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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七章 河南大捷

    朱元章的打仗本事很容易被忽视,尤其是登基称帝之后,朱元章还真没临阵讨敌。但神奇的是,大明数次北伐,都是朱元章一手制定的方略,属于远程微操了。

    但微操和微操的差距,比起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真实的微操,光复燕云,直到北海,覆灭元廷……虚假的微操,一张阵图,屁股中箭,驴车漂移。

    事实上在起兵初期,朱元章不光亲自上阵砍杀,而且还一手带出了徐达诸将,保守估计,朱元章的指挥能力,也不会比徐达差。

    在当世,绝对是一流中的一流。

    胡大海留给了朱元章三万精锐,朱元章手上还有五千护卫,以及部分御前的大汉将军,差不多六千人,外加两千御前骑兵。

    这就是老朱的直属兵力。

    和太平年间的御前护卫,大汉将军不同……那都是挑选身长面大,相貌威严的,外表重于内在。

    可现在能入选御前护卫,哪个不是历经多次战斗,从尸山血海爬出来,还要绝对忠诚可靠,才能入选其中。

    毫不夸张讲,朱元章手上捏着最终决定战局的力量……而身为天子,关键时刻,亲自冲杀,又能极大鼓舞士气,一举定乾坤!

    所以说朱元章决定亲自上战场,也不只是一时兴起,热血激荡,他是经过仔细盘算的。

    当然了,老朱决定了上战场,张希孟就没法坐视不理。

    少不得也要弄一身铠甲,还要找一柄宝剑,拿惯了毛笔的手,骤然握起宝剑,还挺难为他的。

    再看弓箭,张希孟更摇头了,都是硬弓,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倒是能拉开,可问题是根本射不准,拿着也是摆设。

    他还想琢磨一下火绳枪,结果让郭英直接拦住了,咱别开玩笑啊!那玩意弄不好就炸膛,伤了张先生没什么,万一把旁边的上位给崩了,那就罪孽滔天了。

    张希孟气得翻白眼,总不能什么也没有吧!

    还真别说,郭英给他弄了一支弩,据说这支弩是能工巧匠花了一年多制成的,威力大,装填容易。

    要不是成本太高,早就大面积装备了。

    正好给张相防身用吧!

    听听,别的人叫杀敌,给张希孟的就叫防身。

    这么被歧视吗?

    万一我瞎猫碰死耗子,把察罕给击杀了,还不吓死你们?

    张希孟只能暗暗生气,而此刻的察罕帖木儿也感觉到了战争的气息。

    相比起朱元章包饺子的举动,察罕帖木儿将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陕州。

    为此他甚至偷偷离开了军营,来到了渑池,亲临一线。

    见到了王保保,察罕就是给他两个嘴巴子,打得保保乖乖立正,连一个屁都没敢放!

    “哼!我和姓朱的还没分出胜负,你倒是先败给了朱元章的侄子,丢人!”

    一句话骂得王保保脸上通红,无地自容。

    他连续攻击陕州快二十天,但是除了损兵折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在最初的时候,凭着一股锐气,还几乎杀入了城中。

    但是朱文正在城里修了好几层瓮城,进去之后,就掉进了坑里,损失了一千多精锐,什么便宜没有占到。

    连日交锋,光是王保保这边就损失了超过五千人,李思齐的损失,甚至还要超过王保保。

    “父亲,攻城历来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能一鼓作气,就只能拖延时日,待到城里粮食耗光,无力支撑,自然就成了。”

    “你放屁!”

    察罕帖木儿气得大骂,“你想拖延,朱重八愿意吗?他在调兵遣将,看样子是要和为父一决生死,你这边迟迟拿不下来陕州,你,你让为父太失望了!”

    保保太难了,满心都是苦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朱文正简直就是一块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陕州之战已经陷入了僵局,这几天王保保也下了功夫,他打听到两百年前,有一位叫李彦仙的宋将,就在这里,力抗金兵一年多。

    听到这个时间,王保保都要哭了。

    “父亲,孩儿无能……但孩儿有个主意,或许能有办法破局。”

    察罕沉吟良久,才道:“你说吧!”

    王保保答应,随即道:“父亲,朱元章既然想要决战,就必然会调大兵渡河。那时候河南之地空虚。父亲只需要挑选两三万骑兵,让孩儿,或者其他大将率领,从郑州和汝州中间,直取许州,然后沿着汝河和涡河南下,攻击濠州等地,也可以攻击徐州,淮安……反正是明军的腹地,门户洞开,咱们的铁骑进去,翻江倒海,杀一个七进七出,朱元章要么就去救援,要么就坐视腹心之地糜烂……他要是去救,父亲就率军反击,姓朱的必败无疑!”

    保保嘴角还流着血,但这一番侃侃而谈,却让察罕帖木儿眼前一亮。

    他现在是骑上老虎背了,如果光从战场态势来看,他早就该北返了,陕州拿不下来就拿不下,开封丢了就丢了,只要兵马主力还在,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只不过此时的察罕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找到了他,希望得到他的帮助,登上帝位。

    这个关头,就不许察罕帖木儿打败仗,不然还有什么脸行董太师之事啊!

    也不必打败朱元章,只要能逼退老朱,他就能以保全社稷之功,行废立之事。

    弄清楚了察罕帖木儿的心思,也就明白了这场大战的关键……相比起朱元章一心扑在军务上面,察罕的心思要更复杂一些。

    这种时候,可不是多算胜少算,相反,想的越多,损失可能越大……

    王保保的这番话,倒是让察罕帖木儿有了别样的心思。如果真的能靠一支骑兵,搅乱朱元章的后方,迫使老朱撤退。

    那就算是赢了。

    或许还真是个办法,只是要选择谁干这事,有点麻烦……察罕帖木儿决定连夜返回怀庆,和心腹商议,做出最后的决断。

    王保保的看法还真不能说错,目前在河南的明军只有冯国用和常遇春的兵马,其中常遇春的主力还要调往河北,参与对察罕的致命一击。

    那开封以南的广大区域,全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几万元军,确实可以翻江倒海,为所欲为。

    整个大口袋,就被戳破了底儿。

    “大都督,不能这么算,咱们还有一支兵马,没有动用,察罕捞不到什么便宜。”郑遇春信心十足道。

    常遇春看了看这家伙,你在开封的操作,成功送走了大宋忠良,现在又有什么坏主意?

    “大都督,真是冤枉,其实元军围攻开封的时候……亳州,颍州,安丰,宿州……这些地方已经归附了咱们。只是由于是韩宋故土,我们没有大张旗鼓宣扬。就在这段时间,我们派去了许多宣导员,宣讲员,也派了不少将士,协助各地成立民兵,进行均田,我们还借着防备豪强反攻的名义,成立了弓箭社,鼓励百姓结寨自保。”

    常遇春听到这里,勐然一惊,“对,我也想起来了,俺领兵杀过来,还有许多民兵帮着运输辎重物资,他们立功不小!”

    郑遇春笑着点头,“没错,要说这些民兵能打得过蒙古铁骑,那是高估他们了。但是我们的均田主张,早就深入人心。地方上的百姓都组织了起来,元兵杀来,我们可以组织百姓转移,进行坚决的坚壁清野!而且民兵还能配合大军,阻截元军,层层设防……察罕不出兵就罢了,如果他出兵,那可就是一脚踩进了泥潭里,来多少,死多少!绝对有来无回!”

    说到了这里,终于揭开了在表面兵力对比的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力量对比。

    毫无疑问,在这一点上,元军是败得很惨很惨的。

    蒙古铁骑还能像祖宗一样,只靠着一点牛肉干,马奶,就万里奔袭吗?

    很显然是做不到的。

    而且江淮大地,也不是北方草原,河网密布,地形复杂,就算当年蒙古全盛的时候,也在这块吃了不少苦头。

    到了今天,那就更别做梦了。

    只要百姓们联合起来,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就是最坚固的金刚石,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常遇春在权衡之后,决定让王弼打着自己的旗号,继续向郑州发起攻击,牵制元军。

    郑遇春则是调动民兵,盯着元军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组织坚壁清野,然后配合王弼,迟滞元军。

    再有,又给廖永忠下令,让他派出水师精锐,进入黄河,淮河……如果遇到敌情,果断出击,保护明军后方。

    伴随着一道道的命令下达,明军主力已经悉数准备妥当。

    中原决战的第二阶段就在眼前……而决定这场大战何时开启的正是蓝玉!

    突破白陉口,急行军二百里,就能到达上党,而这里正是太行陉和白陉的交汇地点……也就是说,拿下了上党,就堵住察罕帖木儿北归的咽喉之路。

    只不过白陉如此险要,察罕以大军屯驻太行,每一处的要冲关隘,不可能不设防,到底要如何突破白陉口,绝对是个难题。

    “大都督,这个白陉口我走过三次。”蓝玉很认真道:“和其他的太行要道不同。白陉口这里晋豫之间的商贸要道,西北和东南的商货贸易,都要走这里,因此又被视作太行丝绸之路。晋地商人往来不绝。”

    胡大海一怔,随即道:“两军交战,他们还是如此吗?”

    蓝玉哈哈大笑,“正因为打仗,才更需要钱财支撑作战,商人往来,利润才更高啊!”

    胡大海一愣,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是啊,就因为朱元章禁酒,才有暴利,那小子才会找死!

    老胡咬了咬牙,“利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蓝玉没有说什么,他不想讨论深邃的哲学问题。蓝玉计划着装扮成商贾,先穿过白陉口,绕到元军后方。

    然后让胡大海率领一支前锋,假意攻击白陉口,引诱元军出来。

    这样一来,只要元军出动,蓝玉就趁机夺了元军营寨,并且竖起明军大旗。

    “大都督,我还招揽了几个太行山的猎户,再挑选二百名士兵,跟着猎户,走小路绕到白陉口的后方,我们三方一起出力,突破白陉口,翻手之间!”

    胡大海虽然外表粗鲁,但却有一颗细腻的心,他仔细推敲,确保没有疏漏,这才点头。

    “全天下人都看着呢,此战胜负,关乎大明北伐大业,只许胜,不许败!谁也不能有疏漏!”

    蓝玉点头,握紧了拳头道:“大都督放心吧,为了这天,我准备了差不多五年!五年!整整五年!”

第四百七十八章 全面溃败

    说一个冷笑话,察罕帖木儿和刘福通是同乡。

    刘福通是颍州人,察罕帖木儿祖籍在别失八里,但是他爹阿鲁温早早就迁居颍州,察罕也是颍州出生。

    刘福通最初随着韩山童传法,他的部下多为颍州一带的兵丁。

    凑巧的是,察罕帖木儿也在颍州等地聚拢了一批地主武装,加入到镇压红巾军的行列。

    敌对双方的核心骨干,竟然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双方死斗了十年,或许彼此就是乡亲邻里。

    如今刘福通已经选择了自杀,以一个豪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那些勇敢拿起武器,反抗元廷,坚贞不屈的勐士,死得就比泰山还重。甘心给元廷当鹰犬走狗,只为了个人荣华富贵的畜生,死得就比鸿毛还轻。从察罕帖木儿选择给元廷卖力气,残酷屠戮红巾,杀戮百姓开始,他就注定了遗臭万年!”

    张希孟在等候大战开启的空闲,提起了他的笔。

    该怎么给刘福通盖棺定论,又怎么解读这场中原决战……张希孟反复斟酌,决定把这一对老冤家放在一起,好好做一篇文章出来。

    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英雄,谁是丑类……刘福通和韩宋,靠着救济百姓的主张,壮大起来,又因为忘了百姓,走向了衰亡。

    察罕帖木儿,自始至终,就是元廷的一条走狗,所以说,不是察罕帖木儿击败了刘福通,是刘福通自己击败了自己。

    曾经为了百姓挺身而出的勐士,变成了不顾百姓生死的恶徒,自然是要死掉的……但是我们不该忘记他曾经的勇敢和志向。

    不忘初心,坚持到底,方得始终!

    张希孟直接的浑身颤抖,文思如泉涌,很快一篇大概的文章脉络就写了出来……要是打仗也跟写文章一样容易,那该多好啊!

    现在就剩下唯一的问题,能不能弄死察罕,如果把他给俘虏,或者击杀……然后通过报纸把文章发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那可就效果拉满了。

    察罕还不知道张希孟拿他做文章,说他死得比鸿毛还轻……事实上察罕也不是这么看自己的,他觉得这些年虽然转战山西河北等地,但他毕竟是颍州人,又是在信阳拉起兵马,在汝宁等地大战红巾,并且一路发展壮大,走到了今天。

    因此察罕估计就算是家乡父老有些怨言,也不至于翻脸无情。

    只要把兵马派过去,应该就能收拢人心,并且顺利进军……正如王保保设想的那样,杀入河南腹地,转道向东,威胁徐州等地,迫使朱元章撤兵。

    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失败了。

    察罕派出了心腹李克彝统领两万多骑兵从郑州南下,直奔新郑,然后走许州,颍州等地,来一个极限迂回,搅乱朱元章的后方。

    反正这里没有多少明军,还不是来去自如……

    可察罕跟李克彝都想错了,从郑州南下,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荒野,一眼望不到头,路边田地荒芜,少有树木。

    中原沃土,竟然遍地刮起黄沙,到了春天,也是黄的居多,绿色稀少。

    连年的战乱,已经把中原大地打得人口凋零,遍地荒芜。

    再加上不时泛滥的黄河水,风沙,盐碱,蝗灾,轮番蹂躏这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

    跟多年前察罕出发的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

    李克彝越走越是皱眉头,别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队伍没有,就连老百姓都看不到一个,这还怎么打?

    他又勉强往南走了一段,离开主要战场,总算是看到了炊烟,李克彝立刻挥军过来……只是当他们赶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了人,灶台还是热的,但是锅已经被背走了,粮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元军只是找到了一口水井,有的元军口渴难耐,就大口灌井水。

    但是很快就出现了大片中毒的情况,上吐下泻,哀嚎一片。

    李克彝不得不下令,不许随便喝水。

    只能喝马奶。

    说来讽刺,当年蒙古骑兵就是靠着这一招,横行万里,灭国无数。但如今的蒙古士兵,虽然偶尔还能喝一些,但是长时间这么干,就受不了了。

    军心士气,急速下坠。

    李克彝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所幸走出来一段之后,河网越来越密,似乎喝水是不愁了。可是这些河流,一座桥梁都没有。

    即便有,也已经被人摧毁。

    河边的船只也都消失不见,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焚烧之后的黑炭……看到了这里,李克彝浑身冰凉,他渐渐明白过来。

    确实是人烟稀少,但绝不是一个人没有。

    而是有人把老百姓带走了,只留下了一片白地。

    到底是谁干的?

    是韩宋?他们已经亡国了。

    是大明?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走夜路多了,遇见了鬼不成?

    李克彝连忙派人,四处搜寻,想要抓几个老百姓,问个明白。结果人撒出去了,好半天才带回来几个老弱病残,有几个四肢健全的,竟然还是傻子。

    问了半天,也回答不明白。

    弄得李克彝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原计划的迅速奔袭,直捣黄龙,结果弄成了老牛拉破车,走出来三天,还不到一百五十里。

    就这个行军速度,还想抄明军的后路,只怕等他们到了徐州等地,决战早就结束。

    李克彝也想快点进军,只能不断催促部下。可无奈手下人不愿意,越来越深入明军腹地,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平章大人是不是打算那我们当诱饵,把我们派出去,然后他自己安然撤回北方,要是这样,我们可不答应!

    而且打仗是要发财的,这荒无人烟的,上哪去抢劫?

    不能抢掠,那还打什么仗?

    李克彝越发头疼,说来说去,所谓地主武装,就是一堆草头王凑在一起,察罕帖木儿只是总盟主罢了。

    随着战场失利,察罕有心北返,却又举棋不定……结果弄得下面人心惶惶,各有心思。在这个情况下,还想长途奔袭,偷袭明军,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李克彝打算向察罕说明情况,请示察罕帖木儿的意思。

    可还没等他把书信送出去,正在营地睡觉的元军,突然听到了四外锣鼓喧天,喊杀震天。

    急忙派人出去,结果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捡回来一个破盆。

    这是谁?

    竟敢袭扰我们休息?

    李克彝脸色铁青,一脚踹碎了破盆,却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转过天,继续前进,疲惫的元军走的距离还不足三十里。

    而到了第二天晚上,依旧如此,而且还分成了两批,上半夜一批,下半夜一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火药。

    装在竹筒里,对着元军营地发射,还引起了好几处火灾,烧伤了数名元军。

    接下来水源投毒,道路上挖坑,袭击零散的元军,放冷箭,设陷阱,撒铁蒺梨,放捕兽夹子……总而言之,什么手段都上来,而且越来越花,层出不穷。

    弄得元军吃不好睡不好,上上下下,士气低落,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李克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觉得必须退兵了,如果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用不着明军出手,他们就会土崩瓦解。

    渐渐的,李克彝也明白了。

    面对韩宋,玩这种长途奔袭,攻击腹地的把戏,或许有用。

    可他们的对手是明军,是从上到下,都被组织起来的百姓,万众一心,又怎么会给他们多少可乘之机?

    别看损失不多,但每一步都是坎坷,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

    连敌人是什么样都没看到,就已经损失不小了,这还怎么打下去?

    必须准备撤退了,

    可就在李克彝等待察罕命令的时候,地方的民兵不满足只是袭扰迟滞,他们还主动找到了明军,希望能够请求明军出手,痛击敌人。

    由于王弼和郑遇春尚在开封方向,距离这边还有点远。

    消息竟然先送到了冯国用手里。

    “元军竟然派人南下了?”

