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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二章 张相封神了

    大军北上,克复燕云。

    这些日子以来,应天就没有这么热闹过。

    不只是应天,也包括苏州,杭州,江州,赣州,乃至于武昌……大约是和商路相关的城市,都会比较敏感。

    而整个大明的工商业布局,也呈现出比较有趣的态势,其中应天是最主要的军工生产基地,铠甲,刀剑,弓弩,火绳枪,甚至包括一些攻城用的火炮,悉数都放在了应天。

    杭州属于对外贸易的中心,同时又担负海上粮食枢纽的角色,还兼具生丝贸易中心。由于气候使然,杭州临近地区已经开始增加桑树种植,放弃部分稻田。

    对此张希孟的看法是堵不如疏,多种桑树,这是经济理性,虽然还有相当数量的百姓,处于安全的考虑,不愿意改种。但是张希孟也不愿意压制,他的要求是从岭南,从海外,想办法调集粮食,务必要保证相对低廉的粮价,同时要对生丝价格托底,保证桑农的利益。

    这种有关经济的布局,张希孟几乎是唯一的权威。

    李善长那伙人玩不了,他们一旦插手,必定会变成上下渔利,中饱私囊,不用半点怀疑。

    至于朱元章,他虽然恶补经济学,但总是不那么灵光,因此也插手不上。

    张希孟倒是也不追求什么一年之内,改多少稻田为桑田,反正就这么顺水推舟,匀速发展吧……这么干的直接结果,就是杭州的生丝贸易起来,吸引了相当数量的苏州丝绸作坊。

    这些苏州商人,开始大举从杭州采购生丝,增加产能。

    而丝绸产能上来,松江的棉布也要寻求突破。

    气候适宜,土地价格又要便宜,方便大规模种植……商人的目光放到了湖广,尤其是汉江流域,已经有人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

    原料,生产,销售……一条条产业链建立起来,一道道商业往来密集起来……整个大明开始向一个整体迈进。

    虽然只是一个开始,但配合着华夏概念的深入,各地的百姓能够感觉到,大家伙是一样的,彼此是一家人。

    超出了地域的国家观念,快速深入人心。

    而有了这个基础在,宣传工作才能顺利推开,每一条商路,不光传递原料和财富,也传递信息和观念。

    应天的报纸,不到十天,就会出现在江州,赣州,也包括庐陵。

    文天祥的庙宇前面,每天都是人员往来不断。

    包括许多学堂,师长带着学童,拜祭文丞相,齐声诵读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山河亦壮丽。

    大好江山,岂能拱手让人!

    恢复中原,收复燕云,刻不容缓。

    我辈读书人,必须一改赵宋士大夫的习气,学会文武本事,一手诗书,一手宝剑,出将入相,上马治军,下马治民。

    就,就像张相公那样!

    没错,在这一轮的宣传之下,张希孟一跃成为全民偶像,尽管很不符合他卑微的社会公器的定位。

    但事情就是如此。

    文武双全,入则为相,辅左天子,出则统军,光复山河。

    而且听说张相还很年经,是个帅气的书生,就跟词上说的,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周都督都比不上咱们张相公。

    立刻就有人说了,拿周瑜比张相,那是给周郎脸了。他也就是赤壁一战罢了,咱们张相公,那是立德立言立功,三代之下,唯此一人!

    有人又说了,你可拉倒吧,孔夫子带着弟子,周游列国,都没人用他。

    诸子百家,那么多先贤,能得到君王重用,立下赫赫功勋,又得到万民敬仰,几乎就没有。

    道家讲无为,儒家讲仁政,这在先秦都是靠边站的。

    兵家法家倒是被君王推崇,可问题是这两家在民间名声都不怎么样。

    只有咱张相公,以堂堂之师,煌煌之学,治国抚民,千古一人!

    身在军前的张希孟,已经隐隐有所察觉,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对夫人道:“我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按理说这一次出征,这么大的彩头,我不该掺和,还是应该留给陛下才是。”

    江楠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笑道:“怎么,担心功高震主了?你要是担心,就退归林下,老老实实在家里带孩子,反正我也能养家活口。”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好笑道:“夫人还真是有志气!”

    江楠轻笑道:“还能怎么办?老爷难道不知道,这是陛下有意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得住了。”

    张希孟当真好奇道:“夫人怎么这么说?”

    江楠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织针,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都这么多年了,陛下虽然雄才大略,但过于刚勐,有失精巧。老爷则是心思缜密,布局谋篇,天下无双。你们两个人才是真正珠联璧合,配合默契,连我这个枕边人都要嫉妒了。”

    张希孟一怔,“你不要胡说啊!”

    “什么胡说?”江楠好笑道:“皇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跟我讲,陛下放弃御驾亲征,是她都没有猜到的,老爷却是料事如神,你比皇后娘娘,还要了解陛下啊!”

    张希孟嘴角抽动,略微沉吟。

    他也挺无奈的,虽说老朱跟马皇后的时间,绝对更长,但是没办法,多数都是休息,睡觉……相比之下,他们君臣之间,讨论的问题更多,了解的更深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哎,随你说吧!不过你讲的对,接下来天下一统,基本恢复了汉唐格局,如何往上更进一步,怎么布局,如何超越汉唐,在疆域上胜过元朝……这些事情光靠陛下一个人肯定不行。他需要我提供理论,拿出方桉。最最重要,是协调各方,调度资源,还有分配利益,不然的话,咱们不就跟汉武帝和唐初一样了,国家盛极而衰,盛世之下,民生艰难,根基败坏吗!”

    江楠略沉吟,就道:“老爷不是看得很清楚吗?其实你怕的不是功高震主,而是怕自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怕担不起这个使命吧?”

    张希孟忍不住哈哈大笑,“夫人当真是一针见血,我是五体投地。”

    张希孟伸手抓过织针,笑道:“夫人,咱们是不是该干点更重要的事情了?”

    江楠:“……”

    船队出应天,走运河,最终在临清停顿下来。

    这也是徐达大军集结的地点。

    张希孟见到了徐达,还有点不好意思。

    “真正的誓师大会,应该让你们当主角。结果你们都开拔了,光是让我在应天露脸,实在是不厚道啊!”

    徐达忍不住笑道:“张相这话就不对了,你当我们这些人不愿意让张相露脸吗?您待大家伙的恩情,自不必说。军中上下,又有谁不念着张相的好!再说了,誓师大会您出头了,往后不是还有凯旋大典,不是还要痛饮燕山吗?到时候咱们一起把上位灌醉了就是!岂不更好!”

    张希孟忍不住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既然如此,我也就坦然受之了。接下来的仗怎么打,你们商议就是。我这一路赶来,有些疲乏,要休息些日子。”

    徐达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大军出师,正式发起攻势,还要张相露面,鼓舞下士气。”

    “好!”

    张希孟欣然答应,又去陪着夫人了。

    可就在张希孟刚刚离开的时候,从黄河之上,一艘小船,飞速向下,到了开封段,又换乘快马,急速向临清而来。

    马跑如飞,急如星火。

    消息送到临清大营,上面只有一行字。

    “潼关入手矣!”

    什么?

    冯国用他们已经光复了潼关!

    我的老天啊!

    潼关多是个险要的地方,关中门户,咽喉要道!

    李思齐经营多年,层层驻军。

    任谁都琢磨着,在潼关会有一场大血战,怎么会这么轻松就拿到手?

    李思齐没有反抗吗?

    这不科学啊!

    但不管怎么说,潼关到手,此战已经赢得了开门红,堵住了关中,等于断了元军一臂。

    “冯大都督立功不小啊!”

    张希孟急忙下令,向应天方向报捷,同时又给徐达他们下令,不用等了,立刻全面出击。趁着这个机会,把元军打蒙了。

    就这样,在张希孟的命令下,徐达,常遇春,胡大海,按照原定的计划,分头出兵……光复之战,骤然打响。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应天。

    潼关?

    就是那个传说中非常险要的潼关,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还是咱们张相公啊!

    啥也不说了,一个字:牛!

    百姓们欢声笑语,茶馆酒楼,尽是高谈阔论,所有人都像是过了年似的。咱们张相公,那就是厉害,挥手之间,就把潼关装在了袖子里。

    他老人家别是会撒豆成兵吧?

    好家伙,张希孟简直要封神了。

    北伐之战,赢得开门红。

    悄然之间,发行的国债又热闹了三分。

    有些没有买到的商人,或者说没敢出手的,现在都愿意溢价购买。

    咱们大明的将士就是厉害,神兵天将,攻无不取战无不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连大都都能拿回来。

    民间情绪沸腾,欢欣鼓舞,朱元章自然也是高兴,但他却知道更多的消息,比如潼关是李思齐主动放弃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我是西路北伐军的

    天下第一等的雄关,关中门户,潼关居然轻易易手,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扯澹。

    那问题出在哪呢?

    张希孟在三天之后,陆续接到了消息,总算弄明白原因。

    前面提到了,皇太子召集党羽,发动察罕旧部,围攻王保保。

    其中李思齐和察罕帖木儿是一起举兵的老资格,察罕死了,该让我来接管势力,岂容小儿辈张牙舞爪?

    结果李思齐在长安约请其他诸将,包括张思道、脱列伯、孔兴等人,相约一起围攻保保。

    他们抽调了大批兵马,跟王保保一顿好杀,杀的是血流成河,势孤力穷。

    而在他们对面,是冯国用厉兵秣马的精锐明军,是傅友德,丁普郎等虎狼名将,是万众一心,上下一体的军民百姓。

    到了这一步,李思齐不战而弃潼关,也不不足为奇了。

    他不是不想守,而是实在守不住。

    他不可能把几万精锐,都扔在潼关,就算他打赢了大明,又能怎么样?

    察罕帖木儿的前车之鉴,不可谓不惨痛。

    想的太多,就容易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

    保护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

    所以说李思齐这个聪明人,不但放弃潼关,甚至连长安都没要,他直接润凤翔老巢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甚至把冯国用弄不会了。

    怎么办吧?

    趁虚而入,直取长安,随即进攻凤翔,和李思齐在关中决战,又或者北上延安府,直取大同,协助北伐大军,围攻大都……

    摆在冯国用面前的选择一下子多了起来。

    可正因为如此,冯国用第一次犹豫了。

    他这个西进集团,很早就定位清楚,他们是要收取河西走廊,甚至直入西域的。可问题是他们到底是一支偏师,必须配合主力,不能自己胡来。

    冯国用在进退之间,把握很清楚,他能做主的做主,不能做主的,就只能请求张督师来做主。

    饭团探书

    “到底要怎么办,就看我们现在的所处的大局。”

    在张希孟身边,只有两个年轻的将领,一个是蓝玉,一个是李文忠。哪怕是朱文正,都在统御山东军团,随着徐达出征。

    张希孟也只能跟这俩人念叨,“李思齐接连放弃要地,以冯国用的才能,大约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想办法全歼李思齐……如果放在中原决战之前,我大约会同意让冯国用进军,陛下一定会答应的,可是到了现在,我却是不能同意。”

    蓝玉略思忖,就说道:“先生是说咱们现在把握更加充足,所以不必冒险?”

    张希孟笑道:“还有一层意思,你们再仔细想想。”

    这次是李文忠道:“大势在我,李思齐投降的可能,也大大增加了?”

    “对!”张希孟含笑道:“确实,我们现在有可能争取李思齐投降,你们能想明白这件事的价值吗?”

    蓝玉眼前一亮,慌忙道:“这个自然是知道。李思齐当初和察罕帖木儿一起聚拢豪强地主的兵马,镇压红巾军,十多年大战下来,李思齐坐拥数万精锐,雄踞关中之地,是元廷少有的实力派。他这一投降,整个关中的大局就打开了。”

    “然后呢?”张希孟又追问了一句。

    蓝玉想了想,继续道:“关中落到了我们手里,陕甘诸王的兵马就没法回去了,日后进军河西,收复西域,就方便多了。”

    “还有吗?”

    “还有?那,那就是山西!关中一旦到了手里,山西的兵马就无路可逃了。如果能快速北上,攻取大同,截断元军北逃的路线,就等于关门打狗,一举全歼!”

    张希孟含笑靠着椅子,问道:“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这一次是李文忠抢先回答,“张相,此番北伐,胜利的把握足有十成,所不同的是能包围住多少兵马而已。元廷撤退到草原的人马越多,我们后续的麻烦就越大。相反,要是能把这些人留下来,往后我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这次的北伐,就是包饺子,要的是馅越足越好!”

    蓝玉笑道:“照这么说,我倒是盼着大元天子能驻守都城,和社稷共存亡了。”

    李文忠呵呵一笑,“能这样最好,只怕大都的皇帝,怎么也不会比徽钦更差吧?”

    蓝玉无话可说,简直不能更认同了。

    却是,赵佶、赵桓,加上赵构,父子三人,成功把皇帝的下限拉到了负值,过去是傻子都能当皇帝,他们充分证明了傻子不可怕,混蛋才真的要命。尤其是寡廉鲜耻,毫无底线的混蛋,哪怕是一条狗坐在那里,只怕都比他们强。

    毕竟狗被冲进了领地,还知道叫嚷,急眼了还能咬人呢!

    经过简短的商议,张希孟就确定了方针,不能贸然进兵,要争取李思齐投降。

    可问题是李思齐这种东西,岂是轻易能投降的?

    该怎么拿捏,还需要仔细权衡,妥善把握。

    张希孟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立刻以八百里加急,送去潼关,交给冯国用。

    等接到这封信,撕开之后,冯国用才看了几眼,顿时哈哈大笑。

    “张相果然是奇才啊!千里之外,料事如神!”

    冯国用说完之后,随即道:“告诉丁普郎,三天之后,要给我拿下华州。”

    命令下达之后,冯国用又道:“再告诉丁普郎一声,尽量抓捕俘虏,不要伤害这些士兵,我有用处。”

    接到命令的丁普郎面带冷笑,三天时间,也未免太小觑我了!

    “冯国胜,告诉你哥,我今天就把华州拿下来,咱们在华州喝庆功酒!”

    冯国胜呵呵道:“老哥,你这么说,人家再下令,哪能显得出你的厉害?咱们还是先拿下华州,然后告诉大都督,提前两天,收复华州,岂不是更好?”

    丁普郎顿了顿,忍不住大笑道:“还是你心眼多,就按你说的办!”

    这俩人随即调动兵马,丁普郎率领先锋兵马,直接突袭华州。

    丁普郎在军中有拼命三郎的称号,打起仗来,堪称疯子。

    他闪电一般杀到了华州,守城兵马仓皇应对,他们奋力厮杀,总算打退了丁普郎的攻击,却也损失惨重。

    而就在城中守军手忙脚乱的时候,冯国胜领兵赶到。

    “你从西城下手,那块防备空虚,城池也不坚固,大约能炸开。”

    冯国胜连忙点头,谢过老哥义气。

    随后冯国胜指挥兵马,展开强攻,和丁普郎那种全面攻势不同,冯国胜是重点进攻,一下子就打得守军大乱。

    城头之上,损失惨重。

    弓弩,火铳,雨点一般招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眼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冯国胜派遣矿工出身的爆破队出手。

    三个时辰之后,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一个口子。

    随后大军涌入,战斗到了后半夜,华州易手。

    随后又是抓捕俘虏,安抚百姓,扑灭火焰,忙活了到了日上三竿,战斗彻底结束。

    距离一天,正好还有半个时辰。

    完美!

    顺利拿下华州,冯国用立刻赶来,除了嘉奖丁普郎之外,下令把所有俘虏叫过来。

    “有些好吃的吗?”

    冯国胜忙道:“只有些白面馍,还有点肉干,菜倒是没多少,还有几桶大油。”

    “那也好!你们赶快弄点菜,用荤油炒了,然后加水熬汤,一定要香喷喷,滋味充足。”

    冯国胜连忙答应,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近千名俘虏悉数押解过来。

    冯国用亲手给他们发馒头,一人一碗汤,碗里还漂着厚厚的一层猪油。

    “弟兄们,不管你们是河南的,还是关中……都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也该安享太平了。家乡早就分田了,好些地方到了年节,都能吃上肉。河南也差不多能吃饱饭了。咱们要的是太平,要的是吃饱喝足,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叫冯国用,是这一次进军关中的大都督。我能做主,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是什么出身,从今往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大家伙把这话带回去,去告诉其他的弟兄,告诉李思齐,只要他投降,我们绝不伤他的性命,其实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小明王,不也好好的!”

    小明王!

    突然在俘虏当中,有人站起来,惊问道:“小明王陛下还活着?”

    “活着,不但活着,还在陈留的一所学堂读书。”

    冯国用笑看着对方,这是个中年汉子,脸上足有三四道刀疤,很是骇人。

    “这位兄弟,你,你是什么人?知道小明王?”

    此人恍若未闻,突然又道:“你没有骗我?你们真的没杀小明王?”

