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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夫妻同心

    本着保护劳动果实的伟大理想,张希孟勇敢迈出了一步。

    只是他说完之后,江楠久久沉默,并没有言语。

    坏了!

    步子迈得太大了。

    不过张希孟依旧还能保持些微的镇定,“那个……江提举,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我就是这么一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

    江楠轻咬着牙齿,终身大事,也是能开玩笑的?

    “张相,你想过没有,我跟你成亲,要不要避嫌?”

    “避嫌?”张希孟想了想,摇头道:“不需要!”

    “你不怕别人嚼舌头根子?”江楠追问。

    张希孟无奈道:“怕也没用啊!我现在什么事情都能插得上手。除非我找个不相干的人……可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又不懂朝廷的事情,我们凑在一起,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其实你是差不多唯一一个能跟上我的思路,还能互相有所启发的优秀女子了。”

    优秀女子?

    张相的夸奖还真是朴素啊!

    江楠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又问道:“那我以后要不要换个职位,放弃度支局?”

    “或许吧!”张希孟道:“度支局只是清算天下账目,监察各个衙门。虽然权柄很重,但到底只是专门的衙门。我其实想筹划个专门协调发展工商业的衙门。级别定在从二品,尚书待遇。”

    江楠抓着手里的杯子,澹澹:“这么说,张相要选小女子喽?”

    “也不确定,不过你有经商经验,又管过一个衙门,算是比较优势的,我很看好你!”

    江楠再度沉吟,她的手不停转动,小巧的杯子在手里打转,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道:“张相,我们成亲后,如果我怀孕生子,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希孟道:“当然要休假,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咱们俩一起带孩子呗!”

    这一次轮到江楠疑惑了,“张相,你,你愿意一起带孩子?”

    “这不废话吗!我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太子的挂名师父,我可以一边摸鱼,一边教咱们自己的孩子。能占老朱家的便宜,我是不会手软的。”张希孟笑呵呵道:“其实要不了几年,咱们大明就会一统天下。到了那时候,我手上的事情就会少很多。我现在管辖的衙门,也会交出来。”

    张希孟顿了顿,畅想自己日后的生活,他笑道:“我大约可能会专心着书,仔细想想,大明未来要怎么发展下去。所以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可能不适合咱们。你没准成天去衙门报道,我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呢!”

    江楠突然忍不住笑了,“张相,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愿意啊!我现在过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无非是多个孩子罢了。”张希孟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咱们不用想那么多的,只要咱们觉得能接受对方,就可以凑在一起过日子……敢说我坏话的,下场不会太好的。”

    张希孟说完之后,就微微低下头,心还是怦怦乱跳……这个表白来得太突然,太生硬了。连点甜言蜜语,浪漫的仪式都没有。

    两个人虽然共事很久,但到底没有挑明了关系,没有相处一段时间,也没有找个适当的机会,甚至连媒人都没有找,直接就摊牌了……不过,这不正是张希孟能干出来的事吗!

    他这个身份,还真能花前月下啊?

    多半就是有人牵线搭桥,互相看看,互相看着不讨厌——主要是张希孟不讨厌对方,就可以在一起了。

    相比起这种情况,独特的江楠,的确更有优势……两个人年貌差不多,又能凑在一起,谈论国事,哪怕张希孟着书,以江楠的水平,都能帮得上他。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了。

    “那个……张相,我不反对这事,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能!”

    张希孟一口答应,“但最好在半个月之内……别耽误咱俩领下一个月的俸禄。”

    江楠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

    “行,我会尽快答复的。”

    说完这话,江楠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蹦蹦跳跳的,却是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半点稳重可言。

    张希孟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渐渐嘴角上扬,成了!

    从今往后,咱就是有媳妇的人了。

    需要置办点什么吗?

    张希孟认真想了想,貌似也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就是随便结个婚,用不着兴师动众的,不是吗?

    “大哥,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误解?我发现你在国事上想得挺周全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湖涂了?”朱英痛心疾首,大声叫嚷。

    张希孟无奈自嘲,“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精明吧?我这叫大事不湖涂。”

    “行了,你可别吹牛了……我就这么说吧,你要成亲,是不是要准备媒人,是不是要下聘礼,要热热闹闹举办婚宴,广邀客人,风风光光,把嫂子娶过来,这么多的事情,你说能马虎吗?”

    张希孟想了想,无奈道:“我倒是觉得不是那么麻烦,现在只要找个媒人,随便说一下就是了。聘礼按照普通人家翻一倍的标准弄就是了。至于广邀客人,我也没想过。需要请的人也不多,你算一个,主公,皇后,枫林先生,贾公,宋学士,刘学士,再加上几个朋友,还有女方亲卷,也就这些人了。”

    朱英听着脑壳都疼,“大哥,那徐达,常遇春你就不请了?还有蓝玉,朱文正,李文忠?还有孙炎、章溢、叶琛,还有淮西诸将,你都给他们起过名字,人家把你当成老师,你现在成亲了,就把他们扔在一边,你说得过去吗?”

    这一番话说完,还真把张希孟弄愣了。

    “我,我不想费事。”

    “那,那嫂子呢?她就不想热闹热闹?”朱英不服气道。

    张希孟笑了,十分自信道:“我跟你保证,你嫂子比我还不想折腾呢!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啊!”

    朱英顿时也泄气了,还能说什么啊,你们算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凑在了一起。

    “反正不管怎么讲,这事总要告诉我干爹吧!”

    这下子张希孟没话可说了,朱英转身离去……然后不到半天时间,在开封的这帮人,就都知道了。

    张相要成婚了!

    我的老天爷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张相还需要成亲吗?

    这不是废话吗?

    张相也是普通人啊,还能一直单着不成?

    不过说实话,有很多人都忽视了这事,大家伙觉得张希孟就不是寻常生物,人家是圣贤在世……好吧,就算是圣贤,也要传宗接代。

    在短暂的震撼之后,大家伙迅速意识到了一件事,谁能参加张相的婚礼,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要是能得到一张张相手书的请帖,那可是能放在家里辟邪的。

    而且当朱英说张希孟不想请太多人,打算简简单单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痒痒的。

    这要是能参加,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可以见证当世圣贤的婚事,足以吹后半辈子了。

    作为武夫的第一人,徐达立刻找到了朱元章,要求见上位,谈谈这事……结果他刚来,就看见常遇春在外面等着了。

    “你,你来得早啊!”

    常遇春无奈道:“我是比你早……但还有比我早的呢!”

    “谁?”

    “朱文正,还有我的小舅子蓝玉。”

    徐达一听,顿时无奈苦笑,“他们年轻,倒是适合帮忙……像咱们这样的,估计只配跟着吃席了。”

    常遇春深以为然,他们没等多大一会儿,朱升竟然也来了,老爷子满脸春风,笑逐颜开。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张相竟然无声无息,弄了这么大动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朱升笑道:“这些年张相一直为了国事操劳,为国忘家,实在是不容易。他这个婚礼,务必要热热闹闹,当成一个节来办才好!”

    他刚说完,朱英从里面走出来,请他们进去。

    走路之时,朱英就说道:“大哥不想大操大办,干爹觉得要尊重大哥的意思,也就摆十桌八桌就是了。”

    一听这话,几个人更加惊讶了,就算按十个人一桌,那也就是一百人,扣除一些必须参加的,就不剩下几个了。

    想参加张相的婚礼,竟然比考进士都难。

    要不要干脆拍卖请帖算了,估计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几个人见了老朱,经过商议,由朱元章亲自督办,朱升领办,徐达等人协办,一共八位大明身份显耀的文武,一起协助。

    几乎一瞬间,把张希孟婚礼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毕竟谁结婚能请皇帝督办啊?

    这可是朱元章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就在大家伙感叹这场婚礼的时候,江楠见到了张希孟,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只烤羊腿,还点着牛油蜡烛,有那么点小浪漫的意思了。

    但是这俩人谈话,你是听不出半点浪漫。

    江楠咬着鲜嫩的羊腿,随口道:“你不打算拿婚礼做做文章?”

    张希孟道:“我是想过,但是怕你不答应。”

    江楠笑了,“有什么不答应的,别婆婆妈妈的,那么多的百姓,二十多万俘虏,咱们还真能关起门来,安安心心成婚不成?”

    张希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只有这个女人,能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张希孟伸出手,按在了江楠的手上,双手一碰,竟有种麻麻的感觉……

    “那个,可以留八个名额给商人,他们愿意配合购买国债,就能得到一张请帖,还能过来喝一杯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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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无懈可击的张相公

    张希孟说完之后,还是略显愧疚。

    “咱们好好的婚礼,却为了些许阿堵物,弄来些乱七八糟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也对不起你。”

    江楠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她觉得委屈巴巴的张希孟特别有趣,同那个执掌大权,纵论国策的张相完全是两个人,还有那么点反差萌的意思。

    “你要怎么才能对得起我?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热热闹闹把我娶回家。然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在家里相夫教子?心甘情愿当你张府的摆设?外人嘴里的贤妻良母?就算你再娶十八房姨太太,我都要笑脸相迎。然后就是齐眉举桉,完美姻缘了?”江楠这几句话,堪称完美解构,分析到位,晚饭要加个鸡腿。

    张希孟忙道:“我可没有那么想过……而且我也没心思娶什么十八房姨太太,我有自己的事情,就是怕冷落了你。”

    江楠澹澹一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咱们就谈不上谁冷落谁了,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张希孟想了想,又道:“还没跟你讲,虽然张家总是想巴结我,但这门亲戚我是不认的,你过门之后,不用太担心别的。”

    江楠也笑了,“那我这边情形也差不多,我爹娘早就说了,我当官不容易,他们绝不会收人礼物,给我添乱。我大哥在梅岭关收税,如果他有贪贿行为,直接法办就是了,我还有舅舅施伯仁,他经历大起大落,估计也不会添乱的。”

    两个人说了家中的情况,彼此互相看了看,竟然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他们俩都念叨成亲不易,甚至有那么点怕怕的,就是因为两个人身份特殊,不管对方是谁,都难免被牵连进去。

    毕竟不管是淮西勋贵,还是朝中文官,谁家能和张相结亲,立刻就会取得不一样的地位。多少人不断把家里女卷送到马皇后那里,太子朱标还小,打的就是张希孟的主意。

    跟谁结亲,能一点麻烦没有?

    反过来说,江楠作为第一个身居高位的女官,除非这辈子不嫁人,不然就可以被夫家利用,陷入无穷烦恼。

    可事情妙就妙在这里,当张希孟和江楠凑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闭嘴了。

    张希孟的人品道德那是不用怀疑的。

    江楠做了这么多年官,有什么问题,早就被人弄下去了。

    两个洁身自好的人,凑在一起,简直无懈可击!

    至于他们手握的权柄,结合在一起,会不会产生什么麻烦,甚至引起老朱的猜忌……这问题或许应该换个思路,如果郭英的妹妹,或者冯国用的女儿,又或者是其他人,跟张希孟结亲。

    文武合璧,珠联璧合,岂不是更可怕?

    就算是普通人家,攀上了张希孟的高枝儿,爬上高位,也是指日可待的。

    相反,两个都是公心为主的人,反而没那么让人担忧。

    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还真不能往深处想,因为想的越多,你就会发现这俩人着实是合适,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俩人凑在一起之后,能把婚宴请帖当成工具……焚琴煮鹤,一点都不浪漫。

    “大哥,你真打算这么干啊?婚姻大事,沾染了铜臭,不好的。”朱英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工作。

    张希孟呵呵一笑,“什么铜臭?你就不会换个思路。”

    “怎么换思路?”

    “我和你嫂子,互相成全,互相协助,充分利用一切资源,共同完成一项事业……夫妻同心同德,难道这不比什么举桉齐眉更了不起吗?”

    张希孟丝毫不理会朱英的目瞪口呆,反而侃侃而谈道:“妻子很重要,是一辈子的事。但婚姻再怎么重要,也最多占三成,剩下的七成,还要看事业。毕竟事业才是生存保证。是穿衣吃饭的大事……小屁孩,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也就明白了。什么梁山伯祝英台,焦仲卿刘兰芝……一个个情情爱爱的,生生死死,都是哭哭啼啼,没有出息!”

    “怎么说呢,有人讲啊,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现在看,人生得一志同道合之人,足矣!”张希孟笑呵呵道:“怎么样,小家伙,受到教育没有?知道以后怎么找夫人不?”

    朱英绷着脸,闷着头,都囔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但大哥啊,你也别费力气教训我了。我都快有儿子了,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张希孟怔了怔,突然惊得站起来,“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你还没有明媒正娶啊!”张希孟怒极,挥手就要打朱英。

    朱英吓得一边跑,一边喊冤。

    “还都是怪你!拖了这么多年。当兄弟的怎么好跑到你前面去?我干娘都给我安排好了,去岭南的时候,特意安排了两个通房的丫鬟照顾我,谁知道一下子就成了……我管你叫大哥,你儿子可要叫我儿子大哥呢!”

    “呸!”张希孟快步追过来,“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什么通房大丫鬟这套东西,我早晚都给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娶妻生子,不许你随便乱来。不然我打你屁股开花!”

    朱英倒也不怕,“有本事你去找我干爹干娘吧!只要他们同意了,我什么都好说!”

    “还敢拿主公吓唬我?我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这哥俩围着院子乱跑,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当真是兄友弟恭的表率……

    张希孟和江楠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从开封到金陵,从岭南到辽东,你的婚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在杭州等地的胡商都知道了,大明的宰相要成亲了。

    宰相成亲,怎么闹得比皇帝还热闹啊?

    这有什么稀罕的?

    没听说吗?

    在大元朝,皇帝没多大权柄,都是被宰相挟持,权臣辈出,人均董丞相。

    只是没有想到,大明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就这样,每天都有许多有关大明的消息,似是而非,往海外送去……大元朝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力。

    四大汗国,幅员辽阔,东西方第一次真正联系在了一起。

    数量众多的夷商不远万里,来到了东方……新航路开辟,世界才连成一体,貌似这是许多人根深蒂固,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在新航路之前的旧航路,又是什么呢?

    就是从地中海,到印度洋,再经过南海,到达东方。

    这一条海上丝路,早就存在了。

    虽然称不上全球化,但是“半球化”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主导半球化的力量,正是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等物产。

    如今大元衰败,陷入混乱,大明随之而起。

    整个商贸格局都面临着巨大的冲击和洗牌,海外夷商,也包括这些夷商的国度,如何能视若无睹?

    值得一提的是,在张希孟的主持下,大明并没有采取严厉的海禁措施,而是维持了对外贸易。

    只不过在数量,价格上面,做出了严格的控制。

    有趣的是,处于对大明物产的追逐,各国疯狂想要了解大明的状况……结果竟然催生了一批专门向海外传递消息的人。

    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整天在茶馆里,把大明的报纸,朝野的消息,还有各种书籍,翻译成对方的文字,然后伴随着商船,送去海外。

    按理说这是促进交流的好事情,可问题是初次交流,了解不深,语言也很不规范……大明这边说宫里有几个青铜的猴子,翻译过去就是大明炼铜用猴子。

    然后某地的猴子就遭劫了,被炼金术师抓起来,扔到坩埚里,大明能炼出铜,他们就能整出黄金来!

    好家伙,这都能卷起来。

    不过你要看看马可波罗游记,那个荒唐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明这边的人员,也不管翻译多烂,反正突出一个,量大管饱,反正我们是按字数收钱,等你们发觉不对劲儿,再来找我们算账,那都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

    老子早就挣够钱,去应天买房子了。

    像张希孟婚礼这种大事情,那更是被人添油加醋,愣是编了好几十本书……伴随着这些消息不断往往西传播,不断扭曲变形,不断和各地的风俗结合,竟然硬生生弄出了一百八十样礼节出来。

    这边说张相公志行高洁,到了那边,就弄了一身白衣,这边说要向庙里祈福保佑,那边就说要在教堂里,请神父证婚……

    随着大明影响力越来越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真的改变了世界。

    大约就是你足够强,哪怕空气里都飘荡着香甜。

    这些后续影响,余波荡漾,尚且需要时间……但是身在应天的李善长,忙得头晕眼花,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看从开封传来的消息,他上半夜高兴的睡不着觉。

    张希孟娶了江楠,虽说别的影响不大,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但是夫妻同为高官,丈夫要想担任左相,估计是不行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地位还是稳固的,用不着担心。

    可到了下半夜,李善长又气得从床上爬起来,唉声叹气,欲哭无泪。

    多少名臣都是倒霉在家人身上,受了妻儿牵连……结果张希孟找了个比他还难收买的夫人。

    好家伙,彻底无懈可击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陛下给你们胆子

    “楚霸王何等英雄了得,尚且割舍不下一个虞美人!李隆基在得到杨贵妃之前,那也是一代明君圣主。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我就在等着呢!结果也落空了,难不成要把功夫放在张希孟的儿子身上?那,那我估计都成了一把白骨了。”

    李善长满心凄凉,他是一直没断了跟张希孟掰手腕的心思,但是他很清楚,正面冲突,那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只能从身边人下手。

    而张希孟唯一在乎的身边人就是朱英,这小子也确实跳脱,但很可惜,你要动朱英,不用张希孟出手,朱元章和马皇后就能教你做人。

    所以没有办法,只能往后退一步,指望着从未来的张夫人身上下手。

    不管是从淮西勋贵这边找,还是从文官这边找,哪怕是平民女子,反正只要你张相点头,我们的手段就来了,保证能拉你下水。

    让你当不成圣人!