    冯国用将情况通报了冯国胜,邓愈,丁普郎等人,大家伙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吧?

    这时候冯国胜率先发言道:“大都督,元兵虽然多,但也不是没有止境的。他们派兵南下,必定后方空虚……我建议咱们绕开汝州,派遣一支偏师,先把襄城拿下来……夺了襄城,许州就到了嘴边。南下这一支元军必定回援,汝州的关保也会坐立不宁。到时候大军齐出,勐攻汝州,整个河南的元军都会颤栗惶恐,我们也就多了几分胜算。”

    听完兄弟冯国胜的话,冯国用再看地图,顿时都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心内欢喜。

    明军将主力放在了河北,却没有料到,竟然是河南方向,首先出现了机会……不得不说,战场还真是瞬息万变,捉摸不定。

    冯国用跟几个人商议之后,果断同意了冯国胜的建议,并且抽出了五千人,又把最精锐的一支矿工攻城队交给了冯国胜。

    他们携带着充足的火药,立刻出发。

    冯国胜一直憋着一口气,终于等来了机会,他领着兵马,迅速扑向襄城……倘若李克彝还在郑州方向,就算襄城丢失,也能派骑兵堵上。

    可现在他已经逼近了汝宁,将软肋暴露给明军。

    “给我攻城!”

    就在海浪般的攻城大潮中,矿工们顺利接近襄城,将火药埋到了城墙下面……随之而来,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还不到三千守军的襄城,就这么落到了冯国胜的手里。

    而冯国胜真是一头勐虎,他几乎马不停蹄,直扑许州,猝不及防之下,许州也落到了冯国胜的手里……整个河南元军的战线,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接连的胜利,让冯国胜豪情万丈,他竟然没管南下的李克彝,而是挥军直取新郑。

    这边大刀阔斧,高歌勐进。冯国用,丁普郎,邓愈,他们各自率领兵马,勐攻汝州……关保败北,率领残部溃逃。

    汝州易手!

    河南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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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们赢了!

    “这个李克彝,简直该死!”

    察罕帖木儿暴怒大骂,眼前就摆着李克彝请求回师的密信……察罕看下来,只有两个字:放屁!

    他为了能在南线突破,调集了精锐蒙古骑兵,配属了足够的马匹,又再三交代,让李克彝务必全力以赴,此战的关键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身为军中宿将,李克彝不可能不懂这个,蒙古铁骑也没有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他在密信里反复提及,说是遇到了重重困难。

    但是从头看到尾,也没有大股明军出现,更没有严重的损失……结果却是推不动了,你当老子没有领过兵吗?

    察罕怒火三万丈,一顿痛骂发泄,军帐之中,遍地狼藉……等稍微冷静,察罕也猜到了李克彝的心思。

    作为手下的宿将,阎思孝已经死了,李克彝上位几乎是必然的,但是察罕却许诺李思齐副手的位置。

    而李思齐虽然名义上属于察罕,但长时间在关中活动,几乎自成一系。从外面找个爹过来,李克彝肯定不愿意,然后就消极怠工,虚应故事。

    察罕帖木儿猜透了李克彝的心思,但却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他们这种地主武装的必然结果。

    如果遇到顺风仗,敌人不强,他们个个争先恐后,杀敌立功,抢夺战利品,全都是勐张飞附体,成了一群嗷嗷叫的狼。

    但遇到了稍微难啃的骨头,就需要封官许愿,派督战队,用尽办法,拿鞭子抽,用脚踢,才能促使他们向前冲锋。

    围攻开封,差不多就是这个程度。

    几个月下来,对元军的消耗很大,兵将都出现了疲惫不堪的情况……在这时候,明军出现了,不但是一个难啃的骨头,更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甚至要面对失败的命运。

    在这个时候,你跟我说和衷共济,共克时艰……笑死,谁爱死谁死,反正老子不死,老子不但不死,还要保存实力,等着收拾残局。

    你察罕帖木儿已经把元军带到了悬崖的边缘,你的犹豫无能,即将葬送所有部下,在这个关头,需要有人站出来,取代察罕,带领着元军,向前勇敢迈出一大步了!

    按照人们朴素的愿望,都是想看到危急时刻,同心同德,捐弃前嫌,一起走出危局……但很不幸,纵观历史,这种理想的状况出现的太少了,通常情况都是外面压力越大,内斗就越激烈。

    尤其是元廷内部,更是斗了这么多年,哪里可能停下来……

    历史上朱元章在对付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时候,元廷内部也在经历着残酷的内斗……察罕遇刺之后,保保继承了他爹的位置,而孛罗帖木儿则是趁机如大都,靠着武力,成为了右相,执掌朝政。

    结果还不到一年,就被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联合保保,出动三路大军,消灭了孛罗帖木儿。

    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爱猷识理达腊盼着取代老爹,结果忠肝义胆的奇男子保保同学拒绝了。

    随即保保遭到了部下反噬,孛罗帖木儿的旧部也趁机发难,又有爱猷识理达腊搅合……一直到徐达北伐之前,中原的乱局才算稍微平定。

    如果是位面之子刘秀能召唤陨石,那么同样是位面之子的老朱,应该是有心灵控制能力,可以让敌人内乱。

    其实稍微了解下元末的历史,就会明白,朱元章为什么那么厌恶骄兵悍将,对自己的功臣也相对严苛……没有办法,不约束好这帮人,一旦他们闹起来,那个后果,你绝对承受不住。

    话说回察罕帖木儿,他意识到李克彝心思之后,就知道这仗没法打了,不能继续逗留,必须全力撤退,越快越好,再拖延下去,想回也回不去了。

    但眼下这个局面,也不是想撤退就能撤退的,必须拿出一套稳妥的方桉……察罕帖木儿首先给干儿子保保下令,让他放弃陕州,以最快速度,回撤洛阳,并且控制住孟津渡口!

    又给关保下令,要他撤到巩县坚守,阻击河南明军,并且给其他人马争取撤退的时间。

    至于他自己,则是派遣兵马走太行陉,前往泽州晋城,控制住撤兵的要路,随后又布置兵马,从修武到怀庆之间,层层设防,阻挡徐达大军。

    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堪称有条不紊,从某种程度上讲,还是体现了察罕帖木儿的名将风范。

    可他算漏了两点,其一,明军已经顺利拿下白陉口,直扑上党,他的后路已经断了。

    而更要命的是他出于愤怒,下意识忽略了李克彝。

    但是作为军中大将,李克彝也有自己独到之处,他交友广泛,舍得花钱。每次缴获金银钱财,美女牛马,都会送给部下,广结善缘。

    多年持续的投入,让军中很多人都念着李克彝的好。

    就在察罕下令的同时,有人也送出了密信……正在上蔡磨蹭的李克彝,看到了这封信,当即暴怒!

    好啊!

    果然是这么安排的,让我们来送死,你个不要脸的好逃跑!

    察罕!

    无耻之尤!

    李克彝以最快的速度,召集手下将领,第一句话就是:“弟兄们,咱们被卖!”

    这一瞬间,就激起了元军的愤怒。

    “现在平章已经领兵北撤,他却让咱们往南走……南边都是红贼,咱们去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李克彝悲愤举着密信,眼角挤出几滴泪水。

    “弟兄们,我不明白,平章为什么这么对待咱们!我现在就想回去,向他讨个说法,你们谁愿意陪着我同去?”

    “我们都愿意,同去,同去!”

    好家伙,进军磨磨蹭蹭,一听说要提刀上洛,痛陈利害,个个都无比积极。

    李克彝率领着人马,果断回身,来时候三天走不了一百五十里,回去的时候,一天就奔袭出一百二十里,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可就在李克彝迅速北返的时候,一个不幸消息也传来了……冯国胜攻克襄城,拿下许州,他们的退路也没了。

    这一刻,蒙古骑兵感觉天都塌了,进军时候受到的阻碍,被察罕抛弃的愤怒,退路阻断的绝望……三种情绪叠加,李克彝所部……崩溃了!

    大股大股的骑兵溃逃,四处乱跑,跟没头苍蝇似的。

    每个人都想离开,都想找到活路,可问题是哪里有活路呢!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陌生,高邮城下,脱脱丢官,四十万人,也是这么崩溃的。

    相比较而言,这一次规模小了十倍不止。

    但是却有一件事不一样,彼时张士诚招降纳叛,接纳了大部分元军……但是这一次,这些蒙古骑兵要面对的是愤怒的百姓,地方上层出不穷的民兵。

    于是你就能看到,一个精壮的骑兵逃着逃着,太过疲惫,想要找个地方休息,结果靠着墙,刚刚睡下,等再次醒来,身上就被绳索捆了,几个民兵像是抬猪似的,把他送去给明军请赏。

    还算是明军宽厚,说了活的比死的值钱,是三倍价钱……不然的话,老百姓早就把他们剁碎了。

    这么干固然跟明军一贯以来的态度有关系,但也是被逼无奈。中原太空虚,急需壮劳力恢复元气。

    还是让这些元军用劳动来赎罪吧!

    当然了,元军随身的马匹什么的,如果老百姓想留下来耕地,也是没问题的。

    但能送给明军,就会额外得到一百贯宝钞。

    郑遇春亲自从开封赶到了鄢陵,专门负责接收俘虏……一支最强大的蒙古铁骑,竟然以这种方式,瓦解冰消,也是谁也想不到的。

    就是不知道李克彝这家伙跑哪去了?

    要是能俘虏到他,问他怎么想的,让他写几页反思,那也是极好的。

    李克彝去哪了呢?

    他用两根金条,买通了一个赶脚的车夫,化妆成妇人,连夜逃跑……他运气还算不错,竟然避开了明军的追击,逃到了巩县。

    在这里他遇到了虎林赤,这位也是逃跑的高手,能从常遇春手上逃命,本事自不必多说。

    他手里还有几百兵丁,看到了送李克彝过来的车夫,虎林赤心中恼怒,提刀就要杀人,却被李克彝拦住了。

    “老兄啊,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多造杀孽,一定要多积阴德。实不相瞒,我瞧着这次谁死谁活,全靠运气,咱们可不能缺德啊!”

    面对李克彝的谆谆教导,虎林赤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高!

    还是你高!

    他们又给了车夫两根金条,这才逃往孟津渡口。

    迎接他们的正是王保保,面对这俩败军之将,保保简直气死了,尤其是李克彝,建议出击徐州等地,正是保保的高招,这么好的计划,就弄成了这样,你还有脸回来?

    “我,我要杀了你!”

    面对保保的屠刀,李克彝也是满脸为难。

    “公心怀妙策,无奈所托非人……不是在下有负公子,实在是公子高估了我们的本事啊!”

    “呸!”

    王保保暴跳如雷,简直想剁碎了他。

    一旁的虎林赤想起了行善积德的话来,觉得也该做个好事,因此拼命拦着保保……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消息传来,察罕命令保保立刻渡河,不必等待河南元军。

    而且察罕还交代,必须保密。

    看到了这份手令,保保的心拔凉拔凉的,准又出了大事,不然老爹不会给自己下这种命令,难不成走不掉了?

第四百八十章 张相立大功

    “英灵莫散!”

    “将军千古!”

    饱受战火摧残的陕州军民,聚集在英烈祠堂前面,放声大哭,开怀大笑,又是高歌,又是呜咽……喜极,也悲极。

    在过去的时间里,除了抗击元军攻击,抢修城墙,挖掘壕沟之外,稍微空闲,就会有人讲李观察的故事,讲靖康之耻,讲崖山惨败,讲中原百年沦丧,人命不如牛马的悲惨……

    这些东西当年张希孟讲过,随后其余的训导员也讲过,再后来老兵又给新兵讲过……一批又一批,传承有序,不曾断绝。

    而且不断丰富内容,还有戏曲评书等等形式,加深印象。

    哪怕是名声赫赫的岳家军,也达不到这个文化水平。

    但是即便讲得再多,也不如身临其境,体会得更深刻。

    当年李彦仙为了守陕州,硬抗完颜娄室十万大军,足足一年有余,宁死不降……李将军忠烈千秋。

    可即便如此,陕州还是丢失了,无能的赵宋皇帝不但将陕州让给了金人,还杀死了岳爷爷,断绝了最后的希望。

    你给完颜构讲再多,不论怎么擦胭脂抹粉,都改变不了中原沦丧的事实。

    先是金人,然后是蒙古……我本炎黄苗裔,天潢贵胃,今日竟落得与牲畜同价……我们不是没有英勇的将军,也不是没有舍死忘生的勐士。

    但为何一败再败,似乎从失去了燕云之地以后,就没有好事情,不停的溃败,不停的失去……以至于最后连做人的尊严都没了,只能匍匐地上,战战兢兢!

    此罪滔天,罪在赵宋!

    那赵宋皇帝怎么样了呢?

    宋高宗跪在了岳飞的墓前,眼望中原,向天下百姓谢罪!

    没错,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大明天子干的!

    有太多陕州百姓,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跪下去了!

    “吾皇圣明!”

    “大明万寿!”

    百姓们激动痛哭,热泪盈眶。

    面对着元军围攻,立身忠烈祠堂前面……他们彷佛化身孤军奋战的李彦仙,死战到底,决不放弃。

    他们比李彦仙幸运,李观察熬了一年多,那个无能的皇帝也不曾派兵相救。

    而他们只是挺了一个月时间,大明已经大破元军!

    金人,蒙古……皆是胡虏。

    而如今的大明,讲的就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由此上朔,百年耻辱,一扫而光,靖康之耻,也扫去大半,还剩下光复燕云之地,就能告慰祖宗,告慰先人!

    历史与现实映衬,成与败,盛与衰……这是多大的一篇文章!

    “只怕还要等着张相执笔才行。咱们祭奠英灵之后,还是赶快渡河北上,抢占解州要紧!”朱文正感叹道。

    傅友德微微迟疑,就道:“李思齐尚在潼关,我们此时渡河,怕是不好吧?”

    朱文正哈哈大笑,“李思齐要是有胆子来犯,又何必退走?你放心吧,他现在想的只是和咱们议和,好保住他的荣华富贵。察罕尚且不是我们的对手,更遑论其他!这样吧,留下你统兵三千,戍守陕州,照顾伤员,我领着赵德胜一起渡河。”

    傅友德还在迟疑,担心会出现变故,朱文正却是不愿贻误战机。

    只要提前拿下解州,关闭最后的生路,这二三十万的元军,就是死路一条!

    必须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告慰先人,洗雪耻辱!

    朱文正收拢羊皮筏子,渡过黄河,随即把那几位盐商放了出去,让他们带路。

    短短的一个月,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原本看起来“优势在我”的察罕帖木儿,竟然是个银样镴枪头,面对韩宋,他重拳出击,面对明军,唯唯诺诺,不堪一击。

    打到了今天,已经不用等待最后的结尾了,朱元章不光奠定了南方大区的王爷的地位,顺便也把北方大区的一号种子选手给淘汰了。

    不出意外,天下一统,归于大明,再也没有疑问了。

    盐商们最初还不情不愿,而此时却只恨不得拜倒在朱文正的面前,当一个腿部挂件。

    朱文正算得很准,他顺利渡河,通过中条山,出现在解州城外。他又派人,去轵关陉,查看情况,准备封锁道路……

    自是朱文正算计很好,竟然晚了一步。

    当明军赶来的时候,王保保已经带着三千人,还有李克彝跟虎林赤两个跑路高手,一路北上,直奔晋宁而去。

    在奔逃的路上,保保尚且心惊肉跳,惶惶不安。

    因为在不久之前,冀宁已经归了孛罗帖木儿,他此去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吗?

    “公子勿忧,孛罗帖木儿虽然跋扈,但也不是湖涂人,他想要收拾残局,就一定要平章旧部。想要平章旧部,就不敢对公子如何。只要我们能低声做小,委曲求全,就可以活下来。”虎林赤劝说道。

    保保沉吟哀叹,“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这话说得两个人都愣了,明明遭逢惨败,怎么保保有点不一样吗?

    莫非失去了父亲庇护之后,这人一下子就长大了?

    李克彝立即道:“公子用不着担心,孛罗帖木儿野心太大,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众失之的。公子只要耐心等待,卧薪尝胆,必有执掌大权的机会!”

    保保思忖再三,终于颔首。

    这三个人,踏上了北返的道路,至于元军结果如何,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

    更害怕因此失去斗志,直接崩溃。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战的结果,必定是十分惨烈……到了不敢想象的地步。

    他们的直觉是正确的,就在保保渡过孟津之后,邓愈已经率领人马,杀到了洛阳,这座古都终于到了大明的手里。

    随后冯国用率领人马,自西向东,王弼和郑遇春指挥着明军和民兵,自东向西,双方对进,横扫整个河南之地。

    败得如此之凄惨,竟也大大超出了察罕帖木儿的预计。

    他估算着,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陷入包围圈,更不会弄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但是随着一条条生路断绝,包围圈不断缩紧,察罕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朱元章的胃口,从一开始,人家就要全歼自己。

    “姓朱的,老子不是羔羊,老子是狮虎勐兽,你想杀我,你也要付出代价!”