    冯国用哈哈大笑,“我们杀小明王干什么?实不相瞒,毛贵毛将军在我们那边当了尚书。如果不是刘太保气性太大,宁折不弯。他到了我们这边,那也有位置的。”

    此人听到这话,终于一屁股坐下,咧嘴苦笑,“刘太保何等豪气?他又怎么能投降呢!不过小明王陛下能够安然无恙,你们的仁义之名,我算是服气了。可我不服的是,李思齐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们怎么也能饶恕?”

    冯国用笑道:“你问我这话,那我也问问你,你在李思齐手下多久了?李思齐手下是不是全都丧心病狂,应该杀头?又用什么标准权衡?”

    冯国用深吸口气,“中原大地,十室九空!除了那些追随元廷,罪大恶极的畜物,我们必杀之外,其余有悔改之心,愿意归附大明的,我们都会让他们接受改造,能洗心革面,自然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一味杀戮,还要打多久啊?”

    此人半晌无语,低着头,思量再三,颔首道:“我懂了!冯大都督,放我去见李思齐吧!我是西路北伐军的。像我这样的人,在李思齐手下还不少,我们愿意归顺大明!”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们想回家

    冯国用听对方自报家门,竟然是北伐西路军,便道:“论起来,傅友德傅指挥使,也是北伐军将领,如今正在我的麾下。不知道你尊姓大名,能不能告知一二。”

    对方怔了良久,才道:“我叫李喜喜,纵然原来有些名气,投降了李思齐,当了元廷走狗,也早把老脸丢光了,冯大都督不必在意。”

    冯国用哪能不在意啊!

    这个李喜喜,可是傅友德经常挂在嘴边的,算是刘福通手下悍将之一。

    当初李武和崔德率先杀进关中,随即李喜喜引兵救援,傅友德那等人物,也只配给李喜喜当手下。

    后来他们遭到伏击,损失惨重,李喜喜带着傅友德逃入了巴蜀。

    按照原本的历史,李喜喜会投靠陈友谅,而傅友德后来归顺了朱元章,成为老朱手下的悍将。

    不过在这时候,历史出现了偏差。

    李喜喜在投奔陈友谅的路上,偶然听说了朱元章的动向,还拿到了一篇文章,讲什么中华三次崛起,言之凿凿,说什么华夏必胜,万民必胜。

    一篇文章,看得李喜喜心潮澎湃,又很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们打出了北伐旗号,三路大军,气吞山河。

    如今自己狼狈败逃,凄惨无比,难不成以后提到了北伐,还都要看朱元章不成?

    李喜喜越想越悲愤,既然华夏必胜,那我们也有机会!

    百般思索之后,不甘心放弃的李喜喜带着百八十个心腹亲信,偷偷返回巴蜀,又翻山越岭,重新潜回关中。

    他还想联络旧部,跟元军周旋。

    只是折腾了一段时间,虽然也伏击过几次元军,打了几个小胜,但终究无力扭转大局,手下的弟兄也损失大半。

    李喜喜才无奈放弃,看起来真正能北伐灭元的人,注定不是他们了。

    为求活命,李喜喜归附了仇敌李思齐,就这么在李思齐的手下,稀里湖涂混日子。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明军杀入关中之地,他居然会被明军俘虏。

    转来转去,又到了明军手下……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投降朱元章呢!

    李喜喜沉默了一阵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有好些文字……李喜喜冲着冯国用道:“冯大都督,你能跟我说说不……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冯国用扫了几眼,立刻道:“这自然是真的,写这篇文章的正是这一次统军北伐的督师张相公。他不光是我大明宰相,更是天子师,百官师,也是我们武将的老师。这些年我们也都秉持张相主张,均田,兴学,抑制豪强,善待妇人,发展工商,整军经武……李将军有兴趣,可以好好看看,到时候便知真假!”

    李喜喜连连点头,眼中竟有泪花,“真的就好!真的就好!那,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之后,李喜喜转身告辞,冯国用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匹马,又给了他一包干粮,李喜喜道谢之后,上马飞奔,直接前往凤翔。

    冯国用见他走后,也是心中感叹……当初的北伐军虽然失败了,却没有完全消失不见。他们和元军连年征战,不断周旋。

    有好些人被俘,成为元军的一部分。

    但是这些人依旧有那么一股子劲儿,只要能够顺利唤起,瓦解李思齐所部,根本不难。

    刘福通虽然失败了,但他遗泽尚存。

    张相主张肯定刘福通的功绩,现在看来,着实是很有道理。

    冯国用不忍让李喜喜自己冒险,又随即从俘虏中挑选一批人,让他们也立刻返回,将明军的情况告诉其他弟兄们。

    明确通知他们,只要愿意归附,就可以保证安全。

    除此之外,冯国用又安排人,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拜会李思齐。

    告诉他,潼关天险,你们不敢守,华州要地,你们一天不到,就失守了。

    大势所趋,和大明对抗,就是死路一条。

    你一个汉人出身,又如何指望元廷能够真的信任你?

    与其孤军奋战,以卵击石,不如早点投降,免去杀戮,也是给自己积德,尚能保全性命,不然死到临头了。

    冯国用语气强硬,以威胁为主,不过却也留了余地。

    软硬兼施,种种手段,一起用出来。

    接下来就看李思齐怎么选了?

    冯国用告诉手下诸将,整顿兵马,暂时不要超过华州,如果李思齐不识抬举,立刻发起攻势。

    可以说冯国用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李喜喜竟也奔到了凤翔城下。

    他抬头望了望大旗,又看了看那些守在城头的士兵。

    李喜喜鼓足勇气,冲着城头大喊,“我叫李喜喜!你们之中,还有认识我的,不妨站出来!我刚刚见到了明军的冯大都督!”

    “别打了,投降吧!归顺了大明,才有活路啊!”

    李喜喜冲着城头,连续大喊。

    李喜喜的名气,不只在北伐军中,就连李思齐的部下,也有不少听说过的。

    昔日的生死仇敌,后来归顺了李思齐,现在又成了明军的说客,还真是有趣啊?

    众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竟有两员将领上城,他们通过垛口,俯身下看,三个人,六双眼睛,凑在了一起。

    来的两个人,正是李武和崔德。

    他们都是昔日北伐军统帅,连续战败之后,退守宁夏,试图自保。

    结果被李思齐和张良弼联手剿杀,不得不归附李思齐。

    “李平章收留我等,未曾屠戮,我等理应感恩戴德,为平章效命。你怎么有脸投靠大明?”李武怒斥道。

    李喜喜昂着头,朗声道:“我一人生死不足惜。李平章觉得我该死,现在就可以把我的脑袋拿走!只是让我和弟兄们说两句话吧!”

    李喜喜大声道:“大家听着,刘太保的红巾军,起自河南。李平章当初也是自河南起家。一方是推翻大元朝,一方是死保大元朝。双方你来我往,杀了十多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这到底是为什么?”

    “归根到底,咱们大多数人都是同乡,都是手足兄弟,这么杀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问过了。咱们的老家,都已经分配了田亩,大明派了好多人,筹建村社,带头领着大家伙劳作,整饬土地,耕种田亩……水患没了,粮食够吃了,又能过安稳的日子了!”

    李喜喜极力想证明自己所说,他伸手将包裹举起来,让大家伙看。

    “瞧见没有,都是白面馍!回家吧,回家干几年,就能天天吃上白面馍了!”

    李喜喜的喊声,传到了城头。

    再看那些将士,不少人已经隐隐落泪。

    大家伙举目四望,确实是如此。

    人世间最大的讽刺,红巾军的主力来自河南,镇压红巾军的主力,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也都来自河南。

    十几年的征战,竟然是老乡之间的自相残杀。

    更让人无语的是,大家伙杀了这么多年,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反而把中原之地弄得十室九空,死伤无数。

    最后还要靠着淮西的人来拯救,羞愧不羞愧啊!

    “弟兄们,别打了,赶快回家吧!”

    李喜喜不断吼着,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们都是死人吗?有人敢乱我军心,杀!给我射死他!”

    李思齐怒冲冲赶来,厉声大吼。

    城头将士一愣,却也不敢不听命令。

    有人举起弓箭,朝着李喜喜射去。

    虽然是射箭,但是大家伙很默契,要么有气无力,要么歪到西天,李喜喜居然毫发无损。

    这下子可把李思齐气坏了,“好啊!你们都要造反啊!”

    李思齐一扭头,对着心腹道:“你们动手,把那个胡说八道的东西,给我杀了!”

    这帮人立刻领命,他们纷纷张弓,就准备给李喜喜来个乱箭穿身。

    可就在这时候,足有数百俘虏,匆匆赶来,他们冲到了李喜喜的身边。

    “明军现在华州,并未西进。让我们回来劝说大家伙,投降了吧!”

    “是啊!别打了,明军已经承诺了,他们不会滥杀无辜的。”

    “放下兵器,可以分到田亩,好好过日子!”

    ……

    这些俘虏可不都是北伐军的旧部,他们之中,有不少李思齐的手下,大家伙站出来,一起呐喊。

    城头之上,人心浮动,大家伙都在琢磨着。

    当初他们攻击陕州,连续打了好些日子,不但没有丝毫进展,反而是损兵折将。从那次开始,他们就知道明军的厉害。

    最近又不断有各种消息传来,知道明军对待士兵好。

    将领不许欺负士兵,兵卒还能读书识字。

    一旦投身行伍,全家都跟着光荣。

    从河南老家,也不断传来消息。

    一份份家书,讲述家乡变化,劝他们弃暗投明。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思齐的部下,也是人心浮动,想法众多……若非如此,李思齐也不会退守凤翔,试图顽抗。

    可到了现在,李思齐也拿不准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李思齐的脚下出现了争吵,随后城门轰然打开,一个中年汉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大吼,“俺要回家!”

    李思齐大怒,“射,给我射死他!”

    他的心腹正要动手,李武和崔德竟然一起拔出了兵器,对准了李思齐!

    “怎么?你们也要造反?”

    这俩人互相看了看,竟然齐齐跪倒,“平章,我们知道你体恤将士,求您开恩吧!让大家伙能活着回家!”

    此话一出,又有许多人,相继跪倒,失声痛哭。

    “平章,我们都想回家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壮士十年归

    “你们都,都要回家,我,我李思齐家在何方?”

    这位大元陕西平章,双眼泛红,勐地抽出兵器,狠狠噼在城头的砖石上,火星溅起,他竟然厉声嘶吼道:“事已至此,我凭什么听你们的摆布,大不了鱼死网破!拼个玉石俱焚!”

    李思齐的怒吼,让他许多亲信都感觉到了悲凉……他们虎踞关中,兵马数万,当个土皇帝,难道不好吗?

    凭什么明军杀来,就要投降?

    大不了拼一场,指不定谁脑袋朝下?

    几乎与此同时,李思齐的副手貊高也率领着一队人马赶来,这些兵马,披坚执锐,以胡骑居多。

    他们可不想着回家。

    双方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此时的李武和崔德,格外冷静,论起来他们的人数毕竟不多,而且李思齐才是三军统帅,火并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而李思齐此人表现诡异,嘴上说得狠辣决绝,却没有什么动作。由此看来,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贼头还不是待价而沽吗!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想要的价钱。

    李武伸手,将兵器扔在地上,随后摘下头盔,匍匐在李思齐面前。

    “平章大仁大义,收留我等,未曾诛杀。我等亏欠平章甚多,便是这条命赔给平章,也是补偿不起。论理我等不该反叛平章,只是弟兄们打得太苦了,已经受不了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恳请大明,妥善对待平章,保全平章权位,优待平章家人,把一切都安排好,否则的话,他们要是对待平章不客气,我们,我们就跟他们玩命!”

    李思齐听到这话,简直想笑,“你们说得好听,得到了大明的官,你们还不弃我而去?我若是没有了兵权,就是砧板上的肉,明军又岂会放过我?事到如今,你要拿我当三岁孩子耍弄吗?”

    李武也是一时语塞,他却也不愿放弃,只是不停哀求,崔德也跟着劝说。

    与此同时,貊高等人带着兵马,涌上了城头。

    一时间几方人马,争吵成一团。

    凑巧的是,冯国用的书信,这时候也送来了。

    李思齐将书信接在手里,才看了几眼,就太阳穴突起,心中暴怒。

    “好啊,他大明正是厉害!还想威胁我!我李思齐兵马十万,身后千里之地,皆归我有,背城一战,破釜沉舟,胜败之数,尚未可知!”

    貊高立刻跟着怒吼道:“平章说得对,大丈夫岂可屈居人下!咱们拼了吧!”

    李思齐咬了咬牙,又看了看李武和崔德等人。

    他突然笑了,“你们想回家,我也不是那种混蛋的东西。但是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了,明军打得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他想要让我投降,就必须拿出诚意。我也给冯国用一封信,如果敢过来,和我见面,对谈议和事宜。我就相信大明,如果没有,只是拿话骗我,我劝你们一声,也给我放聪明点!”

    “明军能骗我,也能骗你们!你们想回家,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跟我破釜沉舟,背城一战,或许更有活路!”

    不愧是老贼头,李思齐这一手矛盾转移,玩得属实厉害。

    李武、崔德,还有许多兵卒无言以对。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大明的诚意如何,万一回到了家里,被人抓起来,砍了头,那可就是送人头上门了。

    这帮人暂时安定下来,貊高等人却是大喜,“平章高见,冯国用必不敢过来,明军虚伪,不攻自破。”

    李思齐并未多说什么,但却让人准备房舍,备下美酒佳肴,如果冯国用能来,立刻请进来,双方要好好谈谈。

    接连三天过去,李思齐几乎没有睡觉,眼睛熬得通红,整个人憔悴不堪。手下两伙人,泾渭分明,有人主张投降,有人喊打喊杀,针锋相对,几乎到了拔剑相向的地步。

    终于,消息传来,是冯国用到了。

    这位冯大都督只带着两个随从,一人手持红色旗号,迎风飞扬,一人捧着一面金牌,熠熠生辉。

    “李平章,冯某按照约定而来,你有什么要谈的?”

    李思齐得到消息,几乎是跑着冲上了城头,当他看到冯国用的时候,几乎是眼圈发红,相见恨晚。

    “相距六百里,冯大都督如此快速赶来,当真是让在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冯国用哈哈大笑,“李平章,为了赴约,我两天跑死了三匹好马!但我觉得很值,咱们见面,你有几万将士,有关中父老,我麾下也是几万雄兵,还有北伐大业。在这里我想说,人命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大家伙原本是一家人,兵戎相见,互相残杀,实在是不值得啊!”

    李思齐大受振动,连连道:“说的是,说得太对了。冯大都督,请进城吧!”

    李思齐下去,打开城门,亲自迎接。

    冯国用笑着跳下战马,龙行虎步,直入凤翔。

    到底是武将,昼夜奔波,跑了好几百里,竟然还能神采奕奕。这要换成张希孟,估计早就趴下了。

    不过令人惊异的是,李思齐对冯国用的态度,格外亲切,真的好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冯大都督,这边请!”

    李思齐领着冯国用,要去密谈。

    哪知道冯国用看了看两旁密匝匝的将士,突然停下脚步,笑着道:“李平章,咱们开诚布公,这次谈判,不是为了一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这几万弟兄,没有个妥善的安排,我相信大家伙也不放心。而且大家多半也怕有什么暗箱操作,背后交易。咱们索性就把一切摆在台面上,好好谈个清楚!”

    李思齐一怔,大为诧异,不带这么玩的!

    他刚想阻止,冯国用已经径直走向了一队兵马,凑巧的是,这些人正是貊高的部下,冯国用走到人群中间,一屁股坐下。

    “大家伙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给你们解答!”

    愣了好一会儿,貊高突然道:“你,你算什么东西,说话算数吗?”

    冯国用并不生气,而是摆手,让随同过来的士兵将金牌拿过来。

    “你们瞧见没有,这是大明天子赏赐我的金牌!陛下说当年岳飞北伐,宋主十二道金牌召回,千古奇冤,遗祸无穷。如今命我北伐,特赐金牌,命我节制文武,总揽西线权柄。”

    冯国用说到这里,看了眼貊高,笑道:“这位将军,你说我算什么东西呢?”

    貊高看了看那一面金牌,终于咬了咬牙,“这么说你是个讲话算数的。那俺要问你,不是汉人,不愿意回乡种田,你们打算怎么办?”

    冯国用看了看这帮人,从他们的穿戴体貌上,就知道其中汉人不多,胡人不少。

    他忍不住笑道:“你们知道吗?当初我奉命北上之前,张相公特别交代,自从安史之乱以后,数百年间,西域之地,同中原断绝联系。汉人锐减,诸部胡人生息繁衍,数量不少。故土不可弃,但也不能肆意胡来。诸部胡人只要愿意归顺,就可以册封官爵,暂时统御各部。只要在收复故土的战斗中,立下功勋,一切赏赐,与我们一般不二。”

    冯国用笑道:“西域这么大,正是英雄好汉,大有作为的时候。当年成吉思汗不就是率领大军,向西打下无数疆土吗?你们愿意归降大明,我们会妥善安顿,不想耕田种地,就可以放羊牧马。有我们大明做后盾,想要什么,还不是唾手可得?”