    奈何,谁也没料到,竟然真的是这俩人凑一起了,简直要了命了!

    李善长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血红的眼珠子,就赶快去中书省,下令宝钞局提举立刻去开封,又派了几个官吏过去,将整个货币国债,全都甩给了张希孟,你说了算就是了。

    放心,中书省没有任何意见,全都听你的。

    张希孟都不会想到,他娶了江楠,还能增加这么大的威慑力?

    他们没有成亲,但也不妨碍在一起共事,毕竟前面就是这样的。

    这一天张希孟就叫着江楠,两个人骑着毛驴,出了开封,去了陈留方向。

    江楠骑在驴背上,东张西望,询问道:“我看东京梦华录的时候,记得上面说,汴水漕运,自西京洛口分水入京城,东去至泗州入淮,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到了汴梁这些日子,当年的盛景没了不说,怎么连汴水都消失了?”

    张希孟轻哼了一声,“还不是要多谢完颜构!他的大臣掘断了黄河,洪水泛滥,泥沙淤积,毁了不少河道。后来这位更是害怕金兵顺流南下,利用汴水转运粮草,就毁掉了河津水道。历经金元,汴水早就不复存在了。”

    江楠听完之后,又眺望四周,目之所及,凄凉荒芜,忍不住道:“那有办法恢复汴水吗?”

    “很难,毕竟当初维系汴水漕运,也是为了供应京城需要。如今大明的都城在应天,想要恢复漕运,且不说花费多少,就算恢复了,又把粮食布帛运给谁?”

    江楠没有继续问下去,为什么不把都城迁到开封……事实上见过了这一路的荒凉之后,她也觉得开封已经失去了作为都城的可能。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是不行的。

    不然的话,中原如此凋敝,又弄来一堆吃白饭的,那不是给自己找刺激吗!

    两个人在护卫的陪伴下,又往前走了这一段。

    突然,在远处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明显高出地表面,宛如一条龙,卧在大地上。龙身深入一池水中,龙首昂扬,很有精神!

    两个人不由得同时抽打毛驴,等走近了,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架正在运转的龙骨水车。

    有几十个青壮正在这里,轮班踩着水车,将水提上来。

    上来之后的水,顺着预先挖好的沟渠流出去,出水口地势很高,水流很疾,但是流淌一段之后,地势逐渐平缓,流速放缓,包括水中携带的泥沙,渐渐沉积,覆盖在了地面上,给泛着白色颗粒物的地面,覆盖了一层黑色的外表。

    张希孟没有惊动这些干活的百姓,而是在旁边默默观察着……渐渐的,张希孟看出了门道,他主动跟江楠聊了起来。

    “你瞧见没有,他们用水车抽水,抽出来的水,混着泥沙,流过盐碱的地面,流水就能带走表面上的盐碱,然后水里的泥沙覆盖在地面上。这片地很快就能用来种粮食了,这方法很不错!”

    江楠饶有情趣听着,“张相,光是这一招就行吗?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张希孟道:“其实在一些不适合耕种的地方,种上牧草也不错。只要有了牧草遮挡,就能减少蒸发,保持水份……对了,你明白土壤盐碱的原因不?”

    江楠摇头。

    “你知道盐吧,就平时吃的,能溶于水的,还有碱,也是溶于水的。咱们看到地表上的白色颗粒,就是这些玩意。归根到底,还是在于黄河泛滥……黄河水决堤,淹没千里平原,留下了很深的积水。这些洪水排不到,就会提升地下水的高度,让地下水位更高。”

    “等洪水退去,天气炎热之后,地下的水不断往上跑,太阳蒸干之后,水里面的盐碱就留在了地表,形成了盐碱地,无法种植粮食。”

    张希孟努力解释,江楠尽量听着,却还是有些湖涂。

    “这样吧,等回去了,咱们弄个木盆,里面装上沙土,然后往沙土上多浇一些盐水,再把木盆放在太阳下暴晒,你看看沙土表面会不会多出一层盐。”

    这一次江楠略懂了,“那,那要怎么解决问题?”

    张希孟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既然是水位的问题,把水排出去,问题就解决了大半。至于地表上还残存的盐碱,用水浇灌,溶解带走也就是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防止地下的盐碱重新涌上来,必须要防止暴晒。种植耐盐碱的牧草,避免太阳直射,经过一两年的恢复,大约就可以种植稻谷了。”

    江楠笑道:“张相,没想到你连治水都这么精通,当真是世事洞明啊!”

    张希孟嘿嘿一笑,“不能不知啊!不过要说起来,我知道的也就是皮毛,让我真正去干活,那就更不可能了。咱们还是打听一下土地爷吧!”

    果不其然,趁着百姓休息,请来了一位老汉,他是当地刚刚推举出来的社长,在他手下,有三百多人,其中青壮只有四十个不到,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牲畜更是一头都没有。

    日子到了这一步,着实是艰难。

    但是随着谈论深入,老汉眼睛里露出了光彩,显得很兴奋。

    他跟张希孟讲,在不久之前,来了一伙人,勘察地形之后,给他们制定了治水方略。

    首先就是围绕着土地,挖掘一条条三尺深的排水沟,将地块分成一个个整齐的方块。

    随后就送来了这架巨大的龙骨水车。

    有了龙骨水车之后,就能从积水潭里抽水,浇灌田地。

    水流带走了地表的盐碱,流入预先挖好的沟渠之中,然后继续流淌,汇入河道,最终彻底排出去。

    经过这一番动作之后,地表的盐碱果然减少了。

    老农抓来了一把土,当着张希孟的面,扔进嘴里,而后笑呵呵道:“不咸不苦了,能种庄稼喽!”

    老农不知道什么是盐碱,但是却明白一个理儿,土地只要不咸不苦,没了那些白色的东西,就能种粮食,只要有了收成,他们也就活了。

    “这个朝廷真不一般!好皇帝啊,真是好皇帝啊!”老农没口子称赞朱元章,两个大拇指竖的高高的。

    “这回来帮我们的那位,也是好官!他叫……叫杜广安,小伙子长得棒,胳膊也粗,人也精神,真是个好官,这个龙骨水车,就是他送过来的。听人说他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真是了不起啊!”

    张希孟并不意外,贾鲁看上的好学生,又岂是寻常!

    “老伯,眼下这土地能耕种了,可你们连该耕牛都没有,光凭着人力,能忙得过来吗?”

    老汉怔了怔,道:“忙不过来也要忙,死也要把这些田种上,我这把老骨头累死了,能让孩子们吃口饱饭,能活下来,我也就闭上眼睛了。”

    张希孟想了想,又道:“老伯,我想请问,如果让你们借钱,买来耕牛,农具,种子,把田给好好耕了,你看怎么样?”

    “那可不行啊!”

    老汉吓得变颜变色,慌忙摆手,“这位后生,你年轻,不懂事。借了钱,这辈子就还不上了。驴打滚儿,没完没了。只要借了,你的田,你的房子,妻子,女儿……早晚都会被抢走的。老汉见得太多了,死也不能借!”

    江楠突然道:“那不借,你们打算怎么耕种?”

    “拿人来呗!”

    老头握紧了拳头,举起了干瘪的胳膊,用力挥动,咬着牙道:“老汉跟大家伙商议了,想办法凑点钱,先弄点种子……然后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把自己当人,都当牲口!”

    “豁出命去,把这一季庄稼种下去……要是谁,谁累死了,活着的人,就,就要照顾他的家人。哪怕累死一半,还能活一半。可要是借了钱,欠了人家的,我们这些人都完了!”

    宁可死一半,也不愿意借钱!

    江楠的心酸酸的,这是何等悲壮,又何等无奈的话!

    可以想见,不光是这十年战乱,往前数,就算是太平年月,他也也受够了豪强大户的盘剥,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老伯,你不想借钱,那你怎么还愿意要这龙骨水车?”张希孟突然问道。

    老汉愣了好一会儿,才绷着脸道:“这,这不一样的!这,这是皇帝陛下给的。陛下是,是好人,下面的官,不好说了。”

    张希孟微微一笑,“那如果是陛下让你们借钱,你们愿意吗?”

    老汉皱眉头,“小后生,你,你什么人?皇帝怎么会听你的?”

    张希孟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候,有个身形高大的家伙,跑着过来,离着很远,就看到了张希孟一行,连忙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放下了卷起的裤腿,这才跑到了近前,躬身道:“草民杜广安,拜见张相!”

    张希孟扫了眼,发现他满身泥水,裤腿放下了,脚还光着,就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还动手干活了?”

    杜广安憨厚笑道:“我身体好,一个人能顶三个,不干活就浪费了。”

    张希孟哈哈大笑,“贾公真的找了个好学生!”

    随后张希孟又扭头对着那个老汉道:“老伯,你看都是这样的官,让你们借钱,收获之后还账,你们愿意不?”

第四百九十五章 放开禁酒令

    “楚霸王何等英雄了得,尚且割舍不下一个虞美人!李隆基在得到杨贵妃之前,那也是一代明君圣主。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我就在等着呢!结果也落空了,难不成要把功夫放在张希孟的儿子身上?那,那我估计都成了一把白骨了。”

    李善长满心凄凉,他是一直没断了跟张希孟掰手腕的心思,但是他很清楚,正面冲突,那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只能从身边人下手。

    而张希孟唯一在乎的身边人就是朱英,这小子也确实跳脱,但很可惜,你要动朱英,不用张希孟出手,朱元章和马皇后就能教你做人。

    所以没有办法,只能往后退一步,指望着从未来的张夫人身上下手。

    不管是从淮西勋贵这边找,还是从文官这边找,哪怕是平民女子,反正只要你张相点头,我们的手段就来了,保证能拉你下水。

    让你当不成圣人!

    奈何,谁也没料到,竟然真的是这俩人凑一起了,简直要了命了!

    李善长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血红的眼珠子,就赶快去中书省,下令宝钞局提举立刻去开封,又派了几个官吏过去,将整个货币国债,全都甩给了张希孟,你说了算就是了。

    放心,中书省没有任何意见,全都听你的。

    张希孟都不会想到,他娶了江楠,还能增加这么大的威慑力?

    他们没有成亲,但也不妨碍在一起共事,毕竟前面就是这样的。

    这一天张希孟就叫着江楠,两个人骑着毛驴,出了开封,去了陈留方向。

    江楠骑在驴背上,东张西望,询问道:“我看东京梦华录的时候,记得上面说,汴水漕运,自西京洛口分水入京城,东去至泗州入淮,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到了汴梁这些日子,当年的盛景没了不说,怎么连汴水都消失了?”

    张希孟轻哼了一声,“还不是要多谢完颜构!他的大臣掘断了黄河,洪水泛滥,泥沙淤积,毁了不少河道。后来这位更是害怕金兵顺流南下,利用汴水转运粮草,就毁掉了河津水道。历经金元,汴水早就不复存在了。”

    江楠听完之后,又眺望四周,目之所及,凄凉荒芜,忍不住道:“那有办法恢复汴水吗?”

    “很难,毕竟当初维系汴水漕运,也是为了供应京城需要。如今大明的都城在应天,想要恢复漕运,且不说花费多少,就算恢复了,又把粮食布帛运给谁?”

    江楠没有继续问下去,为什么不把都城迁到开封……事实上见过了这一路的荒凉之后,她也觉得开封已经失去了作为都城的可能。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是不行的。

    不然的话,中原如此凋敝,又弄来一堆吃白饭的,那不是给自己找刺激吗!

    两个人在护卫的陪伴下,又往前走了这一段。

    突然,在远处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明显高出地表面,宛如一条龙,卧在大地上。龙身深入一池水中,龙首昂扬,很有精神!

    两个人不由得同时抽打毛驴,等走近了,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架正在运转的龙骨水车。

    有几十个青壮正在这里,轮班踩着水车,将水提上来。

    上来之后的水,顺着预先挖好的沟渠流出去,出水口地势很高,水流很疾,但是流淌一段之后,地势逐渐平缓,流速放缓,包括水中携带的泥沙,渐渐沉积,覆盖在了地面上,给泛着白色颗粒物的地面,覆盖了一层黑色的外表。

    张希孟没有惊动这些干活的百姓,而是在旁边默默观察着……渐渐的,张希孟看出了门道,他主动跟江楠聊了起来。

    “你瞧见没有,他们用水车抽水,抽出来的水,混着泥沙,流过盐碱的地面,流水就能带走表面上的盐碱,然后水里的泥沙覆盖在地面上。这片地很快就能用来种粮食了,这方法很不错!”

    江楠饶有情趣听着,“张相,光是这一招就行吗?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张希孟道:“其实在一些不适合耕种的地方,种上牧草也不错。只要有了牧草遮挡,就能减少蒸发,保持水份……对了,你明白土壤盐碱的原因不?”

    江楠摇头。

    “你知道盐吧,就平时吃的,能溶于水的,还有碱,也是溶于水的。咱们看到地表上的白色颗粒,就是这些玩意。归根到底,还是在于黄河泛滥……黄河水决堤,淹没千里平原,留下了很深的积水。这些洪水排不到,就会提升地下水的高度,让地下水位更高。”

    “等洪水退去,天气炎热之后,地下的水不断往上跑,太阳蒸干之后,水里面的盐碱就留在了地表,形成了盐碱地,无法种植粮食。”

    张希孟努力解释,江楠尽量听着,却还是有些湖涂。

    “这样吧,等回去了,咱们弄个木盆,里面装上沙土,然后往沙土上多浇一些盐水,再把木盆放在太阳下暴晒,你看看沙土表面会不会多出一层盐。”

    这一次江楠略懂了,“那,那要怎么解决问题?”

    张希孟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既然是水位的问题,把水排出去,问题就解决了大半。至于地表上还残存的盐碱,用水浇灌,溶解带走也就是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防止地下的盐碱重新涌上来,必须要防止暴晒。种植耐盐碱的牧草,避免太阳直射,经过一两年的恢复,大约就可以种植稻谷了。”

    江楠笑道:“张相,没想到你连治水都这么精通,当真是世事洞明啊!”

    张希孟嘿嘿一笑,“不能不知啊!不过要说起来,我知道的也就是皮毛,让我真正去干活,那就更不可能了。咱们还是打听一下土地爷吧!”

    果不其然,趁着百姓休息,请来了一位老汉,他是当地刚刚推举出来的社长,在他手下,有三百多人,其中青壮只有四十个不到,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牲畜更是一头都没有。

    日子到了这一步,着实是艰难。

    但是随着谈论深入,老汉眼睛里露出了光彩,显得很兴奋。

    他跟张希孟讲,在不久之前,来了一伙人,勘察地形之后,给他们制定了治水方略。

    首先就是围绕着土地,挖掘一条条三尺深的排水沟,将地块分成一个个整齐的方块。

    随后就送来了这架巨大的龙骨水车。

    有了龙骨水车之后,就能从积水潭里抽水,浇灌田地。

    水流带走了地表的盐碱,流入预先挖好的沟渠之中,然后继续流淌,汇入河道,最终彻底排出去。

    经过这一番动作之后,地表的盐碱果然减少了。

    老农抓来了一把土,当着张希孟的面,扔进嘴里,而后笑呵呵道:“不咸不苦了,能种庄稼喽!”

    老农不知道什么是盐碱,但是却明白一个理儿,土地只要不咸不苦,没了那些白色的东西,就能种粮食,只要有了收成,他们也就活了。

    “这个朝廷真不一般!好皇帝啊,真是好皇帝啊!”老农没口子称赞朱元章,两个大拇指竖的高高的。

    “这回来帮我们的那位,也是好官!他叫……叫杜广安,小伙子长得棒,胳膊也粗,人也精神,真是个好官,这个龙骨水车,就是他送过来的。听人说他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真是了不起啊!”

    张希孟并不意外,贾鲁看上的好学生,又岂是寻常!

    “老伯,眼下这土地能耕种了,可你们连该耕牛都没有,光凭着人力,能忙得过来吗?”

    老汉怔了怔,道:“忙不过来也要忙,死也要把这些田种上,我这把老骨头累死了,能让孩子们吃口饱饭,能活下来,我也就闭上眼睛了。”

    张希孟想了想,又道:“老伯,我想请问,如果让你们借钱,买来耕牛,农具,种子,把田给好好耕了,你看怎么样?”

    “那可不行啊!”

