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生辰
苏和斋的凉粉果,桂芳记的桂芳饮,北城的烤鸭。
还有集市上滚圆的绿皮凉瓜。
李羡仙篮子里兜着,怀里抱着的,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买了回来。
一推开木门,抬眼就看见院子里,不知何时摆了一张木头桌椅,看起来倒像是厨房里的,桌上就孤零零的摆了一个青瓷大海碗,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花架下,神情悠闲的灵初依旧闲适的躺在摇椅上,听见开门声,眼睛都没有睁开,扇尖斜斜的指了指旁边的石桌,示意他把东西放那儿。
李羡仙虽然好奇那青瓷大海碗是什么,但还是先乖乖的把东西放到了石桌上,还细心的替师父把东西都摆好,然后又将滚圆的绿皮瓜浸入井里。
滚圆滚圆的西瓜沉沉的砸入水中,向下沉了沉,又转着圈儿的浮了起来,然后就那么静静的将自己湃在井中。
待李羡仙忙完,灵初才悠悠开口,脸上神情却是笑眯眯的,“喏,那里是你的午膳,我许久未下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且将就些吧。”
师父亲自下厨做的?
李羡仙愣了一下,跟师父生活了两个多月,李羡仙倒是从未看见过师父下厨。
不过,师父今日怎么会亲自下厨呢?
带着疑惑,李羡仙来到木桌旁,看清了碗里盛着的食物,顿时愣住了。
青瓷大碗里,清亮的汤底泛着浓香,最上面握了一个金黄金黄的煎蛋,洒了一层翠色的葱花,底下则是一圈圈绕在一起,透着微黄色泽的细面,旁边还裹着两根碧绿挺脆的青菜。
看起来很简单的一碗面条,却令李羡仙愣了许久。
这是......长寿面吗?
是了,今天是七月二十。
是......他的生辰。
“七月二十,是你的生辰吧,过了今日,你也有十二岁了。”灵初的声音在李羡仙的身后响起。
李羡仙慌忙转身,看到师父正捧着冰饮,喝得痛快,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快。
“师父,您...您怎么会知道我的生辰。”
“你父亲告诉我的,每年过生辰,你都要吃上一碗长寿面的,半碗面条,一个煎蛋,两根青菜,就足够了,还说你小时候都是你母亲亲手下厨做的,后来是你父亲,现在,你跟在我身边,我做师父的,总不能偷懒吧?”
“不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灵初第一次当师父,新鲜感确实是十足,拍了拍李羡仙的肩膀,脸上的神情很是开怀。
李羡仙心中自是一阵感动,但感动过后,他看着眼前师父看起来不过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模样,听着师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不期然的有些古怪。
“师父...您...寿辰是何时?今年贵庚?”李羡仙这话问的十分艰难,他虽然缺少与女性相处的经验,但也隐约知道,问女子年龄似乎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灵初看着自己大徒弟脸上的纠结和忐忑,故作怅然的仰头望天,“为师的寿辰,是秋日,十月十二,今夕......当有百岁了。”
百岁?!
李羡仙陡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他原以为,修士或许驻颜有术,师父许是已有三四十岁,没想到,竟然是百岁!
师父居然,比自己的父亲,不,比自己的祖父还要大?
对修道一途还是一知半解的十二岁少年李羡仙,又一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灵初瞧着大弟子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露出这般表情,笑得更是开心,也趁机给徒弟上了一课。
“修士与凡人,究其根本,首在灵根,有灵根,才能接引天地灵气入体,灵气入体,便会自然而然的不断改造我们的肉身,凡人无病无灾,肉身有其极限,百二十矣,修道一途,初为练气,亦为炼气,气为天地灵气,炼则以自身肉体为炉,炼天地灵气化为己用,练气之境,恰如肉身无病无灾,百病驱散,寿百二十,后为筑基,炼气为液,筑大道根基,去芜存菁,寿足二百,下一境界乃是金丹,凝液成丹,丹成万古,寿四百有余。”
“为师,便是在此金丹之境,寿足有四百,百岁,算成凡人的寿元,当有二十五?”
灵初结结实实的替李羡仙上了一课,直让这位十二岁的少年郎,脑中对于岁数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吃着碗中的长寿面,李羡仙一边亮着眼睛,感慨于师父做的长寿面味道竟然格外的好,一边想着,自己才十二岁,按师父的话说,放到修真界,自己仿佛就只是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婴儿!
在凡俗之中,十二岁的少年少女,那都可以谈婚论嫁了。
李羡仙只觉得,这一次的经历,或许只是自己日后一系列常识崩溃的开始。
李羡仙十二岁的生辰,过得可以说是十二年来,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回了。
十月十二,秋日。
离国的秋日凉爽而不燥热,倒是十分舒适的季节,满城的树木都透了黄意,倒是那宫墙里盛放的秋菊,香气透都城。
常言道,投桃报李,十月十二日一大早,李羡仙就起了床,开始各种捣鼓。
经过又三个月的厨艺锻炼,现在的李羡仙,一手厨艺已经十分拿得出手了,待到日后回到宗门,灵初深觉竹屋的小厨房后继有人。
当日一早,灵初一出房门,满院都是各种食物的香气。
一日三餐,难得李羡仙顿顿食物都不同,且还都是灵初喜欢吃的。
李羡仙还用攒了小半年的钱,买了一小壶的赤白梨,作为给师父的礼物。
赤白梨,乃是离国独有的一种梨花酿制而成的酒,明明是雪白的梨花,绽放之时,却染了点点的红,仿佛雪中绽放的红梅,且花香清远,酿制成酒,滋味甚是独特。
不过,这赤白梨只有离国宫中才有,赤白梨酒亦是御酒,若是昔日的离国太子李羡仙,想要拿到自是轻而易举,但换成现在的李羡仙,能够拿到这一小壶的赤白梨酒,想来怕是不易。
凡酒于灵初不过是一个滋味,算不得珍贵,但徒弟愿意付出心意,对于灵初来说,便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修士鲜少过生辰,没办法,寿元太久了。
但有人惦记着,始终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灵初的百岁生辰,是在她出生的地方过的,这里,曾经办过她的周岁,两岁,三岁生辰,如今,也过了她的百岁生辰。
第六百五十八章 你会不会不要我
冬月十九,寒冬,初雪。
离国退位的太上皇驾崩,在这漫天的鹅毛大雪里,厚葬至离国皇陵。
太上皇驾崩,规格并不逊色于皇帝。
举国哀悼,三月内禁止民间歌舞嫁娶,临街人家设路奠,挂白绫,百姓着素服,恭送棺椁出城入葬皇陵。
飘飞的絮雪无声的落在大地上,给这片大地铺上一层银白的霜布,送行的百姓们皆身着素服,在这茫茫的雪色之中,仿佛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了一抹白。
雪落无声,百姓们亦低头无声。
直到街道正中央,渐渐出现了一条长龙,宫门大开,打头的内侍身着丧服,腰系白绫,手中高高举着黑白二色的灵幡。
其后,一行行宫女,内侍,鳞次栉比,面露哀色的缓缓前行,手中皆挎着竹篮,不断的抛洒着淡黄色的纸钱,白雪混合着纸钱在天际飘舞。
凄凉之中又带着浓厚的悲伤。
当雕龙九人高抬的棺椁缓缓出现在街道上,原本静默无声的百姓们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渐渐的,有啜泣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低低的,哀哀的,在大雪中如泣如诉。
一棵大树后,十二岁的少年一身素白长衫,腰间系着麻绳,发间束着白色的发带,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哀嚎,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棺椁一点点的在自己视线中放大,又一点点的在自己视线中缩小。
他静静的站在角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在棺椁经过的时候,缓缓跪倒在了地上,雪渣浸湿了衣袍,透着入骨的寒凉,但少年似乎毫无所觉,一下,两下,三下。
三个响头磕在铺了一层薄薄初雪的地面上,打湿了额间碎发,三个响头磕完,再抬起头,棺椁已经缓缓离他远去,少年的眼角微微泛红。
直至棺椁在自己的眼前彻底消失不见,衣角的碎雪都融化浸湿,留下一块暗沉,少年才缓缓转身离开。
往日里热闹的巷子,今日悄然无声,所有人家的大门都紧紧关闭着。
少年路过一户又一户的人家,身姿挺拔,神情却有些低落,整个人仿佛游魂般在小巷里游荡,却不由自主的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不等少年推开院门,小院的大门已悄然打开。
院外风雪交加,院内却温暖如春。
一墙之隔,一门之差,却仿佛隔出了春冬。
院内也有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但却也有翠绿的枝蔓在其中蓬勃生长,透着舒逸与闲适,且院内站在院内的女子,一身青色长裙,薄如春衫。
“回来了?”
