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闭关,稚童
回转洞府之后,灵初原以为此处真传弟子之事就当落下帷幕,谁料到,接下来居然才是真的重头戏。
一回到洞府,往日里清静的山峰,早已喧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修士,满目的笑脸,成堆的贺礼,不绝于耳的招呼,一时间竟让灵初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幼时曾玩耍过的庙会一般。
作为灵初洞府里,唯一有的修士,桑梓也实在是繁忙的很。
端仪真君这一脉本来就人少,师徒几人又都是好清静的性子,就连普通修士洞府里总要有几个道童侍女服侍的规矩也没有,师徒几人,算来算去,竟然也就灵初门下,有一个桑梓。
是以,这络绎不绝的来客,自然只能由桑梓出面,一一回以笑脸,然后客客气气的回绝贺礼,只收下了与灵初较为亲近的人送来的贺礼。
自真传弟子之争结束,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桑梓已经笑得脸都快要僵了,每日都得用灵力给自己的脸部肌肉按按摩,舒缓舒缓。
短短的两日,桑梓深觉,这简直比她在深山里没日没夜的寻找食材,比她一连半月待在厨房里颠锅切菜都要辛苦。
只不过,为了灵初的名声,桑梓还是坚强的面带笑容,争取一个都不得罪。
直到灵初终于回来,见所有人都蜂拥着朝灵初涌去,人群之外的桑梓,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神情。
可算回来了。
灵初则是一脸懵,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落地,自己小院的门都还没进呢,哗啦啦就是一群人围了上来,一个个还神情狂热。
要不是她还记得这儿是自己的宗门,眼前的人都穿着三清道宗的服饰,一个个脸上还带着笑,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是遇上了一群劫匪。
环视一圈,认识的没有几个,但一张张脸都还算脸熟,再听众人恭喜的话语,灵初大概明白了,感情这些人都是来贺喜的。
谁不知道,真传弟子可不是寻常的弟子,地位堪比长老,能够独居一峰,且还学得三清秘法,若不出意外,真传弟子日后十有八九便是元婴修士。
甚至于,往后的掌门,各峰首座,也未尝不是这些真传弟子。
自然是要早早的结下善缘。
修士清高,但不是所有修士都清高。
修士越到后期,或许高阶修士的一个随手点化,便是一个机缘。
灵初心中明白,且大家毕竟都是修士,即使热忱,也是点到即止,恭贺两句,送上贺礼,报个名号,也就这样了,灵初自然不会随便扫了同门的面子。
笑着应付了两句,心中却想到了自家二师兄燕北,难怪二师兄,一到山头,就留下一句闭关参悟,然后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当时灵初还以为自家二师兄勤勉刻苦,现如今看来,未尝不是料到了这个场面,躲起来罢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一批又一批,总算让灵初瞅到了一个空隙,毫不犹豫的阵法一开,闭关的消息一放,院门紧闭,谁叫也不开了。
就连桑梓,都不敢迈出小院阵法一步了,索性也跟着闭关起来。
不过两日,四名新真传弟子,全部都宣布闭关,闭门不出,也不接受任何访客。
月余之后,因为四名真传弟子的闭关,三清道宗真传弟子的风波才算在门内渐渐消弭,然而三清道宗之外,却随着时间,渐渐流传了不少三清道宗真传弟子的风声出去。
传闻里,三清道宗新出的四名真传弟子,有两名都是女弟子,且其中一名女弟子,在真传弟子之争里,以一挡十,实力非凡,又身负仙品灵根,听闻日后恐怕又是一个年轻元婴真君。
渐渐的,随着当时曾在场的修士口述,一个传播一个,虞太微虞真人的名头,在东陆之上,竟然也慢慢有了些声望。
当然,这一切,身为传闻主人公的灵初,一概不知,因为她是真的闭关了。
经过万里山河图几战,又得了金莲台,参悟了一气化三清之术,灵初竟然隐隐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眼下只剩下将灵气累积,便可以顺其自然的突破了。
金莲台,是灵初这几个真传弟子获得的奖赏,修炼之时,坐于金莲台上,可助修炼,静心神,护肉身,若是炼制一番,亦可作为护身法器,飞行法器。
灵初尝试了一番,便发现,坐于金莲台上修炼,不仅心平气和,且修炼速度加快了一倍不止,加之金莲台本身便灵力丰沛,更是有益于修炼。
实在是一件难得的辅助修炼宝物。
至于炼制成法器,灵初却是暂时无空闲,打算等此次闭关突破,参悟好一气化三清之术后,再行打算。
是以,太清山上阵法一开,便是一年有余。
枝头的花苞开了又谢,天边的日头出了又落,四时的季节来了又去。
太清山早已恢复了往常的寂静,甚至还要安静了几分。
偌大的太清山,只有寥寥无几的洒扫弟子,在清扫着石阶,打理着山上的灵田花木,照料着灵禽走兽。
这些原本都是可以靠着阵法解决的,但为了锻炼弟子,也为了给弟子们寻一些兑换贡献点的路子,门派通常都是鼓励各峰发放一些任务下去,好让那些不擅长斗法或是不喜杀戮的弟子,不必硬要去领那些诛杀妖兽,追杀恶徒的任务。
同时,也是为了让整个宗门,好歹有些人气样儿,免得因为三清道宗太大,弟子们又各自闭关,长草了都没人知道。
毕竟,出尘是一回事,冷清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清山本来人就少,但还是有几个低阶弟子洒扫,充充人气。
又因为太清山弟子少,事也少,给的贡献点却不少,来太清山干活,可是一个热门的活计。
顾鹤便是千辛万苦才抢到的这个差事,身为外门弟子,难得可以来到内山,还是三山之一,即使只是一个清扫台阶的小活,也十分认真负责。
拿着一把比人还高的扫帚,唰唰扫着石阶,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认真扫了过去,争取光可鉴人,尘埃不染。
因着太清山几位高阶修士闭关了大半,顾鹤清扫了大半个月的台阶,都没有见过一回其他修士,所以,当他听到身后,居然有哼歌的声音传来,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顾鹤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石阶之上,一名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小,身穿雪白道袍的稚童,正仰着头看他,嘻嘻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细细的小虎牙,声音软,语气却冲,“喂,小子,你是新来的吗?”
第六百四十三章 化形
稚童只有四五岁大小的模样,白玉似的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明亮而有神,嘴唇红润润的。
脸上还有着孩童特有的粉嫩婴儿肥,明明是可爱的模样,却满脸的老成严肃。
还背负着双手,仰着头一脸正经的看着顾鹤。
顾鹤看着这个小小的道袍稚童,虽然脸上带笑,但笑意明显不达眼底,身上虽然没有太大的威压,但那满脸的气势逼人,一幅主人模样,却让顾鹤有些犹豫。
太清山没听说有这般年纪的修士啊。
难道,是哪位大能的子孙?
还是大能座下灵兽化形?
顾鹤略一犹豫,脸上露出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好脾气的说道,“不知前辈是?”
前辈二字显然取悦了道袍稚童,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两颗小虎牙越发的显眼。
“听好了,本座,正是太清山虞太微真人座下第一灵兽!虞晴空是也!”
说完,道袍稚童,也就是成功突破金丹境界,在辟邪前辈的帮助下成功化形的晴空,扬了扬下巴挑了挑眉头,一脸的小骄傲。
能化形,又自称是本座,应当是金丹境界的灵兽。
且还是太清山虞真人座下的灵兽,顾鹤不清楚其他真人,但在太清山做任务,自然了解太清山的几位真人。
也依稀知道,虞真人座下,似乎是有一头灵兽,修为不低。
也听老一辈在太清山打理,有经验的师兄师姐们提起过,太清山有一头灵兽,叫晴空,性子十分之活泼,当年在的时候,整座太清山的仙鹤,就没有过平静日子。
顾鹤回想起这些传言,顿时心头一凛,更加好脾气的开口,“原来是晴空前辈,晚辈是新来的太清山,这才没有认出前辈来,还请前辈见谅。”
顾鹤修为不高,但皮相着实不错,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笑起来也温温和和的,让人瞧见也生不出什么恶意。
就连脾气不算好的晴空,也在顾鹤的笑容和态度里缓和了脸色,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不怪你,我……本座刚刚突破不久,化形之身确实不如本体威武霸气!认不出来也是常理。”
说完,晴空还想学那些长辈们一样,拍一拍顾鹤的肩膀,结果手一伸出来,就发现,身高的差距是真的让人绝望而尴尬。
所幸顾鹤很有眼力见,连忙弯腰垂下头来,让晴空可以拍到肩膀。
晴空顿在半空的小短手极其自然的拍了拍顾鹤的肩膀,小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小伙子,有前途。
“我且问你,我主人呢?”晴空鼓了鼓小脸,终于问出了关键问题。
其实他早就化形成功了几个月,当初一化形成功,就给主人发了传音符。
但是传音符如同石沉大海,至今都没有回音,一等等几个月,最后辟邪前辈一个不耐烦,直接把晴空踢出了秘境。
于是乎,晴空就只能自己找回太清山的路了。
于是乎,他一回到太清山的地界,见到第一个人,就想要问自己主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咋就不理他了呢?
只不过,晴空不好一开口就是找主人,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疑似被主人遗忘,那可真是,妖生的黑历史。
于是乎,话题转一转,先问问其他的,再绕回去,应该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晴空自我感觉良好。
顾鹤听到晴空的问话,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了然的点了点头,“虞真人数月前通过了真传弟子的考核,如今已是我们三清道宗的十大真传之一,听说有所感悟,已经闭关数月未出了。”
闭关了?
这就对了。
晴空粉嫩嫩的小脸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语气都明显的上扬了起来,“主人总是这么刻苦修炼!”
他就知道,主人和他感情这么好,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了。
“行了,你好好打扫!这条路可是我们太清山的门面!可别想着我主人闭关,主人的师傅师兄随和就偷懒啊!”
晴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小姿势又摆了起来,脑海里想着那些年在凡间见过的管事模样,学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却不知,自己顶着一张娃娃脸,小奶音,完全没有杀伤力。
但顾鹤还是十分配合的点头称是。
秉持用人原则,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要塑造自己和主人的光辉形象,晴空小手伸进袖子,掏了掏,最后抓出一颗青碧色的果子。
莹润晶莹的碧色果子剔透似玉,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光是闻着,就让只有练气境界的顾鹤浑身灵力一阵激荡。
“给你,既然到了我们太清山,就是太清山的人了,本座看你颇为顺眼,又是自己人,便送你一个见面礼。”
将碧色灵果往顾鹤怀里一塞,晴空小手一背,大摇大摆的往石阶之上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好好干活。”
顾鹤怀里揣着碧色灵果,控制住经脉里活跃的灵力,先是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圈,手上动作飞快的将灵果收起。
目光落在晴空的背影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道,“多谢晴空前辈。”
来到太清山,顾鹤还是第一次碰到高阶修士,虽然是一头灵兽,但师兄师姐们诚不欺我,在内山大峰之上,即使只是干点杂活,那都比许多任务要强。
灵力浓厚暂且不说,光是内山那满地的筑基弟子,成堆的金丹真人,甚至还有坐镇各峰的元婴真君。
随便遇上一位,得了眼缘也好,讨了巧也罢,嘴甜点,态度好点,前辈们手上漏点东西,都是机缘。
今日,顾鹤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真人座下的灵兽,随手给的见面礼,恐怕都不下于上品灵丹,且灵果,还没有任何丹毒。
思及此,越发坚定了顾鹤要好好在太清山干活的想法。
这是一条光明大道!