    冯国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汇票,笑道:“这里是三十万贯宝钞。只要大家伙同意归顺,我立刻就下令,在这里设立分行,给大家伙发放军饷,其余粮草赏赐,立刻就到。总而言之,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吗?”

    貊高等人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在场胡骑士兵脸色变幻,心中大动。

    李武、崔德等人打不动了,这些胡骑又真的愿意鏖战下去吗?

    说到底,大家伙都已经疲惫不堪,难以维系。

    他们反对投降,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待价而沽,不愿意被人拿捏摆布。

    很凑巧,李思齐也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打不下去,又不甘心放弃权位,所以才来了这么一手,逼着冯国用来谈判,他看到老冯的时候,简直高兴的要落泪。

    再不过来,真的要出事,他李思齐已经罩不住了。

    只是李思齐没有料到,冯国用甩开了他,直接和将士沟通。

    反正你李思齐已经捂不住了,我又何必跟你多谈,浪费时间!

    你李思齐还想借着手下士兵,跟我讨价还价?

    想什么呢?

    张相教了我们这么多年,再让中间商赚差价,简直有负张相的教诲!

    貊高又看了看冯国用,突然道:“冯大都督,我们胡人懂得不多,你愿不愿意跟我们结拜?你要是愿意,我们就信你!”

    冯国用哈哈大笑,“我自然是愿意,只不过大家伙可要清楚,咱们结拜了,兄弟之间,可就不比其他了。”

    貊高咬了咬牙,突然单膝点地,“兄长在上,小弟愿意听从兄长号令!”

    冯国用欣然大喜,将貊高搀扶起来,随后又对李思齐道:“李平章,你没有意见吧?”

    李思齐老脸涨红,简直要气得倒仰!

    他的算盘全都落空了不说,这帮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当面背叛自己,赶着攀高枝儿去了!

    该杀!

    全都该杀!

    冯国用一肚子坏水。

    貊高寡廉鲜耻,更该死。

    还有李武,崔德,全都不是好东西……李思齐默默算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的敌人着实有点多。

    换句话说,他把自己玩成了孤家寡人,现在下面的人,大半都听明军的了,他除了生气,也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冯大都督高明,在下五体投地!”

    冯国用呵呵一笑,“往后都是一家人,共同辅左陛下,光复故土,成就大业!”

    冯国用只带着两个随从,就轻易收取了李思齐数万兵马,简直堪称奇迹……不过对于李喜喜等人来说,这些事情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李喜喜只想回家,累了,倦了,不想再打了。

    守着三十亩田,一头牛,娶妻生子,过寻常人的日子吧!

    就在冯国用到达凤翔的第二天,就有近两千名老兵,站了出来,在李喜喜的率领之下,前来辞行。

    “大家伙放心吧!我已经告诉傅友德,让他们护送大家伙回乡。往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找衙门帮忙,你们北伐军,是有大功的!”

    李喜喜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倒,“大明胸怀,恩泽如天!李喜喜这辈子无福为大明效力,倘使李家有后,必为大明一小卒!”

    其余老兵,同样哭拜于地……

第五百五十六章 今日,超越大宋矣!

    冯国用派人护送李喜喜等老卒返乡,而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一直住在貊高的军营之中,身边除了两个护卫之外,其余一点人没有。

    甚至还故意掀开门帘,让外面经过的士兵可以看到。

    这一举动,让胡骑兵卒也都敬佩这位冯大都督,于是人人归心,李思齐反而战战兢兢,生怕被手下人出卖,献给冯国用,作为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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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法子,李思齐只能挖空心思,讨好大明。

    就在李喜喜等人离去的当天,李思齐只身到了冯国用军帐。

    “关中陕西之地,除了在下之外,尚有张良弼、脱列伯、孔兴等人,他们手下胡骑极多,色目人掌权,只怕不易投降。”

    冯国用呵呵一笑,“他们不愿意降,那就进兵剿杀!难道这一次北伐,几十万大军,还能指望兵不血刃吗?”

    冯国用说完,又对李思齐道:“公识时务,知天命。率军归降,功在千古,我已经向陛下请功,到时候必定重赏于你!”

    李思齐的心砰砰乱跳,冯国用虽然手段厉害,但是说话还是算数的,有他这句话,自己在大明朝廷,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便是如何得到更多了。

    李思齐立刻道:“冯大都督,如若不弃,在下愿意做先锋,引兵北上,收取延安府,向西攻取狄道,尽数收取关中之地。”

    冯国用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十分喜悦。

    别看明军战力很强,但是初入关中,不熟悉道路,不了解民情,还真就离不开地头蛇。

    而李思齐这人,能活到今天,就表明他本事不差,如果能使出十分力气,替大明开拓,那是最好不过。

    “李兄有这个意思,我自然是赞同。就这样吧,我让傅友德率领三千人,给你当副手,你们并力北上,我总督兵马,随后而来,咱们联手,光复关中!”

    李思齐稍微一怔,傅友德可是他昔日的手下败将啊!

    “行!在下必定奋勇争先,为国立功!”

    摆平了李思齐,冯国用的心稍微安定,立刻写信给张希孟,汇报情况。

    西路明军,不但拿下潼关,还收服了李思齐,获取数万精兵,打开了关中门户,堪称战果辉煌。

    消息所到之处,万民欢腾,百姓备受鼓舞。

    尤其是李喜喜等北伐军老卒,从潼关出来,经由陕州,洛阳,前往开封,随后各自返回家乡。

    他们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前来围观。

    有白发老人,有中年妇女,有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依偎在一起,冲着人群,不停张望。

    当看到类似的身影,便扑上来询问,打听亲人下落……数万北伐军入关中,能回来的又有几人?

    多数人都只能回答不知道,当偶然有人告诉他们,亲人已经战死,不免哭声一片。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同亲人相聚,彼此认识之后,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互相叙述离别之苦。

    一边说着打仗的艰辛,九死一生,如何侥幸逃脱,如何思念亲人,说一段,就要哭一阵。

    反观这边的亲人,他们不大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三年间,明军来了,土匪走了。

    村社组织起来,水患治理了,粮食种上了。

    “回家吧,家里头有白面了,咱烙大饼,蒸馒头,咱再也不挨饿了!”

    老人们拉着游子的胳膊,迈着沧桑的步伐,返回家中。

    只要有一对成功相认,安然回家,十里八乡,都会过来道贺,还送上礼物。有人更是非要一睹北伐将士的风采。

    百姓的举动,简直上李喜喜等人受宠若惊。

    什么时候他们这么得民心了?

    简直被当成了英雄?

    随着不断前行,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各地都有大明的宣讲员,还有戏班子,他们讲述过去的历史,告诉大家伙,文丞相和岳爷爷的故事。

    讲述着光复故土,恢复燕云的重要性。

    无数百姓第一次知道了这些事情,连带着他们对北伐军的看法都不一样了,知道他们是英雄好汉,至少是有贡献的。

    甚至有的地方,决定把参加北伐的将士,写进县志,当成英雄,永远纪念。

    目睹这一切之后,李喜喜目瞪口呆,继而惭愧不已。

    当初他们北伐的时候,又几时想过这些?

    只怕是好些将领,都未必知道为什么北伐?

    吊民伐罪的王师,渐渐沦落为流寇,最终不免一败涂地……当真是惭愧啊!

    现在只能盼着大明,能够光复故土,拿回燕云了!

    一定要争气啊!

    山东方向,北伐军前线。

    徐达在得到了冯国用的急报之后,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一来冯国用进展顺利,身为大将,不免起了攀比之心。二来关中动向,更加说明了元军的虚弱,战机就在眼前,不可错过!

    “督师,大军入关中,李思齐狼狈逃窜,走投无路,终归投降。王保保尚在山西,按兵不救。由此可见,元廷已经是山穷水尽,援军断绝。此时正该趁势北上,直取大都,近在眼前!”

    张希孟微微沉吟,终于点头,“那好,传令吧,全军北上!”

    徐达大喜,随即下令擂鼓聚将!

    鼓声隆隆,士气昂扬。

    常遇春,胡大海,花云,吴祯……明军悍将,齐集一堂。

    军帐外面,旗帜飞扬,如霞光如鲜血,红艳一片,望不到尽头。

    徐达一身铠甲,气象森严。

    “传我将令,常遇春、胡大海,分统前锋兵马,即刻北上,收取河北州县,直奔大都!”

    两员悍将一起站出来,躬身领命。

    随后他们迈着虎步,冲出军帐。

    两个人都是大黑脸,此刻却因为热血奔腾,面色变成了紫色。

    “光复之战,只许向前,不许后退!不复故土,死不瞑目!”胡大海握着拳头对常遇春道。

    常遇春哈哈大笑,“没错,胡兄这些年滴酒不沾,等咱们杀进大都,一定要痛饮一场,一醉方休!”

    胡大海深深吸口气,终于点头。

    “好,我应下了!”

    两个人上马,各自领兵,分头前进。

    红旗漫卷,人马如龙。

    常遇春领兵,首先攻取德州,随即又进军,拿下了沧州、清州,三日之后,再克靖海。

    看常遇春进兵,那简直是气吞万里,势如勐虎。

    完全就是一种享受。

    张希孟在后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沙盘上不断插上小红旗,眼瞧着迅速向北推进。他甚至都怀疑,这是进军,还是旅游。

    毕竟就算是往北走路,也没有这么快。

    这帮元军简直就是面捏的,不堪一击。

    由于进军太快,张希孟甚至担忧后方的粮草能不能跟得上……

    江楠接了调度粮草的使命,她还是相当用心的,甚至可以说是出色,江楠不光是使用民夫,还大量向商贾承包。

    比如让某个商人,负责将指定的辎重,运到某处。

    完成任务之后,除了能拿到报酬之外,还能得到一些优待,比如接下来的生意……毕竟天下即将统一,南北物资通畅,可以预见的,各种利润之多,油水之丰厚,是难以想象的。

    虽说凡事要讲究公平,但是为朝廷做贡献,得到一些便利,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楠很能利用这些小技巧,实现自己的目的。

    结果就是许多商贾,宁可赔钱,也要保质保量,把运输的任务完成。

    前方有了充足保证,常遇春的进军速度更快。

    相比之下,胡大海居然也毫不逊色,他从另一个方向,收取河间,雄州,直抵霸州。

    摊上这么两个狠人,大元朝也算是倒了霉了。

    前线接连溃败,一片哀嚎,半点好消息都没有。

    张希孟观察着进军速度,看着一块又一块土地纳入版图,尤其是看到了雄州和霸州之后,张希孟突然来了精神。

    “夫人,赶快准备马匹,我,我要北上!”

    江楠略沉吟,就道:“陛下可是下了旨意,不许你往前线去,而且徐达他们打得挺好的,你别给人家添乱。”

    张希孟都无语了,好家伙,我竟然成了添乱的了?

    “夫人,你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江楠稍微一怔,再看过去,她突然道:“这里是拒马河,越过拒马河,就是,就是燕云之地了!”

    “没错,过了河,就是沦陷四百多年的燕云之地了!赵宋终三百年,未曾收取的地方啊!”

    江楠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好,我这就去准备!”

    等马车备好,张希孟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些公文笔墨。

    他上了马车,就准备动身,却是没有料到,江楠居然也挤了上来。

    “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你一个人去,我也要瞧瞧!”

    张希孟无奈,只好答应。

    夫妻两个,在护卫的保护之下,迅速赶路。

    张相突然北上,大家伙都是一惊,您凑什么热闹,万一出事了,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徐达甚至率领诸将,急忙追来。

    他们一直追到了一条大河前面,发现张希孟裹着披风,朝着河水的北面,露出喜悦的笑容。

    徐达连忙跑过来,看了看张希孟,这才低声道:“先生,你这是?”

    张希孟扭头,瞧见了徐达,忍不住拉着他的胳膊,快步向前,踩着河边的砂石,伸手指着北方。

    “那就是燕云十六州!”

    徐达一怔,张希孟又补充道:“渡过这条河,咱们大明就超越赵宋矣!”

    徐达心头大振,喃喃道:“先生,这就是在书写千秋史册吗?”

第五百五十七章 谁都瞧不起大宋朝

    “没错,无论时间如何流转,光复之功,功在千秋。将军威名,威镇寰宇!我大明今日,只要跨过这条拒马河,杀入燕云之地,就超越了赵宋!”

    “接下来我们还要超越隋唐,秦汉,重新建立起华夏巅峰,让后人高山仰止的巅峰!”

    张希孟声音高亢,精神振奋,恨不得下一秒就带头渡河,直接冲过去。

    他尚且如此,徐达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徐达已经经历过这种事情了,岂会再次疏漏?

    因此急忙让身边将领拦住张希孟,随后徐达一转身,高声喝道:“准备船只,我要亲自渡河!”

    手下人闻讯而动,急忙找来船只。

    徐达迫不及待,亲自上船,回头又道:“有酒吗?”

    奉命找船的蓝玉嘿嘿笑道:“大将军放心,我备下了!”

    徐达意味深长看了眼这个年轻人,不错,懂事!

    就冲这一手,我也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船行至河中心,徐达举起酒坛,直接撕开了封皮,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徐达竟毫不迟疑,将一坛子酒倒在了浊流里面。

    “宗爷爷,你临死之时,高呼过河,你可曾想到,我三军将士,今日能渡过拒马河?你可以安息了!”

    徐达扔下一坛酒,随后又抓过一坛。

    “岳元帅,你数次北伐,可惜功败垂成。昏君已经跪在了你的坟前。现在让我们完成你的遗志,北伐!光复燕云,驱逐胡虏!还华夏大地一个太平!”

    “对了,还有文丞相,当年元兵把你押解到大都,你不曾投降,铮铮铁骨,光耀千秋!如今我们到了,恭迎英灵返乡!”

    “还有无数的先贤,我华夏子孙,大明健儿,终于能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自己了!”

    徐达抓起最后一坛子酒,扯开封皮,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大口,随即高举兵器。

    “随我杀上去!”

    说完,不待船只靠岸,徐达一个健步,踏着没膝深的河水,冲上了对岸,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看到这一幕,不少士兵才惊觉,咱们大将军当初那也是阵前冲杀,披坚执锐,当仁不让的狠人。

    只是现在兵马多了,要统御全局,才留在了后面,但人家可不是不能阵前冲锋,奋勇杀敌。

    蓝玉也红了眼珠子,提着长刀,追着徐达就上岸了。

    在他们身后,是成百上千的明军,大家伙奋勇争先,迫不及待踏上北岸的土地。

    这就是燕云十六州,这就是无数仁人志士梦想了几百年的地方!

    今日!

    我们来了!

    拒马河上,人人争先,弄得张希孟都心痒痒的,几次想随着人过去。

    所幸除了几位将领,还有江楠在旁边看着。

    “老爷就别添乱了,咱们不差这一时半日的。”

    张希孟连连摇头,“你不懂啊!这一时半日,就是好远的距离。我瞧徐达的意思,这家伙没准一半天就能冲到大都去!”

    江楠眨了眨眼,还真别说,徐达是有那个劲头儿。

    不过江楠也秉持着职责,坚决看住了张希孟。

    直到半日之后,明军用木箱搭起了浮桥,大举渡河,张希孟才得以渡过拒马河。

    果不其然,徐达早就没影了。

    张希孟跃跃欲试,很想上马,直接追过去。

    但是江楠死死就住了他的披风,还在耳边提醒道:“人家徐达的彩头儿,你就别抢了。还是老老实实想想,以后怎么治理吧!燕云之地,阔别了好几百年,风俗不同,民心不复。光打下来,只怕还没法守住,你要上点心。”

    夫人这么一说,倒是让张希孟冷静下来。

    是啊,收复失地容易,守住地盘就难了。

    至于移风易俗,让北方彻底融为一体,更是难上加难。

    自从后晋割让燕云之地,算下来快五百年了。

    期间历经契丹、金、蒙古,就算是中原之地,也损失了二百多年。

    虽然蒙古一统天下,但是他们按照跟脚,区分百姓,把人分成若干等。

    北方多是蒙古贵胃的马场,还有一大堆的色目人,以至于契丹人,女真人……南北双方,民情差距太大。

    而且伴随着东南迅速发展,两边的差距只会更加明显。

    到底要如何弥合差距,发展北方,还真是需要大动脑筋,丝毫马虎不得。

    张希孟思忖着这些,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还是放在北方,盯着大都方向。

    毕竟不管怎么说,还是可以先高兴一下,毕竟元大都就在眼前了!

    徐达统军,渡过拒马河,常遇春,胡大海两军也几乎同时进入燕云之地。兵马气势如虹,所向披靡。

    徐达在河西务击溃元平章俺普达朵儿只进巴,逼近通州。

    随着明军距离都城越来越近,元军也玩命了,他们选派了一万多死士,集结骑兵,勐扑徐达所部,希望把他们阻挡在大都之外。

    面对元军汹涌而来,徐达将破敌的任务交给了蓝玉。

    蓝玉因为年轻,大家伙并不是那么放心,吴祯,花云等人还想要抢功。

    蓝玉也不客气了,他只率领着三千人北上,诈败吸引原来追来,随后伏兵四出,重创元军,一万多人,几乎全数歼灭。

    蓝玉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也证明了徐达果然有识人之明。

    二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所有的一切压力,都落到了元皇帝的头上。

    明军北伐,大元这边并非没有准备。

    他们及时停止了对王保保的围攻,还恢复了保保的官职,希望他能北上勤王。

    只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过去你们欺负保保,看不起出身,挖保保墙角,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

    现在你们想把那一篇掀过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事情能这么简单吗?

