风雷磁,算是苟活下来,没有灭绝。

    直到五百年前,星球运行才重新稳定下来,但却变成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为冰雪覆盖的大陆,其余百分之二十是海洋。

    经过又五百年的修养生息,人类文明才从星星之火发展到燎原之势,开始往未知地带进行探索,以寻找已经断代的文明遗迹。

    而原主夫妇作为赏金猎人,对文明遗迹情有独钟。听到消息称极北之地有未被挖掘的遗迹出土,便自告奋勇地做了开荒牛。

    等两人来到极北之地的中心极冰圈,误入神秘之地,莫名启动了来历不明的传送阵。

    不知因为发生了什么,传送阵启动后虚空突兀掀起狂暴的时空风暴,保护阵法被撕裂,完全暴露其中的两人像赤-裸羔羊一样,被罡风空刃狠狠蹂躏,以致受创严重,几近濒死,最终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到了这个陌生冰原。

    云深为了保护妻子,体内经脉断裂,脏器几乎碎成肉泥,更别提寸寸断裂的全身骨骼了。

    相较而言,原主只是皮肉伤,已经十分幸运。

    随身带的物质早在虚空中化为齑粉消失,或许是天地法则不同,乔木的空间无法开启,云深的伤势短期内无望痊愈,只能慢慢养。

    一从昏迷中醒来,认识到惨淡的现状,乔木就拖着受伤的身体用唯一可依仗的技能神识攻击了一头冰熊。

    将其杀死剥皮后,皮草用来裹住云深以御寒,她则是闭着眼睛吃了些生肉,稍稍恢复体力后,便开始在冰山上挖洞。直忙到午后时分,冰屋才挖好,有了落脚的地方。

    冰原无边无际,连棵草都看不到,更别提树木了,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冰雪还是冰雪,人烟更是没有。

    天地间元气充沛,乔木便开始修炼玄隐,并熟悉原主的风系异能。

    一日,在吃过生熊肉打了几遍拳,发现身体伤势恢复速度加快不少后,她便怀疑肉中蕴含某种疗伤的能量。连着试了几天,在确定熊肉确实蕴含了某种特殊的能量,对身体修复极有帮助后,便将肉弄成糊状,喂给云深。

    不仅如此,她还将修炼得来的元力按照玄隐的路线在云深体内运转,以修复伤势。

    渐渐地,云深的气息开始沉重,玄隐运转时有细微的风在身边流转,而每次微风消失后,经脉都会好上一分。这让乔木精神大振,每天都要捕猎一头冰熊,将嫩肉熊胆喂给云深,以帮助他恢复。

    想到半年来茹毛饮血的生活,乔木有些感慨,为何自己就不是火、木异能呢?有了火,就不用吃生食了。而有了木系,便能吃水果蔬菜粮食。

    想到收获的冰晶果,乔木赶紧拿出来喂给云深。

    云深的骷髅模样,肯定是因为身体能量不足,也不知一颗冰晶果能不能补足。

    看着不复往日容颜的云深,乔木心底升起一抹酸涩,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毕竟曾经恩爱不移的爱人不死不活的,全是为了保护她。

    冰晶果入口即化,顺着咽喉流入胃袋。能量如同潮汛,从胃部席卷身体各处,填充着每一个细胞,四肢百骸渐渐变得有力,被力量充盈。

    如同久渴之人快速补充大量水分容易引起水中毒一般,云深此时情况也有些不妙。他元能中毒了,身体不停抖动,犹如出水后濒死的鱼。

    乔木赶紧上前,利用玄隐帮助运转他体内的能量,辅助消化吸收。

    冰晶果蕴含的大量元能在云深体内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核弹头,而身体就是火药库,也因此,乔木根本不敢分心,专心致志地引导。先是用元能不断修补接续断裂的脉络,并在其中流转,最后汇集到丹田之中。

    起初因为丹田碎裂,能量并不能聚集,只能不断冲击经脉,使其变的粗而韧。然而,随着冰晶果修复能力的爆发,丹田处的破洞也跟着渐渐愈合,经脉到丹田总算形成了一个内循环。冰晶果的药力元能在玄隐的运转下在内循环中不断往复,一点一点地强化着经脉、丹田,冲刷着体内的垃圾、暗伤。

    随着药力的完全分解,云深的脸同身体逐渐丰盈起来,能量填满了每一个枯竭的细胞,连人也似返老还童,焕然一新。

    一直忙到晚上,云深伤势尽复,疲惫不堪、全身酸软的乔木才停下来休息。

    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拿出当天收获的鱼虾,她吃了起来。鱼虾鲜甜柔嫩,含有微弱的能量,像前世在霓虹吃的刺身。但哪怕味道不错,连吃了半年,也早就生厌。

    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轻叹一声,她伸手捏了捏云深的脸,又把了把脉,脉搏平稳有力,离醒来不远了。

    这会,对云深她早就没了陌生感与疏离感,都伺候对方吃喝拉撒半年了,连身上每一处伤疤都清清楚楚,早就将人看光光,还矫情什么呢。

    这辈子一来便成了已婚人士,难道这会的剧本是传说中的先婚后爱?

    耸了耸肩,乔木表示既来之则安之。好几辈子单身,这辈子便当个好配偶吧。

    习惯了自立自强,突然有人可以依赖,她想早点在思想上做好准备,免得被对方发现异常。

    云深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之内雪白一片,刺骨寒意在周边打转,原来这里是个冰屋。

    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微微侧转头,便看到一张明艳大方的脸。脸的主人正酣睡着,完全没发觉旁边的人已经醒来。

    微微蹙眉,云深用强大无匹的神识快速读取身体残存的记忆,不过瞬间,便将“云深”三十几年的经历一览无余。

    有趣,这里竟然是这样一个世界。

    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神识的引导下自行运转曾经修行了数千年、熟悉犹如呼吸的功法,结果却不如人意,功法根本不能修炼,这竟是个与原来天地运行规则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他这个侥幸夺舍成功的大能并不比本土人高明,优越感可以统统丢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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