    老汉吓得变颜变色,慌忙摆手,“这位后生,你年轻,不懂事。借了钱,这辈子就还不上了。驴打滚儿,没完没了。只要借了,你的田,你的房子,妻子,女儿……早晚都会被抢走的。老汉见得太多了,死也不能借!”

    江楠突然道:“那不借,你们打算怎么耕种?”

    “拿人来呗!”

    老头握紧了拳头,举起了干瘪的胳膊,用力挥动,咬着牙道:“老汉跟大家伙商议了,想办法凑点钱,先弄点种子……然后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把自己当人,都当牲口!”

    “豁出命去,把这一季庄稼种下去……要是谁,谁累死了,活着的人,就,就要照顾他的家人。哪怕累死一半,还能活一半。可要是借了钱,欠了人家的,我们这些人都完了!”

    宁可死一半,也不愿意借钱!

    江楠的心酸酸的,这是何等悲壮,又何等无奈的话!

    可以想见,不光是这十年战乱,往前数,就算是太平年月,他也也受够了豪强大户的盘剥,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老伯,你不想借钱,那你怎么还愿意要这龙骨水车?”张希孟突然问道。

    老汉愣了好一会儿,才绷着脸道:“这,这不一样的!这,这是皇帝陛下给的。陛下是,是好人,下面的官,不好说了。”

    张希孟微微一笑,“那如果是陛下让你们借钱,你们愿意吗?”

    老汉皱眉头,“小后生,你,你什么人?皇帝怎么会听你的?”

    张希孟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候,有个身形高大的家伙,跑着过来,离着很远,就看到了张希孟一行,连忙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放下了卷起的裤腿,这才跑到了近前,躬身道:“草民杜广安,拜见张相!”

    张希孟扫了眼,发现他满身泥水,裤腿放下了,脚还光着,就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还动手干活了?”

    杜广安憨厚笑道:“我身体好,一个人能顶三个,不干活就浪费了。”

    张希孟哈哈大笑,“贾公真的找了个好学生!”

    随后张希孟又扭头对着那个老汉道:“老伯,你看都是这样的官,让你们借钱,收获之后还账,你们愿意不?”

第四百九十六章 辅国元师

    “主公御笔,何其珍贵,臣不敢奢求。若是主公愿意,就给臣写那句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吧!”张希孟低声道。

    “澹泊,宁静!”老朱笑道:“先生,这两句可是诸葛武侯所说,说实话,咱以为低了,不如写,写……”

    老朱想了想,竟然笑道:“有了,就叫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张希孟,如何?”

    张希孟脸都黑了,要是把这话挂在家里头,那还不羞死了,会被天下笑话的。

    “主公,臣如今位极人臣,辅左圣主,有了今日基业。抚今追昔,唯有不忘初心,澹泊宁静,方得始终。诸葛武侯的这两句话,正适合臣时刻自勉。”张希孟正色道。

    朱元章见张希孟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先生既然要,咱又怎么会不写呢!”

    说着朱元章挥动大笔,龙飞凤舞,写下了这两句话,随后朱元章看了眼张希孟,“怎么样,咱的书法如何?”

    “主公有吞吐日月之气,囊括九天之心。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大气磅礴,天下一人!”张希孟赞道。

    平心而论,张希孟的话有些夸张,但是这些年老朱不断读书写字,文化水平进步还是相当惊人的,这一手书法,放在名家堆里,那是中上水平。

    考虑到老朱开始读书写字,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全靠着勤能补拙,奋起直追,还真是天赋异禀。

    毕竟朱元章每天要处理那么多政务,又是用兵打仗,又是钱粮吏治,把时间都占得满满的,还抽空能钻研书法,确实不一般。

    张希孟欣然接受,就准备带回去。

    哪里知道,朱元章竟然拦住了他,“先生别忙,这是你大婚之日,咱要送给你的礼物,尚需要小心装表,随便拿回去算什么!你就等着咱给你弄好就是了。”

    张希孟偷眼看了看老朱,总觉得朱元章有阴谋,到了结婚那天,他多半会整个大活儿!让自己开个大眼。

    但是张希孟也没有啥办法,只能应承下来。

    朱元章随即又道:“先生,咱还没问过你,这婚事你要怎么办?按理说你尚有族中长辈,江提举也有父母亲人。婚姻大事,自然要双方亲人都在。可眼下又是在开封,是要把人接过来?又或者返回应天,举行婚礼?”

    张希孟道:“主公,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跟江提举商议了,她已经给家里写信,只待二老同意祝福即可。并不需要二老亲至。臣这边也不愿意费事,就在开封成亲,我派人过去,把江提举接过来,然后夫妻拜堂成亲,宴请宾客就是了。”

    朱元章微微沉吟,却是简单,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毕竟不管是张希孟,还是江楠,都有要务在身,他们又想利用婚事,出售国债,为中原治理打开局面。

    如果非要遵循老礼,把亲人都请过来,那么一闹腾,反而乱了节奏。

    “那好吧,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办。”老朱又道:“咱还查了黄历,十日之后,就是黄道吉日,先生可愿意?”

    “十天?”

    张希孟略微沉吟,这么快就要成亲?

    也行吧!

    拖久了也没什么意思,“那就有劳主公了。”

    朱元章哈哈大笑,“先生放心,咱一定给先生办一个简明,隆重,喜庆,热闹的婚事!先生就等着当你的新郎官吧!”

    张希孟能从老朱的笑声中听出不一般的味道,这婚事绝对会让他终身难忘的。

    但到底会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张希孟也猜不出来。

    他想打听一下,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朱英都守口如瓶,宁可被张希孟打屁股,也绝不吐露一个字。

    张希孟也没有办法,他偷偷打听江楠,想要问问,她有什么消息没有。

    江楠整天沉浸在账目之中,各种数据汇总过来,她需要过目审核的东西太多了,忙得不亦乐乎。

    就给张希孟回了一句话,附带上一堆账本。

    只收到应天送来的凤冠霞帔一套,想来不会多麻烦,张相有空,可多关心国事。

    张希孟看完扫了眼之后,顿时无奈苦笑了。

    我这是娶了个工作狂啊!

    还能怎么办?

    帮她分担呗!

    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张希孟的工作能力当然不是吹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理各地的户籍图册,丁口钱粮……审核批准水库沟渠建设,忙得不亦乐乎。

    十天光景,还真就很轻松过去了。

    张希孟躲在小楼成一统,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为了一个轿夫的名单,所有诸将,几乎剑拔弩张,就差打起来了。

    要知道在渡江进金陵的时候,张希孟就建议老朱,废除轿子,不许以人为畜。朱元章自然是答应,这几年下来,大明官场,文人坐车,武人骑马,当真没有坐轿子。

    民间的轿夫也都消失了,大家伙纷纷回乡种田。

    能老老实实耕地,舒舒服服过日子,谁又甘心给别人当牛做马,让人家坐在自己的肩头?

    因此整个大明治下,轿子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几乎消失了。

    唯一还存在的,就是结婚时候的八抬大轿。

    婚姻大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非比寻常。

    八抬大轿,抬得是千金小姐,抬得是完璧之身,抬得是互相扶持的另一半……这种事情,那是绝对不能一禁了之的。

    本来张希孟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挑几个轿夫,帮着把夫人抬回来就是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常遇春听说了,他顿时嚷嚷着要去当轿夫。

    当初他刚归附过来的时候,多亏了张相点拨教诲,这份大恩他无以为报,帮着张相抬回夫人,理所当然。

    听他这么一说,徐达直接翻白眼了,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行不?

    你归附多晚?

    我的名字还是张相取的,改名之德,哪里轮得到你?

    这俩人吵起来,费聚挠了挠头,对着他们道:“其实当初我是最早归附过来的,我比你们都有资格。”

    胡大海低声咳嗽道:“别提什么资格?要说资格,你哪里比得上汤和汤国公?他不在,咱们都一样!俺老胡也要当这个轿夫。”

    冯国用附和道:“谁说不是,你们抢什么?八抬大轿,要八个人,算上我就是了。”

    丁普郎突然道:“张相替彭祖师写文章立庙,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也算我一个。”

    廖永忠也道:“就是,就是!张相还是水师大都督来的,我们抬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啊!”

    这一说,廖永安,俞通海,好几个水师将领站出来了。

    花云,吴祯,吴良,这几个人也急了。

    花云就嚷嚷道:“当初张相给我取了云字,期许我比肩三国名将赵子龙,这是多大的美意,不能少了我!”

    郑遇春搓了搓手,嘿嘿道:“反正别的我不管,我们这些训导员都是张相安排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有我们一份。”

    不用计算,八个名额肯定是超过了。

    自徐达常遇春以下,差不多有好几十位将领,吵得不可开交。

    在另一边,刘伯温和宋廉等人面面相觑,你们争吵这个,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啊?

    张相写了那么多文章,门生遍及天下,我们这些人都算是张相门生。

    如今张相娶亲,天大的喜事,凭什么都让你们武官得了便宜?

    别看我们身体文弱,但是论起吵架,我们可不怕!

    随着这帮文人加入,事情立刻就麻烦起来。

    原本大家伙抢八个名额,还是有希望的。

    结果文官一来,直接要分走四个。

    一下子连常遇春都不保准了。

    这还了得?

    文武重臣,拉开了战场。

    大明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文武争斗,随之而来。

    文官这边能吵架,武官那边胳膊粗。

    吵不过就掀桌子。

    武将掀桌子了,宋廉和刘基等人吵不过,就只能消停一会儿,但很快武夫也分配不明白八个名额,他们很快就乱起来了。

    然后宋廉等人的机会就来了,什么搬弄是非,什么扇风点火,什么拉帮结派……总而言之,十八般武艺全都上来了。

    这个热闹劲儿那就不用说了。

    眼瞧着房盖都要掀开了,朱英仗着胆子提出了个建议。

    “我说你们就别吵了,我大哥是挺朴实的一个人。咱们干脆用马车算了,别用轿子。”他这一句话刚出口,立时被无数道目光穿透。

    哔嘀阁

    吓得朱英一哆嗦,坏了!惹祸了!

    果不其然,文武两方的怒火全都喷向了朱英,小子,你什么意思,想砸我们的场子是不是?

    大家伙唇枪舌剑,雷霆闪电,把朱英瞬间就淹没了。

    朱英哪里能招架得住,赶快跑吧!

    他逃了出来,正好遇上了朱元章,连忙大呼,“干爹救命!”

    老朱救下了干儿子,忙问怎么回事?

    朱英一说,老朱哈哈大笑,“吵什么吵,咱早就想好了办法!”

    朱元章迈着大步,走进了偏殿,瞧了眼吵成一团的文武,忍不住摇头,“你们啊,谁说迎亲一定要八抬大轿的?”

    刘伯温机灵,立刻道:“上位的意思是?”

    “张相的身份,足够用得上六十四抬花轿,你们觉得呢?”

    常遇春连忙躬身,“上位圣明!就算是一百二十八抬,也理所当然啊!”

    老朱一句话,就给弄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花轿。

    这还不打紧儿,老朱一挥手,有人抬进来一块金牌,上面有四个熠熠生辉的大字:辅国元师。

    群臣看在眼里,稍微迟疑,立刻齐声道:“上位英明,张相实至名归!”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迎亲队伍

    “主公御笔,何其珍贵,臣不敢奢求。若是主公愿意,就给臣写那句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吧!”张希孟低声道。

    “澹泊,宁静!”老朱笑道:“先生,这两句可是诸葛武侯所说,说实话,咱以为低了,不如写,写……”

    老朱想了想,竟然笑道:“有了,就叫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张希孟,如何?”

    张希孟脸都黑了,要是把这话挂在家里头,那还不羞死了,会被天下笑话的。

    “主公,臣如今位极人臣,辅左圣主,有了今日基业。抚今追昔,唯有不忘初心,澹泊宁静,方得始终。诸葛武侯的这两句话,正适合臣时刻自勉。”张希孟正色道。

    朱元章见张希孟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先生既然要,咱又怎么会不写呢!”

    说着朱元章挥动大笔,龙飞凤舞,写下了这两句话,随后朱元章看了眼张希孟,“怎么样,咱的书法如何?”

    “主公有吞吐日月之气,囊括九天之心。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大气磅礴,天下一人!”张希孟赞道。

    平心而论,张希孟的话有些夸张,但是这些年老朱不断读书写字,文化水平进步还是相当惊人的,这一手书法,放在名家堆里,那是中上水平。

    考虑到老朱开始读书写字,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全靠着勤能补拙,奋起直追,还真是天赋异禀。

    毕竟朱元章每天要处理那么多政务,又是用兵打仗,又是钱粮吏治,把时间都占得满满的,还抽空能钻研书法,确实不一般。

    张希孟欣然接受,就准备带回去。

    哪里知道,朱元章竟然拦住了他,“先生别忙,这是你大婚之日,咱要送给你的礼物,尚需要小心装表,随便拿回去算什么!你就等着咱给你弄好就是了。”

    张希孟偷眼看了看老朱,总觉得朱元章有阴谋,到了结婚那天,他多半会整个大活儿!让自己开个大眼。

    但是张希孟也没有啥办法,只能应承下来。

    朱元章随即又道:“先生,咱还没问过你,这婚事你要怎么办?按理说你尚有族中长辈,江提举也有父母亲人。婚姻大事,自然要双方亲人都在。可眼下又是在开封,是要把人接过来?又或者返回应天,举行婚礼?”

    张希孟道:“主公,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跟江提举商议了,她已经给家里写信,只待二老同意祝福即可。并不需要二老亲至。臣这边也不愿意费事,就在开封成亲,我派人过去,把江提举接过来,然后夫妻拜堂成亲,宴请宾客就是了。”

    朱元章微微沉吟,却是简单,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毕竟不管是张希孟,还是江楠,都有要务在身,他们又想利用婚事,出售国债,为中原治理打开局面。

    如果非要遵循老礼,把亲人都请过来,那么一闹腾,反而乱了节奏。

    “那好吧,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办。”老朱又道:“咱还查了黄历,十日之后,就是黄道吉日,先生可愿意?”

    “十天?”

    张希孟略微沉吟,这么快就要成亲?

    也行吧!

    拖久了也没什么意思,“那就有劳主公了。”

    朱元章哈哈大笑,“先生放心,咱一定给先生办一个简明,隆重,喜庆,热闹的婚事!先生就等着当你的新郎官吧!”

    张希孟能从老朱的笑声中听出不一般的味道,这婚事绝对会让他终身难忘的。

    但到底会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张希孟也猜不出来。

    他想打听一下,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朱英都守口如瓶,宁可被张希孟打屁股,也绝不吐露一个字。

    张希孟也没有办法,他偷偷打听江楠,想要问问,她有什么消息没有。

    江楠整天沉浸在账目之中,各种数据汇总过来,她需要过目审核的东西太多了,忙得不亦乐乎。

    就给张希孟回了一句话,附带上一堆账本。

    只收到应天送来的凤冠霞帔一套,想来不会多麻烦,张相有空,可多关心国事。

    张希孟看完扫了眼之后,顿时无奈苦笑了。

    我这是娶了个工作狂啊!

    还能怎么办?

    帮她分担呗!

    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张希孟的工作能力当然不是吹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理各地的户籍图册,丁口钱粮……审核批准水库沟渠建设,忙得不亦乐乎。

    十天光景,还真就很轻松过去了。

    张希孟躲在小楼成一统,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为了一个轿夫的名单,所有诸将,几乎剑拔弩张,就差打起来了。

    要知道在渡江进金陵的时候,张希孟就建议老朱,废除轿子,不许以人为畜。朱元章自然是答应,这几年下来,大明官场,文人坐车,武人骑马,当真没有坐轿子。

    民间的轿夫也都消失了,大家伙纷纷回乡种田。

    能老老实实耕地,舒舒服服过日子,谁又甘心给别人当牛做马,让人家坐在自己的肩头?

    因此整个大明治下,轿子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几乎消失了。

    唯一还存在的,就是结婚时候的八抬大轿。

    婚姻大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非比寻常。

    八抬大轿,抬得是千金小姐,抬得是完璧之身,抬得是互相扶持的另一半……这种事情,那是绝对不能一禁了之的。

    本来张希孟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挑几个轿夫,帮着把夫人抬回来就是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常遇春听说了,他顿时嚷嚷着要去当轿夫。

    当初他刚归附过来的时候,多亏了张相点拨教诲,这份大恩他无以为报,帮着张相抬回夫人,理所当然。

    听他这么一说,徐达直接翻白眼了,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行不?

    你归附多晚?

    我的名字还是张相取的,改名之德,哪里轮得到你?

    这俩人吵起来,费聚挠了挠头,对着他们道:“其实当初我是最早归附过来的,我比你们都有资格。”

    胡大海低声咳嗽道:“别提什么资格?要说资格,你哪里比得上汤和汤国公?他不在,咱们都一样!俺老胡也要当这个轿夫。”

    冯国用附和道:“谁说不是,你们抢什么?八抬大轿,要八个人,算上我就是了。”

    丁普郎突然道:“张相替彭祖师写文章立庙,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也算我一个。”

    廖永忠也道:“就是,就是!张相还是水师大都督来的,我们抬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啊!”

