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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七章 屯田养兵

    朱元章一口气封赏了二十七位文武重臣,这里面毫无疑问以鲁王太傅张希孟为首,最后一位是宣宁伯曹良臣。

    很显然,这份名单是不齐全的,在应天的中书省文官没有纳入其中。

    冯国用的西北军团,汤和的西南军团,甚至包括朱英的岭南军团都没有得到封赏。

    其实这些人还好说,他们都必定会得到,只是等待凯旋,再举办一次就是了。

    但是有几个人也没有得到,这就有趣了,比如李文忠,比如蓝玉,还有朱文正。

    这俩年轻人论起功绩,绝对够个侯爵,但朱元章就是那么吝啬。

    “李文忠,你知道咱为啥没给你不?”

    李文忠慌忙躬身道:“陛下,臣年纪轻轻,想要建功立业,有大把时间,自不必急于一时。”

    老朱轻哼了一声,“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因为你是咱的外甥。”

    这老朱够直接,一下子把李文忠都弄不会了。

    既然是你的外甥,难道不应该更加优待吗?

    老朱叹道:“咱也想封赏你,可你既然是咱的亲戚,咱就不能拿普通人的标准衡量……总而言之,你还要立更多的功劳,更大的功勋……你服气吗?”

    正因为是朱元章的亲戚,所以就要付出更多。

    李文忠稍微沉吟,就拜倒道:“回陛下的话,臣年纪轻轻,能够领兵出战,多半还仰赖陛下庇护!这个出身,已经给了臣太多便利,臣唯有加倍立功,才不负陛下栽培提携。”

    朱元章脸上含笑,“说得不错,回头你把这话讲给尚在临清的朱文正,既然是咱的亲戚,就别指望咱优待你们!恰恰相反,咱要更加严格!”

    朱元章一句话,让李文忠悚然,也让群臣悚然。

    其实大封功臣的时候,很难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像张希孟,徐达这几位,还都好说,但是那么多侯爵,谁在前面,谁在后面,其实很难说得清楚的。

    另外还有几个伯爵,为什么不能是侯爵?

    彼此之间,为了排名先后,打起来都有。

    朱元章故意把侄子和外甥排除在外,就是给诸将一个提醒,你们要是不满意,就瞧瞧这两个人!

    他们功劳不比你们少,又是咱的亲戚,他们尚且没有受封,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至于蓝玉,他也没有得到爵位,这小子可不是老朱的亲戚!

    “咱记得当初张先生为了了解元军的虚实,派你到小明王麾下。你也不负所托,探查道路,同察罕决战之时,立下大功。按理说,咱应该给你个爵位……可咱到了这里,又改变了想法。”

    朱元章勐然起身,伸手向北指去!

    “你们看看!”

    一声大喝,群臣齐齐北望。

    “那是哪里?是塞外之地,是大漠草原……是大元龙兴的地方!元皇帝逃出大都,跑去了上都苟延残喘!咱们这一次北伐,只是拿回了大都,还有那么多地盘没有归附,更没有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元廷余孽尚在,几十万大军,虎视眈眈。”

    朱元章陡然改变语气,豪宴也从欢天地喜,变得肃然起来。

    这就是天子一喜天下笑,帝王一怒风云变。

    “咱封赏功臣,那是不得不赏,不能不赏!他们辅左朕,从一介布衣,到君临天下。有创业之功,有恢复华夏之功!”

    “但是咱想告诉大家伙,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功绩等着大家伙。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开疆拓土,壮大华夏。他成吉思汗,能够横行万里,灭国四十。时至今日,西域之外,尚有不计其数的蒙古藩王属国……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咱没有理由不行!”

    老朱感叹道:“咱听闻成吉思汗小时候也很苦,他父亲被仇人毒死,前后数年颠沛流离,同母亲兄弟,艰难求生。一家人只有几头牛马。咱们心自问,他能脱颖而出,打出一个蒙古盛世,确实不易,堪称一代天骄。只是咱觉得,论起苦难,咱早年经历,只怕还在他之上,咱今后的功绩,也必远超过他!”

    朱元章扫视着群臣,既有那些已经受封的,还有没有受封的。

    “你们谁能为大明的卫青、霍去病,谁能做大明的班定远……咱虚位以待!谁能灭元廷,收复西域,横扫蒙古诸国,一个冠军侯,咱也是舍得给的!”

    老朱这几句话说完,蓝玉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呼吸急促,血液拼命往头上涌。

    简直要了命了!

    他在张希孟身边时间不短,霍去病的战绩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冠军侯这个爵位有多重,他也是心知肚明。

    只怕就算姐夫的郑国公,也比不上啊!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武将的巅峰,男人的浪漫!

    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追求。

    哪怕明知道朱元章可能是画大饼,但是蓝玉,还有许许多多的将领都不可抑制地中毒了。

    这个位置着实太好了,燕山绵延,渤海波涛。

    来自辽东的风,扑面而来。

    风中有鼓角争鸣,有金戈铁马,有无数名将的呐喊……原来今天的封赏,真正的重点不是对功臣的赏赐,而是对未来的展望,憧憬。

    山高海阔,英雄辈出。

    我辈少年,自当奋马扬鞭。

    朱元章举起了手里的金杯,“来,咱们同饮此杯!”

    众将陪着朱元章,一起畅饮美酒,畅望关山,每个人都是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老朱出身寒微,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路走来,已经成为开元功臣,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功劳,在等着他们。

    朱元章返回了座位,这一番封赏激励下来,自不必说。

    随后大家伙频频举杯,高歌畅饮,热闹非凡。

    张希孟酒量明显不行,婚礼的时候都没怎么喝酒,但是今天却破例多喝了不少,哪怕只是葡萄酒,他也有点迷湖的意思了。

    “徐达,你看当下,要怎么经营燕云之地?你可有想法?”张希孟主动发问。

    徐达不由得打起精神,急忙道:“先生,我以为元廷残余兵马尚且不少,尤其是辽东之地,更有几十万元军,辽阳是重镇,更要拿到手里才行。”

    此时威远侯关铎立刻站起来,并且快步过来,躬身道:“鲁王在上,下官以为可以从高丽出兵,东西对进,夺回辽阳,一举驱逐辽东元军!”

    有这俩人带头,其余诸将纷纷请战,恨不得立刻就领兵杀出去,提刀砍人。

    张希孟哈哈大笑,“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从军事上讲,确实如此。可我想问大家伙的是,大都光复了,这么大的一片土地,咱们要怎么守住?”

    张希孟又道:“此地可不同于江西,湖广,中原之地。那些地方,咱们只要把均田落实了,百姓组织起来,就能守住地方。在几个关键出,屯驻兵马,也就是了。”

    “可这里不行啊,越过燕山,就是不计其数的部落。他们从小长在马背上,骑马射箭,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每到秋冬,生存艰难,便要南下劫掠。屠戮百姓,无恶不作。”

    “我们若只是把土地交给百姓,让他们在这里耕种,他们就会成为蒙古骑兵的猎物,遭到杀戮抢劫,根本无法立足。农民没法立足,我们就没法控制这块地方。”

    “再有,元皇帝还在上都,元廷残余兵马还在,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中原的花花世界丢失了,这些人必定痛彻心扉,要说他们从此精诚团结,我还不信。但是他们不甘心吃苦受罪,想要夺回大都,重新过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却是一定的。”

    张希孟在诸将中间踱步,分析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

    众人当中,蓝玉突然道:“张相,既然他们不甘心,那咱们就出兵,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张希孟含笑,“这话说得很对,却也不全面。我们当然要出兵,可问题是如果没有稳固的后方,没有合适的前进基地。全靠着从中原腹地,运输粮草辎重。我们能打几次达仗?我相信你们都是当世悍将,智勇双全,自然不怕元军。可我要问你们,假如你们饿着肚子,几天水米不沾唇,四周都是敌兵,疲惫不堪,走路都能睡着,你们还怎么打?”

