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够兄弟
何应物和余歌熬了一夜，3月23号整晚平安无事，两个人坐在房顶上，大眼瞪小眼。
“你不说会有热闹吗？”余歌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我说……那你别信啊！”何应物翻个白眼，“又没把你绑在房顶上。”
“听你说的那些情报，我觉得应该有点热闹。”
“没出事，很失望是吧？”
“对啊！白熬了。”
“小心让别人听见打死你。”
……
白天，他俩一致认为更不可能有什么突发情况，于是，何应物安排崔子瑜坐在房顶上注意凤凰城大的异动，俩人便各回各屋补觉去了。
整日如常。
到了晚上，何应物精神起来，如果占卜卦象所谓的“婚约之日、称帝之机”没有错的话，那今天就已经24号了，真要有什么事，也很大可能是在今天晚上到明天晚上之间。
他们替换下晒了一天太阳的崔子瑜。
“怎么不搞把伞？”余歌问道。
崔子瑜一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在晒古铜色皮肤。”
……
夜很深了，小风很有点凉，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几点了？”余歌问。
“快一点了都，你要困了就去睡，有热闹我叫你。”何应物说。
“不困，就是无聊。战场上，可比这难熬多了，在守序梦魇的大罩子下面，也比这难熬多了。”余歌笑笑。
然后他们俩又开始聊战场上的事，聊机械人和生化人，聊这次突然袭击的海神，聊殷破离和王终古会不会和海神一场大战……
凌晨四点多，再过一会儿，天就要蒙蒙亮了。
看样子又是白等一个晚上，两个人相视苦笑，其实何应物也不是简单的等，他自然亲和散开，一直注意着重点怀疑对象的崔府和赵府，可人两家丝毫没有大规模能量调动的迹象。
这可能就叫守株待兔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正想招呼余歌要不回去睡吧，何应物突然间眼前一亮，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四处扫视黎明前的凤凰城。
余歌紧跟着站起，微微皱眉：“怎么了？”
何应物笑笑：“热闹来了！3~2~1~~~”
没动静。
“3~2~1~~~”
还没动静。
余歌狐疑的看着他。
何应物尴尬了：“这帮人没经验啊！没配合好……”
话音未落，轰~~轰~~轰~~轰~~轰~~
凤凰城四处接连响起爆炸声！
啪的一把抓住余歌胳膊，何应物傲然一笑：“是兄弟，就带你看热闹！”
心意一动，鬼祟弑神者现身，转瞬间将俩人包裹住，嘭的一声音爆，当即升空！
鬼祟弑神者面罩全部变成透明，两人呼啸间上升七八百米，得以轻松看到凤凰城全貌，这才悬停下来。
“怎么样？够兄弟吗？”何应物笑笑，其实余歌坐过一次弑神者，不过那是处于大爆炸后的半死状态，估计他什么都不知道。
余歌没理会何应物的插科打诨，他眉头紧皱，缓缓摇头：“这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崔家遇袭、张家遇袭、李家遇袭、瀛家遇袭、赵家遇袭、姬家遇袭、姜家遇袭，怎么可能所有的巨头氏族全都遇袭？幕后是谁？”
在他们脚下，爆炸声还在连绵不断，而至少七处火光冲天！
七处，正好对应的是七巨头的府邸位置。
何应物也没想明白，在他预期中，背后的黑手要么是崔家，要么是赵家，怎么这两家也被办了？
“幕后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个你不知道的。”何应物笑笑，喜滋滋的拍拍余歌肩膀，“你想知道吗？”
“你应该叫何好贱，爱说说，不说拉倒。”
“你看，怎么还急眼了呢！我跟你说，刚才爆炸之前我就发现了，漆黑的夜空中有几个飞人，他们穿的是类似我弑神者这样的盔甲……”
“钢铁飞行者？”余歌愕然。
“对！钢铁飞行者！而且我现在确认，他们盔甲上一定安置了武器，你看这爆炸还在连绵不绝！我猜，各大家族也很难对付这些飞行侠，毕竟，只有飞行者才能对付飞行者！我去对付这些人还差不多。”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余歌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能！不过你起码说一句我多够兄弟吧！这可是带你飞耶！你看在天上这视角多好，崔家、瀛家、赵家、姜家……姜家？”突然突然顿住，脸色大变，“我x！姜家遇袭！小小！”
余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何应物已经一道残影飞了出去，音爆响起直扑姜家！
余歌怀里……多了个包？
下一瞬间，余歌脸色大变，他正踩在空气上？
弑神者没了？
何应物带走了？
我x……
嗖……
余歌自由落体！
生死危机中，余歌耳边好像传来一个声音：“降落伞包给你了！你记得打开啊！”
“何应物！！！”
余歌眼里要冒火，烈风吹的他发型凌乱，他像一块顽强的石头，加速向地面摔去！
何应物的飞行轨迹到一半突然消失了，这家伙应该是才想起来他会瞬移……
嘭~~~
降落伞包打开了，余歌在凤凰城上空，飘飘荡荡，如同无根的野草。
……
姜府，火光冲天，何应物突兀出现在姜小小房间：“小小你没事吧？”
一床被褥劈头盖脸砸来：“你闭眼！”
“哦哦哦！”何应物连忙闭眼，顶着被子低着头，“有人在袭击姜府，我是担心你。”
“那也不能直接闯进来！”
很快，何应物头上一轻，被子拿掉，姜小小衣服穿好，面带薄怒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看见。”何应物讪讪的说。
“骗鬼！我可是知道，你眼神好得很！”姬小野睡眼惺忪的在后面补刀，懒洋洋的穿她的小粉外套。
何应物微微头疼：“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你们不要出来。”
说着，何应物纵身窜出。
或许是因为位置较为偏僻，姜小小的小院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而其他很多地方则是烈火浓烟。
一个身影拖拽出长长火焰在姜府上方飞行，他时不时从肩上、腿上射出炸弹或者燃烧弹，将姜府变成一片火海。
大口径狙击枪砰砰砰的不停响着，但显然，对空中这个家伙造不成像样的伤害。
其实，在狙击专精的加成下，也有许多炸弹被射爆，但射爆之后，它引燃的面积反而更大了些，也是徒呼奈何。
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欺负你不会飞。
姜小小抱着姬小野出来，站在何应物身侧，微皱眉头看着这一切。
“要不要我把这家伙打下来？”何应物问道。
“不用。交给长老会就好了。而且……”姜小小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感觉这家伙只是在放火？如果他真有杀机，姜家早已是损失惨重。”
何应物微愣：“让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像。”
于是他们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烟花。
第一百零四章 狐狸姬无波
姜家被烧得七零八落，到后来何应物都看不下去了，他痛心说道：“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家成这样，我去别处走走。”
“我也是。那你带我和小野一块？”姜小小说。
“那当然要带了！”却是姬小野抢话道，“有危险的时候，爸……爸爸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随着渐渐长大，姬小野终于压制住她“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妈”的野兽本能，对何应物的称呼慢慢正常起来。
“什么意思？没危险的时候，我这里就是最危险的？”何应物不满地说。
“对呀！”
……
何应物带着姜小小、姬小野，优哉游哉的在天上飞。
小野是看黑夜烟火，他俩是观察各个家族的情况。
当何应物确认余歌安全落地之后，就更悠闲了。
“姜家似乎最轻松。”一番比较之后，何应物说道。
“是啊！”姜小小叹口气，“可能对幕后黑手来说，无论如何，姜家都是最好控制的一家，真要大杀姜家，是自剪羽翼。”
“你不怪我不去救人？”何应物又问，其实姜小小已经说过交给长老会处理，只是何应物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只是着火受惊吓而已。”姜小小笑笑，“我记忆中受到的惊吓，比这厉害十倍百倍不止，而施暴者正是他们。”
她说的很平淡，但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背后的故事当然没这么平淡。
这可能涉及到一个哲学问题：当你的施暴者遇到困难的时候，要不要去帮忙？
比如，车辆堵成长龙，有人强行加塞，那这个人便是“施暴者”，然后，他一脚刹车没踩住，和前车追尾了，这时候要不要上去嘘寒问暖？要不要去帮他缓解郁结的心情？
再比如，二姐是人贩子，她把你卖到了山区，和山区朴实的大叔结了婚，然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二姐就缺10000块钱，如果有这10000，她便能渡过难关，如果没有，那她就要被迫做一个残疾人的媳妇，而你很简单就能拿出10000，这时候，你拿还是不拿？
或者更简单一点说，施暴者应当享有受害人的怜悯吗？
如果受害者不怜悯施暴者的话，是不是就是……犯罪？
……
何应物很理解姜小小，无论她怎样决定，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只是他的心微微一疼，胳膊犹豫着环了起来。
姜小小不知道在想什么，愣神中居然没推开他。
反倒是姬小野在“哇哇哇好大的火”的惊叹声中，抬头发现不对，啪的一下死死捂住小嘴巴，什么都没说，还假装没看见。
除了动作太夸张，没别的毛病。
很安静，画面很美，七个钢铁飞行者盘旋于七大家族府邸上空，不时放火，何应物眼尖，他还发现另有三个悬停在凤凰城上空，动也不动，应该是可以随时出击。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没理由七大家族之外，刺啦又蹦出一个实力家族吧？
难不成是……神秘的兄弟城？
那个什么黎叔？
黎叔控制韩音离搞的这一切？
韩音离可以制造鬼祟弑神者，也便能够制造其他的飞行盔甲？
不能再想了，何应物使劲摇摇头，越想越像，可傀儡之心肯定不是韩音离搞的，而且要说谁有能力谁就是幕后黑手，这道理也说不通。
……
在神灵一般的视角中，何应物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奇妙的感觉，仿佛凤凰城只是个棋局，而他，正是观棋者。
嗯，来自于中庭世界的观棋者。
“这个人应该挺恨赵家、李家的，你看这两家，那是真的灭杀。”姜小小突然说。
何应物点点头：“我也发现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帮个……”
正说着，何应物突然眼神一凝，东南方向，姬家府邸的大火居然烧出了一个大大的“来”字！？