晴空不知道随手一颗灵果,就有这么大的效用,此刻,他正站在竹屋前,看着眼前全开的阵法。
然后低头扯了扯道袍,又揪了揪头发,脸上一会儿露出纠结的神色,一会儿露出踌躇的模样。
他变成这样了,主人能不能认得出来自己呀?
第六百四十四章 吾心归处
晴空在竹林阵法前纠结,而跟着灵初闭关的桑梓,则面露怅惘之色,自闭关之所出来,照例的在竹林之中清理落叶,顺便拿些竹节,打算做个竹节饭练练手。
前些日子,太清山落了一阵雨,满地的竹笋都冒出了头,灵力滋润下的竹笋,鲜嫩脆爽的很,桑梓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食材。
此时,她提着竹篮子,在竹林里从里到外随意的挖着竹笋,时不时打量竹节,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竹林的外围,也一眼就瞧见了立在竹林外的一道矮小身影。
桑梓目光里满是疑惑,她在太清山待了这么多年,眼前的这个稚童,却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
桑梓的视线落在了那道矮小身影的双眸上,碧蓝的澄澈,金色的璀璨,脑海里有念头一闪而过。
这双异色的眼眸!
“晴空?”
从外面看,空无一人,唯有竹叶飒飒的竹林里,突然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
正因为担忧主人认不出自己,而显出本体眼眸颜色的晴空,骤然抬起头来,一双异色的眼眸顿时亮晶晶的。
“桑梓!”
他当然听得出来桑梓的声音,但让晴空高兴的,是桑梓都能一眼认出来自己,更何况是自己的主人!
晴空的声音稚嫩而柔软,但一张嘴露出的小虎牙,却让桑梓更加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连忙打开阵法,将晴空放了进来。
“灵初说你正在突破,看样子是突破成功了?”桑梓一身碧色衣裙,笑着上下看了晴空几眼,眼中满是欣喜。
他们已经相识数十年了,早已相处的如同家人。
晴空也对桑梓亲昵的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揪了揪衣裳下摆,“桑梓,你说我这个样子,主人会不会喜欢啊?我这样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本体的厉害,也没有你们高大,主人会不会觉得我看起来不够厉害?”
说完,一脸忐忑的看着桑梓,仰着脸等答案。
桑梓扑哧一笑,晴空就算是成了金丹境界的大妖,还是这般可爱。
“我不喜欢,你还能再重新化形不成?”
戏谑的声音自竹林深处响起,微风掠过,一道青影悄然出现。
晴空看见来人,两只眼睛已经不能用亮晶晶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破晓的旭日,一瞬间亮的灼人,习惯性的就想往灵初的怀抱里扑去,结果却被无情的按住了。
顶着晴空满脸的委屈,灵初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目光在晴空五官的轮廓上扫视了一遍,晴空化形的五官,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灵初,虽然细微之处不同,但大致的轮廓还是相像的。
妖兽化形之时,就像人类出生一样,容貌基本就在那时候确定的,而大多数有主的妖兽,都会习惯性的将自己的模样往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靠,比如,他们的主人。
灵初早就突破了境界,达到了金丹后期,但并没有出关,而是参悟着一气化三清之术,同时也是想要继续躲避那些过分热情的师弟师妹师侄们。
身为阵法的主人,不论是晴空触动阵法,还是桑梓开启阵法,都在灵初的感应之下。
她一眼就认出了化形的晴空,本想等着晴空自己过来,没想到却听到晴空那一连串的问题,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从闭关的地方出来了。
制止住晴空扑上来的动作,原因也很简单。
“你现在可是人形,又不是以前那样,都是金丹境界的大妖了,还这么孩子气。”话语里是满满的调笑,温和的很。
晴空眨了眨眼,和灵初相似的小脸上粉嫩嫩的,格外可爱。
灵初看得一阵心软,禁不住伸手在晴空的脸颊上轻轻一掐。
啧,手感真好。
软绵绵的手感,让灵初微微弯了眉眼,晴空则小脸通红,没有继续往灵初的怀里扑,但还是一把抓住了灵初的一只手,然后高兴的笑了起来。
桑梓也眼热的悄悄伸手摸了摸晴空的脑袋,成功得到了晴空的怒瞪。
太清山上,小小的竹林,难得的再次聚齐了三人。
桑梓高高兴兴的烹饪了一桌的灵食,煎炸烹炒焖炖,百般手段齐上。
这么多年过去,桑梓的烹饪之道已经越发的精湛,甚至于,她还在三清道宗的坊市之内,开了一家食楼,每月只开张那么几日,却也声名鹊起,在三清道宗的范围之内,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存在了。
更有甚者,还称呼桑梓为桑大家。
大家,显者之称。
食道的精进,背靠三清的底气,二十余年过去,桑梓的修为也在不断的进步,甚至到了筑基的巅峰之境。
这对于原本天资只能说是不错的桑梓来说,百来岁便能触及金丹,已是难能可贵。
只不过,她却迟迟不能突破到金丹境界,一为天资所限,一为阅历所缺。
自那年灵初帮了桑梓一回,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桑梓便从未离开过这座竹舍,哪怕灵初数次不知所踪,哪怕以她的修为足以成为内山弟子,哪怕她的名声丝毫不弱,但她从未升起过离开的念头,始终坚定不移的,替灵初守着这座竹舍。
一直目送灵初的离去,一直候着灵初的归来。
坚如磐石。
三人对着满目苍翠竹林,伴着袅袅清风,品着美食佳肴,一股宁静而祥和的气息在这处小小的竹舍里弥漫。
几人是在廊下竹子铺就的台面上吃席喝酒的,灵初背靠着清凉的柱子,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灵酒,齿颊留香。
“桑梓,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吧,看看风,看看雨,世界很大,这里,也不该是一个牢笼。”
以灵初现在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桑梓的境界问题,也明白桑梓的想法,她很慰然,却从不赞同。
桑梓垂眸,静默不语。
“家,从来都不是一间房子几个人,吾心归处,即是家,”灵初夹了一筷子爽脆的笋片,自家的竹笋好,桑梓的手艺也好,满足的眯了眯眼,“更何况,我这嘴呀,都被你养叼了,待到日后,我定然是要成元婴修士的人,千百年的岁月里,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嗯嗯!”一旁满嘴油汪汪的晴空用力点头附和,可不是,要是桑梓不能突破,寿元就很有限,那可怎么办。
“还有啊,你不是开了食楼,这么好的手艺,不如开遍整个东陆!我的名头,我师父的名头,都借给你用!这样我以后游历到哪里,哪里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灵食,想想便开心。”
“嗯嗯嗯!”这一回,晴空点头的更用力了。
桑梓垂着的眼眸微微一红,却抬头一笑,轻轻的,却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桑梓点头,灵初刚要露出笑容,整个人却突然的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命牌碎
原本笑语盈盈的女子陡然间沉默了下来,几乎是立刻便引起了竹舍一人一兽的注意。
桑梓出身奴籍,素擅察言观色。
晴空契约灵初,对于主人的心绪起伏更是敏锐。
当灵初神色微变的刹那,晴空第一次从主人那里,感受到了一瞬天翻地覆般的情绪起伏。
虽然这情绪的起伏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平复了下来,只剩淡淡的波动。
却足以令晴空感到诧异,手中握着的一个油滋滋,香喷喷的灵鸡腿哐当一声落在玉白的碗盘里。
桑梓手中提起欲要斟酒的姿势也停顿在了半空,缓缓抬眸看向对面。
两双眼睛,就这么看着灵初。
灵初神识自腕间储物手镯深处一遍又一遍扫视而过。
脸上僵住的神情渐渐的平淡起来,原本勾起的唇角缓缓放平,神色之间,倒有些莫测起来,眉眼中,也不知是恍惚还是悲伤。
“桑梓,有人和我说过,天地大而无穷,世间万物生而有灵,该去看看才不枉此生,”灵初神色难辨,声音却难得的轻微,“后悔,从来晚矣。”
“好好修行吧,桑梓,大道巅峰之上,瑀瑀独行,未尝不是悲凉。”
话音落下,灵初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点滴不剩。
旋即起身,看了晴空一眼,声音淡淡,“晴空,化原形。”
晴空惋惜的瞅了一眼白玉瓷盘里的香酥腿肉,却在灵初说完的瞬间飞快起身,腾空一跃而起,原本小小的人儿转眼间化为了一只通体雪白,毛发如云,却威严霸气的白虎。
白虎肩胛一耸,一双雪白的翅膀仿佛遮天蔽日般浮现。
金丹境界的晴空,体型倒是没有变大太多,但额头上的金色王字越发浓重,异色的虎目一瞪,便是满满的凌厉。
灵初脚尖一点,身若清风,倏忽间便已落在晴空的背上。
侧身而坐,青裳在云色间飘扬。
伸手轻轻拍了拍晴空的背,“往东南飞,全速。”
声音淡淡却威严。
晴空振翅而起,灵初腰间的真传弟子令牌闪烁着淡淡的光辉,一层层大阵为晴空敞开一条路。
云从龙,风从虎。
金丹境界的晴空,全力飞行的速度已然十分惊骇。
不过须臾之间,这座悠悠的林中竹舍,便只剩下了桑梓一人,以及满桌的狼藉。
桑梓纵目远眺,眼见着灵初和晴空消失在天际,眉目间满是忧色。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灵初才会这般失态。
目光又收回到桌面上,桑梓提着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了一盏,如同灵初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待杯中酒尽,杯盏落桌,桑梓清秀的眉眼中,已满是坚毅之色。
昔年,她敢放手一搏,求得一条生路。
今朝,她亦敢争上一争,求那大道不朽。
袖子拂过桌面,整洁如故。
桑梓回首望了望天际,此时天正蓝,风正轻。
修士的身家都在身上,当真是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便可以踏上游历的旅途。
不过短短的半日时间,太清山上,那独立幽篁里的屋舍,第一次,空空如也,唯有阵法巍然。
而此时的灵初和晴空,已经飞出了三清道宗,那一路扶摇而上的横冲直撞,着实令三清道宗不少弟子侧目惊讶。
守山的长老们都被惊动了不少。
一出山门,晴空双翅一振,须臾间便是数里开外,以修士的眼神也只能捕捉到淡淡的残影。
晴空不知道要飞往何处,但主人说了要往东南飞,他便一直不停歇的往东南飞去。
昼夜不休,风雨无阻。
他能感受得到,主人此刻的心情,很低落,是晴空从未在主人身上感受到过的低落。
低落到悲伤。
一连飞了半月,仿佛一尊石雕般端坐在晴空背上的灵初,终于开口了。
“稍微往东一点。”
说完,灵初又低下了头,这一回,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盒子。
摩挲着盒子表面,晴空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似乎又低了一点。
一时间,晴空更加担忧了。
“不要担心,我只是……一时间有些恍惚了而已。”
晴空能够感受到灵初的心绪,灵初自然也能感受到晴空的情绪。
“这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命牌,”灵初目光里缓缓流淌而出的,除了悲伤,还有淡淡的暖意和追忆,“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一连用了三个很重要。
咔哒。
锁扣被很轻易的打开,露出里面一对精致的玉牌。
放在上面的那块玉牌,雕琢着漂亮而出尘的莲花,玉牌中央,一滴血色浸染其间。
此刻,这块玉牌,从中间开始,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的细缝。
玉白的指尖微凉,玉牌却透着暖意。
灵初拂过玉牌表面的细缝,即使知道命牌坚硬的很,却依旧小心翼翼。
“这命牌,我保存了数十年,现在,它……一直在出现碎痕。”
说着这话的灵初,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这块命牌,是当初浣娘离开之时,留下的。
是这么多年来,灵初即便走得再远,也依旧无畏的底气。
可是,它要碎了。
命牌碎,命主陨。
浣娘,已经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了。
而灵初,只能跟随着命牌开始碎裂后,出现的位置,片刻不停的,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的赶过去。
一定,一定,一定要在命牌彻底碎裂前,找到浣娘。
她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曾说过,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剩下的话无需多言,晴空只微微沉默,随后再次用力一振双翅,就连四足都用上了,如踏风云,速度隐约间又快了一丝。
灵初没有合上盖子,却将盒子紧紧抱住,眉眼柔和的摸了摸晴空的后颈。
“多谢。”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那是何等的悲意。
九天青冥,碧落黄泉。
灵初听过许多回,但通天之道她始终未曾听闻,更何况入冥之途。