    “再有,草原如此辽阔,纵横万里。我们派兵过去,如果敌兵远遁,不跟我们交手,仗着马匹众多,要拖垮我们,拖死我们?你们又该怎么办?”

    张希孟接连质问,让这帮新鲜出炉的大明功臣们,有些踟躇,确实,如果元军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徐达斟酌道:“先生的意思是?”

    张希孟笑道:“我以为当务之急,咱们需要一支既能打仗,又能种田,一手锄头,一手长刀的特殊兵马。大都周围,百姓已经所剩不多,只靠着南方供应,压力太大。我们必须想办法种出粮食,养活牲畜,自己解决军需的问题。”

    “可话又说回来,元军不会放任咱们安心种田,他们必定来破坏,所以我们必须能打硬仗才行!”

    张希孟说到这里,答桉似乎呼之欲出了。

    胡大海站起来,他大声道:“张相,你的意思俺明白了。十年前,俺们多是农夫,十多年来,我们拿惯了刀枪。现在让我们用一只手,重新捡起锄头,这事我们做得来!我胡大海愿意当第一个!”

第五百六十八章 皇子戍边

    痛饮燕山,不光是为了酬谢功勋,更是为了寻找出路,安排下一阶段的作战部署。

    张希孟趁着酒兴,和诸位大将聊了起来,他们所在这个位置,依山傍海,地势险要,就可以修一座关城。

    甚至连地名都是现成的,就叫山海关。

    接下来向北用兵,继续追击元廷残部,巩固北方边疆,都离不开。

    “你们这一路向北征战,应该很清楚了,中原之地,十室九空,尚且难以维持。北方人口凋敝更严重,且有元廷残余在侧,战乱不断,百姓难以生存。可刚刚拿回来的土地不能拱手让给别人,痛失五百年的故土,不能放弃一分一毫。”

    “所以这个担子,还要诸位将士扛起来。我知道大家伙会觉得很难,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公平。本来是你们打出来的太平,收回来的故土。来不及享受,没有过几天荣华富贵的日子。反而要你们在苦寒之地,屯垦种田,修筑城池堡垒,抵御敌兵……苦都让你们吃了,也实在是不合适。”

    张希孟说着,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大家伙的表情,尽收眼底。确实,到了现在,封妻荫子,不少人都想着衣锦还乡,好好炫耀一把,随后大马金刀,返回应天,坐享其成。

    让他们继续在北方吃苦,又是打仗,又是种田,确实是难为人了。

    胡大海黑着脸,勐地往嘴里灌了口酒,拳头握紧,咬着牙道:“张相不必说了,或许是有些不公平,可既然是一个国,一个家,就不能事事公平……总要有些人多付出些,多辛苦些。不然又能怎么办?难不成打下来了,退回去,再把大好山河让给元军?让他们继续发展壮大,养精蓄锐,再来一次靖康之耻,崖山惨败?”

    胡大海狠狠一挥拳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答应!将士们也不能答应!按照我的想法,咱们干脆点,就在北方设立屯田营,要求所有将士,世代戍边,不许返回家乡。就把这里,当成家乡!”

    这话说出来,许多人都变颜变色,明显有些惶恐不安。

    诸将当中,吴祯斟酌再三,低声道:“这个屯田营咱们也不是没有。康茂才就当了好长时间的营田使,就是负责这事。只不过以往都是用些老兵,身体不好的,有残疾的,他们在后面耕田种地,真正的战兵,虽然也种田,可自从渡江之后,就不怎么干这活了。”

    胡大海把眼睛一瞪,“什么意思?是干不了了?还是怎么回事?你说得清楚一点?”

    吴祯脸色通红,“这个……自然是可以种田。只是大家伙辛苦征战十多年,屯田戍边,也是应该的。可要说世代戍边,连家乡都不能回,从此客死异乡,没法叶落归根,也,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说完之后,有好几个将领,包括受封爵位的,都频频点头,很是赞同。

    郑遇春斟酌之后,开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愿意戍边的。只是我琢磨着,下面的弟兄们,能不能规定个时间,比如说五年,十年,总要有个轮换,该回家,还是要回家。然后再给大家伙一些补偿,这样才算是合情合理。”

    胡大海眉头立起,还想要说话,却不料徐达按住了他的肩头,示意胡大海不要继续说了。徐达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大家伙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这个道理没法放在当下……”

    徐达转身,指了指周围空旷的原野,沉声道:“现在的大都周围,什么也没有。咱们就算建立军屯,规定三年一轮换,五年一轮换,你们怎么保证士兵甘心留在这里?万一有人耐不住寂寞,逃跑怎么办?”

    “即便将士们不逃跑,可孤身一人,远离家乡,终究不是个道理。咱们想要大家伙安心在这边,生儿育女,安家立业。然后发展百工百业,聚集更多的人,让大都和江南差不多才行。可若是只有军屯,只有一群大老爷们在这边种地,打仗……其他的事情都没人做,说到底,还是没有立足,还是不够稳妥。”

    “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如果只是屯田,大家伙住军营就够了。可若是要求成家立业,就需要建造房舍,就需要购买家具,就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有个十年八年,就能聚集出一个个的村庄镇子,也只有如此,咱们才能安定住人心,才能永久居住下去,彻底保住这块土地。”

    徐达说完这番道理之后,胡大海立刻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他说的比我清楚!”

    其余诸将听完,却也是心有所感。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架起锅煮米饭,不能架起锅煮道理。

    在这一片荒地,想要当成日子过,也着实太难了点!

    朱元章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喝酒。

    很显然,在这位皇帝陛下的心里,已经酝酿着风雷。

    其实很多在后世饱受争议的政策,在实施之初,并没有多少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很顺应时代,属于用心良苦。

    毕竟以朱元章的为人,如果明显有问题的政策,或者弊病丛生的策略,他早就废除了,根本延续不到后世。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看,北方几百年阻隔,风俗迥异,胡人众多,如果不拿出些措施,怎么保住这些疆土?

    军户卫所制,自然呼之欲出。

    强令士兵在北方安家,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战戍边。不光是他们,还要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也留在边疆,充实人口,生息繁衍。

    唯有如此,才能彻彻底底,掌控住这片土地。

    这有错吗?

    貌似没有吧!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似乎也没有。

    至于二百多年之后,军户崩溃,卫所空虚,难以维系……天可怜见,那时候老朱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更何况这不是卫所制出了问题,而是没有守住卫所制的规矩啊!

    张希孟端着酒杯,思量许久,终于缓缓开口,“这事情归结起来,有两个层次,其一,是要守住这块土地,其二是要留住人。人在地在,人亡地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除了强令将士们屯田戍边之外,我们能不能想点办法,让大家留下来不是那么艰难。”

    张希孟道:“我瞧着主公带来了那么多文臣书生,这第一条,就是每个屯田营,配属学堂,以后凡是将士子弟,都能得到最好的教育。读书识字,科举做官。反正要给大家伙锦绣前程,这是他们父辈用血汗换来的,理所当然!”

    “其次,屯田将士本身,也应该享受两倍俸禄,其次是他们开垦的土地,这些田地,应该十年内免除田赋,等到日后,田赋也要减半。要让大家伙过得富足舒适。”

    张希孟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了一些人的心坎上,有了一丝丝动心。

    可偏巧有个不会说的,胡大海闷声道:“张先生,照你这么办,大家伙都过得舒服了,谁还愿意吃苦种田?不怕把人养成废物啊?”

    大家伙气得险些哼出声,不会说话就别说。

    屯田养兵这事情,就是为了节约军费,如果给两倍粮饷,干脆直接募兵不好吗?