姬无波这家伙，叫谁来？
这是在召唤自己呢？
“小小，你来控制弑神者，半小时之内没有问题。我得去一趟姬家。”他说。
“好！万事小心！”操控战甲这事自然难不倒姜小小。
……
心意一动，何应物瞬移出现在姬家府邸。
三四十个护卫高手团团围住姬无波，紧张而肃穆，何应物正要上前打招呼，却又突然顿住……
这是姬无波二号，替身。
真身在哪里？
感官散开，何应物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快快！再把火烧大点！耳房的汽油准备好了吧？”
虽然这家伙刻意沙哑了嗓音，但何应物还是一下就听出来，姬无波！
干什么呢？怎么还自己放火？
他鬼魅般跨过几个院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姬无波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姬无波身体一僵，缓缓转身，看到是何应物才猛然间放松，长长地出一口气：“我说谁能悄无声息到我身后！你这是要吓死我！”
空中钢铁飞行者不时俯冲，投下炸弹，姬府一片火海。
“你是嫌火烧的不够大？”
“不是啊！我就想试试这法子管不管用，看看你能不能来。”
“所以就……自己烧自己家？”
“怕什么。”姬无波笑笑，“事后总要有人负责的，从我发现这家伙杀机不大的时候，我就在自己放火、自己砸东西了，只要人员伤亡控制在一定范围，总能找回来。”
何应物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用生命在碰瓷！”
“我这是用生命让姬家的利益最大化！血夜之后，姬家空虚，好容易盼到有人作死，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要补偿，干嘛不把损失清单做的长一些呢？”
“你怎么确信一定会有人赔偿？”
“黑手……必定是理事会七家族之一，我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不过他成了，我便是要赔偿，他输了，那便是在瓜分的时候我多要好处，总之，不亏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七家族之一？障眼法？”何应物眉头微皱。
“聪明！就是障眼法！”姬无波打个响指，“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我也会这么干。你要不信的话，抓他下来看看喽！”
何应物抬头看看闪电般俯冲又冲起的钢铁飞行者，耸耸肩说道：“你万一错了，没人买单呢？”
“那有什么关系。姬家内忧外患，正需要同仇敌忾增强凝聚力、转移注意力，损失大一些，效果更好一些。”姬无波笑的像只狐狸。
“如果你能用这件事争取更多的好处，那只会增强你的威望；如果没有得到好处，至少也能稳固你的地位？”
“对！”
何应物摇摇头看着他：“怪不得你不紧张。”
“你在我才不紧张！你要不在，我可是很害怕这东西把我杀了。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
话音未落，钢铁飞行者突然俯冲，一颗大号炸弹正正好向他们的小院投掷下来！
从实力上来说，这玩意儿绝对伤不到姬无波。
不过何应物在，姬无波显然没想躲闪或硬抗，他噌的一声跳到何应物身后：“你会救我对不对？”
何应物微微扭头，白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上套了几层防弹衣，像个蛋一样一裹，炸弹伤不了你对不对？装！还装！真xx是个狐狸！”
姬无波嘿嘿一笑，没说话。
挥手间，一团元气喷薄而出，如锦缎般呈圆形，裹住袭来的炸弹！
轰~~~~
炸弹当即爆炸！
元气团一鼓，形状变得极不规则，而直径扩为三米，内部爆炸烈火浓炙的像血！
但……元气团坚韧之极，丝毫没有破裂的迹象！
掌心向上，手轻动，元气团径直向掌心落来！
体积很小，压力极大，因此元气团内的爆炸竟成连绵不绝之势！
更加诡异的是，随着降落，元气团越来越小，到何应物掌心，已是如同透明的乒乓球一般，里面烈火翻腾，像是困了一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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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两不相帮
姬无波一脸呆滞的看着何应物掌心的爆炸乒乓球。
如果之前他所说的“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只是客气客气、吹捧吹捧，今天这一幕可真是把他吓到了！
把炸弹的爆炸捏成团？怎么可能！？
这家伙还是人吗？
何应物回过头，笑笑：“要不要试试，看你数层防弹衣能不能防住这东西？”
姬无波脸色一变：“别！我胆子小，别开这种玩笑。”
自然状态下的炸弹，姬无波当然不怕，可如此压缩之后，鬼知道威力暴增几个级数！
空中，钢铁飞行者正在呼啸而去，何应物嘿嘿笑着拍拍姬无波肩膀，心意一动，整个人骤然消失！
下一刻，他已是骑在钢铁飞行者身上，像是骑马一般腿夹紧，薅住飞行盔甲一侧肩膀，把爆炸小球塞到头盔与身甲相交处的一个凹槽内。
对方飞行速度极快，罡风猛烈，同时他刚一上身，人家就意识到被骑了，于是开始猛烈旋转飞行！
何应物自然不会被他甩掉，只是小球马上要爆炸，他没理由在这挨着。
手一推对方后背，何应物借势，如白鹤般高高跃起，嘴里还在配音：“嘭！”
轰~~~~
空中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火球！
嗖！
火球中冲出摇摇晃晃的钢铁飞行者，连飞行都不能飞直线，显然已经被炸懵了。
何应物微微惊讶！
如此强度的爆炸下，盔甲几乎无损，从工艺上、材质上、技术上，即便比不上鬼祟弑神者，也绝对站在时代巅峰了！
心意一动，何应物又骑到了人家身上，啪啪啪砸着后脑勺，大叫：“降落！降落！”
他想捉个活的问问，自然不能咔嚓把脑袋拧下来。
剧烈的颠簸与拼命旋转并没有给何应物带来任何不适，而且比刚才感觉还要好的是，这套盔甲热乎乎的，大冬天骑在上面还挺……
一念至此，何应物脸色骤变！
嗖~~~~
他刚刚瞬移到20米开外，就见飞行盔甲周身发出刺目红芒，嘭的一声，剧烈爆炸向四面八方猛烈扩散！
冬天的空中，很冷，看着这爆炸威势，何应物禁不住胯下一凉。
x的好险！
幸亏自己反应快！
盔甲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热，据何应物了解，其中一个可能性就是：盔甲可以吸收爆炸的能量，然后再瞬间发散出去，类似于……和雷神干架，雷神引闪电劈来，对方把闪电吸收了，然后再瞬间释放反击雷神。
万幸灵光一闪反应快啊，这要被炸一下，死倒不至于……比死更难受。
眉毛一挑，何应物已是骑上钢铁飞行者，他罕见的脸色发黑，抓住头盔用力一拽，咔嚓！
头盔和衣甲分离，露出里面哇哇大叫、拼命摇摆的后脑勺。
当~~~~
钢铁头盔砸在后脑勺上，对方安静了。
轰~~~~
钢铁战衣斜斜做着自由落体，砸穿姬家一处小房子房顶，嘭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瓦砾、尘土、木屑、断砖、木板，一片狼藉。
飞行员已经被摔了个半死，在落地瞬间何应物轻巧向前跳下，拧身坐在一张椅子上。
此时，钢铁飞行者借着惯性冲来，何应物轻抬脚，把来人踩住。
火光闪亮，从屋顶的大窟窿漏进来，世界安静了。
飞行员满头满脸是血，不省人事，何应物却是微微一愣！
好高级的盔甲，恣意飞行、机动性强、装弹极多、抗高强度爆炸、吸收储存能量、以储存的能量发动攻击等等这些先不说，还有伪装功能？
应该是把头盔强行拧下来之后，盔甲才完全失去了伪装，露出本来面目：通体淡青色的鱼鳞状，精致的盔甲。
……唉，崔家武器仓库摆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那十套盔甲？！
原来是崔家！
这技术显然不是神圣联盟所有，从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来看，最有可能是崔家暗中勾结兄弟城。
包括傀儡之心的技术，也大概率来自于兄弟城，那么，背后也是崔家。
称帝之机……称帝之机……称帝之机……
看来，这十套盔甲，便是崔家称帝的隐藏底牌了吧！
这下好，省的问了，看飞行员吭吭哧哧想要醒来，何应物站起来一脚踢晕。
门外劲风疾驰，姬无波火急火燎跑来，破门而入：“什么情况？”
“我把人打下来了。”何应物耸耸肩，没有隐瞒，“我猜，可能是崔家。”
姬无波眼睛一眯：“崔家……”
“想报仇？”
以姬无波的聪明才智，必然会联想到傀儡之心，这可是杀父之仇，能不报？
他笑笑：“风传崔安流诚心聘你为荣誉大长老，和家主同等权柄，你……为什么不呢？”
“没意思，没兴趣。”
“假如我和崔家开战，你帮谁？”姬无波盯着何应物，径直问道。
这才是厉害人物，和何应物拐弯抹角的说话，远没有这样直接些来的效果好。
何应物笑了：“认真的？”
在姬家元气大伤的时候谈开战，免不了有些热血冲动的成分在。
姬无波点点头：“不是现在开战，我没那么蠢。我是说以后，以后开战的话，你会帮我吗？”
“不会。”何应物摇摇头，“别把我算上，大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打打杀杀、起起伏伏，我半点兴趣都没有。如果我真有心，今天晚上是多好的机会，该结交的结交，该打压的打压，岂不是很美？还会旁观看戏？”
远处的爆炸声、姬府的灭火嘈杂声似乎离得很远，姬无波摸摸下巴，笑了：“你还真直接！不过我不明白了，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啊！找个老婆，飞跃这片……末日废土世界，回到我梦中的天堂。”他感叹起来，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
当然，他好多词儿都是从三爷的小人书里学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还真不懂你了，梦中的天堂？够文艺的。”
“一点也不！”何应物笑笑，单指指天，“就在上面！真的有。”
“那祝你早点成功！”姬无波摇摇头，“不过我们说好了，不帮我，也不能帮崔家，对不对？”
何应物叹口气：“你这个家伙，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我两不相帮，对不对？”
“谁让你战力无双，我可不敢得罪你。另外你如果站崔家，我这辈子没希望，当然得说清楚。”
何应物无奈的啧啧啧几声，弯腰拎起昏迷的飞行员就走：“对对对！你都对！”
“喂……那个……”姬无波犹豫一下叫道，“把人留下吧！我还是想问问他。”
“……行吧！”何应物说着手一松，把飞行员丢到地上，弯腰去解盔甲。
这东西虽然比不上弑神者，但还是很有研究价值，尤其给到韩音离，可能用处更大。
“那个那个……”姬无波双手紧搓，有点尴尬，“把……盔甲也留给我吧！我研究研究！这玩意儿很少见。”
何应物气乐了：“从一开始就想要盔甲吧？还‘问问飞行员’！以后，你要再敢跟我耍这种小聪明，我就教教你后悔怎么写。”
姬无波无奈苦笑：“我的错！我的错！以后不敢了，有什么说什么。不过……你这是去哪？”
“我上天！”