灵初抬眸看向自己的弟子李羡仙,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家破人亡,却连一声哭泣都没有。
“为师自己酿制的果酒,尝尝。”捕捉到少年眼底的黯淡,灵初不擅长安慰人,只给了一壶酒,坐到花架下,拿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半杯。
李羡仙沉默了一下,快步来到花架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师父的对面。
在今日之前,李羡仙其实并没有喝过酒。
端起酒杯,先朝师父敬了一下,然后抬袖掩唇,一饮而尽。
灵初酿制的果酒,自然是以灵果酿制的,给李羡仙喝的,是用温和的月流果酿制的果酒,月流果只在夜间开花,夜间结果,太阳一出便花落果消,
算是难得一见的果子。
酿制成果酒,酒液都透着月色,星星点点仿佛月夜流光,入口轻柔,入喉温凉,入胃清和,对于不曾饮用过灵酒的人来说,算是极适合的温和果酒了。
不过,此酒尝起来温温和和,但后劲却不小,若是酒力不佳的人,怕是要睡上一个好觉了。
李羡仙原以为酒入口都是烧得慌,却没想到师父给的酒竟然这般温和,望之如月华流照,饮之如月华入怀,通体舒泰。
师父出手,果然都很不凡。
李羡仙如是想到,不知不觉间,又喝了两杯。
三杯下肚,醉意已经开始上涌,少年终是红了眼眶,“他们,都没有一个是真心为父王感到伤心的。”
李羡仙的难过,既是父亲的离去,亦是为了今日的所见所闻。
他在人群里站了许久,在棺椁出来之前,百姓们都很安静,但李羡仙看得到,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悲伤的神情。
在棺椁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在哭泣,但他看见了,他们没有一滴眼泪,只有那仿佛悲伤的声音。
他并没有怪罪百姓的意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王并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
但他的父王,是一个爱子如子的父亲。
他不为身为皇帝的父亲伤心,但他为身为父亲的父王伤心。
“我的母后,身子一直不好,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王很疼我,教我走路的是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的是他,教我骑马射箭的也是他,”李羡仙的眼睛开始出现迷蒙,一张稚嫩的面容在酒气的熏陶下,变得红润,“父王唯一会做的菜,就是长寿面,因为每年都要做给我吃,父王从来不许人坐的比他高,但他会在过节的时候,将我高高抱起......”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但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又满满饮下一杯,少年的脑子似乎开始有些混乱,呆呆的看着眼前师父的模样,仙人似的模样,在这皎洁的雪中,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师父,你会不会不要我。”
小小的少年,已经没有了至亲,茫茫世界里,无依无靠仿佛水中浮萍。
只见眼前仙人似的女子,轻轻一笑,恰如春暖花开,人间烟火气十足,伸手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温暖的触感顺着头发落入少年心间。
“不会,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扑通。
少年呆呆的看着师父,然后一头栽倒在了桌上,酒杯咕噜噜在桌上滚动着,就要掉下石桌,却又凭空漂浮了起来,稳稳的立在了桌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
灵初拍了拍徒弟的小脑袋,轻轻一提,便轻而易举的将徒弟拎了起来,送回了房间。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燕潭山
燕潭山。
燕国名山,素有‘花村鸟山’之名誉,百余年前,燕国开国皇帝于此处得仙人指点,自称天命在身,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推翻了前朝暴政。
后遣人于此地修建了一座集燕塔,塔高九重,最高一层却从未对外开放,只允许燕国皇室成员入内。
燕潭山山清水秀,百鸟云集,万物峥嵘,端得是大千生机。
燕潭山脚下的村落皆鸟语花香,谷物丰收,风调雨顺,人丁兴旺。
凡燕国百姓,无一不晓这处燕潭山集燕塔之名,哪怕是过路人,都要绕上一条路来瞧一瞧这号称燕国第一塔,曾有仙人居住的福地。
也因此,燕潭山脚下,开的最多的,就是茶摊子。
茶摊子的茶幌子在风中招摇,黑色的茶字写得端端正正,无甚出彩,竹架子架得牢固,铺着一层茅草,底下三四套桌椅,皆是简陋的木头打制,许是常年放茶,倒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味。
这燕潭山脚下,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处茶摊子,每个茶摊子上或多或少,总归都是有人在的。
而这一处,茶幌子下标了小小的刘字的茶摊子,却是人最少的,唯有一张桌上,对坐着一老一少。
这一老一少,皆身着道袍,老者腰悬八卦镜,头插桃木簪,面皮松弛,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如悬利剑。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做道童打扮,双眼冰冷淡漠,背上负着一长形布条,整个人背脊都紧绷起来,看起来很是不好惹的模样,却偏偏男生女相,生的格外俊俏,唇红齿白,硬生生将那双眼中的戾气都减弱了几分。
老者点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目光在少年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平心静气。”
少年脸皮一僵,抿了抿唇,端起茶水囫囵喝了一口,苦涩的茶味令他皱了皱眉。
茶摊子的主人提着一碟花生米走了过来,好奇的打量了这一老一少,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开口说道,“这天都快黑了,燕潭山里面没有落脚的地方,大家都是住在山脚下的客栈和村子里,老人家你带着个孩子,还是不要进去了。”
刘记茶摊子是离燕潭山最近的一处茶摊子,此时人少,自是因为天色已近傍晚,而燕潭山之内,除了集燕塔,再无一处建筑,更是没有人烟。
倒也不是没有人想在此处建造客栈寺庙,只是燕国皇室明令,禁止燕潭山山上有人居住,这么些年下来,燕潭山除了那条通往集燕塔的小道,余下的地方,早就因为渺无人烟,长满了各种荆棘灌木,哪里能走得过去人。
哪怕是集燕塔,塔内也空空荡荡,除了一些刻字的石碑,也无其他了。
夜间山冷,青壮年待上一夜都够呛,更何况是这一老一少。
茶摊子的主人也是好意,老者双眸带上一些笑意,“多谢店家的提醒,且放心吧,我们师徒二人,只是去看一看集燕塔,见识一下这所谓的燕潭山仙人,就立马出山,不会多逗留的。”
不知是不是茶摊子主人的错觉,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笑得和蔼的老者,在提到燕潭山仙人的时候,眼中一瞬间闪过冷光,令得茶摊子主人后脊背一阵发寒。
待这茶摊子主人再去细看,却见老者依旧一派春风和煦,摇了摇头,茶摊子主人只当自己许是吹着了山风冷到了。
“老人家还是早先出来的好,夜间山路难行,实在不行去我家住上一晚,明日白天再去瞧瞧也不迟,”茶摊子的主人倒是热情的很,还送了两人一碟子自家婆娘做的白糖糕,“我家就在山脚下,没几步路就能到,我家婆娘手艺好,这山野里的菜也新鲜,老人家不妨去尝尝。”
“不必了,我们师徒二人还要赶路,早些去瞧了,早些继续赶路。”
老者再次拒绝了,茶摊子主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拍了拍脑袋,“嗨,担心我收钱不是?放心,我刘老四留人住宿,从来不收钱的,就一晚上两顿饭的事儿,出门在外,大家都给个方便,更何况,这么晚了,没人会上燕潭山,天黑上山危险着呢。”
刘记茶摊子离燕潭山最近,现下大家都在出山,反倒是是越靠近山脚的人越多,天色一晚,刘记这个茶摊子,就是最早收摊的。
老者还是拒绝了。
目送着一老一少沿着山路往燕潭山上走去的背影,茶摊子主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嘟喃着,“谁还在这时候上山?那不是找死吗?”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店家,给我们上一壶茶,再来两个炊饼。”
这声音,是从上山方向传来的,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人要上山。
茶摊子主人身子顿时一僵,扭头看去,入眼还是两人组,只不过,这一次,来得是一个更年轻的女子,以及一个少年。
茶摊子主人目光扫过女子绝色的容貌,却无动于衷,仿佛只是寻常,脸上扯上惯常的微笑,“两位客人请坐,茶一壶,炊饼两个,马上来。”
离开离国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一路上,灵初带着李羡仙,并没有直接以飞行的法子赶往三清道宗,而是一路或走或坐车,游山玩水似的走着。
在离国两年,李羡仙原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不少民间的事,这一路走过来,才发现自己当真是见识浅薄了。
这世间的事情,实在是离奇而多异。
今日来这集燕塔,是因为,师父说,她的灵兽,跑到这边玩耍了。
喝茶买炊饼歇脚,这当然与灵初无关,只不过是照顾自己的小徒弟而已。
当初决定在离国住上一段时间的时候,灵初就将晴空打发出去,自己游历游历一下。
这一年的时间里,晴空可以说是随心到处跑,游历的是否有长进灵初并不知道,但晴空显然玩得颇为开心,今儿个行侠仗义,明儿个斩妖除魔。
前些日子,晴空留下的消息,是说自己发现了一处好玩的地方,打算过去看看,而这个地方就是眼前的燕潭山。
恰好灵初带着徒弟也经过了这附近,索性就过来瞧一瞧。
也顺带着,给晴空收收心,带上一起回三清道宗。
第六百六十章 妖风
“二位客人也是要上山?”
茶摊老板麻溜的端上一壶清茶,还有两张雪白的炊饼,照样端上了一碟白糖糕。
灵初带着徒弟,只倒了半杯清茶,虽然已经知道这白糖糕是茶摊主人的妻子所做,但还是问了一句,“这白糖糕?”
茶摊主人顿时笑开了,
搓着手说道,“这白糖糕是我家那口子做的,家里的姑娘定了亲事,我家那口子高兴,就做了糕点,让我给各位客人尝一尝,
沾一沾喜气。”
前面那一老一少的时候,茶摊主人可没有说的这般详细,
但面对眼前的女子,
茶摊主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心神,仿佛眼前的女子是多年的好友一般,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定亲要给白糖糕?
李羡仙从未听说过这等事情,他自幼学的礼仪告诉他,定亲当是要备上各色金银珠宝,瓜果点心,女方回礼多为金团油包,绣品等物。
但民间各地风俗不同,各有差异,李羡仙便也就认真的听茶摊主人说这些事情。
他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因为这是一件普通凡人的普通事情而有丝毫的不耐忽然分神。
东宫的太傅曾教导过他,‘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流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此乃为君,为上者之道也。
李羡仙固然已经不是太子,但这些自幼教导的东西,早就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身体深处。
灵初也没有丝毫的不耐,认真的听茶摊主人讲完他闺女有多孝顺,长得也好看,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贤惠,又夸了他的准女婿,说是一个踏实稳重的小伙子。
见两人没有任何的不耐,茶摊主人脸上几乎快要说的面泛红光,简直恨不得拉两人一同归家,住上一晚,亲眼瞧一瞧他家的闺女。
这邀请,却是令灵初和李羡仙哭笑不得,这位茶摊主人,倒是真的热情,这见一个客人就要拉一个回家,家里是得多大,才能住得下来这么多人。
若是遇上多疑的人,
恐怕都得怀疑,这莫不是一个黑茶摊。
比如灵初的徒弟李羡仙,
他虽然看神情举止,以及这茶摊既然能够摆在此处多年,自然是有所担保的,但常年养成的警惕心,以及路上曾经不止一次遇到打劫,偷盗,黑吃黑,经历过现实打击的少年,心中也少不了怀疑。
而对于灵初来说,眼前的茶摊主人,在她的神识探查之中,根本没有丝毫的敌意,只是单纯的热情而已。
也是真的在担心,他们趁夜入山会不安全。
这是一个淳朴的人。
灵初含笑喝完了半杯清茶,尝了两块白糖糕,笑着婉拒了茶摊主人的盛情邀请,在对方失望的表情里,夸了这白糖糕的滋味,又祝福了一下茶摊主人的女儿。
顿时便将茶摊主人脸上的失望之色尽数扫去,只余下一片喜气洋洋。
炊饼其实便是蒸饼,以白面做成的,蒸的雪白宣软,每一个都很足量,足有男子两个巴掌那般大。
李羡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原先当太子时讲求细嚼慢咽,虽是美食佳肴,但最是讲究精细少食。
跟了灵初这个师父大半年,早就恢复了少年郎该有的胃口。
换做从前,这炊饼在他看来,白面不够精细,蒸的火候也不够好,吃起来还没滋没味,但如今,他却吃的津津有味,一连两张炊饼下去,都不带大喘气的。
不过,吃得分量变多了,但用餐的仪态却是依旧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很。
灵初倒是没有那么讲究,但吃起东西来,光是那一身的出尘气派,就足够惊艳了。
于是乎,这师徒二人短短的进食时间里,愣是把茶摊主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转过身来悄悄来到灶台边,拿出一张炊饼,一块白糖糕,左一口右一口的吃进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茶摊主人惊讶的发现,自家婆娘做的炊饼和白糖糕,今日的味道似乎比往日的都要好上不少。
难道今日自家婆娘开窍了?
因为闺女定亲了?
吃好喝好,李羡仙又在茶摊处购置了一些水粮,师徒二人这才施施然的往燕潭山内走去。
茶摊主人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看着灵初师徒的背影,张了张口又要嘀咕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动作,满是警惕的看向自己身后。
山道一望无际,空无一人。
松了一口气,茶摊主人这才继续嘀咕道,“这大黑天的,黑咕隆咚的,咋还有人老是往山里跑。”
说归说,但茶摊主人还是打算,明儿个早点儿来出摊,守着这燕潭山的出口,看看这两队四人,能不能好好的离开燕潭山。
若出不来,他也好早点去报官救人不是。
茶摊主人的想法,已经带着徒弟走进燕潭山的灵初自然不会知道。
但当她一脚踏入燕潭山,头顶原本还有落日余晖的天色顿时被遮天蔽日般的古树遮掩下去,一丝凉意开始在燕潭山弥漫。
李羡仙只是凡人的体魄,一进这片山林,便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顿时,李羡仙便皱起了眉头,“师父,这儿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他自幼习武,这大半年又经过师父的锤炼,加之他明白自己是纯阳体质,即使被师父施法遮蔽了,但也不可能被区区山风一刮,就感到冰冷。
换句话说,放在凡间,到了冬日,李羡仙都有自信身着单衣而不寒。
更何况这只是所谓的小小‘山风’。
灵初侧目看了一眼徒弟,随手在李羡仙的肩膀上拍了拍,仿佛拂去一丝尘埃般,李羡仙满身的冰冷都在瞬间驱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次恢复了暖洋洋的感觉。
“这可不是普通的山风,是妖风,这妖风,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阵冷一点的山风罢了,吹上一下,回去病上一场便是,对于你这样的体质特殊的人来说,也只是冷一冷罢了,并无大碍。”
李羡仙的纯阳之体,即便还没有正式修炼,但相比于普通人,对于这些方外之事,还是有很大的先天优势的。
李羡仙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妖风,既然有妖风,就说明此山必然有妖,但李羡仙并没有出现害怕的情绪,反而精神一振,细细的感受这妖风的不同。
他既然打算要踏入师父所在的世界,那自然就要多学多看。
灵初眨了眨眼,自己这个小徒弟,还真是好学,旋即又暗暗点头,好事,好事。
第六百六十一章 诛邪剑
“师傅,这燕潭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妖?”
