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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不怂全文阅读

作者:七桃散人     大宋不怂txt下载     大宋不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二、和稀泥

    赵士褭的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秦桧确实与赵璩走得很近,还时不时地说点赵瑗的坏话,这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赵士褭的一通话的确是诛心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第一次拿到台面上来说,意义不同。

    秦桧表面上质疑谈判使团的和议结果,其实是想打压皇储赵瑗。一招祸水东引,让秦桧乱了方寸。

    见秦桧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赵士褭暗中给李申之点了个赞。这个小家伙,果然知道秦桧的弱点。

    秦桧终于脸色大变,有些惊慌。

    他从来没想到,能有人从这个角度攻击自己。他确实想要让赵璩这个傻小子当皇储,而不是沉稳聪明的赵瑗。这样一来,等到赵构死了以后,他才更有把握能操控朝堂,说不定能为子孙后代更进一步铺路。

    这样的心思他从未与人说过,也自认为一直进行得很隐蔽,他赵士褭是如何识破的?

    赵士褭没有识破,是李申之搜罗了无用的小知识之后,透露给了赵士褭。

    赵构虽怂,却也怂得有底线。只要皇帝还是赵构,说什么都行,要不然他也不会上山入海地跑那么久,也不会在定都临安以后拼死抵抗金人的进攻。

    他只是一个想要躺平的皇帝而已,李申之表示完全理解。

    但是李申之还有一句话,早晚会送给赵构:想躺平,就不要当领导。

    秦桧公开示好赵璩,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皇位。

    秦桧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有在皇储的事情上过多纠缠,而是继续对赵构进言:“陛下,臣已经与那金使见过面,金使态度颇为恶劣,还望陛下三思!”

    又是拙劣的故技重施,捏住了赵构的卵子。

    李申之,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拱手道:“陛下,臣有话说。”

    秦桧呵斥道:“朝堂之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按说他一介宰相,不该跟一个小小处级干部发火,实在是大奸臣在小狐狸身上吃了不少亏,难忍怒气,一时有些着相。

    赵士褭当仁不让,挺身回怼,说道:“朝会之上,人人皆可发言。陛下还未开口,丞相就急着跳出来,是想行董卓霍光之事吗!”赵士褭捏住了秦桧的卵子,便拼命发起进攻。只要秦桧张口,他就肆意曲解秦桧的意思,说他对皇位图谋不轨。

    赵士褭彻底跟秦桧撕破脸脸皮,直接拿废过皇帝的权相来类比秦桧,可谓杀人诛心。

    秦桧闻言,赶紧跪在地上,将硬翅幞头放在一旁请罪。想说一句“臣乞骸骨”,终究下不了决心。

    见到秦桧服软,赵构心情稍缓,说道:“秦相公起来吧。李申之是赴开封的谈判副使,一定有自己的见解,诸位不妨听一听。”

    赵构虽然怂了些,也不过是对金人怂罢了,说到底还是乱世之中建立一方政权的雄主,在朝堂之上颇有威势。官家这么说了,自然无人再敢反对。

    李申之顿了顿,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陛下,臣在东京城停留的几天里,一天都没闲着,除了与使团正使大宗正商议和谈之事外,还拜访了许多东京故旧,金国贵人,所获颇丰。”

    朴实无华的开场白,蕴含了大量的信息,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连赵构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李申之说出个一二三来,唯独秦桧想要反驳,奈何自己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连硬翅幞头还没戴好,实在不便发言。

    李申之继续说道:“是以臣得知,金国的朝堂之上也是以和议为主论调,唯独那都元帅完颜宗弼一人求战而已。”

    说到这里,李申之刻意加了一句:“想必陛下也知道,金人并不想战,他们比咱们更想要和议。”

    赵构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加以评论。这是宇文虚中传回的蜡丸密信,别人并不知道。

    李申之又说道:“臣在东京城与金国都元帅完颜宗弼达成了一致,又与金国相国宇文虚中达成了一致,那宇文虚中代表着金国皇帝陛下的旨意,和议条款已经拟定至此,金国不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全都没有意见,不知丞相为何在此百般阻拦?”

    话语中再次强调了“宇文虚中”,表示自己这里还有秘密情报。

    “臣没有!臣冤枉!”秦桧再度跪下,将硬翅幞头放在旁边:“陛下,臣是担心金人言而无信,再度挥军南下啊!”

    大奸臣的话里话外,竟然透露着要时刻戒备金人南下的意思,督促官家时刻保持战备状态。真要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倒也配得上他的宰相之位。

    赵构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说道:“秦相公快起来,朕并没有怀疑你。只是和议事大,终究要说个明白才是。”

    秦桧再次捡起硬翅幞头,站起来戴在头上,动作比上次熟练了一些。

    看着秦桧那处心积虑破坏和议的嘴脸,此时此刻,李申之对秦桧彻底没了耐心,也是真的动了杀心,那种恨不能金銮殿上血溅五步的杀心。

    朝堂上再无人说话,过了片刻,赵构说道:“赏赐先按旧例拟定,至于和议之事,等见过金使再说。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一句和稀泥的话,暂且为今日的朝会画上了句号。

    然而,这样的结局所有人都不满意。

    秦桧感觉赵构变了,不再那么好糊弄,几次三番地暗示金人要挥军南下,赵构都不再那么恐惧。其实赵构恐惧了,只不过从立马吓尿变得能憋一会儿了而已。真正让秦桧心情沉入谷底的,是宋金和议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地需要自己了。

    赵构觉得朝堂渐渐有些失控,宋金和议也变得不那么牢靠。尤其是自己始终信赖的秦桧,竟然要染指立储之事,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可是就此罢免秦桧,那么宋金和议势必受挫,也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好纠结。

    而赵士褭和李申之这边,觉得辛辛苦苦开封谈判达成的协议,变成了一场空,让他们更进一步地看清了秦桧的卑鄙和赵构的软弱。

    世事就是这么魔幻,谁能想到有这么一天,李申之会变成主和派,而秦桧代表了主战派?

    今天的临安城,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

    下朝之后,李申之并没有急着回茗香苑,而是打算顺道去拜访冯益和杨沂中。

    首先去了冯益的府衙。

    冯益见到李申之很高兴,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申之快过来,本公最近得了一条好线索,你快来参谋参谋。”

    李申之也好奇,这冯益搜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报:“愿闻其详。”

    冯益拿出一张字条,说道:“你看,这是从秀州精严寺传来的情报,说那里的菩萨能求子,很灵验,本公已经奏明了陛下,择日选后妃一二去试试。”

    李申之脸色一黑,急忙拦道:“冯公不可!”

    PS:无意冒犯贵寺,史上确有其事。

十三、借兵

    庙里能求子,这事儿不稀罕。子孙满堂是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理想,不能求子的神佛不是好神佛,必将被华夏文明所遗弃。

    佛教寺庙能求子,道家道观能求子,甚至基督教本土化之后,也不得不衍生出了一套求子的流程。

    然而这事儿坏就坏在“灵验”上。

    若是假灵验倒也罢了,只要是真灵验,必然有问题。

    果然,只听那冯益说道:“这事儿是真的,本公着人调查多时,确有许多家户早年无法得子,是拜了精严寺的菩萨以后才有了子嗣。”

    皇城司传回来的情报,肯定是真的,而不是民间捕风捉影的流言传说。

    也就是说,这玩意必定有问题。

    李申之说道:“事关重大,冯公切不可鲁莽。据下官所知,这庙里求子灵验的,多半是有淫僧暗中操持。”

    “淫僧?”冯益已经隐隐感到不妙,“他是如何行事?”

    李申之说道:“好叫冯公知道,这夫妇之间无法得子,不是男人的问题就是女人的问题。妇人求子之时,将那妇人哄骗到后堂,淫僧暗中与妇人交合。

    “若是求子的夫妇中,是男人的问题,那淫僧不曾有不育之疾,妇人自然会怀孕。若是女人有问题,淫僧怕是也无法灵验。那求子之人,真就人人都能得逞?”

    “不曾,大抵只有三四成妇人能怀上子嗣。”冯益摇了摇头,在李申之的话里找不到一点逻辑漏洞,却又不甘心地说道:“可万一是真的呢?”

    现在的冯益,大抵像一个撒了慌的孩子,死不认错,怀抱幻想谎言能够成真。

    他已经信誓旦旦地跟官家保证过,精严寺求子的事儿万无一失,而官家也已经决定要派几个妃子去试一试。

    李申之大概猜到了冯益的心思,说道:“冯公不可鲁莽。万一真的因为冯公的举荐,让那淫僧玷污了陛下的妃子,这罪冯公如何担待得起呐!”

    冯益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上一次柔福帝姬李善静的事情刚刚过去,惹了官家一个大大的不高兴。他本想着这次能扳回一局,挽回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没想到竟然又是一个大坑,比上次还大的坑。

    “那……”冯益有些慌乱,“那该如何是好?”

    李申之说道:“冯公不妨花点钱寻几个临安的妓女,让他们乔装成大户人家的小妾,去那精严寺试一试便知。假若真是淫僧,冯公只需说自己刚刚试探出来便是,主动认个错,总好过皇妃被玷污,触怒天颜。”

    冯益点了点头,一颗心踏实下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哎?你这次来找本公,可是有事?”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李申之主动来找他的。

    李申之这小子,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上门没带啥礼物,那就肯定是有事儿。

    李申之说道:“下官想向冯公讨点人手,去办点小事。”

    冯益眼睛嘟噜噜地转了一圈,问道:“你小子莫要诓我,你办的事有小事吗?”

    李申之一阵腹诽: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自己人的话充满了怀疑,而外人随便一句话他们便笃信不疑。

    就拿刚才的冯益来说,那淫僧的事儿他就笃信不疑,反观对李申之却保持着一丝警惕。

    李申之说道:“您还不了解我么,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下官的一位朋友家中失窃,想借点人帮着破案捉人。”

    冯益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你的友人,想必那临安府的捕快必然会推诿扯皮。这样吧,你去找宋明,让他点上一队人马助你。”冯益写了一张文书递给了李申之。

    李申之接过文书:“下官多谢冯公厚爱。”

    冯益说道:“听说你跟秦桧闹了些不愉快?”

    李申之一脑袋黑线:我跟国贼马上就要赤刀见红了,在你嘴里才是个不愉快?

    李申之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与秦桧不共戴天。冯公可愿助我?”

    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他需要多找几个队友。如此冒险地试探冯益,也是无奈之举。

    冯益砸吧了一下嘴巴,面露愁容。思忖了片刻,说道:“那秦桧好歹也是当朝宰相,我也不便与他为敌。实在是无法对你襄助太多。”

    冯益虽是委婉地拒绝,李申之却感到满心欢喜。

    如果冯益真的想要拒绝,就会直接与李申之一刀两断,划清界限。而冯益说出了为难的话,反倒是表达了自己想帮李申之,而无能为力的感受。

    李申之说道:“下官多谢冯公厚爱。可冯公不妨再想一想,若是那秦桧表面上谋求和议,背地里却在干一些有损官家的事儿,冯公是管还是不管呐?”

    冯益在思考,没有接话。

    李申之继续说道:“冯公放心,活儿由下官来干,到时候功劳都是冯公的。”

    冯益闻言,紧张的情绪为之一松,说道:“本公岂是那般无耻之人。这样,让宋明再多领一队人帮你查案。”

    紧接着,冯益又写了一张文书,递给李申之,末了还嘱咐道:“记住,这两队人马全是给你查案用的。”

    李申之心中感动,拱手道:“得令!”

    ……

    紧接着,李申之拜访了杨沂中。

    杨沂中从不涉足朝堂之事。李申之关于朝堂局势的几句暗示,全都被杨沂中顾左右而言他地给挡了回去。

    李申之无奈之下,说了开封城里有人想独家代理胡虏血。

    杨沂中大度地表示,那是李申之自己的事儿,他办好就成,杨沂中不会干涉。临安城中,能生产出胡虏血的只有茗香苑和杨家的酒坊。李申之仗义地把胡虏血的配方和设备全都送给了李申之,杨沂中投桃报李,也不会断别人财路。

    到最后,李申之也跟杨沂中借了一票人马,帮他捉拿窃贼。

    临安城中有号称二十万的禁军,不管实际上有多少人,调拨给李申之三五百人不在话下。

    况且这部分禁军平日里的任务就是四处巡捕,维护治安。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

    带着几张文书和调兵令,李申之回到了茗香苑。

    终于可以看一看这段时间的基建成果了。

    谁知刚一进门,却得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薛管家候在门口,见李申之回来,上前说道:“八郎,有金国使团的使者要来见你,我让他在雅间休息,你是见还是不见?”

十四、屠龙少年要变恶龙了吗?

    金国的使者找到了茗香苑,让李申之颇为困惑。

    之前他不是一直跟秦桧勾搭在一起吗?为何来茗香苑找我李申之?难倒是来劝我放弃,要与秦相公团结一致共谋宋金和议大业的吗?

    像不像穷小子找了个富家千金,富婆拿了一笔钱来让自己离开。

    苦笑一声,李申之暂且放下这个话题,问道:“铜活字准备得如何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薛管家说道:“听陆公子说,八郎说的蚀刻法,好像不是太灵光。”

    “嗯?”李申之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好。是自己的法子有错误,还是道士们的绿矾油不是硫酸?