他真的是要上天，姜小小和姬小野在天上呢，基因识别的关系，除了何应物之外，别人操控不了鬼祟弑神者太长时间。
“上天？”姬无波挠挠头，显然有点不太相信，“行吧，那你慢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应物已经走了两步，闻言眉头一皱，回身问道。
“那我就直说了！”姬无波双拳紧握，似乎瞬间下定决心，“我要拥抱一下。”
“啊？”
冲击有点大，没等何应物反应过来，姬无波噌的上前，来了个重重的拥抱……
第一百零六章 同类（求票）
不得不佩服，姬无波是真的厉害，果敢狠辣、胸有丘壑、坚韧卓绝等等这些不说，单单这一个拥抱，就给何应物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阴影？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拥抱是敞开心扉的表现，男人之间的拥抱一般体现在深厚的战友之情，比如马上上场杀敌，九死一生，叫一声兄弟，道一声珍重，一个铁血拥抱，之后便是义无反顾。
何应物哪见过这个？
他和余歌关系好，老早以前就算是兄弟，可他们也没这样过吧？
姬无波啪啪啪拍拍他的后背：“多事之秋，自己小心！”
何应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把姬无波推开：“行行行！我不习惯这个，以后还是注意点。”
说归说，但这一记拥抱之后，如果没有大的变故，何应物真的很难对姬无波拔刀了，也就是说，姬无波真要和别人有冲突，何应物起码不会站在他对立面。
厉害！厉害！
……
姜小小悬停之外20米，何应物突兀闪现，挥手大叫：“我来了！”
之后他元气喷涌，来到近前，伸手触摸到鬼祟弑神者，登时像无数只蚂蚁极速爬快来，布满何应物全身，一家三口又同处一个小小的空间了。
其实何应物本可以瞬移到弑神者内部的，不过他怕突然出现吓到姜小小，还是这样现身更稳妥些。
“喏，困了。”姜小小抱着姬小野，嘴角带笑，下巴指了指小家伙。
姬小野趴在姜小小肩头，小嘴微张，口水都要流出来，已是睡得极沉。
“我来吧！”何应物笑了，伸手把姬小野接过来。
“才看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无非都是爆炸、起火、灭火，然后就开始昏天黑地打瞌睡。”
“能吃能睡是福气啊！”何应物无奈的摇头笑笑。
“姬家怎么样？”姜小小问。
“没事，姬无波这家伙精明得很，狡兔十八窟！不过我捉到了破坏姬家的飞行者，现在基本确定，幕后很有可能是崔家。”
“崔家？”姜小小若有所思。
“嗯，要不要告诉姜家家主、长老？”
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掌握了信息，便往往意味着掌握了先机。
“不要！”姜小小摇摇头，“混乱些才好。”
何应物有心想问为什么说混乱好，但他终究没有问，其实，脚下到底是“乱”还是“治”，他无所谓的，这种感觉……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人类看几窝蚂蚁混战，又好像神灵看人类内讧。
蚂蚁的输赢胶着，和人类有关系吗？
人类的杀戮混乱，和神灵有关系吗？
无所谓。
如果姜小小想要秩序，何应物出手搞掉钢铁飞行者就是了；如果姜小小说乱点挺好，那他正好作为观察者，也不错。
“行，像这些小事就都听你的。”何应物笑笑，偷偷的、溺宠的看了姜小小一眼。
“那什么算大事？”
“……咱家……就没大事。”
“……去死！”
何应物这个“咱家”用的巧妙，轻轻撩一撩，又不过分，最开始姜小小还严肃的纠正他，后面索性随他去吧，纠正不过来。
“在空中发现什么没？”何应物问。
“弑神者没有隐形，空中的三个钢铁飞行者应该发现我们了，可他们没有任何反应，视而不见。”
“嘿嘿……”何应物笑了，“那他们应该是猜到里面是谁了。”
姜小小撇撇嘴，白了他一眼：“自恋！”
“事实。”
“还有啊，不光你干掉一个钢铁飞行者，我看赵家、李家的飞行者全都被干掉了。”
何应物愣了，这些家伙们飞在空中，只能他打你、你狙他基本无效不说，就算他们落到地面上，单单凭借盔甲之威，只怕也是横扫级别的，居然被干掉了？
“这么厉害？他们自己干掉的？”他问道。
“不是，貌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援。刀气纵横，就像银河倒挂，我看到的这两家，都是一刀毙命。”
何应物眉头一皱：“斩断了钢铁盔甲？”
“是！而且是在疾速飞行过程中，被一刀两断。”
奇怪了！
如果这十名钢铁飞行者是崔家底牌，那这个横空出世的彪悍刀客又是谁？
哪家势力？
从姜小小的描述来看，这家伙……
何应物突然间瞳孔一缩！
不用只听小小描述了，夜空下，姜家府邸，一股似乎从地底喷发的勃然刀气激射而出，正正斩向空中疾飞的钢铁战衣！
刀气并非无形，只是由于刀气漆黑，在夜色中并不显眼罢了。
咔~~~
似乎毫不费力的，姜府上空的飞行者齐齐被斩为两段，无力的飘洒坠地。
刀势之凌厉，恐怕崔子瑜、姬无波都难望其项背！
好厉害！
而且何应物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刀气他之前在哪里见过？
“去看看？”
“走！”姜小小说。
她一个人的时候带着姬小野，操控鬼祟弑神者又不像何应物那么熟练，因此刚才权当看戏，现在有机会看看这个神秘刀客，自然没理由错过。
心意一动，向下疾冲，鬼祟弑神者拉出一道残影直奔姜府。
可就在距离姜府只有约百米的时候，何应物瞳孔猛缩，愕然急停！
“怎么了？”姜小小轻声问，她发现弑神者不光停了下来，还骤然启动隐身？
出什么事了？
何应物面色冷峻，微微摇头，用嘴巴指了指熟睡的姬小野。
小家伙在何应物怀里舒服得很，仍然睡的昏天黑地，弑神者的加速减速根本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渗出淡淡黑雾，缭绕翻腾，分明就是显露出在守序梦魇大能量罩子下，做魔女时的样子！
而如果细看，这些翻腾黑雾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气机吸引，隐隐突出对着姜府方向。
俩人对视一眼，满是惊讶。
何应物下意识抚摸姬小野头发，低头轻轻亲了小家伙额头一口。
睡梦中，姬小野抱他抱的更紧了。
隐形的鬼祟弑神者缓缓飘向姜府，而在惊惶乱奔、杂乱一片的狼藉中，一个倒拖长刀、几乎衣不蔽体的小男孩是如此显眼。
他看起来木然而呆滞，此时眼神里透着些许疑惑盯着天空，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可显然，弑神者的隐形不是他能看透的。
那把刀……
刀长两米，细细弯弯，刀身有脊，薄如蝉翼，刃宽约从三公分渐变到两公分，黑色业火缭绕其上。
这分明是姬小野做魔女时，幻化出的魔刀！？
这小孩怎么会有？
何应物周身突然涌起一阵寒意……小野的……同类？
第一百零七章 煞星出世
何应物缓缓停了下来，不再向前，因为他发现，他们离小男孩越近，睡梦中姬小野渗出的黑雾便越浓。
他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自然亲和全开，何应物细细观察这个男孩，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和眼神里的呆滞不是假的，他呆呆站立，像是一头灵智未开的野兽，又像是灵魂被抽走的傀儡。
何应物还发现，小男孩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血腥的淡淡绯色红芒，这红芒似乎与天相连，抬头看去，感应中与之相连一颗不知名的星，亮的让人心悸。
按照何洛易师伯占卜卦象其中一个分支，星相学的说法，这叫：煞星出世。
煞星出世么……
他手里那把刀，和姬小野的刀一模一样，怪不得何应物会感觉熟悉。
呆呆望着空中看了很久，一直到似乎一阵高频声波隐晦的传来，小男孩才梦中惊醒般缓缓转身，倒拖着长刀，一步一步走出姜府。
姜府数人看着地上被斩为两段的钢铁飞行者，竟无一人敢直面这小男孩。
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这刀法又如此逆天，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
直到小男孩一步步走出姜府，何应物这才作势把姬小野交给姜小小：“你带小野，不要出门，我跟上去看看这家伙的底细。”
“好！”
好是好，就是姬小野不下来，那两只小胖手抱的，掰都掰不开，估计是太长时间没在何应物怀里睡过觉，觉得非常舒服，睡梦中死也不肯下来。
叫醒打醒？
硬掰？
俩人对视一眼，算了，她要睡就睡吧！
只是带着姬小野就没办法跟踪小男孩了，跟踪的话小家伙总是渗出黑雾，也不是个事。
眼见东方泛白，何应物悄悄出了姜府，大街的青石地板上，一道延伸到尽头的长刀拖地痕迹。
小男孩只要还在凤凰城，总有露面的时候，也不急在这一时。
只是，他又属于哪方势力呢？
把姜小小送回房间补个回笼觉，何应物脖子上挂着姬小野，去找余歌。
这家伙虽然是从将近千米高空坠落，但有何应物塞给他的降落伞，应该无碍。
……
在张府偏门对面一栋五层小楼的房顶，何应物找到了静静看着张府的余歌。
“咳咳……”他刻意咳嗽两声，提了提气说道，“我来了！”
余歌看都没看他：“谢谢你的降落伞。”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余歌的冷静反而让何应物心里打鼓，“当时啊……你也看到了，情况紧急！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呃不对，保证没有下次！”
“没事儿！”余歌笑笑，“兄弟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
何应物愣了：“你……有这种觉悟，我就放心了……”
余歌显然被噎到，他终于愕然的扭头看了看何应物，满脸发黑：“认真的？”
何应物笑嘻嘻在余歌旁边坐下：“不吵不闹，小野睡觉呢！不过你这面具真好，刚才脸色发黑要滴出水来，就跟真的一样！”
这倒不夸张，余歌的每一个动作都精致入微不说，连脸红、脸黑这些颜色变化都非常自然，怎么看怎么是本人的脸皮，也是非常神奇了。
不过何应物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个问题，韩音离的那张脸是真的吗？毕竟似乎精致的太过分了些，以后一定想办法验证一番。
余歌沉默了，他自嘲的笑笑，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叹一声：“面具再精致，也只是面具。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够……不戴面具的活着。你知道吗？我最怀念的……是我十二岁之前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妈还在……起码在我心里还在，我最常做的就是跑到这里，偷偷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许多人进出张家，我会想……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奔波是为了什么？他们从哪来，又到哪去？很奇怪吧……”