更深的密林之中,早灵初师徒二人进去小半个时辰的老少正一前一后走着。
在妖风吹过的时候,少年眉峰一凛,眼中浮现出一层毫不遮掩的戾气。
凡是妖邪,都该死。
老者看着少年眼中不符合年龄的戾气,叹了口气,“我能感受到一股妖气,燕潭山上,必然有妖。”
“那就斩了这妖!”少年眼神冷漠,背后布包之下,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仿佛附和般闪过一丝金光。
老者目光微微扫过少年身后的布包,这个少年,是他途径一处村落时救下的孩童。
少年所在的村落,老老少少一百六十九口人,除了被藏在灶台里面,当时还是孩童的少年,余下一百六十八口人,无一生还。
当时还是孩童的少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被一团裹在黑雾中的,巨大的妖怪一个个吞噬了进去。
老者是一位修士,也是一位游走在人间的除妖师。
他的师门,世世代代以除妖,匡扶人间为己道,尤其传承的一柄诛邪剑,剑下饮妖血无数,遇妖邪则必诛,成就赫赫威名。
只是传承到了老者这一代,已经渐渐没落了下来,还活跃着除妖的,只有老者一人。
昔年老者的门派,唯有得到诛邪剑认可,修为达到金丹之上的,才能手持诛邪剑,身披七星袍,成为新一任的掌门人。
但如今的老者,修为只堪堪到了筑基,已是门派里的修为最高者,迫不得已成了掌门,游走世间。
而彼时年纪尚小,甚至因为目睹惨剧而短暂失语的少年,竟然能够得到诛邪剑的认可,并且修炼的资质十分出色。
毫不犹豫的,老者便收了少年成为徒弟,甚至将诛邪剑给了少年。
不出意料,不过短短四年,少年便已经修炼到了练气中期的境界。
依靠着诛邪剑,对上妖邪之时,斩杀练气后期的妖邪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老者看着少年,随着修为增长和斩杀妖邪数量的增多,少年身上的戾气也越发的浓重。
一时之间,老者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戾气越重,面对妖邪之时,少年越发的得心应手,从未犹豫,这是好事。
面对妖邪,决不能心软,决不能犹豫,这是前辈们用血留下的教训。
但,老者抬头望着那渐渐漆黑的天空,突然有些怅惘。
他诛妖镇邪了一辈子,却越发的迷茫,妖邪,就都该死吗?
当年他曾问过他的师傅,他的师傅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问你的心。”
是了,问你的心。
你的心会给你答案。
神识一阵触动,老者猛然回过神来,双眸从一片平和之中陡然绽放出锋芒,腰间悬挂的八卦镜一道长芒破空。
原本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八卦镜仿佛擦去了表面的污垢,绽放出灿金色的光华,镜面之上,八卦九宫以金芒悬浮而出,透着古老而浩然的气息。
金芒破空朝着老者上方的密林中疾射而出,随着金芒破空,八卦镜之上,悬浮的八卦九宫一转,一道金色的灵力护罩转瞬间将师徒二人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还沉浸在戾气之中的少年,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背后用布包着的诛邪剑发出一阵嗡鸣,金光绽开,包裹着诛邪剑的布料被轻松的弹开,掉落在地面之上。
露出其内以玄黑色石头打造的剑鞘,以及自剑鞘与剑柄之间,泄露出来的点点金色流光。
少年反手拔剑,剑身并不光亮,反而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色斑驳,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然而剑身之上,溢散而出的气息,却透着凛然无比的正气,以及一往无前的锋锐。
金芒破空而去,穿透师徒二人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枝,震落无数枝叶的同时,也带来一阵急促的翅膀扇动是声音。
“扑棱棱!”
翅膀疾速扇动的声音,在一片枝叶摇动声中格外突出。
老者与少年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黑沉而下的天色之中,一片透黑的墨绿色枝叶里,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在墨绿枝叶中一闪即逝。
少年眸光一暗,手腕一转一压,手中的诛邪剑金色浩然剑气横空而出,朝着那道黑白影子劈落。
刚刚落在树枝上还未站稳的黑白影子急匆匆的又扑闪着翅膀飞起。
但那道由诛邪剑而出的剑光却仿佛带着有着灵智一般,于半空中拐了一个弯,自那道黑白影子的背后袭下。
诛邪剑的剑光实在太快,又仿佛带着对妖邪的天生克制,黑白影子腾飞的动作微微一僵。
只是这不过半息的停顿,却足够诛邪剑剑光追上黑白影子。
黑白影子似乎也不慌乱,而是双翅一展,半弯而起,仿佛将自己包裹在双翅之中,旋即朝着那道剑光,疾速旋转着,化作一道黑白流光,迎面而上。
黑白流光与金色剑光在半空中相碰,二者皆是一顿,随后黑白流光倒飞而出,而诛邪剑的剑光则直接破碎,化作无数碎芒。
老者与少年的脸色同时一变。
老者在看见黑白影子的瞬间,便察觉到,眼前的妖,境界不低于自己,甚至还要高上不少。
少年,则是第一次见到,有妖邪居然选择硬扛诛邪剑的剑光,并且似乎毫发无伤。
诛邪剑剑下斩妖无数,对妖邪有着天然的克制。
且诛邪剑剑身又是以破邪闻名的九天浩然石锻造,最是克制妖邪之流。
对于妖邪来说,诛邪剑就是一柄锋利无比的死亡之剑。
正当师徒二人一脸警惕,甚至萌发这会是场死战的想法,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之时。
那倒飞而出的黑白色影子,没了师徒二人的连续攻击打扰,可算安安稳稳的停在了一处枝桠上。新
这一停下来,总算露出了黑白色影子的真面目。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巧玲珑的雨燕。
一双圆溜溜,漆黑如同黑珍珠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师徒二人,展开的双翅十分狭长,微微一抖,一根黑色泛着浅青色的燕羽飘飘然落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万万没想到
被那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子盯住的师徒二人,则瞬间感到身上寒毛直立,一股危险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危险!
十分危险!
致命的危机感令师徒二人身形僵硬,一人握紧腰间八卦镜,一人长剑横胸。
少年咬牙看了那只看起来小巧可爱的雨燕一眼,顶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往前跨出半步,小半个瘦弱的身形将老者隐隐挡在身后。
老者透过少年稍显稚嫩的肩膀,却想替自己挡住危险的举动,心中生出淡淡的暖意。
然而,与神态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经历恶战的师徒二人不同。
轻巧停留在枝干上的雨燕,歪了歪自己漆黑的小脑袋,顶上一根透着浅青色的额羽随着雨燕歪头的动作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先是看了师徒二人,又低头看了看缓缓飘落下去的羽毛。
看着飘落的羽毛,雨燕似乎有些生气,在树枝上来回蹦跳了一下,乳黄色的鸟喙跟着来来回回叽叽喳喳的张了张。
“你们!坏人!我的羽毛!我漂亮的羽毛!”
叽叽喳喳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分外稚嫩的声音。
雨燕气急败坏的在树枝上来回蹦跳着,最后盯着树下严阵以待的师徒二人,像是跳脚般生气的开口说了人话。
语气表达出了很强烈的情绪,但那稚嫩的声音,以及那娇娇小小的身形,却将那威胁的语气生生打散了七八成。
显而易见的,树下的师徒二人虽然随着这话更加紧张的抓紧了法器,但脸上的神情显然没有进一步变得紧绷。
老者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少年的神情却有些微微的愣神,不过只是一瞬,少年的神情就恢复了原先的冷漠。
他是第一次听到妖物开口说话,还是这般稚嫩,犹如孩童般的声音。
老者则在第一时间,就在想该如何保全少年,无论如何,他们门派如今已经凋敝,少年是门派唯一的希望,哪怕拼死,也要替少年闯出一条活路来。
而树上的雨燕,根本读不懂树下一老一少的心思,它蹦跳了两下,翅膀扑哧了两下,随后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下的师徒二人。
“本燕仙想好了!你们这么坏!我要让你们接受惩罚!你们人类都说,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本燕仙告诉你们,你们做错事了!”
雨燕很生气,对于鸟族而言,一身漂亮的羽毛,那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此话一出,老者和少年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话音落下,刚刚还在树枝上跳脚的雨燕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就撞上了老者八卦镜形成的护罩上。
那层泛着金光的护罩亮起一层炫目的金光,在黑夜中十分的显眼。
下一瞬,轻微的破碎声便在这片寂静的密林中响起。
金色护罩碎裂成了一片片金色碎片,四散而落,将里头的师徒二人尽皆暴露在了怒气冲冲的雨燕面前。
八卦镜金色光芒一闪一闪,悬浮其上的八卦九宫图案自八卦镜上跳跃而出,化作数道流光迎着那道黑白影子而去。
然而那道黑白色的影子速度却极快,轻而易举的从那几道金色流光中穿梭而过。
轻盈如风,只留下根本捕捉不到的片片残影。
穿过八卦镜的金色流光,迎面而来的就是持剑的少年。
少年持剑横档胸前,眼瞧着那道黑白色影子眨眼间就穿过金色流光的阻拦,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苍白。
持剑的手却迟迟没能落下。
因为,他的肉眼,根本就跟不上黑白影子的速度!
看不清敌人的来向,少年手中的诛邪剑始终难以挥落。
少年知道,他只有一次出剑的机会,绝对不能落空。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少年胸腔之中积蓄着对妖物天生的厌恶,眼神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忽而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了手中的诛邪剑上。
剑身泛着斑驳的诛邪剑,在少年将心神全部融入剑身的时候,诛邪剑陡然绽放出灿金的光芒如同长虹贯日般热烈而浩荡。
下一瞬,握着诛邪剑的手反手朝下一劈。
金色的剑芒瞬间笼罩了这片密林。
也笼罩了那道黑白色的影子。
被诛邪剑的剑芒笼罩,黑白色影子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如同被灼烧了一般,黑白色影子在金色剑芒里来回蹦跳了一下,发出叽叽喳喳的尖叫声。
“好烫好烫!我的羽毛!我漂亮的羽毛!焦了焦了!”
雨燕稚嫩的声音这下子透着的不是怒火,而是浓浓的哭腔了。
似乎是真的在为自己烧焦的羽毛感到伤心。
原本它应当是燕潭山最漂亮的燕子!
不过,只是一瞬,黑白影子就已经飞快的冲出了剑芒所在的区域。
然后,就出现在老者和少年的身后。
少年仍未从诛邪剑中退出,老者却眼神一利,双手自袖中一掏,双手各自握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箓。
猛地转身,同时将手中的符箓狠狠砸向身后。
符箓一扔出去,老者也不在意是否命中目标,而是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子,将八卦镜往少年怀里一塞,然后气沉丹田,手臂一摆,少年顿时如同一团硕大的沙包,朝着远处飞去。
这般大的动静,少年自然已经从沉浸在剑身上清醒了过来。
倒飞而出的瞬间,少年一睁眼,便瞧见炸开的两道雷符。
以及从雷符中飞出,完好无损的那道黑白影子。
他还看见了,那只雨燕停在了被近距离引爆符箓而扑倒在地上的老者正上方。
看见了,雨燕黑漆漆的眼珠子,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紧接着,那只雨燕妖怪,高高扬起了它那双狭长而锋利的羽翅,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然后,那双锋利无比的羽翅,便朝着扑倒在地的老者狠狠扇下。
“啪!”