    忽然,李申之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又想起了一个无用的小知识:稀硫酸与铜不反应,浓硫酸才会与铜发生反应。

    通常的酸腐蚀金属,是通过酸中的氢离子与金属进行交换,释放出氢气,金属原子与硫酸根离子结合后形成盐溶液,达到腐蚀金属的目的。

    可偏偏铜比氢的活性还大,氢离子换不出铜离子。

    而浓硫酸与铜反应,是通过硫酸根离子的氧化反应,它们反应之后会生成二氧化硫气体。并且这个反应还需要将铜与硫酸加热。

    将这个想法与陆游说了之后,铜活字的项目陷入了僵局。

    想要提高硫酸的浓度比较简单,茗香苑的工坊里有一整套蒸馏酒精的设备,直接就能用。但是如何用热的硫酸与铜反应?

    蚀刻法的目的是想在铜的表面刻字,不刻字的地方覆盖着石蜡。若是用热硫酸来蚀刻,势必会将石蜡融化。一旦石蜡融化,蚀刻法便失去了意义。所有地方都腐蚀,等于没腐蚀。

    陆游说道:“不如将石蜡涂厚一些,将铜活字倒置,石蜡朝下插入加热的硫酸中。若是石蜡全都融化,那便赶紧取出,重新涂抹石蜡再插入硫酸中,如是反复多次之后,应当可行。”

    李申之点赞道:“你这个想法很工程师。”

    工程师在将科学家的理论转化为工业生产的时候,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需要工程师通过实用主义的智慧进行解决。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小窍门”,或许是凝聚了好几代工程师艰辛地摸索和实践。

    正当陆游准备执行的时候,突然又被李申之给叫停,他又想起了一个无用的小知识:浓硫酸的脱水反应。

    有机物与浓硫酸接触的时候,浓硫酸会脱去有机物中的结构水,按照氢氧比二比一的比例脱除,相当地霸道。若是将石蜡浸入浓硫酸中,还不得分分钟被脱成黑炭。

    陆游继续说道:“行不行一试便知。想必那浓硫酸脱水需要一点时间,咱们趁他未脱除之前蘸一下,多试几次就好了。”

    李申之点了点头,先勉强搞一搞吧。

    果然材料学才是工艺进步的基石。此时若是有几斤不锈钢,也不至于拿铜这种奇葩金属做实验。

    铜这种金属,是机械加工最佳金属,没有之一。不论是硬度、耐磨度、耐腐蚀性,远超各种钢材。即便是到了现代,许多对耐久性有要求的高端设备,其核心构件依然是铜。

    而钢铁能取代铜,成为适用范围最广的金属,只有一个原因:储量巨大。

    钢铁的各项性能比铜稍差一些,但是超过铜矿百倍的储量,使得它的价格可以十分低廉。在开发出了各种高性能合金钢之后,钢铁的用途更加广泛。

    安排好了作坊的事,李申之稍事收拾,去雅间见一见那个金国的使者。

    站在雅间的门口,李申之努力地挤出了一脸的笑容,推门进去,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看着面生,不像是金国使团的人。至少不是正使,金国的正使他见过。

    只见那金国的使者站在屋内,一手端着茶杯,听着悠扬的古琴,仔细端详着墙上的字画,一副陶醉的样子。

    见李申之进来,金国使者赶忙放下茶杯:“李公子真是大忙人,在下等候多时了。”

    李申之抱歉道:“上使见谅,今日刚下了大朝会,耽搁了一会。”

    互相寒暄了一句,李申之说道:“上使看着有点面生啊?”

    金国使者笑道:“在下乃是副使之一,上不得台面,李公子没见过也正常。”

    “上将军托下官给公子带句话,可否……”金国使者左右看看,示意李申之屏退左右。

    李申之挥了挥手,面带不解,等琴师和茶师退下之后,问道:“不知上将军有何吩咐?”

    奉国上将军完颜亮派来的,看来此人是完颜亮的手下。完颜亮代表着皇帝完颜亶,与完颜宗弼不对付,李申之心里有了些许期待。

    金国使者说道:“想必李公子已经知晓上将军的背景了吧。现在上将军想在宋国寻找一个可以主导和议之人,不知李公子是否愿意担纲?”

    李申之略一沉吟,问道:“我若愿意会怎样,不愿意又怎样?”

    这个金国副使在出发之前,必然受到完颜亮的嘱托。他先问是否愿意,一定有后续的计划,只是想先看一看他的态度。李申之反问一句,是想知道对方的筹码。

    金国副使笑了笑,说道:“李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不能先说。”

    很显然,金国这是找代理人来了。

    秦桧是完颜宗翰的人,完颜宗翰死了以后又跟完颜宗弼接上了头,事实上是在替金兀术卖力。

    而金兀术在金国朝堂上一副强势的模样,甚至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就是因为他能打仗,会打仗,在军中威望十分地高。

    完颜亮与完颜亶觉得,如果能尽快与宋人达成和议,那么金国就可以放开手脚打压完颜宗弼,让金国的政坛走向正轨。

    若是这么看,宋国和金国又是何其相像。

    既然要打压完颜宗弼,那么必定要同时打压秦桧。完颜宗弼需要用军事威胁来巩固自己的力量,那么秦桧一定会把和议往那个方向上带,这不符合金国的利益。

    金国需要重新找一个代理人,取代秦桧的位置。

    李申之忽然之间有一点恍惚。

    自己处心积虑地要干掉秦桧,难道是为了取而代之吗?

    辛辛苦苦地杀掉了巨龙,莫非自己要变成那个屠龙少年,再变成恶龙吗?

    金国副使见李申之脸上阴晴不定,说道:“在下是瞒着正使偷偷出来,时间不多,还请李公子早作决断。即使李公子拒绝也无所谓,上将军依然愿意与你作朋友。”

    犹豫了良久,李申之问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实职的文林郎,在宋金和议之中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就算是想要襄助上将军一二,也无处使力。”

    秦桧在当汉奸之前,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一介教谕成了太学学正,然后转战大理寺,成了御史中丞,位高权重。反观自己,啥也不是。

    金国副使笑道:“若是李公子已经位列宰执,恐怕在下也进不了公子家门了吧。再者说,上将军看中的是公子的能力,而非公子的官职。”

    终于,李申之不再犹豫,问道:“我若答应,将如何?”

十五、破案

    李申之具有指向性的发问,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完颜亮的示好。

    金国副使大喜,说道:“你只需将我大金皇帝陛下的意图转达与大宋皇帝就行。”

    李申之懂了,原来金国的皇帝也想要绕过完颜宗弼与大宋和议,只是苦于没有渠道,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了他。

    李申之说道:“可是我一介没有差遣的文林郎,如何能直达天听呢?”

    金国副使微微一笑,一副“我懂”的表情,说道:“我们相信,李公子一定有办法的。到时候我大金国一定不会亏待李公子的,哦不,应该叫李小爷了。”

    女真人尊称对方的时候,喜欢用“爷”当后缀,金国如此,满清也是如此。只是李申之年龄太小,当不起“李爷”之称,是以金国副使改称为“李小爷”。

    受到大量影视作品的影响,李申之对这样的称谓反倒感觉跟熟悉,抱拳笑道:“那小爷我就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双方把酒言欢,共进一杯酒,达成了口头协定。

    看来金国对他也调查过一番,知道他有渠道能直接跟赵构连线,要不然也不会专程来寻一番。

    与金国副使的交谈,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金国副使便匆匆离去,临走时还装模作样地在大堂的柜台上买了些上好的茶叶,提了一小壶胡虏血,扔下一大锭银子,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出茗香苑。

    ……

    铜活字有陆游负责,李申之亲自过去也起不到更大的作用,他需要抓紧时间帮李清照破案。李清照帮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天大的麻烦,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回报一番。

    在茗香苑中休息了片刻,宋明领着几个便衣探子来到了茗香苑。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时间。

    来的几个密探与宋明并没有上下级关系,有的级别甚至比宋明还要高出不少。之所以愿意跟在宋明屁股后面,是因为宋明是冯益跟前的大红人。而宋明知道,他之所以在冯益跟前走红,与李申之有莫大的关系,是以他对李申之的事儿也非常上心。

    趋炎附势本无可厚非,人人都追逐功名利禄,只要别违背良心就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地叱责趋炎附势的人,无非是一些又臭又硬的假清高罢了。

    李申之自打融入了这个时代之后,发现自己的人生观也跟着大变,要不然也不会接受金国的示好。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本就是男人心底的欲望,不掌权又如何能改变这个时代?既然可以借助金国的助力让自己快速地进入宰执系统,那又何须故作清高?就算位列宰执之后,觉得这大宋没什么希望,又未尝不可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李申之热情地将皇城司的一众兄弟请进了雅间。

    宋明一本正经地问道:“李家兄弟莫慌,冯公派我等来协助兄弟办事,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身边的皇城司探子也跟着停下来。

    李申之一副江湖做派,说道:“宋家哥哥这是哪里话。哥哥们大老远的赶过来,还能来了就干活不成?兄弟又不是那不懂事的人,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哥哥们先吃饱喝足了才好干活。”

    皇城司走到茗香苑不到二里地,走路不到半柱香时间。李申之故意这么说,是卖了皇城司众人一个面子。

    宋明暗暗给李申之使了个眼神,正色道:“真不耽误事儿?”

    李申之也笑着朝宋明挤了挤眼睛,说道:“真不耽误事儿!”

    宋明不知道李申之打的什么算盘,但是一直以来李申之做事都很稳妥,他便没有多言,领着皇城司的几个大小统领一同入席,吃喝起来。

    宴席之上,李申之拼了命地款待,搞得这些平日里吃拿卡要惯了的皇城司官吏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李家的小兄弟,你找俺们帮着办案,可是自打来了茗香苑就是一顿吃喝,也没说说这案情是个啥情况?”

    “对啊,在这么喝下去,俺可就喝高了。”

    “这抓贼呀,他讲究个时效,越快越好。越是拖的久了,这贼就越不好抓。”

    李申之说道:“既然诸位哥哥这么说了,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诸位可知道余杭门的易安居士吗?”

    宋明脸色沉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她家里被盗?”

    “哥哥竟然知道?”随后一想,李清照在当时也是名满京城的人,官场之人知道也不稀奇。

    谁知宋明说得不是诗词,而是财宝:“尝闻易安居士家里珍宝无数,不知多少蟊贼大盗觊觎。然而易安居士家中防范森严,从未失窃。”

    “是啊,以前也有蟊贼去过她家,全都无功而返。这次既然能够得手,看来这偷盗之人可不是一般的蟊贼呐。”

    “何止是蟊贼,就连那王继恩大夫都馋他们家的藏宝,想出金子收购,被那易安居士给拒绝了。”

    王继恩?莫非是赵构的御用春药大夫王继恩?就是那个王继恩。

    “这蟊贼会不会就是临安之人?能熟门熟路盗窃成功,大概不会是外地的流串犯。”

    “不好说,还是要勘查过现场才知道。”

    “不如现在就动身吧。”

    都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段。这几个皇城司的官吏们大吃大喝了一通,难得真正上心要办案子。

    李申之说道:“不急。好叫诸位哥哥知道,那易安居士曾找人查勘过一番,说是翻墙入室,人数大概在四五人。”随即,李申之掏出一张札子,上面写着所有的分析情况,有几个贼人的大致判断,高矮胖瘦,是否跛脚,行走习惯等等,其详细程度丝毫不亚于现代的刑侦手段。

    在坐的几个人都是断案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被宋明特意挑选出来。他们只一看札子上的记录,就知道查勘现场之人也是个高手,他们去了易安居士的家里未必会比此人发现得更多。

    既然去现场没用,不如就坐在这里好好商量一番对策。

    易安居士府上的食客,只具有防护和查勘分析的能力,但是涉及到找人和抓人,他也无法动用自己的私权。

    前一日,李清照不过是带着家中的护卫一起为李申之奔波了一夜,只一晚上家中无人看护,就发生了被盗之事,这说明必然是有人在她家附近长期盯梢。由此可见,能做下这样案子的人,一定是惯犯,且长期生活在临安城。

    是以李清照想通过李申之在皇城司的关系,看能不能翻阅一下近年来翻案盗贼的档案。若是能跟档案中有记录之人直接对上,直接上门拿人。

    宋明领会了李申之的意思,问道:“档案中可否有相似之人?”

    其中一人捏着下巴,缓缓说道:“有是有几个,可是直接拿人怕是不妥。”

    正当宋明和李申之打算加把劲公关一下的时候,那人有说道:“不过本官有个办法,不知你们是否愿意一试?”

十六、讲义气

    却说李清照通过李申之找到皇城司的人,主要是想解决捉拿贼人的难题。那皇城司的指挥面露难色之后,说是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李申之闻言大喜,赶紧说道:“兄长请讲,只要有用,小弟愿意尝试。”

    皇城司指挥说道:“圣人云:‘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贼人也是如此。若是只有一个贼人作案,此案断然难以破解。可贼人有四五个,在分赃之时必定会产生龌龊,咱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来破案。”

    宋明是常年在机关坐办公室的人,不太懂得办案中的这些道道,问道:“可若是这几个人提前商量好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龌龊呢?又或者他们已经销赃,再或者将赃物藏匿起来,咱们又该如何破案呢?”

    这话也是李申之想问的。这个时代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现代手段,发了案子破案难,破了案子追赃难。像这么大的案子,能将贼人绳之以法,再将赃物完好无缺地追回来,百年难得一见。

    皇城司指挥笑了笑,说道:“靠偷窃为生,还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龌龊,咱们就给他们制造点龌龊。”土匪才是最容易内讧的,动辄互相火并,正规军只会阳奉阴违。

    宋明头一次听说还能这么破案,好奇心起,问道:“如何制造?”

    皇城司指挥说道:“诸位听说过二桃杀三士之计吗?”