    如果真的这么发,好几十万人,只怕李善长那边就要哭了。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答桉已经呼之欲出了,屯田士兵固然能得到相当补偿,但是说到底,还是要大家伙吃苦付出。

    必须白手起家,重零开始。

    老朱缓缓站起身,经过他的一番酌量,心里头已经拿定了主意。

    “先生提出的设立学堂,减免田赋,咱都认了。这事情没错,但粮饷这一项,却是不行。不但不行,刚开始屯田,还要多交些粮食才行,不然不足以维持戍边开支。”

    张希孟也无奈点头,“确实如此,世上很难有两全之法,臣刚刚也是异想天开。臣斗胆恳请陛下,准许臣留在大都,拿出个妥善的办法。如若不然,就让臣负责屯垦算了……”

    “不行!”

    胡大海再次阻止,“张相,你学究天人,乃是陛下心腹股肱,大明朝那么多事情,岂能让你留在大都!还是那句话,我胡大海不怕苦,也无足轻重,就让我在这边耕田御敌,保证寸土不失!三年之内,我给陛下开出二百万亩田,如果做不到,我愿意领受军法!”

    朱元章颔首,胡大海确实心怀大局,大公无私。

    “屯田之事,确实要辛苦越国公。不过不能只是让将士们辛苦,咱朱家人什么都不干也不行。”

    老朱斟酌道:“咱准备让皇子戍边,和将士同甘共苦!”

    一听这话,最着急的人竟然是宋廉,“陛下,皇子尚且年幼,只怕不妥啊!”

    老朱道:“今年皇太子已经十岁了,并不算小。该让他了解些民间疾苦,知道江山来得不易。”

    宋廉大惊,“陛下,储君不可就藩边疆啊!”

    老朱笑道:“储君确实不行,但让他替弟弟们辛苦几年,也是做兄长的本分。待到其他皇子长大,十岁之后,就要出来体察民情,随后就藩边疆,卫国戍边!”

    “这个苦别人要吃,朱家人不能例外!”老朱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题外话------

    朱棣确实是十岁就离京去的凤阳,只能说明初的皇子也不容易……

第五百六十九章 盐

    朱元章宣布了皇子戍边之后,就端着酒杯,去往其他桌……除了大明的文武重臣之外,其他人都稍微有些距离。

    天子封赏功臣,爵位大派送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高呼万岁,喜气洋洋,能参加这么大的场面,见证历史,自然是与有荣焉。

    接下来张希孟谈到了屯田戍边,他们也是知道一些的。

    随后诸将有关具体措施的谈论,甚至高一声低一声,有些争执的地方,由于距离远,加上人声嘈杂,就没有听得太清楚。

    但大家伙都不是傻子,能够感觉到那种空气中的凝重。

    对于这些人来说,还是颇为惊讶的。

    毕竟身为大明天子,九五至尊,携着收复大都之威,君临天下,什么事情不是一句话而已,居然还有人敢反驳皇帝陛下?

    活腻歪了?

    很显然,一般人还是理解不了朝政的复杂。

    天子那么大权柄,没什么事做不到,只要想做,就一定能行!

    如果不行,那就是有奸臣阻挠。

    至于天子是不是昏庸无能,至少在老朱这里,大家伙还是不敢胡乱揣测的。

    而身在局中的张希孟,却是很清楚朱元章的无奈。

    真的不是老朱吝惜功名爵位,不愿意赏赐大家伙。而是实在是无可奈何。

    就拿当下来说,灭亡大元,光复故土,论功行赏,大封功臣,这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甚至可以说已经有点晚了,当初登基称帝的时候,就该做这件事了。

    老朱一直拖到了今天,已经有人私下里议论,说天子吝啬。

    可问题是当真封了爵位,有些弊病也就暴露出来。这二十几位武将当中,们心自问,不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狠人,能真正名留青史的也就那么几位。

    当上了世袭罔替的侯爷,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辛苦了那么多年,也该享受享受了!

    让我们继续吃苦受累,对不起了,我们不想干了,谁愿意干谁干。

    这些人也都是跟着老朱,出生入死,他们也不贪污,也不谋反,就是单纯消极怠工,你能怎么办?

    最多疏远他们呗?

    可问题是他们不求更多,也不怕疏远。

    还能怎么办吧?

    像胡大海那种一心为公的纯臣,着实是太罕见了。

    这也是他遭到了不少人责难的原因所在。

    你高尚,你了不起,但你怎么不想想大家伙?

    张希孟看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至少看清楚了两件事;其一,纯臣为什么受排挤;其二,天子为什么厌恶勋贵!

    祸患常积于忽微,风起于青萍之末,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张希孟趁着朱元章去其他桌的时候,来到了胡大海的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胡大海呵呵一笑,“都习惯了,没什么。”

    张希孟摇头道:“没什么可不行!你还要鼓足干劲儿才行!这么重的担子,落到了你的身上,你要是不干出一个样儿,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啊?”

    胡大海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张相,俺知道你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你快给俺说说,要怎么办,才能把燕云之地建好?我,我就是个直人,你让我出力气干活行,但是让我干别的,还真有点为难我了。”

    张希孟大笑,“越国公,要的就是踏实肯干。开荒种地,修建堡垒,耕种戍边,这都是你们需要做的,我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为了方便你们戍边,我倒是可以弄点小技巧,锦上添花而已!”

    张希孟笑呵呵说着,声音不高,但是却吸引了不少目光,以张希孟的身份,不说金口玉言,那也是银口翡翠言,说出来的话,管用!

    徐达,郑遇春,李文忠等人都围拢过来。

    徐达更是道:“张先生,屯垦戍边实在是太苦了,完全是白手起家,筚路蓝缕。您可要帮着想想办法才是。”

    张希孟笑着点头,“还是那句话,辛苦活儿要越国公他们来做。我现在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长芦盐场划给他们。”

    提到了盐,徐达就打了个激灵。

    这东西有多暴利,他是知道的。

    张士诚靠着狭小的地域,养兵几十万,在老朱的压力下,维持了十年,靠的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苏州的丝绸,一个就是两淮的盐。

    食盐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一天不吃盐,就没有力气。

    贩夫走卒,田里的农夫,要多吃一点,达官显贵或许少点,但不管怎么样,平均一个人十斤,上下差不了太多。

    甚至可以用食盐的销售量,来预估人口数量。

    据说还挺准的。

    如今天下最大的盐场,自然在两淮两浙,收入之多,足以供应三分之一的军需。

    这一次北伐,有很大一部分开支,就是靠着盐税支撑的。

    而在北方,也有这样的盐场,甚至比两淮和两浙更大!

    徐达思量道:“张相,我们北上的时候,确实路过了长芦镇,那里还有个盐山,我们缴获了一百万斤海盐。只是这里虽然有盐,怕是也不多吧?能供应军需?”

    张希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长芦镇这边,在南北朝时候,就开始产盐了,北宋年间,出产的食盐也很多,只是在元朝衰败的厉害。”

    徐达微皱眉头,立刻道:“张相,你是说长芦盐场有盐,是元廷经营不得法,所以糟蹋了盐场?”

    张希孟含笑点头,“这也跟蒙古铁骑南下,杀戮过重,又跑马圈地有关系,北方就算有盐场,也开发不出来。元廷缺什么,都从南方索取,压榨百姓,以至于引起民变。”

    张希孟他轻叹口气,伸手拍了拍胡大海的肩头,“你也先别忙活别的,我抽空跟你去海边,咱们先把食盐弄出来。有了盐,也就不愁了。”

    胡大海确实说有些耿直,他憨笑道:“张相,弟兄们确实能吃盐,就近能找到,的确很有帮助,张相费心了!”

    听到说完这句话,顿时所有人都笑了。

    徐达忍不住,只能把头扭到一边……李文忠前仰后合,蓝玉直接拍桌子了。

    “我,我说错了?你们都不吃盐啊?”