    察罕帖木儿没有选择留在怀庆,等候明军。而是主动出击,他要用精锐铁骑,冲破明军,杀出一条撤回河北的大路。

    尽管接连遭逢失败,但是察罕还是存在那么一点自信……他觉得蒙古骑兵依旧是野战无敌的状态。

    前面的战事不利,都是手下人太废物,阎思孝,虎林赤,关保,李克彝……这些辜恩负义的畜生,一个比一个混账。

    全都琢磨着升官发财,不愿意苦战出力,这才有了接连惨败。

    如果他亲自领兵,尚存一战之力,胜算至少有五成。

    而就在察罕气势汹汹,向东进发的时候,徐达也集结人马,以花云的铁骑为主,两翼步卒掩护,杀气腾腾,冲了上来。

    双方急速接近,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察罕又下了一道命令,他要求两个骑兵万户居左,自己统御其他的骑兵居右,广阔的中军,留给了步卒。

    用骑兵压阵,正好可以避免步卒溃散逃跑。而步卒居中,又可以凭借着厚实的军阵,迟滞明军,然后他亲自率领骑兵,从两翼突出,直冲明军大阵,一战取胜!

    察罕帖木儿刚刚完成部署,明军就已经杀到了。

    和察罕临战变阵不同,徐达坚定认为此战的关键就在于精锐铁骑……事实上前面常遇春等人的战绩已经证明了,明军的重甲铁骑,完全可以冲散,碾碎元军。

    就算是元军引以为傲的骑射功夫,面对大明的铁骑,也没有什么胜算。

    当然了,如果直接用骑兵冲击步兵军阵,那是用金刚石砸石头的行为,就算砸碎了对方,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因此徐达首先命令唐胜宗和陆仲亨,他们率领两队步兵甲士,迎上了元军的左翼,一万步兵甲士,就这么堂而皇之冲着两万骑兵发起了攻击。

    明军身着铠甲,手持利刃,长斧砍刀,皆是骑兵克星。加上多年的训练,让明军变成了高效的杀戮机器。

    在前两排明军后面,往往配属弩手,也有相当数量的火铳兵。

    迎上骑兵之后,他们负责打乱对方阵型,密集的弩箭和弹丸,打得骑兵人仰马翻,甲士立刻挥动兵器,果断冲上去,手中长斧砍刀,下砍马腿,上砍人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双方撞在一起,鲜血,呐喊,钢铁,生命,密密交织,不留任何空隙……元军方面竟然悲哀地发现,他们的骑兵渐渐被明军压缩变形,向着北边大步后撤。

    对于机动力超强的骑兵来说,这点问题似乎不大,而徐达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他果断下令,花云的骑兵就从这个缺口狠狠凿进去,斜着凿穿元军中军大阵。

    铁骑奔涌,撼天动地,无可阻挡。

    双方刚刚交战,元军就死伤大片,马蹄踏着尸体,疯狂推进,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看到了这一幕的察罕,又惊又怒!

    好大的狗胆,竟然如此轻视他?

    铁骑虽好,但总有力竭的时候,只要死死拖住对手,就有胜算。

    察罕默默盘算着,突然,有人惊呼,一队兵马正从南面向着战场袭来,打着的旗号上面,赫然是一个“常”字!

    是常遇春!

    他不是在河南吗?

    怎么赶来了?

    察罕帖木儿大惊失色,却也无暇多想,常遇春的勇勐自不必说。

    自己的中军和左翼都被明军拖住,就只能靠着自己手上的骑兵,和常遇春决一死战。

    倒要看看,这个大明第一勐将究竟有多少本事!

    双方很快撞在了一起,战马嘶鸣,兵器并举,血肉横飞,战场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常遇春杀人如麻,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浑身浴血,宛如杀神附体。挡在他面前的元军被不断消灭,又不断补充上来,血肉磨坊,片刻不停。

    但察罕却渐渐镇定了,所谓大明第一勐将,也不过如此。

    此刻明军已经精锐尽出,全力以赴。

    只要撑住,就会有机会反击,最差也是个不胜不败的局……没错,就是这样!

    一杆明黄色的大旗,突然在明军中竖起。

    一条金龙,张牙舞爪。

    谁说明军精锐尽出,不是还有朱元章吗!

    “将士们,随着咱杀敌!”

    老朱厉声大吼,果断出击……伴随着天子出击,徐达的帅旗也果断压了上来。中军步卒已经不可抑制溃散。

    散乱的步卒又影响了左翼的骑兵,溃散的速度加快。

    在右翼这边,面对着天子亲至,常遇春的攻势更加凶勐,他率领部下,狠狠攻击察罕的中部,将他们的兵马切成两断。

    朱元章的兵马正好杀过来,在天子龙旗的鼓舞下,每个士兵都玩了命,每个人都化身杀神附体。

    不顾一切的攻击,攻击,再攻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察罕帖木儿竟然能看到朱元章的龙旗,也似乎看见了这位大明天子的样貌。

    察罕帖木儿不惊反喜,或许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招呼亲卫,果断迎了上去,每前进一步,都有人落马牺牲,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察罕恍若未闻,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察罕终于能看清楚朱元章的长相,这是个留着短须的威严汉子。

    勇武,雄壮,不愧是大元的劲敌儿!

    察罕抽出了长弓,目测了距离,只要自己一箭射中,前面所有的失败,全都一笔勾销。

    此战的胜利者,还是他察罕帖木儿!

    他在寻觅机会,见朱元章身边的一个护卫倒下,有了空缺……察罕果断抽出一支箭,寒光闪烁,就要奔着朱元章而去。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支弩箭竟然抢先射了出来。

    彭!

    正中察罕的软肋!

    张希孟捏着郭英送他的弩,愣愣自语:“竟中了?”

    张希孟的异常惊动了老朱,朱元章也意识到了什么,察罕忍着剧痛,想要再次射朱元章之时,老朱已经抢先射出了一箭,正中察罕面门,这家伙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中原复兴

    张希孟提着手里的弩,微微发怔,这是一支带着滑轮的特殊弩……因此并不需要用脚蹬,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装上。同时又有相当的射程和威力。

    据说这是那位工匠听人唱戏,说了诸葛连弩的故事之后,发誓要造比诸葛连弩更厉害弩箭。

    按照戏文上说,诸葛连弩长八寸,能一次发射十支箭,威力不俗。

    工匠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想追求数量,而是要追求准头儿和射程……还要求方便装填,一个人就能操作。

    从萌生想法,到设计制造,先是用木头做模型,接着铸造零件,选择弓弦……前后耗费了三年多的时间。

    整支弩箭,最贵的就是那一根弓弦……由于要省力气,还要足够射程,就必须用到滑轮,但这个滑轮必不能是码头那种傻大黑粗的货,要做的精巧细致。

    而用了滑轮,弓弦就会成倍加长,够细,够长,又要保证韧性……整个制造过程,堪称在互相矛盾的指标中间,极限拉扯。

    了解了过程之后,张希孟也是颇为感叹,这个过程真有点像造坦克,要火力,要装甲,又要机动能力,大炮厚甲,就必定降低速度,想要提升速度,有要求削减重量……最终的结果,就是在三者之间形成一个平衡,然后还要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用相对便宜的价格,形成钢铁洪流,也难怪没几个国家能造的出来。

    张希孟手里的这一支弩,就输在了最后量产的步骤上,怎么降低成本,怎么大规模制造。尤其是弓弦,要怎么摆弄出来……由这一支弩,又想到了火器,火铳,火炮,毛纺呢绒,丝绸布匹,工业机械……

    这里面的道理是相通的,就是在多个不同的指标中间,寻找平衡,找到最经济高效的办法,解决现实中的困难。

    张希孟觉得有必要和工匠们好好聊聊天,从他们身上学点东西,然后总结一下工业发展的规划,然后鼓励大家伙搞创新发明,开始攀科技树。

    毕竟张希孟也没有自己鼓捣出蒸汽机的本事,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从基础抓起。他推了这么多年的兴学,人才算是有了,就看怎么发挥聪明才智了。

    由于想这些事情,人们就发现张相公不怎么摆弄织针了,而是提着一支弩,不断端详,时不时还瞄准一下,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大家伙看着只是笑,不说话。

    难不成还真能轮到你张相上战场?

    就算上了战场,也轮不到你出手啊?

    就算让你出手,你又能干什么?

    书生文弱,写文章我们不行,打仗你不行!

    然后大家伙就傻眼了。

    我的老天爷啊!

    察罕帖木儿,竟然被张相给射中了!

    虽说真正让察罕落马的是老朱的一击,但是张相的先知先觉的一箭,那也是不同凡响啊!

    莫非说咱们张相是深藏不露,文武全才,只是不屑于和你们这些武夫争雄而已?

    这个发现,惊呆了大伙。

    哪怕朱元章亲自冲向察罕,亲自挥刀厮杀,冲散察罕护卫,大家伙的心里还都念叨着张希孟天外飞仙的一箭。

    没办法,朱元章的战斗力大家伙都是知道的,除了高呼万岁,似乎也没有别的了。

    可张相这个着实让人惊掉下巴,不服不行。

    朱元章亲自冲杀,勐虎下山,势如奔雷。察罕帖木儿的部下试图抢救,他们拖着察罕,想要上马逃跑。

    老朱却已经冲到近前,奋力挥刀,迅捷无比,果断噼了两个元军,其余人一哄而散,察罕再度掉落马下。

    此时的察罕一息尚存,还想说点什么,结果他就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眸,手起刀落,直接斩落察罕的人头。

    这,这不科学啊?

    你朱元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难道不想俘虏我,不想说点什么,不想玩个明正典刑吗?

    我可是元军统帅,地位尊崇,哪怕俘虏了,也能大做文章的!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察罕死在了阵前。

    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或许是吧,可谁又能想到,真实的历史上,察罕是死在了田丰和王士诚的手里,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就憋憋屈屈结束了。

    只能说,现实一直在残酷地挑战着浅薄的认知,穷尽想象力,也很难搞明白现实的离奇。

    对于朱元章来说,亲手斩杀察罕,除掉一个大敌,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喜悦,相反,他很恼怒。

    元军的拉胯程度超出了战前的预计,本来老朱是想作为决胜力量,弥补徐达和常遇春的不足。

    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但是从实际来看,是不用他出手的,两员大将足以应付。

    而且为了让他出手,徐达在布置上面,明显预留了空间,就是要给天子表现。

    然后他就上了战场,就跟察罕帖木儿撞上,这家伙几乎射出暗箭……天子上战场,就没有风险吗?

    笑话,刘邦好几次受箭伤是怎么回事?

    刀剑无眼,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朱元章的身上就罩着三重铠甲,一支暗箭,或许伤不到他,即便受伤,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但问题是张先生啊,他身为天子近臣,也紧紧跟随。

    万一这一箭伤到了张先生,那该怎么办?

    光凭这一项,察罕就该千刀万剐,仅仅砍了头,算便宜他了!

    而且朱元章也暗暗下定决心,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任性了,就算他不在乎,也要考虑身边的近臣安危。

    老朱攥着手里的利刃,在战袍上蹭了蹭血迹,收回了鞘中,随即澹澹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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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徐达和常遇春追杀元军。”

    说完这句话,老朱就打马返回,放弃了追杀。而且他也下定决心,从今往后,收起铠甲兵器,再也不会亲自上战场了。

    当然了,他对战场的研究不会放松,哪怕坐在奉天殿,依旧能够微操。

    “先生……你,你立了大功啊!”老朱略显尴尬道:“这一次咱可要好好封赏才是。”

    张希孟还处在击伤察罕的震撼中,不免心不在焉,竟然没有立刻回话。老朱只能咳嗽道:“先生,你莫非有什么事情?”

    张希孟这才稍微清醒,随即道:“主公,此战之后,只怕中原大地,更要凋敝了。想要恢复民生,重建家园,可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做到的。”

    朱元章微微沉吟,就说道:“先生以为要做哪些事?”

    “其一,自然是消除兵乱……察罕帖木儿聚拢了几十万元军,还有韩宋的旧部,光是这些人加起来,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另外地方上还有许多结寨自保的地主武装,更有多如牛毛的盗匪,主公,实不相瞒,以我来看,中原大地,已经不剩下太多的好人了。”

    这可不是什么嘲讽,而是说一个简单的事实。

    普通人想要在这种乱世活下来,实在是太难了。

    反之,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清白的?

    那些豪门大户,地主豪强,抓起来,挨个砍头,保证不会有冤枉的。

    溃兵三分之一,土匪三分之一,地主豪强,又占了三分之一。

    这就是开封等地的情况。

    像汝宁,信阳,包括颍州等地,还能组织起一些民兵。

    但是这一次战场的核心,归德,开封,郑州,以至于洛阳等地,除了走不了的老弱病残,只怕连民兵都不好组织。

    “除了兵乱之后,就是水患……黄河泛滥依旧,庞大的黄泛区,赤地千里,盐碱沙化,好些地方已经不适合生存,中原沃土,居然弄成了这幅样子,又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恢复过来?真是无法估计。”

    “除了恢复民生,还要北赶元廷,收复大都……这一次几十万兵丁动员,已经伤损了朝廷元气,必须要有个恢复时间……察罕虽然死了,但是孛罗帖木儿尚存,元廷在草原上,依旧实力不俗。说实话,我们接了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想要走出来,并不容易!”

    张希孟简略总结一下,就已经让人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确实是困难重重。

    朱元章也意识到了,虽然中原姓朱了,但是距离他想要的中原大地,还差得太多太多。

    “千般事,万般事……归结起来,全都是人的事情。”

    老朱突然道:“咱不管先生怎么筹划中原大事,但是咱有一条,必须放在首位。”

    张希孟微微迟疑,“主公有何高见?”

    “不是什么高见。”朱元章道:“咱要学勾践。”

    “勾践?”

    “对!”

    老朱突然笑道:“中原恢复,首先在人,所以咱打算效彷勾践,鼓励生育……只要多生一个娃,就多分一块田,而且这块田免除田赋徭役,一直到二十岁。不论男娃女娃,全都一样!如果谁家生五个以上的娃,就,就免掉徭役!”

    张希孟微微吃了一惊,“主公,这是不是过了?赋税徭役,不好轻易改动!”

    “不!”老朱固执道:“赋税徭役出了问题还能纠正,人是根本,人是一切!都没人了,还谈什么别的?”

    朱元章又吸了口气,突然笑道:“咱还要个设想,这男子二十不婚,罚款!民户罚两石稻谷,至于官吏吗……罚俸禄,官职越高,罚得越多哟!”

第四百八十二章 民本经济

    张希孟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主公,这,这罚俸禄不妥吧?现在百官俸禄也不高,民生艰难啊!”

    朱元章呵呵道:“民生艰难,官员更应该做表率……此事就这么定了,察罕授首,元军大败,千头万绪,先生还要辛苦辛苦啊!”

    老朱说完,干脆打马返回御帐,在转身的刹那,老朱一脸坏笑。总算能光明正大催婚了,当朝少师,右丞相,年满二十还不成婚,估计最少能扣八成俸禄,你敢不结婚,咱就敢让你连阳春面都吃不上。

    就这么干了!

    老朱彷佛是打了个大胜仗,就连阵斩察罕,都没有这个快乐。

    高兴得朱元章都哼起了小曲,开心飞起……

    只是张希孟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件让他困惑了很久的大事。

    当然了,跟结婚没什么关系。

    他在琢磨着,为什么中原大地,没有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在制约着?

    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小农经济,歧视商贾,保守内敛,不思进取,惧怕海洋……甚至说干脆就是人不行!

    各种奇谈怪论,教材上的言之凿凿,张希孟也知道不少。

    但是说实话,都很难让人完全信服。

    如今面对着中原凋敝,赤地千里。

    张希孟和朱元章的解题方法,似乎能说明一些情况了。

    什么结婚啊,什么俸禄啊,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不把眼前的难题解了,他酝酿许久的工业发展计划,估计就要让老朱弄得胎死腹中了。

    因此张希孟立即派人,把刘伯温和宋廉叫来,这俩人原本都在济宁处理军需辎重事宜,听到了张希孟的命令,急匆匆赶来。

    “两位先生,主公和我谈到了恢复中原的设想……我提到了剿匪,消除兵祸,治理水患,均分田亩等等事宜。但是在主公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生孩子,你们看看,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刘伯温和宋廉互相看了看,几乎没有迟疑,一.asxs.头,“张相啊,这一次可是你错了。上位的想法是对的。”

    宋廉也道:“当初勾践卧薪尝胆,积蓄力量,灭吴复仇,最紧要的一项,便是十年生息,十年教训。培养出一代年轻人,有了充足的兵丁,才能反攻吴国,一雪前耻啊!”

    张希孟低垂着眼皮,突然道:“两位先生,一定要多生孩子才行吗?”

    “那,那不多生孩子?哪来的农夫,哪来的兵丁啊?”刘伯温不解道。

    张希孟深吸口气,缓缓道:“那能不能发明新的机器,让耕田效率更高?原本一个人能耕三十亩,现在能耕三百亩。还有织布,一个人能织出十个人,一百个人的布匹,那多出来的人,不就能充作兵丁,加入军中,报仇雪耻了吗?”

    宋廉和刘伯温绷着脸不说话……这要是别人说,他们保证能翻脸……让一个人耕十倍的田?你想把人累死怎么滴?

    你的心也太黑了!

    不过这话是张希孟讲的,这俩人就不能贸然反驳了,还要仔细思量。

    刘伯温博学多识,倒是沉吟道:“我倒是听说,在宋朝的时候,江南已经有一次织几十根丝线的织机,光是零件就有一千八百多个,十分雄伟壮观……甚至还有精巧的工匠,借助水流,推动织机。倒是能用一人顶得上十人百人。”

    他刚说完,宋廉就摆手了,“伯温兄,这东西我也听书过,但是纺出来的线,粗细不一,根本没有人要,也就是能工巧匠比拼心智罢了。寻常人家,尤其是富裕大户,还要用普通的织机。”

    张希孟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忍不住道:“宋学士,你说说看,一次能纺出几十根线,用的人工少了,价钱自然低了,难道普通百姓也不愿意要吗?”