“不!”
一声巨响,一声凄厉的叫声,在这片密林上空交织。
下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氛围。
“不听话的孩子,都要打屁屁!你们太坏了!居然烧坏我的羽毛!该打!我打!打!”
扑通一声,不远处已经掉落在地上的少年完全愣住了。
仍然还扑倒在地上,想要转身继续搏斗的老者只觉得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树上,怀里抱着雪白猫咪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背靠着树干乐不可支。
女子身侧坐着的少年悄悄松开了握着的拳头,担忧的目光终于消散。
------题外话------
有没有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百六十三章 燕羽
雨燕没有名字,燕潭山就是它,或者说她出生的地方。
她出生的时候,有四个兄弟姐妹,但是等到她长大,只剩下她一个人。
雨燕会踏上修炼之途,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贪玩的她有一天因为大雨被困在一处山崖的缝隙里,而缝隙里生长着一株香味极其诱人的植物。
闻到这株植物味道的时候,当时只是普通雨燕的她仿佛被迷惑了神志一般,不由自主就将那株植物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雨燕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浑身都滚烫如火。
等到雨燕再次醒来,原本晦暗难明的大雨天已经变得一片晴朗,满眼都是鲜活。
可是当她回到鸟窝的时候,鸟窝已经被大雨无情的掀翻,被掀翻的鸟窝下,是她的兄弟姐妹们。
而雨燕的父母也不见踪迹。
莫名其妙踏上修炼之途,又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雨燕,自此开始孤零零的生活在燕潭山。
索性燕潭山以燕为名,其内栖息的燕类数不胜数,雨燕倒也没有太过孤单。
只是雨燕自从吞了那株植物,成了精,与寻常的燕子们也玩不到一块,又有了比寻常燕子悠久的寿命,过的久了,是真的寂寥。
遇到燕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在雨燕突破到筑基境界,可以称自己是妖的时候。
凡所精怪,突破境界之时,都会有一阵虚弱期。
雨燕自然也不例外。
那又是一个下雨天,让雨燕讨厌的下雨天。
刚刚突破到筑基境界的雨燕,虚弱的仿佛刚出生的雏鸟,湿答答的羽毛贴在身上,整只燕都很颓废的躺在泥坑的一片绿叶上,长长的燕羽垂落到泥地里,沾染了湿泥,结成了泥块。
又难看,又难受。
可是雨燕完全没有力气去挣扎。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燕国开国皇帝,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彼时那少年郎只是寻常的一个贵族少年,不受家族重视,正和友人前来山上踏青。
被大雨困在山上也没有下人来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少年看见了,在泥坑里奄奄一息的雨燕。
一时善念,少年救起了雨燕,细心的用溪水洗干净了雨燕沾满泥块的羽毛,还用柔软清香的帕子包裹住了雨燕。
甚至还笨拙的挖了蚯蚓喂雨燕,当然,已经是妖的雨燕,完全不愿意接受蚯蚓这种食物。
她修炼之后,向来只食用露水,浆果。
被嫌弃的少年却以为是蚯蚓不够干净,还特意清洗了一遍。
看着少年傻乎乎的模样,雨燕圆溜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免为其勉的将蚯蚓吞了下去。
少年见雨燕终于肯吃东西了,脸上开心的笑容灿烂的仿佛那天雨后初晴的太阳。
所以,即便后来少年再也没有来过,雨燕也能在十年后一眼就认出来了少年。
应该说青年了。
十年后的再见,雨燕和青年的境遇完全相反了。
这一回,狼狈且虚弱的倒在地上的,是昔年的少年,如今的青年。
一身银白铠甲,血迹斑斑,呼吸微弱。
雨燕救了他。
“当时山外的人类似乎都在打架,采药人,山民们都不见了,我救了燕祁,燕祁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是妖怪,可是他一点都不怕我!”
这是一处深山里的洞穴,也是雨燕的老巢,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里面甚至还有八仙桌,椅子,还有一个宽大漂亮的鸟巢。
雨燕在鸟巢的边缘栖息着,提到燕国开国皇帝燕祁的时候,整只燕都活泼了起来。
八仙桌旁,则坐着站着四人一猫。
一老,一女子,两个少年。
老者和其中一名少年神色凝重,一会儿看看正侃侃而谈的雨燕,一会儿看看微微笑着的女子,以及女子怀里乖巧的雪白猫儿。
老者有些坐立难安,既是因为自己眼前就有两只妖,一位高人前辈,也是因为,那只雨燕下手是真的没有留情!
他觉得还不如站着!
灵初摸了摸怀里的晴空,听着雨燕说她把一个对于燕子来说,块头打得好似一座山的人类搬到山洞里,还开口说话了。
这要是还认不出来眼前的雨燕是妖,那可真是……
灵初看了眼晴空,难怪晴空会说这只雨燕小妖很有趣。
真是单纯的可爱。
灵初师徒刚刚走近燕潭山的密林,早就有所感应的晴空飞奔而出,差点惹得李羡仙以为有妖怪来袭。
一人一灵兽刚刚汇合,话还没说两句,就感觉到了密林深处爆发开来的战斗。
于是便先赶了过去,恰好看了整个战斗过程。
没有出手的原因,倒也简单,她并没有在雨燕的身上感受到杀意,甚至,那只雨燕小妖,身上就连一点冤孽也无。
显然,这只雨燕,修炼至今,从未杀过人。
结果也不出灵初的预料,那只雨燕想到的最厉害的惩罚,就是打屁股。
在灵初看来,这惩罚,杀伤性不大,但这攻心的威力,可一点都不小。
瞧瞧,这一老一少师徒二人,现在看雨燕的眼神,都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一种深深的怨念。
后来,这只雨燕就被燕国开国皇帝燕祁忽悠着,离开了燕潭山,最后帮着燕祁,一路成为了燕国的开国皇帝。
按照雨燕的说法,原本燕祁想要雨燕留在帝京,给她建造一处专门的住所,但是雨燕不乐意。
她想念燕潭山的山,燕潭山的水,燕潭山的树,燕潭山的燕了。
燕祁也没有强求,但却替雨燕建了这座塔。
而且还悄悄的替雨燕布置了这处山洞。
“燕祁还给我取了名字!燕羽!好听吗?燕祁说我的羽毛可漂亮了,羽就是羽毛的意思!”
雨燕,也就是燕羽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心的在鸟巢边缘蹦蹦跳跳,一抬头圆溜溜的眼珠子就对上了灵初。
顿时一个激灵,老老实实的又在鸟巢边缘趴下了。
眼前的这个人类好可怕,身上的威压好强。
灵初见到自称燕羽的雨燕小妖这般有趣,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般看来,那个燕国开国皇帝,虽有心机,但对这个小妖还算偏护。
至少,不曾磨灭了她的天真,也不曾令她手染鲜血。
而听完整个故事的一老一少师徒俩脸上的表情,却与灵初截然不同。
老者一脸深思,少年眉头紧皱。
------题外话------
七夕快乐!然而雨我无瓜!悲愤jpg,本来表妹约我出门玩,我兴冲冲想要叫我朋友一起,结果我朋友一个犹豫,反手就是我有约了,啊,猛然记起来!我们不一样,我和我妹都是单身汪,而我朋友……脱单三个月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是是非非
“那么你们呢?”
灵初目光从忐忑不安的雨燕小妖燕羽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一老一少师徒两个。
眉眼满是戾气的少年双眉一蹙,咬着牙却不肯开口。
老者则识趣多了,先是恭恭敬敬的朝着灵初行了一个郑重的道礼,停顿了一下,又犹豫着朝灵初怀里懒洋洋甩着尾巴的晴空也微微拱了拱手。
“晚辈楚千重,师从落妖门,筑基后期修为,这位是我的徒弟,齐玄冥,”名唤楚千重的老者先是简单的介绍了自己,随后侧头示意了一下那少年,见少年满脸的僵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辈莫要怪罪,我这徒弟,原是一普通凡人,只是......”
说到此处,楚千重语气停顿了一下,随后尽量的将话语放平放轻,“只是幼时家乡遭遇了大妖的袭击,死伤无数,晚辈是在一片血海之中,找到的玄冥,这孩子倔强,又认死理,原是死活不愿意离开家乡,甚至滴水不进,直到晚辈告诉他,想要报仇的话,首先就要活下去。”
“晚辈的师门,落妖门自古以来便以斩妖除魔,捍卫世间安宁为己任,玄冥这孩子,天资不俗,心性坚韧,又遇到了那般的变故,自此便随着晚辈东奔西走,四处斩妖除魔,前日路过此地,偶然得见此处有妖气若隐若现,我们师徒二人这才来到这燕潭山。”
谈及家乡之变,少年齐玄冥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握紧,眉眼间的冷意和戾气越发浓重,背后背负着的斩妖剑似乎感受到了持剑人的心意,微微颤动起来,一股淡淡的凌厉气息溢散而出。
楚千重面色一变,缩在角落的燕羽不舒服的扭了扭小脑袋。
只见原本一只懒洋洋躺在灵初怀里的雪白猫咪,悠悠然甩动的尾巴轻轻朝着斩妖剑的方向一甩。
斩妖剑竟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不似寻常的凌厉,反而带了点犹豫,随后静静沉默下来。
而背负着斩妖剑的齐玄冥,也没有多好受,猛地后退了两步,脚步声沉重,竟然在石头地面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脚印痕迹。
楚千重连忙起身,一把拉住自己的徒弟,已经有些年迈的身躯毅然决然的一步挡在了齐玄冥的身前,闷哼了一声,“还请前辈息怒!”
见晴空发威,一直安静窝着的燕羽突然高兴了起来,长长翘起的尾羽都跟着抖了两下。
一只雪白的手轻轻在晴空头顶摸了摸,晴空一双异色的眼睛顿时开心的弯了起来,尾巴又恢复了原本慢悠悠的晃动。
晴空自幼由人类抚养长大,又常常与人类打交道,他并不会对人妖有太大的偏见,这就意味着,他不会偏向人类,也不会偏向妖族。
他只遵循两个原则。
第一,是否与主人为敌。
第二,看自己的喜好,若是与第一条冲突,请参照第一条。
眼前的一老一少,与主人无亲无故,非敌非友,那自然是凭着他自己的喜好了。
晴空不喜欢这个不大的人类小崽子,一提到妖族,眼中就满是厌恶和敌意,仿佛所有的妖族都是十恶不赦的坏妖。
这才浅浅的教训了一下这个人类幼崽。
灵初对于楚千重所说的落妖门,以斩妖除魔,捍卫世间安宁为信条,倒是颇为欣赏。
修士大多追求天道,追求长生,凡俗的安宁祥和,虽然也是正道修士的维护之一,但绝不会比自己的长生大道更加重要。
更不可能一辈子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绝大多数修士,能够一辈子追求的,永远是长生。
灵初亦不例外。
她不介意路见不平,不介意匡扶正义,但从来不会用一生的时间不停歇的去做这件事。
齐玄冥的个头已然超过了他的师父楚千重,所以,楚千重挡在他面前的身躯,并不能完全遮蔽住他的眼神。
那是不服输且倔强的眼神。
灵初轻轻一笑,“玄冥是吗?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斩妖除魔?”
齐玄冥清楚眼前的女子是人族,且还是一位大修士,但她居然豢养着妖族!