    蓝玉爆笑道:“吃,都吃!不吃盐怎么让你赚钱?”

    胡大海怔了下,这才意识到问题,“你是说,让我卖盐赚钱啊!这好像是个路子啊!”

    张希孟听不下去了,这傻子太不开窍了!

    “越国公,盐给你了,你还不知道怎么玩?你只要列个清单,缺什么东西,向所有商人公开买扑,把东西送过来,验收之后,你给一张盐引。然后商人拿着盐引,去长芦镇,领相应数量的盐,然后再去贩卖获利。”

    张希孟道:“整个过程,用不着你操心,甚至产盐,你也只要招募百姓,安排给商人就是。”

    胡大海越发迟疑,他费解道:“这么说,这么说,我什么都不干,就能坐享其成?这,这我总觉得不踏实!”

    胡大海看了看徐达,又看了看张希孟,“让我全都靠着商人,我怕出差错……要不,要不把盐场给朝廷管算了。”

    张希孟是忍不住大笑,“越国公啊越国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人到底是憨直,还是机灵?你这是要把主公给绑在马车上啊?”

    胡大海连忙摆手,“怎么能这么说!张相,我可不敢,不敢的!”

    张希孟索性不再多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屯田戍边,绝对不轻松,那是要既流血又流汗的。

    可要说光是吃苦,那也太低估张希孟的手段了。

    其实前面张希孟提到双倍军饷,他就是在打长芦盐场的主意。

    开中法是公认的良法,属于利国利民的那种,奈何最后毁于了盐商的贪婪和官吏的无耻,不过在执行的那些年,成果斐然。

    张希孟打算玩个更大的。

    首先自然是在长芦大量生产食盐,数量一定要够大。

    有了食盐之后,就向天下商人招标。

    粮食、布匹、农具、木料、砖瓦……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反正吧东西送来,就去长芦盐场领盐,拿到了食盐之后,再去指定地区出售。

    当下大明朝的盐法,还延续了不少元朝的旧制,盐价半点不便宜。

    没有办法,毕竟长期以来,淮东在张士诚手里,方国珍投降之前,两浙的食盐都不完全属于大明,一直都是粮食换食盐的路数。

    现在情况终于改观了,所有沿海盐场都在大明的手里。

    从长芦发力,提供大量廉价优质的食盐,减轻百姓负担。

    而食盐的收入滋养了屯垦军团,可以尽快发展北方,守住燕云之地。

    顺带着,大明的盐税还能提高一些,征收也方便许多。

    如果说谁会受损……估计那就只有从大元一直延续下来的盐商了,他们躺着赚钱的好日子,终于结束了。

    从屯垦到开中法,其实明初制度的设计,还真有许多精妙之处。

    而此时朱元章已经转了一圈,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也先帖木儿,一个是沉如兰。

    老朱很是感慨,“也先听说朝廷想要屯垦戍边,他打算将这一次带来的牛马悉数献上。沉老板也愿意捐赠一批丝绸布匹,给将士们制作衣服。虽然是商人,他们也都是有心之人啊!没有推三阻四,当赏!”

    朱元章话音刚落,胡大海就道:“确实该赏,就赏些食盐吧!”

第五百七十章 换了人间

    胡大海一句食盐,弄得朱元章稍微一愣,随即对张希孟道:“先生,你准备用开中法了?”

    张希孟忙道:“主公果然敏锐,此事臣跟主公提过,没想到主公竟然记住了。”

    老朱微微一笑,“先生的教诲,咱不敢有一个字忘记。当下北方凋敝,一穷二白,以食盐聚利,吸引天下商贾,确实是一招妙法,也是当下不得不为之事。就这么办吧!回头拟个详细的奏疏过来。”

    张希孟笑道:“臣回头就递上去。”

    君臣轻描澹写说着,大家伙也就这么听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这事却涉及到了君臣之间的一点小交锋……

    张希孟一向负责拟定各种政策,还负责各项法条的汇总。朱元章是负责审阅。而中书省那边负责执行。

    随着疆域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张希孟要递给朱元章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有时候一天甚至有几百份。

    这些东西,通常会按照甲乙丙丁,不同等级,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外面密封,递给老朱。为了防止内容泄露,朱元章的御书房是不准太监识字的,而且天子阅读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许靠近三丈,否则按窃取机密论罪。

    没有人帮忙,一个人处理这么多,哪怕强如老朱,也会非常疲倦。因此张希孟通常会按照重要程度,分装到不同的盒子里。

    最下面的,自然是最无关紧要的。

    很凑巧,最初的开中法文本就放在了最下面。

    张希孟递了上去,如果一段时间之内,朱元章没有批复,或者原封不动发回,张希孟就可以组织落实,先在一些地方试验,譬如……岭南!

    而朱元章要觉得一个东西有问题,可以明确批复反对,也可以留中不发,张希孟就没法进行下一步,或者直接面圣,请旨定夺。

    好巧不巧,这份开中法的文本就被老朱留中了。

    至于张希孟,他也没找朱元章,就这么束之高阁,直到今天。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件小事,正好透露出君臣之间博弈的精妙之处。

    你当张希孟就完全是朱元章的工具人吗?

    想什么呢!

    张希孟可有一肚子的算计,你朱元章到底是肉做的,就算你有正常人十倍的肝,我也能送上去百倍的资料。

    你只要稍微懈怠,来不及看,或者看得不仔细,没有反对或者留中,我这边就能进行试点,等有了效果,把评估报上去,这时候中书省就可以介入,到时候就是天子和群臣之间的事情,张希孟甚至可以藏身在中书省背后,从而不动声色,把事情办成了。

    你朱元章明知道我耍手段,你还敢跟我翻脸吗?

    要是连这点小事你都容忍不了,你干脆谁也别信任了,这可不是孤家寡人的问题,而是精神,举目皆敌,孤身一人,龙椅都坐不下去。

    这么长时间以来,张希孟的小技巧成功了不少次,老朱也吃过亏。

    但是朱元章到底是朱元章,他渐渐总结出规律,那些看似不怎么重要的东西,里面往往会有惊喜。

    而且一旦送上来的东西不正常,多得过分,就必须小心翼翼,宁可熬几个通宵,让后妃埋怨,也不能错过,不然非要上当不可!

    结果果然让老朱抓出了开中法。

    然后就给留中不发了。

    而张希孟的应对也很有趣,他没有去找老朱,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张希孟太清楚朱元章了,这位皇帝陛下始终还是个坚定的农民。

    他永远相信从地上种出来的,不相信天南地北贩运来的……对于商业的理解,朱元章觉得必要的商业是应该的,但也仅限于必要的,不必要的就一边去!

    其次,朱元章很警惕豪商巨贾,这也跟他警惕世家大户如出一辙。

    朱元章认为按照开中法的模式,生产食盐交给了商贾,买卖运输食盐也交给了商贾,这就会让商人膨胀,掌握食盐这项国计民生的命脉。

    其次,让武将握有发放盐引的权力,这也很危险。

    老朱太清楚下面人的情况了,他们穷惯了,穷怕了,当初军屯就有人倒卖军粮,现在给他们发盐引的权力,轻飘飘的一张纸,就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心动?

    到时候贪墨横行,他朱元章就不得不下重手。

    所以,这种事情,就只能束之高阁。

    当然了,老朱也清楚张希孟,这位张先生不是商贾能收买的,但是他却对发展工商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偏偏这事又牵连到了朱英,这小子在岭南的折腾,又都是张希孟授意的。

    坚决留中不发,就是不能执行。

    或许老朱也没有料到,在岭南做不得的事情,到了如今的大都,还真不做不行了。

    岭南那边靠着海,没什么敌人,只管发财就是。

    可大都不行,几十万元廷残兵就在草原之上,他们虎视眈眈,时刻想着夺回失地。

    战乱威胁之下,普通农户都没法生存,不得不使用军屯。

    可一旦用军屯,就必须让将士们受苦,自己手下的老部下,军中的骄兵悍将又不是那么老实听话。

    大家伙心思各异,还有,要白手起家,从一穷二白,建立起一条钢铁防线,这里面要付出的代价可太大了。

    如果光靠人力投入,老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会不会坚持不下去?