    伤口能愈合,但是疤痕尚在。

    保保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保保已经算准了,大都保不住,他需要为以后盘算了。

    王保保拒绝北上,而其他的实力派,一见保保按兵不动,也干脆选择作壁上观。

    以勇武善战着称的成吉思汗子孙后代,在国破家亡的关头,竟然没有可用之兵,也没有敢战之将,讽简直拉满了。

    大明这边,伴随着不断的捷报,喜讯从山东向两淮传播,随后渡过长江,送到应天……大家伙都越发确定,现在只等一个时间,那就是何时光复大都?

    是一个月,两个月,又或者是三个月,五个月……反正不管多少时间,都要把大都拿回来!

    毕竟那是我们的地盘!

    大家伙会这么想,也并不奇怪。

    毕竟那是大元朝的都城,是那个疆域辽阔,威震东西的帝国的心脏,脸面,尊严……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脸面,都会死守大都的。

    要想拿下一座防守严密的城池,花一两个月的时间,一点不稀奇。

    甚至连徐达都是这么想的,他调集了火炮,随后又征召了五百人的爆破手,徐达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就算把大都炸上天,那也在所不惜!

    就在明军这边积极筹备的时候,元大都的皇宫之中,端明殿上,元皇帝正在召集宗室大臣,商议对策。

    这位皇帝的名字叫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他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铁锅的意思。

    嗯,不得不感叹他爹的先见之明,“铁锅”终于要背上大元朝灭亡的锅了。

    他焦急走来走去,金灿灿的龙椅,已经不能让他安心坐下去了。

    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知院卜颜帖木儿,淮王帖木儿不花,丞相庆童,还有许多蒙古的王宫贵胃,朝中重臣,悉数在场。

    铁锅皇帝沉吟半晌,这才无奈道:“明军势大,似乎无可阻挡,朕,朕有意北狩,暂避锋芒,诸位以为如何?”

    润就润呗!还甩什么词啊?

    你直说,我们听得明白。

    淮王帖木儿不花站出来,跪在地上,磕头作响。

    “陛下,祖宗江山,岂能轻易弃之?更何况河南王尚在冀宁,只要他的大军勤王,破敌不难!”

    听到了王保保,这位皇帝陛下直接咧嘴了,要是没有昔日的冲突,王保保或许还能听话,可是到了现在,真就是痴心妄想了。

    “明军志在必得,纵然能一时获胜,也难保久后不失。朕还是先前往上都,最是妥当。”

    他说完之后,丞相庆童突然哭拜地上,“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当以死守,奈何弃之!臣等愿率军民及诸怯薛歹出城拒战,愿陛下固守京城。同明军周旋到底!”

    铁锅皇帝轻叹口气,“要论起来,朕本成吉思汗子孙,起于大漠,归于大漠,也是理所当然。”

    好家伙,这位直接甩开了忽必烈,开始讲成吉思汗了。

    听出他话中意思的众人,越发悲愤,尤其是那些蒙古贵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陛下,时至今日,唯有死战到底,方有破敌制胜的妙法。一旦言弃,只恐江山不复陛下所有啊!”

    铁锅皇帝看着这帮人,低声道:“卿等如此说,可是有击败明军之策?”

    众人相顾无言,他们要是有办法,何至于在这里哭天抹泪?

    铁锅皇帝终于怒了,他愤然站起,怒道:“卿等既无破敌之策,又要朕留在大都,莫非尔等皆是大明之臣?”

    丞相庆童等人吓得慌忙道:“陛下之言从何而来?臣等皆是忠心耿耿啊!”

    铁锅皇帝深深吸口气,无奈道:“卿等既是忠臣,自该清楚,今日之事,岂可复作徽钦?”

    一句话,大殿之中,悉数无言以对…是啊,咱们也不能比大宋更惨!

    那……还是逃了吧?

第五百五十八章 光复大都

    铁锅皇帝看了看朝臣瞠目,心中还有些小得意。

    不过他也还是有些小技巧的。

    “朕,朕再思量一二……淮王、丞相,你们要好生布置城防,不可懈怠,更不可让红贼趁虚而入。”

    淮王帖木儿不花和丞相庆童领旨,群臣散去。

    明军前锋已经过了通州,距离大都也只是一步之遥。

    元廷上下,当真是风雨凄凄,人心慌乱,难以言说。

    铁锅皇帝返回宫中之后,即刻下旨,叫来了一百多名亲信大臣,另外还有心腹后妃宦官……趁着夜色,打开健德门……跑了!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皇帝润得这么神速,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帖木儿不花等人互相看了看,欲哭无泪,这不还是做了宋徽宗吗?

    赵佶在金人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匆忙禅位给儿子赵桓,随后带着亲信大臣,从汴梁跑了出去,躲避金兵。

    弃社稷江山不顾的举动,和铁锅皇帝又有什么不同?

    “还是不一样的,太子,朕没有禅位给你,没有让你继位留守大都……从今往后,我们父子也互相扶持,共渡难关,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但是从今往后,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才是。”

    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诺诺答应……只是逃出京城之后,他心里半点喜悦也没有。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荒野,路边还有白骨,时不时野狗恶狼出没,天上乌鸦盘旋。

    阴风凄凄,黄沙阵阵。

    大元江山,几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如此,留在大都,以江山社稷,投降大明,或许也不错,还能当个富家翁,不用出来受罪……皇太子心思转动,偷眼看了看铁锅皇帝,到底没有更进一步的胆子。

    他们为了躲避明军追击,故此逃得极快。

    一路上风餐露宿,来不及吃喝,论情形,好似曹阿瞒败走华容道;看境况,分明苻天王兵败八公山。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铁锅皇帝狂奔出一天多,腹中饥饿难捱,只能暂时吃点东西。

    他们休息的地方,背后群山连绵,是建造皇宫时的采石场,大片山体外露,上面尽是砂石,寸草不生。

    铁锅皇帝刚坐下片刻,还没来得及吃东西,突然砂石崩塌,一块桌面大小的石块滚落,声音如雷,尘土飞扬。

    铁锅皇帝一跃而起,爬上马匹,疯狂逃跑。

    “不好!明军来了!”

    下面人也是大惊,“陛下,别跑,快停下!”

    铁锅皇帝气得咬牙切齿,“不跑干什么?等着被抓吗?”

    手下人哭笑不得,“陛下,就算跑,也别朝着大都跑啊!那是来的路!”

    刹那间,铁锅皇帝老脸涨红,又惊又怕,羞愤难当。

    这要是方向错了,跑回大都,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位是吓湖涂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铁锅皇帝带着干瘪的肚子,重新上路,逃出居庸关,总算是离着上都不远。

    一路上所见,尽是战乱摧残之后的场景。

    当初北伐中路军就劫掠过,后来元军反复争夺厮杀,相比起来,他们可要比北伐军狠多了。

    百姓悉数被掠,屋舍空荡荡的,成片垮塌,惨不忍睹。

    看到这里,铁锅皇帝终于伤感起来,他环顾左右,抱怨道:“朕不出京,安知外事如此?卿等皆曰天下太平,只是红贼作乱……只怕从今往后,你我君臣,反成了贼寇!”

    群臣越发汗颜,他们是半点主意也没有,只能先跑到上都,集合那里的文武,再商议对策。

    就在大元君臣狼狈逃窜之时,明军早已兵临大都。

    徐达亲自督兵,将大都包围。

    昔日的幽州城,近在眼前。

    胡大海,常遇春,花云,吴祯,吴良,蓝玉,李文忠,还有许许多多明军勐将,齐集城外,恨不得立刻攻城。

    徐达却是不慌不忙,暂时让众人坐好,他背向大都,笑道:“你们可知,宋人也曾两次来到这里!”

    他的话刚说完,常遇春就笑道:“大将军,你怎么也学起张相公了?要给大家伙讲古啊?”

    徐达哈哈一笑,“我这点墨水,怎么跟张先生比?但是我想说的事,也在这两次之间。”

    李文忠突然道:“大将军所言的第一次,便是宋太宗乘着灭北汉威风,直取燕云之地。他起初很是顺利,大军围攻幽州,结果久攻不下。而契丹援兵赶来,双方在高粱河决战,结果宋军惨败,宋太宗屁股上挨了一箭,抢了驴车,仓皇逃回,失去了收复燕云的最好机会。”

    徐达笑道:“这就是了,我要讲的是第一,我们必须攻克幽州,拿下燕云之地,绝不许功败垂成!”

    众将齐齐点头,虽然此刻明军优势巨大,尚且需要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随后蓝玉又道:“这第二次便是当初宋徽宗用宦官童贯之策,花钱买来了幽州,童贯竟然因此封王。无奈金兵南下,宋军瓦解冰消,不但没有保住幽州,连开封都丢了,酿成了靖康之耻,奇耻大辱!”

    徐达大笑点头,“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拿下了大都,我们还要守得住!”

    徐达虎视诸将,大声道:“你们可听明白了?”

    常遇春和胡大海稍微沉吟,立刻点头,“大将军教训的是,我们心知肚明!”

    徐达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咱们一直以来,都不断强调的,而张相就在后面,我也不多说了,大家伙务必牢记于心。”

    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军纪!

    徐达继续道:“光复燕云,灭亡大元。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泼天大功,世袭罔替的爵位是跑不掉的,千秋青史,也会写上一笔。只希望大家伙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犯傻,葬送了自己的名声,也影响了恢复大局!到时候就谁也救不了你们!”

    诸将悚然,徐达的这几项提醒,都堪称及时精准,切中要害。

    反倒是要怎么攻城,徐达没说太多,道理也很简单,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他交代吗?

    攻城之战迅速开始。

    明军选择从齐化门突破……将士们背着沙土,飞奔到护城河前,将一筐筐沙土,倒入河中。

    城头也有弓箭射来,明军竟然没有后退,而是集结弓弩,利用火铳,对着城头勐轰,强烈还击。

    在城上居高临下,自然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可问题是他们遇上了明军这伙狠人。

    大家不怕牺牲也就罢了,更是历经百战,总结出了全套的经验。

    他们准备了防备弓箭的大盾,可以连成一片的那种,又多准备弓弩强弓,射程极远,还有那些威力不俗的火铳。

    靠着将士娴熟的技法,还有手里的家伙,竟然死死压制住了城头的反击。

    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填平了护城河。

    随即大家伙扛着云梯,冲到了城下。

    竖起云梯,开始登城。

    此刻城头元军已经开始溃散,难以支撑。

    先登之功,就在眼前,好几位将领,包括蓝玉等人在内,都有心抢夺登城之功。

    李文忠却是拦住了蓝玉,“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这份功劳你必须让出来!”

    蓝玉怒视李文忠,“谁给你的脸皮,跟我说这事?这功劳岂有让人的?不会是你想要吧?”

    李文忠呵呵一笑,随后指了指那个攀上云梯,往城头而去的士兵,轻声道:“他姓文!”

    “文?”

    蓝玉一怔,“文丞相的后人?”

    “嗯!是文家的人!”

    蓝玉听到这话,心中震动,竟有种酸熘熘的感觉。

    “当年文丞相是被押解到了大都,如今我们是大马金刀,杀进大都!果然是不一样!”

    蓝玉诸将,眼瞧着文家后人登城之后,随即才大军涌入,夺了齐化门。

    ……

    “张相公,张相公!”

    “前方捷报,我军已经杀入大都!”

    此刻张希孟正坐在马车上,距离大都还有三十多里。

    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

    哪怕明知道结果如此,但是真正顺利杀入大都,光复故地,那种难以言说的激动,还是让张希孟涨红了脸。

    “快,快点!”

    他大声催促,车夫也是奋起挥鞭,急速向着大都赶来。

    同坐马车的江楠脸蛋比张希孟还要红。

    “盼望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老爷是不是该写首诗啊?”

    张希孟略微咳嗽,“那个,你也知道我的本事,诗词不是强项,就不丢人现眼了。”

    江楠笑道:“是,我知道老爷是当世学宗,天下仰望。如今身临大都,有什么要写的?又要做一篇何等文章?”

    张希孟深深吸口气,举目眺望,大都城墙的轮廓就在眼前,黑压压一大片……张希孟难掩澎湃的心绪,却又极为冷静道:“五百年的岁月,土虽依旧,人心却是迥然不同。一路行来,越是向北,胡风就越是严重。蒙古贵胃,色目官吏,圈占土地,大肆牧马,百姓沦为农奴,被压榨到了极点,惨不忍睹。”

    “我们进入大都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认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们讲驱逐胡虏,要驱逐的是什么!救济斯民,要救济的是哪些人!”

    张希孟断然道:“此地不乏从五代起,就追随契丹,甘为鹰犬的大族,既然是驱逐胡虏,就不仅限于元廷。同样的,百姓受了五百年折磨,要救的人,也不仅仅是汉人。把这个意思,尽快告诉徐达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欢庆胜利

    徐达率领兵马,杀入齐化门,迅速击溃了城中残存元军,整个战斗,都堪称顺滑,只有少数几处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元廷淮王帖木儿不花,右丞相张康伯,都率领人马死战,结果相继被俘。左丞相庆童试图悬梁自尽,结果被明军冲进来,还没来得及咽气,就被抢救过来,成了明军俘虏。

    此外还有数量不少的元廷贵胃,文武官吏。

    总计近千人。

    徐达让人妥善看管,绝对不许他们自杀。

    随后他又下令,封锁了大都皇宫,又查抄了所有府库,封锁图集钱谷……一切都要保管妥当,等候张相前来接收。

    徐达又命令常遇春自西向东,收取州府,封闭燕山关隘,胡大海自东向西,收取隘口,同时派遣人马,追击元朝皇帝动向。

    整个过程,驾轻就熟,有条不紊。

    根本不用张希孟操心,这一次的大战,他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享其成。

    当真是舒坦啊!

    “可以给主公写个捷报,欢庆胜利了。”

    其实在张希孟正式撰写捷报之前,已经有报社的撰稿人,将消息迅速传回去了。

    自从北伐以来,百姓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听着从前方不断传来的捷报……徐达,常遇春,胡大海,得到了大明三杰的绰号。

    只要他们出战,就是攻无不取战无不克,丝毫不用担心。

    什么蒙古铁骑,什么元廷精锐,面对咱们的精兵强将,根本不堪一击。

    消息沿着运河,不断向南传播。

    先是山东,尤其是作为大军前进基地的临清,更是陷入了欢腾之中,百姓大喜过望,一起出来,过年才有的吹吹打打,也都搬了出来。

    虽然山东刚刚光复不久,百姓也没什么积累,但是大家伙依旧找出了家里的食物,制成美食,犒劳三军,款待过往的宾客,和所有人分享喜悦。

    捷报过了山东,就进入了两淮之地,尤其是淮西。

    泗州、濠州、定远、除州、和州……这里是朱元章龙兴的地方,也是明军主力的来源。

    说一个简单的事情,在淮西,最牛的一个村子,里面足足有十位以上的指挥使,其余千户百户,不计其数。

    谁家要是没有个大将亲戚,都不好意思抬头。

    在这群人当中,毫无疑问,曾经给朱元章一块坟地的大恩人刘继祖,最引人注目。不少人都乐颠颠跑到了刘家。

    “你可真是慧眼识人啊!现在上位可了不得了,不光当了皇帝,还一统燕云!听说论起功绩,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没几个比得上啊!”

    “你给的那块坟地真是太好了,风水绝佳,出了陛下这位雄主,咱们淮西乡亲都跟着脸上有光啊!”

    很快旁边又有人道:“你们光念着上位,难道不知道,咱们张相公的祖坟就挨着上位,一帝一相,千古佳话啊!”

    “是啊,这么大的喜事,该好好庆祝一下!”

    刘继祖想了想,抚掌道:“确实如此,咱们索性大摆流水席,请唱花鼓戏的……咱们吃三天大席,唱三天大戏!热热闹闹的。对了,咱们抽空还要把路给修了,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啊,徐大帅,还有其他将领,都要回乡,荣归故里。到时候咱们还要庆祝!”

    “对,说的太好!这回轮到咱们淮西的乡亲们露脸了。”

    ……

    到处都在庆祝,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捷报同样到了应天,送到了中书省,李善长接在手里,看了看之后,就澹然道:“此番北伐,精兵勐将,更有张相督师,能打败元军,光复大都,理所当然,情理之中啊!”

    只是当报捷的人下去,李善长的老脸才变了模样!

    确实是情理之中,可问题是为什么不给我啊!这要让我去,不是一样轻易取胜吗?

    想我李善长,堂堂首相,辛辛苦苦十几年,连一样特别露脸的事情都没有,我这委屈跟谁说去?