而且很明显的,她对于那只燕妖,也没有杀意。
齐玄冥对眼前的前辈,既生不出敌意,却也生不出敬意。
听到问话,抿了抿唇,他还是开口回答了,“前辈不是都知道了,我家乡老老少少,一百六十八人,无一生还,尽数死于妖族之口!羌国柳树村,全村两百一十七人,供奉一株百年柳树六十年,到头来却被那株成精的柳树,吸髓啖肉而亡,只留下满村的累累白骨!离国白水泽,生有一老鳖,年年得乡民供奉,年年以童子童女,粮肉酒果献祭,前年却因离国逢遇天灾,粮食不丰,少上供了半成,心生不满,竟然掀起一片汪洋,淹了白水泽周遭三镇六村!”
“我且问前辈一句,这等妖邪!该诛否!”
最后一句话说出,少年双眸一片通红,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然而,端坐在椅子上的灵初却稳如泰山,既没有惊骇,也没有冷漠,只是十分平静的开口,“自然是该诛。”
声音平平淡淡,恍若三月的春风,夏日的微雨。
令得声音都带出哽咽之声的齐玄冥如同一捧清泉倒在了头上,瞬间清明了许多,他茫然且眼带质问的看着灵初。
灵初这一生,短短百年的时间,见过的尸骸血海,见过的人间所谓惨剧,又何止千百。
她没有理会呆呆的齐玄冥,而是看向了一直窝着的,仿佛被齐玄冥所言震惊到的燕羽,“燕羽,我且问你,你曾杀过人吗?”
燕羽一个激灵,顿时从齐玄冥所言的那些可怕事情里面回过神来,连连摇着自己的小脑袋,稚嫩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迫切,“我没有!燕祁说了,不能杀人!杀了人,我身上的羽毛会都掉光的,还会被天雷劈!不能杀人的!燕祁也是人啊!”
显然,燕羽被燕祁保护的很好,也教导的很好。
这是一只单纯的燕妖,而燕祁,或许是一个善良的人类。
得到燕羽的回答,灵初又转头看向齐玄冥,“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都与燕羽无关,那你凭什么,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齐玄冥愣了一下,随后目光里涌动着坚定,“她今日没有杀人,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妖,没有一个是善类!”
楚千重却愣在了原地,他想起了一些,他始终不愿意记起的回忆,最后,目光中有淡淡的失落沉淀,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且再问你,倘若当初屠尽了你家乡的,是人呢?”
“那你是否,也要屠尽,这世间所有人?”
------题外话------
不言突然发觉,或许自己是一个辩论的好手?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一根羽毛
如若杀你满门的是人,那么,你是否要屠尽世间所有人?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山洞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和深思。
唯有提出问题的人优哉游哉的自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坛清酒。
淡淡的酒香随着开封在山洞里四散开来。
而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想法的两个妖族,则稍微躁动了一下。
灵初酿制的所有酒,大多是以灵药酿制,蕴含着浓厚的灵气,堪比天材地宝。
对于任何修炼的人或者妖都具有想当的吸引力。
灵初拿出指尖轻点石桌,一阵灵光闪过,一套漂亮精致的雨过天青色酒具便出现在桌上。
提起酒坛的细颈,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又一杯。
楚千重看着递到自己面前是天青色通透酒杯,以及其内色泽清透如春雨青柳的酒液,鼻尖一股若隐若现的清香,顿时令他回过神来。
他一直认为,人与妖是完全不同的种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凡为妖者,其心必歹。
这是楚千重入门之时,便牢记于心的训诫。
他的未婚妻,便是死在妖族的手下。
所以,楚千重从来不曾让自己对妖族心软过。
在收齐玄冥为徒之后,他也是这么教导齐玄冥的。
但……
楚千重端起面前的酒杯,触手温热,一口饮尽,入喉沁凉。
刹那间,一股清凉的气流流遍楚千重的四肢百骸,就连识海之中,都透着几分清透。
也是在这刹那间,楚千重敏锐捕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抹犹豫。
是啊,他也曾犹豫心软过。
那是一对妖族母女,一只杀过人的蜘蛛妖以及一只刚刚出生的小蜘蛛妖。
杀那只大蜘蛛妖的时候,楚千重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那只蜘蛛妖哭哭哀求。
但是在面对那只刚刚出生,什么也不懂的小蜘蛛妖的时候,楚千重却犹豫了一下。
只是一下。
可是,一下也足够在楚千重的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今日灵初是问话,不过将他遮掩的痕迹撕开罢了。
楚千重将空的酒杯放下,忽而叹了口气,整个人挺直的背脊都有些弯了下来。
他已经有所动摇了。
李羡仙是站在灵初身后的,也被自家师傅递了一杯酒。
他也在思考师傅提出来的问题。
但李羡仙对于妖族,并没有那般刻苦的仇恨或者偏见,低头思索了片刻,在接过灵初递过来的酒杯之时,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他不可能因为杀了自己满门的是人,就要杀死所有的人。
也不会因为杀死自己家人的是妖,便视所有妖族为恶。
他或许是厌恶,或许是冷漠,但不会非黑即白。
有功则赏,有罪则刑,无功不赏,无罪不罚。
法者,天下之仪也,律者,所以定分止争也。
所以,李羡仙认为,有罪当诛。
恭敬的双手接过师傅递过来的酒,李羡仙露齿一笑,目光清澈明亮。
而窝在灵初怀里的晴空也迫不及待的扒拉了两下爪子,一把握住了主人递过来的酒杯,伸出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酒杯里的酒,一双异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来。
明明是毛茸茸的脸,却露出来了和人无异的享受般的表情。
至于另一只妖,山洞主人雨燕,则更是好奇且迫不及待的用翅膀接住飞过来的酒杯,小小的鸟喙一点点啄着酒液,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珠子亮晶晶的。
他们是山洞里唯二的妖族,更是被讨论的重点,然而一个丝毫不在意,无论是人是妖,他只分敌我,一个则心思单纯,她从不杀人杀妖。
唯一陷得最深的,与妖族恩怨最深的齐玄冥,则始终垂着一双眼眸,沉默不语。
看着眼前与李羡仙差不多大的少年,沉默的如同山间孤崖的一棵老松,灵初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齐玄冥与妖族之间,隔着的,是重重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是她短短一句话一个问题就能释怀解开的?
齐玄冥甚至没有接过摆在他面前石桌上的酒杯。
心病还须心药医。
灵初抬眸,目光沉静的看向齐玄冥,缓缓开口,“那一日,杀了你家乡老少的,是什么妖怪?”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令那个沉默如磐石老树,生机黯然的少年猛然掀起了眼皮,目光如同狂风暴雨下浪涛汹涌的大海。
齐玄冥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仍旧陌生的女子,张了张嘴,却一时间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是修为远远超过自己和师傅的存在,而她问了这个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齐玄冥将自己的声音找回,说出口的声音沉稳,但眼神依旧炙热,“我……我只看到了,一双遮天蔽日般的翅膀,以及被遮挡住的太阳,还有……一根羽毛。”
说到此处,齐玄冥的眼神中既是悲伤,又是怒火。
他的声音沉稳,从怀里缓缓拿出一个锦囊的动作也十分沉稳。
但他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还有握住锦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灵初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早就在见到齐玄冥的瞬间,灵初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怀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气。
神识一扫,锦囊里面的东西早就一目了然。
那是一根足有巴掌大小的褐色羽毛,羽毛上的细微的绒毛都根根分明,散发着淡淡寒芒以及……妖气。
但凡是妖族身上的东西,例如这根羽毛,例如晴空本体的毛,都会带有妖族本身的妖气。
这些妖气,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妖气主人的修为,种族,甚至包括一些过往的经历。
齐玄冥收着的这根羽毛,因为离开主人太久,其上附着的妖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但剩余的妖气已经足够灵初看出很多东西了。
“我只知道这羽毛应当是来自一只雕类妖族,那些受害者身上伤口也显示出来,是鸟族所为,且现场留下的妖气恐怕是金丹境界的大妖,但……更加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楚千重自然也看过这根羽毛,甚至还勘察过现场,但他能给出的,也就只有这些线索。
灵初从齐玄冥手中接过羽毛,眼神平静,淡淡开口,“金雕,金丹中期。”
第六百六十六章 日行一善
“金雕!”
一直沉默的少年眼中绽放出明亮而灼热的光芒,紧紧盯着灵初的双眸里满是希冀与小心翼翼的试探。
灵初一眼就明白少年眼中的希冀与试探是什么。
“我与请问徒弟恰好在四处游历,去你家乡转一圈儿倒也无妨。”灵初又倒了一杯清酒,浅浅抿两口,神色如同杯中的清酒一般,清清淡淡。
但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却有波澜起伏。
此处乃是三清下辖的地域,按理来说,三清下辖的地域,一定辖域的范围内,都会有三清道宗下派的修士监察,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三清派出的修士在三清管辖的地域内进行巡视。
若是有妖族突破到金丹境界,必然会被三清道宗纳入监察审核的范围。
而且那只金雕明显不是刚刚突破的金丹境界,要么是隐藏的好,要么是从三清之外来的妖族。
毕竟三清道宗可以尽力监察三清境内的妖族,却不可能保证三清之外的妖族进不来。
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种会屠杀人族的妖族,她身为三清道宗的亲传弟子,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
“赵国莲花郡芙蕖镇……荷花村。”
提到自己出生的荷花村,齐玄冥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低哑。
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他想,现在,荷花村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
莲花,芙蕖,荷花……
灵初有些好奇,这莲花郡,莫非遍地都是莲荷?
山洞内的这一番谈话,直接持续到了天色微明。
洞中不是修士便是妖族,即便熬上数日依旧精神奕奕,唯一一个凡人李羡仙,这几个月里也被灵初锻炼的身强体壮,又正年轻,熬上一夜又听闻了这等事情,精神头也正好着。
且灵初给的那一杯灵酒,已经完全扫去了他为数不多的困乏。
事不宜迟,既要除妖,自然不会拖沓,等天一亮,他们便出发。
至于这叫燕羽的小妖……
灵初目光看向还在鸟窝边缘蹦哒的开心的雨燕,目光染上一丝笑意,“燕羽,你以后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以后?
燕羽见灵初看向她,顿时一个激灵,小脑袋子不停的转悠,以后?还需要打算吗?
不是该咋样过就咋样过吗?
燕羽顶着灵初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当初学习人类文字的时候,被燕祁考察的时候。
“好好修炼?日行一善?”
燕羽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嗓子尖尖嫩嫩的大声喊道,亮堂得很。
好好修炼?日行一善?
灵初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是谁教的?
“此地灵力不盛,你如今已是筑基境界,继续待在这里,想要突破没那么容易,你虽为妖族,但难得心地纯善,不如随我回去,可以更加好好修炼。”
随她回去?
燕羽眨巴眨巴眼睛,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随即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摇到一半又又有些胆怯的瞄了一眼灵初。
“我……我家在这里,燕祁给我建了好漂亮的塔,我还有好多好多朋友在这里,小白兔,小山雀,大尾巴狼……”
刚开始说的时候,燕羽还有点儿结巴,但说到后面,燕羽已经越说越开心了。
看样子,燕羽确实是喜欢这里。
灵初蓦然笑了笑,已然明白了这只小燕妖的选择。
选择没有对错,只关乎本心。
“留在这儿倒也不错,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守住自己的本心,若是你真的能日行一善,那自然是更好。”
山洞外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灵初几人也准备好要启程去赵国了。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灵初在离开之前,单独和燕羽待了一会儿。
“你的朋友燕祁没有骗你,若是你主动杀害人族,会被雷劈的。”
这是灵初离开燕潭山之前,最后对燕羽说的一句话,说的时候,脸上笑吟吟的,声音温和。
但灵初这句话,却不是开玩笑。
她离开之前,是让燕羽立了天道誓言的,也明确与燕羽说清楚了,燕羽想都没想就爽快的立了誓言。
这个天道誓言,只是约束了燕羽不要主动杀害人族,但并没有制止燕羽如果被伤害等情况下被动杀人。
且灵初也在燕羽身上留下了印记,凡是三清道宗出来巡查的弟子都可以察觉,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灵初是给了燕羽一个担保。
在三清道宗下辖地域内,只要不犯事,便可以安安稳稳的修炼。
只是晴空有些失望,他一直觉得,他们太清山上的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太少了!