    这一说,廖永安,俞通海,好几个水师将领站出来了。

    花云,吴祯,吴良,这几个人也急了。

    花云就嚷嚷道:“当初张相给我取了云字,期许我比肩三国名将赵子龙,这是多大的美意,不能少了我!”

    郑遇春搓了搓手,嘿嘿道:“反正别的我不管,我们这些训导员都是张相安排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有我们一份。”

    不用计算,八个名额肯定是超过了。

    自徐达常遇春以下,差不多有好几十位将领,吵得不可开交。

    在另一边,刘伯温和宋廉等人面面相觑,你们争吵这个,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啊?

    张相写了那么多文章,门生遍及天下,我们这些人都算是张相门生。

    如今张相娶亲,天大的喜事,凭什么都让你们武官得了便宜?

    别看我们身体文弱,但是论起吵架,我们可不怕!

    随着这帮文人加入,事情立刻就麻烦起来。

    原本大家伙抢八个名额,还是有希望的。

    结果文官一来,直接要分走四个。

    一下子连常遇春都不保准了。

    这还了得?

    文武重臣,拉开了战场。

    大明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文武争斗,随之而来。

    文官这边能吵架,武官那边胳膊粗。

    吵不过就掀桌子。

    武将掀桌子了,宋廉和刘基等人吵不过,就只能消停一会儿,但很快武夫也分配不明白八个名额,他们很快就乱起来了。

    然后宋廉等人的机会就来了,什么搬弄是非,什么扇风点火,什么拉帮结派……总而言之,十八般武艺全都上来了。

    这个热闹劲儿那就不用说了。

    眼瞧着房盖都要掀开了,朱英仗着胆子提出了个建议。

    “我说你们就别吵了,我大哥是挺朴实的一个人。咱们干脆用马车算了,别用轿子。”他这一句话刚出口,立时被无数道目光穿透。

    吓得朱英一哆嗦,坏了!惹祸了!

    果不其然,文武两方的怒火全都喷向了朱英,小子,你什么意思,想砸我们的场子是不是?

    大家伙唇枪舌剑,雷霆闪电,把朱英瞬间就淹没了。

    朱英哪里能招架得住,赶快跑吧!

    他逃了出来,正好遇上了朱元章,连忙大呼,“干爹救命!”

    老朱救下了干儿子,忙问怎么回事?

    朱英一说,老朱哈哈大笑,“吵什么吵,咱早就想好了办法!”

    朱元章迈着大步,走进了偏殿,瞧了眼吵成一团的文武,忍不住摇头,“你们啊,谁说迎亲一定要八抬大轿的?”

    刘伯温机灵,立刻道:“上位的意思是?”

    “张相的身份,足够用得上六十四抬花轿,你们觉得呢?”

    常遇春连忙躬身,“上位圣明!就算是一百二十八抬,也理所当然啊!”

    老朱一句话,就给弄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花轿。

    这还不打紧儿,老朱一挥手,有人抬进来一块金牌,上面有四个熠熠生辉的大字:辅国元师。

    群臣看在眼里,稍微迟疑,立刻齐声道:“上位英明,张相实至名归!”

第四百九十八章 官学正统

    元乃善之长也,天道四德,元亨利贞,又有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张希孟是第一个追随朱元章的臣子,又是朱元章的老师,教导读书,辅国治民,补益良多。

    元师二字,当之无愧。

    在场文武群臣,没有人会反对这个……唯一有点想法的或许就是尚在应天的李善长了,他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当朝左相。

    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希孟被尊为元师,他还不郁闷死?

    不过别管他怎么郁闷,反正和在场的大家伙没关系。

    朱元章询问了大家伙的意思,听说他们都愿意去抬这个轿子。

    老朱笑道:“那就同去,给张相准备六十四抬大轿,除了领头的之外,其余人可以中途换班……大家伙雨露均沾,大家同乐,你们看怎么样?”

    “上位圣明啊!”

    众人欢喜鼓舞,喜笑颜开。

    徐达感叹道:“上位,张相当初在军中教导识字,订立规矩,付出了许多心血,俨然臣等之师,今日能参加张相大婚,臣等都是喜出望外,不免有些鲁莽之处,还请上位见谅则个。”

    朱元章大笑,“不用说了,咱何尝不是如此!你们都不知道,当年张相瘦瘦小小,一把骨头吗,一双大眼睛,全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当初皇后就亲自下厨,每天好吃好喝,好容易长了这么大,却连个夫人都没有,咱看着都着急。所幸啊,还有江提举在,也算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朱说到这里,扫了在场文武一眼,而后杀气腾腾道:“江提举这几年辛劳国事,惩办贪官污吏,立下了很大功劳,她的人品有目共睹。如今和张相成亲。咱要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是谁烂了心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到时候可别怪咱没有提醒!国法无情,咱手里的刀更无情!”

    众人连忙答应,心中凛然。

    很显然,朱元章的话不是说给这帮人的。

    在场的文武多少都明白张希孟和朱元章的关系,也明白张希孟的人品,想在这里面挑唆生事,那纯粹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去了。

    但是这世上总不乏那么些自作聪明,以为能搬弄是非,得到好处的家伙。

    有老朱这句话,到时候鬼头刀落下,也别叫冤枉。

    老朱说完之后,又叮嘱大家伙,“你们抢着抬轿子,有个事咱可要提醒你们,要是谁忙中出乱,影响了婚礼,惊动了新娘子,咱可不答应!”

    这话还真提醒了大家伙,要说身板强壮,这帮大将足够了,可抬轿子要有机巧,必须保证平稳,而且中间还要换人,该怎么保证平稳,也是个技术活儿。

    万一耽误了吉时,那罪过就大了。

    然后你就看到,大明最顶尖儿的一批武将,以徐达为首,跑到校场上,每个人拿着根木头杠子,扛在肩头,一起喊着号子,步伐整齐,半点错不敢有。

    弄得士兵们围观偷笑,比过年了还开心。

    而在场的这帮人也只是笑骂两句,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挺荣幸的。

    毕竟能给张希孟抬轿子,都是有一定身份的。

    徐达、常遇春、胡大海、冯国用,这四个人领头,其余花云、吴祯、吴良、费聚、郑遇春、廖永忠、俞通海,朱文正,蓝玉,悉数在内。

    就这个组合,最低也是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想要从头扛到尾,那必须是国公打底儿。

    大家伙练了一个下午,也就熟了,正准备大显身手,那个讨人厌的朱英晃晃荡荡又来了。

    常遇春哼了一声,“你小子来干什么?又想胡说八道?”

    朱英嘿嘿一笑,“我可是奉了枫林先生的命令过来的……他让我跟大家伙说,既然是迎接新娘子,你们不能一身戎装,那可不行。”

    冯国用点头,“这话在理,我们都穿着朝服就是了。”

    “那更不行了。”朱英道:“我大哥就是个臣子,你们穿着官服去帮他迎亲,知道的是张相结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迎接皇妃呢!”

    这下子把大家伙弄愣了,“那,那要怎么办?”

    朱英看了看几个人,突然嘿嘿一笑,从身后掏出了一件大红的衣衫,在手里一抖,“大家伙请上眼!”

    诸将一看,不用上眼了,直接闹眼睛了,这什么玩意啊,怎么还带着花啊?

    “朱英,你到底搞什么鬼?”花云怒冲冲质问。

    朱英连忙大吼,“我冤枉,迎亲队伍,穿得喜庆一点不对吗?你们几位要是不愿意,我,我另外找人就是!””

    “别!”

    常遇春急忙拦住了,随后道:“不就是红衣服,带着花吗?当真就穿不了了?军中演戏的时候,我还反串杨贵妃呢!没事,我来!”

    大家伙听他一说这话,脸都黑了,难怪闹了安史之乱,李隆基爱上你了,那才叫眼睛瞎了,能不亡国吗?

    没准安禄山觉得贵妃辣眼睛,才要提刀上洛,痛陈利害呢!

    经常遇春这么一说,大家伙反而放松了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借着张相婚事,所有人都热闹一下……只是穿红衣,戴花朵,又没让大家伙真的粉墨登场,不算什么的。

    “朱英,你还有什么法,都拿出来吧!”花云拍着胸膛,大声怒道。

    朱英笑容更盛,“花指挥使,别的不说了,就你这乱糟糟的络腮胡子,出去都吓人,让你迎亲,别把孩子吓坏了……听我的,修剪下胡须,仔细捯饬一下模样。”

    花云点头,“成,俺本来就俊俏,这要一捯饬啊,那就真的成了常山赵子龙喽!”

    他这话引来了笑声一片,朱文正大声叫嚷着,“快拿刀扎一下,看看这脸皮到底多厚?”

    叫嚷之间,络腮胡子的可不只是花云,胡大海忍不住道:“俺,俺也要拾掇?”

    朱英认真看了看,挠头道:“您这不光要修剪胡须,只怕还要摸点粉,你这脸都跟锅底儿差不多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忍不住笑了。

    一群当世熊虎之将,能甘心穿上红衣,戴着大花,粉墨抬轿,迎接新娘。

    本身来说,就是一件相当让人惊叹的事情,张希孟的威望,果然恐怖如斯啊!

    时间很快到了新婚的那一天。

    张希孟的住处张灯结彩,粉刷一新。

    这地方原是一处刘福通的别院,建筑十分考究奢华,朱元章将别院借给了张希孟,另外又把旁边的一处院子并过来,拆掉了院墙,稍加改造,就十分宽敞明亮,气象恢弘,很适合作为张希孟的新房。

    当然了,不是朱元章舍不得把房舍赏给张希孟,关键是人家江提举直接讲了,开封房舍虽然不少,但也都是官府产业,赏赐必有名目,屋舍必有去向。

    仅仅是以为方便成亲,就赏给臣子,说不过去。

    好家伙,不用别人出手,一个江提举就把张希孟看得死死的。

    以前某些人想要挑战张相软肋,估计还有机会,可多个了江提举在,算是把张希孟提举明白了。

    张希孟也无话可说,他甚至拿出了三千贯宝钞交给了户部,算是他借用房舍的改造开支,咱不能占朝廷的便宜。

    以前没有的规矩,必须立起来。

    以前有的,要更加明确,不许有漏洞。

    结婚的这一天,张希孟早早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折腾的,白面书生,一直就是这么帅气,根本用不着化妆,满腹诗书,气质天成!

    别人成亲,弄一身状元打扮,再整个半副銮驾,吹吹打打,也就是了。

    到了张希孟这里,状元的那身行头太寒酸了。

    咱张相头戴梁冠,身披蟒袍,束着玉带。

    超品国公,领袖百官,哪里再用多说!

    这么高的官位,还没成亲的,也确实离离原上谱了。

    也就是在这个离乱的时候,换成太平年月,根本不敢想象。

    张希孟刚刚穿戴完毕,朱元章就已经到了,在老朱身后,除了跟着一堆大臣之外,还有一匹朱元章的御马,也给抢来了。

    这还不打紧儿,在马背上竟然放在一支金玉制成的马鞍,熠熠生辉。

    张希孟愣住了,他是真的吓到了,哪怕是朱元章,也没用过金鞍啊!

    “先生,你忘了?这是当年方国珍送给咱的,让皇后翻出来,给你送来了。她可交代了,这回你在开封成亲,她没法过来,等你回应天了,她可要宴请你们夫妻。”

    张希孟总算想起来,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多谢皇后记挂,臣晓得了。”

    朱元章笑道:“坐上来,试试吧!”

    张希孟点头,踩着马镫,翻身上了御马,坐在金鞍之上,向四周看了看。

    随同过来的朱升情不自禁抚掌大笑,“果然是品格清秀,神气温良!上位,张相可算是咱们大明的人样子啊!”

    朱元章欣然笑道:“岂止是人样子,更是咱大明的心眼良知!咱得张相,才得天下啊!”

    这话夸得张希孟都有点羞愧了,虽然有我在,你的天下能更好,更大,更强……但,但就算没有我,你还是能坐上龙椅的。

    老朱,你要自信!

    老朱感叹笑道:“先生,快去迎亲吧!队伍在外面等着,把江提举接回来,回头还要大宴,咱还有话说。”

    张希孟点头,他也确实有事要办,就这样,张希孟打马出府,刚到了门口,一群花枝招展的大汉,抬着一个夸张的花轿,赫然出现在眼前。

    张希孟顿时吃了一惊,他急忙寻找领头的,一眼看到了朱英。

    “怎么回事?”

    朱英慌忙跑过来,牵住了张希孟的马缰绳,“大哥,这是陛下特别吩咐的,你也别害怕了,今天小弟给你牵马,你可千万撑住。”

    果然狠活儿来了,张希孟深吸口气,用力咬牙,“没事,我还能撑住。”

    朱英在前面牵着马匹,当张希孟和夸张的六十四抬大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铁塔似的汉子,正呲着牙,冲他大笑,胸前的一朵牡丹花,格外妖娆。

    张希孟怔了好一会儿,“你,你是胡大都督!”

    胡大海嘿嘿一笑,摸了摸脸上的脂粉,对不起抹薄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婚宴讲话

    对一般人来说,能升职加薪娶媳妇,差不多就是肯尼迪坐敞篷车……乐上天了。

    但是咱张相明显不是一般人,张希孟在成亲的这一天,他的学问被送上了至高神坛,成为了官学正统。

    天子数以百计,名臣历代都有。

    可能在思想上有所造就,引领千百年潮流的,屈指可数。

    而张希孟以如此年纪,攀上了如此高度,那也是盖了帽儿。

    所以他没有半点喜悦,有的只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临大敌……

    “主公青睐,臣承蒙天恩,铭刻肺腑,感激涕零。但是臣尚有几句话要说,还请主公准许。”

    老朱面带笑意,突然问道:“不是推辞的话吧?”

    “不……不是!”

    “那好!”老朱爽快答应,“先生说什么都好,咱们洗耳恭听。”

    张希孟深深一躬,随后转身对在场宾客又是一躬。

    “我本来想找几个时间,静下心来,仔细整理归纳,再阐发一下我的看法……既然主公今日如此盛赞臣下,仆不得不澄清一些事情。”

    “这些年来,仆是说了一些见解,写了一些文章。有人赞誉有加,觉得我的主张可以取代程朱理学,甚至取代孔孟之道……那有人或许还要问,张希孟到底讲了什么东西?他又凭什么取代孔孟之道?凭着吹牛皮吗?”

    “这就引入我要讲的第一个东西,汉书里有四个字,叫实事求是。仆所讲的东西,也是从实际中总结而来。比如均田,比如对百姓一视同仁,比如广兴教化……这些想法,在过去的十年来,帮助我们发展壮大,并且夺取了大半江山。在场文武官员,应该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这些主张的威力。毫不夸张讲,这些主张,是能和刀剑比拟的真正利器。是我们势如破竹,横扫天下的基础。”

    这话可不是张希孟吹牛,在场文武全都赞同,甚至觉得张希孟还客气了。没有彻彻底底的均田,哪有几十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明军?

    就算能弄出几十万雄兵,那背后的几百万无怨无悔的民夫,是万万没有的。

    谁都可以批评张希孟的主张,但是就是这套主张,帮着大明走到了今天,有本事你们也辅左一位圣主出来?

    没有这个本事,再多的批评,都是苍蝇叫嚷罢了。

    “我讲实事求是,朱熹也讲格物致知,我说咱们是从实际中总结学问,儒家也反对务虚的玄谈。我说的东西,和程朱理学又有什么不一样?”

    “这就要引出第二个问题,就是我讲的民本二字……从民本讲开,就包括亲民近民,包括深入民众之中,了解百姓疾苦,和民众真正站在一起。也就是说,我们所讲的民,就是最普遍,最普通的百姓,就是那些最穷苦,最辛劳,整日忙碌,依旧吃不饱饭的可怜人。这一点和那些坐享其成,夸夸其谈的士大夫,是完全不同的。”

    “在这里,我想讲一个例子,就是前些天,我去了陈留的村子,和那里灌排田地的农户讲……由朝廷出面,帮他们从商人那里借一笔钱,购置种子、工具、耕牛,等有收成了,再进行归还。大家想想,百姓会怎么说,我们又该怎么看?”

    众人屏息凝神,尤其是徐达等人,彷佛回到了当初张希孟在军中讲课的时光,这个婚礼参加的值,梦回青春了属于是。

    “那个老农跟我讲,他们宁可累死一半的人,也不愿意借钱!累死一半的人啊!他们甚至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是何等顽固愚昧!朝廷的美意善政,无法落实,全都怪百姓无知。这些草民蠢夫,无可救药。那应该怎么做呢?”

    “是不是要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虽然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可以商榷。但历代以来,主张让百姓傻一点的,还是大有人在。如大明这般,不遗余力,推行教化,让士兵识字,让穷人识字,让妇人识字,更是前所未有!”