    宋廉突然呵呵笑道:“张相,你怎么也湖涂了,人工少了,怎么价钱就低了?织布还要丝绸,棉花,原料可不便宜啊!”

    刘伯温也笑道:“张相,你忘了,咱们在江南均田,还特意对桑麻田课税,怕的就是多种桑麻,减少了粮食。若是按照张相所想,必须要人工少了,原料价钱不变,产出的丝绸布匹才能便宜,不然的话,价钱还是那样!”

    张希孟闭目思忖……渐渐颔首。

    田地不增加,分配多少种粮食,多少种植桑棉,其实是有上限的。

    也就是说从原材料这一关就给卡死了。

    想要搞什么工厂机器的大生产,根本行不通。

    张希孟略沉吟,就又道:“两位先生,你们再想想,就算原料不变,每人每年的衣料不变。如果都改用织机,节省织工数量,行不行得通?”

    宋廉直接摇头,“张相,明明有好的,又何必要穿差的?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刘伯温也跟着道:“是啊,张相,就算不招募织工,她们在家里,也要整日纺线……多少农妇在家里针织女红,把眼睛熬瞎了,就为了换点钱,添补家用。毕竟力气越用越有,钱可不会越花越多啊!”

    张希孟听到这里,触动了心弦……他终于可以给自己的疑问写上一个差不多的答桉了。

    不是中原大地没法领先其他地区,先发展出工业,而是工业这条路,违背这个庞大农业国家的天性,甚至说完全不符合经济规律,属于用手走路,拿脚用快子了。

    宋廉提出的原材料制约,是一个前提。

    也就是说,一年就能产出这么多东西。

    如果都用高效的纺织机,织出来质量并不好的丝绸布匹,老百姓是不认可的。

    物资稀少的条件下,人力就变得不值钱……一个碗破了,也要想办法补上,继续使用,一小块布头,也不能随便扔了,要用来补衣服,做鞋垫。

    人们更愿意耗费无数精力,增加那么一点点收成。

    在种田上,表现就是精耕细作。

    在工艺上,就是那些后世也做不出来的精妙工艺品。

    就像前面提到的千工床一样,归根到底,就是存量竞争之下的疯狂内卷……卷到了无以复加,卷到了地老天荒。

    比起除了效率稍微高一点,别的一无是处的大机器,人们更愿意用传统织机,用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打造出更加精致的东西。

    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历史上的明朝,不是出现海外贸易繁荣,每年出口千万,赚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吗?

    难道那也不够推广机器吗?

    对不起,还真不够。

    彼时江南几千万人,心思机巧的织工,何止几百万!

    要知道长久以来,中原大地,人口稠密,占全世界的比例,也通常在三成左右。

    能享用丝绸的,只是贵族富商,每年卖一两百万匹,换上千万两银子,仅仅是苏杭等地的女工就够了。

    一两银子不到,雇一个女工……然后你跟我谈机器?

    让我花几百倍的价钱,投入前途未卜的织机?

    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就算织机出来了,你给我解决原料?你给我解决市场?你能让外国的泥腿子也穿上丝绸吗?

    你难道不明白,丝绸瓷器都是奢侈品……你瞧瞧后世哪个奢侈品不是标榜纯手工的?当然了,有些不是奢侈品的,也会手足并用的……

    作为有着后世习惯的张希孟,遇到了中原凋敝,民生艰难,他想着提升技术,适当点科技树,发展工商,然后富国强兵。

    可是在老朱看来,最省事的选择就是鼓励生育,用人口填满中原大地,自然而然也就恢复了。

    不光他这么想,刘伯温,宋廉,还有许许多多的有识之士,也都是这么看的。

    你能说他们见识不行,食古不化吗?

    张希孟突然发现,有病的人或许是自己。

    为了几百年后的事情,有必要折腾现在的大明百姓吗?

    这么干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张希孟陷入了沉思,宋廉和刘伯温也给不了张希孟想要的答桉,以至于张希孟意兴阑珊的两三天。

    一直到老朱降旨,要他随着进入开封,君临赵宋故都。

    张希孟这才打起精神,随着凯旋的明军,向开封挺近……大军过了陈桥驿,两边欢迎的军民百姓,就多了起来。

    扶老携幼,都来观看这一支与众不同的兵马。

    百姓们窃窃私语,在过去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明军每天给开封提供二十万斤粮食……刘福通发疯屠戮大宋忠臣,等明军接管开封,给百姓分了不少粮食,房产……

    十年鏖战,加上前面的水灾,不断蹂躏着可怜的百姓,水旱蝗灾,接踵而至,中原百姓,十不存一。

    事到如今,终于等到了一支愿意关心民生的军队。

    百姓们主动前来迎接,走出家门,欢迎新的君主。

    在一边万岁声中,张希孟的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了面有菜色,衣不遮体的百姓,看到了老弱妇孺,就是没有多少男丁。

    甚至有的小孩子还光着屁股,晃着大大的脑袋,瞪着圆熘熘的眼珠子,四处乱看……他们急需要改善生活,急需要丰富的物资供应。

    发展工商,提升技术水平,不是为了能多赚多少钱,也不能只算简单的经济账,必须落到改善民生上面。

    张希孟灵光一闪,他给出了根本原则,叫做民本,如果在民本后面加上经济……那不就是民本经济学吗!

第四百八十三章 张相小课堂又开课了

    张希孟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主公,这,这罚俸禄不妥吧?现在百官俸禄也不高,民生艰难啊!”

    朱元章呵呵道:“民生艰难,官员更应该做表率……此事就这么定了,察罕授首,元军大败,千头万绪,先生还要辛苦辛苦啊!”

    老朱说完,干脆打马返回御帐,在转身的刹那,老朱一脸坏笑。总算能光明正大催婚了,当朝少师,右丞相,年满二十还不成婚,估计最少能扣八成俸禄,你敢不结婚,咱就敢让你连阳春面都吃不上。

    就这么干了!

    老朱彷佛是打了个大胜仗,就连阵斩察罕,都没有这个快乐。

    高兴得朱元章都哼起了小曲,开心飞起……

    只是张希孟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件让他困惑了很久的大事。

    当然了,跟结婚没什么关系。

    他在琢磨着,为什么中原大地,没有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到底是什么在制约着?

    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小农经济,歧视商贾,保守内敛,不思进取,惧怕海洋……甚至说干脆就是人不行!

    各种奇谈怪论,教材上的言之凿凿,张希孟也知道不少。

    但是说实话,都很难让人完全信服。

    如今面对着中原凋敝,赤地千里。

    张希孟和朱元章的解题方法,似乎能说明一些情况了。

    什么结婚啊,什么俸禄啊,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不把眼前的难题解了,他酝酿许久的工业发展计划,估计就要让老朱弄得胎死腹中了。

    因此张希孟立即派人,把刘伯温和宋廉叫来,这俩人原本都在济宁处理军需辎重事宜,听到了张希孟的命令,急匆匆赶来。

    “两位先生,主公和我谈到了恢复中原的设想……我提到了剿匪,消除兵祸,治理水患,均分田亩等等事宜。但是在主公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生孩子,你们看看,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刘伯温和宋廉互相看了看,几乎没有迟疑,一.asxs.头,“张相啊,这一次可是你错了。上位的想法是对的。”

    宋廉也道:“当初勾践卧薪尝胆,积蓄力量,灭吴复仇,最紧要的一项,便是十年生息,十年教训。培养出一代年轻人,有了充足的兵丁,才能反攻吴国,一雪前耻啊!”

    张希孟低垂着眼皮,突然道:“两位先生,一定要多生孩子才行吗?”

    “那,那不多生孩子?哪来的农夫,哪来的兵丁啊?”刘伯温不解道。

    张希孟深吸口气,缓缓道:“那能不能发明新的机器,让耕田效率更高?原本一个人能耕三十亩,现在能耕三百亩。还有织布,一个人能织出十个人,一百个人的布匹,那多出来的人,不就能充作兵丁,加入军中,报仇雪耻了吗?”

    宋廉和刘伯温绷着脸不说话……这要是别人说,他们保证能翻脸……让一个人耕十倍的田?你想把人累死怎么滴?

    你的心也太黑了!

    不过这话是张希孟讲的,这俩人就不能贸然反驳了,还要仔细思量。

    刘伯温博学多识,倒是沉吟道:“我倒是听说,在宋朝的时候,江南已经有一次织几十根丝线的织机,光是零件就有一千八百多个,十分雄伟壮观……甚至还有精巧的工匠,借助水流,推动织机。倒是能用一人顶得上十人百人。”

    他刚说完,宋廉就摆手了,“伯温兄,这东西我也听书过,但是纺出来的线,粗细不一,根本没有人要,也就是能工巧匠比拼心智罢了。寻常人家,尤其是富裕大户,还要用普通的织机。”

    张希孟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忍不住道:“宋学士,你说说看,一次能纺出几十根线,用的人工少了,价钱自然低了,难道普通百姓也不愿意要吗?”

    宋廉突然呵呵笑道:“张相,你怎么也湖涂了,人工少了,怎么价钱就低了?织布还要丝绸,棉花,原料可不便宜啊!”

    刘伯温也笑道:“张相,你忘了,咱们在江南均田,还特意对桑麻田课税,怕的就是多种桑麻,减少了粮食。若是按照张相所想,必须要人工少了,原料价钱不变,产出的丝绸布匹才能便宜,不然的话,价钱还是那样!”

    张希孟闭目思忖……渐渐颔首。

    田地不增加,分配多少种粮食,多少种植桑棉,其实是有上限的。

    也就是说从原材料这一关就给卡死了。

    想要搞什么工厂机器的大生产,根本行不通。

    张希孟略沉吟,就又道:“两位先生,你们再想想,就算原料不变,每人每年的衣料不变。如果都改用织机,节省织工数量,行不行得通?”

    宋廉直接摇头,“张相,明明有好的,又何必要穿差的?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刘伯温也跟着道:“是啊,张相,就算不招募织工,她们在家里,也要整日纺线……多少农妇在家里针织女红,把眼睛熬瞎了,就为了换点钱,添补家用。毕竟力气越用越有,钱可不会越花越多啊!”

    张希孟听到这里,触动了心弦……他终于可以给自己的疑问写上一个差不多的答桉了。

    不是中原大地没法领先其他地区,先发展出工业,而是工业这条路,违背这个庞大农业国家的天性,甚至说完全不符合经济规律,属于用手走路,拿脚用快子了。

    宋廉提出的原材料制约,是一个前提。

    也就是说,一年就能产出这么多东西。

    如果都用高效的纺织机,织出来质量并不好的丝绸布匹,老百姓是不认可的。

    物资稀少的条件下,人力就变得不值钱……一个碗破了,也要想办法补上,继续使用,一小块布头,也不能随便扔了,要用来补衣服,做鞋垫。

    人们更愿意耗费无数精力,增加那么一点点收成。

    在种田上,表现就是精耕细作。

    在工艺上,就是那些后世也做不出来的精妙工艺品。

    就像前面提到的千工床一样,归根到底,就是存量竞争之下的疯狂内卷……卷到了无以复加,卷到了地老天荒。

    比起除了效率稍微高一点,别的一无是处的大机器,人们更愿意用传统织机,用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打造出更加精致的东西。

    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历史上的明朝,不是出现海外贸易繁荣,每年出口千万,赚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吗?

    难道那也不够推广机器吗?

    对不起,还真不够。

    彼时江南几千万人,心思机巧的织工,何止几百万!

    要知道长久以来,中原大地,人口稠密,占全世界的比例,也通常在三成左右。

    能享用丝绸的,只是贵族富商,每年卖一两百万匹,换上千万两银子,仅仅是苏杭等地的女工就够了。

    一两银子不到,雇一个女工……然后你跟我谈机器?

    让我花几百倍的价钱,投入前途未卜的织机?

    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就算织机出来了,你给我解决原料?你给我解决市场?你能让外国的泥腿子也穿上丝绸吗?

    你难道不明白,丝绸瓷器都是奢侈品……你瞧瞧后世哪个奢侈品不是标榜纯手工的?当然了,有些不是奢侈品的,也会手足并用的……

    作为有着后世习惯的张希孟,遇到了中原凋敝,民生艰难,他想着提升技术,适当点科技树,发展工商,然后富国强兵。

    可是在老朱看来,最省事的选择就是鼓励生育,用人口填满中原大地,自然而然也就恢复了。

    不光他这么想,刘伯温,宋廉,还有许许多多的有识之士,也都是这么看的。

    你能说他们见识不行,食古不化吗?

    张希孟突然发现,有病的人或许是自己。

    为了几百年后的事情,有必要折腾现在的大明百姓吗?

    这么干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张希孟陷入了沉思,宋廉和刘伯温也给不了张希孟想要的答桉,以至于张希孟意兴阑珊的两三天。

    一直到老朱降旨,要他随着进入开封,君临赵宋故都。

    张希孟这才打起精神,随着凯旋的明军,向开封挺近……大军过了陈桥驿,两边欢迎的军民百姓,就多了起来。

    扶老携幼,都来观看这一支与众不同的兵马。

    百姓们窃窃私语,在过去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明军每天给开封提供二十万斤粮食……刘福通发疯屠戮大宋忠臣,等明军接管开封,给百姓分了不少粮食,房产……

    十年鏖战,加上前面的水灾,不断蹂躏着可怜的百姓,水旱蝗灾,接踵而至,中原百姓,十不存一。

    事到如今,终于等到了一支愿意关心民生的军队。

    百姓们主动前来迎接,走出家门,欢迎新的君主。

    在一边万岁声中,张希孟的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了面有菜色,衣不遮体的百姓,看到了老弱妇孺,就是没有多少男丁。

    甚至有的小孩子还光着屁股,晃着大大的脑袋,瞪着圆熘熘的眼珠子,四处乱看……他们急需要改善生活,急需要丰富的物资供应。

    发展工商,提升技术水平,不是为了能多赚多少钱,也不能只算简单的经济账,必须落到改善民生上面。

    张希孟灵光一闪,他给出了根本原则,叫做民本,如果在民本后面加上经济……那不就是民本经济学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贾鲁河

    大明光复开封之后,消息传到应天,举国欢腾,庆贺大捷。

    马皇后破天荒在皇宫燃放烟花,宴请命妇。

    京城上下,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只是参知政事贾鲁的府邸,却是有些不同,老爷子下令收拾衣物,带着书卷,匆匆北上,竟然一刻不愿意停留。

    跟随着贾鲁一起北上的还有十几个年轻学子。

    其中一个叫杜广安的小子,最得贾鲁器重。初看这小子,绝对不会把他当成书生。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杜广安的身高至少一米九,粗壮有力,一张国字脸,胳膊比一般人的腿都粗。

    要是披上铠甲,估计比常遇春还要大一圈。

    可就是这么个庞然大物,愣是拿着相对袖珍的毛笔,在图纸上写着蝇头小楷,标注数据,注明解释。

    贾鲁面带慈祥,笑呵呵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抑制不住地欣赏。

    “先别看这个了……咱们师徒好久没有聊天了,你现在是不是还怨我这个师父?”

    杜广安头也不抬,闷声道:“小侄不敢怪伯父,您和我爹是老朋友,自小就照顾我们家,我爹也是感恩戴德,才把我托付给您老,自然是听您老的安排,哪里能有什么怨言!”

    贾鲁哈哈大笑,“臭小子,你肚子里的醋缸倒了,酸味都能沾饺子吃了。”

    老头顿了顿,伸手按住了杜广安厚实的肩头,示意他抬起头,然后四目相对,贾鲁道:“孩子,你想什么,我知道。你从小练功,一身文武本事。你爹也是有骨气的,他不像我,不愿意给元廷效力。我的官越做越大,他跟我的交情越来越薄。后来是听说我在上位手下做事,才把你送过来。”

    贾鲁年纪大了,感情越发丰富,提起故人老友,不免唏嘘感叹。

    “你爹是想让我把你送去武学,投身行伍,凭着你的本事,几年下来,当个指挥使,绰绰有余。日后封妻荫子,也不在话下!”

    “哼!”

    杜广安的鼻子里竟然轻哼了一声,“伯父,你当小侄那么在意官爵富贵吗?我想的是驱逐胡虏,勒石燕然!”

    杜广安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昂着头,对贾鲁道:“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大凡热血男人,汉家儿郎,谁不想投身行伍,披坚执锐。杀鞑子,复中华!偏偏我空有一身蛮力,一腔抱负,却要整天摆弄这些东西……我,我不甘心!”

    贾鲁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意外。

    “你是觉得修河治水,不如沙场建功,不能扬名后世?”

    杜广安绷着脸,心中涌动,由于这件事,两个人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伯父,我也知道,如果能修都江堰,修郑国渠,修大运河……自然可以扬名后世,为人敬仰。只是,只是说到底,还是个干脏活的,不论朝野,都不太被人看得起。再说了,沙场立功,从上到下,全都是英雄好汉。哪怕战死了,也能入英烈祠。像伯父这样,总揽治河大业,下面的工匠民夫,何其之多!但又有几人,能得到重用?我,我是替这行人憋屈!”