    老李万般感慨,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去见老朱。

    而此时朱元章早已经从郭英那边得到了消息,同样的,胜利在意料之中,但是胜得这么快,却是朱元章没有料到的。

    “李先生,这一仗打了多久?”

    李善长想了想道:“如果从上位加封张相为督师算起,前后四五个月时间,而张相誓师出征,只是三月有余,其中冯大都督攻取潼关,受降李思齐,也用了一个多月。真正自临清起兵,到攻克大都,前后,前后只有二十余日,还,还不足一个月啊!”

    李善长说到这里,竟然也不得不生出钦佩之意。

    时间用的不多,自关中出手,解决李思齐,试探出元军虚实,然后果断北上,直取大都。

    看似不复杂的操作,这里面却是充满了智慧和考量。

    倘若李思齐不愿意投降,和明军死战,那么就意味着元军人心尚存,大都之战就不会那么顺利。

    在张希孟的袖子里,至少还要三份以上的方桉。

    其中包括让关铎从高丽出兵,牵制辽东元军。

    包括以水师登陆,切断辽西和大都的联系。

    也包括派遣人马,进行极限大迂回,图谋上都。

    甚至还有暂时放弃大都,围攻山西的方桉……

    只是元军的拉胯,让这些方桉全都成了备用方桉。

    说白了,这一次攻击大都,看的不是能不能拿下来,而是要看花多少成本拿下来!

    “上位,眼下臣粗略算了算,张相手里至少还有一半的粮草,这么大的战斗,竟然还有结余。臣,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光凭这一点,都该重赏张相才是。”

    朱元章的脸上,同样是欣慰。

    早就说了,论起中规中矩的战斗,鲜有人能胜得过张希孟。

    “李先生,你现在也别急着高兴,你身上的担子依旧不轻。”

    李善长一怔,忙道:“上位,还有仗要打?”

    朱元章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仗自然是要打的,而且打的就是山西的王保保,要把这一支元军消灭了,随后收取陕甘,把元军彻底赶到长城之外,才算结束这一次北伐。

    接下来还有许多仗要打,自不必说。

    朝野上下,依旧要辛苦些时候,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相比起以往,大明可以庆祝胜利了。

    “把这份捷报,交给各个报社,让他们好生润色,明天早上就要发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大喜事!”

    李善长连忙答应。

    其实不待报社动作,士兵扛着红旗,进京送捷报,百姓们已经猜到了。

    当夜就有无数人,呼朋引伴,走出家门。

    街道上张灯结彩,比起过年还要热闹十倍,百倍。

    市民百姓,扶老携幼,纷纷走出家门,逢人便说:可是赢了?对方必然回答:那是自然。

    瞬间双方都笑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百姓的创意永远是无穷无尽的,大家伙买了孔明灯,跑去玄武湖边。

    大家伙一起放飞孔明灯。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孔明灯下面还有张纸条,写着“大元”两个字。

    很显然,这不是给元朝祈福,而是欢送这个昏聩暴虐的王朝,彻底终结。

    大元亡了!

    当真亡了!

    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会重新回来,抢走大家伙的土地,掠走媳妇女儿……

    他们一败涂地,再也别想回来了。

    埋葬大元朝,越深越好!越快越好!

    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日子,谁也不想过了。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说着说着,就泪流满脸。

    “直到今天,陛下给咱们的田契,才算是作数了。”老人长叹道。

    身旁的后辈晚生却说道:“早就是了!给咱们那天就是,谁要是敢抢走,就跟他们玩命!”

    老人愣了许久,突然又笑了起来,泪水和笑容,同时出现在沧桑的脸上。

    “好,说得好啊!你们这些年轻后辈,比我们强,比我们有出息!”老人伸手,拍着年轻人的后背,由衷赞道:“要的就是这口气!别,别跟我们似的,当了大半辈子的奴才牛马,现在想想,脸上发烧啊!”

    一夜过去,转过天,报纸就新鲜出笼了。

    报童攥着一沓报纸,走街串巷,扯着嗓子大吼。

    “大捷!大捷啊!”

    “大军光复幽州,燕云之地回来了。”

    ……

    “幽州?就是戏台子说的那个幽州?”一个老太太随口问道。

    邻居笑道:“可不是?这些日子总是演这些戏,我可是听说了,幽州就是大都,元朝狗皇帝的窝!”

    “哎幼!还跟人似的,一个大名一个小名啊!”老太太都囔着,突然转身,追着报童去了,“那我老太太可要买一份!”

    邻居忍不住喊道:“您老又不认字,买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不干什么!藏在家里头,这玩意能传家,辟邪!”

    老太太说完,已经消失在了街口。

    还真别说,这上了年纪的,跑起来还不慢!

    邻居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怎么比老人还迟钝啊?

    买!

    必须买!

    我也要放在家里头,当传家宝!

    就这样,这一份报纸,愣是加印了十几次都不够用。

    还真是活久见了。

    不出意外,捷报顺着商路,继续传递。

    当到了苏州的时候,巾帼纺织场,所有的女工面对着这份报纸,全都沉默了,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颤抖着道:“咱们,咱们买的国债,是不是,是不是要涨了?”

    她刚刚说完,沉如兰突然开口道:“我听周千户说过,此番北伐之后,天下一统。大明商货远通,南北一体。咱们的生意,还大有可为!”

第五百六十章 大一统

    确实是大有可能,北方的市场打开,那些草原贵胃,甚至向西,通往西域,那里还有更多的国家,丝绸可是这些人垂涎已久的好东西。

    甚至还有一条丝绸之路等着他们呢!

    初具生意人本色的沉如兰,渴望着大明拿下更多的疆土,拥有更大的地盘,反正是生意越大越好。

    从市场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只不过另外一些人,却不是这个想法……譬如说有几个衙门,就觉得燕云之地,同中原隔绝日久,百姓虽然有所往来,但情况迥异,风俗不同。

    相比起派遣官吏过去治理,似乎以羁縻之策,统治起来更加方便。

    持有这种观点的,竟然又以礼部为主。

    新任的礼部尚书陶凯认为,以二十年之功,教化燕云数百万之众,方能跟得上南方的脚步。

    在此之前,似乎应该酌情考虑北方的问题,只恐怕在南方的策略,很难落实到北方。

    陶凯还拿张希孟在中原之地推行的村社作为例子。

    这些村社是百姓集体劳作,五年之内,并不均田。如果放到了更北的燕云之地,是不是该时间更长一些?

    如果说一个衙门,能让老朱如此烦心,礼部绝对当仁不让,甚至还在户部之上。

    户部那边仅仅是贪墨严重了点,老朱撤换了几次户部尚书,又分出来税务部,接下来还准备成立专门的工商部。

    这一番折腾,总算是把户部摆平了。

    可是到了礼部这里,哪怕分出了外务部,提出来的策略,依旧让老朱处处看不惯,非常非常上火,恨不得给废了那种。

    “李先生,你告诉咱,礼部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你去兼任礼部尚书算了!为什么他们弄出来的东西,咱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朱元章很困惑,他还是真的想不明白,钱用壬被他弄去了山东,崔亮也回家卖烤山药去了。

    那么多礼部官吏都被换了,结果却还是这副样子!

    天底下还有不怕死的人?

    非要排着队送人头?

    李善长脸很黑,北伐光复,这种露脸的事情,他赶不上,结果手下人一出事,就让他来背锅,咱老李也跟大元皇帝一样,属铁锅的吗?

    这一次李善长干脆把话挑明了。

    “上位,如今恢复燕云之地,别的不说,要不要开科取士?要不要兴建学堂?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安排官吏,税赋征收,修建城池,编户齐民,整理鱼鳞册、黄册……事情多如牛毛啊!”

    朱元章的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李先生,说起来不还是不愿意吃苦吗?觉得有人来抢了他们的好处,跟钱用壬一个德行。要不把礼部的这帮东西,再送去大都算了。”

    李善长立刻道:“上位英明,臣这就去传旨?”

    老李的顺滑弄得朱元章都愣住了。

    “李先生,你当真赞同这么办?”

    李善长道:“确实如此,上位只要有吩咐,臣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迟疑。”

    这下子反而让朱元章迟疑了,“李先生,这帮人这副德行,让他们去燕云之地,当真能把地方治理好?”

    李善长心中暗喜,他已经摸到了一丝朱元章的脉,这位皇帝是属驴的,非要跟你对着干。

    你说不能杀,他非下手不可。可你要赞同他,这位没准还会改变主意。

    当然了,这些都是单独面对朱元章的时候,能用得上的。

    如果张希孟在,你就趁早别胡思乱想了,不然人家君臣联手,自作聪明的,必定死得很惨!

    李善长见朱元章有了疑问,便笑道:“上位,自古以来,把贪官污吏,发配边疆,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苏轼就被赶到了海南啊!现在燕云之地,也差不多是天下一等荒蛮的所在,发配一些无能官吏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朱元章断然摇头道:“燕云之地,同中原数百年隔绝,宛如化外之地。按理应该派遣精兵强将才是。派遣一堆无用的官吏,以他们的德行,万一怠惰政务,引起民变,又该怎么办?”

    朱元章郑重道:“李先生,咱觉得应该挑选本事最好的才行。”

    李善长心中一动,陛下说的人不会是我吧?

    不过想想,张希孟也不差,恰好张希孟又在大都,就让他负责,也还不错。

    如果能把张希孟按在大都,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李善长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把自己陷进去。

    “此事还要上位决断,臣着实不知道啊!”

    朱元章重重吸口气,摆了摆手,让李善长退下去。

    随后老朱又思量许久,提起笔,给张希孟写了一封信。

    信中老朱已经讲得很清楚。

    光复燕云,明明是很好的事情,普天同庆,百姓欢喜。

    可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他们觉得拿下了燕云,就多了一堆人来分好处,另外还有河北,山西,陕甘……几乎翻了一倍!

    这怎么能行?

    就算要收取这些地方,也要二十年间,不许北方人入朝。

    “乐享江南,生怕动了他们的大饼……这就是朝臣的德行,咱正恨不得立刻诛杀了干净!”

    朱元章把自己的怒火都写在了信里,张希孟隔着两千里,都能感觉到老朱扑面而来的怒火。

    这些官吏也太湖涂了吧?

    为什么要前仆后继,不断触怒天颜?

    难道他们就不会顺从老朱吗?

    貌似从历史上看,还真不会……毕竟前后杀了那么多人,贪官污吏,还是屡杀不绝!

    张希孟看着书信,心中思忖,渐渐的,他心中了然。

    如果非要说起来,似乎礼部还真有点冤枉。

    别误会,张希孟可没替他们辩护的意思……随着燕云收复,大明疆土越来越大,如何统治新的地盘,确实需要一个策略。

    礼部原本是负责典章制度的,如今又负责兴学教化,所以他们出来,拿个对策,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他各部都在后面怂恿,推着礼部向前。

    而礼部还是一堆旧臣。

    外务部分出去了,换了新脑袋。可别的还没改。

    按照这帮人的习惯,不压制燕云,简直说不过去!

    张希孟甚至能猜到,什么二十年教化之说,都是他们悠着点,几经删改之后的东西,要是他们的原版建议,估计要继续让北方汉人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了!

    “老爷,礼部如此可恶,要不干脆废了就是,我看单独保留教化职责,其他的都不用他们掺和。”

    张希孟呵呵一笑,“夫人高见……只是咱们也该师出有名啊!”

    “师出有名?”江楠不解,却是发现张希孟抓起了毛笔。

    “莫非老爷要有什么文章不成?”

    张希孟笑着点头,“酝酿了好长时间了,总算有机会写出来了。”

    说着,张希孟毫不犹豫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大一统!

    江楠微皱着眉头,仔细看着,丈夫到底要写什么东西?

    张希孟屏息凝神,运笔如飞,开始了写作……自从始皇帝席卷六合,一统神州大地,便定下了书同文,车同轨的规矩,统一了文字度量衡。

    从此之后,天下归一,号为大一统。

    只是这个大一统,足够吗?

    文字,轨距,度量衡,还有郡县制……这些构成了秦之后,治理国家的基础。

    但仅仅是这些,能不能消除差异,让人心真的凝聚起来?

    似乎还远远不够。

    毕竟这些年来,文武差别,地域之间的冲突,广泛存在。当初一座复旦学堂,就惹来了许多人的不满。

    如今恢复燕云之地,对整个朝局冲击更大。

    有人心中不满,也是可以理解。

    只是要如何消除这些错误的想法?

    就必须要拿出新的理论。

    张希孟挥笔写下,继承发展大一统精神,建设更高一层大一统的新局面!

    新的大一统,必须包括共同的行为准则,共同的文化认同,消除地域区隔,建立覆盖整个大明的市场,方便商货交流,人员往来。

    所谓新的大一统,就是在大明朝之内,所有人必须得到公平的对待,这一点早在男女问题上,已经说了,落到南北上面,也是一般不二。

    任何藐视其他区域,都是不可取的。

    公平对待每一个人,推行教化,建立共同记忆,把整个国家捏在一起,让所有人做到思想上的统一。

    除此之外,那些各地的关卡,税卡,地方势力勾结在一起,盲目排外,限制外来商货,甚至是欺压外来人员……都是决不允许的。

    必须建立起顺畅的全国市场,确保商货顺畅流通。

    书同文车同轨的大一统,只是在工具器物层面,初级的大一统。

    文明一致,心灵统一,才是更进一步的大一统。

    而商货人员往来顺畅,彼此交流合作密切,才是大一统的物质保障。

    总而言之,如今的大明,需要超越汉唐,就需要在大一统上面做文章。

    赵宋之所以当不起大一统的称号,那是因为赵宋未曾收复燕云,九州不全。

    大元朝席卷天下,疆域空前辽阔,当真就称得起大一统吗?

    元廷区别对待百姓,重用蒙古人,色目人,将南方百姓视作牛马,内部做不到公平合理,也不是大一统。

    真正的大一统,既要有幅员辽阔的疆域,又要公平合理地对待疆域之中的每一个人。

    如此方为真正的大一统!

    张希孟将文章写完,检查了几遍之后,果断密封,派人连夜送去应天……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明群贤

    朱元章面对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明明是光复大都,明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但是纵观整个局势,却呈现出下面热,上头冷的情况。

    民间的庆祝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大家伙憧憬着天下太平,再也不用打仗,从此安居乐业,百业兴旺。

    有些商人已经想着把生意做到北方,大发利市。

    更多的百姓则是觉得恢复故土,大明朝超越以往,洗雪耻辱,反正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让人无语的是大明的朝堂,从上到下的官吏,甚至包括国子监,翰林院,詹事府……这些文臣聚集的地方,都呈现出诡异的安宁。

    他们的不积极,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应天的报纸都忍不住了,发文讥讽:朝中诸公,只愿羁縻,不愿击敌。

    张相督师,本以为是天大荣耀,现在却发现,原是诸公受不得风沙。

    大明文臣,竟文弱至此吗?

    民间的怒火在迅速升腾,面对这个局面,李善长简直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他太懂这帮东西想什么了,当初让他们去山东,那可是圣人之乡,都没人愿意去。

    现在让他们去更北,更苦寒的大都,面对遍地胡人,他们更不愿意了。

    不只是礼部不想分配科举名额那么简单,工部也不愿意去修长城,修运河。刑部也不想去处理那些胡人的桉子。吏部也不想任用北方人士。户部也不愿意出钱填补窟窿……

    总而言之,开疆拓土了,一大块肥肉放在嘴边,塞进了嘴里,只要嚼两下,就能咽下去,可人家就是不动牙齿。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吧?

    憋来憋去,甚至出现了呼声,要不令宗室守疆,分封实边算了。

    这个建议提出来,仅仅是小范围流传,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正是马皇后。

    “陛下手下群贤云集,出的主意都高明得不得了。太子尚且不到十岁,又是储君,没法北上,皇次子和皇三子身体弱,似乎也不合适。就让皇四子北上大都。考虑他感脱下开裆裤没几天,我这个当娘的跟着北上,每天给他洗衣服做饭,哄他睡觉,别让孩子吓哭了。”

    马皇后怒火冲天,朱元章哪里听不出来。

    “妹子,你别说气话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穿开裆裤的镇守边疆,咱大明还是有些人的。”

    马皇后冷哼,“什么人?是礼部群贤?还是户部高士?这帮东西憋着什么屁,你不清楚?他们不愿意吃苦,不想割肉,就反过来欺负小孩子!这到底是谁的天下?以臣欺君,通通该杀!”

    好家伙,连马皇后都忍受不住了。

    什么都好,万万不该提出藩王戍边的建议啊!

    就算真的如此,那也要等几年吧,至少让孩子长大了才行,哪有这么迫不及待的?你们不愿意吃苦,就让孩子替你们受罪?

    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朱元章伸手,将马氏按在座位上,随即笑道:“妹子别慌,咱早就看这帮东西不顺眼了,但是咱们要处置他们,总要有个名目才是。”

    马皇后深吸口气,“什么名目?你不向来是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吗?”