    “为什么这些人讲的是错的?我们先要明白,百姓们为什么抗拒借贷!因为他们吃亏太多了!驴打滚儿,印子钱,借一还十,一人借钱,全家遭殃。今天借了农具种子,要不了多久,分到的土地,又都会被人拿走,好不容易有一块自己的土地,翻身做主,又会沦落成佃农。”

    “大家伙想想,你要是那个老农,还敢借钱吗?不借,或许死一半人,水里泥里拼出来,家里头还有希望。可一旦借了钱,那就全完了,整个家都要败了!我想问问大家伙,真正站在老农的立场上,设身处地想想,你们还觉得百姓愚昧无知吗?还觉得他们是抗拒朝廷命令,无可救药吗?百姓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

    张希孟掷地有声的提问,让不少人脸色微微变化,包括朱元章在内,都颇受震动。当初老朱家是怎么败的?

    父亲染了瘟疫,母亲和兄长也都相继去世,彼时村子里多少人家,为了救命借钱,结果人死了不少,还欠下了还不清的债,最终沦为奴仆……百姓是被坑苦了,坑怕了。

    千百年积累下来的生存智慧,让他们抗拒一切变革,又顽固拒绝任何外来的力量……因为他们清楚,这些东西,九成九都是害人的。

    或许这就是最早的韭菜的自觉。

    “同样的一件事,我们该怎么看,该如何解读,是站在士大夫的立场上痛骂百姓,还是该站在老农的角度上,认清千百年来的盘剥压榨?这就是我所讲的第二点,和百姓站在一起。”

    “我们这些年,铲除豪强,抑制大户,均分田亩,广兴教化,我们是力图让每一个人都变得有产业,有书读,明白事理……在我们这里,传统的士农工商,四个等级被打破了,天子之下,万民一般不二。而从此出发,我们就会发现,单纯的重农抑商,以农为本,只是对士大夫有利。农夫、商人、百工,皆是一样的百姓,皆是繁荣兴旺我们这个国家的力量。所以在我看来,历代存在的一些对商人的歧视,应该彻底摒弃,把商贾和农户放在一起。”

    “当然了,我讲这个,也是要提醒商人,农夫种田纳粮,天经地义。你们经商交税,也是地义天经,谁想钻窟窿,就要领教朝廷的王法!”张希孟扫了眼后排边缘的一众商贾,脸上微微含笑,“再有一点,我前些时候主张百工的发明创造,研究出来的新东西,也要参与分配,可以分享利益。也就源于这一点,商人能靠着聪明才智,低买高卖,赚取利润。百工就能靠着心思机巧发财,这是一个道理。”

    张希孟再度归纳了最近的一些政策主张,随即又道:“说了这些,差不多就要引出我讲的第三点,那就是知行合一。”

    “我们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实事求是,弄明白了百姓的困境,面对的难题,接下来就要解决,这就是知行合一!”

    “中原经历战乱天灾,黄河泛滥,民生凋敝,百姓无以为生。治理黄河水患,恢复民生经济,刻不容缓。这是当下大明朝最紧要的事情。我们要怎么做这件事,才能达到目的呢?”

    “至少要有三点,其一,贾参政等治水名家,已经拟定出了全套方略,如何恢复耕地,治理盐碱,有着明白的主张,大家可以去工部讨要方桉,也可以从报纸上查阅。这里就不班门弄斧了。”

    “其二,就是我们的官吏士兵,必须要真正前往乡村,去了解百姓的所思所想,跟他们讲清楚,咱们大明不是过去的那些贪官污吏,不是大户豪强。我们是真心帮助百姓解决困难,得到了百姓支持,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无往不利。”

    “至于其三,那就是要调集所有的力量,包括商贾在内,朝廷希望大家伙能够康慨解囊,共渡难关。在大明,商贾能得到尊重,得到需要的规则,保护你们发家致富。但是也需要你们缴纳赋税,在关键的时候,替朝廷解忧。总而言之,要做一家人的事情,如果干了不利于这个家庭的事情,家法国法,都不会含湖的。”

    张希孟说完这话,才转身对朱元章道:“主公,臣所讲是官学正统,臣讲了什么呢?大约就讲了这些……至于接下来,臣还会努力治学,用心钻研,丰富学问,辅左主公,治理天下!”

    朱元章满脸笑容,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老朱甚至都没有料到,他以为张希孟会把对历史的划分,均田兴学等事项,归结为张学,从而取代孔孟程朱。

    可事实上张希孟根本没有,他只是讲了实事求是,亲民近民,知行合一……凡是符合这三项的,都可以归结为张学,也可以归结为官学。

    说是尊奉张希孟,但张希孟又没有真正把自己变成说一不二的圣贤。

    他希望的是有更多聪明才俊,一起站出来,共同解决问题。

    试问,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官学吗?

    至于售卖点国债,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相比起这些,实在是不值一提。

    “先生不愧是当世之师,这番高论,醍醐灌顶,如饮佳酿。来人,把咱给先生准备的金牌取来!”

    张希孟微微一怔,什么玩意?不会是免死金牌吧?

    我可不要那玩意!

    正在张希孟目瞪口呆之际,一块一尺八寸的金牌被抬来了,上面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辅国元师!

    张希孟微微松了口气,这么一块金子,熔了也不少钱……

第五百章 别致的洞房花烛

    张希孟很清楚,朱元章一定会整活儿,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整了这么大一个,足足一尺八寸!

    辅国元师!

    这四个字也是随便能给的?

    有了这四个字,毫无疑问,张希孟就是当朝第一文臣,非但如此,伴随着官学地位确立,他几乎成了全天下人的老师,教化苍生了属于是。

    这个地位着实是太高了,担子也太重了。

    重到了张希孟都有点怀疑自己,凭什么教导苍生啊?

    难道只凭着后世的那些经验吗?

    没有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只怕根本没法服众……要修炼表里如一,内外一致,做一个真君子,才能经得起检验,问心无愧啊!

    再看这块金牌,张希孟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在了心头。

    朱元章给自己的荣宠,何尝不是鞭策啊!

    “臣,叩谢皇恩!”

    朱元章含笑点头,随即让张希孟起身,“先生,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该说的大事说完了,咱们该君臣同乐才是!”

    张希孟还能怎么办,只有点头答应,舍身赴死了。

    说实话,这帮人还真不敢把张希孟怎么样,但无奈禁酒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放开了,每个人的酒虫子都造反了,肚子里哪吒闹海,不喝不行啊!

    尤其是常遇春、花云这些人,那更是海量,他们端着酒碗,不停往肚子里灌,然后让张希孟随意。

    张希孟又能怎么办,他当然不会陪着干了,但好歹喝一口吧,在这一桌喝一口,到了下一桌,不能不喝吧!

    十几桌下来,张希孟就有点头重脚轻了。

    “哈哈哈!”常遇春放肆大笑,“俺终于知道张相不会什么了,张相不会喝酒!大家伙加把劲儿,灌趴下张相啊!”

    常遇春的叫嚣,让张希孟心惊肉跳……夫人刚刚叮嘱过,可不许失态,要自律,自律啊!

    “蓝玉,朱英,李文忠,朱文正……你们四个上,替我敬诸位,我,我走肾。”借着尿遁出来,张希孟才懒得浪费时间。

    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快要落下,新娘子还在等着呢!

    张希孟一熘烟儿去了洞房。

    等他进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新娘子,准是在书房,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果不其然,江楠提着笔,手边摆着一个算盘。

    正在看着账册,另外还有几份张希孟撰写的公文,主要是牵涉到均田事项的。

    真勤奋啊!

    张希孟微微咳嗽,江楠急忙放下毛笔,回头一看,见张希孟回来,忙起身过来,仔细打量一下,见他酒气不重,这才长出口气。

    “那些宾客呢?可都应付妥当?”

    “嗯!主公最先走的,汪广洋已经把那些商贾带走,去谈债券的事了。剩下的诸将,有朱英他们应付,我算是抽身出来了。”

    江楠点头,松了口气道:“那……那相公可是打算休息了?”

    张希孟微微一笑,“时间还早,我就是怕你孤单无趣,这才过来的。”

    江楠轻笑道:“也谈不上什么孤单不孤单的,我本来也是天天看这些东西……对了,我还有些不懂的地方,能不能请教相公?”

    张希孟微微尴尬,可夫人问了,也不能不应,只能说道:“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现在就给你解释。”

    张希孟拉过一张椅子,跟江楠并肩而坐……夫妻两个还真讨论了起来。

    江楠看不懂的是张希孟弄得一张价目表,上面标注着耕牛、农具、种子、砖瓦等等项目,但是无一例外,后面用的都是稻谷计价。

    比如一头犍牛二十石稻谷,一把铁锹两石稻谷等等。

    “咱们不都用了宝钞,怎么还要拿稻谷计价啊?”

    张希孟见她问这个,就笑道:“你啊,还是过来晚了,不太知道我当初弄粮食银行的事情。你别看拿稻谷计价,弄得很繁琐。但是纵然有千般不好,有一点却是实打实的。百姓懂这个,能接受,这比什么都重要。”

    张希孟笑着跟夫人讲解……千百年来,百姓从自身出发,养成的极端保守的性格,让他们本能排斥任何新鲜东西。

    元朝的宝钞已经臭不可闻,大明继续沿用。难度很大。

    淮西和东南是靠着多年积累,取得信任,才算勉强推了下去。

    放在中原,如果简单复制经验,直接推行宝钞,非出事不可。也不符合张希孟事缓则圆的传统。

    因此他把粮食银行的经验又捡了起来。

    在对接百姓的这一头,绝不用宝钞,一律用稻谷和麦子计价,虽然麻烦一些,但只要百姓能接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看啊,咱们的官吏下去,取得百姓信任,组织百姓整地,耕种……比如说他们能开出一万亩田,头一年土地贫瘠,亩产只有五斗,全部算下来,就是五千石。由于减免了税赋,这些都是一个村社能够支配的。其中七成要按人头分,三成要给予出力最多的一些青壮劳力。咱们就可以引导百姓,拿出一成,换成耕牛和农具……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多开垦些土地,获得更多的收成。”

    张希孟简单讲解了一下原理,算不得复杂,以江楠的聪明,自然很容易听懂。

    “百姓确实更习惯用稻谷计价,可,可我还有些疑惑……商贾那边怎么办?他们要的可是钱,给他们粮食,这帮人可是不答应的。”

    “哈哈哈!那就更好办了。我们只需要规定一个粮食基准价格就是了。比如每石粮食五百文宝钞。”

    张希孟笑道:“我是这么打算的,为了避免谷贱伤农,咱们可以制定一个保护价格,最低也不能低于这个价格,在丰收的时候,由朝廷兜底儿。百姓不会因为多收了三五斗,反而亏钱。”

    江楠点头,“这也确实是办法,可朝廷只能规定最低价格,百姓要想多卖一点钱,只怕也不容易。而且农户和粮商比起来,还是太弱小了,完全被人拿捏,莫非相公也有妙策吗?”

    张希孟一笑,“夫人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罢,我就跟你讲讲……其实我主张在中原,利用村社组织百姓,我是深思熟虑过的,这事情做好了,能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从今往后,百姓确实能看到富裕的希望了。”

    “怎么说?”江楠好奇道。

    张希孟继续解释……当下的村社,是为了把百姓捏到一起,共同劳作,耕种土地。

    不过为了解决百姓的困难,接下来提供农具、种子,鼓励借贷。

    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村社头上,是大家伙集体借债,不是算在某个人的头上。

    张希孟鼓励百姓,拿出一部分收获,放在村社,偿还债务……接下来就有另外一件事。

    假如百姓收获多了,结余的粮食越来越多,农具和种子也够用了,能不能继续把粮食交给村社呢?

    张希孟认为不但可以,而且还要鼓励百姓这么做。

    道理很简单,一个个的百姓,靠着手里的这点粮食,是没法和粮商叫板的。

    就算有人不满最低价格,想要卖得更高,那也做不到。

    可若是大家伙把余粮集中到了村社,粮食多了,有了规模,情况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村社可以修建储存粮食的仓库,把粮食妥善保管起来,待到价钱合适,再向外出售……而村社有了存粮,就等于有了钱。

    拿来办学堂,修水库,建沟渠……百姓的积极性就释放出来了。

    “说到底,单独的一家一户,还是太弱小了,唯有拧成一股绳才行……咱们已经提升了商贾的地位,工商不再是贱业。若是不尽早提升农户的地位,多半就会面临商贾盘剥。比起豪族大户,也不遑多让。”

    江楠睁大眼睛,仔细听着,还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她忍不住笑道:“相公真是为百姓思虑周全,哪怕是古之明相,也比不上啊!”

    被夫人夸奖,张希孟还挺美的,继续道:“其实啊,这里面藏着太多的事情,你看到的只是第一层……我问你,村社有了存粮,他们能不能把存粮换成钱,借给商贾?”

    江楠大为惊讶,“让农户借钱给商人,这,这行吗?”

    “难道不行吗?农民有结余,商人需要用钱,这有什么不妥的?”

    “那,那这么干是为了什么啊?”

    “自然是为了集中资源……村社借钱给商贾,是给商贾助力,帮助他们开拓海外市场。反过来,通过借贷,有了收获,农户能够分享一些利益。我们就能把对外贸易,变成惠及所有人,让百姓致富的好事情。”

    “只是这些设想,都要下面的村社确实能干才行……我盘算着,有两件事很重要,其一是读书识字,让百姓明理。其二,就是派遣得力干将,我的设想是把一些老兵派下去,让他们负担村社的事情。一定要读书识字,有公心,肯做事的。我们废除了豪绅大户,把土地均分给百姓。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我们还要探索出新的办法,把百姓重新组织起来,让他们变得富足安康。”

    夫妻两个,越聊越投机,张希孟把心中设想说出来大半……江楠耐心听着,不时发问,半点不耐烦没有。

    等两口子停下来,抬头看了看,窗纸发白,鸡鸣声起。

    俩人互相瞧了瞧,“这……就是洞房花烛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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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早生贵子

    多年以后,重孙女问起名满世界的张希孟,您老这辈子干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张希孟凝望着苍天,毫不犹豫吐出俩字:“结婚!”

    本来他还能私下里摸鱼偷懒的,但是自从有了江楠在身边,连摸鱼时间都没了。他都怀疑夫人是朱元章塞过来监工的。

    “夫人,咱们别忙活了成不?为了他们老朱家废寝忘食,不值得,他们又不给咱俩加俸禄。”

    江楠笑容不减,低头整理东西,反问道:“你这么说陛下,不怕被陛下听到啊?”

    “我巴不得他听到,最好免了我的官,然后我就能在家里歇着了。”

    “休想!”江楠笑道:“免了你的官,我不还是官吗!到时候我就命令你给我做事。”

    张希孟翻白眼了,“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了,现在是人家求相公老爷帮忙,您就别装了,我知道相公最是体恤百姓,最是关心民间疾苦的。对吧?”

    “对对对!夫人说得都对!”张希孟道:“咱们这又是去哪儿?”

    “当然是去陈留了,故地重游,看看村子有没有变化。”江楠准备好了随身之物,拉起张希孟,夫妻两个骑着毛驴就出城了。

    ……

    “干爹,我大哥和大嫂刚刚出城去了。”朱英向老朱抱怨道。

    “出城?”老朱愣住了,碗里的面都不香了,“他们,他们成亲刚第三天,没事往外面跑什么?”

    朱英无奈道:“干爹,我都着急了,大嫂一心都在公务上面,别的我倒是不担心,我大哥这一脉单传,什么时候开枝散叶啊?”

    老朱听完,更加无语了,大约这是第一次,觉得臣子太过勤劳也不好。

    张先生可是要赶快开枝散叶,生几个孩子才行。

    咱的儿子都四个了,还指望他们能玩在一起,从小培养感情呢!要是张先生两口子都忙于公事,岂不是耽误了。

    “朱英,你说张先生在乎什么?咱们能不能对症下药?”

    朱英想了想,“我大哥在乎钱……不是什么钱都要,他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不这样吧,干爹降旨,说是官吏家里头,多生孩子,可以领赏,我大哥肯定会老老实实在家的。”

    朱元章点头,赞道:“这话有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传旨吧。告诉下面,凡是五品以上官吏,成亲一年,无有子嗣,罚俸一半,就这么办了!”

    有人去传旨了。

    朱英却傻了,我是说让干爹赏钱鼓励,怎么变成罚俸了?

    这意思南辕北辙,完全拧了?

    朱元章无奈道:“干爹没有那么多钱赏赐,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效果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朱英可不傻,他跟张希孟时间久了,也学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赏钱,那是包括大哥在内,不少人都能得到赏赐。

    现在这么干,那就是极少数倒霉蛋,会跟大哥一起,失去一半的俸禄!

    天啊!

    我干了什么?