他整日里都只能跟那些傻乎乎的仙鹤玩耍,实在是无趣。
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妖族,结果居然不能发展成为长期的小伙伴。
晴空仰头望天,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满脸的失望。
灵初有些好笑,拍了拍晴空的小脑袋,“行了,门内那么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有灵兽,还不够你寻到能够一起玩的?”
“更何况,还有那只金雕不是吗,就交给你处理了如何?活动活动筋骨。”
提到金雕,晴空双眼顿时一亮,有战意燃起。
楚千重师徒二人沉默的跟在灵初身后,听着灵初与晴空的谈话,二人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少的信心。
看样子,眼前的修士前辈,修为应该高于那只金雕,甚至就连前辈怀里的灵兽,修为恐怕都不弱于那只金雕。
这是好事。
楚千重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轻轻拍了拍齐玄冥的肩膀。
手下的肩膀,微微紧绷,显然少年的心情并不平静。
任谁的血海深仇即将得报有望,恐怕都难以平静。
楚千重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够在这一机缘之下,解了心中那结。
“师傅,您说,为什么前年发生在离国的惨案,死了那么多的百姓,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李羡仙跟在灵初身后,情绪有些低落。
他其实在听到齐玄冥提到离国有妖邪杀了上百百姓的时候,他便已经皱起了眉头。
两年前,李羡仙其实已经参政了,但他可以肯定,都城没有收到过这个消息。
上百百姓伤亡,他不可能记不住。
自己的徒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
灵初拍了拍徒弟有些丧气的脑袋,想了想,把刚刚燕羽说的话送给了徒弟。
“好好修炼,日行一善。”
第六百六十七章 四相菡萏
赵国与燕国隔着一国两山,灵初一行人并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被灵初以灵力裹挟,不过短短三日便到达了赵国的地界。
待到第三日的傍晚,赵国莲花郡芙蕖镇那历经数十年风风雨雨的低矮城墙已经出现在一行人眼前。
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那一笔一划的镇名,都令齐玄冥面上的表情越发的冷硬。
李羡仙也早就从自己身为离国前太子,居然不知道治下的百姓曾经被妖邪屠戮,而这个事情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打击中走出来了。
正如师傅所言,与其在这儿后悔与懊恼,还不如好好修炼,日后如师傅一般,天下之大,皆可踏足,凡有不义,皆可出手。
楚千重则有些感慨,修士果然是一重境界一重山,这日行千里的本事,若非金丹境界可御空而行,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哪里能这般行路。
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兮餐云霞。
大道一途,当真是令人心潮澎湃。
天之大,道之遥,总是令人生出无限渺小之感。
楚千重背着手,目色黯黯,他这一生,想来是瞧不见那更高远的境界了,今日能够体验一遭御空而行的滋味,倒也不错了。
至于灵初,望着眼前这人来人往的小镇,却蹙起了眉头。
这处小镇,灵初神识早就覆盖了过去,并无任何异常,就连周围的气息都没有异常,连一丝妖气阴气都没有,清澈的仿佛溪涧清泉,一览无余。
但......
这样反而不正常。
凡俗界的灵力的没有修真界的浓厚,却并不是没有,天道又从来喜欢留一线,凡俗界的山林之中,有机缘得成正果的妖族不多,但成精成怪的却少不了。
而但凡有人聚集之地,七情六欲不断,恩怨情仇不灭,死后仍然不愿散去的魂魄更是多不胜数。
正常的凡俗之地,妖气,阴气,是绝不会少的。
像这般,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反而是最大的不正常。
“先进镇里打听一二。”
灵初一路飞来,早就不断的寻找那只金雕的踪迹,但没有任何收获,是以,他们目前也只能先进这芙蕖镇好好打听一番。
成了妖,还是金丹境界的妖,更曾经在凡俗界屠戮人类的妖,不可能没有任何的痕迹。
齐玄冥身为芙蕖镇出身的人,自然当然不让的应该成为带路的人。
不过......
楚千重看了一眼自己那越发沉默的徒弟,叹了口气站了出来,“晚辈多年前也曾在这芙蕖镇待过一段时间,镇上有一家客栈,叫莲花客栈,环境倒是不错,行人大多住在那里,镇上的百姓们也喜欢到那儿用膳,我们不如在那儿落脚?”
莲花客栈?
灵初想起了这一路,从进莲花郡开始,大大小小的莲花湖,莲花池,莲花塘,不由摇头失笑,莲花郡可以说是水泽之乡,又以莲花在这儿生长的最好。
莲花郡几乎大多数的人家都靠着河流居住,外出搭一座小舟,还比走路方便。
眼前的芙蕖镇也是如此,一入小镇,入眼前前后后都是或细或宽的河流,河面上开着一朵朵或粉或白的荷花,底下一片片硕大的荷叶滚着水珠在风中摇曳身姿,不时便有一两小舟穿行而过,划开一道道涟漪。
而镇中唯一的青石道路,却是沿着河道弯弯曲曲,百步则是一道小桥,却是繁复的很,却也是十足的江南水乡风味。
路上走着的人,还没河面上小舟里坐着的人多。
那些小摊小贩,也与众不同,都是沿着两岸,架一叶扁舟,货物都在小舟上,小舟主人则戴着斗笠,斜坐在小舟船头,也不吆喝,也不揽客,倒是时不时与自己附近的邻里聊天,说着本地俚语,欢声笑语。
那些沿着河流而居的屋子,有的甚至临河开着一道小门,几道石阶连着清凌凌的河面,或有妇人挽袖捶衣,或有姑娘提篮采荷,或有小子踏水嬉戏。
沿路而去,当真是一片祥和宁静。
李羡仙不曾见过这般水乡风景,看得十分津津有味,眼中满是好奇。
齐玄冥则望着眼前这宁静的一切,眼中的暗色深沉,侧开目光,压根不想多看。
楚千重看着放松,似乎是在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但眼中的警惕之色不减分毫,数年前,因为那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杀,那时的芙蕖镇,人心惶惶,一片慌乱,又因为这十里八乡,大家或多或少沾亲带故,一时间素白满目。
楚千重带着齐玄冥离开的时候,芙蕖镇仍然还没有从那场变故之中走出来,如今这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模样,也是楚千重第一次瞧见。
许是数年前的那满目缟素的场景太过深刻,如今见到这欢声笑语的模样,楚千重一时间倒有点儿恍惚,心中忐忑更深。
唯有灵初,是真的姿态从容,还有闲情雅致打量周围的建筑风格。
许是因为叫做芙蕖镇,遍植荷花,就连屋檐门脸之上,雕刻的花纹皆是莲花纹,门前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灯笼,也都是莲花灯。
足见这芙蕖镇对于莲荷的推崇。
莲花客栈位于芙蕖镇镇东,占地面积不大,但装潢的颇为精巧,最为巧妙的,是这莲花客栈,三面环水,从客栈里面,轻轻一推开窗户,入目便是满池挤挤挨挨,开得热闹的莲花。
风中送来的,也是一阵阵清香。
一到客栈,楚千重便带着齐玄冥,混入底下喝酒吃饭的行商百姓之间,打听那金雕的消息去了。
至于灵初,则让自己的小徒弟,带着晴空也出去打探消息去了,就当历练一番。
晴空对于灵初收了徒弟这件事很感兴趣,他很高心,自己终于升了一个辈分,对于李羡仙,晴空很有身为长辈的自觉,对于保护李羡仙这件事,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这般一来,只剩下灵初一人,独自在屋中品茶。
芙蕖镇的茶,都是花茶。
倒是别有滋味。
说来,这莲花郡之所以这般盛产莲荷,还是因为这儿曾经诞生了一株,四相菡萏。
第六百六十八章 此雕,非彼雕
《东陆奇闻录》有载,两百年前,东陆有一小国,乃水泽之乡,其内遍植莲华,间有一异株。
凡有一株而双生者,名曰并蒂。
水泽之乡,有异株生,一株而四生,相各异也,菡萏百年,始开也。
花开四相,一则白,一则青,一则粉,一则紫。
一花既开,灵魄即成,四灵齐聚,金丹可成。
世人谓之,四相菡萏。
三清道宗还有另外的典籍,特意记载了此事,盖因这所谓的水泽之乡,便是三清道宗下辖的赵国。
灵初身为三清道宗的弟子,对于这件事自然知道的更加清楚。
比如说,这株极为罕见的四相菡萏,开花之时,四朵莲花各自化作了一道灵魄,最后合而为一,化成了人形,这道人形,生来便是金丹境界。
又因为常年生长于水泽之乡,与赵国之地的水脉息息相关,休戚与共,身为草木之灵,生性平和,后来得三清道宗的教化,赐下修行法门与法器,最后承诺栖息于赵国水泽之中,替三清道宗守护这一方水泽安宁。
灵初看到这篇记载的时间,是数十年前,当时现如今,这株四相菡萏,应当早就稳固了金丹境界,或许还更上了一层楼。
有这样一尊大妖在此守护,按理来说,赵国下辖的地方,应当是不会出现像荷花村那样的妖邪迫害惨案。
灵初有些担忧,莫不是这株极为罕见的四相菡萏出了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在踏入赵国的时候,灵初已经向赵国境内负责的三清道宗弟子发去了传讯符,询问消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应当收到回信了。
回信是在灵初喝完手中这盏清新的花茶之时传来的。
一只小巧的纸鹤飘飘然自窗外振翅而入,卷起一阵淡淡的清香,然后极有灵性的绕着灵初飞舞了一圈,最后徐徐落在了灵初伸出的掌心之中。
纸鹤双翅一展,便显露出了其中的信息。
守着赵国的只是一位筑基境界的弟子,收到灵初这金丹境界的真传弟子传讯,连忙将有关赵国莲花郡荷花村的事情尽数调出,整理成册送来了灵初这边。
里面详细记载了有关荷花村的所有信息。
灵初一目十行,将其中的所有信息都记在了心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等到晚上,外出打探消息的几人回来,灵初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镇上的年轻人基本都不记得荷花村发生的事情,那些老人倒是还记得,提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讳莫如深,谁也不愿意多提,问上两句就拿扫帚赶人。”
“那些行商的人倒是知道的不少,话也藏不住,几两黄酒下肚,什么都说出来了,他们行商的,都会避开荷花村走,说是荷花村那里,太凶......闹鬼。”
“我......去找了镇上的赌徒,只要给了钱,他们什么都能跟你说,”齐玄冥最是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也打探到了最关键的消息,“几年前,荷花村整个村子都......官府派了人下来,但是消息到了郡守那里,就被拦住了,往上报了一个病疫肆虐,便没有人愿意去调查荷花村的案子,甚至都还绕着荷花村走。”
“荷花村的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但是事情过去了几个月,那所谓的妖怪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大家又都觉得,那只杀人的妖怪,恐怕已经离开了芙蕖镇,镇上的老爷们又请了大师来做了法事,这才渐渐稳住了镇上的民心,大家才没有继续往外逃。”
“几年下来,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整个芙蕖镇,乃至整个莲花郡都没有出现妖怪伤人的事情,当初的恐惧,悲痛,都随着时间,渐渐被镇上的人们忘记,人们依旧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
仿佛当年荷花村的惨案,就真的只是疫病肆虐。
齐玄冥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既是淡然,又是悲伤,还有冷漠,着实怪异的很。
他既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乡时时刻刻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之中,但是在看到所有人都仿佛忘记荷花村的悲惨,快快乐乐的过着各自的生活之时,他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断的在胸膛之中鼓动,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宣泄。
灵初淡淡的看了一眼齐玄冥,到底还是年轻。
“荷花村的事情,虽然被官府拦截了下来,以疫病处理,但身在赵国的仙门弟子,却发现了不对之处,也曾在荷花村之事后前来查探,当时,荷花村虽然已经被官府收拾过了,但身为修真者,一些事情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例如,现场留下的妖气,以及一些妖族才能留下的痕迹。”
灵初白皙的手掌一翻,小巧的纸鹤在其掌心之中震了震翅膀,一些字体便缓缓浮现在了众人面前。
“凡是在一地修炼的妖族,能够修炼到金丹境界,必然已经有了领地意识,轻易是不会更改自己所在的领地,而在赵国之内,是金雕成妖的,唯有一处,位于莲花郡以北,芙蕖镇以西,一处名为天绝峰的断崖之上,那里筑有一巣,其内栖居着一只金丹境界的金雕大妖。”
“定然就是这只妖物!”齐玄冥眼中泛起一层层的暗色潮水,将原本负背在身后的斩妖剑抱在怀中,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随时的等待着,等待着扑上去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灵初望着少年紧绷的身形,恍若不见,不闻,继续说道,“但,这只金雕大妖,在荷花村之事事发之时,正值产子之际!”