    这皇城司指挥是个粗人,头一次在读书人面前拽文,越拽越上头,还卖起了关子。

    李申之忍着耐心,恭敬道:“愿闻其详。”

    在众人的催促之下,他继续说道:“我看这札子上所录,易安居士家中被盗之物有五样,价值虽然不凡,但还并不是易安居士家中最贵重之物。不如让易安居士放出风来,就说家中丢了六样东西,悬赏民间破案,这样一来……”

    他还想卖个关子,宋明已然猜到了其中的妙处,说道:“若是有四五个贼人,行动之时必然各有分工。现在易安居士传出风声,说家中丢了六样宝物,而贼人分赃之时仅有五样,必然会怀疑有人私吞,他们之间必会起矛盾,甚至拔刀相向。”

    “然也!”皇城司指挥拍手叫好,说道:“只是此计还有一个难处,该如何尽快将此消息散布出去?”

    这个办法必须要快,一定要等到贼人们还没收拾好的时候效果最好。一旦贼人们清点好财物,该藏匿的藏匿,该销赃的销赃,甚至几个贼人已经解散,各自逃出临安城,那就神仙都没办法了。

    李申之也有些为难,若是铜活字能搞出来就好了。

    实在不行,也只好花钱上街请一些游手,让他们去散布谣言了。

    这时,陆游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满脸洋溢着喜悦的色彩:“成了!成了!申之,成了!”

    众人将目光看向慌乱的陆游,不知这毛头小子搞什么鬼。

    但从李申之欣喜若狂的脸色可以看出,一定是大事。

    陆游的思路果然是对的,只要我拔出来的够快,石蜡就不会消失。而铜活字印刷,只需要比较浅的印记就行。实在不行,让工匠沿着蚀刻出来的印记再钎一遍就成。

    李申之跟皇城司的众人告了个歉:“诸位哥哥见谅,小弟刚刚搞了一项发明,才实验成功,内心欢喜得不行,才这般失礼。”

    皇城司的指挥们都是吃饱喝足了的,一个个地非常和善,说道:“小兄弟莫非是新纳了一房小妾吗?那可是要好生贺一贺了!”

    人家明明说的是发明,他非要说是纳了小妾,这群粗人就是喜欢把话题往荤腥上引,乐此不疲。

    “那倒不是。”李申之羞怯地挠了挠脑袋,说道:“不过此项发明,对咱们散布消息有巨大的裨益。”

    宋明关切地问道:“是什么?”

    李申之说道:“精铁活字印刷。”

    当着皇城司的面,他可不敢说是铜活字。从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朝廷还是战时状态,铜作为稳定经济的重要战略物资,官家曾专门下令禁止民间“销金”。

    所谓销金,是指把金、银、铜等贵金属融化,重新熔铸。

    张俊的“没奈何”跟李申之的“鬼见愁”除外,这是报备了的,加之朝廷对金银的管控不是特别严格,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随他们去。

    但是铜就不一样了,若是有人肆意熔铸铜钱,导致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大幅度减少,势必会严重地影响南宋刚刚有点起色的经济。

    若是让人知道李申之私自把铜钱熔铸成了铜活字,这个罪已经够得上杀头了。

    当然了,就算皇城司的这些人知道了,也未必会给李申之定罪。但是私自熔铸铜币这么大的事儿,让人猜出来是一回事,自己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无论如何,不能给人落下口实。

    宋明说道:“木板印刷费时费力,泥活字印刷质量堪忧,唯独这精铁活字可以反复使用。然则精铁难于保存,时间长久也会生锈磨损,很少有人这般做。”对于印刷业,宋明显然是个行家。用精铁当活字,早就有人实践过了,有优点也有缺点。综合下来,其最大的缺点是“不划算”。

    正是因为没有摸索出合适的保养手段,导致精铁活字造价高昂,而且精铁活字雕刻困难,才最终被市场淘汰。

    皇城司指挥说道:“且不管那么多,这刚造出来的精铁活字断没有马上就生锈的道理,这不刚好可以印传单么。不过让谁去散发传单,就又是个问题了。”

    李申之转念一想,对宋明说道:“好叫哥哥知道,小弟在回来之前去了一趟禁军殿前司,见了见殿帅,殿帅许诺可以调拨一些禁军助我。”

    “着啊!”皇城司指挥大喜,说道:“禁军在城中每三十步就有一个巡检铺子,让他们去散发传单,半天都用不了,这个消息就能传遍临安城。”

    宋明也是很高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交差,上能给冯益一个交代,下能给李申之一个人情,说道:“兄弟莫要耽搁,快去开工吧。等印好了,哥哥们帮你去发传单。”

    皇城司的官吏们客套一番,李申之也不敢当真,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哥哥们好吃好喝,兄弟就暂且失陪了。”

    一众皇城司的官吏们嬉笑着将李申之推出了门外:“兄弟快去忙吧,需要哥哥们的时候上来知会一声。”

    李申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陆游下了楼。

    皇城司的这帮人呐,害人性命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讲起义气来,也是真够义气。

十七、仗义疏财

    却说李申之和陆游一同来到了工坊,铜活字印刷的设备早已经调试到位,并且成功实现了试印。

    李申之将皇城司指挥所说的“二桃杀三士”之计,简单给陆游讲了讲,说道:“劳烦陆兄起草一份传单,咱们再摆设好铜活字,这就开始印刷吧。”

    “不用。”陆游走到活字排版的地方,说道:“打算悬赏多少银子?”一边说话,一边摆弄,顷刻间已经摆好了二三十个字。

    李申之说道:“就说那第六样宝物价值万两黄金。易安居士愿意出百两黄金当报酬。”

    “成了。”李申之的话音刚落,陆游也罢工好了活字的排版,说话间一篇文章已然完成。

    所谓的价值黄金万两,通常都是虚标而已,并不是说真的能卖一万两黄金。但凡能卖到这个价位的东西,往往都是有价无市,常年卖不出一件,能不能成交全看缘分。

    而交易的时候,通常都是以物易物,就是说你拿一件价值一万两黄金的东西,我也拿一件价值一万两黄金的东西,咱俩交换一下就成。或者价值稍微差一些,用别的小东西找补一下,最后才会交付实际金银补齐差价。

    且不论这万两黄金的价值是虚是实,这百两黄金的赏赐可是真真切切地。

    易安居士久居临安,其人品值得保证。茗香苑是商业新贵,正是名声爆火的时候。再加上这传单是经过禁军之手发出来的,更是让人深信不疑。其可信度的效果,已经堪比官府的告示了。

    宋人的印刷技术,真不是盖的。其机械构造的精巧程度,已经超出了李申之的知识范畴。

    这是一套成套引进的活字印刷设备,唯一的区别是将泥活字换成了铜活字,直接就能使用。

    陆游连稿子都不用打,盏茶功夫就在印版上摆好了铜活字,大文豪的文采果然名不虚传。

    嚓……嚓……嚓……

    印版上下翻飞,纸张一张张地从印刷机中挑出来,工匠时不时地补充一下油墨,用两根长长的竹筷子熟练地操弄着纸张,效率非常地高。

    筷子左右横舞,纸片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申之默默数了一下,大概一秒钟就能印好一张纸。他虽然没见过现代的印刷厂是如何工作的,但是从他朴素的自动化生产知识来看,这台宋代的活字印刷机与现代的印刷机相比,差的不过是一个电动机罢了。

    ……

    铜活字印刷走上了正轨,李申之立马去与禁军接头。

    杨沂中派来合作的人,正是使团同行的那个统制官。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了,基本不需要多余的沟通。

    都不用茗香苑的人怎么张罗,那禁军统制直接传令,让各巡检的铺子各出一人,自己来茗香苑领任务。

    有权就是好,明明是自己求着别人帮忙,结果反成了别人伺候自己。

    那禁军统制有自己的官威,茗香苑的人却不能不懂事。

    每个铺子来的人,茗香苑全都赠送一壶胡虏血,一包茉莉花茶,外带些许点心零嘴。热腾腾的传单,墨迹还没干透,就发给了禁军的士兵们。

    整个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巡检铺子怕不有上千所,每个铺子都送一份小礼物,这样的花销着实不小。

    反观李申之却大气地很,不仅送了礼物,还亲自送礼物。只见他亲自领着薛管家,张博士给前来的禁军士兵发放,并且诚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多年社畜的经验让他明白,想让这些底层的喽啰们替外人卖力,一定要给予人家足够的尊重,和些许的好处。

    再辅之以上级的威压,恰到好处的监管,保准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若是只有上级的威压,想让人家白干活不吃干粮,这帮底层小老百姓们有的是办法磨洋工。

    自从李申之回来之后,整个茗香苑高速运转起来,从物资采购,礼品包装,再到搬运,分发,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就这,还不耽误晚上开门营业。没办法,咱家就是人多。

    禁军那边开始运转,禁军的统制和几个头领也需要好好地招待。

    如同皇城司一般,茗香苑也给禁军的几个头目们开了个雅间,好酒好菜地招待着。

    只不过,禁军对李申之的态度,与皇城司略有不同。

    皇城司有宋明这层关系在,加上李申之担任着皇城司的职务,皇城司里的大小官吏们都把李申之当成了自己人。

    而禁军的统制是跟李申之一起打过仗,并肩作战过,反倒对李申之颇为恭敬,连带着禁军其他官员也全都客客气气,搞得李申之好不尴尬。

    忙忙碌碌又是大半天过去,李申之感觉腰都快累断了,却不敢有半刻的停歇,马不停蹄地又跑到了皇城司。

    与金国副使接触的事情,他需要向上汇报。

    之所以等到现在,先把皇城司和禁军协助工作安排完之后,才去找冯益说金国副使的事,并不是李申之分不清轻重,想要故意拖延时间。

    而是他得先打好腹稿,待会见了冯益怎么说,万一冯益直接带着他去找赵构,他又该如何应对。

    一旦他见了赵构,成与不成就在这一席话之中,绝不容有任何失误。

    冯益正在衙署里翘着腿喝茶,心里盘算着下班后去哪里喝酒,就看到李申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这么快?事儿办完了吗?”冯益略微有些吃惊。

    在皇城司待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那帮兔崽子干活儿办案这么利索过。

    李申之道:“宋押司领着诸位哥哥们正在办案,下官前来,是有另一件要紧事。”

    冯益问道:“什么事儿?”

    李申之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宋金和议之事。”

    “哦?”冯益心中有些不悦,就像正准备下班,却突然通知要开会,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说道:“宋金和议什么事儿?”

    李申之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遍,冯益这才明白,原来这大金国朝堂之上的水也是深得很,派系之间争权夺利一点不亚于大宋朝堂。

    这个李申之也颇有些本事,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能跟金国的皇帝搭上线,看来自己当初相中了这个小子,果真是慧眼识珠。

    李申之看到冯益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内心戏,轻轻催促道:“冯公,你看此事……”

    冯益收回思绪,假意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公稍后就会禀报官家,你且回家等消息吧。”

    末了,冯益还加了一句夸赞:“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李申之不知道冯益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种事情还敢再拖吗?不是应该连夜进宫也要禀报官家的吗?

    “冯公,下官觉得兹事体大,刻不容缓,还是快些的好。”

    冯益两眼一瞪,刚想耍官威,后来又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儿需要仰仗李申之,转而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今天恐怕不行了,秦相公领着金使已经进宫了。”

十八、杀秦桧

    “秦桧领着金使进了皇宫?”

    李申之瞳孔猛缩,呼吸急促。

    “还有谁也去了?”

    冯益被李申之的样子吓了一跳,说道:“还有几个相公也去了。”

    几个相公,秦桧,金使,赵构,这就是一场小朝会。

    他们想要商量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李申之当即向冯益告辞道:“下官与金主完颜亶搭上线的事,还请冯公尽快禀明官家,下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冯益送走了李申之,犹豫了一番,最终一咬牙,进宫去了。他心想,就算不能马上见到皇上,也要侯在皇帝书房的外面,争取第一时间传达消息。

    李申之从皇城司出来,先回了一趟茗香苑,吩咐人手去城外庄园,通知把梁兴等人重新招进城里,自己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去了岳府。

    岳家与李家现在亲如一家,去对方家里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岳府的门人见是李申之,连通报都不需要,就把人领了进去。

    见了岳雷,李申之也没废话,说道:“银瓶姑娘在不在?我有要事与你二人相商。”

    李申之不容置疑地划定了议事的范围,只有他,岳雷,岳银瓶三人可以参加。

    岳夫人和岳家大娘岳安娘虽然年龄更长,辈分也大,但是这种事还是不要她们参与的好。

    岳家毕竟不是杨家,没有出女将的传统。

    岳雷说道:“二娘去狱中探视父亲,马上就回来了,李兄稍坐。”

    岳雷也是只有十七八岁,但是却是岳家现在唯一成年的男人,岳家所有对外事宜全都由他负责,岳夫人和岳安娘只操持家中事务。

    不多时,岳银瓶从屋外回家,接到通知后便去了岳雷的书房。

    三人坐定,李申之说道:“两件事。第一,杀秦桧;第二,劫狱救岳帅。怎么选?”

    岳银瓶捏紧了拳头:“为何不两件事都干?”

    李申之心中一阵无语,这丫头的兵书怕不是都读到柰子里去了,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日后就算上了战场,也是个莽夫。

    岳雷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变得稍微沉稳了些,说道:“先听听李兄怎么说。”

    李申之说道:“事关重大,我也不得不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若是按我的想法,只需要杀秦桧便成。

    “宋金两国,想要杀岳帅的,唯有金兀术一人而已,那秦桧是金兀术的走狗,唯命是从。若是能杀了秦桧,岳帅性命无忧,最多流放二年。”

    岳雷点了点头,说道:“流放已是最好的下场,只是这秦桧一死,朝堂局势会如何?”