所以,一定要赶上。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何处易,你看。”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今夕何夕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恰是江南荷花盛开的季节,江南烟雨雨江南,一场雨,扫去了夏日的闷热,满池的圆叶深浅碧绿,挤挤挨挨的开满池子。
池边小亭,摆上一竹摇椅,那穿堂风一过,不必摇扇,已是十足的惬意。
年逾三十的女子保养得宜的脸已然透着几分苍白,唇上却染了嫣红的唇脂,水润艳丽,如含丹朱。
一双远山眉描画的细致,眉间点了花钿,头上挽了流云髻,只簪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玉莲花。
手捧着一卷书籍,染着丹蔻的指尖微凉,点在纸面上,半眯着眼含笑与坐在身侧的男子说道。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想我年少的时候,还不懂你当年为何痴迷仙道,近些年来,这读了不少传记,想是若我能日日得见这绰约仙子,雪肤花貌,当也是心向往之。”
女子面容不过三十许,声音也婉转动听,偏这一开口,便透出了十足的老气横秋。
一旁端坐石椅之上的男子已有四十的模样,正细细的剥着鲜橘,一瓣瓣以细签子挑去了经络,再放到了白瓷盘里。
闻言只笑笑,却不搭话,转而说了他处,“昨日落了雨,今日你只得吹半刻的风,赏半刻的景,再不能多了去。”
“罢了,想想看了自个儿的脸上百年了,这雪肤花貌的绰约仙子,也无甚可看的,倒不如利落的投胎去,下一世换个模样瞧瞧,倒也有趣。”
女子也不在意男子回答与否,自顾自的说了,又倒扣了书籍,伸手自白瓷盘里捡了一瓣橘子吃。
也不知哪一字哪一句牵扯了男子的心神,挑着橘子脉络的手一颤,细签子扎破了皮,崩了几滴橘子汁出来。
“……昔年楚国岁安山有一道人,寿百六十而亡,世人皆称其仙也,后人掘其坟也,验其身,不过凡人耳,唯擅养生之道,”男子喉结起伏,似是有些急促,“浣娘,你不过才百二十不足,我定能寻到好丹药,你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此二者,正是当年,灵初年纪尚小之时的两个亲人,浣娘与何处易。
两人当年不辞而别,一人欲游历山河,看看世间美景,圆一圆闺阁之梦,一人欲以余生偿还心上愧疚,愿久伴身侧,暖一暖那凉透的心。
恍然间,已是数十载光阴悄然而过。
浣娘静静的听完何处易焦急的话语,脸上的神色徐徐,闲闲的开口,“你年少时,弃文学道,我确实曾怨过恨过,却也敬你洒脱胆大,十余年寒窗苦读,万贯家财珍宝,说舍便舍。”
“现如今,都百多岁的老菜帮子了,这份胆勇,倒少了个干净。”
双手合上书籍,浣娘伸手抚上脸颊,手中细腻非常。
“这定颜丹,百草丸,纳物符,都让我眼界大开,也让我生平第一次生出妄念,也让我第一次理解了你当年的选择。”
说了这么一段话,浣娘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复气力,“但,我却从来也不曾想过要活得长长久久。”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人这一生,到底一个贪字,凡人贪求富贵平安,求道者贪求长生,我啊,只贪求好好的活一遭,不必长,不必短,不曾后悔过,便足够了。”
清风徐来,何处易侧目而视,女子眉眼通透柔和,双眸依然如同少年般澄澈。
满身的病弱,依旧夺不去那璀璨的模样。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才该是那求道的人,我这身的灵根,着实是委屈了它。”何处易早就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适合修仙一道。
当年老道收下他,不过是图了轻松而已。
只为了那破旧的道观有人看顾罢了。
后来老道离去,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只留下了一句话,“不要让执念毁了你自己。”
不要让执念毁了自己。
他本就不适合修道,挣扎十余年,一事无成,家中父母伤心早亡,青梅流落风尘,回望身后世间,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只落得个满目疮痍。
他执着的寻仙问道了这么多年,最后呢?
除了满腔的孤勇与坚持,一切如指间流沙,随风无踪。
你问他后悔过吗?或许吧。
你问他若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吗?会。
或许不值得,或许一无所得,但有时候,满腔的孤勇和坚持,也未尝不珍贵。
左手与右手,天平的左右。
取舍而已。
何处易只是庆幸,到底他还有能够补偿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的患得患失,浣娘一旦离去,这世间,他注定要独活。
浣娘是一个多通透聪慧的人啊,她一眼便看穿了何处易内心的惶恐不安。
但她却移开了视线,没有半分慰藉的想法。
恰如她当年所言,往事一笔勾销。
何处易欠她的,早已还清,至于何父何母,那不是她能决定的。
“何处易,我走了后,你就回去看看你父母吧。”
你更加该交代的,是他们。
何处易默然,他自那年埋葬父母之后,便已然多年未归。
他……是个懦弱的人。
一时间,小院里仿佛只剩下了满池的荷叶飘摇声。
浣娘似乎是累了,缓缓合上了双眸,呼吸清浅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何处易剥了一个又一个鲜橘,直到堆满整个白瓷盘子。
夏日雨后的风,柔柔的,携带着荷花的清香,催人入眠。
满院的岁月静好。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仿佛落下池子的石块,激起了一片水花,打破了这满院的静好。
何处易凝目回神,微微诧异,院门离此处足有数百步远,怎会如此清晰入耳?
转瞬又似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一亮,脸上的神色都亮堂了几分。
竹摇椅上,将将入睡的浣娘睫羽轻颤。
第六百四十七章 星河长明
风雨兼程,披星戴月的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灵初和晴空在一处江南小城郊外无人处落了下来。
抬眸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城,灵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命牌,手上一顿后收入袖中。
晴空连飞了月余,即使是金丹境界,体内灵力未竭,心神却有些难掩的疲倦。
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甩了甩脑袋,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为一只娇小的雪白异瞳猫咪,轻巧的落在灵初的肩上。
灵初一直沉着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柔和,揉了揉晴空的小脑袋。
为了赶路,也为了避免麻烦,灵初体内灵力运转,周身灵力一阵波动,使了一个障眼法,便往城里飞身而去。
时值正午,雨后初霁,出门的人也不多,灵初使了障眼法,未曾惊动一个凡人,数息之间便顺着命牌的气息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谈话声,男的,女的,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小小的一扇木门,却让灵初这个金丹真人产生了一丝踌躇。
当院内的谈话声渐渐平息,灵初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屈指在木门上不疾不徐的敲了敲。
“笃!笃!笃!”
敲门声缓慢而坚定。
听着门内脚步声渐近,看着木门缓缓在自己眼前打开。
熟悉的面孔上,增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比起许多年前,一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轻活。
沉沉的如同一汪古井无波的深潭。
在看到灵初的瞬间,何处易先是一怔,目光在灵初的面容上打量了一圈,原本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里,骤然浮现出层层波澜。
惊喜的神色在何处易脸上流露了出来。
几番神色变化之后,何处易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了然和欣慰。
“你来了,”何处易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这当初还是小女孩,如今已是长大的姑娘,眼底是淡淡的怀念,“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大了,还是一样好看。”
灵初同样看着当年俊朗意气的何叔,如今虽然面容还算俊朗,但双眼却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心中思绪复杂,但灵初还是露出了一个笑,“何叔,我回来了。”
回来了。
何处易一愣,随后笑得开怀,“回来了好,平安就好。”
他一生无妻无子,这么多年算下来,也就灵初,算是他养过几年,也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自是感慨。
灵初无家无亲,举目四望,除了三清道宗,也就浣娘,老道,还有何叔寥寥无几的长辈。
“我虽然也没有真正踏足过修真界,却也知道这修真界的危险,这么多年不见,浣娘常常都在念叨你,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平平安安,便是好事。”
何处易带着灵初往院内深处走去,脸上的神情,是这段时日里,难得的轻松。
他明白,浣娘打心底里是把灵初当自个儿孩子看待的,这么些年走过来,浣娘逢年过节便要念叨两句灵初。
担忧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长得多高了,变得多漂亮了……
如今寿元将近,浣娘坚持了这么久,何处易未尝不知道,她是在等着灵初。
等着能够见到最后一面。
至少能够好好道一句别。
这些时日里,何处易既期待灵初的到来,又不希望灵初这么快来。
院落的深处,还是那片荷叶池塘,池塘边的小亭里,还是那悠然躺在竹摇椅上的绝色女子。
月亮门前,何处易便停下了脚步,让灵初单独一人进去。
浣娘感觉一阵又一阵的疲倦不断的涌上她的心头,她静静的躺在摇椅上,嗅着莲叶荷花的清香,搭在摇椅上的手软绵绵的。
和何处易短短的聊了几句,浣娘便感觉浓浓的无力涌上了心头,只是闭了闭眼睛,再想要睁开,眼皮却仿佛重若千钧。
轻盈的脚步声徐徐的靠近,熟悉的莲花花露香味萦绕在鼻尖。
浣娘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心中涌起一阵激荡,她猜到是谁了。
因为这个猜测,浣娘闭着的睫毛轻颤,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软绵的手搭上了另一双温暖柔软的手。
一股淡淡的,却温暖的暖流缓缓的在她干涸无力的身体内流淌。
竟让浣娘疲倦乏力的身躯,有了几分力气。
就连胭脂也难以遮掩的苍白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睫毛再次轻轻颤了颤,这一次,浣娘却轻而易举的将眼皮睁开了。
柔和的光亮涌入,浣娘侧目,一张精致白皙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
五官精致漂亮,轮廓又是那么熟悉,心底缓缓浮现了许多年前,熟悉的那一张小脸。
层层的笑意在浣娘脸上流露出,昳丽一如往昔,眼角却有淡淡的细纹浮现。
定颜丹能够留住昔日的容颜,却不能抹消时光曾经留下的痕迹。
“长大了,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浣娘抬手,轻抚过灵初的眉眼,眼角眉梢都是暖融融的笑意,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
她身如浮萍,却想要遮蔽当年那个小小的,柔弱的孩子。
当那个孩子茁壮成长,她的心中,满满都是欣喜。
灵初眼底微热,却笑得灿烂。
“嗯,长大了,可惜还是没有您漂亮。”
一句话,逗得浣娘脸上笑意更甚。
女人,无论什么年纪,总是喜欢人夸她。
“这张小嘴,倒是和小时候一样甜。”
浣娘想起灵初小时候,便是靠着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引起了浣娘的注意。
灵初也记起了自己小时候,不由失笑。
“平安就好。”
浣娘拉着灵初,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笑得温柔。
灵初握着浣娘的手,指尖感受着浣娘体内越发微弱的生机,心底起伏不定,面上却并无情绪流露出来。
只乖巧的笑着,任由浣娘拉着自己,一句一句的回答着浣娘的问题,没有丝毫的不耐。
直到天色渐渐晚去,灵初注入浣娘体内的灵力渐渐消散,浣娘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即使以灵力吊着,也不过是徒劳。
灵初陪着浣娘,在这座江南的小院里,度过了小半个月。
而浣娘的身体,也在这些时日里,渐渐走向了终点。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虫鸣花香,一切都那么平静。
还是那座小亭,已经消瘦了三分的浣娘,依旧打扮得十分漂亮,染了丹蔻,描了红唇,点了花钿。
握着灵初的手,“这么些年,你可曾后悔过?”