何应物本来想插科打诨搞活气氛糊弄过去，可听着听着，不知怎的竟也觉得心情微微沉重。
是啊，每个人在小的时候，可能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都有属于自己的王国，在那个王国里，他可以很安心、很放松、很自由。
因为年纪小，所以很多事情无法掌控，进而，每一个王国里面都被幻想浸染了童话色彩。
这里，曾经是小余歌的王国，曾经带给小余歌安全感、安心、自由，但现在，物是人非，恐怕他坐在这里，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楚吧！
人们总以为，当自己长大了便可以掌控生活，却发现，年龄越长，生活便越是一团糟。
从振聋发聩的“莫欺少年穷”，到喘不过气的“莫欺中年穷”，到咬牙眼红的“莫欺老年穷”，我们……又走到了哪里呢？
终于……终于……我们把生活过成了自己最怕的那个样子。
何应物静静听着，当屋顶上安静下来，他叹口气，拍拍余歌的肩膀：“可能，这就叫长大了吧！总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生活的魅力就在于，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好像……我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雷劈到末日世界，也没想到为了活命……仙人也会扛起枪，还没想到……成长会有这么快，你看，这就是人，这就是人生吧！”
“你真被劈过？”
“废话！当然是真的！”
“怪不得！雷劈不死，必有后福啊！”
“少来！不过我要问问你了，你的《大梦观想诀》练的怎么样了？”何应物问。
“就那样吧！”余歌兴趣缺缺。
何应物有点郁闷：“那可是好东西！你得抓紧时间练啊！我看你是得到的太容易了，不知道珍惜。”
“好了好了，知道了，从今天抓紧时间。”
“随便你！跟我逼你似得！反正练了的好处都是你自己的，跟我没半点关系！”
“是是是！我辜负你了一番好意，一定改正！”看着东方就要跳出来的太阳，余歌突然觉得，这些天，他可能确实太过消沉了。
一定要振作起来！
“看了这么久，张家什么情况？”何应物问。
余歌耸耸肩：“没有太特殊的，有人穿着钢铁战甲飞来飞去，又轰炸又打人，张府全力反击，成效不大。”
“有死伤吗？”
“有。”
“没想下去帮个忙？”
“我……”余歌沉默一阵，“正常损耗吧！再说我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对方会飞，而狙击枪不是打不到，只是威力不够，收效甚微，我觉得用你的苍龙还差不多。”
“没有别的异常吧？”何应物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他该回去收拾收拾了，按照时间安排，今天是姜家决定婚约的日子，虽然凤凰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之后，很有可能会更改时间，但那是人家姜家的事，作为何应物来说自然还是要准点前去。
“异常……有个小孩儿，就从那边小巷里过来，和他对视吓我一跳，应该……很厉害很厉害。”
何应物眼神一凝：“十来岁的小男孩？拎把长刀？”
“呆滞、冰冷。”
“破衣烂衫？”
“杀戮机器。”
何应物叹口气，摸摸下巴：“那看来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你见过？交过手？”余歌问道。
“没有交手，在姜府见过，斩掉钢铁飞行者，只是一刀。”
“那……真的挺厉害。”
“你们对视，然后呢？”
“然后……”余歌仔细想了想，“然后他就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是有人在给他发指令。”
“超频音波？”
“……对！没证据，但我也是这种感觉。”
……
天光大亮了，俩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回家，毕竟对何应物来说，他的终身大事，比凤凰城混乱之夜要重要得多。
第一百零八章 紧急理事会
对于末日世界的普通人来说，昨晚的喧闹只是喧闹，除了紧闭大门不要看热闹免得丢了脑袋之外，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当天光大亮，攻击各大家族的钢铁飞行者要么被不知名的小男孩斩杀，要么飞走消失无踪，各家灭火、处理伤员的速度倒是相当快，凤凰城像一头苏醒的巨兽，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有空气中散不去的硝烟味道，默默刺激着人们紧张的神经。
何应物很早就送姬小野去上学了，小家伙今天出奇的乖巧，乖巧到何应物心里没底，几次问她没事吧，姬小野只是猛摇头，小眼神却藏着一丝狡黠和兴奋。
唉……这么小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何应物苦笑着摇摇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只要人安全，其他都无所谓。
……
偷偷看着何应物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姬小野眼神发亮，蹬蹬蹬跑到教室：“都准备好了没有？”
教室里，二十来个小朋友乱糟糟的，涂脂抹粉，头发擦发胶，男孩们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女孩们穿着白色连衣裙，像是某场大型演出前的后台化妆间。
王老师不在。
“快了快了！可我们不太会化妆……”一个比姬小野还胖点的小女孩说道。
确实不太会化妆，她口红画的已经飞到腮帮子，脸上的粉底极不均匀，阴一块晴一块。
这自然是小朋友们从各自家里偷来的化妆品。
“没事！你画的自然点就行！我们这么多伴郎伴娘呢！服装整齐看起来就好看！”另一个显然要精致些的小女孩说道。
姬小野头疼的捶捶额头：“我不管你们啊！过半个小时，我们必须出发，不然时间来不及！”
小朋友稀稀落落的回应，但手上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小野姐，不会被王老师发现吧？老师要告诉我爸我妈，可就惨了。”一个小男孩颤巍巍的说道。
“不怕！”姬小野也开始化妆，“王梓涵、张子涵和李紫晗挨个生病，把王老师拖住了，今天上午肯定回不来！”
“我知道……可我怕他们演的不像。”
“没问题，放心吧！我都跟他们排练过好几次了。”姬小野噗噗噗打着粉底，尘土飞扬的，“刘孜涵，让你帮我带的连衣裙带了吗？”
“带了带了小野姐，在这呢！”
其实，小朋友们谁都不想做什么伴郎伴娘，但谁都不敢反对。
……姬小野，班霸之威，竟至于斯！
……
何应物很快回到家，洗漱换新衣新裤，然后拉上余歌、龙飘荡、崔子瑜就要出发，早点去姜家总没错。
出乎意料的是，龙飘荡挠挠头：“主人，我这边事情太多，抽不开身，就不陪您去了！”
何应物眉头一皱：“你确定？”
毕竟最终局的争婚约，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突发情况，多带个心腹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我确定。真的走不开。”
“那…...好吧！”
何应物很奇怪，不是忙不忙的问题，而是龙飘荡很少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拒绝，事情太多算什么借口？
不过既然不想去，也没必要勉强。
……
姜府，一片战火伤痕，碎石烂瓦堆的到处都是，凌乱狼藉。
不过，毕竟是大家族，姜府的体面还是要的，穿过一片凌乱，来到一处宽敞院落，这里则要雅致和完整许多，看来是府邸中为数不多的、昨晚没受到太大波及的地方。
何应物是八点半到的，按道理不算晚，可被管家引到议事院落才发现，除了姜家家主姜东君、大长老姜永怀以及一众长老会成员，张家家主张远止、瀛家家主瀛有缺、姬家新任家主姬无波、张夕替、赵玄云都在，还有一个略生的面孔，何应物想了想，应该是李家的实权人物，嫡长子李济川。
不对啊，婚约这事，按道理崔斩岩、赵玄云、张夕替、何应物四个人来就够了，怎么来这么多大佬？
诡异的是，所有人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而赵玄云、李济川则是身披重孝？
重孝？
难道是昨晚的那场大骚乱，谁被杀了？
何应物点头致意过之后，悄悄溜到姬无波身边，这些人里面，他自然和姬无波最熟。
“怎么回事？”何应物嘴巴微动，传音入密。
姬无波目不斜视，也是传音入密：“昨夜大乱，李家家主李太一被杀！赵家家主赵匡机被杀！神圣联盟要变天！”
何应物神色一变！
堂堂理事会巨头，如此简单就被杀了？
钢铁飞行者是厉害，但这种厉害更多是团战、抗揍方面的厉害，真要面对巨头这种实力，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不过，赵玄云、李济川……人家断然不会闲着没事披重孝。
“有何内幕？”他问。
姬无波轻轻摇头：“不掌握。但我知道，杀李太一、赵匡机的飞行者凶手，已经被正法，而正法者，正是崔家，恐怕你推测钢铁飞行者隶属于崔家这事，不太靠谱。”
何应物眉头一皱，所谓正法者，就是那个小男孩？
崔府武器库有十副盔甲这事他没跟姬无波说，因此姬无波只当他是猜测。
可问题在于，如果钢铁飞行者是崔家势力，斩杀飞行者的也是崔家，这说不通。
左右互搏，自己打自己？
“好吧！”何应物恢复平静，“你们都来姜府干什么？”
“都这种状况了，当然是理事会紧急临时会议。在哪开都一样，有人提议来姜家，就来姜家喽！”
何应物沉默了，虽然各大家族都在努力的学习优雅、克制、礼仪，但是一到紧急状况，当然还得是末日世界的风格，一切以实用为准。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崔安流带着崔斩岩以及二十来名护卫，快步来到议事小院。
“各位，早！”崔安流微微拱手，“应物小友早！”
单独打招呼，足以证明崔安流是如何看重何应物。
何应物却是瞳孔一缩！
如幽灵般跟在崔安流身后的，正是他在姜府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男孩眼睛盯在地上，谁都不看，只是崔安流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就像影子一般。
猛然间，小院里骤起一阵恶风，崔子瑜双目通红已是要发狂，他死死盯住小男孩，声音沙哑如鬼魅：“你是谁？”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议题
何应物基本确定钢铁飞行者正是来自崔家，现在也非常确定小男孩也是来自崔家……
自己打自己？
这是什么骚操作？
想不通。
他刚刚和崔安流点头致意，身边的崔子瑜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狂！
崔子瑜已经很久没有发狂了，他跟着何应物，一向都老实的很。
小男孩猛地抬头，凶狠的看向崔子瑜，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嘶低吼，同时，一把极淡极淡的长刀幻影开始在他手边浮现。