    岳飞下狱有些日子了,其中的局势会如何发展,在李申之的渲染下早已深入人心。

    人无完人,大理寺丞何铸经过审讯,多少也掌握了一些岳飞的“违法犯罪证据”。虽然有些牵强,但也都确有其事,真要追究起来,的确能贬官流放两年,不冤枉。

    贬官流放,对于宋朝的官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纵观能在史书上占据三五页篇幅的人,哪个没有被贬官流放过?是以大家都认为流放的结局是上上签。

    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士大夫眼中,谁要是没有被流放过,才是从政生涯的一大污点,说明你只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明哲保身的怂货,不敢得罪皇上仗义执言,不敢为天下苍生舍弃自己的高官厚禄。

    听李申之的一通分析,确实只要杀掉秦桧,岳飞就一定会得救。

    岳雷想了想,又问道:“李兄,我还有两个疑惑。其一,官家想要和议,而和议一直以来都是秦桧在一手操持,秦桧若是死了,和议将会何去何从?其二,刺杀之后,李兄将会何去何从?”

    难得岳雷站在朝堂之上思考问题。果然是实践最锻炼人,当了一个多月“代理家主”,岳雷的战略眼光成长不少。

    然而三人不论如何讨论,从来都没想过刺杀秦桧之后,自己如何脱身。在他们想来,脱不了身便脱不了,这种视死如归的淡定态度,让李申之感触颇深。

    李申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放心,和议有我。”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李申之将会取代秦桧。

    岳雷目光流转,没有多言,说道:“我赞成先杀秦桧。”

    岳银瓶急道:“你若主持和议,日后父亲若是主持北伐,你们会冲突吗?”

    李申之轻轻一笑:“我是如何想,你难倒还不知道吗?北伐,就怕到时候你们岳家跟不上我的脚步。”

    岳银瓶当然知道李申之的想法,她只是关心则乱,心里不确定而已。收到李申之确切的回复,转眼便露出了笑容。

    李申之说道:“既然定下要杀岳飞,那就事不宜迟,尽快动手。该怎么行动,就靠你们二人了。”

    岳银瓶的战略眼光差了些,但若说到具体的战术布置,成了她的强项。接下来的讨论,岳银瓶成了主角。

    ……

    皇宫,御书房。

    赵官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恨恨地说道:“金国上使怎可如此出尔反尔!”

    此金使正是邢具瞻,他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万事由秦桧来应付。

    秦桧说道:“陛下,事情出了些纰漏,现在金国上使这般说,臣也无可奈何。可是现在形式比人强,那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就驻扎在汴京,随时都能挥师南下,咱们不得不防那!”

    赵官家转头看向其余几个相公:“你们可有话说?”

    刚问完,赵构便觉得自己是白问了。他只是一不留神,这朝堂之上竟然全部成了秦桧的人。就留了一个张俊,还选择了明哲保身,啥也不说。

    朝堂何曾是这个样子?这要放在以前,李纲、张浚、赵鼎他们在的时候,朝堂上虽然吵闹了些,但好歹大家都还听自己这个赵宋小官家的话。现在的朝堂上,自己仿佛已经变得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秦桧专门搞了这么一次小朝会,就是想避开赵士褭这种人,也省得其他暂时不跟秦党一条心的高官,说出什么不利于和议的话来。

    看到赵构还在犹豫,秦桧急道:“官家,马上就到小年了,若是年前不处置岳飞,再想动手,可就得等一年了!”

    自从周朝开始,华夏的法律体系都讲究“秋后问斩”。一旦到了开春,便不能再随意处决死刑犯。别小看这么一条规矩,放在古代就是比宪法都要重要的原则,谁要是违背了,那就是违逆上天。

    在君权神授的舆论定势之下,这个原则连皇帝都不敢轻易逾越。

    岳飞一案本来就有许多漏洞,若是再触犯了这么大的原则,日后定会留下许多把柄。

    赵构犹豫良久,说道:“卿自去做吧。”

十九、清君侧

    所谓“卿自去做”,就是说:你随便折腾吧,我不管了,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也不要来问我了,我也没有刻意授意你去干什么。

    这一刻,赵构生出了退却之心。若是以往他还有一些雄心壮志,想要当个中兴之主的话,那么现在他只想当一个富贵王爷。

    为什么要奋斗,为什么要冒险,统统见鬼去吧!好好享受生活他不香吗?去找王继恩看病不爽吗?或许躺平才是人类的终极追求。

    ……

    李申之在岳家书房,跟岳雷和岳银瓶商量好之后,旋即回到了茗香苑,却得到了一个让他犹如五雷轰顶的消息:金国副使死了。

    就是那个曾经来拜访过李申之的金国副使,那个瞒着金国使者邢具瞻偷偷来与李申之暗通款曲的副使,死在了宋国对外宾馆都亭驿里。

    消息还没有公开,这条消息是来自皇城司的小道消息,由冯益悄悄透露过来。金国副使死了,也就意味着他与金主完颜亶这条线断了。冯益派人来报信,更是想从李申之这里得到一句准话,以他主导和议到底还靠谱不靠谱。

    李申之心中稍微慌乱了一阵,很快恢复镇定,去到印刷的工坊找到陆游,说道:“陆兄,再印一份传单。”

    也不问写什么,也不问为什么,从李申之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份传单很重要。陆游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一刻耽搁,抄手取来排版的工具:“你说。”

    李申之说道:“就说丞相秦桧暗通金人,投敌卖国,欺上瞒下欺骗官家更改和议条款。今日,六部桥,有人清君侧。”

    不能再等了,必须要摊牌。

    如果说秦桧想破坏和议,李申之还会跟他再周旋周旋。秦桧能吓唬官家,李申之就有办法给官家鼓气。

    可是金国副使的死亡,让李申之感到了巨大的紧迫感。

    秦桧要逼宫了。

    历史上岳飞之死,就是在赵构半默许的情况下先斩后奏完成的。那时候,秦桧想杀岳飞,赵构也想杀岳飞。但是赵构想堂堂正正地杀掉岳飞,便让秦桧搜集证据。怎奈秦桧搜集了三个月,依然不能定了岳飞的死罪,才会最后先斩后奏。

    李申之穿越之后,改变了这么多,没想到历史的轨迹依然在她固有的道路上,即使是偏离了,还会艰难地拐回来。

    而李申之,也无法再稳扎稳打地一步步谋划,必须要兵行险招了。

    秦桧是大汉奸,这是千古定论,但是宋人不知道。至少此时的宋人还不知道。所以,李申之需要得到临安百姓的支持,就必须让他们看清秦桧的嘴脸。

    一张传单显然不足以让李申之博得百姓们的信任,不过他还有后手。

    在李申之回来之前,宋明已经接到了皇城司的汇报:易安居士家中失窃的案子,破了。

    皇城司的指挥虽然混蛋了一些,但是邪门歪道的破案办法,效果当真不错。

    距离禁军散发传单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临安城中瓦子的一处颇为豪华的酒楼里,就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五个人,互殴。

    皇城司查勘现场之时,还有两个人没死,昏倒在血泊中。经过一番抢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不出所料,这五个人就是盗窃易安居士府上的窃贼。他们先是听到酒楼中有人议论悬赏通告,然后寻了一份来看。

    据酒楼的伙计说,这五个人拿着传单传着看了一遍,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时的气氛非常凝重,伙计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五人回到房间之后先是爆发了几声争吵,结果还没吵到第三句,便听到了刀剑乒乒乓乓的声音。伙计害怕,没敢过去查看,赶紧去官府报案。等了半柱香时间,见屋子里半天没动静,才敢轻轻地过去看看是啥情况。

    禁军最先到达现场,然后皇城司便接管了案子。自始至终,都没让临安府衙的人靠近半步。

    易安居士失窃的宝物还在屋子里,贼人们没来得及销赃,完好无损。

    剩下两个活着的人,一个被砍掉了一条胳膊,一个被打断了一条腿。经过包扎之后,说话不成问题。

    宋明直接将两人带到了茗香苑,由李申之亲自审理。

    李申之端详着那个断胳膊的人,问道:“你们可曾去过秦相公家中行窃?”

    “秦,秦丞相?”那贼人脑子还有些迷糊,念叨了一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去过,从未去过!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秦相公家中行窃。”

    李申之脸色一沉,问道:“真的没去过吗?”

    “没,没去过。”贼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的没去过啊!”

    李申之朝那贼人招了招手,贼人往前俯身,李申之附耳说道:“我提醒你一下,你要是没去过,我就再砍你一条胳膊。你要是去过,我就饶你一命。话该怎么说,你再考虑一下。”

    “没去过,砍胳膊。去过,能活命?没去砍胳膊?去了能活命?……”贼人念叨了几遍,终于搞清楚了其中的逻辑关系,拼命地点头道:“我去过,我去过!”

    李申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去的时候都偷了些什么呀?”

    “偷了什么?我都偷了些什么?……”贼人急得满头大汗,到底偷什么掉胳膊,偷什么能活命,这位小公子怎么大半天也不给个提示。

    猛然间看到李申之从腰间掏出一个折叠的信封,试探着说道:“几封书信?”

    李申之笑着点了点头,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大声点说。”

    那贼人欣喜若狂,拼命地点头:“偷了一封书信,我偷了一封书信。”

    形势危急,李申之来不及周密布局,将逻辑关系梳理得天衣无缝。比如小偷去秦桧府上,为什么只偷了一封信,这不重要。事急从权,他得尽快把百姓们的情绪煽动起来。

    重要的是信上写了些什么。

    李申之假意去贼人胸口一摸,然后拿出自己身上的信封,说道:“可是这一封信?”

    那贼人终于明白了李申之要耍什么把戏,努力地配合着,点头点得恨不能把脑袋甩下来:“是,是,是,正是这封,就是这封,是这封信!”剧烈地摇晃,脑子产生的一阵阵眩晕,竟然让贼人生出了一丝幸福的快感。

    茗香苑此刻有不少喝茶聊天的客人,早被李申之公审小偷的大场面给吸引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来闲逛解闷的闲人,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先来的看得津津有味,后来的人在先来人的讲解之下,也很快地知道了故事梗概。

    所有人都盯着李申之手中的信封,伸长了脖子好奇着:秦相公的信里写了什么?

二十、六部桥

    六部桥。

    不甚宽,也不甚大,堪堪够两辆马车通过,因立在三省六部旁边而得名。也有人说,是三省六部的人下班后常走这里,才叫的六部桥。总之,是先有的名字,后有的解释。

    六部桥地处交通要道,南面是皇宫大内,东面是都亭驿。李申之选在这个地方,有他自己的考虑。

    ……

    却说在茗香苑中,李申之没让这群看客们久等,拿出信封,展平之后举过头顶,就像发卷子以前的公示一般,绕着头顶晃了一圈。

    就这么高举着手,打开信封,取出信纸,轻轻抖开,这才将信纸拿到眼前,念道:

    “……”

    不念也罢!实在是太恶心了。陆游那个读书人,写起这些龌龊文章也是相当有一套。事实证明,当君子们开始不择手段,就不再会有小人们丝毫的生存空间。

    他将手中的信纸随手一丢,信纸从楼上飘然落下,看客们纷纷来抢,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好几个脑袋立马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炸了锅,看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那秦桧竟然喊金兀术作主人,哪里还有大国宰相的半分脸面!”

    “原来真的是秦桧要杀岳帅,越来这秦相公真的是金人细作!”

    “这狗贼,老子势要他狗头!”

    “好歹也是两榜进士,简直,简直,脸都不要了!”

    “……”

    按说能来茗香苑喝茶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不至于这么轻易地被一张来路不明的信纸给糊弄过去。秦桧可是当朝宰相,随便造个谣言就会有人信?更何况秦桧的书法造诣相当不错,他们不少人都把玩过秦桧的墨宝,信是不是秦桧写的,他们一眼便知。

    殊不知,李申之身边也有一位书法大家——陆游。

    真正的书法家们不只是字写得好,临摹的功夫更是一流。陆游花了些功夫,将秦桧的字临摹的惟妙惟肖,专门伪造了这么一封书信,信中将秦桧汉奸的丑恶嘴脸刻画得栩栩如生。

    不过李申之相信,秦桧亲自写出来的信,一定比陆游污蔑他的这一封,还要更加地卑鄙丑陋,更加地不要脸。

    正是因为字写得像,这些文化水平很高的闲汉们才更加地深信不疑。

    至于贼人为何将这封信偷了出来,不重要。

    这封信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只要是稍微喜欢动脑子的人,将这段时间临安城中流传的种种小道消息,以及宋金战争、和议的种种过程综合起来捋一捋,秦桧的汉奸嘴脸就会越来越清晰。

    这封信虽是谣言,偏偏却道出了真相。

    “你们看到那份传单了吗?待会有人要在六部桥清君侧。”

    “我看了,我看了,不知是何人所发。当时我还纳闷,好好地去六部桥清什么君侧?现在看来,定是要斩那秦桧。”

    “走,看看去!若是那刺客不给力,咱们也帮着补一刀。”

    “对,抄家伙一起去!”

    “店家,把你家后厨的菜刀全都拿来,老子也要去清君侧!”

    还好薛管家及时出面,才没让气氛沸腾起来:“诸位客官万万不可持刀,那是违禁的事。万一被禁军抓住,少不得要吃牢饭。诸位不妨半路上顺道买几根擀面杖,用着也顺手,也不会惹了禁军府衙不是?”