声音细弱,笑得温柔。
灵初沉吟了一下,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
浣娘看着灵初那双仿佛眼底溢着星光的眼睛,嘴角笑意柔和,眉眼通透。
“人活这一世,不后悔,才是最难得。”
说着,目光先是柔和的望着灵初的面容,随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好似巍然不动的何处易。
随即,她眼底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来。
直至悄无声息。
亭外星河长明,亭内风声滞滞。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三年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郊外野山。
白石堆砌的坟茔打理的干干净净,坟前摆放着的,是一碟精致的点心,一碟新鲜的果子,以及一束插在瓷白细颈瓶里,开得正娇的青色莲花。
青色的莲花,在细白瓶子里,随着微风轻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一男一女,皆静立在坟前,默然无言。
“这里是她母亲的故乡,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终于是回来了。”
而且,以后都不必再四海为家了。
何处易眼中既有悲伤,亦有释然。
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一日,他也早就料到了。
说伤心吗?那是必然的。
百年的纠葛痴缠,多少的爱恨情仇。
说不伤心吗?或许吧。
无论有多少的爱恨情仇,百年的时间,凡人的一生,都足够去释然了。
“何叔,你接下来也要离开吗?”
何处易还只是练气境界的修士,寿命并没有比寻常凡人多出太多。
无病无灾,百二十,已是长寿了。
而何处易,亦是寿元将近之相。
灵初早在看到何处易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那沉沉的暮气。
何处易微微一笑,洒然道,“是啊,该离开了,她回到了故土,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你呢?”何处易回头看向灵初。
“我想在这里,留上一段时间,陪一陪浣娘,”灵初明白,这一别,恐怕也是最后一面了,“……您千万要多保重,后会,许是无期了。”
何处易看着眼前这个,从活泼机灵的小姑娘,长大到现在实力强大,聪慧美丽的大姑娘。
心中除了对浣娘离去的怅然外,多了几分的欣慰。
至少,他这一生,还是做了一件好事。
“你也要多保重,后会,无期。”何处易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最后转身一步步朝着山下走去。
灵初则默默的靠着坟茔的阶梯上坐下,手指轻轻拂过细白瓶子里的青色莲花。
指尖所过之处,青色莲花层层绽放,花瓣微微颤动,仿佛生灵一般,眷恋着灵初的指尖。
天空很蓝,云层雪白,微风正好。
灵初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闭上了眼睛,靠着白色的护栏,安静的待着。
晴空化作的雪白色猫儿,也静静的躺在灵初的膝上,异色的双瞳悄悄的看了灵初一眼,轻轻的将脑袋搁在前足上,同样闭上了双眼。
一人一猫,就这般静静的,在浣娘的坟茔前,待了七日。
随后,灵初才下了山,来到了浣娘与何处易之前住着的小院,推门走了进去。
这处小院,早就被浣娘和何处易买了下来。
浣娘和何处易二人离开后,这处小院就空置了下来,只留下了一对老夫妻看门。
这对老夫妻已经得过何处易的吩咐,这处小院日后就交由灵初处置。
所以当灵初回来的时候,那对年逾六十的老夫妻,忐忑的等了七日,终于等到了主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层层皱纹。
“小娘子可算回来了,您长得如此漂亮,我和老头子就担心着您出事。”
老妇面带笑容,目光和蔼的看着灵初,她这段日子,可把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啊,都瞧了个遍。
灵初微微一愣,摇头失笑,担心她出事?
“多谢您了,这些时日,院子多亏婆婆和老伯的照顾。”以长辈称呼两位不过六十余岁的夫妻,灵初确实有些别扭。
她虽然看起来年轻,但……
陈婆婆看见灵初的笑脸,登时感觉眼睛一花。
哎呦喂,这小姑娘长得是真的俊,这笑容,瞧一眼就让人晃神。
“小娘子肚子饿不饿,这都大中午了,老婆子早上包了馄饨,小娘子要不要尝一尝?”
陈婆婆心情愉悦,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开怀。
灵初早就辟谷多年了,哪怕是吃东西也都是蕴含灵力的灵食,凡俗的食物,杂质太多,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碰过了。
下意识的,灵初就想要拒绝。
奈何陈婆婆似乎是看出来,拍了拍手,满脸不赞同,“小娘子可不要学那些小姑娘,什么节食减肥,这般大的年纪,就该吃好喝好,身子骨才能壮实!”
话都说到这儿了,又是馄饨,勾起了灵初的一些回忆,拒绝的话倒也没有继续说出口。
“好。”
灵初听到,自己温和的声音。
得了确定的回复,陈婆婆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的往厨房走去,一双脚健步如飞,完全不似老人家,仿佛怕慢了一刻,灵初就会后悔一般。
看着陈婆婆这般模样,灵初心底暖流缓缓。
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的郑伯等到陈婆婆走后,才开口问道,“何郎君和那位娘子,可是不回来了?”
浣娘离去的事情,陈婆婆和郑伯二人并不知情。
灵初抿唇,沉默了一瞬,随后笑道,“他们远游去了,许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远游去了?郎君和娘子也不说一声,咋就能什么也不带就出门了,出门一趟,要带的东西可不少,到底是年轻,毛毛躁躁的。”郑伯看着严肃点,但一开口可比陈婆婆还要念叨。
灵初却是笑了,何叔和浣娘挑的人,都是心性质朴的人。
等她也离开后,这座小院,便赠予陈婆婆夫妻二人,倒也不错。
“姑娘呢?要住几日?可要出门?”郑伯有些局促的摸了摸手掌,他们收了不少的银钱看门,可整日里也没事可干,他们夫妻两个,着实有些不安。
这样的话,银钱他们拿着都觉得烫手。
提到这里,灵初怀里抱着晴空,顺着晴空柔软的毛发摸了摸,“我会住上几年的时间,要离开的话,我一定会跟你们讲的,不会毛毛躁躁的。”
三年。
灵初打算在这儿住上三年的时间,既算是陪浣娘,也算是,守灵。
第六百四十九章 朝野之间
一座小城里的一座小院,犹如沧海之中的一粒尘埃,渺小的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三年的时间也好似沙粒,在无声中悄然流逝。
灵初在这座小城待了三年,三年的时间里,春赏花,夏观荷,秋望月,冬品雪。
只每月固定去郊外待上几个时辰。
自她幼年拜入三清道宗之后,这三年,是她难得的,如同一个平凡的凡人生活的三年,修为在这灵力贫瘠的凡俗界增长的有限,但心境却越发的圆滑宁静。
周遭的邻居只隐约知道这处小院住了一位妙龄的小娘子,长得跟画中人一样,眼瞅着人没有婚约,终是有按捺不住的人请了媒婆上门提亲。
这种事,三年来发生了不少。
甚至还有富家子弟声势浩大的上门求娶,更甚者被拒了的富家子还脸色铁青的放下威胁的话语,谁知这三年过去,人家依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周遭的街坊邻居便都明白了,这家人别看就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却着实不好惹。
是以,这提亲的人虽然不绝,但此后大多都规规矩矩的。
这巷子里的邻居们啊,便也都养了一幅好奇的心肠,从刚开始的热情,到现在的好奇对方到底眼界多高,要挑个什么样的人物。
今日,小院的门又被媒婆敲响了。
街坊探头一瞧,哟呵,这可是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媒婆。
纷纷打起了精神,搬了小板凳,便等着瞧那热闹。
谁知媒婆敲开了门,门内只剩下老夫妻二人,老婆子耷拉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媒婆,又扫了扫周遭看热闹的邻居,扬声道,“媒婆且回去吧,我家娘子,昨日便已经离开了此处,探亲归家去了。”
这句话,是说给媒婆听的,也是说给这周围的邻居们听得。
小城小得很,老婆子笃定,不出一下午,半条街的人都会知道的。
说完,老婆子砰的关上了门。
徒留下门外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来的媒婆脸上笑容僵住,周遭邻居瞪圆了眼。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恍然道,“难怪,昨日十五,这虞小娘子也没有出门!”