“小飞！”崔安流眉头一皱，厉声呵斥，“在应物小友面前，也敢放肆！退下！”
小男孩的呆滞与木然一扫而空，他紧盯着崔子瑜，缓缓躬身退了两步，眼神里仍然满是沸腾的杀意。
“这是我家小朋友，崔小飞。”却是崔安流微笑着看向崔子瑜，“原来是子瑜，一别十数年，别来无恙？”
崔子瑜脸皮抽动，雪亮长刀噌的抽出一半，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崔安流，声音沙哑：“他到底是谁？”
“我猜……你有感应，不是吗？”崔安流嘴角带笑，“还是要多谢你……协助我们做的研究，我想……你的基因，可能是你对崔氏家族做过的唯一一点贡献。”
协助这个词，用的相当巧妙。
鬼知道当初崔子瑜是如何协助的。
而闻言之下，一向变态癫狂的崔子瑜居然露出一丝忍不住的惊惶，看得出来，那是发自灵魂的恐惧。
“你……该死！”
崔子瑜本来就不擅言辞交锋，这一下更是触到了陈年痛处，刹那惊惧之后，他瞬间两眼血红，疯吼一声向前猛冲！
啪！
他终究没有冲出去。
何应物一把抓住他脖领子薅了回来，手起巴掌落，一下又将他长刀扇回刀鞘。
“今天可不是找死的好日子。”何应物淡淡的说。
按道理说今天应该是个喜日子，当然不能喊打喊杀。
此时，崔小飞已经瞬移般冲到一半，却又急停刹住，死死盯着崔子瑜。
两个人似乎对对方，都怀有天然的、深切的敌意，好像只有除掉对方，心里才能痛快、清净。
崔子瑜没有挣扎，他扭头看向何应物：“主人……”
“算了吧！”何应物摆摆手打断他，“你砍不过他的，况且，你内心不是杀机，是羞怒、恐惧，只是用愤怒来掩饰而已。”
崔子瑜突然脸色惨白。
“如果你真想劈出靓绝天下的一刀，可以从面对崔小飞开始。”何应物笑眯眯的给着建议，向崔安流拱拱手，“见笑！见笑！崔子瑜一直想悟出靓绝天下的一刀劈死我来着，可惜一直不得门路，今天看到小飞，我倒觉得对他是好事。”
“好说好说！”崔安流笑眯眯的回礼，轻轻拉回紧绷身体的崔小飞，“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去解决吧，我们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好巧，我也这么认为！”何应物夸张的点点头，他逐渐有点知道，该怎么跟这帮大小狐狸打交道了。
“昨日，凤凰城发生连番惨案，赵家、李家家主遇害，神圣联盟的治理根基大大动摇！因此，我们决定召开临时紧急理事会商议对策，恐怕得等开完会后，姜家才有时间决定婚约事宜，如此一来，就要让应物小友和诸位稍等一等了！”崔安流转圈抱拳。
众人忙说无妨、应该的之类，何应物也跟着打个哈哈，神圣联盟要怎么治理，他并不太关心。
……
姜家院落中，圆桌摆起，崔安流、姜东君、瀛有缺、张远止、姬无波、赵玄云、李济川依次落座，而何应物、崔斩岩、张夕替等闲杂人等，则坐的远远地晒太阳。
有一瞬间，何应物觉得有点恍惚，他一直认为，理事会作为神圣联盟的最高决策机构，一定是在彰显身份的至高建筑顶楼，大落地窗旁边召开圆桌会议，才有掌控全局的感觉，实在没想到还能这么朴素的。
实用主义，实用至上。
崔安流说话了，他轻轻咳嗽一声，面容肃穆：“昨夜之事，无需我多言，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势力同时袭击理事会七家族，动机不详、目的不详、幕后主使不详，我们只知道，对方实力强大，李太一、赵匡机两位家主不幸罹难……”
会议桌上的氛围沉重、肃穆。
“氏族不可一日无主，因此，赵家第一顺位继承人赵玄云理应继承家主之位，李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李济川理应继承家主之位，具体仪式还是今日过后，请各自氏族主持，然而事出紧急，所以我们今天第一个议题是：请赵玄云、李济川两位，暂行家主职责，代表赵、李两家行驶理事会参与决策职权，诸位有何意见？”
这能有什么意见，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所有人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崔家提出的第二个议题……”崔安流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事关神圣联盟治理结构的改变，还请大家听好了……”
众人神色一凝！
神圣联盟的治理结构，向来是“理事会领导下的氏族负责制”，理事会是最高决策机构，各家族自治，今天听这意思，崔家有意要改变这种治理结构？
改成什么？
难道要选拔理事长出来，改成“理事长领导下的氏族负责制”？
由理事会的共同决策，变成理事长的个人决策？
“崔世伯……”却是姬无波突然出声打断，笑笑说道，“治理结构的改变乃是天大的事情，现如今理事会九席位，只有我等七人在，殷破离、王终古两位老爷子外出拦截海神未归，无波是想……如此重大决策，还是等他两位归来，共同议定为好。”
他这一说，除瀛有缺、张远止微微点头之外，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只是虚盯着眼前的桌面。
姬无波心中一沉。
“言之有理！”崔安流轻叹一声，“只不过，事急从权，以凤凰城昨夜的情形来看，幕后黑手不知何时便又要大开杀戒！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呢？难道向空中喊话，让他们等殷破离、王终古两位归城之后再来？”
姬无波轻轻摇头：“无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如要避免人员伤亡，可各家族聚到一起，自有掩体可供防护，房屋建筑只是身外之物，损毁不足惜。敌在暗，我在明，静观其变为上策，幕后黑手若生出其他威胁，我等七家同仇敌忾便是！无波还真想不出，在神圣联盟这片大地上，还能有七家联手，对付不了的势力？况且……这还是在我们的大本营。”
其实，姬无波说的当然有道理，只可惜，崔安流召集这个临时紧急理事会，压根就没想讲道理。
闻言，他微微一笑，嘴唇轻动，发出一声极低的口哨声。
崔小飞像是得到某种信号骤然启动，突兀的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姬无波身旁，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姬无波心脏一缩！
高阶能力者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姬无波清楚的知道，他只要稍微一动，便是死，能救他的只有何应物，可这家伙美滋滋的晒太阳，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该死！
崔安流要干什么？
他真的敢光天化日之下，杀理事会巨头？
第一百一十章 情势微妙
表面看起来，姬无波镇定的就像是刚剥了皮的鸡蛋，通透无暇、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惊惶。
他耸耸肩：“我就说说而已，大家讨论嘛！”
他眼角余光偷偷扫过何应物，送去隐晦的、祈求的目光，他相信何应物一定懂的。
……
何应物当然懂，他看出来崔小飞俨然就是一副没有灵魂的驱壳，他的脑电波似乎只能接收崔安流给他的指令。
这个小东西有点意思，他应该和小野一样，本质上都是某种高纯度能量，只不过小野的基因载体来自于姜小小，崔小飞的基因载体貌似来自崔子瑜而已。
为什么崔小飞灵智未开，而姬小野却精的跟猴一样？
为什么崔小飞像是被剥夺了灵魂，而姬小野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何应物猜测，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失去了灵魂的傀儡更加容易控制吧！
他现在很是确定，松木城外小孤山，远超一般进化的狼王巢穴，是崔家的杰作。
假如，不是何应物先发现了姬小野，而是让崔家得到，那恐怕现在末日世界就会少一个黏着他的小胖子，多一个如崔小飞一般的人形兵器。
咳咳……罪过罪过，怎么能说小野是小胖子，罪过罪过……
可何应物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姬小野肚子上包不住的小肥肉……唉……
甩甩头，把白晃晃的小肥肉抛在脑后，何应物又看向如死神般站在姬无波身侧的崔小飞。
其实在中庭世界，有专门可以开灵智的丹药，名为“启灵丹”，有人感叹说“启灵一粒补神缺，我家狗狗上大学”，意思就是说他家的小狗误食了一粒启灵丹，然后……狗狗就去上大学了。
当然中庭世界所谓“大学”是“大有学问之人汇聚之地”的意思，和末日世界所谓“学院”、“大学”这些不是一个涵义。
可惜，凭何应物三脚猫的炼丹本事，他在中庭世界炼着都费劲，更别提在没炉没火的末日世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就算能炼，也没理由给崔小飞。
看着姬无波故作镇定，何应物只觉得好笑，这只狐狸枭雄，让他受受惊吓也好，反正现在已经有一缕外放的元气悄悄护住他周身，挡不住崔小飞的攻击，但能抵消大部分伤害，这就够了。
……
姬无波话音落地，理事会圆桌会议上沉默了一会儿，崔安流是在环视等大家发言，而其他人则是若有所思，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
张远止突然说话了：“赞同。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讨论讨论，毕竟在理事会成立之初，议事规则便写的很清楚，‘事关理事会的存续、解散、清算或者任何实质性重大改变，须理事会全体成员共同作出决策’，于情于理，都应该等殷破离、王终古两位归来，再做决断吧！”
说完，他扭头看了一眼崔小飞，含义莫名的笑笑。
显然，他不认为崔小飞真的敢动手。
崔安流也无奈的笑笑，叹口气，招招手：“小飞过来！怎得如此不成体统！”
他说着略带歉意的环视一圈：“家门不幸，小飞战力虽高，但不知为何灵智未开，因此行事随心，如有得罪，安流先向各位赔礼了！”
说话间，崔小飞默默站到了崔安流身后。
“好说好说！”在众人礼貌式的回应中，张远止又是微笑道，“没有人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很奇怪，之前从未听说崔家有如此进化天才，孩子，你几岁了？”
崔小飞木然看着张远止，嘴巴闭的如同焊上了一般。
“几岁了？”张远止身子微微前倾，笑的很慈祥。
崔小飞像是没听到，只是死死盯着他。
“小飞……每天和我说话都不超过三句。张兄，他不可能开口的，唉……这孩子……命苦啊！”崔安流感叹并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
“嗯！不过，对于张兄所言，我却认为可待商榷。若说议事规则，我想大家也都记得，当时为了应对紧急的突发危机，我们议定了一条，‘紧急危机下，理事会应当以神圣联盟整体利益最大化为原则，便宜从事。’昨夜的情况已然表明，我们面对的正是紧急危机，崔某认为，不敢再拘于小节，而坏大局。”
“大局？谁的大局？”张远止缓缓坐直，“神圣联盟的大局，还是崔家的大局？”
这番话，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崔安流微愣，旋即哈哈大笑：“果然！果然！自然是神圣联盟的大局！崔某一切考量，皆以联盟的利益为先！”