    “东家言之有理,这是赏钱!”说着,顺手抛出了一粒银丸,约莫一两重。

    “掌柜的,这茶且给我留着,六部桥我去去就回。”

    “怎地,你还想来个温茶斩秦贼不成?”

    “哈哈……”

    众人哄笑着走出了茗香苑,还真的沿路买了些笤帚擀面杖的趁手玩意。有狠的人,嫌弃擀面杖不够分量,换了一根烧火棍。

    沿着中瓦子向东上了御街,再一路南下,过了太庙没几步,再向东便是六部桥。前后不过三里地,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到。

    等到食客们走到六部桥的时候,满山满谷全是看热闹的人,就连树上都爬着一串串的闲汉。

    反观李申之,却是换了一身劲身短衣,将一把匕首插入靴子。

    宋明大惊,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李申之说道:“清君侧。”

    金儿和陆游紧紧跟在李申之后面,也是一身劲装打扮。

    张葱儿握着孕妇童瑜的手,自我安慰道:“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童瑜轻轻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微笑道:“八郎自打回来之后,还不曾与我温存片刻。想必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若是他有三长两短,我定要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养育成人。”她希望自己的父亲是大英雄,谁知却成了奸臣党羽,只能哀叹命运弄人。她父亲真的没有做坏事,只是想建功立业而已。既然父亲已经背上污名,那她就要让自己的儿子当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再让儿子为她的外公洗刷污名。

    张葱儿捏紧了童瑜的手:“我和你一起养育。”

    ……

    皇宫的大门紧闭,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要大门一关,里外就程乐乐两个世界。

    老百姓对皇城大内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皇帝每天吃什么,皇后一定只喝浆饮不喝水,公主们每天用什么擦腚,太监跟宫女是不是都有一腿。

    而今天,紧闭的城门同样也隔绝着外部信息的传入。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皇城里的禁军并没有将围观的百姓强制驱散。

    一来,城门距离六部桥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太远了,犯不着驱散百姓,况且也没发现百姓们有什么恶意。二来,有宋一朝的百姓本就喜欢聚众玩耍,皇家贵族们更是喜欢邀请百姓到自家园林里游玩。

    繁华富饶的临安城里,大家对这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早已司空见惯,并不足以引起官府的警觉。

    不信你看,人群中已经有许多游街小贩开始来回穿梭,售卖瓜子花生八宝粥,卖得不亦乐乎。瓜子花生都没有,八宝粥倒是有几十种口味,顷刻间便售卖一空。

    忽然,树上有眼尖的人指着皇城大喊:

    “快看,城门开了!”

二十一、伏诛

    宫门大开,朝堂上的几位相公们簇拥着金使走了出来。

    金使住在都亭驿,得从皇宫北门出来,沿着御街再向北走上几十米,然后向东拐到六部桥,过了六部桥才能回到都亭驿。

    邢具瞻看到满街满桥的人,心中一阵唏嘘:“都说宋都繁华,老夫虽未曾见汴京盛况,今日在临安才算领略一二,果真大金不如啊。”

    秦桧说道:“这都是些升斗小民,爱瞧热闹罢了,拿敌得上金人威武雄壮。”

    几位相公们并不介意街上这么多的老百姓。就连皇帝出行的时候,交通管制都不超过半刻钟,更何况他们几个宰执。

    为了保险起见,避免金使受到擦碰,秦桧又喊来一队禁军,在头前开路,护送金使回去歇息。

    南宋建国已经快二十年,老百姓说到底还是认这个朝廷,是以禁军开路的时候,百姓们纷纷退让。

    但也只是退让了一下,等金使和相公们一走过去,百姓就像水流一样,重新将道路填得满满当当。

    快到六部桥的时候,张俊与何铸最先受不住了。尤其是张俊,原本出了皇城,走到太庙那里就该换马车了,今天却被一群泥腿子挤在中间。跟秦相公告了一声退,他沿着御街径直向北走去,不跟秦桧一起去送金使回都亭驿。

    张俊走后,何铸也跟着告退走了。他倒不是嫌弃老百姓,而是想尽快回到大理寺,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何铸的良知还在与权势打架,难分胜负。

    至于王次翁和范同这两个铁杆秦党,不仅紧跟着秦桧,还拼命地护卫在金使的身边,反倒把秦桧晾在了一边。

    秦桧将这两位相公的表现看在眼里,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心里夸赞他们很懂事。只要能稳住金人,就能稳住和议。只要能稳住和议,他就能稳住相位,进而就......

二十二、取而代之(二合一)

    乌篷小船来了一次神助攻之后,一刻也不停留,紧接着飞速地划走,这些人便是对梁兴的安排。后面还有两艘备用的乌蓬小船,看来今天是用不上了。

    至于混杂在人群里的金儿与陆游,是预防刺杀失败,留着他们俩补刀用的。李申之既然得手,他们的任务完成,可以回茗香苑报信了,一大家子人还在那里等着呢。

    他知道历史上有人刺杀过秦桧,也知道那次刺杀行动失败了,是以对此次刺杀秦桧的行动做出了完全的准备。主要的行动部署都是由小女将岳银瓶完成,李申之不过是多加了几道保险而已。不得不说,从具体的战术布局来说,岳银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申之在斩首秦桧之后,并没有跟着乌篷船逃走,而是继续留在了桥上。

    秦桧,就这么死了?

    那叱咤风云的秦相公,权倾朝野的秦相公,就这么死了?

    百姓们惊讶得说不出话,就连禁军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三个当事人,邢具瞻、王次翁、范同,更是呆若木鸡。

    按说这些禁军应该立马将李申之捉拿归案,偏偏李申之在斩首秦桧之前,先来了一次公审大会,坐实了秦桧名族败类,国家罪人的名声,反倒让禁军们觉得自己跟李申之才是一伙儿的。

    禁军中要是哪个人现在敢将李申之捉拿,那他就是在与百姓作对,大宋国都的百姓们,可是比禁军更加凶猛的存在。现在满山满谷的都是百姓,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没有哪一个禁军觉得自己能从这里走出去。

    秦桧一死,金使邢具瞻便顶在了前面,身后站着王次翁和范同。

    王次翁已经吓的浑身瑟瑟发抖,范同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心中想着对策......

二十三、应有的排面

    太行山好汉们分出一部分人手,乔装打扮成百姓之后,散乱地分布在六部桥两头,负责掩护李申之,也负责带动烘托气氛。

    在他们有意的遮掩下,李申之悄悄地撤了出来,留下狂欢的百姓。

    等百姓们的情绪宣泄过后,皇城里的禁军才出来清场,发泄了一通的百姓们累了,也就顺势散了。

    当人群散去之后,一个叫黄庭的年青书生走上了六部桥,将那把杀猪刀捡了起来,脱下自己的长袍,仔细地把作案工具裹了好几层,拿带子紧紧扎住,也不怕刀刃上残留的血迹污了衣服。

    多年以后,当黄家后人把这把杀猪刀上缴朝廷的时候,被誉为历史价值最高的文物,它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启,一个足以媲美祖龙,甚至媲美黄帝的时代,就此开启了。

    黄庭望向了都亭驿,脸上浮现出了骄傲的笑容。

    而此时的李申之,已经坐在了都亭驿中,邢具瞻的房间里。

    李申之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吓得邢具瞻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邢爷这是干什么?”李申之失笑一声,伸手拉住邢具瞻的胳膊,说道:“快起来吧,我是嫌这把刀硌脚踝。在靴子里藏了一天,也没派上用场。要说起来,那把杀猪刀用着是真顺手,刀刃就像自己会往肉里钻似的,砍脑袋那叫一个畅快。”

    汉人喜欢叫“某兄”,金人喜欢叫“某爷”,李申之一声“邢爷”,也是为了拉近二人的距离。

    邢具瞻感觉脑袋有点晕,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有些吃不消。重新起来坐下,邢具瞻问道:“不知李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李申之怒斩国贼的伟岸光环还未散去,隐隐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让邢具瞻感到颇为压抑。

    李申之说道:“邢爷是个明白人,那咱也明人不说暗话。实不相瞒,我是皇帝的人。”

    “皇帝?”邢具瞻有些疑惑。宋人不是喜欢称呼“官家”的吗?这个皇帝莫非是大金皇帝?想到这里,邢具瞻的目光发生了一些变化。

    李申之捕捉到了邢具瞻眼神中的变化,点头道:“正是,大金皇帝,完颜亶。”

    “莫非……”邢具瞻指着李申之,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李申之说道:“邢爷是个聪明人。陛下与大将军完颜亮是什么样的心思,你久在金国中枢,心里应该清楚。完颜宗弼日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想必你心里也有点数。到底该怎么选,不用我多劝吧?”

    完颜宗弼杀了那许多大臣才上的位,仇家遍布大金国。只不过他现在是金国军方资历最老,打仗军功最多之人,表面上牢牢地掌控着军权。想要他倒台,并不是一时半会能成功的事儿。完颜亶身为皇帝,也只敢钝刀子割肉,慢慢来。

    若是想要强行扳倒完颜宗弼,反倒会刺激他反戈一击,到最后连连皇位都没了。

    但是只要完颜宗弼显露出一点颓势,他的那些正在隐忍的仇人们,不介意在金兀术的身上补几脚。

    邢具瞻说道:“下官只是受到都元帅胁迫,并非要帮助那完颜宗弼对抗皇帝,还请李爷日后在大将军和陛下面前多给下官美言几句。”

    都说形式比人强,面对此情此景,邢具瞻心甘情愿地以“下官”自居,而李申之也端起架子,仿佛一切都合情合理。

    李申之这段时间以来所有高光时刻,邢具瞻可以说是尽收眼底,全都是第一目击者。

    在开封舌战群雄,在路上大杀四方,回到临安竟然手刃丞相。将这些种种结合起来,再复盘一下和议条款的演变过程,邢具瞻对李申之的身份和说法深信不疑。

    李申之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片刻之后官家便会召你入宫。话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邢具瞻有些不确定,一副下官向上峰请示的语气,问道:“那,和议条款一切如旧?”

    李申之点头道:“还按开封谈妥的条款来。另外,我欲取秦桧而代之,所以和议之事,你一定要再牵到我身上。”

    ……

    皇宫之中,听闻宫外生变,吴瑜赶紧跑到了赵构的身边。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子嗣,但是相濡以沫多年,感情很深。就像一对绝境之中相互扶持着走出来的伙伴,相互之间亲情更胜爱情。

    吴瑜容貌平平,却有一副外柔内刚的气质,她端坐在赵构身后,将赵构的脑袋揽入怀中,伸出葱葱玉指,沿着赵构的发际线从上往下缓缓揉捏,停留在太阳穴揉按片刻,再顺着耳后一路揉到脖颈,赵构的呼吸渐渐松弛下来。

    不多时,门外的小黄门进来报信:“陛下,相公们到了。”

    方才冯益和杨沂中退下的时候,赵构立马通知了几个相公们进宫议事。

    议的什么事,不言而喻。

    有趣的是,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下达任何捉拿李申之的命令。

    禁军在观望,临安府在观望,甚至赵构也在观望,仿佛李申之杀了丞相秦桧,真的是为民除害一样。

    等到相公们到齐,赵构也休息够了,在吴瑜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按摩可以停下了。

    吴瑜双手托住赵构的脑袋,轻轻扶起,说道:“妾虽不过问政事,但那秦桧着实可恨,妾觉得他死得该。”

    赵构微微一笑:“朕知道。”

    帝国宰相被刺杀,处级干部的凶手就在临安城中,而且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官方机构都亭驿里面。怎么处置这个处级干部,竟然需要皇帝和宰相团一起开一个会,几千年以来的历史中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赵构坐在上首,左手第一位空缺,那原本是秦桧的位置。两边依次往下,坐者张俊,王次翁,范同,何铸。

    赵构说道:“外面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张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王次翁和范同面色微红,对视一眼,也尴尬地点了点头。何铸一脸兴奋之色,答道:“略有耳闻。”

    此时,赵构还不知道王次翁和范同二人也是亲历者。

    赵构说道:“该怎么办,诸位相公们拿个办法吧。”

    张俊继续不动声色。王次翁与范同蠕动了下嘴巴,没有说话。

    何铸说道:“禀官家,臣听说在六部桥上,李申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手刃秦桧,实乃大快人心。原本宋金和议已经达成,偏那秦桧百般梗阻,差点坏事。臣以为暂且将李申之捉拿归案,等朝堂商议之后,是定罪还是褒奖,再行定夺不迟。”

    当秦桧没死的时候,何铸或许还顾及几分师生情分,哪怕知道秦桧在作恶,终究还是要被情面修正几分,潜意识里对秦桧的作恶稍微美化一些,那些作恶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现在秦桧一死,挡在何铸面前的迷雾彻底破除,是非忠奸变得清晰可见,他才终于彻底看清了秦桧的嘴脸。

    何铸表达了两个意思,其一:秦桧该死;其二:李申之该怎么处置,要先走司法程序。

    何铸有这样的想法,与他大理寺的职务息息相关。在专业的法律工作者眼中,秦桧再混蛋,他的身份也是大宋的丞相。就这么被人杀掉,那是对大宋法律体系的挑战,对朝廷权威的亵渎。哪怕他代表着正义,也要付出代价,否则必然纵容天下人私仇泛滥,百姓纷纷效仿,就成了鼓励侠以武犯禁。

    张俊沉默多时,等何铸说完,看官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说道:“臣以为,李申之为民除害,为国除奸,正是官家该大力褒奖的对象。若是担心李申之畏罪潜逃,亦或是继续行凶,不如将那李申之直接召入皇宫里来,待官家定夺。”

    张俊在这里耍了一个小滑头。他等到何铸说完之后,观察了一下赵构的态度,这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要保李申之。

    赵构听完他们两个的话,又转头看了看王次翁和范同,见他们二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心中多少也有些理解。

    张俊比秦桧资历老,虽然秦桧后来者居上,爬到了张俊头上,但张俊在大多数时候可以不买秦桧的账。而何铸自从执掌大理寺之后,与秦桧的矛盾越来越深,尤其是岳飞下狱之后,何铸几次三番地跟秦桧顶牛,而秦桧也说过好多次,要将何铸逐出朝堂中枢。

    张俊与何铸二人,他们跟秦桧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秦桧的倒台,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至于王次翁和范同,他们两个是真正的秦桧死党。秦桧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如丧考妣的打击,而秦桧的死如何定性,对他们来说更是一次宣判。

    李申之在六部桥上公审秦桧的情景犹然历历在目,他们绝不想再有一次那样的经历。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朕已经传召了金使邢具瞻和李申之,待会怎么说,几位相公不妨在心里先想一想。”秦桧才刚死,赵构终于可以重新掌控朝堂,他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前提是金人不南下。一想到金人,赵构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

    在等待的间隙,范同心中思绪转了好几转,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官家,臣以为,这李申之需赏。”

    “哦?”正在闭目养神的赵构,成功地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问道:“范相公何出此言?”