每月的十五,恰是灵初每月去郊外的日子,风雨无阻。
灵初言而有信,离去之前,是提早了数日与老夫妻二人说的,并将这处小院转到了夫妻二人的名下,这才离开的。
媒婆登门之时,灵初早就带着晴空,离这座小城足有两个城池的距离了。
封城。
来福客栈。
封城地处两国边界,原是一处繁华贸易之地,人来人往多是两国的百姓商人,连带着此城都热闹了不少。
而来福客栈,作为封城老字号的客栈,装潢的大气,足有三层楼高,门口的牌匾还镶了金边,看起来十分阔气。
往日里,封城街道上必然是人流如织,叫卖不迭,来福客栈更是迎来送往,烟火气十足。
但如今,却是一片萧条,就连街道上,都有成对的士兵来来往往,执兵而行,神色肃然。
偶有百姓路过,皆是面露惊慌之色,惶恐畏惧之态十足,来福客栈的大门,甚至都是半遮半掩的开着。
城门虽然还开着,却把控的十分严苛。
守城的将士查验公文户籍皆十分认真,还要多盘问上两句。
灵初自是没有什么户籍文书,但她随手一个障眼法,随意干扰一下守城之人的精神,多得是法子轻而易举的避开凡俗界的手段,进入城内。
进了封城,便是入了离国的境内。
东陆之上,凡俗界的国家大大小小足有百余,离国在其中算不得大国,也算不得小国,中流之姿,但国祚也绵延了足有两百余载。
而离国,也是灵初的故土。
灵初使了障眼法,一路来到来福客栈,自个儿拿了茶水点心品尝,都没有人察觉出分毫的不对劲。
晴空虽然可以化形,但他还是更习惯本体的模样,化作了一只娇小的猫儿模样,懒洋洋的躺在木桌上,甩着尾巴,一只爪子按着一颗果子,咬得满嘴的果汁。
灵初来客栈,也不过是为了听些消息罢了。
听了小半个时辰,倒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离国起了内讧,简单来说,就是老皇帝病重了,偏偏膝下只有一个皇子,那个皇子还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
这不,一时间,老皇帝封地各处的兄弟们自然就蠢蠢欲动了起来,野心膨胀,先是最北边苦寒地的王爷起来了,说是要进京勤王,紧接着,剩下的几位王爷自然也不甘示弱,一个接着一个的要争着勤王。
纷纷朝着离国都城而去。
路上时不时的,就能看见一批又一批的士兵。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老百姓们虽然掺和不进去,但深知兵祸的可怕,一个个可不绷紧了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封城地处两国交界之处,在这等敏感的时候,自然更是紧张。
生怕隔壁的国家,趁乱就攻打了过来。
本来是要闭城的,但闭城那不就是不打自招告诉别人自己家里出问题了吗?再者,封城连通着两国的经济贸易,离国想断,隔壁的国家可不想断。
灵初听到了想要的消息,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直奔离国都城而去。
从小城到封城,灵初一路上都是游山玩水般的前行,甚至还时不时的带着晴空,探索一二各地的所谓传说。
夜行书生,荒山女鬼,城郊山神庙,湖底大鱼......
有的是人们的臆想,但有的却是真有其事。
比如,这荒山女鬼,实则就是一小有道行的狐妖,也不能化形,所谓女鬼的模样,只是小小的幻术罢了,专门挑那些独行的男子,行那等之事,所图不过是修行的捷径,倒也不曾闹出过人命,灵初只是将其抓了起来,破了对方的幻术,摸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轻轻一笑,好生的说教了一番,直吓得那小狐妖头也不回的往深山里跑。
并且发誓日后只食日月精华,天地灵力为修行根本。
但从封城来福客栈出来之后,灵初却带着晴空,御空而行,直奔离都而去。
第六百五十章 龙蟒
离国王都。
昔日雄浑广阔的都城,此时四面城门洞开,披坚执锐的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沿着御街呼啸而过。
领头的将军高大健壮,手中长枪如龙,一枪穿膛而过,将王宫守门的将士高高挑起,最后钉在洁白的墙面上,缝隙沿着枪尖蔓延开来。
一枪击杀守门的将士,王字旗高挂,余下守门的士兵们皆胆寒,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出声。
倒是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威武将军,左右护卫的将士上前,一人持着大斧,将离国王宫紧闭的正门硬生生的砸开。
门后的士兵们顿时如鸟兽零散,更有甚者,当即器械投降。
眼前的将军,是当今圣上的兄弟,昔年战功赫赫,曾一人一枪,于万千敌军之中斩敌首,镇守边境多年,将蛮荒偏僻的边境打理的井井有条,麾下的将士又都是饱经战事的利刃,诸王上京,天下皆知,唯有此人,才是变故。
生活在都城,安逸窝里的士兵们,哪里有那等胆气与其为敌,更遑论,此人,亦是皇室中人,亦是李姓血脉。
纵然是造反谋逆,皇室血脉,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沾染的。
巍巍宫墙,白玉染暇,战场搏杀出来的将士们,如狼似虎的闯入这座金色的牢笼,惊得笼中娇养万千的鸟雀们四散而逃,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军纪严明,却也难以约束人心。
能入宫墙的,必然五官端正,身形窈窕,在这金窝里待久了,那富贵的气息总能沾染上些许。
即便是那小小的宫娥,亦养的如那千金小姐一般,兼之边境彪悍,穷苦之人多,女子哪能娇养,正当壮年的兵丁,散入偌大的王宫,没了将军上司的盯梢,眼前又有一个个貌美宫娥哀哀哭泣,弱柳扶风般的仪态。
总有那么几人,难以自持。
灵初赶到离国王都之时,恰是宫门大开之时。
离国的王都,此时的街道,空旷寂寥尤甚边城。
都城百姓,门户紧闭,连小儿啼哭之声都弱不可闻,足见战争之可怕。
灵初皱眉,立在城墙之上,望着已经被占领的城门,遥望了一眼王宫方向,又看了一眼西面的方向,耳边传来淡淡的哭喊声。
叹了口气,灵初一步踏出,守着城门宫门的兵丁毫无所觉,几息之间,灵初已然出现在了宫城之内。
宫城中极,自是帝王居所,那处此刻正有激烈的兵戈交接之声,一时半会儿显然也分不出胜负。
灵初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后宫的方向。
那里,是整座宫城里,哭泣和哀嚎之声最大的地方。
神识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将整座宫城尽皆囊入其中,灵初看见了虚弱濒死的年老帝王,看见了龙榻前面色苍白的少年,看见了手持长枪杀伐的王爷,看见了自尽而亡的妃嫔,看见了袖中藏刃的皇后,看见了低头诵经的年迈太后
也看见了,绝望哭泣的年轻宫娥。
心念一动,神识只需要化作一根根牛毛般细小的刺,刺入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脑中,不过一息之间,便是索命的刀子。
秀姑因家贫入宫,十二岁至今,六年有余,正是最好的年华,却遇上了谋反这般的大事,吃穿不愁,还学了一手绣活的女子,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却不想,反倒是祸患。
当她被一名满脸淫秽之色的士卒捂住嘴巴,强拉入一处偏殿之时,她的眼眸中便染上了绝望之色。
她拼命反抗,双手却被制住,那便用嘴去撕咬,即便她最终要经历一些不堪,也要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激烈的反抗,纵使被对方打伤了面孔,但也让对方久久难以成功。
直到她的力气用尽,衣裙被撕开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绝望,手中握紧了刚刚散落在一旁的银钗子,做好了一钗子扎进对方脉搏的准备。
但就在此时,秀姑感觉到那正对她上下其手的男人一僵,紧接着,整个人如同山陵崩塌般沉沉的倒了下来,压在了秀姑的身上,一动不动。
秀姑猛地侧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张怒目圆睁,却毫无生息的尸体。
死了?
秀姑在宫中,自然见过死人,一眼就发现,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来不及去探究男人为何会死,秀姑撑着最后的力气,将压在身上的尸体推开,握着银钗子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犹豫一二,秀姑扒下了男人的里裳,换下身上显眼的宫娥服饰,头发也尽数挽了起来,手上沾了灰尘,将手脸脖子涂抹的看不出原样,这才拎着包袱,小心翼翼的从偏殿跑了出去。
宫门此刻必然大开,且混乱着,趁此机会,倒不如远远离开这巍巍宫墙。
秀姑,只不过是灵初神识之中部分宫娥的缩影罢了,但这秀姑,却是难得的心性坚韧之人,心思也敏捷。
不少宫娥不仅没有反抗的勇气,甚至在那些欺负她们的人莫名死去之后,她们也没有逃跑的想法,只在原地呆如木鸡,或是哀哀哭泣。
灵初杀了那些人,却没有再管那些女子。
她能杀了那些欺负她们的人,却不会一个个都担在肩上。
机会她给了,抓不抓住,那便不是她的事情了。
灵初杀了一批对女子下手的人,却没有杀那些厮杀的士兵。
俗世的兴衰,她并不敢兴趣,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厮杀的士兵,胜败由己。
一步踏出,脚下的路仿佛刹那间缩短了许多。
原本只是站在宫门前的灵初,下一瞬已然出现在了这座王宫的中极之所,那垂死的帝王床前。
四角垂落明黄色的金纱,绣着精美的龙纹图案,明珠做底,宝石嵌玉,极尽奢华。
高床软枕之内,一身明黄龙袍的帝王病容满面,就连睁眼的动作,都那般的吃力。
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养的白净俊俏,年岁不大,却头戴金冠,身穿蟒袍,玉带束腰,稚嫩的面容上犹带沉稳之色。
正跪在龙床前,一手握着垂死帝王的手,一手紧握宝剑,眉宇间,既有悲伤,又是熊熊燃烧的坚毅。
第六百五十一章 李羡仙
年少的离国太子跪坐在病榻前,目光关切的望着床上的帝王,双耳却敏锐的竖起,捕捉着殿外的点点滴滴动静。
他听见了将士厮杀的声音,也听见了他的王叔,在喊让他们献降的声音。
少年太子脸上神色冰冷,却始终不发一言,
双膝跪地,脊背却挺得笔直,握着长剑的手骨节分明。
帝王的起居室内,原是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厚重沉稳,如今因为帝王病重,便充斥着浓浓的药香,殿外的厮杀,又留下缕缕血腥之气,
透过门扉,传入殿内。
药味,血腥味,交织着在这座奢华的殿内,一层层如同厚重的纱幔,沉沉的压在少年太子的身上。
便是在此时,一缕淡淡的,清幽的浅香陡然出现,驱散了这厚重的仿佛要让人窒息的气息,少年太子的脑海,好似也在这一缕幽香出现的瞬间,清凌凌了起来。
少年太子猛然提剑转身,冰冷透着寒芒的剑尖笔直的朝着身后刺去,动作利落而决绝。
“叮!”
犹如金石交戈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少年太子如同鹰隼般的眼眸透着孤注一掷,朝来人看去。
只见雪白的剑尖,此刻正被一只同样白皙细腻的指尖轻轻一点,
剑尖便难以存进分毫,沿着指尖,入目的是青色的莲纹广袖,再接着,入目的是一张芙蓉面。
少年太子攻击的动作骤然一滞,眼前的女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衣裙不算奢华,也不是宫中的样式,亦不是所谓的刺客将士装扮。
看着他的目光,温和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戏谑。
“你是何人!”少年太子目光在女子抵着剑尖的手指上掠过,果断的收回长剑,警惕的后退一步,挡住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帝王。
灵初看着眼前的少年太子,能够感受到对方及那病床上的帝王身上传来的隐约联系,心中暗叹。
随着她的修为越高,她的记忆也就越发的细腻,哪怕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都能细细回想起来,年幼的时候,
灵初确实不知道自己生父的来历。
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原先似乎是富家千金,奈何遇上灾祸,家庭破碎,避祸之时遇上的父亲。
而自己的父亲,身份来历似乎也不简单,家中并不同意他迎娶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低微的女子为妻,母亲也不在意这些。
二人唯有灵初一个孩子,倒也乐此不彼。
一个不嫁,一个不娶,倒是奇怪的组合。
如今翻一翻幼时的记忆,倒也不难寻到一二蛛丝马迹,身份尊贵,李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彼时已有天子在位,倒是天子的胞弟,始终无妻无子,堪称当时离国的第一八卦。
灵初心中已有明了。
再者,此番来到离国王都,血脉之中的呼唤,更是十分明显了。
也就是说,眼前打来打去,争来争去,横竖都是灵初的血脉后代。
殿外那个披甲勇猛的将军王爷,灵初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亲切感,左右都是自己的血脉后代,争来夺去也不过是左手倒腾右手,她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她现身,不过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太子,身上居然有灵根。
“过路人罢了。”灵初看着少年太子警惕的神色,对方显然对于修士也是知道一二的,不过,灵初并不打算说自己是他的先祖。
“你是修士?”少年太子果然知道修士的存在,看向灵初的眼神,先是莫名的晦暗,随后又有着莫名的希冀。
灵初大概能够猜到对方的想法,果不其然,少年太子见灵初没有否认,连忙开口,“刚刚冒犯之处,羡仙愿领罪,只求仙子能够出手,救我父王一命!离国上下,必当倾囊相报!”