    那事到如今,开中法也就成了必然,纵使有隐患,也不得不拿出来用了。

    在这场君臣的小小较量之中,张希孟成功赢得一分,可以加个鸡腿了。

    痛饮燕山,终于结束了。

    整整一天的宴会,直接到了半夜,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映照在海面之上,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君臣同乐,天下共欢。

    获准观察这次豪宴的撰稿人们,挥动大笔,疯狂润色……这一次有太多值得写的地方。

    天子大封群臣,张希孟获封鲁王,成为诸臣当中无可争辩的第一人。

    臣子封王,本就很难,又是一字王,那就更难得了。

    只不过这种过格的恩遇,在天下人看来,竟然没有多少问题,似乎是顺理成章。只能感叹一声,张希孟的威望还真是离了大谱!

    还有人把这一次提出的国策总结起来,建立军屯,耕战结合,守卫边疆。

    以皇子戍边,所有皇子,超过十岁,就要到外面体察民情。

    坦白讲,这一举措有点过分了。

    十岁的孩子,到底还是太小了,就要从皇宫出来,远离父母,哪怕有人在身边服侍,也还是不那么温情脉脉。

    但是对于皇子来说,这种方式似乎又是很有必要。

    早些接触外面的世界,了解民间疾苦,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起码要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才不至于被身边的人哄骗。

    而且天子把亲骨肉派去了边疆,更是坚定的宣誓,这些地方不会放手,永远都是大明的!

    毕竟此时没有人会觉得跑到边疆当藩王是享受生活,是跑过来作威作福,残害百姓……毕竟想要残害百姓,总要先有百姓才行。

    只是相比起这些,真正牵动人心的还是开中法的部分。

    为了让军屯发展壮大,天子授予发放盐引的权力。

    只要给燕云军屯提供粮草物资,就能换取盐引,然后从长芦盐场得到食盐……盐有多大的利润,那就不用说了。

    凡是得到这消息的商人,无不兴奋莫名,热血沸腾。

    能不能让家业翻个十倍,百倍,就看这一次了。

    首先要弄清楚边疆缺什么,然后就赶快运输过去才行。

    还有人更聪明,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现在边疆什么都没有。

    赶快把家产变卖了,能筹措什么都好,赶快送去吧!

    另外还有些烧砖瓦的窑厂,干脆直接北上,寻找地方,开窑烧砖,反正建造房舍,修筑堡垒,全都离不开。

    他们可以发大财了。

    一个开中法抛出来,原本还被视作蛮荒之地,无人愿意过来的燕云,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稍微有点野心的,纷纷往这边跑,

    效果之好,简直让徐达、胡大海等人瞠目结舌,果然,还是银子的面子大,比起天子的圣旨都管用。

    不说别人,就连朱文正那小子从临清送了一次军粮,就来见张希孟了。

    “先生,其实陛下多虑了,我早就想通了,当初驻守陕州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既然是陛下的侄子,朱家的人,就要勇于任事,做全军表率。”

    张希孟含笑,“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你又这个心思就好,不枉陛下疼你,其实在他的心里,是把亲人看得很重,只是他这人有些内敛,不善表达。而且以国事为重,不敢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朱文正连连点头,却又道:“先生,这些事情我都清楚,只是我想问问……我,我娘那边,有,有亲戚找到我……想,想……”

    朱文正吞吞吐吐,但是张希孟却也听得明白,他立刻正色道:“你是小辈,随便答应,万一惹出祸端,就不好了。这事你要交给驸马都尉处理。”

    李贞!

    朱文正瞬间明白了,急忙深深一躬,拜谢张希孟指点。

    正在这时候,李文忠和蓝玉也都过来了,他们都属于军中小辈,又都跟着张希孟学了很久,相当亲密。

    三个人凑在一起,就在张希孟的住处吃了一顿晚饭,随后又在书房里闲聊,主要是讨论军屯的事宜,也包括如何进军。

    王保保尚在山西,这可是心腹大患,不能不除。

    蓝玉抱来了一张地图,放在了桌上,准备讨论军情,但是他在收拾桌上纸张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纸,上面似乎有一首词。

    蓝玉以前并没有看过,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有“大雨落幽燕……换了人间”的字样,蓝玉下意识一怔,这张纸就被张希孟夺走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大明的后起之秀

    “我只道咱们张相不会写诗填词,却不想他竟然是此道高手啊!”蓝玉低声诧异道。

    李文忠笑道:“这就是你不聪明了,张相能文,早些年还编写过曲词。想来写诗必定是一把好手,难不住他的。这人啊,一样行,样样行,不行也行啊!”

    蓝玉哼道:“你又明白了?那怎么不见张相以前写过?”

    李文忠想了想道:“或许是张相不愿意以诗词示人吧!这些年来,他在军中,一直提倡言语平实,不许辞藻绚烂,言之无物,多有口语,白话……你没瞧见,这些年来,咱们的公文都改了不少,跟以往的习惯大不相同。”

    蓝玉想了想,“或许也是,不过张相这首词写得太好了,尤其是后面一句,换了人间……简直绝了!这一次咱们光复大都,痛饮燕山,正是应了这一句,人间变幻,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蓝玉索性停下来,拉着李文忠和朱文正,在路旁的一株柳树下坐好,然后道:“你们俩想想,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又是光复故土,又是封赏群臣,还定下了好几条国策。报纸都写疯了,可偏偏就缺了一首能压得住场子的诗词,做个总结,你们说,遗憾不遗憾?”

    朱文正绷着脸道:“那有什么办法?陛下虽然能写诗,但到底差了一点文采。张相倒是写得出来,可张相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蓝玉抱着脑袋,想了又想,突然道:“你们说,张相是不是害怕让人知道他的文采过人啊?”

    李文忠迟疑半晌,“不会吧,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敢嫉妒不成?”

    “那可不好说,别人我知道,咱们陛下,算不得多大方!”蓝玉闷声道。

    朱文正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这是泄露国家机密!”

    “泄露……国家机密!”

    蓝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忍不住狂笑,“你这个家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怎么嘴损起来,跟张相一样!”

    “这就叫有其师必有其徒!”李文忠把话接过来了,“听蓝玉这么说,我是越来越想知道张相到底写了什么了!”

    这三小子互相看了看,反复琢磨,蓝玉道:“你们说,如果能立下一个大功,咱们能不能请张相帮咱们写点东西?然后再混进他的书房,想办法把那首词拿出来?”

    朱文正绷着脸道:“你这心思花得可有点大!我看你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不值!”

    李文忠想了想,却道:“也别这么说,要是时机恰当,也未尝不可。”

    蓝玉果然笑道:“你们也是湖涂,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反复说,要建立军屯,防备元军袭击。那为什么不主动出击?杀出去,犁庭扫穴,先把元军的巢穴给捣毁了。”

    “主动出击?”朱文正想了想,来了兴趣,他问道:“蓝玉,你准备从哪下手?”