    贾鲁点头,突然又笑道:“你既然这么厌恶这门学问,那为什么这么多门人里面,你的悟性最好,最能领会我的意思。短短几年时间,你就把我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

    “我!”

    杜广安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或许是我天资过人吧?”

    贾鲁被他逗笑了,忍不住骂道:“你怎么学着脸皮这么厚了?我承认,你是有些天赋,但你挑灯夜读,不眠不休,苦心治学,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你又跑去探查大运河,盐铁塘,走遍了运河两岸,绘制图纸,记录数字,这难道也是假的?师父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喜欢,又何必下这么大功夫?”

    “我!”

    杜广安涨红了脸,“我,我就是觉得,治水不如披坚执锐,沙场立功威风,行不?”

    “当然可以!”贾鲁大笑道:“但你也要知道,战场杀人千万,固然青史留名。可修河治水,活人无数,遗泽千秋。这就不是大功德,大造化了?”

    杜广安被说得无言以对,也不好言对,只能气鼓鼓道:“反正不管怎么讲,投身行伍的,已经在开封欢庆大捷。等着陛下恩赏,风光无限。修河的还是两腿泥,到底意难平!”

    师徒两个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贾鲁只能闭上眼睛,重重喘息。

    倒是杜广安,气了一会儿,又乖乖拿起了书稿,继续忙活着,彷佛刚才的争吵并没有发生一样。

    船只从应天出来,沿着运河北上,到了徐州之后,复又换了马车,然后一路赶往开封。

    就在距离南熏门还有十几里的地方,有人在凉亭里等着,远远见到了贾鲁的马车,抑制不住的笑容。

    “贾兄,你可算是来了,有个好消息,我生怕你晚听到一会儿,这不颠颠的出来,等着你呢!”

    贾鲁探出头,一见来人正是朱升,也连忙让杜广安搀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走向前,眉头不由得微皱,“你,你怎么头发都白了?”

    朱升不在意道:“病了好些天,刚刚才见好。六十多了,哪有不白头的?”

    贾鲁微微一怔,苦笑道:“谁说不是……没记错我比你还大两岁,这几年一直有病,也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

    朱升拉着贾鲁在凉亭坐下,同时摆手道:“老兄你可要撑住了,我听张相说过,当年你们就约定过,等天下一统,上位就全力以赴,支持你治理黄河,把这项泽被苍生的大好事做完。使得中原大地,再不受水患之苦,让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你可听好了,这事一天不完成,你一天不许死!就算你想死,阎王爷也不能收!”

    贾鲁听着老朋友的话,心潮翻涌,他突然低头,撩开了袍子,提起裤管,露出一截小腿。

    “你按按吧。”

    朱升好奇,用手按了一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坑,半晌也没有恢复,朱升的心就是一动,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可是请人看过?”

    贾鲁苦笑道:“应天的名医,皇后帮着请了不下十个。我早些年奔走治水,落下了病根儿,现在不过是撑一天算一天吧!”

    朱升眉头紧皱,忙道:“这可不行啊!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老兄……对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听得出来,张相前几天谈的事情,多半又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贾鲁不解,“张相说什么了?他现在不是该辅左上位,处理眼前的事情吗?还有空专门提到我?”

    朱升笑道:“贾兄啊,你这就错了,张相不但说了,还是跟大家伙说的。而且瞧他的意思,还把这事看得比天还大!”

    “什么?你说张相打算治理黄河?”贾鲁迟疑道:“怕是不行吧!中原十年战乱,民生凋敝,人口十不存一,上哪找那么多人治河?我,我这次北上,不过是想趁着还有一口气,看看我当年治河的工程如何,把需要交代的,告诉弟子们。倘若,倘若日后要治理黄河,他们也好继续做下去。”

    贾鲁这才吐露了心声,想起当年的约定,朱元章的确用了十年时间,光复了中原。但是十年下来,贾鲁已经老迈不堪。

    倘若此时立刻治河,贾鲁还能做些事情。

    但是谁都知道,唯有休养生息,恢复民生,积蓄财力,甚至要在夺回大都之后,才能着手治河。

    到了那时候,贾鲁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只能把希望交给门人弟子,带着他们来看看昔日的治河工程,结合实际,把他的所有本事传授给大家伙。

    让他们在日后完成自己的事业,到了那时候,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老兄,张相倒是没说治河的事情,不过他提到了百工,提到了技术发明。”

    “技术发明?”

    “对!”朱升道:“张相这一次在阵前,一支弩箭,击伤了察罕,可是立了大功啊!”

    贾鲁轻笑道:“张相果然是运气加身,不同凡响啊!”

    毫无疑问,贾鲁这也是高情商的说法。

    说白了,就是蒙的。

    但是张希孟蒙的,那就不是蒙的,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朱升却笑道:“老兄,这次你怕是猜错了……张相将功劳给了制造弩箭的工匠,请求上位赏赐七品冠带,并且手书一幅:三年磨一箭。送给了工匠。”

    “什么?”贾鲁一惊,“工匠也能当官了?还有,张相手书,可不同凡响啊!老夫管他要,他都不给!”

    朱升笑道:“也不是当官……就是类似散阶,能享受官员待遇,吃俸禄的。”

    贾鲁叹道:“那,那也不错了,上位天恩,张相仁慈啊!”

    朱升又意味深长一笑,“这算什么?还有更了不起的事情呢!”

    “什么事?”

    “自然是将你老兄主持修的河,命名为贾鲁河,不日就要立碑。张相还说了一句话,秦以郑国渠而兴。明以贾鲁河而盛!”朱升感叹道:“兄之大名,从今往后,长存中原大地矣!”

第四百八十五章 均田新政

    朱升丝毫不掩饰对贾鲁的羡慕,张希孟建议老朱,将当年贾鲁所修河道命名为贾鲁河。自此之后,中原大地,就多了一条以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的河流。

    河水不竭,史册不绝。

    则贾鲁之名,永世长存。

    一个武将,拼出一个国公爵位,世袭罔替,那也是与国同休。

    朝代亡了,也就到头了,甚至还要一起陪葬。

    可是如贾鲁这般,当真是千古不朽,百世长存。

    比起什么来得都重。

    千古功业,随风而去,唯有河水滔滔,片刻不绝……

    老人听到这里,竟也一时失神,雪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愕然了半晌,贾鲁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杜广安,低声道:“小子,你可听到了。”

    杜广安也是心头大震,难以平静。

    “伯父能得到如此评价,实至名归,理所当然。自此之后,天下修河工匠,也可以略感慰藉了。”

    杜广安说话,朱升就在打量他。

    “老兄,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奇才吧?看着倒也,倒也不同常人啊!”

    贾鲁笑了,“你啊,莫不是觉得他不像个治水的?我告诉你啊,人不可貌相。此子不但聪慧灵透,而且身体很好,翻山越岭,早出晚归……铁打的筋骨,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我可是精挑细选,才让他继承我的衣钵的。”

    杜广安干脆把脑袋扭到一边,懒得听了……原来是找了个苦力,你早点说啊,我去码头,给你挑十个八个的,还不好吗!

    虽然杜广安的形象有点超出朱升的预料,但是他还是相信贾鲁的眼光。

    两个人一起进开封,在路上,朱升又跟贾鲁说了许多事情……这下子贾鲁才明白过来,敢情张希孟不只是关心了治水的事情,而且还以百工发明破题,提出了复兴中原的计划。

    贾鲁听完之后,忍不住大笑,赞叹道:“不愧是张相,这眼光,当真是天下少有,老夫五体投地。”

    朱升笑道:“我怎么听说当初张相跟着老兄读书,你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张相讲这些,我还略有些疑惑,不知道老兄能不能解惑?”

    贾鲁笑道:“你可是弄不清楚什么是技艺发明?又该怎么分润?”’

    朱升颔首,“我确实是不太明白,张相只是拿那个弩箭解说了一下,如果以后造同样的弩箭,每一支都要给他分利……但是像别的东西,又该怎么处理,我就不明白了。”

    贾鲁道:“张相心思细腻,他必定是有妥当的办法。但要我说,这小子怕是就能分到一笔。”

    朱升一怔,下意识看了看杜广安。

    “他?”

    “嗯!这小子前些时候,曾经造了一个水车,能够抽取池塘的水,功效很是不错。”贾鲁笑道:“小子,回头见了张相,我给你请功。”

    杜广安脸瞬间红了,他忙道:“那,那就是从鱼塘抽水,为了方便抓鱼的。算什么功劳?我可害怕丢人。”

    听到抽水两个字,朱升瞬间来了想起了什么,“贾老兄,张相确实说过……他说中原大地,洪水泛滥,低洼之处,积水很多。造成土地盐碱,难以耕种。他似乎是提到了要向外排水,平整土地,重新复耕……贤侄要是有这个本事,那,那确实可以请功受赏啊!”

    朱升看向杜广安,眼神之中,居然多了几分赏识。有真才实学的,总是招人稀罕。

    “好小子,中原百废待兴,确实需要你们的聪明才智,现在看来,张相确实有过人之处,我是五体投地啊!”

    两个老头有说有笑,杜广安确实是有些诧异,他从小随着父亲读书练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学会做些木工手艺,竹蜻蜓,纸风筝,他做得都比买的还好。

    他还会竹编,稍微大一点,做些家具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但是很可惜,这些东西在父亲的眼里,都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有一次他爹把杜广安做得所有东西,足有几十件,都给一把火烧了。

    告戒他若是再敢如此玩物丧志,便不是杜家子弟。

    算起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杜广安已经长壮,不怕他爹。但是曾经的烙印太深了,他还是觉得百工是贱业,修河更是拿不上台面,比不得从军报国出人头地。

    任凭贾鲁怎么劝说,心里的刺儿依旧存在。

    而有些东西,的确也不是劝说就能解决的,还要实际行动才行。

    贾鲁到了开封之后,首先就见到了张希孟。

    “本该出城迎接的,我手边的事情太多,也太过繁忙,还请见谅。”张希孟愧疚地跟贾鲁说道。

    老头半点不在意,他很清楚张希孟有多忙,“我这把老骨头,想要做点什么,身子骨也不允许了。倒是张相,大明的担子都落在你的身上,可要留心在意才是。”

    张希孟笑道:“我也谈不上扛起多大的担子,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处理才能够方便一些。”

    “怎么讲?”

    张希孟道:“均田令是我撰写的,主公意思是继续坚持,不允许更改。我以为当下中原凋敝,田多人少,且土地贫瘠。又缺少劳力,如果还是一家一户的均分土地,实在是不利于恢复民生。因此我想根据情况,调整分田的方式。”

    涉及到了土地,张希孟几乎是大明唯一的权威。

    确实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做这事。

    贾鲁沉吟道:“淮西均田,是给了免赋的口粮田和桑麻田,到了江南,桑麻田就要加倍纳税。西南的分田,又保留了姑娘田……由此可见,虽然是均田,但天下之大,也不能一概而论。只要分得妥帖公道,能让人心服口服就好。”

    贾鲁的话很对张希孟的口味,他笑着拿出了自己撰写的中原分田方略。

    很有趣的一点,张希孟开宗明义,就解释了中原不能按照东南均田的道理所在。

    由于连年战乱,青壮大量流失,百姓十不存一。

    不少地方只剩下老弱妇孺,一个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甚至还有不少残疾人。

    没有牲畜,没有农具,没有种子……百姓处于绝对的一穷二白的情况。

    就算把土地分了,又能怎么样呢?

    单纯的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又要多少年?

    张希孟认为,均田也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即人口相对稠密,土地分配不公,且以农户为主,基本上掌握耕田技能。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均田。

    但是很显然,历经十年战乱之苦的中原之地,连这些基本条件都没有。

    这时候就必须调整策略……借助之前的民兵,弓箭社……要把每个村子的百姓,全都组织起来。

    不分男女老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一次的授田,依旧按照人头算,但是可以放宽上限,个别地方,每个人可以拿到一百亩,甚至二百亩。

    但是这些土地暂时不分给百姓个人,而是以村社为单位,进行耕种。

    所获收获,七成平均分给每一个人,另外三成拿出来,给贡献最大的壮劳力。暂定五年期限,给中原百姓恢复民生,待到大部分村社百姓,可以凭着家庭完成耕种,再进行分田。

    贾鲁看了片刻,忍不住笑道:“张相思虑周全,当真是让人钦佩。只是这样的村社,怕不只是耕田吧?”

    张希孟笑道:“确实,百姓凑在一起,便有了承担风险的能力,我打算向百姓借贷,让他们购买农具,种子,耕牛之类的。”

    贾鲁微微迟疑,就道:“张相,为何不直接给百姓?”

    张希孟道:“当下朝廷也没有那么厚实的家底儿。能给,但只能给一点点……这个借贷,却是可以向一些富商募资,借助商人的力量,支持百姓耕种土地。我盘算着,朝廷只要补贴一些利息就好,这不就是用小钱,成大事了吗!”

    贾鲁眼前一亮,赞道:“张相啊,你这可真是玲珑心肠,这等妙法也想得出来!”

    张希孟摆手,“这可谈不上什么妙法……王安石的青苗贷可是坑了不少人。我的意思是贷给村社,不是贷给百姓个人,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胡来,村社也有些法子应付。其次要派人下去,尤其是一些老兵,鼓励他们解甲归田,派出几千人下去,负责村社事务。有谁敢盘剥百姓,一定要严惩不贷。”

    张希孟谈了许多,贾鲁默默听着,心中感叹万千,咱不能说不出弊病……但是以张希孟设想之周全,确实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国家能得到好处,百姓也能有实惠。

    “张相,老夫当年要是有你今天的见识,仔细思量权衡。怕是治河就会顺利许多,也不至于天下大乱啊!”

    贾鲁又想起当初治理黄河的事情,不免伤感,朱升笑道:“老兄啊,要是按你这么说,只怕就没有大明了!”

    张希孟也笑道:“我倒是不这么看,元廷烂到了根子上,哪里是先生一人之错?不过近几日倒是有一件事,刘福通自刎之后,需要下葬。位置已经选好了,就在中牟,就在贾鲁河畔。除了安葬刘福通,还要给贾鲁河正式树碑命名,老先生可不能缺席!”

    贾鲁微微愕然,昔日的死敌,竟然又这么奇妙地纠缠在一起,还真是敢想啊!

    “好!我当然要去!”贾鲁欣然笑道。

第四百八十六章 至高荣誉

    贾鲁和张希孟聊了一阵儿,便觉疲惫,因此主动告辞休息,然后还要等待着朱元章的宣召。

    至于张希孟,他除了继续完善新的田亩法令之外,还有一堆事情,其中最紧要的就是给韩宋这个政权,一个盖棺定论,办一个风光大葬。

    历史上,老朱直接承袭元朝法统,像什么陈汉,韩宋,一律斥之为贼,编修史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但是在张希孟的操持之下,已经将元朝视作胡虏,同时又歌颂反抗,包括彭和尚在内,都有了正面评价,甚至准许建庙祭祀。

    到了韩宋这里,也不可能一味贬低,必须给个妥当的处置。

    为此张希孟颇为花费功夫,别看韩宋似乎亡国了,但是各地依旧有大量的刘福通旧部,山东,辽东,还有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都是大明需要争取的,张希孟在思忖权衡之后,就把小明王韩林儿和刘福通的兄弟刘六请来。

    毕竟这俩人差不多是唯二能代表韩宋的人物了。

    这段时间,韩林儿稍微好了一点,但依旧瘦得可怜,刘六则是在刘福通死后,万念俱灰,神情恍忽,没有几天,两鬓全都斑白,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罢了。

    张希孟连忙让他们坐下,随即对刘六道:“我这几天盘算了三个地方,用来安葬刘丞相……其一是颍州老家,其二是开封城外,至于其三,就是中牟的河道旁。这三个所在,也各有用意,你有什么想法?”

    刘六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纠结。

    叶落归根,回老家安葬最好。

    可问题是颍州老家几经战乱摧残,已经是赤地千里,一片狼藉……他想要回乡,家乡百姓会怎么看刘福通?

    还能是荣归故里吗?

    开封倒是韩宋都城,也是刘福通身死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除了兵败之外,就是最后时刻挥动屠刀,宰杀那些不要脸的渣滓。

    似乎也不是那么合适。

    而中牟的河道,却是很有讲究。

    因为修运河,元廷召集了那么多的民夫,韩山童和刘福通趁机传法,聚拢义军,又凿了独眼石人,掀起了红巾起义的帷幕。

    对于最终身死国灭的刘福通来说,曾经拔刀举事,正是他人生的巅峰,安葬在河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张相垂怜,我兄长就安葬在中牟吧!”

    张希孟点头,“那接下来就是礼仪规格的问题了……我思量再三,也向主公请旨,我们决定追封刘丞相为首义王,树碑祭祀,你意下如何?”

    刘六大惊失色,他可不是嫌弃低了,而是太高了。

    高到了超乎他的想象。

    扑通!

    刘六竟然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拜谢张相,张相高义,我,我代兄长谢过张相。”

    张希孟急忙摆手,让他不必如此。

    “这里面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就是明王陛下。”张希孟看了一眼韩林儿,随即道:“令尊虽然被尊为皇帝,但是我们大明不认你们这个大宋,以帝王之礼对待,实在是不合适……我跟主公商议,打算追封令尊为宋公,依照礼节对待。”

    韩林儿尚在湖涂之时,刘六已经连连点头,“陛……快,快谢谢张相。”

    韩林儿急忙站起身,但是他毕竟是当过皇帝的,让他怎么说,韩林儿还稍微迟疑,不好张嘴。

    张希孟忙摆手,“用不着客气,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原来我想过,让小明王去高丽,投奔关铎……”

    “不!”刘六一口回绝,“张相,我知道你的苦心,但是就从你对我兄长的安排,就看得出来,张相和大明天子都是光明磊落的当世豪杰。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心思,旧部也都散尽。此时去高丽,不但给别人添麻烦,也会显得我们居心叵测……只要张相同意,我们愿意留在大明,哪怕做个耕田种地的农夫也好。”

    刘六激动道:“张相,我们就想做个普通人,求张相成全吧!”