羡仙?
李羡仙。
灵初的目光在病床上的帝王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少年太子,李羡仙的脸上,对着那双希冀的眼眸,灵初手掌一翻,一粒滚圆的雪白色丹药出现在其掌心。
轻轻一抛,雪白色的丹药便飞向了李羡仙,静静的悬浮在其面前。
雪白的丹药就这么沉沉浮浮在李羡仙的眼前,灵初也不说这是什么丹药,只是饶有兴趣的瞧着少年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
李羡仙的父王,也就是离王,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便是因为信了一位修士的话,尊对方为国师,举全国上下之力搜罗各种珍宝药材,炼制了一枚所谓的长生丹。
结果,吃下去之后,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而那个所谓的仙人,所谓的国师,早就逃之夭夭了!
对于唯一的子嗣,离王都取了羡仙为名,足见离王对于长生之道的执着。
李羡仙常年见此,对于方士,丹药,修士,已经有本能的忌惮,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亲近,对方拿出的丹药,他虽然有犹豫,却还是咬牙拿了,喂到离王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仿佛清风顺着离王的咽喉入体,只是这一点,便让李羡仙大大的颠覆了之前对于修士丹药的认知。
不过须臾片刻,离王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甚至都有了清醒的征兆。
李羡仙握着离王的脉搏,感受到脉搏的渐渐强韧平稳,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再看向灵初之时,已经带了几分的恭敬和感激。
“李氏羡仙,多谢仙子援手之恩!”
离王的好转似乎扫去了少年的阴霾,使得少年露出了原本那挺拔俊秀的模样,脸上甚至还有了几分少年的朝气。
灵初却摇头笑了笑,“你父亲的根本已经损伤了,寿元也不多,丹药也不过是让他多活几日罢了。”
离王不知累积了多少的毒素,身体的根本早就坏了,灵初纵然能够恢复对方的五脏六腑损伤,却不能让他的寿元增长。
想要让对方的寿元增长,唯一可行的丹药,就是那些专门用来延寿的丹药,可惜,能够延寿的丹药,即便在修真界也少见,灵初还年轻,更不会这么早就收集这种丹药。
更何况,在灵初眼中,殿外那煞气满身的将军王爷,比之眼前沉迷修道的帝王,更要有真龙之象。
第六百五十二章 逆子
只是一时续命?
李羡仙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求药,而是郑重的朝着灵初行了一礼,“父王多年服食丹药,根本早就坏了,仙子愿意赠丹,已是仁慈,羡仙不敢讨求过多。”
偌大的离国,自然不会只有那个国师一位修士,李羡仙自己也曾经寻过修士,想要救父王,早就知道,离王的性命早就无多,损伤的五脏六腑,长年累月堆积的毒素,早就难以祛除,更知道于寻常修士而言,能够治疗这等伤势的丹药已是难求,那等延寿的丹药,更是虚无缥缈。
能够救回一命,已是侥幸,李羡仙不会得陇望蜀,更何况眼前的仙子显然不凡,他们无恩亦无情分,对方愿意施救,正如他所言,已是足够仁慈。
灵初见李羡仙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目光清明,心中暗暗点头,心性倒是不错。
“我今日来此,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灵根,是一个修道的苗子,是以想要问你一句,可愿随我修道?”
殿外的厮杀声仿佛一下子飘远了,李羡仙听到眼前的仙子这般说道,一时间竟然瞪大了双眼,是难得的少年稚气。
他接触过修士,自然知道修士不同于凡人的根本就是灵根的存在。
父王曾问过无数自称修道之人的道士,但从未有人说过离王有灵根,是以离王才会将所有长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丹药之上。
李羡仙身为离王的儿子,却从未想过修道,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帝王之术,文韬武略。
他源自本能的觉得,眼前的女子,并不是骗子,她口中的修道,是那真正的通天之法。
世人皆求长生,世人皆慕强者。
李羡仙活在万人之上,更是明白力量的可贵,而修士,那种呼风唤雨,改天换地般的威能,即便他出身尊贵,亦心有热血。
他仿佛听见自己胸腔之中,那颗怦然欲动的心,发出砰砰的跳动声。
但......
李羡仙看向殿外,殿外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微弱了下来,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即便父王醒过来,结局也已经定下了。
谋反之路,就是一条不归路。
自己和父王,还有王叔,两方只能活下来一方。
沉下眼眸,李羡仙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跳恢复平静,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多谢仙子好意,我......我有我的路要走。”
这便是婉拒的意思了。
他打算与离王共存亡。
“胡闹!”一声沙哑且虚弱的声音自李羡仙身后响起,离王苏醒了。
李羡仙猛地回头,看到刚刚醒来,还有些虚弱的离王艰难的用一只手臂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目光犹如灼热的火焰,定定的看着李羡仙。
“父王!”
李羡仙上前一步,坐在床边,扶起离王,眼中满是喜意。
离王却一把推开了李羡仙的搀扶,厉声道,“我没你这样的逆子!机缘就在你的眼前,你却不要!”
老子追求了一生,却求而不得的修道之法,就摆在自己儿子面前,他居然还不要!
逆子!
枉费老子给你取的名字!
离王刚刚醒来,就听见那一番收徒的对话,心中一阵激荡,沉重的眼皮子瞬间睁开,结果还没有激动两秒,自己那个好儿子,居然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拒绝了!
气的离王身体里一股子气顿时升了上来,都能撑起身子起来骂两句了。
李羡仙语噎,即便被离王推开,却不曾离开离王一尺的距离,担忧的看着离王,“父王,我不能独自逃跑!留您一个人面对王叔!”
他享受了太子的待遇十余年,怎么能临阵脱逃,贪生怕死!
更何况,离王虽然沉迷修道,但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子嗣,是真的疼爱,李羡仙更不可能为了活命,抛下离王一人,独自离开。
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脾性,离王岂能不知道。
看着李羡仙倔强的眼眸,离王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的怒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伸手拍了拍李羡仙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后抬眸看向灵初,目光在灵初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这一生,庸碌无为,我那弟弟,却也是个人才,仙子,我的孩子,我懂,羡仙是个好孩子,重情重义,守诺负责,都是为了我这该死之人,若是拜您为师,必然勤谨恭顺,这皇位留给我那弟弟坐也无不可,只是仙子以仙丹救我,我总不该死得太快,浪费了仙子的仁慈。”
到底是个帝王,纵然昏聩庸碌,但权谋里打滚的人,说话总是七弯八绕。
离王一番话,既替李羡仙解释了刚刚为何婉拒的原因,又夸了好几句李羡仙,又表示出自己并不需要皇位,甚至坦然赴死,但是却又点出灵初救了他一命,死了便是浪费了她的心意。
灵初似笑非笑,眼中倒是有几分兴致,她倒是要看看,这位离王,能舌灿莲花到什么地步。
见灵初不说话,离王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转而看向李羡仙,“你既想修道,便去!无需顾忌东西,这世俗王权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就是一垂死之人,你那叔叔,要忌惮也不会忌惮我。”
话未说透,但李羡仙却听懂了。
他的父王时日无多,如今不过吊着一条命,这样的帝王,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反倒是他,年少,聪慧,又是太子之尊。
只怕他的王叔,忌惮他,更甚离王!
“你好好活着,好好跟着仙子,你父王我再低个头,自然能够活得好好的!”离王对上灵初含笑的双眸,颇为直白的开口说道,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
李羡仙稚嫩的脸上一呆,父王这个意思,是要他拜仙子为师,然后父王再借着仙子的势,交出皇位,保住一命。
李羡仙细细一想,若是自己修道去了,自然碍不到王叔的路,且父王愿意禅让,说出去总比弑兄夺位来得好听,加之父王时日无多,对王叔造不成什么威胁。
想必自己的王叔,不会冒着得罪一位修士的风险,事后杀了他父王。
只会顺水推舟。
第六百五十三章 收徒
只是......
李羡仙目光投向不远处始终静静站着,始终不发一言的灵初。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眸,李羡仙忽然起身,朝着灵初深深一拜,“仙子,我确实对于修道一途有几分好奇,但我若是拜仙子为师,仙子必然要被我牵扯进我们离国的乱子之中,羡仙不敢欺瞒仙子,羡仙愿拜仙子为师,其一为了保住父王与羡仙自己的性命,其二方为慕道之心!”
“仙子若是不愿收羡仙为徒,羡仙亦无怨无恨,赠丹之恩,始终铭记于心。”
离王见自己的儿子就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心里既气又自豪。
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挣扎着起身,坐了起来,朝灵初拱手一礼,“仙子莫怪,是我们父子,贪生怕死,想要求一条活路。”
什么手段话术也没有了,只有一颗最真实的心。
他们父子,不惧死,却也想要尽力活下去。
这并不可耻,只要不是通过不当的手段,拼尽一切力气,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是所有人的本能。
灵初这回是真正的笑了,自己父亲兄长的后人,倒也有可取之处。
她此番前来,本就是希望保住自己父亲的旁系后人罢了。
她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后期,也是时候收个徒弟了,且这个徒弟心性倒还算可以。
“我既打算收你为徒,自然不会轻易反悔,你情我愿,自然最好,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所谓麻烦,于我而言,不过是蝇头小事罢了。”
这些凡人军队,灵初是真的不放在眼里,她一个人都可以杀个几进几出,还不带喘气的,算什么麻烦,抬抬手的事情而已。
只不过,无谓的杀戮,并不为她所喜,她也不会随意插手凡人的事情。
这便是答应收徒的意思了。
离王眼见着这拜师一事跌宕起伏,这一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将呆住的儿子一巴掌拍得往前趔趄了几步。
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跪下!奉茶!磕头!叫师傅!”
李羡仙骤然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又连忙起身,跑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触手微凉,宫内宫变,供人们早就四散逃跑,仅剩的一些忠仆都在殿外挡着,这茶水自然没有人时刻看着。
拜师的茶,凉的可怎么好?