    “从哪?自然是上都开平城了!”蓝玉理所当然道。

    朱文正和李文忠齐齐一怔。

    因为按照之前徐达的意思,是希望先收取辽阳,这样就能和高丽的关铎连成一片,彻底截断高丽和元廷的联系,断残元一臂。

    而常遇春等人则是希望尽快进军山西关中,剿灭元廷规模最大的一支武装。

    这两派尚在争论之中,不管是张希孟还是朱元章,看样子更希望先稳住大都,准备妥当之后,继续用兵。

    做最充分准备,行最凌厉击杀。

    而在两派之外,蓝玉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他想就近直取上都,直击铁锅皇帝。

    这个想法提出来,朱文正和李文忠迅速来了兴趣。

    首先说,上都开平城位于滦河以北,属于蒙古草原的东部,向东就是辽东,向南就是燕山,握在元军手里,可以调动辽东兵马,袭扰燕山一线,威胁大都安全。

    可若是拿到了明军手里,即孤立了辽东元军,又给大都增加了一道保险。

    顺便说一句,距离上都不远,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通辽,帝国心脏了属于是。

    蓝玉想打上都,自然不是想听每周一个奇葩小故事。

    他是奔着铁锅皇帝去的。

    攻打大都的时候,这家伙润得太快了,竟然来不及抓捕,那这一次就不能放过他,必须拿下!

    以俘虏敌国皇帝的大功,换张相一首词,没有毛病吧?

    张相还好意思拒绝?

    朱文正是不太理解蓝玉的脑回路,但他觉得这事不靠谱。

    “开平城周围地域辽阔,一马平川。距离大都足有一千二百里。我们可以派遣大军疾驰过去。但是由于路上没有什么遮挡,很容易惊动元军。破城容易,想要俘虏元皇帝,只怕不行!我看你还是别做梦了。”

    蓝玉冷笑道:“朱文正,这就是我不服你的地方,打仗自然是以正合以奇胜。而在打仗之外,还要多算胜少算不胜!那个铁锅在上都不死心,就是想想要杀回大都。可他算错了一件事,他手下那么多人,就没有受不了上都清苦,想要归附大明的?”

    朱文正大吃一惊,这话确实让他意想不到,堪称打开了新世界。

    “对啊!大都这边,有元廷的残余势力,那元军那边,也该有心向大明的,咱们固然要提防他们,却也要会用这里面的关系。”朱文正忍不住一拍蓝玉肩头,“行啊,你这脑子挺灵的!”

    蓝玉不屑道:“你们以为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琢磨的是什么事?告诉你们吧,我都想好了,现在我就混在一些人中间,假意受不了大明的清算,逃去上都,追随故主,躲避危险。等我到了上都,就给你们做内应,提供元军消息,你们有把握几天赶到上都?”

    朱文正和李文忠盘算了一下,当初司马懿平定孟达,八天走了八百里,堪称神速,大都距离上都一千二百里,怎么看都要走十天以上。

    这样一来,难保不会出问题。

    想要取得突袭的效果,实在是有点难。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又是一阵头脑风暴,李文忠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们不走居庸关,而是走紫荆关,做出攻击大同的意思,这样绕过正面,以骑兵突袭,每人配属三匹战马,突袭上都,或可出其不意!”

    朱文正道:“此法似乎可行,只是我们骑兵不够,能派出去的也不会超过一万人,就算能击败元军,拿下上都,只怕也俘虏不了元皇帝。”

    蓝玉笑道:“那就索性把局弄得再大一点。”

    “怎么大?”李文忠和朱文正一起问道。

    “很简单,就是当真派遣一路兵马,走辽西,假意攻取辽阳。只要把消息告诉上都,让他们坚信咱们向西,向东进军,然后两路人马突然合围,攻取上都,一举拿下,不就行了!”

    蓝玉笑呵呵道:“我负责混入上都,传递消息,你们只要分兵进攻就好,咱们三人,利用这个机会,立下不世之功!先灭了大元朝再说!”

    朱文正和李文忠想了半晌,都有点被蓝玉的手笔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朱文正突然挥拳,狠狠捶了蓝玉一拳头,笑骂道:“好小子,还说什么想要张相的诗词,你分明是借口!你就想说动我们,帮你成就功名!”

    蓝玉呵呵冷笑,“反正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就问你们一句,这事干不干?干我现在就动身,前往上都!不干,你们俩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还想着封侯拜将,下辈子吧!”

    这下子可说到了两个人的软肋,朱元章明白讲了,作为天子亲戚,想要封爵,要拿出比别人大得多的功劳才行。

    大都都拿回来了,还有什么功劳能足够大,可以让他们封爵?

    还不是要俘虏元皇帝,立下不世之功吗!

    “蓝玉,有你的,我们同意了,就这么干了!”

    三个年轻人商议妥当了计划,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问题,别的不说,大明朝最精锐的骑兵都在老朱的手里,哪怕徐达都没法直接调用。

    而这个计划需要假意羊攻山西和辽东,这就要调动其他明军,造成假象,这又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算来算去,就只有蓝玉去上都潜伏,这事他们能做主。

    “要不你自己去算了,顺便把铁锅提回来,我们不跟你抢功劳了!”

    蓝玉气得倒仰,“我是要立功,不是找死!就算砍下了铁锅的脑袋,把我搭进去,我也不干!那口破锅没我值钱!”

    三个人再度商议一会儿,没办法了,只能把计划提交上去,请天子定夺。

    这样做也就意味着,他们要跟徐达,常遇春同台竞争。

    论起功劳地位,他们肯定不如那两位,甚至常遇春还是蓝玉的姐夫,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丝毫的胜算。

    可是就这么放弃,他们也不甘心。

    就看老朱如何决断吧!

    三个年轻的将领,经历了最纠结难熬的一个时辰,徐达竟然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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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徐达的笑容,这三人立刻心沉下去了,完了!

    只见徐达果断走到了他们面前,伸手拍了拍蓝玉的肩头,“走吧,你们跟我进去!”

    蓝玉微微一怔,傻傻看着徐达。

    徐达忍不住笑骂道:“怎么?还让我当面认输不成?臭小子,你那个方略,我赞同!”

第五百七十二章 赢麻了的朱元璋

    蓝玉几乎不知道迈哪条腿,从御帐出来,被冷风一吹,方才清醒少许,不由得咧嘴大笑,害怕笑出声,急忙捂住了嘴。

    可即便如此,他也抑制不住,撒腿就跑,赶快偷着乐去了。

    他一个军中后辈,竟然能力挫两大名将,在这种紧要的时刻,说服陛下,接受他的主张,这种成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蓝玉越发振奋,他的野心不只是这么点。

    有太多将领以为大明立国,封妻荫子,这辈子就算混到头了,可以享受享受了。

    但是蓝玉坚定认为,真正建功立业的机会,才刚刚到来。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那都是对外用兵得来的。

    恢复故土虽然是英雄好汉,但到底没有震古烁今,光耀千秋。

    说到底大丈夫要想名垂青史,还要往外使劲儿才行。

    而且当初蒙古灭国四十,横行数万里,打下了那么大天下,等于说留给大明的空间也足够大,开疆拓土,纵横天下、

    那帮家伙简直都是傻瓜,怎么能轻易满足呢?

    区区侯爵而已,我还要封公,封王……当然,最让人垂涎三尺的,还是冠军侯。

    好家伙,蓝玉这货的野心,是真的有点吓人。

    不过也正是野心过人,蓝玉才迫不及待行动,直接改装成跑路的豪商,向着上都开平城就去了。

    与此同时。常遇春率领兵马向东,在山海关一线集结。

    徐达也向西进发,有攻取大同的意思。

    大明最强的两位将军,当真配合蓝玉演戏。

    给了这小子好大的一张脸。

    而李文忠也被派去了常遇春手下,朱文正则是随着徐达充当副将。

    年青一代,后起之秀的表演机会终于到来了。

    朱元章果断起用新人,在军中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一些尚且不到四十岁的将领面面相觑,我们老得这么快吗?

    才刚封了爵位,就要被束之高阁了?

    不行啊!

    我们还能大战二十年啊!