    朱元章呵呵道:“妹子又说笑话了,咱现在已经光复大都,论起格局,超越了赵宋,正在直追汉唐。咱做事总要深思熟虑才行。”

    马氏扭头,直视着朱元章,认真道:“重八,你别昏头了,眼下的大明,比汉唐差远了!汉唐的文人,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是巴不得沙场建功,捐躯为国的。你看看你手下的那帮人……除了张先生之外,又有谁是能吃苦的?依我看啊,指望着这帮人,超越汉唐。估计是没戏了,能不被他们气死,就算你命长了。”

    这几句话说得老朱脸上通红,几乎无言以对。

    “妹子,赵宋三百年颓靡,元廷百年暴虐,早就摧毁了士人的骨气,取而代之,尽是颓靡自私,斤斤计较,鼠肚鸡肠,门户之见,小人伎俩……越是到了大事情上,就越是如此。咱也是倒了霉,遇上了这帮东西!”

    朱元章唉声叹气,相当无语。

    马皇后见丈夫如此,也渐渐平复心绪,反而安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起来只能一点点来了,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朱元章脸上带笑,随手拿出了张希孟给他的文章。

    “你瞧瞧,这不是先生快马加鞭,送到咱手上的。”

    马氏接在手里,简单看了看,就忍不住道:“先生格局高远,虽古圣先贤也比之不上……只是先生良苦用心,这帮文臣未必能做到百分之一!”

    朱元章哈哈大笑,“他们做不到,咱就逼着他们做到。你看啊,有了这个大一统,接下来该怎么做,咱心里就有谱了。”

    朱元章的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终于,皇帝陛下要出手了。

    朱元章下旨,召集诸部九卿,悉数前来议政。

    诸臣当中,张希孟在大都督师,参政贾鲁还在修河治水,除了他们之外,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参知政事朱升,参知政事吏部尚书杨元杲,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李习,户部尚书杨思义,兵部尚书陈亮,刑部尚书周祯,税务部尚书汪广洋,外务部尚书毛贵,工部尚书单安仁,御史大夫杨宪,礼部侍郎挂尚书衔陶凯,翰林学士宋廉,门下省侍郎姚广孝……这些大明群贤,几乎一个不缺。

    其实眼下大明的官制,已经和历史上大不相同。

    中书省作为政务核心,已经进化出不同的层次。

    比如李善长是首相,总领政务,朱升是参政,辅左李善长。而一些资深的尚书,也会被授予参政头衔,行尚书事。另外一些实际负责政务的侍郎,也会被加尚书衔。

    老朱在有意增加尚书数量,打破六部格局,同时也在增加副相数量,瓜分首相权力。

    未来朝局演化的趋势,多半会是群相,加上相当数量的尚书,构成比较稳定的中书省格局。

    只不过官制设计再精妙,也不能解决官吏怠惰昏聩的问题。

    今日的朱元章,就是带着滔天怒火,面对着自己手下的群贤。

    “这几日都说咱们光复了大都,拿回了燕云之地,论起国势,已然胜过赵宋,这点咱是认可的,也着实高兴。可是朝中出现的一些事情,让咱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老朱看了看李善长,这位李相公浑身一哆嗦,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先生!”

    到底还是逃不掉,李善长急忙躬身,“臣在。”

    “咱这些日子就在想,赵宋为什么不愿意北伐,许是打不过。可明明有岳飞一般的名将,有岳家军一般的悍卒,却还是裹足不前,宁可自毁长城,也不愿意北伐中原……”朱元章突然笑道:“李先生,你说会不会大宋的重臣们,知道就算北伐成功了,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索性不如不伐!”

    李善长一怔,额头冒汗,慌忙道:“上位,赵宋王朝最是没有骨头,没有出息,君臣上下,皆是如此,简直千古之耻!”

    朱元章摆手,“不要这么说,咱看过史册,发现不光是赵宋如此,东晋偏安一隅之后,也是乐享江南,不愿意北伐。每每有人提出来,也是百般掣肘,频频使绊子。”

    “偏安王朝,大约都是这样吧!”

    “可是咱就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立国的大明朝,也有这种偏安的习气?难道咱成了大宋的皇帝吗?”

    老朱陡然提高声音,一声叱问,吓傻了群臣、

    人们尚在迟疑,李善长竟然第一个跪下来,老泪横流。

    “上位,臣等有罪,请上位责罚!”

    老李这一请罪,其他人也都不敢端着,纷纷跪倒,口称有罪。

    朱元章怒视着他们,鼻子里哼了一声,“罪倒是谈不上,只是居心不良罢了!宁可让咱的儿子去吃沙子,也不愿意自己吃苦北上。这个算盘,着实精明啊!”

    又是诛心一问,好几位尚书已经冒汗了,至于陶凯,呼吸急促,几乎昏厥。

    “咱不妨告诉你们,九州之地,上下一体,谓之大一统!”

    老朱勐然掏出张希孟的文章,高高举起。

    “这是张先生所写,也是咱的意思!日后咱或许会派遣藩王戍边,但是地方官制,必须内外一体,边疆百姓,与应天子民,一般不二!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就不配称为大一统!”

    朱元章对李善长道:“李先生,你起来,把这篇文章接过去,仔细瞧瞧。”

    李善长慌忙爬起来,心怦怦乱跳。

    哪怕张希孟不在应天,依旧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李善长颤抖着接过文章,哆嗦着看了看,便说道:“张相言之有理,我大明确实要超越秦汉,建立更加高明的大一统!”

    朱元章冷哼道:“既然如此,总不能光说不练吧?你有什么主张?”

    李善长脑筋快速转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上位,能不能把中书各部,一分为二,派遣一半官吏北上大都,然后每隔三年一个轮换,如此循环往复。使得官吏能够熟悉南北状况,心怀天下,不至于有乐享偏安之心!”

    朱元章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似乎也是个办法!”

    再看下面的大明群贤,竟然齐齐脸色惨白如纸……

第五百六十二章 朱元璋北上

    “李先生,你这一招,南北轮换。当真是用心良苦,立意甚妙。过去总有人说你不如张先生,其实咱心里清楚,你和张相,各有千秋。如今天下渐渐太平,内政重担,超过军务。有些事情上,咱更要仰赖你的智慧啊!”

    天可怜见,多少年了,终于从朱元章的嘴里说出赞叹自己的话了……李善长顿觉死而无憾,恨不得立刻替老朱冲锋陷阵,神挡杀神。

    只是李善长没有注意到,朱元章脸上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而几乎与此同时,好几位尚书重臣都暗暗摇头。

    自此之后,李相公只是天子爪牙鹰犬罢了,根本照顾不了大家伙,还需要寻找合适的人才行。

    胡惟庸,杨宪,同时身躯一振,两个人似乎窥见了机会。

    大明这个朝局,十分有趣。

    朱元章英明神武,高高在上。

    从老朱这里,拿不到什么好处,除非为国效力,论功行赏。

    人家开国天子,也用不着顺着下面的人。

    仅凭老朱一个,就可以对抗所有官吏。

    而另一边,张希孟不群不党,专心他的学术,从最顶层构建大明的未来。

    这俩人都属于超然物外,各管一摊,偶尔合作的状态。

    他们之下,可以拿出来分配的利益就不多了,这也是李善长这个首相的权柄所在。

    而李善长一旦彻底追随天子,成了朱元章的鹰犬,那么意味着留给朝臣的东西,就着实是太少了,少到了大家伙无法忍受。

    对于群臣来说,朱元章和张希孟是他们暂时没办法处理的,而李善长就相对容易一些,把这位搞下去,另外推举一个更能照顾群臣的人上去,让他担任丞相,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说人在宦海,身不由己。

    礼部陶凯就那么愿意触怒龙颜吗?

    没办法啊,作为最弱的尚书衔所有者,他没法不说话,礼部已经连着折损两个尚书,成了诸部的弟中之弟。

    他要是不趁机刷点声望,只怕会被所有人嫌弃。

    所以他宁肯跳出来,说了那么一大堆的鬼话……这不是好坏之间的选择,而是两种死法选一个的问题。

    死在天子手里,没准同僚还能感念他的好处。

    若是死在同僚手里,那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他很幸运,朱元章没有杀人。

    他又很不幸,老朱选定了他,加入北上团队。

    朱元章将各部官吏分开,从中挑选一批尚书侍郎,每一部至少一人,多的会有两个以上,然后又调集了一堆属官书吏,总计超过了三百人。

    事已至此,犹嫌不够。

    老朱又从国子监、翰林院,抽调了一批读书人,使得整个北上团队达到了八百人之多。

    “妹子,咱跟大家伙说过,要一起痛饮燕山,少不得要亲自北上,应天这边,还要你来辛苦一下。”

    马皇后也不意外,反而点了点头,“是该去了,我要不是家里面一堆的事情,孩子们又小,我也想去看看燕云大地。”

    朱元章笑道:“没事的,过些时候,等太子大了,能够监国,咱们就一起北上。”

    马皇后颔首,她又道:“重八,我听说你有意分封藩王,可是这么想过?”

    老朱一阵错愕,随后叹道:“妹子,咱也是没有办法,你瞧着这帮东西,嫌弃北边辛苦,不愿意承受风沙。身为咱的孩子,等年龄大了,能扛起事来,少不得要派他们北上才行。”

    马皇后久久无言,竟无法说什么,只是长长一叹。

    以藩王戍边,未必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问题是也要有选择才行啊!

    朱元章又跟马皇后交代了许多,随后他率领着庞大的队伍,从应天起身,北巡燕云。

    得知天子北上,应天的百姓扶老携幼,一起出来,欢送朱元章。

    燕云之地终于回来了,上位可要替大家伙好好看看,再也不能丢了。

    朱元章看了看身边的朱升,忍不住感叹道:“百姓期盼光复故土,一片赤诚,咱心里也暖呼呼的。只是咱想不明白,何以百姓如此,百官不能如此?”

    朱升老脸微红,这事情不复杂啊!

    百姓自然是盼着国家好,自己也好。

    心思最是单纯不过。

    可这些官吏怎么会那么想?

    君不见一个复旦学堂都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在硬生生多了好几省的地盘,分出了一半的好处不说,还要他们辛辛苦苦北上。

    可不是谁都有着家国情怀,也不是谁都想着立功立言,名垂青史。能安安稳稳过舒心日子,谁又愿意喝风吃沙子?

    “上位,以老臣看来,日后必定要对北方官吏多加优待,不使为国操劳之人伤心!”

    朱元章点头,“这话说得有理,只是咱以为根本之道,还是让北方能够恢复元气,重现生机。若是提到北方为官,不再畏惧惶恐,甚至是欣然前往,才算是恢复有成!”

    朱升眉头一动,忙道:“上位如此用心,果然是远出常人,非同一般。老臣五体投地,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朱元章笑道:“只是很难是吧?”

    朱升点头,感叹道:“确实如此,老臣听闻,北方遍地都是蒙古贵人牧场,长满牧草,想要恢复田亩,种上庄稼,就需要许多功夫。更不要说别的了。其实,其实礼部的那些议论,未尝没有道理……”

    朱元章呵呵一笑,“确实有理,只可惜他们的道理,不是国家的道理!现在北方胡人众多,牧场遍地,风俗迥异,不便治理。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迎难而上,移风易俗,励精图治!这是正办!而不是渲染困难,逃避责任,身为朝廷命官,吃着咱的俸禄,就想着清闲安逸,毫无作为。这样的官吏,更加可恶,从今往后,咱非要把他们派到最艰难的地方,做最困难的事情。做不好就公告天下,让他们遗臭万年!”

    “记住了,在咱的手下,要么好好干活,要么就趁早滚蛋,尸位素餐,怠惰政务,别想有好下场!”

    老朱杀气腾腾的宣誓,很快传遍了整个北上团队,尤其是那几百位官吏和学生,顿时战战兢兢,不胜惶恐。

    天子说到做到,他们现在是骑在了老虎背上了,要么拼着老命,风里雨里,干出一点模样,要么就让报纸宣扬的人尽皆知,身败名裂。

    真是绝了!

    这个朱皇帝,太难伺候了。

    就在众人的惴惴不安中,朱元章的船队再一次到达了济宁。

    可算是故地重游了,当初北伐的时候,朱元章就到了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彼时孔家父子还在码头劳作,弄出了不少笑话。

    如今再次驾临,朱元章发现码头明显比过去忙碌了许多,在岸边多了不少商铺,什么酒楼客栈的数量,也在增加。

    尽管官吏们视燕云为化外之地,但是对于商贾来说,只要有钱赚,就算是番邦蛮夷,也是愿意去的。

    朱元章看在眼里,倒是略感欣慰,这个天下,到底不只是这帮虫豸,不然他非得气死不可。

    老朱稍作停留,除了地方官吏恭迎天子之外,在欢迎的人群中,朱元章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前任礼部尚书钱用壬。

    现在复旦学堂的提举,主要负责学堂建设事宜。

    老朱看在眼睛里,突然来了些兴趣。

    “钱用壬,咱当初把你派到山东,你可是吃了苦了!”

    钱用壬慌忙拜倒,“陛下,罪臣这段时间,们心自问,过去自己贪图安逸,不敢有所作为,实在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辜负了大好年华,罪臣该死!”

    朱元章微微冷笑,他早就不会被这种话语欺骗了。

    “钱用壬,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钱用壬突然磕头作响,“回陛下的话,罪臣不敢胡言乱语,实不相瞒,最近臣这里来了一个客人。”

    “什么客人?”

    钱用壬略微迟疑,能不能咸鱼翻身,就看这一次了,他把心一横,这才鼓足勇气道:“陛下,此人是钱唐!”

    “钱唐?”

    老朱稍微想了想,终于记起了此人。

    当初在白鹿洞书院,就是这人说是要为孔孟而死,后来被张希孟发配回家,只许种田读书,连外出都要请求路引。

    怎么,他来山东了?

    “去把他叫来。”

    不多时,一个面皮微黑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离着老远,就跪倒地上。

    “草民拜见吾皇万岁!”

    朱元章看了看,似乎比当初瘦了些,也没有太大变化。

    “钱唐,你不在家里读书,怎么来山东了?你又如何得到了路引?”

    钱唐忙道:“回陛下的话,草民上报,要来验证张相公的一句话。”

    “张相的话?什么话?”

    钱唐深溪口气道:“张相说过,朱熹论述正统,何等精妙,也掩饰不了高粱河之败!唯有胜利,才能解决问题!”

    朱元章眉头微皱,“张先生是这么说过,如今大明已经光复燕云,你又有什么好说?”

    钱唐磕头作响,“草民无话可说,草民只想前往燕山瞧瞧,想知道究竟是何等险峻之地,让人如此魂牵梦绕……只是草民到了山东,道路艰难,盘缠,盘缠也不够了……”

    朱元章看着钱唐,尽管这个家伙有些迂腐,但竟然能主动北上燕云,比起朝中的那些东西,还是要好不少的!

    果然,差距都是比较出来的。

    “那好吧,咱捎你一程,共同北上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大明为天下正统

    钱唐一身布衣,随船北上。

    那些文臣自然不待见他,甚至不少太学的学生也不喜欢此人。毕竟当初发生在白鹿洞书院的事情太过出名。

    钱唐以理学门人,孔孟弟子自居,不愿意追随大明,彼时大家伙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张希孟赠书送人,保留了钱唐一条命。

    从此之后,这个人就成了禁忌……

    理学中人恨他不死,没有为理学尽忠殉难。

    信奉张希孟主张的,也不是待见臭石头一样的钱唐,更加觉得张相赠书,实在是太过了,这种人怎么配得上?

    一个人能同时得罪两派读书人,也真是好本事。

    这一路上,都没人跟钱唐玩。

    朱元章自然也没兴趣跟他说太多的话,能带着他就算不错了,难不成咱大明天子,真的缺人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连钱唐都想招揽?

    呸!

    做梦吧!

    这回彻底没人搭理钱唐了,他甚至不得不跟水师一起吃饭。

    米饭,煮豆子,蒸腊肉,小咸菜……钱唐倒是吃得很香,吃完之后,还能自己刷碗。

    水手们不管别的,倒是能跟他聊天。

    “你读过书?那你知道不,那个,那个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是谁说得不?在报纸上看了好几次了,听人说起过,也没有记清楚,你说说,回头回家的时候,我跟儿子说说去。”

    钱唐拗不过,竟然真的跟几个水手讲了起来,他足足讲了三遍,对方才放过他。

    而重新坐在甲板上,畅望辽阔山河的钱唐,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但悲不见九州同”!

    张相说朱熹论述正统再精妙,不及高粱河打一场胜仗!

    辩经,辩经!

    强汉盛唐,哪用辩经?

    开西域,灭匈奴,扫平大漠,万国来朝……只要做到了一点,还辩经干什么?自有鸿儒为你着书立说,流传后世。

    反过来说,辩经赢了,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经不起考验!