……
何应物饶有兴趣的看着，从圆桌上各家的态度来看，情形颇为微妙。
姜东君、瀛有缺不置可否，静观其变；
李济川面露愠色，显然是对崔家不满，但他新上任根基不稳，内忧之下，尚不敢言；
姬无波应当是反对，不过这个小狐狸显然不想做出头鸟，他乐得看张远止跳出来怼崔安流；
张远止凭家族之威，自认为不在崔家之下，眼见崔安流要提议改变基本的治理结构，要知道不管具体是什么提议，只要由崔家提出，不用想必然是有利于崔家，因此，他也不用想，唱反调就对了，就算要出提议，也要由张家来提；
赵玄云则是面无表情紧盯桌面，不过从他坐姿和微表情来看，应该是倾向于崔家。
何应物第一次发现，这些事情也蛮有意思的，他碰了碰身边晒太阳的余歌，轻轻传音入密：“你老爹还挺刚的！”
“闭嘴！”余歌面无表情。
“我怎么觉得崔安流说的这两个‘果然果然’，话里有话呢？”何应物没有闭嘴。
“那你去问问他。”余歌斜斜白了他一眼。
“我不去。不打扰他们，这多有意思。”
……
就在两个人悄悄嘀咕的同时，圆桌上，张远止突然大笑：“崔兄这话，怕是言不由衷了吧！真为联盟考虑，何必如此急切？紧急危机？我看未必吧！”
崔安流收敛笑容，轻叹一声：“看的出来张兄对我有意见，不过紧急危机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昨夜，哪家有能力抵挡钢铁飞行者？要不是崔小飞舍命斩掉三个，只怕各家的损失会更大！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之后我们又如何应对？假如……假如这只是幕后黑手的先锋兵呢？后续的攻击我们又如何应对？不紧急吗？不危险吗？”
张远止眉毛一挑，正要说话，上方猛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高空中，钢铁飞行者拉出一道白线，直奔张府方向！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飞行者身上猛地像下饺子般射出十余枚炮弹，直击张府！
轰~~~轰~~~轰~~~轰~~~轰~~~
张远止脸色大变，霍然起身便要赶回府邸。
崔安流却是啪的一拍桌子，厉声断喝：“张兄留步！如此危急关头，我们是仍然像昨晚一样各自为战，狼狈应敌，还是要听我一言，从根本上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
“你能？！”张远止眉毛倒竖。
“我能。”崔安流缓缓起身，声音沉静，“平安，速带暴熊、展翼，以及神机营百人，赶赴张府，不惜代价，遏制钢铁飞行者。”
“是！”
标枪般站立的一个中年人领命飞奔而去。
“现在，各位能好好听我说了么？”崔安流缓缓环视一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谁赞成，谁反对
张府与姜府隔了足有十来个街区，轰炸声与嘈杂声清晰传来，张远止面沉似水，缓缓坐下。
刘平安是崔安流的心腹，而暴熊、展翼、神机营，无一不是崔家精锐，看来，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崔安流帮忙抵挡飞行者肆虐倒是真的。
崔安流深吸一口气，面容肃穆：“神圣联盟成立36年来，在理事会带领下，愈发强大、理性、文明！从守序梦魇铁蹄之下，以微末存亡之身发展为末日世界四大势力之一，理事会之功，当居首位！”
他眼中精光闪闪，似乎无数历史从眼前翻过：“然而，有利必有弊，理事会的群体决策行为固然保证了稳妥、多方制衡、系统最优，但，也不可避免的存在会议多、会议时间长、议而不决等问题，严重阻碍了神圣联盟的进一步发展！”
从来没有人如此评价理事会，现场鸦雀无声！
“因此，我想……理事会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之前的36年间，它出色的履行了决策和管理职责，然而当它成为进一步发展的阻力后，我们不得不做出取舍。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崔安流说着指了指张府的方向，那里的爆炸声连绵不绝，“我等万万不敢再抱守陈规，裹足不前！时代在变，我等不变，只有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身碎骨！”
崔安流突然一笑，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沉下来：“因此，我提议，解散理事会，变‘神圣联盟’为‘神圣联盟第一帝国’，崔氏承天命，为皇族，各家族封为诸侯。崔安流任第一帝国始皇帝，政令由此出，天下由此治。我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现场肃然，空气凝固的似乎无法呼吸。
谁赞成？
谁反对？
……
旁听的何应物一阵释然，这印证了卦象中所示“婚约之日，称帝之机”，也说明他的占卜水平还不错。
旁边的余歌却是眉头紧皱，一脸严肃。
何应物心中一动，传音入密：“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经过大家族培养的余歌，有可能看出更多的隐情。
余歌轻轻摇头：“没事，指鹿为马而已，我担心的是……崔家大势已成。”
……
余歌都能看出来指鹿为马，圆桌会议上谁又看不出来？
所谓“生死存亡之际”显然是夸大其词，就连刚才所断言的“紧急危机”，也不准确，经过昨晚的一番折腾，各位家主都很清楚，钢铁飞行者打击下，情况不能说危急，最多是憋屈。
就是他能打到你，你打他基本无效的憋屈。
而且，这钢铁飞行者来无影去无踪，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说是崔小飞斩了几个飞行者，这倒是事实，不过崔小飞出现的时机，也过于巧了些。
巧到就像是……制作了一根导火索，然后再把导火索点燃一般。
有了导火索，才好放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称帝？！
崔安流静静看着各家家主，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
张远止深吸一口气：“崔家……好大的胃口！”
崔安流点点头：“张兄的意思，我懂了。其他人呢？”
他说着便看向其他家主。
张远止眼中寒光一闪，这显然是忽略了他：“崔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语气中透出的杀气与凶历令人肌体发凉。
崔安流笑了：“提议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没有更多解释，大家只需要做个表态，赞成或者反对。张兄如有疑问，我们可以私下聊，这可是最后一次理事会，时间紧迫，还是抓紧时间吧！”
他说着不再理会张远止，却是看向赵玄云：“贤侄，不知道赵家，是赞成……还是反对？”
“赞成。”赵玄云面无表情。
众人心中一动！
显然，崔安流和赵玄云事先有所勾搭，怕是已经达成攻守同盟！
而崔家虽然实力极强，但称帝之事太大，凭他一家孤掌难鸣，那崔安流至少需要几家支持呢？
理事会七家巨头，崔家如果能笼络住两家，三家联合，恐怕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何应物微微摇头，联想到姬家的傀儡之心事件，那便意味着，早之前，崔家与赵家结盟，并暗中控制了姬家，而今姬无波泥石流一般带领姬家脱离控制，崔安流称帝计划不变，只能说明，他一定还有盟友。
嗯，还是挺厉害的……有点厉害。
“姜兄，不知道姜家，是赞成还是反对？”崔安流看向姜东君。
“自无不可。”姜东君轻轻点头，却是偷偷看了看崔小飞，这个小朋友虽然呆滞混沌，但丝毫无损他的可怕。
“好！”崔安流笑笑，“那瀛兄……”
“反对。”瀛有缺淡淡的说。
“好！那济川贤侄……”
“反对。”李济川沉声说道。
“好！无波贤侄……”
姬无波一龇牙，状似很苦恼：“那个……能不能先问问别人，让我摇摆一会儿行吗？”
饶是一帮老狐狸见惯了各种风浪诡计，这下也被姬无波噎的不轻，我x！还能这样？
崔安流也有点愣：“那……行。”
“我反对。”张远止再一次旗帜鲜明的说道。
“好！”崔安流轻轻点头，又看向姬无波，“贤侄，摇摆好了没？”
姬无波狠狠揉揉脸，霍然起身：“各位，称帝之事我赞同！只是帝王所属，我心目中却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语惊四座！
“谁？”
“怎么可能？”
“搞什么？”
“不会毛遂自荐吧？”
……
场面一时小嘈杂。
姬无波环视一周，笑嘻嘻说道：“若要称王称帝，非何应物莫属。”
何应物这个名字，各家族都熟悉的很，每天自家间谍系统递送上来的简报中，多多少少总会看到这三个字。
姬无波是认真的？
本来在一旁津津有味看戏的何应物愣住了，这家伙打的什么鬼主意？为什么把自己拉进去？
正自疑惑，却听崔安流哈哈大笑：“痛快！痛快！万万想不到，我的心意竟与贤侄如此契合，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崔某平生，只敬佩强者，而强者之中，又以何应物为尊！因此称帝之事，崔家作何名头乃是小节，恭请何应物做太上王才是大节！崔家，阖府上下三千七百四十六口，愿做何应物太上王，门下走狗！”
说完，他转身面对何应物，一躬到地。
何应物眉头紧锁，姬无波拉自己入局，和崔安流拉自己入局，含义自然不同，这个狡诈的老狐狸，当真是不世枭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程序正义
中庭世界有一句话，叫做“仙凡有别”，说的正是修仙者和普通凡人之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凡人无法理解修仙者。
正因为如此，对凡人来说，中庭世界的仙人天然便具备生杀予夺的权利，比如很明显的例子，凡人中的帝王将相如果有幸得遇仙人，必然是恭恭敬敬，甚至捣头叩拜都不足为奇。
为何？
在中庭世界生活的何应物只以为天生就是这样：仙人天生便对凡人具有统治力，而凡人天生便对仙人崇拜慑服。
可来到末日世界之后，通过大量翻阅三爷的小人书，何应物渐渐捂得一个道理：慑服源于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比如，仙人和凡人实力差距悬殊，因此凡人慑服，不敢有丝毫异动；
再比如现在，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崔安流的慑服态度，只能是源于实力上的差距。
这差距大到只要何应物愿意，可以轻易将崔家全族几十年的心血化为乌有。
这种情况下，崔安流要怎么做，才能保证家族利益最大化呢？
如果打不过一个人，那就和他做朋友，如果做不成朋友，也要在同一辆车上，如果不能上同一辆车，也至少保证是同一阵营。
崔安流显然深谙此道，两害相权取其轻，退而求其次，或者，先成就别人成为太上王，而崔家做王下之王。
崔安流是在赌，他赌何应物的鸿鹄之志根本就不在神圣联盟这一亩三分地，他赌何应物即便称为太上王，也一定需要找代理人帮他打理日常事务。
崔家愿意做这个代理人。
一人之下又怎样？这已经是崔家单独称帝之外的最好结局了。