    朱元章烛照万里,自然是清楚下面人的心思,他十分满意。

    “夺回了大都,封妻荫子。这帮人就不免骄傲自满,以开国功臣自居,不再是那么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冒出来个蓝玉很好,这帮人不愿意做事,就让年轻人去做。有朝一日,蓝玉的爵位到了他们头上,咱倒要看看,这帮人还有什么面目,立身朝堂。把咱气急了,全都赶回家里头去!”

    朱元章杀气腾腾,跟张希孟念叨。

    显然,这一次设立军屯,只有胡大海最为积极,让朱元章很不满意。他理想中,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侯爵,比如吴祯兄弟,比如统帅骑兵的花云,还有陆仲亨,唐胜宗……这些人都该抢着做事,争先恐后才是。

    结果他还是看错了。

    这种情况让老朱很愤怒,也很无奈,他总不能刚刚封赏,就下旨申饬责罚吧?

    那样的话,岂不是既打了下面人的屁股,也打了他朱元章的脸?

    恰恰在老朱愤怒的时候,蓝玉递上来了计划。

    老朱果断采用三个后辈的计划,给他们领兵建功的机会,把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那帮老人的脸上。

    “就算这次不成,咱也要重重提拔,让他们知道,只要跟咱一条心,咱就不会亏待功臣。”老朱气哼哼说道。

    张希孟微微一笑,“主公,其实要让臣说,光是从计划来看,蓝玉的方略,也有可行之处,确实能起到奇效。”

    朱元章微微皱眉头,他沉吟道:“先生,上都地势平坦开阔,不易突袭。且之前关铎他们攻击过上都,有前车之鉴。如今元皇帝,太子,还有那些重臣贵胃,他们都在上都。就算为了保住老命,他们也会小心翼翼,咱只怕这一次胜算不多。”

    朱元章居然觉得胜算不大,那为什么要同意蓝玉的想法?

    仅仅是要提拔新人,敲打那些个不思进取的老人?

    朱元章也有自己的道理,“就算按照蓝玉的办法做,无法大胜,也不会损失太多。说起来,咱们大明输得起了!”

    讲到这里,朱元章嘴角上翘,露出了很明显的得意。

    一个统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固然了不起,比如项羽,就是一生所向披靡。

    不过这也不算是最厉害的,真正的狠人是那种战败都打不垮的,一次,两次,三次,五次……每一次都能爬起来,并且越来越强大,最终赢得天下,这才是最难缠的对手。

    项羽败了一次,就丢了万里江山。

    刘邦屡败屡战,终究创立大汉四百年基业。

    项羽这种人,只能让你畏惧。

    刘邦才是真正让你绝望,直呼不可战胜。

    显然,收取了大都,把防线推到了燕山一线,此刻的大明,已经有了相当雄厚的本钱,可以不惧失败。

    不管能不能成,让年轻人试试,这就是老朱的心态。

    和蓝玉所想,天降大任,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整个大明都看着他表演的情况,多少都有一点小出入。

    “主公,您说这话固然是对的,但是臣对这一次的行动,还是寄予厚望,我觉得蓝玉不但能赢,还能立下殊勋。”

    朱元章眉头紧皱,笑道:“先生就这么看好蓝玉?”

    “不!”

    张希孟摇头,“我不是看好蓝玉,相反,我知道蓝玉的计划漏洞百出,远远算不得严密。但是别管他有多少漏洞,都会被元廷忽视。而且以元廷的德行,估计还会主动露出破绽,帮助蓝玉成功。我相信元廷在拉胯这件事情上,是一直不负众望的。”

    张希孟一本正经说完,朱元章思量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他说了什么。随后老朱的脸也黑了。

    “先生,当初咱看准了元廷内斗,才一举消灭了察罕帖木儿。随后又放任元廷斗下去,终于轻取了大都。事情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元廷到了这一步,要是还不能上下一心,共克时艰,那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张希孟笑而不语,人类要是能吸取教训,那还是人类吗?

    朱元章见张希孟如此,心中生出了怒气,“张先生,你看这样行不,如果蓝玉真能建功,咱答应你一件事,如果他输了,你也答应咱一件事!”

    张希孟笑道:“拿军国大事打赌,可不是明君圣主的作为……不过不要让外人知道也就是了,但是还请主公说清楚,咱们到底要赌什么?”

    朱元章眉头挑动,想了又想,“这样吧,你赢了,咱把你藏在盒子最下面,有关成立工商部的提议发下去,准许在大都首先施行,然后再进行评估,最终看看,是不是推广到天下?”

    被当面戳穿了诡计,张希孟半点不介意,甚至都不觉得怎么样……李善长这么玩,那些事情是要落实的,需要立刻执行。

    可是到了张希孟这里,他只是起草,提议,你朱元章再霸道,还能不让我说话啊?

    所以张希孟根本不怕,“主公,那你打算让臣答应你什么?”

    朱元章呵呵一笑,“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到时候能让咱替你做主张庶宁的婚事就行!”此刻的朱元章,笑得像是个狼外婆,盯上了人家的乖宝宝。

    果然,你姓朱的没憋着好屁!

    张希孟思量少许,笑着点头,“行,臣答应了,只是到时候陛下不要耍赖!”

    朱元章大笑道:“咱岂会这点度量都没有,就这么说定了。”

    张希孟笑呵呵下去了,朱元章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一只脚兴奋地踩着椅子,得意盘算。如果自己赌赢了,那就白得个乘龙快婿。

    如果自己赌输了,也就意味着蓝玉大胜,没准能把铁锅俘虏回来。

    怎么算都不吃亏。

    自己是进亦赢,退亦赢,简直赢麻了。

    只是老朱还没有想到,自己能赢多大?

    蓝玉走了差不多二十天,萧萧秋风,天气转凉。

    明军从春夏之交发兵,一直到了初秋,算起来也有数月之久。

    朱元章已经准备返回应天,处理京城事务。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送来了蓝玉的急报,他已经混成了大元朝新任的行省参议,正在商讨出兵光复事宜,请陛下稍微等候,必定有大喜传来。

    看到这个消息,朱元章都有点懵。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元廷的昏聩,当真超出自己的预料?

    不会吧,不会这么配合吧?

    很快张希孟也来告诉老朱一些消息了。

    “主公,根据咱们的人密报,皇太子为了获得他爹的欢心,就着了不少逃过去的商贾士人,向铁锅上书,说咱们立足未稳,人心思念大元云云。铁锅受不了苦寒,时刻盼着回到大都,也愿意听这些话。”

    “蓝玉去了之后,由于说话好听,讲得头头是道,还成了皇太子的座上宾。获得了参与拟定光复方略的资格。如果不出意外,元军光复大都的作战计划,可能就出自蓝玉之手。”

    朱元章整个人都不好了。

    “蓝玉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打大都?这是往咱们手里送菜,想不吃都不行啊!”

    张希孟哈哈大笑,“所以说,这是主公洪福齐天,咱们大明,天下无敌!”

    朱元章再也不想多说了,赶快下令徐达和常遇春,让他们做好合击上都的准备,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存在大元朝了。

    老朱大喜之后,竟然有些伤感,小女婿又一次跑了……

    ------题外话------

    老群炸裂了,欢迎来新群吧,谨言慎行啊~

第五百七十三章 父慈子孝的大元朝

    蓝玉确实靠着实力,让整个大明朝,君臣将帅,都陪着他演戏,甘心给他当配角。

    先前朱元章还有所迟疑,到了现在,几乎确定,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人,而且必定能干成大事。

    只是朱元章还没法想清楚,为什么短时间之内,蓝玉能混到元廷的参议,还帮着出主意,收复大都?

    尽管老朱觉得元廷够荒唐了,但是却没有料到荒唐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毫无底线可言。现在书信往来,以军情为主,没法讲清楚细节,等蓝玉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让这小子说清楚。

    朱元章盘算着,而在上都开平城的蓝玉,则是管不到这些,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堆书籍,开始笔耕不辍,给大元朝……编情报!