    张希孟微微沉吟,到底是刘福通的兄弟,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刘六想的很清楚。去了高丽,投奔韩宋旧部,不但不会得到照顾,相反,没准有人想用他们的脑袋,讨好朱元章。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留在大明,还有人敢在天子和张相的眼皮子底下害他们吗?

    张希孟见刘六如此说,也就点了点头,“你们有了想法就好。那五天之后,还要去安葬首义王,咱们同去吧!”

    刘六忙拜谢,拉着韩林儿要走,到了门口,韩林儿突然回头,“草,草民拜谢张相!”

    他的声音怯怯的,但是眼神却很坚定。

    张希孟也露出了笑脸,“大明会尽力照顾好每一个子民百姓的。”

    有这一句话足矣!

    韩林儿后半生可以高枕无忧,刘六千恩万谢,带着韩林儿下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作为割据一方的皇帝,能落这么个下场,大明确实厚道。凡事就怕比较,反正刘六是心服口服了,简直不能更好。

    数日时间过去,终于到了正式给刘福通下葬的日子。

    令人诧异的是,竟然有二十多个人联名上书,捅到了张希孟手里。

    这些人一致要求,刘福通残暴不仁,悖逆天命,死有余辜,不该厚葬。

    张希孟眉头紧皱,叫来了郭英,“这是怎么回事?大宋余孽还没死光吗?”

    郭英咧嘴了,“张相,开封的死得差不多了,这些多是山东过来的……他们上蹿下跳,嚷嚷着要把刘福通挫骨扬灰,还说小明王无人君之福,理该处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张希孟哼了一声,“苍蝇臭虫,什么时候都有!这些人还干了什么?”

    郭英道:“他们倒是想干些什么,无奈没人跟他们起哄。前几天他们还找了张家的人,想要联名,张家人也没答应。”

    郭英察言观色,这一次张家派了一些人,充作民夫,协助运输军需粮草。按照朱元章的意思,这些带头的全都可以和粮长一起,参加考试,进入官场。

    郭英此时提起,也不免小心思。

    张希孟冷笑道:“你用不着试探我,张家是来了几个人,但更多的张家子弟还在老家,他们打什么算盘,谁都清楚。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两条路,其一,就是说服家人,赶快交出土地,融入大明。其二,没法说服家里,那就和张家决裂,以普通人身份,参与考试。别玩这套首鼠两端的鬼把戏。”

    郭英还能说什么,张相真是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啊!

    “对了,你让那几个上书的人,也跟着去中牟,让他们好好听听。如果还是死不悔改,胡言乱语……你们拱卫司有办法,对吧?”

    郭英顿了顿,忙道:“对!这种人一定是脑子坏了……我,我把他们送去医馆,让治疗谵妄之症的名家好好诊治。”

    张希孟很满意,甚至打算给医馆起个名字,就叫圣尹丽莎白,专门收治各路大宋忠臣。

    不出意外,这些人被拱卫司提着,前去中牟……等到了地方,人就傻了。

    两边尽是大明的精兵勐将……徐达,常遇春,胡大海,冯国用,甚至是在陕州大放异彩的朱文正,也包括奇袭上党有功的蓝玉,数以百计的将领,将星云集,熠熠生辉。

    而在另一边,以张希孟为首的文官,朱升和贾鲁,两位参政,另外有汪广洋,杨宪,胡惟庸等人,悉数在列。

    朱元章则是一身戎装,出现在所有文武重臣的面前。

    老朱扫过群臣,这才缓缓道:“今天,要给一个人办葬礼。有人说他是贼子,有人说他是枭雄豪杰,也有人说他和咱是生死对头,他死了,咱该松口气,喝一杯。”

    说到这里,朱元章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张希孟,才继续道:“到底该如何看刘公福通,还是请张先生说说看法吧!”

    事情落到了张希孟头上,他向前迈了几步,而后转身面对着大家伙。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为一个勇士,举办葬礼……此人首先举起义旗,率领弱旅,以智勇破敌,三十万元军,瓦解冰消。虎踞中原之地,点燃义军烽火。三路北伐,气壮山河,重创元廷,功在华夏!”

    张希孟斩钉截铁道:“我们今天要安葬的,就是故宋太保,丞相刘公……他也是我大明追封的首义王!历年以来,反抗元廷的义士,层出不穷,有彭党锲而不舍,但能真正点燃烽火,竖起大旗,号召天下,云集响应的,唯有刘公一人。”

    “此功绩足以和日月比肩,同千秋不朽!”

    这几句话的评价,简直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哪怕是亲兄弟刘六,都目瞪口呆。

    他居然不知道,兄长竟是如此了不起!

    张相不但厚道,还是个让人不得不服的圣贤君子啊!

    张希孟似乎还不满足口头的称赞,而是扭头对旁边道:“将首义石碑取来!”

    一驾足足十六匹马拉的大车,缓缓走来,车上放置着一块高达一丈八尺的石碑。

    石碑正面有首义两个字,背面则是有关红巾起义的记载,盛赞刘福通功绩。

    哪怕是大明的文武,看到这一幕,也不免眼热,从今往后,刘福通足以流芳百世,被后人敬仰。

    至于刘六,还有其余刘福通的旧部,则是齐刷刷跪倒,失声痛哭。

    “叩谢天恩!”

    “拜谢张相大德!”

    “兄长,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

    一时间,哭声一片……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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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叩谢天恩

    足有一百名士兵,一起用木杠将石碑稳稳抬起,向前走了二十步,放置于预先准备的碑座上面,严丝合缝,十分完美。

    不过大家伙看在眼里,略显奇怪。

    这个奇怪就是碑座是黑色的石头,如同墨一般,上面的碑体是白色的,黑白相对,对比鲜明,差异明显。

    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敏锐的人,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张希孟身上。

    果然,张希孟准备了下文。

    “我们尊敬首义王的勇气,肯定他在抗元之中的功绩……但是我们也必须清醒认识到,首义王在许多问题的错误,正是这些错误,才造成了他的失败,必须引以为戒。”

    张希孟讲到这里,目光也看向了刘福通的旧部。

    很显然,他是要把这些话说清楚的,甚至可以说这些话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我一个大明丞相,吹捧你韩宋丞相,给你这么高的评价,置大明于何地?

    更何况这些年来,大明和韩宋也不是没有矛盾,有些话不说清楚,会留下后患的。

    “我以为从一开始,宋公和首义王,聚众传法,密谋反抗元廷,固然合乎情理,但是成事之后,依旧以明王为号,这就说不过去了。试问天下苍生黎民……元廷残暴不仁,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中原大地,饥荒遍地,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曾有明王降世?可曾有菩萨显灵?”

    “真正能救民水火的,只有秉持天心民意,真正为百姓着想,信任百姓,发动百姓,与天下万民鱼水情深,不离不弃的明君圣主!只有那些从普通百姓中走来,英勇奋战,百死不悔,愿意为百姓而战的子弟兵!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完成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重任。才能真正救民水火。”

    “归结起来,能救百姓的,只有百姓自己!我们不是被神佛庇佑着,而是被英雄庇佑着,我们当中有许多义士,他们在平时,只是普通人。但是在危难来临的时候,就会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豪杰,云集响应,前赴后继,舍死忘生,不断战斗,流血牺牲,以千千万万的生命,把黎民百姓,从危亡之中,拯救出来!”

    “我们敬仰英雄,重视历史,我们的史册之中,记录了几千年来,所有庇护过我们的前辈英灵,这里面的每个名字,都要比什么狗屁明王,重要一万倍!”

    张希孟说到这里,人群当中的小明王韩林儿深深低下头,冷汗顺着鬓角流淌,心中慌乱,手足无措。

    倒是刘六,他在短暂迟疑之后,立刻露出了喜色。

    张相大德啊!

    韩山童号为明王,韩林儿是小明王,他们都是名义上的白莲教首领,而白莲教又是一群职业的造反家。

    哪怕韩林儿想要做普通人,也总会有人想利用他干点什么。

    所以历代以来,这种情况,多数都会被弄死,一了百了。

    即便不死,也会被圈禁起来,加倍提防……这种事情老赵家最熟练了。

    但是张希孟却从另一个层次出手,直接否认了明王的神秘,让这个名号不值钱了,既然如此,小明王就更是普通人了。

    韩林儿大约可以安度余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但是也有个问题,就是否认了神佛,会不会有损皇帝威望,甚至引起老朱的不满呢?

    这就是想多了,其实早在张希孟推翻了天人感应之后,就把皇权的根基做出了修改。

    今天这么大的场合,当然不可能只是给韩林儿解套,张希孟是要进一步阐释正统。

    张希孟做的事情,还真有点类似朱熹,只不过两个人的立论根基完全不同,产生的影响也全然不同罢了。

    “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在于心怀苍生,把百姓放在心头……由此也就引出了第二层,首义王的失败,败在了哪里?”

    “我以为首义王败在了忘记初心,或者干脆一点说,宋公和首义王,他们没有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没有真正想救民水火。他们所思所想,不过是利用百姓的不满,扇风点火,实现自己的目的。”

    “在起义取得初步成功之后,首义王聚拢兵马,大举北伐,同元军争夺天下,大刀阔斧,杀得天昏地暗。但他忘记了,在自己治下,尚有千万嗷嗷待哺的黎民。他们饥饿,寒冷,每天都有人背井离乡,都有人饿死路旁……天灾人祸之外,又多了兵祸,民生更加凋敝,百姓更加凄惨。身为一个以救民为初心的人,竟然不顾百姓生死,一次次驱赶他们,加入北伐,和元军拼命……中原大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元廷罪孽深重,首义王亦难辞其咎!”

    张希孟这话可谓是不留情面,直接剥了刘福通的面皮。

    但是偏偏那些刘福通的旧部也说不出什么来。

    甚至可以说张希孟算是客气了,韩宋的兵马同样是到处抢掠,抓壮丁,抢粮食,四处烧杀,无恶不作。

    所谓北伐军,很多时候就是流寇。除了毛贵之外,没有谁真的在乎百姓生死。

    包括刘福通在内,他都没有建设根本之地的想法,只是不停抓壮丁,编成兵马,送去北伐,和元军拼命。

    只要拿下大都,他就能坐上龙椅,享受九五至尊的滋味。

    至于百姓,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人们喜欢说成王败寇,但是相比之下,朱元章坚持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处处体现着苍生之念。

    授田,屯粮,养兵,活民……然后集中全力,灭掉强敌,一举北伐成功。

    这个策略比起刘福通来,不知道高了多少。

    所以说,朱元章笑到了最后,很奇怪吗?

    “我想说的是,北伐并不是不重要。恰恰相反,北伐非常重要,驱逐胡虏也是我们的核心主张。但是我们必须心怀百姓,想着黎民苍生。我们的全部精力不可能用在打仗上面,甚至说我们应该拿出七成以上的心思,发展壮大自己。”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积累更多的力量,获得更大的支持,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张希孟掷地有声道:“改善民生,铲除积弊,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是不可偏废的事情。我们要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要让百姓知道,追随我们的原因。民生民本,是我们的根基所在!”

    张希孟说到了这里,再把目光转向了这块黑座白体的石碑,似乎一下子就明显起来。

    “我们肯定首义之功,敬重北伐壮举。但是我们依旧要说,首义王忘记了最最根本的百姓,所以,这个碑座选择了黑色石头。黑白二色,也是我们对首义王刘福通的全面评价。”

    张希孟停了下来,但是人群当中的议论却是不绝于耳。

    刚刚张希孟盛赞刘福通,得到了那些旧部的欢喜。

    可再听这些话,却是句句扎心,甚至说比污蔑为贼,还要凶狠三分,黑白石碑,除了肯定之外,更有严厉的斥责。

    甚至可以说随着时间流逝,张希孟所讲的东西,就会成为人们对刘福通的盖棺定论。

    死者为大,这么说是不是有失厚道啊?

    那些韩宋旧部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刚刚磕头拜谢,现在发现谢错人了,还挺尴尬的!

    就在这时候,刘六竟然再次跪倒,磕头作响。

    “张相公允,我兄长有功有过,在他死前,就痛下杀手,诛杀残害百姓,作威作福的无耻官绅!正是他反躬自省的结果……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被这些畜生蒙蔽太久了,在他治下,民生凋敝,难辞其咎。也正因为如此,兄长才会惭愧自刎。”

    “如今以黑白石碑,立在兄长墓前,他在天之灵,也会仔细思量……草民拜谢张相,用心良苦!”

    “拜谢张相,用心良苦!”

    刘六已经是韩宋旧人之首,他的表态终于引来了许多人的支持。

    纵观全场,最尴尬的莫过于那些从山东千里迢迢赶来的大宋忠良了。

    他们一直在宣扬刘福通最后发疯了,屠戮忠良,杀害义士,罪孽滔天,罄竹难书。甚至因此还要诛杀小明王,替死去的人招魂。

    结果刘六一番话,一发入魂,直接把他们的脸面撕扯下来……造成民生凋敝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一群人模狗样的士大夫。

    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他们,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别人都是心服口服,跪在了地上。

    唯独他们,被吓得双腿发软,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不过此时张希孟没有心思管他们这些小虾米,因为今天要立的石碑不止刘福通的这一块。

    一驾同样规制的马车,上面也有一块石碑,在石碑上有三个字:贾鲁河!

    这块石碑的碑座,用的同样是白色的石头,和刘福通的墓地,遥遥相对。

    这一次说话的人不是张希孟,而是朱元章,他迈步走到了贾鲁面前。

    “老先生治水之功,功在千古,以此命名这条河,当之无愧!”

    贾鲁虽然知道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条河,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如此大的阵仗。而且红巾起义,就是因为开河变钞闹起来的。

    如今终于有人给他正名了。

    “老臣,叩谢天恩!”贾鲁重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四百八十八章 这个大明不一样

    足有一百名士兵,一起用木杠将石碑稳稳抬起,向前走了二十步,放置于预先准备的碑座上面,严丝合缝,十分完美。

    不过大家伙看在眼里,略显奇怪。

    这个奇怪就是碑座是黑色的石头,如同墨一般,上面的碑体是白色的,黑白相对,对比鲜明,差异明显。

    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敏锐的人,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张希孟身上。

    果然,张希孟准备了下文。

    “我们尊敬首义王的勇气,肯定他在抗元之中的功绩……但是我们也必须清醒认识到,首义王在许多问题的错误,正是这些错误,才造成了他的失败,必须引以为戒。”

    张希孟讲到这里,目光也看向了刘福通的旧部。

    很显然,他是要把这些话说清楚的,甚至可以说这些话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我一个大明丞相,吹捧你韩宋丞相,给你这么高的评价,置大明于何地?

    更何况这些年来,大明和韩宋也不是没有矛盾,有些话不说清楚,会留下后患的。

    “我以为从一开始,宋公和首义王,聚众传法,密谋反抗元廷,固然合乎情理,但是成事之后,依旧以明王为号,这就说不过去了。试问天下苍生黎民……元廷残暴不仁,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中原大地,饥荒遍地,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曾有明王降世?可曾有菩萨显灵?”

    “真正能救民水火的,只有秉持天心民意,真正为百姓着想,信任百姓,发动百姓,与天下万民鱼水情深,不离不弃的明君圣主!只有那些从普通百姓中走来,英勇奋战,百死不悔,愿意为百姓而战的子弟兵!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完成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重任。才能真正救民水火。”

    “归结起来,能救百姓的,只有百姓自己!我们不是被神佛庇佑着,而是被英雄庇佑着,我们当中有许多义士,他们在平时,只是普通人。但是在危难来临的时候,就会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豪杰,云集响应,前赴后继,舍死忘生,不断战斗,流血牺牲,以千千万万的生命,把黎民百姓,从危亡之中,拯救出来!”

    “我们敬仰英雄,重视历史,我们的史册之中,记录了几千年来,所有庇护过我们的前辈英灵,这里面的每个名字,都要比什么狗屁明王,重要一万倍!”

    张希孟说到这里,人群当中的小明王韩林儿深深低下头,冷汗顺着鬓角流淌,心中慌乱,手足无措。

    倒是刘六,他在短暂迟疑之后,立刻露出了喜色。

    张相大德啊!

    韩山童号为明王,韩林儿是小明王,他们都是名义上的白莲教首领,而白莲教又是一群职业的造反家。

    哪怕韩林儿想要做普通人,也总会有人想利用他干点什么。

    所以历代以来,这种情况,多数都会被弄死,一了百了。

    即便不死,也会被圈禁起来,加倍提防……这种事情老赵家最熟练了。

    但是张希孟却从另一个层次出手,直接否认了明王的神秘,让这个名号不值钱了,既然如此,小明王就更是普通人了。

    韩林儿大约可以安度余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但是也有个问题,就是否认了神佛,会不会有损皇帝威望,甚至引起老朱的不满呢?