    范同说道:“之前大宗正出使金国,带回来什么样的和议条款,大家都知道。这秦桧非要从中作梗,更改和议条款,这大家也知道。现如今秦桧虽死,但是秦桧开出的条款已经知会了金国使者,想要更改必定千难万难。想要让和议条款回归开封谈判成果,恐怕还需大宗正出马,亲自与金使谈判。若是此时处罚了大宗正最信赖的李申之,臣担心会惹恼了大宗正,不利于和谈。”

    范同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算是摸准了赵构的心思,从有利于和谈出发,经过层层绕呼,最终将结论放在了赏赐李申之上面。

    赵构没有听懂其中复杂的逻辑关系,他只记住一个结论:赏赐李申之有利于和谈。

    张俊也睁开半闭的眼睛,说道:“臣附议。”

    何铸紧跟着说道:“臣附议。”

    王次翁有些颤颤巍巍,不情愿地说道:“臣,臣附议。”

    赵构很满意,这些人终于愿意顺着自己说话了,看来这个李申之杀掉秦桧,果真是大功一件。当即下令道:“来人,速派人去请大宗正入宫,朕特许一路骑马入宫,快去快回。”

    召金使和李申之入宫的人已经走了有一小会,他想趁金使与李申之未到之前,先把大宗正赵士褭召进来,好提前谋划一番。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赵士褭能不能先来还未可知,但早到一会总会比较好一些。

    ……

    进了皇宫,邢具瞻和李申之在小黄门的带领下,朝着小朝会的地方走去。

    李申之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王八步,邢具瞻落后半步,点头哈腰地紧紧跟在后面,把皇宫里的侍卫宫女们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人真的是金使吗,突然就这么没有排面了吗?我大宋现在这么强了吗?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开封了。听说开封城里的皇宫很大,地面铺的都是大青石,就算是下暴雨也不会有一点点泥。房间也很多,不用好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不像这里,下一次雨就有刷不完的鞋,晚上睡觉有打不完的蚊子,不仅夏天有蚊子,甚至冬天还有蚊子,而且冬天的蚊子更毒。

    李申之思虑良久,觉得唯有倒背手王八步的形象才对得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对着金使说道:“这宋金两国啊,必须要和平。”

    “是是是。”邢具瞻赶紧答应着,恨不能掏出一个小本本记笔记。

    “这打仗,是不可取的,军事威胁也是不可取的,光想着陈兵边境搞战术讹诈,可万一有个擦枪走火呢?是不是就会引发双方之间的战争?这战争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要慎重。”

    “对对对,李爷说得是。”

    “你回去以后啊,要责令那什么都元帅,就是那个金兀术,好好反省反省。开封城已经是空城一座了,他还领着几十万大军待在开封城,耗费钱粮。他想干什么?拥兵自重吗?”

    “好好好,下官回去一定想陛下禀明。”

    “嗯。待会见了官家好好表现。”

    “明白,明白!”邢具瞻心中又惊又喜,这李申之看似嚣张跋扈,可随便说得这几句话,正是可以扳倒完颜宗弼的金玉良言。

二十四、敢不敢坐?(4K)

    宋朝的制度虽然被后世诟病很多,以文抑武,几乎将华夏人的尚武之风泯灭殆尽,直接导致朝廷两度覆灭。然而三百年间鲜有武将叛乱,也没有宦官干政,其制度也有诸多可取之处。

    最为关键的一条叫:军政大事需决于君前。

    意思是说:所有的军事,政事方面的大事,一定要宰相班子与皇帝坐在一起,开一个座谈会,然后做出的决策才能生效。哪怕是丞相的一言堂,那也要跟皇帝坐在一起再搞一言堂。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大臣们与皇帝始终要见面。

    大臣们之间肯定不是一条心,他们每天都要跟皇帝见面,这是非常有利于皇权的制度。只要当皇帝的稍微动一点心思,被架空的权力转眼之间就能重新掌控。很简单,只要在小朝会上罢免一言堂的宰相就行了。

    朝廷大多数官员由吏部选任,有丞相任命,但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均由皇帝任免。就算是秦桧想要当权相,他也得慢慢地把宰执人员全都换成自己的人才行,要不然始终有人跟他唱反调。

    再以明朝为例子,军政大事是由宰相团商量以后拿出一个意见,然后递送到宫内,由皇帝签字盖印,然后生效。这样一来,皇帝和大臣可以不见面,也就给了宦官和后宫干政的机会。最经典的篡权模式就是“秉笔太监”替皇帝签押,实际上掌控着皇权,成了帝国事物的决策人。

    反倒是清朝将这一点学得很好,其“军机处”的设置,有点类似于宋朝军政大事决于君前的小朝会,所以清朝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宦官干政。

    这同样也导致了大宋的皇帝无法懒政,而军政大权也能始终掌控在皇帝手中。

    赵构卖国投敌的行为没得洗,但是他在军政方面也不是弱智,军政能力也都在线。单论当皇帝的能力,在历代君王中算得上是中上水平。

    临安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朝宰相当街被人斩首,此事如何定性,肇事者如何处置,需要“决于君前”。出席会议的是当朝宰执,还有谁需要列席,由在坐的几个人商议。

    ……

    却说李申之快到皇宫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

    竟然有人敢在皇宫里骑马?李申之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赵士褭。

    大宗正赵士褭接到紧急通知入宫,来不及换朝服,只穿着平时家中的便服,外面披了一件素色长衫之后便匆匆出门。刚进了皇宫,他就远远地看到了李申之和邢具瞻走在一起。结合刚才听到的一些关于六部桥上的只言片语,稍一分析便大概猜到了现在的局势,心中一阵欣喜。

    “申之稍等!”赵士褭滚鞍下马,小跑了几步来到了李申之和邢具瞻身前。

    赵士褭轻轻拉开李申之,关切地小声说道:“申之,莫要张狂。在六部桥上做下这么大的事,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要低调才是。”

    李申之收起浮夸的表情,换上了严肃恭敬的神态,说道:“好叫大宗正知道,我现在越张狂,才越安全。”他能感受得到,赵士褭是真的拿他当晚辈一样关爱,与李维很像,让李申之颇为感动。

    赵士褭想了想,没想明白李申之的奇葩逻辑,好在李申之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只好说道:“那你小心点。”

    李申之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大宗正的照拂。

    小黄门来传话:“陛下召三位进去。”

    李申之朝着邢具瞻使了个眼神,邢具瞻稍稍弯腰,点头表示自己很懂事。

    进门的时候,李申之没有再装大尾巴狼,恭敬地将赵士褭让到了前面,而赵士褭又把金使邢具瞻推到了前面,可邢具瞻却死活不愿走到李申之的前面,三个人仿佛石头剪刀布一般,一物降一物,在门口纠结了半天。

    最后还是在李申之的授意之下,邢具瞻和赵士褭并肩进门,李申之跟在了后面。

    邢具瞻进殿之前,还很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见了赵构之后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赵构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这是他见过金使作的最标准的一个揖,心情大好:“快给金使看座。”以往的金使来了,能给他拱手就算是不错了,通常他都需要起身去迎接金使。

    小黄门早已准备好,连忙端上来两把椅子。

    按李申之的段位,他不配有座位,于是顺势站在了赵士褭的身边。

    赵士褭谢恩之后,寻了最后一个座位坐下,李申之始终跟着赵士褭,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剩下的宰执官们,除了张俊没动,剩下的人自觉地朝门口的方向挪了一个位置,把前面的椅子给邢具瞻让了出来。这么多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谁知邢具瞻没有急着谢恩,而是回头看向了李申之。

    赵构有些疑惑,问道:“金使为何不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刚才受了人家一个标准的拜见礼,赵构对这个金使的观感颇为不错。

    “没有,没有,外臣不敢。”邢具瞻一面回复赵构,一面还在拿眼睛瞥着李申之。

    当看到李申之微微点头之后,邢具瞻仿佛松了一口气,才去到座位上坐下。

    这一幕把一众宰执们给雷得外焦里嫩。什么时候李申之能把这个金使给拿捏得死死了?看来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王次翁说道:“上使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这里是金銮殿,容不得某些人胡作非为,本官定会为你作主。”他是秦桧的死忠党,若是秦桧倒台,他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现在秦桧死了,他必须要挺身而出,挑起秦党大旗,重新执掌和议的话语权。

    借着为金使打抱不平的话头,王次翁想先给李申之安一个对金人大不敬的罪名。只要将李申之打倒,就有一丝机会挽回秦桧的名声,自己也就多了一分留在宰执位置上的机会。

    谁知金使却不买他的仗,朝着赵构拱手道:“禀宋国官家,外臣很好,无甚不妥之处。”

    赵构朝着张俊使了个眼色,张俊领会精神。有些话不能由皇帝直接说出来,让旁人代为说出来更好。若是张俊与金使起了争执,那么赵构还能当一个中间人调停一番,相当于给了自己一次反悔的机会,这便是帝王心术的一次基本操作。

    只听张俊说道:“方才城中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让金使见笑了。只是不知这和议之事,该当如何进行?”

    宰相被人当街斩首,到张俊口中竟然成了“小意外”,不知秦桧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邢具瞻说道:“回张相公,宋金和议一切照旧。”

    被金使尊称了一声“张相公”,张俊感觉自己骨头都轻了三分,继续问道:“敢问金国上使,这照旧,是照的哪个旧?”

    按照开封谈判的成果也是照旧,按照秦桧后来篡改的成果也是照旧。成日里玩弄文字的宰执们,非常知道抠字眼的重要性。

    邢具瞻被连番发问,也不恼怒,非常有耐心地解释道:“一切照旧,按照开封和议之时的条件来。”

    邢具瞻说完,心中没底,又朝李申之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见李申之没有任何反应,又小声说道:“若是大宋官家觉得条件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赵构在邢具瞻的右手边,李申之在他的左手边,他左右扭头的动作非常明显,众人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李申之与金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金使对李申之如此忌惮,如此地言听计从?

    暂且按下心中的疑虑,张俊得先完成自己的任务,把和议之事敲定下来。

    张俊问道:“和议的国书,何时可以签订用印?”

    听到张俊这么问,邢具瞻仿佛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张相公和大宋官家愿意,现在就可以用印。”

    “嘶……”

    幸福来得太快,让众人来不及反应。

    朝堂宰执们与自己的官家面面相觑,仿佛不太相信金使。

    金人最是喜欢反复无常,以武力压人,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别看他现在一口答应得这么痛快,背后一定有猫腻,只是大宋宰执们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金使背后的猫腻。

    邢具瞻也很纳闷,宋人为何是这般反应?难倒他们不想和议了吗?

    想到这里,邢具瞻心里慌得一批。万一宋人不和议了,他可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先按照李申之给的剧本,说道:“不过,想要达成和议,外臣还有一个条件。”

    果然!

    宋人听到金使还有别的条件,一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脸上露出了解决便秘之后的舒爽神态。

    还是由张俊代表大宋发言,问道:“不知上使有何条件?”

    就说么,金使什么时候能这么好说话了。糖衣里面一定是毒药,就看这药到底有多毒了。

    邢具瞻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望向了李申之,说道:“以后关于和议的事,希望宋国让李申之全权负责。否则,对于和议的条款,我大金不予承认。”

    就这?

    如果不是想端着一国之君的架子,赵构都想当场拍板答应了。

    从金使的话中,张俊没看出什么破绽,问道:“还有别的条件吗?”

    邢具瞻一个战术后仰,后背微微考住椅背,一脸轻松地说道:“没了。”

    终于完成任务了,接下来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在临安玩上几天,然后打道回府。嗯,直接回中京去面见皇帝。

    赵构提前接到了冯益的情报,知道李申之能牵上金主完颜亶的线。当他邢具瞻一切唯李申之马首是瞻的模样,便知道李申之已经通过交涉,说服了邢具瞻。将这些信息综合在一起,邢具瞻的表现便有了合理的解释,赵构很满意。

    张俊不知道李申之的底细,但是他懂得察言观色。看到赵构一脸满意的神情,张俊假装不明白,问道:“官家,那和议之事,就此定下?”