李羡仙有些踌躇,灵初却随意的看了一眼,“无妨,凉热于我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也是,李羡仙反应了过来,端着茶转身跪下,双手高举茶盏,“虽然师父贵为仙人,不惧冷热,但弟子却不能随意,今日仓促,来日弟子定为师父寻一盏好茶,温热适宜,再奉一次茶!”
说完,抬头看向灵初,眼底满是认真之色,“弟子李羡仙,今日于家父面前,愿奉......”
说到此处,李羡仙突然一卡壳,对了,聊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师父叫什么!
灵初也猛然醒悟了过来,呀,她还没告诉自己的徒弟自己叫什么来着。
第一次收徒,经验不足,灵初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淡然道,“我姓虞,道号太微。”
李羡仙从善如流的接着,“弟子李羡仙,今日于家父面前,立誓愿奉虞太微仙子为师,终身侍奉左右,勤谨恭顺,人生三幸事,得一良友,有一良伴,遇一良师,今日弟子得遇良师,三生有幸,一朝沐杏雨,一生念师恩,弟子李羡仙,恭敬师父。”
伴随着拜师的话语,李羡仙微微低头,手中高举的茶盏十分稳当。
灵初扬眉诧异,没想到,这收的开山大弟子,挺会说话的嘛,不错,不错,日后若是自己独自开辟一峰,外交管人完全可以交给这个大弟子。
思及此,灵初分外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堪称和蔼可亲,“良师亦有佳徒,我,虞太微,今日愿收李羡仙为徒,今后定悉心教导,为师所愿不多,惟愿门下弟子谨守本心,勿骄勿躁。”
说完收徒的话,饮了徒弟敬的酒,便算是初步的定下师徒名分了。
当然,按照惯例,灵初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李羡仙,“这是一块为师自己做的聚灵佩,便送你当作拜师礼了。”
聚灵佩需要用特殊的灵玉制成,再加上大师级的阵法雕刻,才能制成。
比起聚灵阵法,聚灵佩只要佩戴在人的身上,就会源源不断的吸纳灵力滋润身体,还不需要灵石的驱动,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是十分珍贵的宝物了。
但是对于灵初这样的金丹修士,聚灵佩吸纳的灵力,根本就微不足道,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倒是可以养生。
李羡仙不知道聚灵佩的珍贵,但见这玉佩玉质比自己腰间佩戴的都要好上许多,且入手温热,戴在腰间,顿觉周身一阵舒畅,便知道其不凡了。
离王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拜师,直到灵初喝了茶,给了见面礼,这才敢放开了呼吸,脸上的笑容一层层的绽放,完全止不住。
自己的儿子有希望成为仙人般的存在,这个消息,已经让离王十分亢奋,此刻是真的悍不畏死了。
世间父亲百样,离王贵为帝王,倒是难得的好父亲。
“定王!你这是谋逆!”
殿外,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余下一道尖细的嗓音,带着怒意,恨意,最后只剩下惨叫。
离王眼神顿时一变,看向灵初,“仙子,你快带羡仙走!”
“父王!”李羡仙持剑,站在灵初身后,焦急的看向离王。
他也想过求师父带父王离开王宫,但是然后呢,让父王安安稳稳,苟且度日吗?
即便父王自己都说自己昏庸无能,但他始终明白,他们都有着王室中人的傲骨,哪怕是死,也不会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要活着,就要光明正大的活着!
所以,离王宁愿低头,也不愿意离开王宫。
灵初却摇了摇头,满不在意的道,“无妨,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算被发现了,灵初也无所谓,当着面离开,也算一种震慑。
离王和李羡仙皆愕然。
事实证明,灵初没有说错,当披着战甲的定王浑身是血的闯进来,只看见端坐在龙床上的离王,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坐在榻上的灵初和站着的李羡仙,定王就跟没看见一样。
一切都像离王预料的那样,进来的只有定王和一位随身保护的将军,见不到李羡仙,又听说了仙人收徒的事情,定王先是不信,直到看见离王持着一把匕首,狠狠的朝着自己脖子割去,却在半空遇到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寸寸断裂。
顿时将定王二人震慑住了。
那道金光,自然是灵初的杰作,她送了离王一点小东西,可以抵挡三次致命攻击。
用来震慑凡人,绰绰有余。
只是没想到,离王居然那么果断。
有了谈判的基础,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第二日,离王下诏,以病体垂危为由,禅让与定王,自此离国政权交接。
而原离国太子,李羡仙,此刻便只是虞太微的徒弟,一个刚刚步入修真界的小修士。
------题外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嘻嘻,开山大弟子来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纯阳之体
政权更迭,上至百官贵族,下至黎明百姓,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先离王下诏禅让,新离王继任,禅让王位,倒还算平和。
只是王都之中,到底还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风声鹤唳。
无人知晓,王都一处清幽的小院里,昔日贵为太子的少年,正提着水桶,从水井里打捞井水。
李羡仙自幼读书习武,力气其实不弱,但是从来没有做过粗活,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水桶刚刚下井的时候,甚至还不能让水桶沉下去捞到水。
所幸还算聪明,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倒也打水打得像模像样。
问打水做什么?
自然是要打扫一下这处落满灰尘的小院,还要拿来洗漱做饭。
问他们为何还在王都?
自然是因为,李羡仙担忧自己父王的安危,灵初嘛,则是打算,在此处留个两年,一来可以教导李羡仙一些基础的修真知识,念上两年道家经文,养养心性,二来
小院中央有一处花架,花架下是一处石桌石椅,多年未有人打理居住,早已长出了青苔。
灵初袖子拂过,青苔已然不见踪影,干干净净恍如簇新。
坐在此处,灵初抬首看向头顶的花架,枯萎的藤蔓看着便透出了满满的凄凉,想当年,盛夏天热,满架子的紫色藤萝花开得一簇一簇,喧闹而热烈。
夜间饭后,花架下煮一壶清茶,配两碟糕点,看漫天星斗,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随着修为的深厚,幼时的记忆越发的清晰。
那些小时候被拐之后,一直模模糊糊,记不清楚的记忆,一点一滴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这处小院,便是灵初幼时与母亲居住的地方。
灵初是被拐走的。
小时候记不清楚,但现在的灵初,却记得十分清晰。
她被拐走的日子,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上元佳节。
那一年,上元佳节,彼时恰逢宫中贵妃寿辰,为了与民同乐,宫中甚至摆出了一条街的御制宫灯,只要百姓们猜中谜题,大可以免费领一盏宫灯。
更有漫天的焰火,绽放的光芒足以照亮大半个王都。
可想而知,涌入王都赏灯看焰火的百姓,该有多少。
人山人海这等的形容,不会有半点差错。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只能说混乱不堪。
宫中盛宴,宫外游人如织,却恰是此时,发生了宫变,一切都和今日的宫变如此相像,宫中做客的贵人们,都被牢牢的困住在了其中。
至于宫外,更是混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叛军,有条不紊的朝着一家家官员贵族府邸而去,破门而入。
就连灵初和母亲所在的小院,都没能幸免于难。
灵初的父亲在暗处留了侍卫保护,但,还是没能完全护住,两个护卫伤痕累累的死在院子里,虞母反抗之间,撞上了桌角,血流如注。
气息奄奄之际,打翻了灯火,火焰滔天,灵初则被在家中做活的小丫鬟带着从墙角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跑到街上,满目的百姓,兵卒,混乱的令人绝望。
一个小丫鬟,带着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出现在混乱的街头,结果会怎么样?
只是一个错眼,幼时的灵初便被捂了口鼻,刺鼻的迷药一熏,哪里还能挣扎。
趁着混乱,人贩子胆子大,着实抓了不少的孩子,且一抓一个准,又极有组织,一得手就撤离,趁着混乱平息之前,沿着河道就跑了出去。
一路给孩子们喂迷药,吃的饭食里都有药,明晃晃的加,你不吃,饿上一两顿,就眼花头晕,吃,就一路迷迷糊糊。
幼时的灵初,只是睡了几觉的功夫,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出了离国。
再后来,就是被卖入了馥春楼。
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浣娘倒是曾经问过灵初,可还记得父母是谁,家住在何处。
三岁有余被拐,几个月都昏昏沉沉的幼童,即便再聪慧,也不过是孩子,只知道父亲叫九郎,母亲叫素素,全名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哪里能够说得出一二。
可就是一个九郎,一个素素,这天下之大,又能如何去寻。
更何况,听她说起那映入眼帘的漫天火海,浣娘许是已经猜到了一二,后来渐渐长大的灵初,心中也同样隐约明白了什么。
后来,踏上修士一途的灵初,幼时忘却的记忆越发清晰,更是清楚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母亲,早就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
她的父亲,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直到金丹有成,修士已然可以感应到隐约的天道,自身的血脉感应,也越发的清晰。
灵初虽然没有学过卜算之术,但修士所学繁杂,又能感应天道,粗浅的卜算之法还是能够用上一二的。
以自身血脉为引,起卦一算,便得了不少的答案。
自身的血脉感应,直指离国,因果感应,亦指引着她来到此处。
自从知道离国王室为李姓,心中灵性一动,灵初便已然知晓。
灵初收李羡仙为徒,原因之一,确实是因为血脉,若是李羡仙没有灵根,她只会将人救下,给一笔银钱,让对方过一世安稳的富家翁罢了,若是李羡仙有灵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引对方踏上修真一途,倒是可以给自己父亲一脉一个机缘。
她原本也可以将其送入宗门,但
灵初近距离一看李羡仙,却发现,自己这个旁系血脉后人,居然不仅仅有灵根那么简单。
竟然还是特殊体质。
纯阳之体,与纯阴之体其名的体质。
也是绝佳的鼎炉。
收其为徒,既是想为对方提供一个庇护,也确实是有血脉的功劳存在,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对方合她的眼缘。
灵初不打算告诉李羡仙自己和对方是有血脉关系的,她并不想与凡俗牵扯过多,对于离国王室也没什么感情,既然打算没有血脉之说,那便成为师徒,毕竟虽然同样都是三清弟子,但有师承和没有师承,说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到时候庇护对方的时候,好歹师出有名不是。
第六百五十五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回首向来萧瑟去,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昔日种种,如今回想起来,也只余叹息一两声,往事不可追也。
至于当下,无论收徒缘由为何,她向来随心,想收便收,其余所有的理由,都只是理由。
灵初抬眸看向这座在火灾之后,曾被修缮过,后来又被传为鬼宅,荒废了数十年的老宅子,指尖轻轻一碰花架上枯萎的藤蔓,只是一瞬之间,那枯萎皱黄的藤蔓,如沐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灵初指尖之处,蔓延开来点点绿意。
呼吸之间,那藤蔓,已然重新焕发生机,深绿浓翠的藤蔓叶络,在风中轻轻摇曳,充满生机的绿色,瞬间扫去了这座老宅多年的荒芜气息。
李羡仙正在勤勤恳恳的擦拭窗棂,一抬头就看见了那枯黄的藤蔓从死寂到生机勃勃,满目翠绿,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双还有些圆润的凤眸,顿时晶亮的犹如猫儿。
今日一日之内,他着实见识到了不少真正的仙家手段。
障眼法,飞天遁地,枯木逢春
李羡仙想,若是日后再看见那些所谓的修士,什么油锅取物,鬼火显形,对于他来说,简直都不够看的。
灵初自然也看到了自己大徒弟的好奇,只不过,她可没有打算现在就教对方术法,先磨炼两年心性再说吧。
想当年,她也是如此渡过的。
更何况,在她看来,修士在真正修炼之前,需要学习的东西可多得是,那些岐黄之术,境界分布,感应之法,心性磨炼,都缺一不可。
尤其是,李羡仙的体质,还是那般要命。
说起来,灵初自己也是个要命的特殊体质,只不过得益于丹田内那株奇异的小幼苗,至今都平平安安的,但自己的大徒弟,可就没有那般的奇物。
这不,自己一靠近对方,立刻就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好在,自己因为体质特殊,倒也研究了一些关于如何遮掩特殊体质的法子,对于特殊体质的研究,也算得上精深。
比如说李羡仙的纯阳之体,又是火属性灵根,她倒是知道一个法门,最是适合他修炼了。
可惜的是,这个法门,在宗门藏经阁里呆着呢。
等过个两年,李羡仙的基础打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体质也遮掩好了,就可以往宗门里一扔,自己继续游历天下去。
灵初想得十分美好。
遮掩体质的法子,其实不少,最简单的就是寻到一些奇物,戴在身上,自然可以遮掩体质。
像李羡仙这样的纯阳之体,寻一个阴气重的奇物,佩戴身上,也可以稍微遮挡一下体质,或者寻一颗九阳珠之类的奇物,可以吸纳体内特殊的阳气,也可以遮掩体质。
不过,灵初会的法子,要更加隐蔽一点,以人体为阵,封锁住外露的特殊阳气,也可以做到遮掩体质的作用。
从白天打扫到半夜,李羡仙才将小院收拾出来了个大概,至少可以住人。
灵初没有住正房,而是住了东厢房,西厢自然就归了李羡仙。
灵初还要准备绘制阵法的特殊材料,回了房间也没有休息,她也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点蜡烛,修士在黑暗之中,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结果月上中天的时候,灵初双耳微微一动,就听见小院传来一阵细微的开门声,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神识扫过,灵初蓦然失笑。
只见西厢房之内,李羡仙还没有入睡,正捂着肚子,双眼圆瞪,呆呆的望着床顶,然后猛然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二,开门去了厨房。
但是到了厨房之后,小小少年望着空空荡荡的厨房,突然呆住了。
没有柴火,没有米面,甚至没有锅碗,只有一个水缸,水缸里还是自己一上午打得井水。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累了一日,又刚刚经历了宫变的少年,突然之间有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离开了熟悉的王宫,他好像什么也不会做。
“为什么要叹气?”