“妖族产子,必然不可轻易移动,且还会虚弱上一段时间,守在此处的修士也曾去那处金雕巢穴探查,那只金雕修为境界不过金丹初期,且还很虚弱,与遗留在荷花村的金雕羽毛上的妖气,并不相符。”
也就是说,袭击了荷花村的金雕,并非天绝峰的那只金雕。
此雕,非彼雕。
后来,镇守在赵国的三清道宗弟子又彻查了一遍赵国大大小小的地方,并没有发现修为是金丹中期,与遗留现场的羽毛妖气相符,且手中沾染了人命的金雕大妖。
最后只能怀疑,袭击了荷花村的金雕大妖,恐怕只是路过赵国,随手做下的恶事。
第六百六十九章 赋灵
“所以,我们这是断了线索吗?”
齐玄冥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现在才握着拳头开口。
小小年纪,满身戾气。
灵初侧目而视,看着齐玄冥,手撑下颌,银色古朴手镯映着雪白手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纤长的远山黛眉轻轻一扬,眼底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语气也懒洋洋的,“不,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天绝峰,凡事,我还是喜欢眼见为实。”
比起这些资料,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同一个地方,出现两只金丹境界的金雕,这样的巧合,灵初可不大相信。
灵初身为在场修为最高的修士,在此地众人又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自然就只能按着灵初的想法走。
更何况,以楚千重多年的除妖经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决定了,众人也没有耽搁,连夜便离开了芙蕖镇。
直奔天绝峰。
天绝峰位于芙蕖镇以西,六十里的路程,对于凡人来说要步行小半日。
但对于灵初来说,即使带着一群人,只不过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只是到达天绝峰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起来,陡峭而高斜的山峰,在昏暗的天色里,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晰。
只有山顶的树影和陡峭的山石在半隐的月色中明明暗暗。
这个地方……
灵初目光投在月色朦胧中的山峰之上,神识捕捉到山峰之上,一片清宁的灵气。
没有丝毫的妖气。
灵初目光微沉。
果然不对劲。
她倒要看看,这天绝峰,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晴空,你陪着他们在这儿等着。”
灵初拍了拍趴在自己肩膀上懒洋洋的晴空。
闻言,趴着的猫咪有点儿不快的甩了甩尾巴,但还是乖巧的从灵初肩膀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在地面上。
显然,灵初打算自己去天绝峰上打探消息。
留下晴空在底下保护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虽然心中有些低落,但都懂事的同意。
只是还有些歉意,对于自己帮不上忙,恐怕还牵扯了前辈部分精力的歉意。
灵初倒没有想那么多。
对于她来说,此地是三清道宗下辖的地域,她身为三清道宗的真传弟子,本来就有责任。
更何况,如今以她的实力,只要不是元婴境界的大妖,灵初并不畏惧。
夜色阑珊,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对于修士来说,尤其是修炼了天清灵眸的灵初,清晰的依旧如同白昼。
凌空而起,青色衣摆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几人在夜色中望着山峰沉默不语。
晴空在地上绕着众人转了一圈,抬脚看了看自己沾了点灰尘的爪子,嫌弃的甩了甩,然后目光落在一脸担忧的李羡仙身上,一双异色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再次一跃而起。
当李羡仙怀里莫名多了一只雪白柔软的猫咪时,他整个人都是茫然的,随后一低头,对上晴空师叔一双漂亮极了的异色瞳,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想,乖乖巧巧的抱着晴空,安心的当着一个人形抱猫工具。
晴空则很满意主人收的小徒弟的眼力劲,不动声色的将爪子在李羡仙的袖子上掠过。
然后满意的趴着,抬头看向天绝峰的方向。
与此同时,天绝峰山崖之上。
一处孤悬而立的山崖,山崖中央,有一株破开山崖坚硬石壁,顽强生长而出的遒劲树木,树枝蜿蜿蜒蜒,凌空向上而生。
交错的树枝之间,架着一窝,足有寻常房屋大小的鸟巢,以枯枝缠绕而成,与底下托着鸟巢的树木形成鲜明的对比。
孤树不算高大,不算粗转,托着的鸟巢甚至还比孤树要大上许多,但孤树的树根却一层层攀附在石壁之上,有力而倔强的凌空向上。
鸟巢之内,却空落落的,唯有一只小金雕趴在鸟巢深处安静的睡着。
说是小金雕,但这只小金雕的个头,也远远比寻常金雕的个头要大上一半,只是待在这个硕大的鸟巢里,便显得娇小了起来。
这处鸟巢位于天绝峰中央偏上的位置,底下不知是天然还是有意形成的一片云雾缭绕不休,站在山下,抬头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得见一层层云雾。
而天绝峰,名为天绝峰,便是因为山峰的陡峭险峻。
想要爬上山峰,是一件奇绝之事,如登天之难。
故名天绝。
所以,这地方,可以称得上人迹罕至,这般大的鸟巢,也因此不被人发现。
同样的,这里出现人的踪影,也是一件奇事。
灵初穿过那层云雾的时候,便有些感到惊奇。
这层云雾,居然是一层遮蔽的术法,只不过对于灵初来说,这层云雾,以她的天清灵眸一扫而过,便看得一清二楚。
来到这处房子大小的鸟巢上方,灵初眼中淡淡的流光在流转,一遍遍看过去,确实是没有看到那只金丹境界的金雕。
鸟窝里只有那只修为不过练气后期的小金雕。
灵初虽然没有刻意遮掩身形,但身上的灵力波动都掩藏了起来。
她怕这金雕跑了。
然而,窝里居然没有那只金雕的踪影。
皱了皱眉,灵初目光投到那只睡得一无所觉的小金雕身上。
看到那只小金雕,灵初微微皱起的眉毛又松了下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只小金雕在这儿,那么大金雕迟早也得回来。
她没有急着去抓那只小金雕,而是一步向前,落在了那孤树的枝干上。
蹲下身来,灵初伸手摸了摸这株顽强生长的孤树。
这只是一株普通的树,没有什么灵根,也没有灵性,但它的生命力却是那么的旺盛而倔强。
灵初弯了弯眉,丹田之内,一直沉寂在金丹深处,已经被灵初孕养了许久,与寻常灵气截然不同,化为了浅青色液体,透着悠远古拙的先天造化之气微微一动,一滴先天造化之气慢悠悠的离开了丹田。
筑基境界,灵气化液,灵初需要不断的将灵力转化为先天造化之气,然后再化液,最后以先天造化之气凝聚而成的灵液再凝聚成丹。
这样的过程比起寻常的修士要复杂上一层,但以此凝聚而成的金丹,使得灵初丹成九转。
且灵初的灵力,也比寻常的修士要深厚许多,她的灵力,也十分特殊。
如今到了金丹境界,她仍然需要不断的吞吐灵力,再转化灵力,再融入金丹,使原本虚幻的金丹不断凝实,最后才能碎丹成婴。
金丹就像一个一颗种子,元婴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而嫩芽想要破土而出,就需要不断的积蓄力量,种子不断的饱满,然后破开种皮,破土生长而出。
灵初如今给这株孤树渡去的,便是转化成灵液,还未融入金丹的先天造化之气。
她这么做,是在给这株孤树,赋灵。
而赋灵,寻常的灵力是办不到的。
先天造化之气,便应在这造化一词上。
她欣赏这株孤树的顽强,不过随手的一个造化,至于之后这株孤树会有什么造化,便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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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女鹅为什么给造化,问就是,开心就好,想给就给,一缕灵力而已,后面能不能成,谁知道呢,又不是给一缕灵力,下一秒就能升仙,对于女鹅的行为来说,就跟我们看到有趣的视频微博文章点个赞,而在修真界,给一棵树点赞有用吗?灵石有用吗?没用,修真界的点赞,机缘就是一种等于点赞的方式。(ps:为什么解释,我发现有的书友,女鹅干一点顺手而已的好事,就是圣母,无奈,明明女鹅帮忙都是顺手的,小事而已,抬抬手的事,可能大家观念不同,我认可言论自由,包容观念不同,但大家都言论自由,我明确回答,说女鹅圣母,我不认同,善良也不等于圣母,更何况从词意来说,圣母一词也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贬义,如同光暗两面,本人声明不喜欢圣母这种词汇,也不喜欢轻易给人定义圣母这种行为,谢谢。)
第六百七十章 青君
随着先天之气所化灵液入体,这株悬在孤崖之上的坚韧孤树似乎开始有了淡淡的变化。
至于始作俑者,则缓缓站了起来,顺着孤树还算笔直的树身缓步朝着树冠顶端的鸟巢走去,脚下是万仞高崖,云雾渺渺,深不见底。
高崖之上的风是强劲而凌厉的,刮得孤树那不多的墨绿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稍微纤细的树枝也在风中摇摆不定,而灵初看起来纤细的身影,脚踏一株悬崖孤树,无所依凭,却在凛风之中稳如泰山,不动如松。
便是那看起来轻盈的裙摆都不曾多扬起半分弧度。
仿佛那不是凌冽刺骨的山风,而是阳春三月温柔缱绻的微风。
一步步走到鸟巢边缘,灵初顺着往鸟巢深处望去,那只小金雕依旧在鸟巢深处沉睡着,没有丝毫察觉到有人的存在。
灵初伸出手来,轻轻在鸟巢边缘一点。
只见这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硕大了些的鸟巢,顿时泛起一阵如水般的涟漪,无色透明,却有一股阻力,牢牢的将灵初伸出的手指阻拦在了鸟巢之外。
轻轻拂过腕间的储物手镯,白玉算筹化作流光飞出,十指翻飞如同穿花蝴蝶,白玉算筹犹如天女散花般化作数道流光四散开来,绕着这座鸟巢,将其以一定的方位牢牢锁定在了其中。
小九宫阵。
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心中默念口诀,灵初十指翻飞,绕着鸟巢的白玉算筹腾飞如游龙,按着特定的顺序方位有条不紊的一一破解着这处鸟巢的防御阵法。
妖族不似人族,灵智开启的晚,又鲜少有丹器符阵的传承,他们信奉的是肉身之威,是以大多数妖族所使的法器,丹药,符箓,阵法,都是得自人族。
而得自人族,自然就不会太好,毕竟无论交易也罢,掠夺也好,前者敝帚自珍,后者奇货可居。
能用的,会用的,大多都是寻常的阵法。
譬如眼前的小九宫阵,虽有隐匿气息,护卫之效,但拦不住金丹境界的修士多久,对于灵初这等擅长阵法的修士而言,更是小菜一碟。
破阵而开,不惊动布阵者,也不过是盏茶的时间。
而盏茶时间,那是不惊动布阵者的破解之法。
当下灵初所做的,可不是盏茶时间的破法,而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罢了。
白玉筹光华大绽,破解小九宫阵的法子也是大开大合,没有丝毫的低调可言,整个保护着鸟巢的阵法发出嗡鸣之声,一阵阵波澜于鸟巢之上凭空浮现,白玉筹不过走了前后短短九步,每一下,鸟巢之上覆盖的小九宫阵便发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及至九步走完,水般的护罩破碎开来,化作道道碎片,消散在山风之中。
“唳!”