况且……何应物的太上王角色，一定不是他的生活重心，这样的话，崔家的发挥余地就更大了。
把何应物这样一个足以决定局势的超级战力绑在自家的战车上，而付出的代价仅是太上王的一个虚名，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买卖吗？
因此，崔安流的这番话，说的真是情真意切、荡气回肠，当“愿做何应物太上王，门下走狗”铿锵落地，举座皆懵！
各家族从来都不知道，一向威严、隐忍、倨傲、霸道的崔安流，也可以低到尘埃里？
这简直……见了鬼了。
何应物则是先皱眉，旋即心思急转，大概猜到了崔安流的用意，这家伙能屈能伸，伸时高到天上，屈时低到泥里，也真是个乱世枭雄！
不过，他也真敢赌啊！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应物自然不能再远远看戏，他站起身来，表现的颇为惊讶：“我？”
别的不说，就前些天几大家族联合还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崔家就提出来让他做太上王？
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对！就你！”却是姬无波兴奋的叫道。
他和崔安流想拉何应物进来的初衷是不同的，人家崔安流是真真切切想要何应物坐上太上王，就算崔家只是傀儡王，也是大胜利。
但姬无波不同，他想拉何应物进来，纯粹是想把水搅得更浑，水浑了，他才好摸鱼，而水清了没好处。
比如，何应物嘎巴坐上太上王，指定崔家为代理人，这样水是清了，还有好处吗？好处没有了，崔家一个一个的鲸吞蚕食他们倒是更有了时间和底气。
不过无论如何，何应物得先进这场游戏再说。
稍一犹豫，何应物拉上余歌往前走。
“拉我干嘛？”余歌愕然传音入密。
“帮我出主意。”
“出个pi！随机应变！他们都怕你，你的主场。”
何应物心中一动，对啊，他的主场！
在中庭世界也是，凡人帝王将相见到仙人之后，也会说不敢居功坐帝王之位，仙人一般摇头笑笑，说不理会凡尘俗世，然后帝王再拜仙人为……诸如“通天彻地太上无极润德万物巨牛x的老仙师”等等一个超级长的称号以示恭敬。
“各位家主好！”何应物很快来到桌旁，拱手打招呼。
众人或微笑或面无表情，纷纷做了回礼。
圆桌边早已有把椅子摆好，打过招呼之后，何应物椅子一拉，伸手把余歌拽来，把人按到椅子上。
“再来把椅子。”何应物对着姜家仆人招招手。
仆人们闻言都是微愣，怎么说这也是理事会会议，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随便了，想坐就坐？
不过没点眼力怎么可能伺候这种会议，现在何应物说话当然好使。
在崔安流的催促声中，椅子很快摆上，何应物落座。
“这位是？”众人看着余歌，疑惑问道，在微妙的情势下，居然没有人对余歌的落座表示质疑。
“是我朋友，叫……”何应物顿了顿，“你叫什么来着？”
坏了，事先没对台词，还是让余歌自己编个名字好了。
“无面。”
“对，他叫无面，来旁听。”何应物笑笑。
崔安流俨然隐隐做起了会议主持人，他微微点头致意，说：“既是太上王的朋友，自是无妨！只是，这个表决程序还是要走一遍，对于何应物任太上王之事，老夫举双手、坚定无比的赞成，那么各位，谁赞成，谁反对？”
“赞成！”姬无波首先说。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做王，那自然是何应物来做，对姬家最有好处。
“赞成。”瀛有缺说道。
瀛家和小何音野龙集团签订有合作协议，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推何应物出来挑大梁，起码不算个坏选择。
“反对。”却是赵玄云冷冷说道。
没等何应物有所反应，崔安流却是轻咦一声：“如果我没记错，赵家和小何音野龙集团签订有协议吧？”
“那是我父亲签的，和我无关。恐怕，新任家主上位，要对所有的对外协议重新审核，父亲生前……就是太软弱了。”
“软弱？你……”崔安流极为愕然，他轻叹一声，“赵匡机赵兄，一世英豪，可惜啊！可惜！”
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在可惜什么。
一世豪杰，奈何有子如此？
赵玄云气血上涌，脸色潮红：“崔世伯，可惜什么？家父尸骨未寒……”
“正是！”崔安流突然历喝，“你父亲尸骨未寒，你便要推翻他的心血？这话……本不该我说，但还请贤侄想清楚，对于何应物小友人太上王一事，是赞成……还是反对？”
“崔世伯……”
“赞成还是反对？”崔安流的声音低沉下来。
赵玄云显然一滞：“赞……赵家赞同。”
看来，不知何时起，崔安流已然完全掌控赵家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是既得利益者
程序正义总要走一遍的，这既是对理事会谢幕的尊重，也让何应物的“太上王”之名堂堂皇皇、根正苗红。
崔安流对赵玄云的态度，让何应物恍惚间有了个大胆的推测，恐怕赵匡机和李太一之死，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从日常风评、各家对赵匡机的态度、在梦幻神机发布会上看到的赵匡机、以及签订协议时的种种表现来看，表面儒雅懦弱的赵家家主，只怕在诸位巨头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
那对于崔家称帝计划来说，这样的人物就意味着……难以控制，显然，如果是羽翼未丰、又冲动刚愎的赵玄云做家主的话，情况便要受控的多。
所以，如果赵匡机身死，赵玄云继位，那是最好不过的情形了。
好巧，这样的情形在最合适的时机发生了。
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崔家。
而仔细想想昨晚的情况，各家都差不多，空中打击之下一片混乱，据说，是钢铁飞行者杀了赵匡机，崔小飞又斩杀了钢铁飞行者，为赵家家主报了仇。
不过从何应物掌握的信息来看，钢铁飞行者本身是崔家的，所以他之前还有疑问，崔家怎么会自己打自己？
现在，一切都合理了：钢铁飞行者制造混乱，崔小飞暗杀赵匡机，杀人罪名栽赃到飞行者头上，崔小飞干掉飞行者，家主被杀事件画上句号。
何应物对李太一不太了解，不过个中情形，应该大致如此。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崔家用两个钢铁飞行者，换了理事会两巨头，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原来，崔小飞才是崔家隐藏的最终武器啊！
何应物不知道他推断的对不对，不过从逻辑上来讲，应该是顺下来了。
他微微扭头，对着默默站立的崔小飞笑了笑。
注意到有人看他，崔小飞缓缓抬头，木然的眼神开始沸腾，那是对杀戮的渴望。
也太凶了些……
……
圆桌上，崔安流还在继续，他看向姜东君：“姜兄，不知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姜东君腰板挺直，微叹一声，似乎颇有感慨：“江山才人代代出，一个更比一个骚啊！姜某本以为，这世间才俊，早被各大家族网罗了去，却没想到仍有像应物小友这般璀璨遗珠！万幸！万幸！我姜家广撒英雄帖，只为姜小小寻一门好亲事，应物小友这番前来，应该也是为婚约而来！姜家能得此贤婿，实在是……”
何应物听的一愣一愣的。
而崔安流也越听越不对，他咳嗽一声：“咳咳，姜兄，重点是太上王之事，赞成还是反对？”
“赞成！赞成！双手赞成！”
姜东君自然是赞成，这对姜家来说，简直是天上掉的大馅饼！
几名候选人当中，崔斩岩背后的崔家显然对何应物毕恭毕敬，赵玄云现在虽是一家之主，但其影响力远远不如何应物，而张夕替背后的张家，也只是一个强大些的家族而已，哪比得上“太上王”这种，具有无限可能性。
从趋势来看，神圣联盟的剧变是不可避免了，而未来的主导人物，必然是何应物。
姜东君没理由不选何应物。
况且，他还有可能借着此番变故，重新定位姜家长老会的职权，收回家主的实质权柄，这事，说到底也要倚仗何应物。
至于前些天还试图炸死他……此一时彼一时嘛！
“好！”崔安流点点头，“济川贤侄呢？”
其实在这个正式场合，称呼“贤侄”是不合适的，大家也知道不合适，崔安流自己也知道不合适，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关键是没有人指出来让他改正，这让崔安流越来越安心。
“赞成。”李济川像是早已下定决心，点头说道。
“好！张兄呢？”
崔安流最后问的张远止，毕竟六家都表示赞同之后，带来的压力要大很多，就像刚才李济川那边，应该大半是迫于压力吧！
“我反对。”张远止不卑不亢，他看看崔安流，又看看何应物，“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帝制也好，称王也罢，我认为提的太草率和儿戏了些。如此重大决策，不事先通知，不现场讨论，只在提议之后便逼人表态，前前后后不到二十分钟，这与其说是变革……不如说是造反！”
说到最后，张远止已是声色俱厉！
何应物耸耸肩：“不关我事啊！”
他偷瞄一眼余歌，这家伙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安流哑然失笑，连连摇头：“张兄，好大的一顶帽子，我可戴不起！事发紧急，天意如此，无可奈何！张兄且听我问一句话，倘若是让张家称帝，张兄为王，您……还有意见吗？”
张远止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崔安流一笑，“假如我等都同意张家称帝，张兄为王，你作何取舍？”
“我……我不会……”张远止可能有多种性格特质，但说谎肯定不是其中一项，他咬牙之后，竟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崔安流哈哈大笑：“张兄，你不会坐这个位置，会让贤？那你就当我是接你的让贤之位，又何如？扪心自问，治理天下，从人才上、理念上、准备上、财力上……还有比我崔氏更合适的吗？你当我崔氏是贪恋这权势吗？时代发展至此，是不~得~不~变！我崔氏，只是顺应时代，替太上王扛旗之人，替太上王打理天下之人！”
不管真的假的，这番话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
张远止白眉一挑：“哪个说我要让！”
“要坐？”崔安流微笑。
“自然要坐！”
“唉……”似乎是一声发自灵魂的叹息，崔安流缓缓摇头，“张兄……原来，你不是反对帝制，你只是反对座位上那个不是你。你只是反对……张家不是既得利益者。”
这才是根源。
这当然是根源，而且世间诸事，概莫能外，所有人反对说“不公平”，其实只是反对自己不是既得利益者而已。
只不过，这块遮羞布被扯下，张远止脸往哪放？
他当即瞳孔紧缩，死死盯住崔安流：“崔兄，好口才！张某自愧不如！”
“那张兄现在的意思？”
“反对！”张远止转头看看远处人在不断遭受轰炸的张府，“相比目前的所谓危机，这治理结构的巨大改变，才是我神圣联盟最大的危机！”
崔安流显露出一丝无奈：“若张兄固执如此，那我们只能少数票……服从多数票了。”
“喂喂喂！”眼见气氛要剑拔弩张，何应物摆摆手，“你们一个个说的热闹，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
众人皆愣，正主这是不同意？
各位亲，中午的一章会晚
得到下午了......