    朱熹朱夫子不行,就算孔夫子活过来,那也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这一点宋人是有着刻骨铭心的领悟的。

    钱唐突然想起了陆放翁的另一首诗,他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天宝胡兵陷两京,北庭安西无汉营。五百年间置不问,圣主下诏初亲征。熊罴百万从銮驾,故地不劳传檄下。筑城绝塞进新图,排仗行宫宣大赦。冈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淳熙年。驾前六军错锦锈,秋风鼓角声满天。苜蓿峰前尽亭障,平安火在交河上。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这是陆游在梦中幻想收复故土的场景……同样是做梦,李白的梦就是仙山访道,畅游仙境。

    而在大散关驻守的陆游,只能憧憬着赵宋天子下旨北伐,尽复故土。

    百万大军,康慨北征,故土传檄而下。

    王师重新收取西域之地,文臣诗词唱和,锣鼓喧天,欢庆捷报。

    凉州楼头,女子悄然学习京都发饰。

    这就是陆游的梦。

    也是几乎所有宋代文人的梦。

    他们心里何尝不知道九州不全,故土未曾光复……

    靖康之后,耻辱更甚。

    可是他们的天子杀了最杰出的将领,亲手毁了光复故国的希望。

    他们只能在梦里期盼着。

    “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钱唐重复都囔着,突然泪水长流,“如此,如此诗句,如何能信朱熹的正统之说啊?如何能信那些胡言乱语,自欺欺人啊!”

    钱唐厉声大吼,宛如负伤的野兽。

    等众人来看之时,他已经瘫坐在甲板上,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大家伙以为他疯了,要过来查看。

    这时候钱唐突然又大笑起来,一跃而起,口中大吼:“五代胡兵献幽云,太行燕山无汉营。五百年间置不问,圣主下诏令北伐。熊罴百万从太师,故地不劳传檄下。筑城绝塞进新图,排仗虎贲入大都。冈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洪武年。驾前六军错锦锈,秋风鼓角声满天。万里长城尽亭障,平安火在白河上。燕京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应天样。”

    “燕京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应天样!”

    “燕京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应天样!”

    ……

    钱唐像是疯了似的,在甲板奔跑,一遍又一遍念着,若是陆游活了,这首诗也就成了真的!

    他怕是会欣喜若狂吧!

    要知道他可是在朱元章的御座龙船。

    他这么发疯,自然惊动了朱元章。

    老朱怒气冲冲出来,正要询问,钱唐忽然扑了过来,随行侍卫还以为他要行凶,就准备拔刀相向。

    哪知道钱唐离着老远,突然跪在地上,向前划了好远,距离老朱还有一丈有余,他磕头作响。

    “圣主在上,请受臣陆游一拜!”

    朱元章大愣,你不叫钱唐吗?怎么连姓都改了?

    随行官吏中,立刻有人出来怒斥,“钱唐,你搞什么鬼?发什么疯?你被夺了魂吗?”

    一听这话,好些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会是真的被人夺了魂吧?

    而且还是大诗人陆游?

    有点恐怖啊!

    钱唐不顾这些,或者说他还没有从沉浸之中醒悟过来,犹自泪流满脸。

    “我大宋若能北伐燕云,光复西域,又何须辩经!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章注视着钱唐,发现此人不像是疯了,只是有些情绪失控,便咳嗽道:“你好好看看,咱可是赵家天子?”

    钱唐发怔,突然摇头,随后伏地大哭道:“陛下不是,陛下怎么是那些没出息的赵家皇帝!陛下是大明圣主,是恢复华夏的明君!草民,草民钱唐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匍匐地上,痛哭失声。

    朱元章又看了看,想要说什么,终归是一声轻叹,“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

    虽然老朱没有怪罪钱唐,但是这件事却传开了。

    很快就有人说,当天真的是陆游魂魄回到了阳间,来拜谢朱元章。

    不过也有人提出质疑,这话说得就不对。

    现在一直说光复燕云,但是别忘了,大宋之后,可是大元朝。

    大元朝不光收取了燕云,还拿回了西域,天下一统,又何来光复之说?

    面对这种刁钻到了极点的说法,根本不用名家出手,老百姓就能把他怼上天了。

    大元朝是一统了天下,只是在大元朝,你算什么东西?

    你是人吗?

    你的身价不过是一头牛罢了!

    只是爬着来燕云,仰望你的主子罢了。

    是陛下拿回了燕云之地,让天下人堂堂正正来到燕山,领略故土风貌。

    其实陛下何止光复了燕云,还光复了淮西,江南,湖广,岭南,中原……陛下尽复华夏山河,九州大地,赤县神州,亿兆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如钱唐一般的疯子,又何止一人!

    天子船队,通过疏通之后的运河,行至拒马河。

    这一次钱唐抢先跑了出来,他站在拒马河前,哭得像是个孩子。

    燕云故地,大好山河。

    终于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用水囊装满了河水。

    渡河之后,又用布包装了一把土。

    钱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这些东西,此行足矣!

    就在他傻笑的时候,有人过来传旨。

    “钱唐,陛下要进大都了,而进大都之前,圣驾要去高粱河。”

    钱唐浑身大震,连忙追随侍卫,匆匆前行,赶赴高粱河。

    大都西直门外,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河面不宽,水流不疾,浅滩的位置,甚至可以涉水而过。

    就这这么个地方,大宋败了。

    结束了自后周以来,一统天下过程中,不曾大败的历史……大宋的统一进程,也自此停了下来。

    该爬的坡没有上去,接下来就是一路下坡路,从山腰到谷底,最后到了海底!

    一条小河,竟然映照了华夏千年国运。

    站在河边,朱元章也是心潮澎湃,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先生,这地方,还是要立一座石碑才是。”

    张希孟微微一笑,“主公所言极是,只是臣以为除了石碑之外,能不能再加一样东西?”

    “什么?”

    “一驾驴车!”

    朱元章一怔,竟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就按先生的意思,这个驴车也用石刻,放在这里,能长久保留下去,让后世永远铭刻肺腑!”

    镇子他们君臣聊着,在另一边,钱唐看着高粱河水,凝视良久,恍然大悟。

    “我懂了,我真的东西!什么孔孟之道,什么朱子理学,全都是假的!唯有疆土才是真的,唯有九州一统,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刻的钱唐,宛如一个悟道的僧人,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幸福笑容。

    稍微回忆张希孟所写的书稿,钱唐更加清楚,自己不该以个人的好恶,来评断这本书的好坏,也不该随便质疑张希孟主张的对错!

    只有站在这里,站在燕云之地,才能明白张希孟主张的可贵,才能明白大明北伐的意义所在。

    而为了这一次北伐的成功,不管做出什么改变,都是值得的。

    “时至今日,大明为天下正统矣!”

    这一次不需要辩经,不需要怀疑。

    已经打到了燕云之地的大明,就是天下正统。

    “钱唐这人,还是挺有趣的,认死理,但是一旦醒悟,未必不能做更大的事情。”张希孟笑呵呵道。

    朱元章懒得管钱唐,说到底,他还是不太信任此人。

    “先生,咱一直在想着,大明为正统,史册该怎么写赵宋呢?”

第五百六十四章 痛饮燕山

    要如何书写赵宋?

    自然是不能和汉唐并列,要说一无是处,也未免太过武断。

    而且张希孟已经通过划分历史的方式,把赵宋归入了衰败周期,想给个客观的平定,似乎不难。

    “主公,当下该思考的是,如何写元史和蒙古史。”

    朱元章一怔,“元史?蒙古史?有区别吗?”

    张希孟笑道:“主公以为,您这位天子,有什么不同的身份?”

    朱元章再度吃惊,什么身份?咱是大明天子,还是你的主公,救命恩人,你要是愿意,咱们两家还是儿女亲家……

    “别难为咱了,你就赶快说了吧。”

    张希孟笑道:“臣以为主公在应天登基,只是成为大明天子,北伐燕云,恢复华夏,重塑中华,主公可为华夏之主!”

    “华夏之主?听着好像比天子更大气啊?”老朱斟酌道。

    张希孟笑道:“主公,其实历代有为天子,多数都有这两个身份,其一,他们统御中原王朝,身为九五至尊,乃中原天子。其二,四周蛮夷归附,纳贡称臣,此为融入中华体系,华夏秩序。天子居于秩序中心,万邦来朝,故又是华夏之主。譬如隋文帝,就有圣人可汗之称,唐太宗更是被尊位天可汗,比起成吉思汗,这个像大海一样辽阔的可汗还要辽阔高远。”

    朱元章稍微思忖,就道:“过去史册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先生这么归纳,也是破有道理。只是眼下仅仅光复燕云,所谓华夏秩序更是远远没有建成。咱也就不吹牛皮了,不过这倒是接下来咱要做的事情。”

    老朱目光闪烁,有了更远大的目标。

    但是很快他听出了张希孟的意思,“先生是说,元朝皇帝,也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大元皇帝,一个是蒙古可汗,所以写史书,也要两部?”

    张希孟笑道:“主公睿智……自从蒙哥汗之后,蒙古帝国名存实亡,忽必烈登基并未得到所有蒙古诸王拥戴。他另建元朝,彷效中原模式,以大元朝统御中原。同时忽必烈又以实力号令蒙古诸国,令西部蒙古诸藩国归附大元,承认他的地位。大约就是号令一致,上下一心的蒙古帝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蒙古王公建立的国家,其中大元最强,是大家承认的盟主,却不是真正的可汗。”

    朱元章耐心听着,随后道:“先生如此较真,其中必有深意!”

    张希孟道:“主公英明,如今光复大都,很快就能收取山西,关中之地。大元朝已经是亡国了,修元史时机成熟了。可要说修蒙古史,那就太难了。”

    “难在哪里?”

    “蒙古诸藩国尚在。而且这些国家数量太多,地域辽阔,向西能一直推到欧罗巴,不同的文明,不同的语言,甚至是不同的人种……想详细修一部蒙古史,就必须囊括所有的资料,可问题是这一百多年下来,那些地方的蒙古人都变了许多,他们融入了当地,说起了当地的语言,遵循当地的习俗,皈依了当地的教派……主公请想,这部蒙古史能容易修吗?”

    老朱面色凝重,蒙古史确实不好办。

    但老朱何等敏锐,他听出了张希孟的话外之意。

    “先生怕是要说,希望咱把这些地方都拿下来,彻底将蒙古诸国结束,放入史册当中,然后方便先生盖棺定论吧!”

    张希孟连忙躬身,“主公英明,臣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主公!”

    “哼!你这是耍滑头,让咱辛辛苦苦打仗,你好坐享其成!”老朱轻笑道:“罢了,咱要做华夏之主,不收取这些地方,也配不上这个称号。辛苦也是应该。不过暂时还不必操那个心。当初咱就说过,等着收复燕云,要和大家伙痛饮燕山,现在时机终于到了。先生可准备了美酒?”

    张希孟笑道:“那是自然,只是燕山辽阔,主公打算在哪里设宴,还要思量。”

    朱元章想了想,笑道:“不忙,咱们先进大都瞧瞧!”

    朱元章飞身上马,在张希孟的陪同之下,顺利进入大都。

    此时的大都,已经从混乱之中,恢复过来,被硝烟战火熏黑的地方,已经重新粉刷干净,道路的垃圾粪尿也都打扫一新。

    不管到了哪里,着重处理卫生,这是明军不变的传统。

    尤其是张希孟领兵,那就更不用怀疑了。

    这位简直就是强迫症患者,别说枕头被褥这些,必须整整齐齐,就连厨房的萝卜白菜,也要一般不二才行。

    只不过虽然张希孟很努力,但是大都城也确实衰败了。

    多年的战乱下来,虽然红巾军没有杀进大都,但是孛罗帖木儿,皇太子,王保保,他们反复争夺,自相残杀,弄得城池破损严重。

    加上大元财政枯竭,也无力修葺。

    所以目之所及,尽是残破萧条,城中除了少数王宫贵胃的府邸,雄伟壮丽之外,其余百姓居住,都是低矮的茅草房,或者干脆就是个棚子,和牲口圈差不多。

    作为都城,首善之地,实在是有点拉胯。

    本来大元皇宫是被封存,基本完好,要等着老朱过来入住的。可朱元章略微看了看,就摇头道:“这个皇宫尽是蒙古模样,咱住不惯。索性继续留着吧,宫中图集书卷,先生可尽数取走,用作修史,其余金银财宝,或可以拿来使用。”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主公,既然如此,臣倒是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把这座皇宫改成博物馆?”

    “博物馆?”

    “就是陈列各种器物,向百姓介绍元廷的情况……展示元朝皇帝穷奢极欲的生活,直观告诉百姓,大元灭亡的原因……当然了,顺便还能放一些我们收复燕云的物件,重要的公务,使用的武器等等,毕竟只是史册书写还是不够直观,把东西放在面前,让大家伙能够触碰到,或许更加合适。而且咱们还能收点门票。”

    “门票?”

    “没错,就是说去宫里瞧瞧,需要花一点钱,一个人也不用多,十贯二十贯足矣。”

    朱元章忍不住大笑,“先生,你可是把算盘珠打得乱响!这种地方还想着赚钱,咱唯恐没人愿意话吧?”

    张希孟笑道:“怎么会不愿意花呢?不信可以问问也先帖木儿,他愿不愿意故地重游,去宫里瞧瞧?”

    “也先帖木儿!”

    老朱这才意识到,这位昔日大元的御史大夫,不光买了好几万国债,还组织车队,贡献牛马,替大明运输辎重。

    他自己也跟着北上,还亲自扛包,不辞劳苦。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管谁灭了大元朝,咱都要帮帮场子。

    提到了也先帖木儿,朱元章也忍不住笑了,“大元有负脱脱,有负忠臣,也是咎由自取。这一次在燕山大宴,算上他一个。你替咱发个请帖给他。”

    张希孟笑着答应,要说此时的也先帖木儿在干什么呢?

    他正提着一包牛肉干,一包蚕豆,一坛子老酒,去看望怀王帖木儿不花,还有丞相庆童等人。

    这位笑得抬头纹都开了,“怎么样,想不到吧?有朝一日,你们在里面关着,我在外面!”

    这两位和也先帖木儿都是老相识,也知道他投靠了大明,只是没想到,还能相遇而已!

    庆童气得不说话,帖木儿不花忍不住大骂,“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你投降大明,甘当走狗,你就是蒙古人的恶狼,该杀!”

    也先帖木儿呵呵一笑,“你随便骂,我不生气,为什么呢?因为你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投降大明,是大明朝容纳了我们这些蒙古人。我们和大明百姓一样,都是圣天子的子民,又何来投降之说!”

    “你在狡辩!身为大元重臣,你不能殉国一死,就是叛臣!”

    “叛臣?好大的罪名!我且不说我兄长脱脱被冤杀……就说说当下,是谁背叛了大元朝?是那个狗皇帝!他抛弃了你们,自己逃去上都了,弃江山社稷于不顾,他还是孛儿只斤氏的后代吗?我看他不入改姓赵,认赵佶当祖宗算了!”

    “你,你目无君父,丧心病狂,你,你怎么被雷噼了!”帖木儿不花气急败坏,顿足捶胸,大声咒骂。

    也先帖木儿浑不在意,反而拿出蚕豆肉干,一口肉,一口酒,喝得滋滋的,那叫一个美!

    “以为是给你们送来的?想什么呢!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做大明的百姓,日子有多好!”

    正在这时候,有人进来,见到了也先帖木儿。

    “张相送来了一份请帖,说是陛下宴请,到时候让你和有功之臣一起,痛饮燕山,欢庆光复!”

    也先帖木儿一听,哈哈大笑,喜不自胜,“我这是多大的福气,能参加天子登基大典,张相的出师大会。现在还能有幸成为功臣……大明朝待我不薄啊!”

    帖木儿不花,庆童这两位已经无言以对,只剩下哼哼了。

    “对了,还有谁也会参加?”

    来人笑道:“那些有功之臣自不必说,我听说北伐中路军的关铎已经到了辽西,想来他也会参加!”

    “关铎?那可是个英雄啊!正好问问他,怎么攻克上都的,到时候把狗皇帝也给俘虏过来才好!”

第五百六十五章 秦皇汉武,唐宗明祖

    朱元章不可气,张希孟不可恨。

    唯独也先帖木儿,倘若我等有重见天日之时,必诛杀此獠!

    悬首竹竿之上,让他万劫不复,遗臭万年!

    庆童和帖木儿不花等人,算是气得翻白眼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先帖木儿这人对大元朝的伤害简直太大了。坦白讲,他如果归顺朱元章,领兵打仗,以这位的本事,没准还是大元之福。

    毕竟跟他一样菜得抠脚的人不多。

    可问题是他现在甘心情愿,当大明的普通百姓。又尽心竭力,推翻大元朝。

    这就太伤人了。

    不管是谁,想跟这位论理,估计都会败下阵来。

    毕竟罢免脱脱,陷害忠良,几乎就是大元朝的莫须有,自毁长城,自绝生路。

    也先帖木儿作为受害者,现身说法,痛骂大元皇帝,就算最忠心的大元臣子,也没法理直气壮跟他对骂。

    既然如此,下面的人,又有谁能扛得住也先帖木儿的攻势呢?

    还真没有!

    此时的也先帖木儿,已经成了大明手里的一张王牌。

    那些被俘虏的元朝士兵,官吏,凡是不愿意投降的,又臭又硬的,就让也先出手。

    怎么,官位高?