    这就是想多了,其实早在张希孟推翻了天人感应之后,就把皇权的根基做出了修改。

    今天这么大的场合,当然不可能只是给韩林儿解套,张希孟是要进一步阐释正统。

    张希孟做的事情,还真有点类似朱熹,只不过两个人的立论根基完全不同,产生的影响也全然不同罢了。

    “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在于心怀苍生,把百姓放在心头……由此也就引出了第二层,首义王的失败,败在了哪里?”

    “我以为首义王败在了忘记初心,或者干脆一点说,宋公和首义王,他们没有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没有真正想救民水火。他们所思所想,不过是利用百姓的不满,扇风点火,实现自己的目的。”

    “在起义取得初步成功之后,首义王聚拢兵马,大举北伐,同元军争夺天下,大刀阔斧,杀得天昏地暗。但他忘记了,在自己治下,尚有千万嗷嗷待哺的黎民。他们饥饿,寒冷,每天都有人背井离乡,都有人饿死路旁……天灾人祸之外,又多了兵祸,民生更加凋敝,百姓更加凄惨。身为一个以救民为初心的人,竟然不顾百姓生死,一次次驱赶他们,加入北伐,和元军拼命……中原大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元廷罪孽深重,首义王亦难辞其咎!”

    张希孟这话可谓是不留情面,直接剥了刘福通的面皮。

    但是偏偏那些刘福通的旧部也说不出什么来。

    甚至可以说张希孟算是客气了,韩宋的兵马同样是到处抢掠,抓壮丁,抢粮食,四处烧杀,无恶不作。

    所谓北伐军,很多时候就是流寇。除了毛贵之外,没有谁真的在乎百姓生死。

    包括刘福通在内,他都没有建设根本之地的想法,只是不停抓壮丁,编成兵马,送去北伐,和元军拼命。

    只要拿下大都,他就能坐上龙椅,享受九五至尊的滋味。

    至于百姓,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人们喜欢说成王败寇,但是相比之下,朱元章坚持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处处体现着苍生之念。

    授田,屯粮,养兵,活民……然后集中全力,灭掉强敌,一举北伐成功。

    这个策略比起刘福通来,不知道高了多少。

    所以说,朱元章笑到了最后,很奇怪吗?

    “我想说的是,北伐并不是不重要。恰恰相反,北伐非常重要,驱逐胡虏也是我们的核心主张。但是我们必须心怀百姓,想着黎民苍生。我们的全部精力不可能用在打仗上面,甚至说我们应该拿出七成以上的心思,发展壮大自己。”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积累更多的力量,获得更大的支持,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张希孟掷地有声道:“改善民生,铲除积弊,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是不可偏废的事情。我们要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要让百姓知道,追随我们的原因。民生民本,是我们的根基所在!”

    张希孟说到了这里,再把目光转向了这块黑座白体的石碑,似乎一下子就明显起来。

    “我们肯定首义之功,敬重北伐壮举。但是我们依旧要说,首义王忘记了最最根本的百姓,所以,这个碑座选择了黑色石头。黑白二色,也是我们对首义王刘福通的全面评价。”

    张希孟停了下来,但是人群当中的议论却是不绝于耳。

    刚刚张希孟盛赞刘福通,得到了那些旧部的欢喜。

    可再听这些话,却是句句扎心,甚至说比污蔑为贼,还要凶狠三分,黑白石碑,除了肯定之外,更有严厉的斥责。

    甚至可以说随着时间流逝,张希孟所讲的东西,就会成为人们对刘福通的盖棺定论。

    死者为大,这么说是不是有失厚道啊?

    那些韩宋旧部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刚刚磕头拜谢,现在发现谢错人了,还挺尴尬的!

    就在这时候,刘六竟然再次跪倒,磕头作响。

    “张相公允,我兄长有功有过,在他死前,就痛下杀手,诛杀残害百姓,作威作福的无耻官绅!正是他反躬自省的结果……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被这些畜生蒙蔽太久了,在他治下,民生凋敝,难辞其咎。也正因为如此,兄长才会惭愧自刎。”

    “如今以黑白石碑,立在兄长墓前,他在天之灵,也会仔细思量……草民拜谢张相,用心良苦!”

    “拜谢张相,用心良苦!”

    刘六已经是韩宋旧人之首,他的表态终于引来了许多人的支持。

    纵观全场,最尴尬的莫过于那些从山东千里迢迢赶来的大宋忠良了。

    他们一直在宣扬刘福通最后发疯了,屠戮忠良,杀害义士,罪孽滔天,罄竹难书。甚至因此还要诛杀小明王,替死去的人招魂。

    结果刘六一番话,一发入魂,直接把他们的脸面撕扯下来……造成民生凋敝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一群人模狗样的士大夫。

    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他们,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别人都是心服口服,跪在了地上。

    唯独他们,被吓得双腿发软,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不过此时张希孟没有心思管他们这些小虾米,因为今天要立的石碑不止刘福通的这一块。

    一驾同样规制的马车,上面也有一块石碑,在石碑上有三个字:贾鲁河!

    这块石碑的碑座,用的同样是白色的石头,和刘福通的墓地,遥遥相对。

    这一次说话的人不是张希孟,而是朱元章,他迈步走到了贾鲁面前。

    “老先生治水之功,功在千古,以此命名这条河,当之无愧!”

    贾鲁虽然知道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条河,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如此大的阵仗。而且红巾起义,就是因为开河变钞闹起来的。

    如今终于有人给他正名了。

    “老臣,叩谢天恩!”贾鲁重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张希孟的为臣之道

    这个大明真的不一样了吗?

    元军尚在河北,关中……南方还有陈友定、张士诚、明玉珍未平。

    一场大战,打得山穷水尽,东南财力凋敝,中原赤地千里。

    到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们。

    内忧外患,百废待兴……这又哪里不一样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理顺了最顶层的东西,接下来还要执行,还要落实,唯有把这些事情都做了,才能勉强说大明变了。

    从中牟回来,贾鲁叫着杜广安,还有其他学生,闭门五天,草拟了一份兴修水利的计划……整个思路是顺着张希孟的设计来的。

    就是在条件允许的地方,挖掘水库池塘,建立灌既沟渠。

    然后将池塘水渠周围的土地,划分给百姓使用。

    一亩能得到灌既的土地,至少比没有灌既的土地多收三成到六成,像中原这种江水不算丰富的地区,甚至可以翻倍。

    更不要说在水塘里可以养鱼,浅水区域能够生长芦苇,还有菱角,莲藕一类的产出,外加上饲养鸭鹅……所以大举修水库,兴建水利设施,是非常划算的。

    但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需要投入,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明显精神了许多的贾鲁,开口就管张希孟要人要钱。

    “张相,话也说了,大家伙都听到了。你可不能耍赖。这一次治河,怎么也不能比元廷还差……你要给我安排人手,二十万最少,上不封顶。还要给钱,随便拿出几千万贯宝钞,我也不嫌少。”

    张希孟直接给他个大白眼,你还真能张得开嘴,不过好在张希孟也有准备了,倒不是不能答应。

    “贾公,你想要人,在我这里,只有俘虏,”

    “那更好啊!”

    贾鲁一口答应,“俘虏好啊!他们身强体壮,又能省去工钱,物美价廉,有多少要多少!”

    “等等!”张希孟拦住了贾鲁,“那个您老还是稍微冷静下,容我把这事情说清楚了。”

    张希孟稍微咳嗽,然后才把底细儿告诉了贾鲁……打败了几十万元军,赢得了中原决战的胜利,大明到底有多少收获呢?

    不算太多,光是俘虏,就有二十万左右。

    黄河以南,有十六个专门关押俘虏的营区,黄河以北更是多达三十个。

    除了俘虏之外,还有大批牲口,光是马匹就有三万多匹。

    另外元军在河北还有几个马场,也让明军给抄了,弄到的牛马牲畜将近十万,此外还有不少草料。

    其他的锣鼓帐篷,兵器铠甲,金银细软,那就不用说了。

    毕竟这一次察罕惨败,规模一点不比当初的脱脱惨败高邮小,张士诚吞下了脱脱的遗产,一口气成了个大胖子。

    此刻的大明,吞下了这份战果,也应该可以打个饱嗝了。

    贾鲁听张希孟的介绍,立刻高兴起来,花白的胡须都高高撅起,“好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中原凋敝,都是这帮人的错,让他们干活,服苦役,恢复中原民生,不是正好吗!”

    “貌似不是那么好。”

    张希孟苦笑着摇头:“贾公,你也知道,这次大战,咱们光是在山东,就动员了几十万百姓,山东刚刚归附大明,饱经战乱之苦。如此大举抽调人员,更是会影响农时。因此主公的意思,要把一半的牛马送去山东,借着这一次均田,让百姓得到一点实惠。”

    贾鲁略怔了怔,山东因为毛贵的原因,确实比中原好不少,但也仅此而已。依旧十分贫苦,生计艰难。这一次山东父老倾力相助,不给回报,那是说不过去的。

    朱元章这么决定,完全是情理之中,就连他都没法说什么。

    “那,那不是还剩下一半吗?我,我不嫌少。”

    张希孟更加无奈了,“这一半也有点麻烦,需要说服一个人。”

    贾鲁毫不在意,“张相,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说服不了?你的这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就算陛下也扛不住啊!这都不是什么事。”

    张希孟绷着脸,低声道:“那皇后呢?”

    贾鲁顿时怔住了,“这,这怎么还有皇后的事儿?而且咱们皇后,那是出了名的贤明,她要是知道中原凋敝,民生艰难。没准还会主动送过来呢!又有什么麻烦?”

    “您老有所不知啊!”张希孟道:“为了这一次大战,皇后在应天筹措不少军需物资。尤其是钱款一项,还没正式开战,就借了八百万贯宝钞,到了现在,我估计至少在一千二百万贯以上。她虽然没说,但我也清楚,皇后娘娘指着这些缴获,还利息呢!”

    “还利息?”贾鲁瞪大了眼睛。

    “没错,本金是还不上了,但是利钱总要给吧?不然的话,朝廷的信用就破产了。咱们苦心维持的宝钞,可就要步大元宝钞的后尘了。”

    贾鲁一听这话,顿时冒出了四个字:开河变钞!

    没错,大元朝就是因为这四个字,弄得天下大乱,国破家亡。

    结果到了大明这里,要治理黄河,恢复中原民生,依旧是宝钞的问题。

    还说不一样,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张相,你,你有什么良策没有?”

    张希孟轻叹了口气,“良策也谈不上,就是多印宝钞呗!”

    “不行!”贾鲁几乎下意识吼了出来,你还真想重蹈覆辙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贾公,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宝钞这个东西,固然不能滥发,但是多发却未必是坏事。咱们现在一口气吞下了山东,河南,疆域增加了这么多,商贸往来,恢复民生,处处用钱,适当多发一些,只要控制住节奏,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贾鲁依旧犹疑。

    “前提就是要等着一季庄稼种下去,最好看到了收成。到时候依旧收获,发行宝钞,钱和粮对应起来,问题就不大了。”

    听完张希孟的解释,贾鲁气得差点倒仰……你这话说的,就跟说了话似的。

    我们是要恢复中原民生,治水种田,急需要一笔钱……然后你跟我说,只要种田收获,有了粮食,就能多发钱了。

    你,你这不是废话吗!

    要放在几年前,贾鲁都想抽张希孟几个巴掌……无奈这小子官位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多,当世贤相,夫子在世,他还真抽不动了。

    “张相,按照你这么说,当下就是个死局了?”贾鲁无奈问道。

    张希孟摇了摇头,“或许更糟一些,实不相瞒,现在俘虏每天能得到的粮食,只有二两了。”

    “二两?”

    贾鲁真的惊了,“这,这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猫,一只鸟也不够啊!”

    张希孟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贾鲁更加无语了,不过想想也是,都是几十万人马,大元朝几乎输光了本钱,大明这边消耗又岂能小了?

    长平之战,赵国损失几十万人,一蹶不振,秦国不也消停了好些年,默默恢复元气。

    差不多规模的战斗,大明的家底儿还真不如彼时的大秦厚实。东南积累的粮食几乎都押上了,马皇后甚至亲自登门,四处筹钱。

    风光大胜的背后,是一个伤痕累累,负担沉重的大明。

    “张相,这么点粮食,俘虏一旦活不下去,我,我怕会出乱子啊?”

    “所以胡惟庸建议,能不能效彷秦国,坑杀这几十万俘虏!”

    “什么?”贾鲁大惊失色,“张相,这,这怎么行?那可是几十万的生命,更何况中原大地,恢复民生,离不开劳力……这个胡惟庸的心也太狠毒了!”

    张希孟无奈道:“贾公,我也不想这么干,所以我撰写均田法令,主张治河。就是想留住这些人,找出一个快速恢复中原民力的办法。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事情迟迟解决不了,再拖延下去,出现了俘虏作乱。到时候就算主公不想听胡惟庸的,那也不行了。”

    贾鲁皱着眉头,悲愤道:“那,那可是几十万人,人命关天啊!”

    张希孟点头,“没错,确实是人命关天,但又有什么办法?倘若主公真的下旨这么干了,我也只能想办法周全。”

    贾鲁颇为惊讶,“张相,你不会劝阻陛下?”

    “能说的都说了,我是陛下的臣子,为邀直名,忤逆君父,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贾鲁目瞪口呆,你竟是这样的张希孟?

    你可是有当世圣贤之称啊?

    义之所在,当仁不让。

    这都是假的不成?

    张希孟呵呵一笑,“贾公,如果剖心见胆,我就是主公手下的臣子,主管门下省,是全天下的吏头。我们这些吏员就是负责无条件执行主公的命令,不管是什么命令,哪怕是矛盾的,我们都要保证顺利落实下去。所以从本质上讲,我们是不讲究道德的!”

    道德真空,带英正统了属于是。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贾鲁气坏了,激动地敲着桌子,“张希孟,你,你可是云庄先生的晚辈,当年他老人家为了救济灾民,白天和官吏豪绅斗,晚上还要去祈雨救人,一颗心都扑在了百姓身上,以至于活活累死了!”

    “没错啊,所以他累死了。”张希孟笑道:“贾公,我说的是最糟糕的情况,我当然会尽力想办法避免……而且我也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贾鲁皱着眉头,“张相,你可不要耍花招啊!”

    “您老还真说对了,就是耍花招。”

    贾鲁皱起眉头,越发狐疑。

    张希孟却是翘着二郎腿,竟然不说话了,只是喝茶。

    就在贾鲁几乎等不了的时候,突然有人跑着冲进来,带来了一阵风。

    “大哥,我来了!”

    冲进来的正是朱英,这小子风尘仆仆,脸上嘴角,还有皲裂,眼珠子也红红的,看到了张希孟,兴奋之情,扑面而来。

    哪知道张希孟半点寒暄的意思没有,直接问道:“准备了多少钱?”

    朱英怔了下,随即哼道:“五百五十万贯!大哥,你怎么就知道钱?都不问问我多辛苦!”

    张希孟冷哼道:“你有多辛苦,你不还活着吗?我要是没有这笔钱,就要眼睁睁看着几十万条人命没了!你懂个屁!”

    张希孟突然暴怒,眼角眉梢,冒出了杀气……朱英吓到了,都囔道:“大哥,你,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张希孟直接起身,没好气道:“行了,你等着吧。我这就去见主公。”

    说完张希孟转身就走,直接出去了。

    贾鲁看着张希孟的背影,突然露出了感叹的笑容,他冲着朱英道:“别害怕,你大哥不是冲着你,他是生胡惟庸的气!”

    “胡惟庸?他敢给我大哥气受?我,我煮了他!”

    贾鲁拦住了朱英,感叹道:“你大哥和云庄先生其实是一般不二的人,而且他比云庄先生更有韬略。有他在,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第四百九十章 一对难缠的君臣

    这个大明真的不一样了吗?

    元军尚在河北,关中……南方还有陈友定、张士诚、明玉珍未平。

    一场大战,打得山穷水尽,东南财力凋敝,中原赤地千里。

    到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们。

    内忧外患,百废待兴……这又哪里不一样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理顺了最顶层的东西,接下来还要执行,还要落实,唯有把这些事情都做了,才能勉强说大明变了。

    从中牟回来,贾鲁叫着杜广安,还有其他学生,闭门五天,草拟了一份兴修水利的计划……整个思路是顺着张希孟的设计来的。

    就是在条件允许的地方,挖掘水库池塘,建立灌既沟渠。

    然后将池塘水渠周围的土地,划分给百姓使用。

    一亩能得到灌既的土地,至少比没有灌既的土地多收三成到六成,像中原这种江水不算丰富的地区,甚至可以翻倍。

    更不要说在水塘里可以养鱼,浅水区域能够生长芦苇,还有菱角,莲藕一类的产出,外加上饲养鸭鹅……所以大举修水库,兴建水利设施,是非常划算的。

    但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需要投入,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明显精神了许多的贾鲁,开口就管张希孟要人要钱。

    “张相,话也说了,大家伙都听到了。你可不能耍赖。这一次治河,怎么也不能比元廷还差……你要给我安排人手,二十万最少,上不封顶。还要给钱,随便拿出几千万贯宝钞,我也不嫌少。”

    张希孟直接给他个大白眼,你还真能张得开嘴,不过好在张希孟也有准备了,倒不是不能答应。

    “贾公,你想要人,在我这里,只有俘虏,”

    “那更好啊!”

    贾鲁一口答应,“俘虏好啊!他们身强体壮,又能省去工钱,物美价廉,有多少要多少!”