身后骤然响起声音,正沉浸在自我怀疑中的少年陡然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转身朝着灵初行了一礼,恭敬有礼的说道,“师父,是弟子吵醒您了吗?”
灵初并没有跟他解释自己根本不需要睡眠,只是目光落在少年干瘪的肚子上,那里,正唱着空城计。
从来没有饿过肚子的李羡仙,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叫着的时候,顿时红了一张脸,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灵初,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师师父,我的肚子,它老是在叫,我控制不了。”
肚子饿,还能控制着不叫的,她还从未见过。
灵初哑然失笑。
自己这个大徒弟,果真是养尊处优出来的。
不过,今天累了一天,却一句苦也没有喊过,倒是不错。
“是我考虑不周,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是可以辟谷的,我都习惯了,倒是忘了你还是一个凡人。”
是她疏忽了这一点,至于饿肚子的本人,离开王宫的匆忙,除了身上的衣物,没有分文在身,又觉得自己对他有恩,见灵初并不提吃饭一事,恐怕自己就算饿着,也不会开口要钱要吃的。
性子意外的倔强啊。
灵初扬眉,招了招手,“这屋里连个桌子都没有,去院子里吧,我这儿有些吃的。”
李羡仙到底是做过太子的人,羞涩和窘迫来得快,去得也快,脸上恢复了沉稳之色,虽然疑惑师父所说的食物在哪里,但还是乖乖的跟着来到了花架下。
紧接着,李羡仙就看见师父轻轻一挥袖,原本空荡荡的桌上就犹如变戏法一般,出现了好几道菜肴。
有菜有汤还有饭。
甚至还有一碟果子。
一低头,灵初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那其中,流转的光辉,璀璨的仿佛天上星辰。
恍惚间,灵初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第一次看见何叔施展术法之时的模样。
轻轻一笑,率先坐下,“吃吧,这些都是灵食,对你来说,吃一些也有好处。”
食用灵食,倒是可以让肉身提前适应灵力,还能滋润肉身和经脉,对修士对凡人都很不错。
李羡仙乖巧的坐下,尽管很饿,眼前的饭菜很香,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吃,而是看着灵初,灵初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原因,这孩子教养很好,是在等长辈先动筷。
提筷意思的吃了一口,李羡仙才捧起碗筷,动作优雅斯文的开始吃了起来。
一入口,李羡仙又瞪圆了眼睛,心底那缕莫名的怅惘,早就在这味道惊艳的饭菜之中,在这清凉的夜风之中,在这漫天星斗之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苦,他可以吃,不会,他可以学。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第六百五十六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七月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泛着淡淡的橘色,没有一丝流云,小院枝头的绿叶透着青绿,干净的青石板晒得发热。
藤萝花架下,满架藤萝遮蔽出一片清凉之地。
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盘膝坐在光滑的地面上,手掐印诀,双目闭合,呼吸绵长而有规律,脊背挺得笔直,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带着莫名的韵味。
一侧,则是一位悠然躺在竹椅上的年轻女子,手中握着一柄满池荷花的圆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同样闭合着双眸,悠闲的仿佛在小憩。
感受着小院中的灵力有些活跃,空气中漂浮着的那些闲散灵力,都在随着少年郎的一呼一吸而起起伏伏,扇着圆扇的灵初悄然掀开了眼皮。
修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入定冥想,便需要不小的耐心。
何为入定,何为冥想。
能令心专注于一境之地,可称定。
入定需要保持人保持放松,需要调整呼吸,摒弃杂念,达到一种既保留意识,但又无欲无求的境界。
这对于绝大部分人都很困难,闭上眼睛,然后要保持不睡着,没有别的念头,一会儿倒是不难,难的是一直保持下去。
入定与冥想,某种程度倒是一致。
皆是呼吸,放松。
入定冥想之境,李羡仙自练习至今,已有两月有余,这才堪堪摸到了入定冥想的门槛。
照例的入定冥想半个时辰,李羡仙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师父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一旁的小桌案上,还有一碟子冰镇着的灵果。
一起生活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李羡仙对于自己这个师父的一些习性显然已经深有了解。
虽是修士,生活习惯一些方面很是随性,衣食住行四样,最重视的就是食。
而且,修士明明可以辟谷,但他的师父,但凡遇到好吃的,绝对不会错过。
比如说。
只见眼前的女子圆扇遮了遮半张脸,眼眸微抬,透过藤蔓之间的缝隙看了看天色,清了清嗓子,“羡羡啊,这七月的天气,就是热,热得为师啊,有些想念苏和斋的凉粉果了,清清透透,冰冰凉凉,再撒上一层酸酸的果汁子,最好再添上一层甜蜜蜜的臛灵沙,当是妙极。”
“还有那桂芳记的桂芳饮,磨得细碎的冰沙,酸酸甜甜的饮子。”
“还有那北城的烤鸭,不知是用何木料烤制的,外皮酥脆,肉质细腻,入口还有一股淡淡的果香,蘸着他们家的酱汁吃,又酸又甜又辣,解腻还开胃,在夏日吃虽是腻了点,但配上凉粉果,桂芳饮,却是一绝。”
苏和斋的凉粉果,桂芳记的桂芳饮,北城的烤鸭。
李羡仙一听,心中便已然知晓了。
“师父稍候,弟子这就去给师父买回来。”
小徒弟就是上道,灵初笑眯眯的躺在竹椅上,其实自己这个徒弟,这两个多月来,厨艺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毕竟,从一开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现在煎炸蒸煮样样不落,实在是一个难得的进步。
但进步是一回事,好不好吃是另一回事。
对于灵初这个被桑梓喂叼了舌头的老饕餮来说,只能算普普通通,堪堪能看,能不吃就不吃。
所幸这离国都城,到底是一国之都,能在这儿立足的饮食店铺,都是有那么一两手的绝招,还是能够稍微入灵初的眼。
看着徒弟朝自己行了一个礼,熟稔的进厨房挎了一个竹篮,开门出去,躺在摇椅上悠然自得的灵初眯了眯眼,微微一笑。
李羡仙挎着竹篮,一走出小院的门,迎面正遇上同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邻居。
是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身寻常的布衣,洗的干净,清秀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晕,正坐在门槛下乘凉,手中还捧着一个瓜,看到李羡仙的瞬间,一双明亮的杏眼顿时更亮了几分。
“李哥哥!这是我娘刚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湃好的西瓜,你要不要尝一尝?可甜可凉了呢。”女孩正是单纯的年纪,见到好看的少年郎,总是多几分的宽容。
李羡仙如今虽然也是一身布衣,但面容俊秀,再加上自幼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尊贵气度,这两个月来修道的淡然模样,对于小巷姑娘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哥哥。
眼前的女孩虽然是邻居,但李羡仙从来不吃不熟之人给的东西。
虽然不吃,但对方的好意还是让李羡仙诚恳的道了谢,“多谢袁家妹妹,但我还要出门,就不便带东西了。
袁二丫失望的低下了头,但想起了什么,又双眸亮晶晶的说,“那我可以在这里等李哥哥回来,我给哥哥留一块最甜最红的。”
李羡仙礼貌一笑,又要拒绝,就听袁二丫又道,“我可以给李哥哥多留一块,也给哥哥的师父尝一尝。”
虽然小巷居民都觉得新搬进来的邻居,看起来像姐弟,对方却称是师徒,着实令他们不解,但人家说是师徒,那也只能是师徒。
不过,这对师徒住进鬼宅数月都安然无恙,还是令周围的邻居津津乐道,甚至那些原本犹豫着是否要低价买房的人更是后悔不迭。
早知道没事就买了!
提到师父,李羡仙倒是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
他可以自己买一个瓜回来,放到井里湃着,这样师父肯定喜欢。
这般想着,李羡仙默默在原本的行程里,又加上了一项买瓜。
接连被拒绝,二丫的脸上简直是写满失望,盯着李羡仙走远,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小小的女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气还没有叹完,圆溜溜的后脑勺就被自己母亲的蒲扇大手呼了一巴掌,身后传来妇人清脆的声音,“不愧是娘的闺女,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物色好看的夫婿了。”
十岁的女孩,早就知道什么是夫婿,顿时涨的满脸通红,捂着脑袋扭头瞪向妇人,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屋里跑,跑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那一块所谓最红最甜的瓜。
一墙之隔,耳力甚佳的灵初,笑得眉眼弯弯。
少年啊,年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