    怎么又得罪了官员啊?

    朱英欲哭无泪,刚刚婚礼上就开罪了那么多文武,现在又来……我这是怎么了?哪怕有干爹和大哥罩着,我也不能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啊!县官不如现管,当官是得罪不得的。

    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岭南吹海风,吃海螃蟹算了。

    朱英吓得连夜卷铺盖,准备跑路……张希孟却是没心思管朱英,他们夫妻故地重游,又回到了陈留的村子。

    等这一次过来,张希孟欣喜发现,除了龙骨水车还在转动之外,在田间地头,竟然出现了好几头耕牛,正在忙着翻地。

    张希孟立刻来了兴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欣然走向了田间地头,查看情况……江楠紧紧跟随,脸上也笑容可掬。

    自家相公明明就喜欢看这个,还装什么啊?

    当我看不出来?

    这就叫乐在其中。

    还真让江楠说对了,张希孟的确越看越高兴。

    为了摆脱盐碱,百姓们不但挖掘了排水沟,用浇灌的办法,清除盐碱,还从河沟里面,挖出烂泥,覆盖在地表。

    他们还把烂树叶,草木灰,粪便,农家肥,全都倾倒在地上,将这些东西和土壤混匀,改善盐碱状况。

    经过平整之后的土地,模样大为改观。

    一些村民忙着整理土地,另外一些,则是忙着耕田种地。

    哪怕只有五六岁的孩子,都乖乖跟在后面,挎着一个小筐,里面装着种子,每次捏出多少种子,都严格按照长辈教的那么做,生怕出一点错。

    认真的模样,格外惹人发笑。

    可孩子们半点不觉得,他们彷佛在做着什么神圣的事情。

    快点长大吧!

    长出粮食来,秋天就能吃白米饭,大馒头了。

    想到这些,口水都流下来了。

    趁着百姓午休的时候,张希孟又请来了那个老农,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农户,也包括杜广安。

    他们一见张希孟,就要趴下磕头。

    “快别这样。”

    张希孟让老农起来,让所有人都起来。

    “你们要是还把我当成朝廷大员,我下次可就不过来了。”

    老农吓坏了,“那怎么行!还要,还要请大人吃酒席,庆祝丰收。”

    张希孟立即道:“丰收?有把握吗?”

    老汉愣了下,总算忘了行礼的事情,专心说起了庄稼,越说越是眉飞色舞。

    “把握可是不小,瞧瞧啊,俺们村子多了五头牛,都是顶好的犍牛,朝廷还是仁慈的,皇帝也是好的,对了,还有大人,要多谢青天大老爷。”

    他还要跪拜,张希孟赶快拦住,又把目光转向了杜广安。

    “你说说吧,这些耕牛可是借钱买的?”

    “不是!”

    杜广安摇头,“张相,百姓们还是不放心借钱,觉得有担子压在肩头,过日子不踏实。”

    “那,那你们怎么弄到耕牛的?”张希孟好奇问道。

    提到了这事,其他几个农户都咧嘴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难以掩饰自豪,彷佛干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大事一样。

    杜广安告诉张希孟,虽然主要是借贷,但朝廷依旧筹措了一些耕牛,另外朱英拿来了不少钱,朱元章也拿出了一些,购买耕牛之类的东西,帮助百姓,恢复生产。

    这些东西不多,自然不可能按人头分配。

    需要看百姓的治水成果。

    谁修筑沟渠多,谁修建水库多,谁平整出来的土地多……就给谁奖励!

    “张相,大家伙没日没夜,睡觉都在水渠旁边……苦干了好些日子,总算是赢来了奖品,给村子里足足挣了五头牛!”

    竟然是这么来的!

    张希孟不无惊讶,“老伯,你们可辛苦了。”

    老农连忙摆手,“辛苦什么……这,这不是五头牛,这是俺们的本钱,是俺们的命根子……到了秋天,是吃干的,还是喝稀的,全靠着它们哩!要说起来,这牛比人管用多了。”

    张希孟也替他们高兴,“有了耕牛,就能多开田地了吧?”

    老农点头,“是能多开不少,可也不能累着了……大人可能不知道,人这力气,越用越有。牲口可不行,别看它们块头大,力气足,但成天干活,就不行了。忙活这段时间,就要歇着。不过牛歇着,人不歇着。俺们琢磨着,趁着雨水多的时候,多修沟渠,多平整土地,先撒上草籽,等明年的时候,就能种庄稼了。”

    张希孟含笑点头,“确实,老伯想的对……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说,如果家家户户,都是领口粮,然后把剩下的粮食,放在村子里,由村子保管销售,你看成不?”

    老汉愣了下,他仔细想着,又看看其他几个农户。

    “那,那是不是就归村子,还是怎么回事?”

    “不是……粮食还是大家伙的,只是人多力气大,粮食凑在一起,才能卖上好价钱。而且日后再有天灾人祸,村子里有存粮,可以照顾到所有人。”张希孟又道:“当然了,这是我的设想,我是希望乡亲们能联合起来,众人拾柴火焰高吗!不过要是有困难,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商议。”

    老汉低着头,盘算了好一会儿,这才说:“要是这么做,村里有多少粮食,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买卖粮食,赚了多少,每家每户,该得多少,也要算明白,必须清清楚楚,不然的话,银钱一过手,不丑也是丑,这辈子的名声就算在乡亲面前都毁了。”

    张希孟点头,“说得对,我会想办法,给村子配属上专门算账的先生,以后还会安排学堂,让孩子们都能读书,明白事理,知晓王法,不至于被人哄骗。”

    听张希孟这么说,老汉终于有了喜色。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开出来的土地,除了保证家家户户的口粮,还能有上千石粮食结余,都归村子里负责,可不是小数目啊!

    这要是用好了,小村子就能焕然一新了。

    “大人这个办法好,俺,俺们一定试试,人多力量大,人多了就不受欺负!”

    张希孟欣然点头,又聊了一阵子,他让大家伙忙去,自己和江楠也准备返回……就在他们跨上驴背,将要离开的时候。

    突然不知道哪个带头喊了句,“大人长命百岁,夫人早生贵子啊!”

    刹那之间,江楠的脸通红通红的,张希孟也只剩下干笑……

第五百零二章 朱元璋请客

    百姓们得知眼前这两位大官居然是夫妻,而且还刚刚成亲,无不啧啧称奇。又听说人家刚刚成亲没几天,就跑来看他们的情况,更是惊喜交加,不停说着好话,热情而朴实,热烈真挚。

    夫妻两个不停道谢,带着满满祝福的两口子从村子出来,张希孟和江楠走了差不多十里。

    从旁边的小路飞奔出来一个脸蛋黝黑的少年,他穿着带着好几处补丁的破衣,脚下是一双草鞋,额头还带着热汗,手里却捧着一个精巧的花篮。

    花篮是用洁白的芦苇编织,在花篮里面,放着十数种鲜艳的花,还有好几种香草。

    “大人,大人!”

    他高声叫着,冲到了张希孟近前,双手高高奉上。

    “四爷爷让俺送来的,说是俺们村子祝福大人长命百岁,夫人早生贵子。”

    张希孟略微惊讶,却也伸手接过来,碰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篮子编的用心,花草也都鲜艳精神。

    他取了一朵最大的红花,伸手插在了江楠的头上,随即又拿了一株香草,放在怀里,笑道:“你瞧,咱们像不像屈原九歌里面的人?”

    江楠泛红的面孔,更加鲜艳,嘴上却道:“人家追这么远,送了这份礼物,你该回礼才是。”

    张希孟连忙摸了摸怀里,像样的礼物却是没了,只有一包从朱元章那里顺来的绿豆糕,本来是两口子垫饥用的。

    张希孟递给了少年,“拿回去吧,记得别走山路,小心摔跤。回头等你们丰收了,我还过来。”

    少年接过,认认真真行礼,随后扭头向着村子跑了回去。

    张希孟怀里抱着花篮,喜滋滋上路,向开封返回。

    夫人跟在旁边,突然笑道:“相公,这个花篮,比起辅国元师的金牌,何如?我看你似乎更加欣喜啊!”

    张希孟感叹道:“不一样啊,咱们和陛下之间,休戚与共,包括那些文武大员,都是多年的朋友,或是真心感谢我,或是尊着我,敬着我……有什么举动,也都情理之中,并不意外。唯独百姓们,他们出于一片赤子之心,感觉到了我们的好,报之以真心。这也是咱们辅国理政,有了功绩,是对咱们做的事情的认可,其中的快乐,又是另一重境界了。”

    江楠微微一笑,眺望着两边的原野,心旷神怡,丈夫所讲,和她所想,竟然不谋而合。

    “这也是我在洞房之夜跟你聊那些事情,现在又出来查看情况的缘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其实真正做好了官,能得到的快乐和满足,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张希孟欣然笑道:“夫人说的都在理,小生恭听训示……只是也请夫人不要为国忘家才是,人家都盼着咱们早生贵子呢!”

    江楠笑道:“我看相公才是湖涂了,咱们现在多忙活几天,把事情布置差不多了,才好安心养胎,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张希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他忙点头道:“夫人说得都对,那这样行不?咱们都辛苦点,不分昼夜,全都加班,你得让我张家开枝散叶啊!”

    刹那间,江楠的脖子都红了,满肚子的道理再也讲不出来,只剩下轻轻嗯了一声。

    工作狂总算低头了,张希孟开心大笑,竟然伸腿,猖狂地朝着江楠的小毛驴踢了一脚。

    “既然答应,还不快点,别耽误时间啊!”

    江楠一惊,忍不住怒道:“你还有个朝廷大员的样子吗?看我不收拾你!”

    夫妻两个,催驴狂奔,后面的护卫们远远追着,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酸味,弥漫心头,晚上吃饺子,不用买醋了。

    ……

    其实也不怪江楠这么想,中原大捷,张相大婚,两件喜事,也冲澹不了中原凋敝,难以维系的残酷现实。

    就连张希孟的婚礼,都用来为卖债券造势,足见其中的急迫。

    不只是张希孟夫妻,朱元章,应天,几十万明军,两千多万大明子民,全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今年的夏税,有一大半起运,送到了中原和山东。

    在这么下去,不用一年半载,东南也会受不了,李善长已经叫苦连天了。

    可偏偏有些事情就是急不得,百姓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想法的。

    张希孟收获了村民的祝福,怀抱着花篮,满心的喜悦。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大家伙的顽固。

    村民们宁可拼命劳作,赢得奖励,卷来耕牛,也不愿意借贷。

    眼下朝廷捏着大批国债,并不缺钱。

    耕牛农具,虽然贵乏,却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只要百姓能转变观念,适当借债,就能撬动大局,走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张希孟从陈留回来,除了跟夫人昼夜加班之后,就抽空去见了朱元章,把自己见到的情况说了。

    “主公,当下的问题,似乎是落在了百姓头上。可百姓凭什么相信咱们?凭什么又冒着风险,去向朝廷借贷?千百年来,吃了那么多苦,上了那么多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就能凭着几道命令,就化解掉吗?”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面色凝重,连连点头,“先生说的极是,咱心里最清楚不过。可现在就卡在了这里,中原迟迟不能恢复,咱们大军没法回调,几十万兵马,几十万俘虏,还有上百万的百姓,偌大的中原之地……就这么僵持着。”

    老朱无奈道:“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准真的要迁居豪强大户,这事咱拼了!”

    朱元章杀气腾腾,一副要玩命的架势。

    事情又回到了当初,胡惟庸提议坑杀俘虏,朱元章主张迁居豪强,张希孟希望发行债券……三者都是为了解决困局。

    胡惟庸的作为伤天害理,朱元章的想法也有后患,唯独张希孟的主张,听起来最是稳妥,可操作起来,真是困难重重。

    钱来了,方略有了,根据村社,把百姓也组织起来了。

    结果大部分百姓不愿意借钱,许多人对大明充满了戒备。

    事情在最后一步,就是做不下去。

    怎么办吧?

    推不下去,还要走回老路。

    “主公,贾公在忙活,他的几十个学生也在忙,这些人深入了村子,和百姓一起治水,一起劳作,不少人已经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只可惜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人,能够进入农村,进入到百姓身边,跟他们讲道理,解释国策,说服他们配合朝廷的大政。”

    朱元章颔首,“先生说得都对,可现在让咱上哪找这么多人?应天国子监的那帮书生吗?他们倒是有些热血冲劲儿,他们懂怎么和老百姓打交道吗?济民学堂?现在的学生怕是还没毕业吧?再有就是各地的儒生,他们就更干不了这活了!”

    朱元章语气和连珠炮似的,心中的郁积的怒火,已经相当惊人。

    他想破局,想顺顺利利,把事情解决了,可解决问题的钥匙在哪里?

    “主公,其实眼下还有一群人,他们具备一定的素养,了解朝廷的政策,愿意听从主公的命令,普遍忠心可靠。事到如今,只有把他们放出去,担任村长,社长。按照朝廷的意思,贯彻国策,同时又能和百姓打成一片!”

    朱元章骤然一惊,真有这么一群人吗?

    还真有,只不过这群人都在军中。

    正是自从淮西随着老朱起家的骄兵悍将们!

    让他们去乡村,行得通吗?

    朱元章微微沉吟,突然低声道:“先生觉得,要派多少人下去?”

    张希孟道:“主公,现在中原凋敝,人口或许只有百万出头,但是一个村社也就几十人,过百人的都不多。最少要派遣一万人。而山东方面,此前民间全是毛贵的部下,也要换成我们的人,再有那么多俘虏,还有治水的事情……为了安抚地方,只怕要派遣三万人下去。”

    “三万!”

    老朱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中原大战,一共投入了三十万人,等于将十分之一的人遣散,而且还不是回乡,是去中原,是帮着其他人,恢复民生。

    这些将士会愿意吗?

    即便他们愿意,那些坐拥兵权的大将,甘心把自己的嫡系放走吗?

    “先生,你这是给咱出了个大难题啊!”老朱揉着太阳穴道。

    张希孟也无可奈何,“主公,臣一直希望军中将士能够体恤国家苦心,不光在战场上是豪杰,更是治理天下,移风易俗的助力。只是事到如今,臣也不知道大家伙怎么想,毕竟提刀上战场,那是杀戮敌人。可选择一批人下去,是把刀砍向了自己,从身上割肉,换成谁,都会疼的。”

    朱元章又是一阵沉吟,诸般事情,就卡在了这里,将士们有一定文化程度,又能和地方打交道……说句不客气的,那些刺头儿想要闹事,也要掂量一下才行。

    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即便如此,说服他们,让将士们欣然接受,并且实心用事,去做这事,难度还是堪比登天。

    思忖了再三,朱元章低声道:“传旨吧,告诉诸将,今天晚上,咱宴请大家伙。”

    张希孟点头,正准备去通知,老朱又道:“准备几艘船,去黄河捞些肥美的鲤鱼,请开封最好的厨师,给咱用心做。”

    张希孟稍微停顿,复又用力颔首,“臣晓得了。”

第五百零三章 鲤鱼焙面

    百姓们得知眼前这两位大官居然是夫妻,而且还刚刚成亲,无不啧啧称奇。又听说人家刚刚成亲没几天,就跑来看他们的情况,更是惊喜交加,不停说着好话,热情而朴实,热烈真挚。

    夫妻两个不停道谢,带着满满祝福的两口子从村子出来,张希孟和江楠走了差不多十里。

    从旁边的小路飞奔出来一个脸蛋黝黑的少年,他穿着带着好几处补丁的破衣,脚下是一双草鞋,额头还带着热汗,手里却捧着一个精巧的花篮。

    花篮是用洁白的芦苇编织,在花篮里面,放着十数种鲜艳的花,还有好几种香草。

    “大人,大人!”

    他高声叫着,冲到了张希孟近前,双手高高奉上。

    “四爷爷让俺送来的,说是俺们村子祝福大人长命百岁,夫人早生贵子。”

    张希孟略微惊讶,却也伸手接过来,碰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篮子编的用心,花草也都鲜艳精神。

    他取了一朵最大的红花,伸手插在了江楠的头上,随即又拿了一株香草,放在怀里,笑道:“你瞧,咱们像不像屈原九歌里面的人?”

    江楠泛红的面孔,更加鲜艳,嘴上却道:“人家追这么远,送了这份礼物,你该回礼才是。”

    张希孟连忙摸了摸怀里,像样的礼物却是没了,只有一包从朱元章那里顺来的绿豆糕,本来是两口子垫饥用的。

    张希孟递给了少年,“拿回去吧,记得别走山路,小心摔跤。回头等你们丰收了,我还过来。”

    少年接过,认认真真行礼,随后扭头向着村子跑了回去。

    张希孟怀里抱着花篮,喜滋滋上路,向开封返回。

    夫人跟在旁边,突然笑道:“相公,这个花篮,比起辅国元师的金牌,何如?我看你似乎更加欣喜啊!”