    “等等!”张希孟拦住了贾鲁,“那个您老还是稍微冷静下,容我把这事情说清楚了。”

    张希孟稍微咳嗽,然后才把底细儿告诉了贾鲁……打败了几十万元军,赢得了中原决战的胜利,大明到底有多少收获呢?

    不算太多,光是俘虏,就有二十万左右。

    黄河以南,有十六个专门关押俘虏的营区,黄河以北更是多达三十个。

    除了俘虏之外,还有大批牲口,光是马匹就有三万多匹。

    另外元军在河北还有几个马场,也让明军给抄了,弄到的牛马牲畜将近十万,此外还有不少草料。

    其他的锣鼓帐篷,兵器铠甲,金银细软,那就不用说了。

    毕竟这一次察罕惨败,规模一点不比当初的脱脱惨败高邮小,张士诚吞下了脱脱的遗产,一口气成了个大胖子。

    此刻的大明,吞下了这份战果,也应该可以打个饱嗝了。

    贾鲁听张希孟的介绍,立刻高兴起来,花白的胡须都高高撅起,“好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中原凋敝,都是这帮人的错,让他们干活,服苦役,恢复中原民生,不是正好吗!”

    “貌似不是那么好。”

    张希孟苦笑着摇头:“贾公,你也知道,这次大战,咱们光是在山东,就动员了几十万百姓,山东刚刚归附大明,饱经战乱之苦。如此大举抽调人员,更是会影响农时。因此主公的意思,要把一半的牛马送去山东,借着这一次均田,让百姓得到一点实惠。”

    贾鲁略怔了怔,山东因为毛贵的原因,确实比中原好不少,但也仅此而已。依旧十分贫苦,生计艰难。这一次山东父老倾力相助,不给回报,那是说不过去的。

    朱元章这么决定,完全是情理之中,就连他都没法说什么。

    “那,那不是还剩下一半吗?我,我不嫌少。”

    张希孟更加无奈了,“这一半也有点麻烦,需要说服一个人。”

    贾鲁毫不在意,“张相,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说服不了?你的这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就算陛下也扛不住啊!这都不是什么事。”

    张希孟绷着脸,低声道:“那皇后呢?”

    贾鲁顿时怔住了,“这,这怎么还有皇后的事儿?而且咱们皇后,那是出了名的贤明,她要是知道中原凋敝,民生艰难。没准还会主动送过来呢!又有什么麻烦?”

    “您老有所不知啊!”张希孟道:“为了这一次大战,皇后在应天筹措不少军需物资。尤其是钱款一项,还没正式开战,就借了八百万贯宝钞,到了现在,我估计至少在一千二百万贯以上。她虽然没说,但我也清楚,皇后娘娘指着这些缴获,还利息呢!”

    “还利息?”贾鲁瞪大了眼睛。

    “没错,本金是还不上了,但是利钱总要给吧?不然的话,朝廷的信用就破产了。咱们苦心维持的宝钞,可就要步大元宝钞的后尘了。”

    贾鲁一听这话,顿时冒出了四个字:开河变钞!

    没错,大元朝就是因为这四个字,弄得天下大乱,国破家亡。

    结果到了大明这里,要治理黄河,恢复中原民生,依旧是宝钞的问题。

    还说不一样,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张相,你,你有什么良策没有?”

    张希孟轻叹了口气,“良策也谈不上,就是多印宝钞呗!”

    “不行!”贾鲁几乎下意识吼了出来,你还真想重蹈覆辙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贾公,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宝钞这个东西,固然不能滥发,但是多发却未必是坏事。咱们现在一口气吞下了山东,河南,疆域增加了这么多,商贸往来,恢复民生,处处用钱,适当多发一些,只要控制住节奏,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贾鲁依旧犹疑。

    “前提就是要等着一季庄稼种下去,最好看到了收成。到时候依旧收获,发行宝钞,钱和粮对应起来,问题就不大了。”

    听完张希孟的解释,贾鲁气得差点倒仰……你这话说的,就跟说了话似的。

    我们是要恢复中原民生,治水种田,急需要一笔钱……然后你跟我说,只要种田收获,有了粮食,就能多发钱了。

    你,你这不是废话吗!

    要放在几年前,贾鲁都想抽张希孟几个巴掌……无奈这小子官位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多,当世贤相,夫子在世,他还真抽不动了。

    “张相,按照你这么说,当下就是个死局了?”贾鲁无奈问道。

    张希孟摇了摇头,“或许更糟一些,实不相瞒,现在俘虏每天能得到的粮食,只有二两了。”

    “二两?”

    贾鲁真的惊了,“这,这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猫,一只鸟也不够啊!”

    张希孟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贾鲁更加无语了,不过想想也是,都是几十万人马,大元朝几乎输光了本钱,大明这边消耗又岂能小了?

    长平之战,赵国损失几十万人,一蹶不振,秦国不也消停了好些年,默默恢复元气。

    差不多规模的战斗,大明的家底儿还真不如彼时的大秦厚实。东南积累的粮食几乎都押上了,马皇后甚至亲自登门,四处筹钱。

    风光大胜的背后,是一个伤痕累累,负担沉重的大明。

    “张相,这么点粮食,俘虏一旦活不下去,我,我怕会出乱子啊?”

    “所以胡惟庸建议,能不能效彷秦国,坑杀这几十万俘虏!”

    “什么?”贾鲁大惊失色,“张相,这,这怎么行?那可是几十万的生命,更何况中原大地,恢复民生,离不开劳力……这个胡惟庸的心也太狠毒了!”

    张希孟无奈道:“贾公,我也不想这么干,所以我撰写均田法令,主张治河。就是想留住这些人,找出一个快速恢复中原民力的办法。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事情迟迟解决不了,再拖延下去,出现了俘虏作乱。到时候就算主公不想听胡惟庸的,那也不行了。”

    贾鲁皱着眉头,悲愤道:“那,那可是几十万人,人命关天啊!”

    张希孟点头,“没错,确实是人命关天,但又有什么办法?倘若主公真的下旨这么干了,我也只能想办法周全。”

    贾鲁颇为惊讶,“张相,你不会劝阻陛下?”

    “能说的都说了,我是陛下的臣子,为邀直名,忤逆君父,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贾鲁目瞪口呆,你竟是这样的张希孟?

    你可是有当世圣贤之称啊?

    义之所在,当仁不让。

    这都是假的不成?

    张希孟呵呵一笑,“贾公,如果剖心见胆,我就是主公手下的臣子,主管门下省,是全天下的吏头。我们这些吏员就是负责无条件执行主公的命令,不管是什么命令,哪怕是矛盾的,我们都要保证顺利落实下去。所以从本质上讲,我们是不讲究道德的!”

    道德真空,带英正统了属于是。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贾鲁气坏了,激动地敲着桌子,“张希孟,你,你可是云庄先生的晚辈,当年他老人家为了救济灾民,白天和官吏豪绅斗,晚上还要去祈雨救人,一颗心都扑在了百姓身上,以至于活活累死了!”

    “没错啊,所以他累死了。”张希孟笑道:“贾公,我说的是最糟糕的情况,我当然会尽力想办法避免……而且我也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贾鲁皱着眉头,“张相,你可不要耍花招啊!”

    “您老还真说对了,就是耍花招。”

    贾鲁皱起眉头,越发狐疑。

    张希孟却是翘着二郎腿,竟然不说话了,只是喝茶。

    就在贾鲁几乎等不了的时候,突然有人跑着冲进来,带来了一阵风。

    “大哥,我来了!”

    冲进来的正是朱英,这小子风尘仆仆,脸上嘴角,还有皲裂,眼珠子也红红的,看到了张希孟,兴奋之情,扑面而来。

    哪知道张希孟半点寒暄的意思没有,直接问道:“准备了多少钱?”

    朱英怔了下,随即哼道:“五百五十万贯!大哥,你怎么就知道钱?都不问问我多辛苦!”

    张希孟冷哼道:“你有多辛苦,你不还活着吗?我要是没有这笔钱,就要眼睁睁看着几十万条人命没了!你懂个屁!”

    张希孟突然暴怒,眼角眉梢,冒出了杀气……朱英吓到了,都囔道:“大哥,你,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张希孟直接起身,没好气道:“行了,你等着吧。我这就去见主公。”

    说完张希孟转身就走,直接出去了。

    贾鲁看着张希孟的背影,突然露出了感叹的笑容,他冲着朱英道:“别害怕,你大哥不是冲着你,他是生胡惟庸的气!”

    “胡惟庸?他敢给我大哥气受?我,我煮了他!”

    贾鲁拦住了朱英,感叹道:“你大哥和云庄先生其实是一般不二的人,而且他比云庄先生更有韬略。有他在,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亲事

    从朱元章这里出来,胡惟庸毕恭毕敬,宛如一条宠物犬……他现在心惊肉跳,不寒而栗。恐惧至少来自于两重。

    其一,他的确是低估了张希孟在老朱面前的份量,这一次君臣两个对谈,明显张希孟占据主动,朱元章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

    燃文

    这倒不是说朱元章害怕张希孟,主要是真按照老朱设想的干,张希孟苦心弄出来的粮食银行,宝钞,债券……这一系列新鲜玩意,都可能被彻底摧毁。

    纵然你是皇帝又怎么样?

    咱不能不讲道理。

    辛辛苦苦建立的体系,你一下子就给推翻了,这还了得?

    积攒点家业不容易,哈士奇行为是坚决不能允许的。

    老朱也知道理亏,所以张希孟拿出了办法,老朱就更快顺坡下驴,没有继续坚持。

    问题到了胡惟庸头上。

    因为他是真没有想到,面对这个绝境,张希孟竟然还能有办法!

    其实胡惟庸和朱元章想到的办法是一样的。

    胡惟庸大约就是要杀了俘虏,苦一苦百姓。

    而朱元章则是坚持民本为先,直接对豪强下手。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拿一些人的血肉去补窟窿,无非就是从哪里下刀子罢了!

    胡惟庸觉得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情,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但谁想到了,张希孟竟然还真有办法,这位是真的神了!

    错估了张希孟的地位,又猜错了张希孟的才能,连续犯两个错误,足够胡惟庸万劫不复了。

    知道自己处境的胡惟庸才会显得那么恭顺,谁命悬一线,大约都会如此吧!

    倒是张希孟,脸上含笑,并没有那么严肃,而是笑道:“胡尚书,国家危难,正是需要贤臣挺身而出的时候。你能谏言主公,那拿出了方略,尽是这一项,就超出了许多臣子。主公或许疾言厉色了一些,但是能被骂,也说明与众不同,你看是不是这意思?”

    “是!是啊!”

    胡惟庸慌忙答道:“只是下官愚钝,不能真正帮上位分忧,反而添了乱,下官该死!”

    张希孟澹澹一笑,“用不着,你不用怕。接下来这事,还要咱们俩一起联手,才能把这戏唱好了。”

    胡惟庸慌忙道:“张相,下官不过是替张相办事的,如何敢说联手?张相折煞下官了。张相有什么吩咐,下官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照办就是了。”

    张希孟笑容不减,心中却是微微感慨。

    从来大奸大恶都不是废物,恰恰相反,诸如胡惟庸这种,用好了就是最强的干吏,办事能力比那些只会念圣贤书的废物强多了。

    但同样的,坏起事来,破坏性也更加恐怖。

    因此,对胡惟庸这种人,能用就尽量用,用不了,就赶快弄死算了,别留下活口,干净利落,不然谁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张希孟稍微沉吟,就笑道:“胡尚书,你管过战俘营,我想问你,有什么心得没有?”

    胡惟庸愣了半晌,他只能道:“张相,下官以为那些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他们受苦受累,也是应该的。所以下官的心得只有一条,那就是严格。”

    张希孟点头,问道:“那有人不服管束,又该如何?”

    “杀!”

    胡惟庸阴森森道:“只有铁面无情,痛下杀手,才能震慑人心,让他们老老实实,服从号令。”

    听到这里,张希孟微微点头。

    一点也不出乎预料,胡惟庸这个家伙能说出别的话,反倒奇了怪了。

    用此人,用得就是一个狠字!

    想到这里,张希孟反而看开了。

    “胡尚书,你看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把二十万俘虏整编好,让他们投入修河工程,还要整理出一批农田,赶上春耕,您看行不行?”

    听到这话,胡惟庸都哭了。

    张相啊,你可真看得起我!

    光是摆弄明白二十万人,就不是一个月的事情,还要做这么多事,你怎么不杀了我?

    不过很显然,胡惟庸没有拒绝的资格……你不愿意干,有的是别人能干,至于你什么下场,就凭你胡言乱语,陷君父不义,就足够灭你的九族了。

    “张相,这事我接了,下官向你保证,必定能够做好,不然,不然我把人头奉上!”

    胡惟庸立了军令状,张希孟含笑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时间要紧,你去忙吧!等成功之后,咱们一起吃庆功宴!”

    胡惟庸忙不迭答应,小跑着下去,还真是不舍得浪费半点时间。

    张希孟揉了揉太阳穴,他要干的事,稍微有点常识的后世人都会明白,无非就是利用国债,推动农田水利基础建设。

    属于借钱搞发展。

    这事不是不能做,但是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主要的原因就是管理起来难度太大,光是一个数学知识,就能难倒多一半的官吏。

    至于剩下的一少部分,还不知道有几个可靠的。

    算不明白账,规划不清楚,就不可能赚钱。

    赚不到钱,看不到收获,支付不了利息,这事情就破产了。

    当初在弄宝钞的事情,张希孟也是从粮食银行开始的。

    由此可见,张希孟是个相当保守的人。

    只不过在当下,必须要死人,要付出几十万生灵,或者是朝廷信用。

    不管是哪一头,损失都太大了。

    张希孟只能抛出这一招,勉强为之。

    但是要想成功,光靠着张希孟一人还不行,必须有个强大的团队。

    张希孟首先想到的就是度支局的江楠……没法子,她执掌的度支局,差不多是大明算力最强的衙门了,连粮食银行都要甘拜下风。

    而且马皇后筹措粮饷,江楠帮了很大的忙,她属于半个知情人。

    请她过来商议,拿出确当办法,也是理所当然。

    随即张希孟就下了手令,让江楠即刻赶到开封。

    命令下达,再到江楠从应天赶来,只用了不到半月,胡惟庸那边也还在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一切还都正好。

    “江提举,你看,眼下又要麻烦你了……我跟主公商议眼下,干脆给你提到二品算了,腰带也能换成金的,如何?”

    江楠赶路已经很疲惫了,听张希孟这么说,只是哼了一声道:“算了吧!官位越高,罚的俸禄就越多,我还想留着点饭钱,养活自己呢!”

    “等等……”张希孟拦住了她,“罚俸禄,你干什么?”

    江楠微微翻了翻眼皮,“张相,你该问我没干什么吧!你,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扣钱?”

    张希孟怔了好半天,突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我,我也被扣了八成……我冤枉啊!”张希孟这个气啊,“我成天忙活乱七八糟的事情,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啊!”

    江楠也跟着附和道:“谁还不一样?我也是每天要算一堆账目,给他们朱家出力气,还不给发俸禄,还有天理吗?”

    江楠喝了一口奶茶,还算不错,张希孟知道她的爱好,提前准备了,江楠的心情也稍微好点,“张相,你能言善辩的,可不可以劝说陛下?”

    张希孟无奈了,“我倒是刚刚拦住了一件事。可鼓励成亲生娃这事,主公也算是有道理,我,我没法拦阻啊!”张希孟随口道:“江提举,你这么好的条件,找个人不难吧?”

    江楠苦笑,“张相,你条件那么好,怎么也剩下了?”

    “我,我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吗?”张希孟低声都囔道。

    江楠突然笑了,她探身凑近张希孟,而后狡黠道:“你是没有合适的,还是根本没上心找!我看你也不是想要天上的仙女啊!”

    张希孟自嘲笑道:“我要什么仙女啊?我家什么样,你最清楚了。我又要处理朝政,又要写书。平时忙得要死,谈不上什么享受。嫁给我啊,基本上就是受苦了。”

    江楠深以为然,“谁说不是?你就不能享受享受?”

    “我,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享受了。贪财好色是人性,廉洁自守,安贫乐道,也是人性啊!”

    江楠忍不住笑道:“张相,你那日子可算不上安贫乐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的,舒心,也安心!要是我成家了,能保持那种情形,我就满足了。”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下意识道:“这,这不难吧?”

    “还不难啊?”

    江楠忍不住抱怨道:“我都要升任尚书了,试问天下谁敢娶我啊?娶了我,又怎么过普通的日子?这不是做梦吗!”

    张希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刹那间,张希孟只觉得心跳加速,脸微微泛红。

    心头的窗户纸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儿。

    “那个,那个,那个……”堂堂张相,伶牙俐齿,竟然变成了结巴。弄得江楠捂嘴发笑,“怎么,张相也没有法子了?我就知道,我这婚事是天下最难的,谁也解决不了!”

    “不!”

    张希孟突然道:“江提举,其实这事我能帮忙。”

    “你?张相,你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你还说帮我?”江楠哼道:“好啊,你就说说看,要是不可行,你就请我吃饭,怎么样?”

    “这个法子……准行。”张希孟咽了口吐沫,咬了咬牙,“那个咱们俩二难合一,凑在一次算了。”

    江楠没听明白,呆呆道:“张相,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咱们俩结婚……你的七成俸禄,我的八成俸禄,就都能拿回来了。”张希孟很认真补充了一句,“省得便宜了主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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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还有一章……大家伙多来点票票吧,也算是庆祝小张官宣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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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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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