抱歉哈大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执行王
何应物也不是不同意，他是觉得麻烦。
比如人间帝王，终极目标又是什么呢？
滔天权势？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疆域无边，彪炳历史？何应物又不想彪炳。
问天再借500年？没必要，他天赐神躯改造过的身体，光凭自然状态就不知道能活几千年。
求长生？他修仙就可以做到。
所以，站的角度、高度不同，太上王这个名头，对何应物并没有太大吸引力，反而坐上这个位置后，可能要承担许多职责。
他的志向仅限于娶老婆、回中庭世界，这多出来的职责自然便是麻烦。
不过他刚一开口，余歌却是看过来，也是微微愕然，传音入密：“干什么？答应啊！当然是答应啊！”
何应物一滞，也是传音入密：“我是觉得……”
“我知道你觉得麻烦，四个字，甩手掌柜！就跟你的商业帝国是一样的，你的志向也不在多牛x的商业版图吧？有龙飘荡就够了！治理神圣联盟的话，有这帮人就够了！”
何应物眼前一亮：“那……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替我看神圣联盟的摊子，不然这没什么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少来！你还威胁我了？！”
……
其实，传音入密并不算多高级的技巧，一般厉害点的所谓武林高手都能做到，更别提这些站在巅峰的能力者，而且他们能轻易窥探到别人传音入密下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过没人敢这么做。
这道理就像是锁头一样，普通人上的锁，巨头们觉得好奇难耐，肯定嘎巴就捏碎了，看看被锁住的是什么东西；可何应物上的锁，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于是，一帮人就看着何应物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然后就……哑火了，开始和他朋友两个人嘴唇微动，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待……等待……等待……
“咳咳……”何应物突然咳嗽两声，“这个事呢，我原则上没有意见，你们继续讨论，继续。”
崔安流笑道：“既然原则上没有意见，那太上王之事，根据少数票服从多数票的原则，便就此确定，而少数票的意见，将被公平公正的记录在理事会决议当中。”
张远止面沉似水，眼神中杀机隐现。
何应物看了一眼余歌，说道：“还是具体治理神圣联盟的人称‘王’吧！”
“所以您为‘太上王’，意为‘王上之王’，并无不妥。”崔安流微笑拱手。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何应物摇摇头，太上王，听起来就是个老头儿的样子。
“那……您的意思是？”
“王中王，怎么样？”
“王中之王，不错！不错！”众人皆点头称赞。
名头称谓而已，普天之下就何应物一个人用得着，那还不是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没人蠢到要在这方面较真。
于是，神圣联盟之主，王中王何应物，就此定下称谓。
……
“既然王中王之事已然议定，那接下来就是具体治理神圣联盟的家族选择了！”姬无波突然眼中精光闪闪，像是酝酿了好久，“此事当然要由王中王最终决断，不过姬某人还是要提出自己的建议……投票决定，更为合理！而我……”
姬无波邪魅一笑，八颗牙齿露出来，白得耀眼：“……我反对崔家做执行王，提议姬无波为执行王！”
呼~~~~
王中王之事确定之后，巨头们相当于前所未有的多了一个新主子，情势立变！
崔安流眼睛一眯，不过表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微微笑道：“无波贤侄，提议就好，最终还是要王中王决定。至于反对谁来做，无需单独说明。”
“如此场合，还是少称‘贤侄’为好。”姬无波身子微微前倾，都有些要压住桌面，“毕竟严肃场合，公事公办。而且，我反对谁，唉……不吐不快啊！”
“有意思！”崔安流轻轻靠在椅背上，“我提议崔安流为执行王。”
……
一圈下来，事情真的很有意思了，各家提各家，每人一票，连赵玄云都犹豫一下，提的自己。
可所有人都很清楚，既然是何应物最终决断，那众人的提议，不过是可轻可重的一个参考而已。
“如此情形，倒让我这个老头子汗颜了！”崔安流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来，微微欠身，手臂轻摆，“还请应物王中王，借一步说话。”
众人当即表示反对，这明摆着是要跟何应物说什么悄悄话，在如此紧要关头，当然不可以。
不过何应物摆摆手压下众人的聒噪，起身随崔安流到了耳房，他倒是想看看这老狐狸到底要干什么，毕竟整件事情看下来，似乎崔家的多年心血，只是为何应物做了嫁衣。
然而仔细想想，其实站在崔家角度，现在的妥协也只能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毕竟，即便崔家举阖族之力，也没有可能和何应物硬抗，既然如此，不如由崔家推举何应物做王中王更为合适。
……
耳房内，崔安流微微弯腰：“王中王大人，窃以为，大家族不可过多，过多则散，散则难治；亦不可过少，少则独大，独大则易生二心。或许……‘六’是个不错的数字。”
何应物心中一动，理事会七大家族，这老狐狸是想拿掉哪一家呢？
正要说话，猛听院中一片呼喝杂乱，两声惨叫几乎同时！
其中一个声音，何应物太熟悉了，余歌？！
又怎么了？
这倒霉的余歌，刚刚死里逃生……
意动之间，何应物已是瞬移出现在余歌身旁，眼前的一幕让他眉头紧皱。
圆桌碎裂，众人皆都是凛然防护状，应该是瞬间躲开，离的较远，而张远止似乎是从座位上跌落，一柄黑色细长刀贯穿右胸！
余歌合身挡在张远止身前，细长刀同样贯穿他右胸，而左胸胸口像被液压机压碎的猪肉，都要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
只不过，砸烂余歌左胸的是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傀儡之心！？
在他们身前，是恍若煞星的崔小飞，他左手紧握细长刀刀柄，右手擒着傀儡之心，正要作势击穿余歌心脏！
啪！
何应物鬼魅般叨住崔小飞右手：“还来？当我不存在？”
崔小飞瞳孔一缩！他根本没看到何应物是怎么出现的！
右手再难寸进，几乎就在何应物叨住他手腕的同时，他左臂用力向右猛划，便要割断如糖葫芦般串在一起的余歌、张远止！
凭魔刃之威，这比切两块豆腐难不了多少。
不过何应物没给他这个机会，手腕轻抖，崔小飞突然如遭雷击，轰然向后飞去，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接连几个翻滚才站了起来，嘴角已是见血！
然而，崔小飞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他狠狠龇出雪白的牙齿，眼睛变得通红，身体如狼般弓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历嚎
显然，他现在更加失去理智，嗜血、残暴。
何应物没理他，一把扶住余歌，却是看向刚从耳房走出的崔安流：“好手段！”
失去握持的黑色长刀突然段段崩解，化为黑雾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成事在天
崔安流显然也是极为惊愕，他瞪大眼睛看向崔小飞，厉声喝道：“小飞放肆！退下！”
他说着忙看向何应物，满脸紧张：“安流惶恐！这当真是小飞自作主张，但我难逃管教不力之责！”
听语气，看表情，他是真的被惊呆了。
何应物相信崔安流所说至少有一部分是事实，他恐怕确实安排了刺杀，只是没想到会伤到王中王的朋友。
崔安流有理由除去张远止，细细想想，在六大家族中，真正能够对崔安流产生威胁的，排名前三可能是赵匡机、李太一、张远止。
昨夜骚乱，赵匡机、李太一已死，剩下的实权人物张远止，自然变成了崔安流最大的眼中钉。
而何应物马上要称王，称王之后，新的秩序建立，那时候在新秩序下再要杀张远止，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新王何应物的权威！
因此，对崔安流来说，现在这“秩序未明、架构未定、执行王未选出”的混沌一刻，几乎是杀了张远止的唯一机会，再迟，恐怕就要和何应物杠上了。
而杀掉张远止之后，其他的所谓巨头，崔安流都有把握压制或制衡，也就是说，到那时，不管王中王的新时代如何变幻，崔家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真相很可能崔安流安排了崔小飞杀人，而他负责引开何应物。
但意料之外的变故是，余歌舍身为张远止挡了一刀，又挡了左胸口傀儡之心的重重一击。
这当真是出乎崔安流意料，谁能想到何应物这个叫“无面”的朋友，会为张远止挡刀？
……
何应物没理会崔安流，他把余歌放平，仔细确认了伤势，贯通的刀伤没有流血，只是筋骨血肉开始变黑，像是坏死前兆。
甘霖术如雨般落下，蔓延的黑色迅速止住，如墨汁一般的不知名黑色液体从伤口流出，发出恶臭，余歌的身体情况显然是在好转。
嘶~~~~~
一声长长的吸气，余歌终于从假死状态醒过来，他身体一僵，眉头紧皱，刀伤处滋的迸出一股恶臭黑水，差点喷何应物一脸。
“醒了？你稍微注意一下我行不？很臭的！”
余歌没理他，却是咬牙扭头看向跌坐在地、已是晕倒的张远止。
他脸色惨白：“救人。”
此时，众人早已反应过来，张夕替更是抱住张远止，大声叫着爹，撕开右胸前的衣服，看到迅速蔓延的黑色。
“崔安流！你从来没有说过要动我爹！”张夕替突然大叫。
本来何应物无奈苦笑、身体侧移就要去给张远止疗伤，闻言却是一愣，他看了看余歌，刚好余歌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眼神里满都是不可思议，张夕替……勾结崔安流？
看起来张夕替对刺杀一事并不知情，所以才会冲动叫出来，不过，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勾结崔安流干什么？有什么好处？
但无论如何，崔安流的手显然已经是伸到了张家。
何应物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他扫视一番，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帮人啊……崔安流啊……
假如没有何应物，崔安流已经把理事会吃的死死的！
赵家，老家主赵匡机殒命，崔安流已经控制了新任家主赵玄云；
张家，谁都没想到张夕替居然和崔安流暗通曲款，假如何应物不救人，张远止死了呢？那便是新任家主张夕替，九成也要受制于崔安流；
李家，新任家主李济川羽翼未丰，家族内守成尚且艰难；
姬家，若不是何应物、韩音离，若不是出了个泥石流姬无波，机缘巧合大破傀儡之心之局，怕姬家早已是崔安流囊中之物；
姜家，排名前三的候选人，崔斩岩、赵玄云、张夕替，无一不在崔安流的掌控之中，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得到婚约，不长的时日之后，以崔家的手段，必然可以真正介入姜家事务；
剩下瀛有缺又能如何？
崔安流啊崔安流，一世枭雄，奈何碰到一个反物质湮灭都炸不死、硬到碰不动的何应物？
也是倒霉。
否则以他的手段，当能称帝无疑！
……
啪！
余歌虚弱的扣住了何应物的手：“救人！”
“好好好！救人，救人！”
何应物蹲在张远止身旁，甘霖术落下，蔓延的骇人黑色止住，片刻之后，张远止苏醒过来。
……
人无大碍、崔小飞静静站在崔安流身后再无异动，骤起的波澜终于平息，而在张夕替搀扶下，张远止坐上椅子，冷冷盯着崔安流：“他不是人。”
众人心头又掠过一丝寒意。
刚才崔小飞暴起出手，直刺张远止心脏，其速、其势、其骇人杀机，竟然已经远超这帮号称站在末日世界顶端的能力者！
要不是“无面”舍身猛撞，带偏了刀势，怕张远止早已凉透。
同样道理，假如崔小飞要杀的是自己，怕自己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从战力上来说，巨头们还没有谁敢说稳赢张远止。
这个只有十来岁，看起来灵智未开的小朋友，敢真的袭杀巨头？
这背后的态度令人胆寒，尤其是赵玄云，他不知何时开始微微颤抖，不可思议的看着崔安流：“我父身死……有刀伤……”
显然，他已经把崔小飞和昨晚父亲赵匡机身死之事联系起来了，凶手真的是钢铁飞行者吗？
一旦疑问浮上心头，便再也压不下去。
崔安流不卑不亢：“小飞年幼，鲁莽无知，不知为何惊扰了张远止张兄，待我回家一定严加管教。他闯的祸，崔某……一人承担。”
“先把人交给我，再说一力承担的事吧！”张远止此时端坐如枪，看不出虚弱。
“那不可能。”崔安流笑笑，“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是个恶魔。”
……
何应物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懒得理他们，开始治疗余歌左胸被砸烂的伤。
其实，傀儡之心是相当精巧的物件，非常不适合做攻击性武器，那崔小飞是傻了？还是他本来就痴呆？
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崔安流安排的，不应该出现这种纰漏才对，这玩意儿不光杀伤力不够，还极容易暴露崔家就是傀儡之心事件的幕后黑手。
这得是几个菜、喝多少，才能走这一步昏棋？
看着余歌的伤口缓缓合拢，何应物随手抛接着傀儡之心，猛然间心头一动！
哇~~~崔安流这一步，棋是好棋，只可惜，让余歌无意中拼命给破了。
人老说成事在天，看来，这“天”，不怎么帮崔安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