    赵构收敛了笑容,按照会议流程问道:“几位相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赵构虽然说的是问句,但从其语气可知,算是给和议拍板了。

    范同紧跟着张俊表态:“如此甚好。臣以为可以给李申之授官,也好更好地担当对金谈判的身份。”

    这几位相公们都知道,开封谈判中真正的主力是李申之,赵士褭和赵瑗不过是挂名沾光而已。既然是小朝会,有些话便不用太过遮掩。

    王次翁说道:“李申之现在不过是一个举人而已,官家可以赐他一个进士出身,这样授官也名正言顺。”

    何铸紧接着说道:“臣以为王相公所言不妥。赐官可以,但是作为一个读书人,进士功名还是自己亲自考出来的好。”

    宋朝的历史上,不乏一些大人物也是先当了官,后考的科举,因为正儿八经科举考出来的成绩,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那是贴在身上一辈子的标签,最终可以带到坟墓里的荣耀。

    同样是进士,其身份也分好几个等级。最高等级是进士及第,特指科举殿试的前三名,状元、榜眼和谈话。其次是赐进士出身,也就是二甲进士,地位也十分尊崇。再次是赐同进士出身,叫三甲进士,地位稍低,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考上的进士。

    除此之外,还有特赐同进士出身,也就是没经过科举,或者科举考了许多年没考上,皇帝专门送了他一个进士的身份。

    在以士大夫为主的宋代官员眼中,这个特赐同进士出身,就是智商低,学渣的代名词。

    文人们一个个自负得要命,谁想背上一个学渣的名号呢?更有甚者,还会沦落问文人士大夫圈子里的笑柄,被人编成段子卖到茶楼里,再被说书大娘反复鞭尸。

    要脸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宁愿一次次地落榜,再一次次的重新考。

    王次翁还想着悄默默地坑李申之一把。一旦拿了这个特赐同进士出身,表面上看是皇帝的恩赐,不经过考试直接取了进士功名,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再考进士,也就永远戴上了智商低,学渣的帽子。

    这个阴谋只在一瞬间便被何铸给识破,直接当堂点破。

    他却不知道,李申之的内心却在呐喊:不要啊,我不要!何铸你个猪队友,谁要你帮忙了,嘤嘤嘤……

    免试当了举人,再免试当进士,这个成就也蛮不错的。

    更重要的是,以后再也不用去背那枯燥的四书五经,也不用抓耳挠腮地去做那些违心的文章。至于学渣?李申之有的是办法去教那些“学霸们”做人。

    几个相公讨论的时候,邢具瞻的目光一直放在李申之身上。当他看到李申之脸上一副痛失所爱的模样,感觉自己需要为李申之做些什么,便说道:“既然李申之成为对金谈判特使,不该给他一个座位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金使拿出了自己曾经的排面,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样子。

    这幅样子让大宋的君臣们非常受用。

    赵构正准备赐座,邢具瞻说道:“无需麻烦搬凳子了,这不是正好有个空位子吗。”手指指着的方向,赫然正是秦桧曾经的座位,空在上首位置。

    人越是冷静,智商越高。

    邢具瞻谈妥了和议的事之后,心情随之平复,冷静下来,智商重新上线。他当然知道那个空位子是秦桧曾经的位子,秦桧死了便空了下来。

    他就是要故意给大宋君臣出难题,就看他们敢不敢让李申之去坐那个丞相的位子。

    这个难题出的,让相公们集体失声。

    这事儿只有赵构说了算。

    赵构猜到了邢具瞻的心思,微笑着朝李申之说道:“既然金使开口了,那你就过来坐吧。”

二十五、新的敌人(4K)

    “那你坐了吗?”

    茗香苑中,李申之的专用雅间里,临安府学中几个要好学子们齐聚一堂。

    临安府学距离六部桥很近,不过三四里地,那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府学中,成了学子们最热议的话题。

    “他让我坐,我就坐咯。”看李申之说话的样子,好像自己很无辜似的。

    一众学子们却是的的确确被他凡到了:“那可是右相的座位啊!”杜陶特别强调了“右相”,那是在一众相公里面理论上排第二,在当朝实际上排第一的位置,就这么被李申之给坐上去了。

    范成大不同意杜陶的看法,一脸清高地说道:“那是奸相秦桧坐过的位子,若是我在,必然不会坐上去。”

    韩平难得开启了嘲讽技能:“就你?就怕你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去坐,坐上去还死皮赖脸地舍不得下来。”他知道范成大一直有一颗当千古贤相的心。

    这几个年轻的学子们,现在都是很好的朋友,明面上每天互相嘲讽,实际上暗地里互相帮助。

    范成大没功夫跟韩平打嘴仗,赶紧喝了几口胡虏血,只觉得畅快无比。在府学里犹如苦行僧一般的学习,让他身体里的细胞迫切地想要释放出来,这次能借着慰问李申之的由头,走出临安府学的大门,他觉得外面的空气都充斥着自由的味道。

    杜陶问道:“照这么看来,申之兄砍了那秦桧的脑袋,就没事儿了?”杜陶出身普通家庭,家里也没个当官的亲戚,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在他眼中,杀宰相就是天大的事儿,诛九族都不为过。可是看李申之的样子,就像没事人一样,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吃喝玩乐,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韩平在来茗香苑之前,已经听过家里人的分析,大致知道一些情况,说道:“官家若是要处置李申之,现在的茗香苑恐怕已经被查封了。现在茗香苑还在正常营业,那就说明申之兄不仅不会有事,而且会受到朝廷的褒奖。”

    李申之点了点头,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具体的赏赐还没定。那王次翁说要赐我一个同进士出身,被何铸给反驳回去。”

    在坐的几人都是要走科举之道的人,自然知道这“特赐同进士出身”是个什么意思,愤愤道:“那个王次翁真不是个好东西,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宰相。”

    李申之看着在坐的几个都是小愤青,政治智慧还没有开始成长,便不跟他们说朝堂上的龌龊苟且了。提拔谁重用谁,要看很多维度上的能力,所谓的“业务能力”和“道德水平”,或许是最不重要的两个维度。

    “秦桧身死,王次翁马上也会倒台,也不知道接下来谁会入宰执?”李申之问出了这么高深的问题,实在是超出了这些愤青的能力。他只是想了解一下,韩平家里是什么想法。

    杜陶说道:“韩帅不是刚刚去职吗?让他重新再入宰执呗。要是还差一个名额,那就让岳帅也官复原职就行了。”杜陶的看法,一如既往地愣头青。

    范成大说道:“官家恐怕不会这么做,那就成了朝令夕改。但是再之前被贬职的几个相公,反倒都有可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上。”范成大稍微成熟一些,但也说不到点子上。

    杜陶年纪最小,对前些年朝堂上的局势不甚了解,问道:“之前都有哪些相公?”

    范成大想了想,说道:“朱胜非朱相公正隐居在嘉兴秀水,赵鼎赵相公被贬居潮州,张浚张相公正在临安城中,他们随时都可以得到起复。如果按距离来看的话,可能性最大的是张浚张相公和朱胜非朱相公。”

    韩平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可能性很小。他们要么刚刚被贬谪,要么是引咎辞职,想要官复原职也不会这么快。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选拔朝中之人。”

    李申之等的就是韩平的发言,因为这代表着朝廷里中级官员的立场和看法,问道:“若要提拔宰相,要么是临危受命,要么是有大功劳大资历之人,现在朝中有谁能担当此任呢?”

    韩平说道:“你说的没错。要说大功劳,赵士褭算一个。可惜赵士褭是宗室,自太祖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宗室当宰相的先例。要说临危受命,其实你也算一个。”说话之时,韩平的眼中带着一些羡慕。那个宰相之位,他也很眼馋。就算当不上宰相,能去那把椅子上坐一坐,重温祖辈荣光,也就心满意足了。韩家后来出了个权臣韩侂胄,不仅重温了祖辈荣光,更是青出于蓝,当了权倾朝野的独相,连当年韩琦都没有达到的成就。

    赵宋确实有宗室不得当宰相的规矩,不同于大多数朝代的规矩,在立国初期严格执行,到了后期名存实亡,比如汉代的“非刘氏不得封王”。

    反观赵宋的宗室不当宰相的规矩却被遵守得很好,两宋三百年之间只出了一个赵汝愚,他凭借从龙拥立之功当上宰相,两宋三百年再无第二个人。而这个赵汝愚,现在还是一个两岁的小宝宝。

    现在看来,赵汝愚的小成就,唯一宗室入宰执,恐怕要提前被人给打破了。

    范成大刚才嘴上说秦桧的位子脏,也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言。对于李申之今天的成就,他同样也很羡慕,说道:“申之也就是年纪太小,但凡能年长个二十来岁,未尝不能直接进宰执。”

    杜陶也激动道:“也就是本朝才开始论资排辈熬资历,若是在汉唐盛世,申之兄就算再年轻个几岁,照样能位列宰执。”

    说到汉唐,在坐的几人又是一阵唏嘘,提起手中的胡虏血,无声地走了一个。

    李申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秦党已经倒台,之前被他排挤走的几个相公迟早还是会回来的,也不知这朝堂上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此时的李申之,内心非常忐忑。如果说之前的时间线还有迹可循的话,那么从秦桧死了以后,历史便会彻底转向,到底会怎么发展,他也没有把握。

    他只是一个穿越的社畜,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华,有的不过是人类积累了一千年的科学文化知识,和对于历史大方向的未卜先知。当历史走向了他不熟悉的方向,作为穿越者的优势立马损失了一半。

    在之前,他只知道杀秦桧,救岳飞,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华夏人都知道要做的事。

    可是杀了秦桧救出岳飞之后呢?要知道,秦桧没有掌权的时候,岳飞也曾经一度权倾朝野,与赵构的关系比夫妻都要好。

    可即便是岳飞权倾朝野,也同样没有多大的作为。别说直捣黄龙了,就连北宋故土都没有收复。

    秦桧是大汉奸,是南宋的一颗巨大的毒瘤,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两宋颓势的弊病,根子并不在秦桧。

    如果说李申之在此之前的敌人是秦桧的话,那么他现在的敌人,就变成了大宋的根子,那个成就大宋的同时也腐化大宋的根子,那个无数天赋绝伦的人想要挑战却又无不头破血流的根子。

    李申之对未来的忧虑,并不存在这几个愤青的心中。他们是时代的亲历者,觉得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应该的,都是合情合理的,不会产生李申之那种虚幻的割裂感。

    杜陶面色潮红,一脸兴奋道:“秦党已经倒台,那朝堂当然会上下一心,整饬弊政,重整军队,待时机一到,一举收复中原故土。”

    说完之后,并没有人附和。

    韩平和范成大都是官宦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到底对朝堂有一些理解,知道所谓的盛世并非那么容易。

    范成大说道:“朱胜非当年跟吕颐浩一同共事,一切唯吕颐浩马首是瞻,其实能力一般。但朱相公善于斡旋,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韩平继续说道:“所以说,朱相公归朝的可能性非常地小。反观张浚张相公,最有可能被原地起复。”

    范成大点头应道:“张浚的资历足够老,功劳也足够多。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被贬谪出了朝堂。”

    张浚的一生颇为传奇,一生之中为人正直,刚烈无比。据说是汉留侯张良的后人,也是唐代明相张九龄家族的后代。二十一岁考中进士,从州府的参军一路升到太常寺主簿。在他官职还很低的时候,弹劾过李纲,弹劾过韩世忠,开封城破之后逃了出来,跟着赵构四处漂泊,逐渐累官升职。直到建炎三年的苗刘兵变之时,张浚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当是时,张浚组织吕颐浩、张俊、韩世忠、刘光世击败苗傅、刘正彦,迎接赵构复位,他也因此升任知枢密院事,正式进入了宰相班子。

    再后来,张浚提出经营川陕的方略,提拔了吴玠、刘琦、刘子羽等一大批人才,训练新兵,发展经济。只可惜不通军事的张浚延续了宋人以文御武的路子,最终遭至富平大败,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好在后来吴玠、吴璘兄弟在大散关和和尚原站稳了脚跟,张浚才没有因此被贬。再往后,张浚督岳飞平定杨幺起义,亲赴前线督战击退伪齐刘豫的进攻,表现也算是中规中矩。可是岳飞想要吞并刘光世的四万军队,以助自己北伐,却被张浚和秦桧联手阻挠,又是他人生的黑点之一。再后来,张浚坚决反对和议,他的起起伏伏基本上与和议的进程相关。需要和议的时候就贬谪他,打仗的时候再起用他。直到秦桧死后,张浚才重新得到起用。等到赵构死后,张浚才重新位列宰执,并主导了隆兴北伐。只可惜,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在军事方面依然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将领,隆兴北伐先胜后败,签订了比绍兴和议损失更大的隆兴和议。

    张浚的一生,就是两宋政治弊端最真实的写照,这才是最让李申之最心焦之处。如果不破除掉,谁上台都不行。

    韩平又继续说道:“照这么说来,反倒是支持和议的赵鼎赵相公最可能被起复了?他是被秦桧特别针对打压的对象,现在打压他的秦桧死了,起复也就没了阻力。只可惜他距离最远,就算接到朝廷起复的通知,等他回到临安,起码也两个月以后了。”

    经过长长的一通分析,李申之差点分裂了。他从没想过秦桧死后,朝堂的局势会变得如此地复杂。在那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一丝丝的后悔,是不是杀秦桧杀错了?