鸟巢深处沉睡的小金雕在这种动静之下,自然不可能还睡得着,在白玉筹破解阵法的第一下,小金雕就已经醒了过来。
一双内黑而外金的鹰瞳已经初现日后的锋芒,透着敏锐与犀利。
警惕,充满敌意。
小金雕站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翅根微微耸起,显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当小九宫阵破碎的那一刹那,小金雕弯曲的尖喙发出一道清亮的啸声,声音压过了阵法破碎的声响,在这座山崖之间回荡不休。
随着这一声清啸,小金雕似乎感觉不到眼前人类的可怕,双翅一振,如同一道离弦的飞剑朝着灵初袭去。
看起来气势澎湃而汹涌,然而灵初却淡然的沿着鸟巢的边缘坐了下来,双脚悬空在高崖之上,脚下云雾翻涌,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小金雕的攻击之下。
小金雕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们金雕一族,讲求的是一击必杀,出手无悔,一丝疑惑只是在小金雕的心中掠过,而他的攻击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反而因为对方暴露出来的背部,使得小金雕更加拼尽全力了几分,狠狠朝着人类的脖颈袭去。
这里,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然而,一道玉色流光自墨发之间弹射而出,破空而去,便连空气也被割裂,速度极快的划过虚空,与小金雕迎面撞上。
没有丝毫停顿,玉色流光去势不停,只是眨眼间便穿过了小金雕的肉身,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半弧,然后又没入了那如云的墨发之中。
而那小金雕,则再次发出一声清啸,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了鸟巢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的清啸,却充满着痛苦之意。
一滴滴妖血顺着小金雕的翅膀滴落,落在搭建鸟巢的枯枝之上,一层层顺着枯枝渗透而下,最后缓缓渗入了托着鸟巢的孤树身上。
小金雕艰难的抬起受伤的翅膀,只见其上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血肉模糊,看着极其骇人。
只剩一边翅膀的小金雕这才有了怯意,半边翅膀挡住自己的身体,一双鹰眸透着显而易见的躁动和恐惧。
灵初并没有完全释放自己的威压,她怕把那只大金雕给吓跑了。
至于这只小金雕嘛,原本灵初并不打算下狠手,但这只小金雕,攻击直奔人类的弱点而去,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狠辣的很。
这才使得灵初直接下了狠手,断了小金雕的一边翅膀。
虽然灵初留着这只小金雕,是要用起做鱼饵,钓那大金雕回来,不过,尸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只小金雕出手狠辣,身上却没有缠绕人族的血腥之气。
似乎并没有杀过人。
但,这处地方的妖,都有些奇怪之处,灵初暂时不好判断,待到那只大金雕回来,想来一切都能清楚许多。
是风破开空气和云海的声音,很细微。
灵初抬眸,眼角捕捉到一抹流影,左手反手摸上发间,如墨的乌发之间,一根白玉为身,竹节为形,其内如滴翠玉髓般泛着淡淡流光的玉簪安静的挽着头发。
食指与中指成剑指,双指轻轻一夹白玉簪,簪子便从发间落于指间,剑指一翻一甩,白玉簪化作一道玉色流光破空而去。
青君,这是灵初结丹之时,师父端仪真君所赠那根白玉滴翠竹节簪的名字。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自巍然不动
玉色流光势如破竹的冲过天际,与那道极速而来的金色身影悍然相撞。
“锵!”
铿锵金属般的声音霎时间在这片云海之上回荡。
玉色流光褪去,露出一根竹节状,泛着流光的玉簪,玉簪的簪头,此刻正与一只硕大的巨爪对上。
顺着巨爪向上,是一只展翅足有数十米的巨大金雕,浑身上下的羽毛偏黑,却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光泽,看起来威严而华贵,一双同样泛着金泽的鹰眸原本牢牢锁定了自己的猎物,那闲坐在自己老巢边缘的女子。
但眼下自己,却被那女子随手一抛,还没有自己一根绒毛粗的小东西给挡住了。
金雕抓着青君簪的爪子感到一阵刺痛之感,足见这小小的东西,锋锐程度之高,使得金雕完全不敢小觑这小小的法宝。
抓着青君簪的爪子冒出一股金色的妖力,想要以妖力捏碎这根看起来纤细的簪子,却见那玉簪之内,原本静静流淌的翠色流髓如同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好似玄冰蔓延开来,一寸寸将原本玉白的簪子染成了翠色,搭着那竹节状的簪子外形,此刻的青君簪,就仿佛一柄真正的翠色玉竹。
紧接着,那翠色仿佛并不满足于只待在簪子之内,又好似一杆真正的翠竹,开始萌发竹枝竹叶,无数道翠色流光宛如纤细的竹枝,密密麻麻的从簪子内生长而出,沿着金雕的爪子开始向上攀爬。
不过短短的一息之间,便已经爬满了金雕硕大的爪子。
金雕在自己的妖力被尽数驱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危险的感觉,一股浓浓的寒意在金雕的心中悄然出现。
下意识的,金雕就想要将这根玉簪丢开,然而,那迅速蜿蜒而上的翠色竹枝却坚韧无比,一层层束缚着金雕,即使金雕再怎么努力的甩动着爪子,也没能将这些翠枝甩开。
更加令金雕感到恐怖的是,随着翠色竹枝的生长,渐渐的,自己竟然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吸引力,正将自己体内的妖力牵引走。
而这吸引力的源头,正是那翠色玉簪。
虽然对于金丹境界的妖修而言,这点妖力的流失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吐纳修炼一下,马上就可以恢复过来。
但那种力量渐渐流逝的感觉,以及还有敌人虎视眈眈的情况,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青君簪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宝,虽然大多数修士的武器都可以统称为法器,但其实还是有细致的划分。
比如说青君簪,便是一件法宝,法宝通常通体以天材地宝打造,能够收入修士丹田之内蕴养,且本身便有不小的威能。
但同样的,想要自如的随心使用法宝,也是需要修士有足够的修为。
因此,法宝,一般都是金丹境界之上的修士使用的。
这一点,从金丹修士的本命之器,都叫做本命法宝,便可以窥见一二。
而青君簪,便是一件上品的法宝,要知道,对于一些身家薄的金丹修士,炼制而成的本命法宝,也不过是下品。
只胜在了本命法宝与修士息息相关,提升的空间更加广阔,与修士更加心有灵犀罢了。
青君簪,认主之后,一直便被灵初蕴养在丹田之内,如同这般的法宝,都是需要修士用不短的时间来慢慢蕴养,然后达到一定的熟悉程度,以方便战斗。
是以,现如今青君簪才被灵初拿出来使用。
青君簪有两大特点,其一,便是破甲,其二,则是噬灵。
破甲顾名思义,锋锐无匹。
噬灵,是青君簪最奇特的一点,是因为炼制青君簪的时候,端仪真君添了一样极其罕见的遗骸类锻造材料。
噬灵蚁蚁后之卵。
噬灵蚁蚁后与一般蚁后不同,噬灵蚁数量不多,也是因为,噬灵蚁一族繁衍困难,尤其是蚁后,蚁后一生只会诞下一个后代,蚁后卵一旦诞下,必然是蚁后陨落之时。
而这颗蚁后卵将会完全吸收蚁后的血肉妖力以及能力。
噬灵,便是这噬灵蚁一族独特的能力,蚁后的噬灵能力,又是噬灵蚁一族中最强悍的。
蚁后能够吞噬的,可不仅仅是灵力。
以噬灵蚁蚁后卵为主材之一炼制的青君簪,完整的保留了噬灵的能力。
青君簪完全被翠色包裹,在半空之中仿佛一团翠色的光晕,其中生长而出的根根纤细流光须臾之间便将金雕的一只爪子缠绕的严严实实,妖力也随之一点点的流逝。
金雕金色的眼眸露出人性化的神色,既然甩不掉青君簪,索性也不去管它,转而一扬双翅,身上一根根原本服服帖帖的黑金色羽毛陡然立了起来。
双翅一扬一扇,强烈的飓风裹挟着无数的雕羽,朝着灵初落雨般的砸下。
灵初微微挑了挑眉,诧异的看了一眼金雕,这一招杀伤力范围颇大,这金雕莫不是不顾及自己身后的小金雕?
然而,神识之中,却见之前还在抱着翅膀哼哼唧唧的小金雕,此刻早已经抱着头,熟练的躲到了鸟巢一处特意空出来的缝隙之中。
动作分外熟练,哪怕拖着受伤的翅膀,也没有丝毫的拖沓。
灵初轻笑出声,头上是漫天落下的雕羽与飓风,她坐在崖边的身影却纹丝不动,伸手轻轻在空气中一抓,未极伞如流水般缓缓出现在她的手中。
无须灵初控制,因为万木之心诞生出灵性的未极伞已然自行撑开了伞骨,将灵初的身影牢牢的护在了伞面之下。
飓风先至,看着纤细漂亮的未极伞通体流光灿灿,却在风中屹立不动,执着翠色伞柄的玉手轻轻一旋,那看似要撕裂一切的飓风便被轻轻巧巧的撇开,有的撞击在悬崖峭壁之上,将那原本就崎岖不平的山崖割开一道道伤痕,有的则冲向底下的云海,将那层层的云海卷起一阵阵漩涡。
一时间,甚至穿透了整个云海,脚下的视野在刹那间清晰了片刻,就连下方那林海都猛然泛起一道绿色的涟漪。
足见这金雕振翅之间带出的飓风,威力有多大了。
而直面飓风的灵初,以及灵初身下的鸟巢与孤树,都安安稳稳的,孤树甚至连片叶子都没有落下。
再轻轻一旋,未极伞的伞面流光一闪,紧接而来的雕羽金光与乌芒相称,在未极伞上弹奏出清脆的金石交戈声,甚至还有点点火光在未极伞伞面上跳跃。
但与飓风一般,数不清的雕羽尽数被弹射开来,朝着四面八方飞出,深深的嵌入山崖,落到不知名的远方。
却没有伤到伞下人的一丝一毫。
飓风与雕羽过后,未极伞的伞面之上,甚至还开出了一朵朵在烟波之中摇曳的青金二色莲图,美丽而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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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很早之前答应书友要出个法器的等级介绍来着,不言好像忘了出没出,感觉没有,啊,不言记忆力堪忧,没有的话鞠躬致歉一下,这里先浅浅的讲一下,修士所用统称法器,细分法器-法宝-灵宝-仙器,中间还有半步的说法,比如半步灵宝,半步仙器之类的,每个等级中间又分为极品上中下,例如极品法器,上品法器等等,这个没写在正文,这里是不收费的,没有水字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