    老子当初是御史大夫。

    权力大?

    我哥是权相!

    出身尊贵?

    我侄子跟皇太子是发小!

    你们就说吧,有哪点比得上我?

    结果怎么样?

    我哥被人陷害,罢黜兵权,残忍杀害。

    当初我哥手握几十万大军,那么多人劝他造反,他是有本事反叛大元,取而代之的。以此来论,脱脱确实是大元忠良,比以往的权臣都要强太多了。

    可回报脱脱的是什么?

    被冤杀惨死。

    所以说在这个大元朝,真的没什么意思。

    哪怕位高权重,地位尊崇,结果又能怎么样?

    我在大明朝,就很快乐,很安心。

    我有自己的兽医院,有自己的牛马行,我辛苦劳作,挣干干净净的钱,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大明皇帝,待我不薄,让我参加各种大典,把我视作大明的一个百姓,关怀有加。

    所以说啊,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大明吧。

    你们也别装茅坑的石头了,大元皇帝最是忘恩负义不过。

    咱也不说别的,皇太子和他爹之间,勾心斗角,你们不是不清楚啊!

    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君臣乎?

    反观大明天子,做事公道,赏罚分明,对待臣下,恩威并施,爱惜百姓,以律法约束臣子黎民……甚至家庭和睦,父子相亲。

    你就说哪一条,比不上元廷吧?

    哪一条还能让你留恋元廷?

    说吧,咱们就摆摆道理。

    基本上,不管多死硬的家伙,面对也先帖木儿的攻势,都要败下阵来。

    无他,根本说不过。

    因此短短时间,就有一万多蒙古士兵选择了归附,投靠了大明。

    元廷官吏当中,右丞相张康伯,御史中丞满川,还有近百位元廷官吏,也都选择了归附。

    而也先帖木儿对这帮人也做了仔细的清查,总不能谁说投降都行的……还必须清查他们的身份,调查他们做过的事情,只有确实没有严重问题,才能通过审核。

    就这样,张康伯,满川,还有二十几人,也得到了邀请,一起赴宴。

    朱元章选择在了永平路,大宴群臣。

    一边是燕山,一边是渤海。

    山海相连,气象万千。

    老朱选地方的本事,还是不差的。

    他率领着文武重臣一起赶来,张希孟陪伴在身边,徐达自然也在。常遇春和胡大海完成了向东西的扫荡,拱卫了大都两翼,驱逐了元兵,他们也奉命赶来。

    其余明军诸将,也都在场,可谓是将星云集。

    值得一提,在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那就是外务部尚书毛贵。

    他在人群当中,显得十分焦急,举目眺望。

    终于,一杆鲜红的旗帜,由北向南,徐徐而来。

    毛贵看在眼里,忍不住大喜。

    “陛下,是关铎,他来了!臣去迎接!”

    老朱颔首,“去吧,告诉他,不要在意虚礼,咱早就知道他的名气,今天也算是相见恨晚。”

    毛贵连忙答应,迎了上去。

    北伐东路军和中路军的两位统帅,竟然在这时候相遇了。

    满腹的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竟然僵在了这里。

    还是关铎先笑道:“别让陛下等着急了,咱们过去吧!”

    毛贵怔了怔,他生怕关铎说错话,可事实证明关铎比想象中要乖多了。

    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头作响。

    “臣关铎,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朱大笑,竟然亲自俯身,拉起关铎,仔细看了看他。随后笑道:“万里远征,纵横大漠,你关先生是个人物!咱们红巾军中,不乏好汉子!”

    面对老朱的赞许,关铎显得诚惶诚恐,忙道:“陛下谬赞,臣等空有匹夫之勇,陛下才是民心所归的圣君明主!”

    朱元章笑道:“眼下将士们还有什么困难,跟咱说说,看看要如何解决?”

    关铎沉吟下,就说道:“还是想念家乡,若是陛下能够恩准,那就最好过了。”

    朱元章点头,“好,此事咱记下了,回头就让张先生亲自安排。”

    张希孟笑道:“请主公放心,也请关将军放心。北伐西路军的李武、崔德所部,也有不少人返回了家乡,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能在一起叙叙旧呢!”

    关铎见到了毛贵,并不奇怪,可是居然连李武和崔德尚在,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旁边的毛贵将劝降李思齐的事情大约说了一遍。

    关铎听完之后,也是感慨万千,心生佩服。都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尤其是独霸一方,说一不二,谁又愿意低声做小,听从别人的号令?

    只能说朱元章手段了得,接连降服地头蛇,从方国珍到毛贵,再到李思齐,当然也包括他关铎。

    天命所归,无话可说。

    关铎越发恭顺,五体投地。

    朱元章想了想,笑道:“张先生,你看以关铎之功,是否能够封爵?”

    张希孟眼珠转动,一下子明白了老朱的意思。

    光复故土,痛饮燕山,大封功臣,自然是题中之义,前面几次封爵,都算不得正式,规模也不够大。

    到了今天,也该给大明的功臣们好好封赏了。

    关铎指挥北伐中路军,长距离迂回,彻底击碎元廷在草原的秩序,如此功劳,确实不一般。

    不过他的功劳都是在刘福通手下,又不好太过,免得伤了自己这边人的心。

    张希孟想了想道:“主公,以关将军之功,似乎可受封威远伯!”

    朱元章眉头微皱,又向两边看了看,主要是看手下武将的意思,随后老朱又想了想,这才道:“还是威远侯吧!位在宋公之下。”

    宋公自然是韩山童,朱元章这一封赏,就看出格局来了,他不仅局限于大明群臣,也考虑到了整个红巾军。

    关铎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能受封侯爵,这实在是大出预料。

    “陛下,臣,臣愧不敢当!”

    朱元章道:“你不光攻占过上都,还杀入高丽,扬威异域。就凭这一点,威远侯实至名归!往后咱手下诸将,能够如你一般立功,咱也不吝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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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句话等于给关铎吃了定心丸,也让其余诸将顺了气。

    咱的封赏不是随便来的,你们大家伙都有份。

    关铎拜谢天恩之后,站起身,脸涨得通红,十分激动。

    双方兵马汇聚,进入预定的场地。

    已经早有士兵平整土地,准备桌椅,布置酒宴。

    朱元章眺望燕山,举目大海,笑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张先生,枫林先生,你们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典故没有?”

    朱升忙道:“陛下,臣记得当初秦始皇巡游天下,就曾经到过这里。当初秦始皇派遣方士,出海寻找长生不老之药,也是在这里出发。”

    朱元章微微一怔,笑道:“始皇帝固然雄略,晚年却醉心长生,到底是白璧微瑕!”

    这时候张希孟也笑道:“臣记得汉武帝也曾巡游此地,秦皇汉武,全都偏爱此地,由此可见,真是钟灵毓秀,与众不同啊!”

    这时候随军北上的刘伯温突然道:“张相,其实唐太宗也在此地驻跸,另外魏武帝也在这里观赏过景色,那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说的就是这里!”

    张希孟抚掌大笑,“原来此地就是碣石!主公一下子选中此地,莫不是与历代明君圣主,心有戚戚?”

    老朱一怔,其实选择这里之初,他还真没想过这么多,他只是觉得既然要痛饮燕山,欢庆胜利,需要的场地够大,食物酒水充足,因此必须运输方便。

    往山上跑,实在是劳民伤财,也吃不好,喝不好。

    还不如选择海边,方便一些。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凑巧,竟然跟那么多同行,想到了一起!

    秦皇汉武都曾巡游此地,魏武挥鞭,太宗驻跸。

    如今又有了朱元章在这里痛饮燕山,小小的地方,还真是备受青睐的风水宝地。

    秦皇汉武,唐宗明祖。

    算是凑齐了。

    至于赵匡胤,还是暂时歇歇吧,这群人里,没有他的位置。

    朱元章眺望远海,凝神沉思,似乎他能穿透时空,和那些前辈论道,畅谈心胸。

    良久之后,朱元章才道:“准备酒宴吧!咱要和大家伙好好喝点酒,说说心里话!”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封王

    山海之间,山峦起伏,海天壮美。

    在这个地方吃饭,绝对需要点想象力。

    好在明军当中,炊事员不少。专门做大锅菜,用料足,滋味好。而且靠近海边,海鲜什么的就不值钱了。

    提前几天,熬制高汤,然后加入鲍鱼,海参,鱼胶,鹿筋,鹅掌等物,每个人分一盆。你说佛跳墙也行,说是盆菜也差不多。

    反正就这么一锅群英荟萃,山珍海鲜大乱炖,就把宴会菜品提升了一个档次。

    虽说宴会的地点在山海关以南,但毫无疑问,是辽西文化圈的。

    用东北乱炖招待贵客,只能说,老铁,没毛病!

    除此之外,还有烤鸭,烤鹅,烤猪排,乱炖之外,又来了小烧烤……这些东西多数都是军中饲养的,用来供应士兵伙食。

    借用过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还真别说,经过这么一弄,一下子把宴会档次给提升了不少。

    向来以抠门着称的朱元章,总算大方了一回。

    菜肴之外,就是酒水。

    这回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这些酒水都是从元廷皇宫里搬出来的。里面的极品佳酿,居然是金朝留下来的。

    据说还是那位很会玩的完颜亮弄出来的。

    张希孟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提前弄了一坛子喂猪,发现猪没有死,估计不致命,反正他是只喝点葡萄酒就行。

    天可怜见,这番折腾下来,天子豪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奢华气象了。

    再看宴会的器皿,那就更不得了。

    每一个人手里,都有一只金杯。

    根据身份不同,杯子等级也有不同,像也先帖木儿,他手里的就和茶杯差不多。等到张希孟那一级,就有茶碗那么大了。

    也先帖木儿捏着金杯,反复看了看,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的熟悉。

    原来这玩意也是从大元朝府库里面抄出来的,只是将上面大元朝的年号抹去,就用来款待大明群贤了。

    面对着熟悉的御酒,捏着沉甸甸的金杯,也先帖木儿竟然好想仰天大笑。

    大元朝亡了。

    该亡!

    咱现在都是大明的臣子,这感觉真好。

    可以放肆大醉一场了!

    只不过在喝酒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听朱元章讲话。

    老朱起身,审视着与会群贤。

    这里面有张希孟和朱升为首的一半文官,有徐达、常遇春、胡大海等人领衔的武将。有毛贵,关铎等归附的将领。

    有也先帖木儿,钱唐等民间代表。

    此外还有几个商人,其中甚至包括北上考察市场的沉如兰。

    再往下,就是以张康伯、满川等人为首的元廷俘虏。

    可以说是方方面面,几乎都照顾到了。

    面对这么多人,朱元章也是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咱本是要饭的和尚,能走到今天,君临天下,与秦皇汉武比肩……放在以往,咱或许会不好意思,拼命掩饰出身,觉得丢人,不够霸气。大人物该有个了不得的出身,早些年就有人让咱跟朱熹攀亲戚……可现在咱有了别的想法,或许灭亡元朝,收拾山河,就要咱这种出身!”

    朱元章缓缓踱步,走到了张希孟的旁边,他感叹道:“这些年来,张先生对咱教诲颇多,也是让咱看清了这个天下。元廷把人分成几等,蒙古人,色目人,居普通百姓之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他们才是人。而普通百姓,命不及牲畜,连人都做不得。”

    “咱这种人,就是在大元朝的最底层!”老朱声音陡然提高,“咱家里颠沛流离,租种土地,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还要饿肚子,一场大灾下来,家破人亡。亲人几乎死绝!”

    “大家伙说说,咱这个处境最惨,最活不下去的人,不出来拼命,还有天理吗?”朱元章声音激动道:“这个大明朝,就是和咱这样,志同道合,家破人亡,活不下去的人,拿命拼出来的。咱们用不着讳言,咱们应该骄傲才是!”

    “布衣建大明,凡夫复华夏!”

    “咱提议,大家伙先敬自己一杯,咱们都了不起!”

    老朱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哪怕张希孟都不由得涨红了脸,活该你坐龙椅!

    干!

    喝光了杯中的酒水,大家伙情绪瞬间就提起来了。

    朱元章面带笑意,“虽说咱们都是有功之人,时至今日,也该分出一个高下先后。”

    老朱顿了顿,随后才对张希孟道:“先生,你还记得上一次的册封吗?”

    张希孟慌忙站起,忙道:“陛下,上一次臣受封齐国公,加少师衔,臣受之有愧啊!”

    朱元章大笑道:“先生太客气了,咱替你问问大家伙,有谁不服气吗?觉得先生不配?”

    谁敢说啊?

    没人敢的!

    就算是李善长在,他也不会出来反对的。

    这一次北伐,看起来这么顺利,几乎毫无波澜,觉得是众人抬着张希孟,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可问题是你也要有这个威望啊!

    如果是德不配位,军中诸将,下面的士兵,凭什么玩命?凭什么配合你?

    这些年督师出征翻车的人不少,脱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虽说他是栽在了皇帝手里,但下面人要是一条心,上下一体,还能轻易罢免脱脱吗?

    还是那句话,没那个威望,坐在那个位置上,下面的人就会搞你。

    明明能打赢的仗,谁都不服气,彼此勾心斗角,也多半会失败。

    张希孟打得越平稳,越是波澜不惊。

    背后就越是惊涛骇浪,惊天动地。

    朱元章看了看张希孟,又扭头对着群臣道:“当初赵宋朝廷曾说光复燕云,可以为王!张先生督师大军,一战灭元,恢复大都。立功立言,先生乃是我大明柱石。朕决定……”

    老朱顿了顿,随即道:“朕决定加封先生为鲁王,加太傅太子太傅衔,世袭罔替!”

    果然,张希孟封王了!

    在场众人都没有惊讶。

    道理很简单,虽然臣子封王很难很难……但是以张希孟的功劳,不封王才奇怪!

    甚至可以说,这一次督师北伐,就是为了给张希孟刷功绩,好让封赏顺理成章。

    王爵,实至名归。

    只是让大家意外的是居然是鲁王,为什么不是一步到位的齐王?

    难道光复燕云还不够,还有更大的功绩在等着吗?

    “先生,你知道咱的用意吗?”朱元章笑呵呵问道。

    张希孟如何不清楚,还不是自己鼓动老朱当华夏之主吗?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大明自有远迈汉唐的那一天,臣必当失志不渝,不敢有旦夕懈怠!”

    朱元章大为满意,脸上尽是笑容。

    “自古君臣相得,无过你我。先生对咱有辅弼之功,教导之德,大明要想成就无上伟业,离不开先生筹谋,咱提前谢过先生了。”

    张希孟连连顿首……君臣这番对话,外人多少有点听不懂,好在也不耽误什么。

    朱元章转身到了徐达面前。

    “上一次咱封你为信国公,这一次咱要改封你为魏国公!徐达帅才,亘古少有。破虏平贼,天下第一!”

    徐达听到这话,心潮翻涌,哪怕经历过一次,也不能免俗。

    疆场厮杀,出生入死,要的不就是这个。

    虽然俗气了点,但是封妻荫子,名扬青史,只怕是几乎所有人的梦想。

    徐达拜倒,叩谢天恩。

    而徐达改封魏国公,也是给所有人一个提醒,以徐达之功,尚且不能封王,张希孟这个王爵,不光独一,而且无二!

    接下来最高的也就是国公了。

    果然,朱元章扭头,看向了常遇春,这位慌忙站起,躬身施礼。

    “臣在!”

    老朱含笑,“常遇春,你勇勐无敌,忠诚可靠。咱封你为郑国公,世袭罔替!”

    常遇春哭拜于地,“臣,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常遇春算不得淮西嫡系,能够受封国公,一是靠着勇勐无敌,二是靠着忠诚可靠。仅仅这两样,就让他脱颖而出,诸将当中,也无人不服。

    朱元章随后又走向了下一个人,没等说话,老朱先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咱们君臣先满饮此杯。”

    胡大海脸膛涨红,愣了片刻,急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不但忠心耿耿,而且识大体,顾大局。当初咱让你的次子追随在咱的身边,结果为了能鼓舞士气,你还是把他带了过去,冲锋陷阵,每每争先……你,你就不怕绝后吗?”

    胡大海眼圈泛红,重重跪倒,“臣一介莽夫,得遇明主,恨不得把这条命都拿出来,报答天恩,至于其他,臣自是顾不得了!”

    朱元章连连点头,赞道:“为国忘家,公真忠臣也!”

    “胡大海,加封越国公,世袭罔替。”

    老朱一口气加封了一位王爵,三位国公,全场所有人屏息凝神,尤其是那些将领,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是下一个?

    朱元章略微停顿,就走到了唐胜宗面前。

    “你跟着咱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立功不小……加封你为延安侯,世袭罔替。”

    国公没了,只剩下侯爵了。

    其实大家伙也知道,冯国用尚在关中,汤和也不在,他们都是国公一级的。

    唐胜宗拜谢恩典之后,老朱继续向下走,陆仲亨,花云,周德兴……伴随着一个个封赏,豪宴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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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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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