    张希孟感叹道:“不一样啊,咱们和陛下之间,休戚与共,包括那些文武大员,都是多年的朋友,或是真心感谢我,或是尊着我,敬着我……有什么举动,也都情理之中,并不意外。唯独百姓们,他们出于一片赤子之心,感觉到了我们的好,报之以真心。这也是咱们辅国理政,有了功绩,是对咱们做的事情的认可,其中的快乐,又是另一重境界了。”

    江楠微微一笑,眺望着两边的原野,心旷神怡,丈夫所讲,和她所想,竟然不谋而合。

    “这也是我在洞房之夜跟你聊那些事情,现在又出来查看情况的缘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其实真正做好了官,能得到的快乐和满足,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张希孟欣然笑道:“夫人说的都在理,小生恭听训示……只是也请夫人不要为国忘家才是,人家都盼着咱们早生贵子呢!”

    江楠笑道:“我看相公才是湖涂了,咱们现在多忙活几天,把事情布置差不多了,才好安心养胎,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张希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他忙点头道:“夫人说得都对,那这样行不?咱们都辛苦点,不分昼夜,全都加班,你得让我张家开枝散叶啊!”

    刹那间,江楠的脖子都红了,满肚子的道理再也讲不出来,只剩下轻轻嗯了一声。

    工作狂总算低头了,张希孟开心大笑,竟然伸腿,猖狂地朝着江楠的小毛驴踢了一脚。

    “既然答应,还不快点,别耽误时间啊!”

    江楠一惊,忍不住怒道:“你还有个朝廷大员的样子吗?看我不收拾你!”

    夫妻两个,催驴狂奔,后面的护卫们远远追着,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酸味,弥漫心头,晚上吃饺子,不用买醋了。

    ……

    其实也不怪江楠这么想,中原大捷,张相大婚,两件喜事,也冲澹不了中原凋敝,难以维系的残酷现实。

    就连张希孟的婚礼,都用来为卖债券造势,足见其中的急迫。

    不只是张希孟夫妻,朱元章,应天,几十万明军,两千多万大明子民,全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今年的夏税,有一大半起运,送到了中原和山东。

    在这么下去,不用一年半载,东南也会受不了,李善长已经叫苦连天了。

    可偏偏有些事情就是急不得,百姓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想法的。

    张希孟收获了村民的祝福,怀抱着花篮,满心的喜悦。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大家伙的顽固。

    村民们宁可拼命劳作,赢得奖励,卷来耕牛,也不愿意借贷。

    眼下朝廷捏着大批国债,并不缺钱。

    耕牛农具,虽然贵乏,却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只要百姓能转变观念,适当借债,就能撬动大局,走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张希孟从陈留回来,除了跟夫人昼夜加班之后,就抽空去见了朱元章,把自己见到的情况说了。

    “主公,当下的问题,似乎是落在了百姓头上。可百姓凭什么相信咱们?凭什么又冒着风险,去向朝廷借贷?千百年来,吃了那么多苦,上了那么多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就能凭着几道命令,就化解掉吗?”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面色凝重,连连点头,“先生说的极是,咱心里最清楚不过。可现在就卡在了这里,中原迟迟不能恢复,咱们大军没法回调,几十万兵马,几十万俘虏,还有上百万的百姓,偌大的中原之地……就这么僵持着。”

    老朱无奈道:“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准真的要迁居豪强大户,这事咱拼了!”

    朱元章杀气腾腾,一副要玩命的架势。

    事情又回到了当初,胡惟庸提议坑杀俘虏,朱元章主张迁居豪强,张希孟希望发行债券……三者都是为了解决困局。

    胡惟庸的作为伤天害理,朱元章的想法也有后患,唯独张希孟的主张,听起来最是稳妥,可操作起来,真是困难重重。

    钱来了,方略有了,根据村社,把百姓也组织起来了。

    结果大部分百姓不愿意借钱,许多人对大明充满了戒备。

    事情在最后一步,就是做不下去。

    怎么办吧?

    推不下去,还要走回老路。

    “主公,贾公在忙活,他的几十个学生也在忙,这些人深入了村子,和百姓一起治水,一起劳作,不少人已经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只可惜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人,能够进入农村,进入到百姓身边,跟他们讲道理,解释国策,说服他们配合朝廷的大政。”

    朱元章颔首,“先生说得都对,可现在让咱上哪找这么多人?应天国子监的那帮书生吗?他们倒是有些热血冲劲儿,他们懂怎么和老百姓打交道吗?济民学堂?现在的学生怕是还没毕业吧?再有就是各地的儒生,他们就更干不了这活了!”

    朱元章语气和连珠炮似的,心中的郁积的怒火,已经相当惊人。

    他想破局,想顺顺利利,把事情解决了,可解决问题的钥匙在哪里?

    “主公,其实眼下还有一群人,他们具备一定的素养,了解朝廷的政策,愿意听从主公的命令,普遍忠心可靠。事到如今,只有把他们放出去,担任村长,社长。按照朝廷的意思,贯彻国策,同时又能和百姓打成一片!”

    朱元章骤然一惊,真有这么一群人吗?

    还真有,只不过这群人都在军中。

    正是自从淮西随着老朱起家的骄兵悍将们!

    让他们去乡村,行得通吗?

    朱元章微微沉吟,突然低声道:“先生觉得,要派多少人下去?”

    张希孟道:“主公,现在中原凋敝,人口或许只有百万出头,但是一个村社也就几十人,过百人的都不多。最少要派遣一万人。而山东方面,此前民间全是毛贵的部下,也要换成我们的人,再有那么多俘虏,还有治水的事情……为了安抚地方,只怕要派遣三万人下去。”

    “三万!”

    老朱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中原大战,一共投入了三十万人,等于将十分之一的人遣散,而且还不是回乡,是去中原,是帮着其他人,恢复民生。

    这些将士会愿意吗?

    即便他们愿意,那些坐拥兵权的大将,甘心把自己的嫡系放走吗?

    “先生,你这是给咱出了个大难题啊!”老朱揉着太阳穴道。

    张希孟也无可奈何,“主公,臣一直希望军中将士能够体恤国家苦心,不光在战场上是豪杰,更是治理天下,移风易俗的助力。只是事到如今,臣也不知道大家伙怎么想,毕竟提刀上战场,那是杀戮敌人。可选择一批人下去,是把刀砍向了自己,从身上割肉,换成谁,都会疼的。”

    朱元章又是一阵沉吟,诸般事情,就卡在了这里,将士们有一定文化程度,又能和地方打交道……说句不客气的,那些刺头儿想要闹事,也要掂量一下才行。

    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即便如此,说服他们,让将士们欣然接受,并且实心用事,去做这事,难度还是堪比登天。

    思忖了再三,朱元章低声道:“传旨吧,告诉诸将,今天晚上,咱宴请大家伙。”

    张希孟点头,正准备去通知,老朱又道:“准备几艘船,去黄河捞些肥美的鲤鱼,请开封最好的厨师,给咱用心做。”

    张希孟稍微停顿,复又用力颔首,“臣晓得了。”

第五百零四章 朱元璋的金碗

    天子设豪宴,武臣悉数来。

    自徐达以下,军中几十位大将,有淮西旧部,也有渡江以来,归降的武臣,黑压压将星云集,随便一个,都堪称当世熊虎,不可多得的勐将。

    朱元章并没有叫来其他人,只有一个张希孟作陪,已经足够了。

    毕竟能摆弄这帮家伙的,也就是他们两个。

    即便如此,两个人也都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看着婚礼上,一个个都蠢萌蠢萌的,但是狮虎勐兽,不会因为偶尔撒娇,就不吃人了。

    怎么处理这些将士,始终都是个难题,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哪怕朱元章,也不能例外。

    老朱看了一圈,脸上微微带笑,突然道:“这是开封,大宋的都城,提到了宋朝,你们最先想到什么?谁能说说?”

    众人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很显然,这帮人鼻子都灵着呢,朱元章面临什么难题,大家伙心知肚明。

    今天把大家伙都凑在一起,肯定是商量对策,没瞧见吗?就连张相都不陪新娘子,跑来帮忙,不用说,一定是要下刀子。

    抗旨我们是万万不敢的,但不说话总还是可以的吧!

    朱元章目光扫过,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他也只好把眼神放在了张希孟身上。

    “先生必定是知道咱想什么吧?”

    张希孟道:“主公问起宋朝,又是在开封,还面对着这么多将领,臣除了杯酒释兵权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

    听到杯酒释兵权几个字,在场诸将无不变色,有几个更是手足无措,额头见汗。什么意思,莫非上位要学赵匡胤不成?

    朱元章含笑道:“先生猜对了,那不知道先生还能不能猜猜,咱会不会学赵匡胤?”

    “不会!”张希孟很干脆道:“一个人的格局,决定做事的态度和手段……宋主只满足做个结束乱世的中庸之主,限制武将,强干弱枝。对将领的猜忌,是从骨子里的,他其实是把手下将领当成对手在防着。主公雄略,要是也学赵匡胤,我大明如何超越前代,成就盛业?”

    朱元章含笑,“先生果然知道咱,杯酒释兵权这种事情,断然不会发生在大明朝,咱说话算数,大家伙无须在意!”

    君臣两个在问答中间,否定了杯酒释兵权的问题。

    这本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怪就怪在为什么要拿出来?

    既然没有这回事,提它作甚?

    大家伙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下来,反而疑惑更甚。

    果然,接下来老朱的一句话,把众人吓到了。

    “咱不搞杯酒释兵权这种把戏,但是咱却是有求大家伙!”

    一个求字出口,可是吓坏了在场武臣。

    徐达,常遇春,还有其余众人,几乎同时站起,诚惶诚恐。

    “上位是君,臣等唯有尊奉旨意行事,请上位下旨就是!”

    将领们的顺从老实,让朱元章略感欣慰,但他还是摇头道:“你们先别急,听咱把话说完了。”

    老朱看了眼张希孟,“先生,你先给大家伙解释一下吧。”

    张希孟点头,用最简单的话语,把需要派遣老兵深入乡村的道理说了一遍。在场诸将,有人感叹唏嘘,有人皱眉思索,有人更是微微摇头……毫无疑问,没有谁愿意放这么多部下离开。

    现场又陷入了诡异的安宁之中。

    朱元章看了眼徐达,低声道:“你先说说吧,这事能不能办?有什么难题?”

    徐达头皮发麻,心都怦怦乱跳,他当然看得出来,朱元章态度坚决,但作为诸将之首,他也不敢不说实话。

    “回上位,臣以为让将士们去村社之中,协助百姓开垦田亩,自然是好事,也是德政。只是如今察罕新丧,元廷大伤元气,能不能趁机挥军大都,灭了元廷?要是可以的话,此时似乎不宜让将士们解甲归田!”

    徐达不愧是帅才,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出了冠名堂皇的理由,确实比一般人厉害多了。

    朱元章听到这话,半点不意外,脸上含笑,“咱早就知道了,有好些人都说过,为什么不趁热打铁,进军大都。趁机灭了元廷?咱想跟大家伙说,灭陈友谅,咱们拖不得。可要北伐,却也急不得。”

    “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呢?大家伙都知道,船破了还有三千大钉,元廷在脱脱死后,靠的就是两个人,答失八都鲁和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早死,势力归了儿子孛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实力更强,但是却死在了我们手里。”

    “现在这个光景,王保保逃到了山西,还有十几万察罕帖木儿的旧部,这伙人不可小觑。但是论起实力,他们尚且不如未受损失的孛罗帖木儿,尤其是缺少主心骨,凝聚不起来。我们要是趁机北伐,逼急了元廷,反而是帮着孛罗帖木儿收拾察罕旧部,得不偿失。”

    “况且元主父子两个,并不是一条心,察罕一死,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孤掌难鸣,孛罗帖木儿很可能进入大都,窃取大权,执掌朝政。”

    朱元章含笑道:“你们说,这时候,该不该北伐?”

    在场诸将,包括徐达在内,都只是帅才而已。

    可朱元章不光有帅才,更是能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审视全局,把握整体。这点在张希孟的指点之下,越发明显,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元廷到底是立国近百年的朝廷,重压之下,殊死一搏,不可小觑。而且还有一件事,以咱们如今的兵力,骤然北伐,就算能拿回大都,却也不能全歼元军,只是暂时将蒙古人赶到大漠,久后必为大明心腹之患。”

    老朱这一番分析,竟然大大超出了张希孟的预计。

    其实张希孟习惯于稳扎稳打,拿下了中原之地,就要先经营好,至少能够自给自足,不再拖累其他地方,然后才能放手北伐。

    可是朱元章并不完全这么想。

    如果有机会拿下大都,提前结束大战,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问题现在和历史上不一样……在历史上,先是太子讨伐孛罗帖木儿,然后又是一堆人围攻王保保,前后打了好几年。

    即刘福通北伐之后,元廷内斗,又把自己折腾得山穷水尽,徐达和常遇春北伐,对付的只是残血大元。

    正因为如此,才好高歌勐进,直捣黄龙。

    可是由于大明发展太快,元军还没来得及内斗,中原决战就来了。

    此时北伐,至少要面对完整的孛罗帖木儿所部。

    即便能赢,也仅仅是把元军推到长城一线而已。

    偏巧大宋没出息,没能收复燕云,前后几百年时间,长城一线早就千疮百孔,无法维持,想要防守住,那是难上加难。

    更要命的是,一旦把几十万元军赶到了大漠,接下来为了消灭这些人,那要动用的兵力就太多了。

    除非一次次北伐,才有机会彻底消灭元军残部。

    倘若不急着北伐,给元廷内斗,留下一些时间。

    大明或许可以从另外方向出动。

    比如进去关中,挥师北上,又或者从高丽出发,进军辽东……敞开怀抱,把大元朝给包了饺子,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方便太多了。

    不一样的筹码,做不一样的安排,随机应变,才是出色统帅的本色。

    跟张希孟在一起这么多年,朱元章也改变了不少,或者说,老朱比起历史上更加全面了。

    否定了徐达关于立刻北伐的说辞,其余诸将没有更好的理由,但是却不妨碍大家继续沉默以对。

    朱元章又看了看众人,突然哈哈一笑,“瞧咱的记性,光顾着说话,忘了今天是请大家伙过来赴宴……来人,给大家伙准备上。”

    伴随着老朱的旨意,御宴很快就送了上来。

    刹那间,香气四溢,一道道珍馐美味,被送了上来。

    其中最出彩的就是那一道鲤鱼焙面。

    至少五斤重的黄河鲤鱼,横亘在硕大的盘子上面。

    酸甜的糖醋汁浇在上面,还有一匝油炸过的焙面,细如发丝,安如给鲤鱼覆上了一层纱衣。

    这还是朱元章从张希孟府上学来的做法,谁说张府只有面条的?

    信不信拿鲤鱼焙面,泼你一脸!

    诸将分列两边,大家伙都低着头,不敢动一下快子……老朱沉吟片刻,突然伸快子,照着鱼腹,最肥美的地方,狠狠插了一快子,叨下一大块肉,又沾满了汤汁,放在了盘子里。亲自端着,走到了徐达的面前。

    这下子可把徐达吓坏了,上位啊,你别吓唬我啊!

    他垂手侍立,鬓角都是冷汗。

    老朱把盘子放在了徐达面前,轻笑道:“你说吧,咱听着,你打算派多少精兵强将下去?”

    这哪是询问,分明是要命。

    徐达也不知道多少才行,急得直冒汗,正巧他向旁边看去,发现张希孟站在朱元章身后不远,伸出巴掌,冲着他晃了晃。

    徐达顿时有底儿了,“臣,臣愿意先挑出五百,要是,要是不够,还能挑选一批!”

    朱元章绷着脸,瞧着他半晌,不出意外,徐达冒汗,就在他几乎扛不住的时候,老朱颔首道:“快吃吧,别凉了。”

    徐达这下子如蒙大赦,死里逃生。

    老朱转身,又照着鱼尾来了一快子,扭头扫视众人,寻找下一个幸运儿……

第五百零五章 我在,大明在!

    朱元章端着鱼尾,迈步走向了常遇春,这位横勇无敌的常十万,直接骨头都软了,上位啊,你别难为俺啊!你想要多少,俺都答应还不行吗?

    貌似确实不行,朱元章依旧走到了常遇春面前,并且问出了要命的问题,你出多少?

    “臣,臣愿意也,也出五百人,和,和徐大都督一样。”

    老朱笑了,“你也吃吧!”

    “臣,臣遵旨!”

    常遇春哆哆嗦嗦,接过了鱼尾,三口两口吃下去,连鱼刺都忘了,幸好他喉咙够粗,不然卡住可就热闹了。

    老朱转身之际,又一快子挖下了鱼眼睛。

    这下子更不得了,叫高看一眼啊!