    他发现,与奸臣很好打交道,因为他们没有原则,只要利益。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利益,什么都好说,什么原则都可以打破。若是想张俊这种贪财之人,简直就是为李申之量身定做的傀儡。身为穿越者,什么都可以不会,唯独不能不会赚钱。

    再看那些所谓的忠臣们,却一个比一个地难打交道。这些人原则性太强,由一个比一个固执,一个比一个刚烈,动不动就来个死谏,搞得人头大无比。就拿张浚和赵鼎来说,同样是南宋四大名臣之一,却一个主战,一个主和,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赵鼎与张浚之间的矛盾,甚至比赵鼎与秦桧的矛盾都要大。

    话再说回来,奸臣们在执行朝廷政令的时候,往往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导致效果大打折扣。而忠臣们做事,只要真的说服了他们,只要是他们答应下的事,都能言出必践,值得信任。

    要是再这么一想,李申之又觉得忠臣们不那么难相处了。

    现如今,所有的矛盾依然指向了那个新的敌人,那个刻在宋代骨子里的弊政。

    宋朝的种种制度,是集合了历朝历代亡国经验的集大成者,避免了外戚干政,避免了武将造反,避免了宦官干政,打击了封建贵族在地方的影响力,无一不是值得称赞的成就。

    可是偏安一隅,残守半壁江山,最终在屈辱中亡国,使得以上所有努力全都归零。

    菜,就是原罪。

二十六、要过年了(4K)

    是夜,探望李申之的学子们抓住难得的休沐机会,拉着李申之喝了个烂醉如泥,顺便抒发了自己的远大抱负。只不过这些远大的抱负,在已经有了政治实操的李申之眼中,多少显得有些幼稚。

    第二天大朝会的消息传了出来,王次翁不出意料地主动辞职,还算是保留了一丝体面。

    韩世忠和岳飞却没有半点消息,看来起复无望。韩世忠继续赋闲,岳飞前途未卜。

    他们分析的几个前任相公,张浚、朱胜非、赵鼎同样也没有被起复,反倒是最不被看好的赵士褭,进了宰执团,被任命为枢密副使,成为大宋立国近二百年以来,第一个以宗室的身份担任宰相的人,抢了赵汝愚的小成就。

    论功劳,赵士褭一点都不必赵汝愚差。从龙之功,赵士褭也有,还多了个促成和议,由他出任枢密副使进入宰相团,至少宰相团里面没人反对。他们都知道李申之是赵士褭的人,万一惹恼了那个大魔王,恐怕自己性命不保。

    不止如此,还可能死了都白死,朝廷连个葬礼都不给办。据说秦桧现在还没进棺材呢。

    赵士褭担任宰相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李申之早有预感。

    然而朝堂之外,却发生了一件让李申之吐血的事情。

    有人骂李申之是奸贼。

    骂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浚,张浚。

    当李申之获悉张浚的奏章的时候,内心冤得苦水都快吐出来了。张浚可是自己的偶像啊,他还想着与张浚联手中兴大宋呢,怎么忽然就成了偶像的敌人,被扣了个汉奸的大帽子。

    “要不印点传单澄清一下?张浚的威望太大,他的一句话对你的名声影响太大了。”张葱儿在一旁给他出着主意。

    李申之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这帮文人,全都是喷子。”

    “什么是喷子?”张葱儿不懂就问。

    李申之哂笑一声:“假如一只狗对着你吼了一通,你还要叫回去吗?”

    “那也不能仍由他在那里肆意污蔑吧。”

    李申之接过手巾,擦了擦脸,一宿的宿醉才算是清醒了一些:“随他去吧。老头子为大宋贡献了这么多,想发泄一下也正常。”

    不是李申之有多么的大度,而是忽然间,他明白张浚为什么要喷他了。当年张浚力主经营川陕,可以说陕西的根据地是他一手所建,现在陕西地面上全是他的门生故吏。而李申之的和议条款中,为了换会应天府,直接放弃了甘肃和陕西的领土,相当于把张浚多年的辛苦拱手送人,由不得张老爷子不生气。

    张浚的一通喷,让李申之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与忠臣打交道更加地难。

    这些所谓的忠臣们,他们有自己的执政理念,并且认为自己才是最利国利民的那个。他们固执己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别人,压也压不住,辩又辩不过。你要强行压制他,他就给你搞死谏,搞挂冠撂挑子。你要是跟他辩,他一肚子圣贤文章等着喷薄而出,根本怼不过。

    所以说,历来想到干大事的政治家,一定要先当一个权臣,否则什么都干不成。

    想通之后,李申之觉得跟张浚的争论不会有任何结果。等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站在了秦桧的位置上,才能充分地施展自己的理念,到那时,就更加不用在意张浚们的意见了。

    “农庄那里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在出使之前,李申之在农庄布置了好几个新项目,一直没有机会验收。现在秦桧伏诛了,和议的事情也谈妥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得到了确定,这才有时间关注一下农庄的发展。

    张葱儿每天都收到农庄的情报,并且汇集成册随身携带,正好给李申之汇报。

    “第一窝小鸡已经孵化出来,不过效果不是很好,成功率不足二成,十之八九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张葱儿说这一条的时候,有些轻描淡写。

    李申之听完,却是非常地兴奋:“太好了,竟然真的孵化出来了!”

    “公子你酒醒了吧?人工孵化浪费了九成的鸡蛋,难倒还好吗?若是全部由母鸡来孵化,不知能多出多小小鸡呢。”张葱儿自以为很精明。

    李申之觉得这个张葱儿哪里都好,聪明又温柔,就是有些太自负。事实证明,在穿越者面前玩自负,必定会被打脸。文学之李清照如此,奸贼如秦桧如此,政事如张浚如此,军事如岳飞同样如此,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小丫头。

    李申之说道:“人工孵化肯定还存在一些问题,只要慢慢改进,成功率就会上升到八成、九成,甚至接近十成。到了那个时候,你可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一只母鸡最多能孵出六七只小鸡,但是人工孵化只能摸到窍门,就能同时孵化成千上万只小鸡。到时候母鸡只管生小鸡,生多少都能孵化多少。按照二十天孵出一窝来计算,半年以后咱们能有多少小鸡?”

    张葱儿掐着指头算道:“一只母鸡每天可以下一颗蛋,半年是一百八十天,也就是一只母鸡一年就能产出一百八十只小鸡。农庄里面有上百只母鸡,这半年以后……天呐,岂不是有上万只鸡?”

    在张葱儿的记忆中,能同时养上百只鸡,已经是大户人家了,他还没见过一万只鸡是什么概念。

    李申之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算了那一只母鸡,还没有算它生出来的小鸡。小鸡四个月后长大,就能继续生蛋,继续孵化,你再算算能有多少?”

    张葱儿又掐了掐手指,摇了摇头:“奴不会算了。”

    这涉及到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李申之微微一笑,笃定地说道:“会很多,很多很多。”李申之虽然会算,但是不会心算。

    “啊……”张葱儿轻掩小口,“那咱们家岂不是可以靠养鸡发家了?”半年就能扩张百倍,那么一年之后岂不是能扩张一万倍?自打人类有历史以来,除了篡位,从来没有如此暴利的生意。

    她原本打算好好经营茶叶和胡虏血两项生意,就足以让茗香苑在临安城立足。而她只要当好李家商业的大管家,日后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嫁入豪门不是梦。

    宋代的职业女性很多,并且有很多是高级的职业女性。歌舞伎自不必说,厨娘更是奢侈到一州知府都无力常雇的地步。更上一层的职业女性,便是如张葱儿这般的经营人才,帮助大家族当家主母打理家财,在府中地位堪称一人之下。

    谁知李申之轻描淡写地搞了一个人工孵化小鸡,竟然也能做到这般恐怖的程度!让她这个李府第一经理人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看到张葱儿惊讶的模样,李申之心中暗笑:这才哪到哪,哥肚子里还有可多干货没往外掏呢。

    这张葱儿好歹也是名满临安的人物,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李申之心中腹诽一句,继续问道:“球磨机怎么样了?”

    张葱儿说道:“那球磨机端地厉害,石头都能磨成细粉。公子说的那个水泥砖也造出来了,效果也不错。听砖瓦匠说用来修房子没问题。但是修宫殿的话,恐怕还不堪用。”

    李申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张葱儿赶紧说道:“我知道,这水泥的配方应该还可以改进,等到改进之后,别说宫殿,就连宝塔都能修。”

    李申之竖起了大拇指:“没错,就是这样的。”其实水泥的质量不仅仅是配方,还与研磨的精细度有很大关系。想要提高研磨效率和精细度,同样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急不得。

    张葱儿没说的是,用小型球磨机制造水泥,成本高昂,比烧砖高出了好几十倍。但是她相信,李申之一定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都是好消息,李申之感到农庄已经走上了正轨。等到时机成熟,在那里搞一个冶炼基地,化学实验基地,养殖种植基地,机械加工基地。凭借自己一大堆的无用小知识,不出三五年,一定能震惊全世界。

    但是现在,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去一趟大理寺,找岳飞。

    岳飞该怎么处理,大朝会上没有给出结果,李申之需要去看望一下岳飞,听一听岳帅的想法,以谋划下一步的计划。

    只要岳飞还活着,李申之觉得自己就是安全的,北伐的希望就一直都在。他知道自己的军事能力,打嘴炮无敌,但是真要领兵上阵,就要拉胯了。

    吩咐备好马车,趁着车夫准备的间隙,李申之与童瑜温存了片刻才出门。

    女人怀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只是肚子上的负担,体内激素剧烈的变化也会导致他们的情绪和心情产生巨大的变化,精神上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时不刻地需要安抚和照顾。

    走在御街之上,李申之感觉到了浓浓的年味儿。

    满大街上的商铺,不管以前经营着什么,现在全都摆满了年货。

    对联、炮仗、年画自不必说,还有腊肉,油豆腐,水果酱菜,还有各种糕点。有散装的,有礼盒装的,大礼盒全都摆在店铺门外,码放得整整齐齐,各式各样的糕点还印着各自的商标,高低贵贱看上去一目了然。

    这一幕场景,李申之太熟悉了。若是把糕点礼盒的颜色换成白色和蓝色,名字改成特伦舒、安慕希之类,简直与他原本生活的时代一模一样。

    百姓们挑选着年货,耐心地货比三家,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

    和平啊,他们渴望了许久的和平,终于要降临了。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能谈成和议,全靠了李申之啊。”

    “李申之?哪个李申之。”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李申之都不知道?昨天刚在六部桥砍了秦桧的脑袋。”

    “啊?不会是李纲李相公家的小公子吧?以前好像听说他名声不太好。”

    “嗨,男人么,逛个窑子算什么。再说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人家现在可出息了。”

    “你把李申之也吹得太神了吧。我怎么听说张浚张相公骂他是卖国奸贼呢?”

    “别人骂骂也就算了,张相公凭什么骂人家?当年他在富平大败的时候,就该一死谢天下。”

    这些话听在李申之的耳朵里,还是非常地受用。

    老百姓的价值观就是这么简单朴实。只要是他们认准的人,就算是放屁都是香的。对那些肆意诋毁的人,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认可了李申之,张浚却要骂李申之,那么张浚就是敌人。敌人的话,哪怕说的是对的,那也不行,咱朴素的老百姓就是这么护犊,帮亲不帮理,对人不对事。

    大街上熙熙攘攘,马车走得很慢,李申之终于有闲暇闭上眼睛,复盘这两天的事情。

    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刺激,回想起来仿佛做梦一般。从六部桥杀秦桧开始,一切仿佛那么地虚幻,再到后来进了金銮殿,在首相的座位上坐了那么一小会,大概也算是人生巅峰了吧。至少现在回想起来,嘴角依然上翘。

    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李申之也大致有了预测方向。

    他之所以能在杀了秦桧之后安然无恙,完全依赖于与金国和议的谈判非他不可。

    所以说,接下来他最有可能继续承担与金人谈判的任务,甚至会多次往返于宋金两国之间。

    通过一次次地谈判,逐渐地积累资历和功劳,多年以后再逐渐进入宰执集团。按照宋朝论资排辈的尿性,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年吧。

    在这十年之中,他可以好好地经营一下农庄,顺便发展一下海外贸易。

    等到位列宰执的时候,他已经积累了许多工业化的实际操作,个人资产也能够富可敌国。真要当了宰相,未必不能试试加九锡是什么感觉。

    路过李府的时候,马车没有停,继续朝着大理寺走去。

    李府已经解封,但是李申之还是习惯住在茗香苑,因为那里距离皇宫很近,距离皇城司和禁军殿衙都很近,方便办事。李维派了些丫鬟佣人回到李府负责每日洒扫,他本人并没有回李府居住。李维也习惯了住在农庄,暂时没打算回去。

    到了大理寺,门人见了李申之非常地客气:“李文林里面请。可是来探望岳帅吗?”

    李申之摸出了一颗银丸塞到门人手中:“劳烦带路。”说是请带路,其实自己早已轻车熟路,自顾自地朝里面走去。

    那门人假意拒绝了一番,将银丸装入袖子里,说道:“李公子请这厢走,岳帅不在监牢里。”

    “哦?”李申之疑惑道:“岳帅去了哪里?”

    难倒岳飞被悄悄释放了?按说释放岳飞的消息,应该在朝会上有所透露,他不应该不知道。

    门人伸手一请,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着,说道:“岳帅在何相公那里,李公子这厢走。”

    何铸单独会见岳飞,还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看来情况很乐观啊。

    李申之嘴角上扬,跟着门人一同前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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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993/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不怂最新章节! 作者:七桃散人所写的《大宋不怂》为转载作品,大宋不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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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不怂介绍:
南宋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
这一年,宋金和议板上钉钉,秦桧独相权倾朝野。
这一年,岳飞锒铛入狱,赶在年前被处斩。
这一年,陆游还是那个热血青年,朱熹还是小正太,李清照已是半老徐娘。
这一年,本该不是这个样子。
书友群:4971358059(限定‘粉丝值100’=‘一张月票’可加入)大宋不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不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不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