    当老朱走向冯国用的时候,这位毫不犹豫,也出了五百之数……

    就这样,老朱转了一圈,几位大都督出了五百之数,诸如花云、吴祯、陆仲亨、唐胜宗等大将,出了三百,其余众人,各自出了一百。

    朱元章粗略算了一下,应该还差一万出头的样子。

    他面前的大鲤鱼早就瓜分完毕,就连焙面也都分光了。

    要再来一圈吗?

    朱元章微微摇头,他把目光放在了郑遇春身上。

    这位军中第一训导员立刻躬身道:“回上位的话,臣愿意竭尽全力,说服将士们,主动解甲归田,协助上位,治理地方。”

    他的表态让老朱倍感欣慰,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好,此事办妥,大功一件,咱自有重赏。”

    朱元章许诺的赏赐,绝对不会失言的,郑遇春慌忙拜谢。

    这一举动在诸将看来,却是非比寻常。

    假如老朱只能靠自己强大的手段和威望,逼迫诸将低头,让他们割肉,那老朱最多只能算是雄主。

    可是老朱有本事通过训导员,达到同样的目的,这个含义就太丰富了。

    刚刚的举动不单是压制诸将,更是给大家伙一个面子,莫非以为咱真的没有办法摆弄你们吗?

    还真觉得你们能跟咱叫板吗?

    小小展示下实力,别觉得自己立了多大功劳,就天下无敌,尾巴翘上天了,你们不行!

    至于为什么要敲打诸将,有些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

    朱元章回到了座位上,诸将惊魂未定,尚在品味思忖之中。

    张希孟站了起来,他冲着朱元章施礼,随即又走到了诸将面前。

    “为什么说,一定要让将士们离开军中,去到乡村,进入村社……这是一步大棋,里面藏着至少三个方面的意思,大家伙需要仔细提味。”

    张希孟顿了顿,说道:“首先来说,咱们军中要不要有人员流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你们都明白。不管多么忠勇的将士,跟随主将时间久了,成天听从一个人的命令,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只是大明普通的一名士兵。这样不行。”

    “而且任何一个人,一支队伍,都会老去……今天还骁勇善战的将士,到了几年之后,却是未必。我们要保持军中的战力,始终所向披靡才行。主公早就建立了武学,每年都有人才从武学走出来。新旧交替,也是自然之理。”

    “我想提醒一下徐将军。”

    被张希孟点名,徐达忙侧耳倾听,不敢怠慢。

    “你说为了北伐,不宜动麾下将士,这是不对的。我们挑选一批素质过硬的将士,下到乡村,又吸收一批新人,进入军中。身为将领,应该学会磨合麾下士兵,严格训练,互相砥砺,保持旺盛战斗力。咱们的军营,就是一所学堂。你说一批老的学员走了,新学员上不了,这毛病出在哪里?不还是出在负责教导士兵的将领身上,你说是不是?”

    徐达额头冒汗,“是,张相所言极是,是我一时湖涂了。”

    “也不是湖涂,而是没有想清楚,算明白。”张希孟笑道:“我要说的是第二点,主公对将士们,能够如臂使指,分派如意。几十万人,尽数服从主公命令。推而广之,面对几千万人的大明子民,主公也需要上下一心,服从安排。”

    “要怎么做到这一点?靠科举出来的文官?靠着朝廷权威,靠着均田赢得的人心?这些都不错。但是也需要把整个大明,变成一个大兵营,变成政令通达,上下一心的一支强悍的军队。你们以为这些将士是解甲归田了?”

    “不!他们是走向了另一个更大的战场,是去担任更重要的职位。一个村长,一个社长,就是军中的百户,试百户,就是全军的根基,是一支队伍战斗力的保证!”

    诸将悚然,他们当然听得明白,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钢铁雄狮,最强悍的未必是主将,而是基层的将士,尤其是千户,百户,总旗这些人。

    他们撑住了,军心不乱,就不惧怕任何敌人。

    同样的道理,放大到国家,这些将士撒下去,就是大明的砖石根基!

    随后张希孟又道:“这第三层,就是针对将士本人,这些年了,我们陆续让不少将领解甲归田。但是这其中普遍是受伤的,没法继续打仗。回乡了,授予土地,在地方上做些事情,甚至是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官场。”

    “这些将士也是人,也要考虑他们的未来。如果仅仅是留在军中,一直到上了年纪,打不动了,抡不动大刀,再不得不离开,或者干脆战死沙场,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年定期让一批将士解甲归田,补充进来一批,离开军中的将士,谋求一个合适的出身,让他们能够自食其力,并且得到尊重,继续发挥本领。到了日后,他们未必不能从下面爬上来,进入朝中,以不同的身份,为陛下尽忠,这岂不是更好?”

    张希孟当真是舌绽莲花,有着非比寻常的本事。

    刚刚老朱以泰山压顶的姿态,逼迫诸将低头。

    在大家伙惊魂未定的时候,张希孟以一番道理,说的人心服口服,大大缓解了君臣之间的冲突。

    彷佛是说,并非朱元章的强势压制,而是张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诸将深明大义,接受了利国利民的建议。

    这样一来,事情就没有那么刺激了。

    果然,气氛瞬间化解了许多,不再是那么压抑。

    老朱面上含笑,“大家伙都饿了吧,动快子吧!”

    朱元章率先拿起了快子,正要夹菜,突然又放下来了。

    “瞧咱这个记性,竟然忘了大事。”

    “郭英,把咱准备的礼物送上来。”

    郭英连忙答应,不多时,就有人端着盘子上来,每一个托盘里,都放着一个大金碗!

    朱元章拿起一个,笑呵呵道:“前些天,张先生成亲,咱送他一面金牌,你们都知道,张相在咱这块儿,与众不同。可你们也都是咱的心腹爱将,股肱之臣,咱也想给你们点什么,也该是金子的才行。”

    “这不,咱就赶快让金匠打造了一批金碗,都是缴获来的金子,今天来的,一人一个,可不许说咱小气抠门了。”

    朱元章笑呵呵挨个发下金碗。

    拿到了金碗的诸将,顿时喜形于色,脸上有光。

    上位虽然严厉强势,却也是心疼大家伙的。

    发个金碗,可不是让咱吃饭的,那是要当成传家宝的。

    从此之后,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上位真是用心了。

    “臣等拜谢天恩。”

    老朱大大方方笑纳,不过到了张希孟这里,就有点问题了。

    “先生,你看啊,咱已经给了金牌,再给你金碗,是不是不合适?”

    张希孟呵呵一笑,“确实是不合适,不过主公,江提举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忙活,连洞房之夜,都忙着看公文,处理政务……这份辛勤,是不是该值个金碗啊?”

    朱元章无言以对。

    就在老朱瞠目结舌之中,张希孟大大方方,理所当然拿走了一个金碗。

    老朱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这碗还不小,回头拿家里吃炸酱面用,正好!

    这么一堆人里面,许是只有张希孟,是真的要拿金碗当饭碗用。

    没办法,谁让咱家的宝贝多呢!

    这一顿御宴,从刀光剑影开始,以皆大欢喜结束。

    整个中原复兴计划的最后一环,也终于补完,张希孟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看落实情况了。

    又是昼夜加班的一天,张希孟揉着酸软的胳膊还腰背,暗暗叹息,也不知道辛勤耕耘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正在这时候,朱英突然冒出来了。

    “大哥,去军营瞧瞧吧!有好些将士主动解甲归田,愿意替朝廷分忧。对了,刘福通的兄弟刘六,还有小明王韩林儿,他们也来了。另外还有一些韩宋红巾的将士,他们也想回到乡村,老实耕田种地。郑遇春让我过来请大哥过去,也好给大家交代几句,安安人心。”

    张希孟一听这个,连腰都不疼了,欣然前往。

    等张希孟赶来,已经聚集了数千将士,这里面尽是饱经风霜的面孔,不乏从濠州开始,就追随朱元章的老人。

    还有好些随着张希孟读书识字的将士。

    “张相来了!”

    “先生来了!”

    刹那间,许多人都围拢过来,大家伙满脸激动,仰望着张希孟,有人更是热切道:“先生放心啊!朝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先生教我们的道理,我们都记在心里!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做事的!”

    张希孟心里头热乎乎的,这就是开花结果,丰收的滋味吧!

第五百零六章 张先生不常有

    王黑虎自以为很帅的动作,在那些死里逃生的村民眼里,纯粹是一顿乱吼,毫无意义。

    大明?

    什么玩意?

    能吃吗?

    又或者是哪个新来的土匪?号称大明?

    这帮天杀的,怎么就死不绝!

    王黑虎回头瞧了瞧这帮人迷茫的眼神,半点不陌生,在没有归附大明之前,又或者在这几年,每次打下新的地盘,都会碰到这样迷茫的百姓。

    乍看之下,你会痛恨他们的麻木,愚昧,无知,迟钝,恨不得拿皮鞭子狠狠抽他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若是仔细了解他们的情况,询问他们的身世,知道他们的经历,你如果还没有生出同情之心,那就是你这个人道德有问题。

    谁不想欢天喜地,笑逐颜开……只可惜,残酷的生活已经剥夺了他们的欢笑,甚至思考的权利。

    王黑虎也不想多说什么……他转了一圈,找来了几柄刀剑,还有两张弓,都是土匪留下来的。

    他又从百姓当中,勉强找出几个还算年轻机灵的,让他们拿着武器,算是武装起来。

    随后王黑虎就带着他们,到了这面赤红的旗帜面前。

    “跪!”

    他第一次喊,几个人没有反应,他不得不大声呵斥,结果有两个家伙吓得把兵器一扔,直接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王黑虎气得险些倒仰,他只能把这俩人踢起来,让他们跟着自己学,单膝跪倒,冲着旗帜行礼。

    不用问了,除了王黑虎之外,其他人都做得稀碎。没法子,只能赶鸭子上架,王黑虎领着他们几个,找来了些盗匪的存粮。

    又捧来了大锅,就地煮饭。

    当米香飘出来,麻木的人群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一些年轻力壮的往前挤,试图抢夺食物,但王黑虎的强大,不是他们能战胜的,因此只能巴望着。

    结果凡是冲到前面的,都遭到了王黑虎的铁拳。

    “没出息的东西,光想着自己?你们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那是你们的娘,你们的爹,你们的兄弟姐妹!打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

    这帮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也不敢逃跑,毕竟这里是唯一还能吃到点东西的地方……王黑虎也是很无可奈何。

    张相反复告诉自己,要亲民爱民,善待百姓。

    结果自己一上来就打人,完全违背了先生的教诲,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不打不行啊!

    待到众人吃完了饭,王黑虎立刻叫来几个人,让他们给自己带路,去寻找其他的匪巢。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黑虎就是不断清剿土匪,解救百姓,把抢来的钱财粮食,兵器布匹,分给大家伙。

    最初几次都是王黑虎自己动手,青壮百姓只负责领路。

    但渐渐的,他们胆子也上来了,就跟着王黑虎一起上。

    最初他们只是想赶跑土匪,占点便宜,弄点物资。

    后来人多了,干脆就是包围,抓俘虏,连窝端。

    抓来了俘虏,经过王黑虎的一番怒吼之后,就战战兢兢,编入了他的队伍,成为了王黑虎的手下。

    还真别说,这些俘虏做事更卖力气,比村民可强多了。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多月,王黑虎掌控的地盘已经从一个村子,发展成了十几个村子,麾下兵马更是有三四百人,算上老弱妇孺,没有两千,也差不多了。

    这不是村社了,完全是镇子了。

    王黑虎觉得自己该向上请示,同时呢,又该跟百姓们说清楚,把朝廷的意思告诉他们。

    因此王黑虎下令,所有人齐集一堂,有要事宣布。

    接到了命令的各路人马,全都热血沸腾,其中好些年轻人更是抓来了公鸡,也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了黄纸。

    还有人从破庙里顺来了香炉……这可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接下来咱们对天盟誓,喝鸡血酒,然后拉起队伍,杀进大都,宰了皇帝老子。

    虎爷!

    我们都支持你登基称帝,干了!

    人们兴冲冲赶来,把想法一说,只等着虎爷点头,咱就拉起队伍,反了他娘的!

    一直以来,气定神闲,信心满满的王黑虎,第一次怕了,他的腿都软了。

    “你们这帮混球,想害死老子啊!我不是绿林好汉,我是大明的官!官,你们懂不懂?我是奉了皇命来的!”

    王黑虎只能努力向大家解释……让大家伙明白,现在出来了一个新的朝廷,叫大明!他是大明派来的,帮着大家伙的。

    百姓们表示情绪稳定,你还是别撒谎了。

    毕竟朝廷有,帮助百姓的也有,可说朝廷帮助百姓,那就胡说八道了。

    王黑虎解释了好久,百姓依旧将信将疑。

    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怪不得张相听起来那么完美的法子,没法推行。

    就民间这个状况,你跟他们讲,借点钱,买农具种子,等秋收之后,归还本钱,利息朝廷帮你们还,你们就能过好日子了……这帮人只会觉得你脑子坏掉了。

    还想推行国策,做梦去吧!

    王黑虎读书不多,如果他知道在北宋有人试图在基层一塌湖涂的情况下,推行青苗法,他一定会五体投地的。

    咱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这事干不得。

    可这事妙就妙在,竟然真的推行了一段时间。

    这事情就离谱!

    只能感叹北宋朝堂的优秀匹配机制。

    王黑虎在收拾了思绪之后,只能向临近的衙门请求支持,最好是一起下来的老兵,多过来几个最好,这么多人,他管不过来。

    随后王黑虎又将手下人分组,一面继续打击土匪,保住胜利果实,一面登记造册,把人口和土地做成图集,掌握情况。

    很快写字吭吭唧唧的王黑虎,就要教根本不识字的一帮家伙写字。

    他还要抽空开个课堂,大约就是在打谷场,柳树下,点一堆篝火,跟大家伙聊天,讲各种道理。

    反正就是在军中听来的呗,王黑虎努力讲着,百姓们也努力听着,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唯独一个问题始终困惑着王黑虎,那就是总有人瞧瞧凑近他,跟他表忠心,大家伙都愿意跟你干,就别扯什么大明了,咱们造反杀进大都,你当皇上,我们当开国功臣,自己坐龙椅,三宫六院的,多威风啊!

    百姓们执着于劝进,直到十几天之后,第一批老兵过来,足有七个人,他们帮着建立起规矩,让各项工作都运转起来。

    百姓们才渐渐接受,当真有一个大明朝……看起来无所不能,宛如天神的王黑虎,真的只是大明朝的普通一员,像他这么厉害的,还有无数人。

    而这个大明朝,也似乎真的对他们不错,送来了农具,耕牛,还有种子……没错,王黑虎没敢跟大家伙讲借钱,利息一类的事情。

    因为他觉得这时候跟百姓解释,只会吓到他们。

    不过也不能让朝廷吃亏,不是这些年剿匪来的,从贼窝子里弄来了一些钱财、绸缎、布匹,王黑虎也不管多少钱,凑吧凑吧,都折价交上去了。

    反正他只想要十头牛,结果朝廷发了二十头,还给配了曲辕犁。

    很难说谁吃亏谁占便宜……反正平整土地,开荒耕种,已经落实下去了,百姓的热情十分高涨。

    王黑虎也很难说得清楚自己复杂的心情……他本想解甲归田,结果又要带着人打仗,他以为不用杀人了,结果这几天杀的比军中时候还多。

    他想善待百姓,结果却要带着他们玩命,拿鞭子抽他们。

    朝廷发贷款,是希望最为启动资金,恢复民生。

    可论起来自己的第一斗金竟然是抢来的。

    这算什么?

    黑吃黑吗?

    偏偏自己又叫王黑虎……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或许也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楚。

    他只能借着烛光,一笔一划,给张相写信,希望无所不能的张先生,能给自己这个坏学生一个答桉。

    而且就在王黑虎写信的时候,竟然有个妇人,偷偷摸进了王黑虎的帐篷,爬上了他的床……

    王黑虎怒吼,让她赶快滚蛋,为什么不要脸?

    脸?

    能吃吗?

    你是最强的,现在身边又没有女人,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妻子,就是想陪着你,伺候你,帮你解闷,什么时候不愿意要了,把俺赶走就是了。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放心个屁!

    王黑虎太明白这个妇人想什么了。别跟她们说廉耻,她们只想着生存,而在当下,依附一个强者,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问题是我不想啊!

    我还想着明媒正娶,想着吹吹打打,就像张相那样。

    而且,而且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想法啊……我现在管了两千多人,如果再多一点,混个县令也不是不可能。

    最差也是个镇守千户啊!

    毕竟领兵千户需要考数学,镇守不需要。

    我可不能毁在你的身上!

    没法子,王黑虎只能把妇人好言劝出去,并且挑选了几个卫士,让他们看好了帐篷,再也不许发生类似事情。

    料理了琐事之后,王黑虎终于把给张希孟的信发了出去……恍忽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一个情形。

    十年之前,陛下起兵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遇到类似的难题?

    那时候是不是也请张先生帮忙解决?

    枭雄豪杰常有,而张先生不常有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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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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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