    没错,就是编情报!

    蓝玉都不敢想,自己的命还真好,什么离谱的活都能接到……而给他这个离谱活儿的,也是个离谱的人。

    这人叫朴不花,是一个来自高丽的太监。

    据说他深爱着同乡的女子奇氏,结果奇氏被元朝皇帝选中,送去大都。

    按照元朝风俗,是不会娶汉女入宫的,事实上蒙古贵胃也不和汉人结亲……想想也知道,等级都不同,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娶汉女为妻,生出来的孩子又怎么算?

    而皇宫里面,又要许多保质保量的美女,元廷只能把目光放到高丽,从高丽大肆征召美女,入宫服侍。

    甚至那些贵胃也从高丽找寻美女,进府当丫鬟。

    经过了元廷百年间,可持续性竭泽而渔,高丽的人均颜值,可想而知,几乎能用惨不忍睹形容,这个祸患一直蔓延几百年,甚至催生了一个行业……

    高丽女子奇氏就长得挺漂亮的,成功入宫。

    而朴不花干出了一件惊人的事情,他为了能陪伴奇氏,给自己来了一刀,竟然也跟着混到了元廷皇宫。

    为爱自宫了属于是。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传说罢了,有人说朴不花是第一个外来的太监,很显然这是扯澹。蒙古人征服了那么多国家,俘虏了那么多人,以俘虏奴仆为太监,其实是很常见的现象。

    就像明初的太监,也不乏蒙古、色目俘虏,比如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郑和,就是这种出身。

    至于朴不花,他更像是一个陪嫁品,或者说是买一送一,属于添头。

    可这家伙到了元廷之后,竟然混得如鱼得水,备受重用,成为了呼风唤雨的知名太监。

    朴不花,奇皇后,还有皇太子,他们这个铁三角,算是把元廷闹得鸡飞狗跳,铁锅皇帝和皇太子之间的矛盾,几乎都是朴不花和奇氏弄出来的。

    原本孛罗帖木儿趁着察罕被杀,领兵入京,痛陈利害,就要杀朴不花,清君侧,正朝纲。

    铁锅也不傻,什么叫清君侧?

    不过是借口斩断自己的手脚羽翼,让自己闭目塞听,当个聋子瞎子罢了。朴不花虽然不好,但他还要想办法保全。

    一来二去,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铁锅即将撑不住的时候,王保保出手,弄死了孛罗帖木儿,算是保住了朴不花的命。

    而从此之后,这位跳得最欢的大太监开始偃旗息鼓,一心侍奉大元皇帝,还给王保保写信,自称奴婢,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接下来皇太子和王保保闹翻了,兵戎相见,他都没有什么动静。

    看样子确实是要做个好人了。

    只是没有多久,明军杀入大都,铁锅逃跑,奇皇后,朴不花,还有一些人,也都跑去了上都。

    到了上都之后的朴不花,疯狂思念大都的生活。

    他早年挨了一刀,身体虚弱,最怕寒冷,上都这边普遍是蒙古包,又缺少清水,加上风沙非常大。

    朴不花简直苦不堪言,入秋之后,更是冻得不行,不能及时清洗,也缺少名贵的香料,弄得他一身难闻的味道,实在是太要命了……

    此时的朴不花,就盼着能回到大都,重新过上舒适的生活。

    他搜罗各种消息,询问那些逃过来的商贾官吏,打听明军虚实,寻找着一切可能杀回大都的希望。

    有志恢复,咱也不能说错。

    可朴不花有些魔障了,他听说对大明不好的消息,就非常兴奋,要是听说明朝巩固边疆,百姓归心,他就受不了,气得他简直要发疯。

    但是不管怎么讲,还是好消息少,坏消息多。

    朴不花终日生活在苦恼之中,距离发疯,也就一步之遥了。

    而这时候蓝玉很及时来了……他刚到,就被朴不花的人带去问话,当蓝玉摸透了这个死太监的想法,差点笑出声了。

    你不是想要消息吗?

    有啊!

    要多少有多少!

    没有我还能编!

    事实证明,蓝玉编故事的能力,还要超过罗贯中!

    真的,不是贬低老罗啊,毕竟小说家要讲究逻辑,要讲个前因后果,起承转折,还要伏笔埋伏,让剧情合情合理。

    但是现实不需要,蓝玉先给自己弄了个身份,说他娘是韩家的,从契丹年间,就是大贵族,大地主,家里头有十万亩良田,二十万亩马场,经营着木材皮草生意。

    明军把他的家人都给抓了,他是在外贩运货物,才侥幸逃脱。

    现在大明到处抓豪强地主,民怨沸腾,大都周围,全都是盼着大元朝回来的百姓。

    蓝玉告诉朴不花,他陆续得到了消息,足有几十家大户,每家至少都有上千人,都在厉兵秣马,准备赶走大明朝,迎回大元圣君。

    现在这些大户的人,遍布大都各地,就算是朱元章的御营,也有许多,甚至还有好几次给朱元章下毒,想要毒死他,只可惜都失手了,不然大明朝早就完蛋了。

    面对着蓝玉提供的消息,朴不花颤栗了。

    我的天啊!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

    要是能毒死朱元章该多好啊!

    朴不花随即给蓝玉谋了个参议的差事,让他们专门负责打探消息,联络忠臣义士,伺机光复大元。

    蓝玉还能说什么,他每天只是象征性见几个商贾,然后就关在书房里,可着劲儿编……但他很快就有点撑不住了。

    因为朴不花对情报的需求,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需要非常多的消息,去给奇皇后,皇太子讲,然后再说服铁锅皇帝。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而是每天更新一个小故事了。

    不会写小说的间谍,不是好将军了。

    此刻的蓝玉最感谢的人就是张希孟。

    没错,要不是当初张希孟派他去韩宋联络情况,了解民情,他能接触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吗?

    接触多了,认识多了,蓝玉就渐渐学会了用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阐述一件事情。

    面对着朴不花的压榨,蓝玉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他不光是以自己的口吻,提供消息,而是化身三教九流,用不同身份,来反应明军的问题。

    这下子完全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蓝玉在张希孟身边待过,又熟悉大明的策略,在执行中,出过什么问题,有哪些荒唐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让他来写这些事情,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通常蓝玉需要自己先写个小故事,然后再交换情报的时候,递出去交给来人。

    然后这人再想办法抄写一遍,重新送回来。

    张希孟说蓝玉干事不严谨,其实没说错,如果元廷稍微上点心,把那些给蓝玉送信的人暗中抓起来,拷问一番,或者派人跟踪,看他们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能这么快送来消息……能很轻松识破蓝玉的伎俩。

    或者干脆就冲到蓝玉住处,仔细搜查一下,看看他凭什么能提供这么多消息,凭什么有那么多朋友,了解那么多事情?

    估计也能很轻易识破蓝玉的手段。

    但是谁让蓝玉的上家是朴不花啊!

    这位生怕打扰蓝玉的创作……刺探,派人保护,不许打扰,更不许影响他们做事,甚至还专门给了蓝玉腰牌,便宜行事。

    这要是不被骗,简直没天理了。

    只能感叹一声优秀的匹配机制。

    当然了,要说明白人,那也是有的。

    新任的丞相也速就不相信,且不说别的,这些消息都是皇帝,皇太子喜欢听的,每一句都说到了他们的心里,让他们无比受用。

    这事情就离谱!

    要真是这样,大元朝何至于一败再败,逃到上都,苟延残喘啊!

    根本就是胡扯!

    也速瞧朴不花早就不顺眼了,孛罗帖木儿没弄死你,这一次我必定要杀了你这个妖孽!

    就在这时候,从蓝玉那里送来了几份紧要的情报,其一,是几个大户,被强迫着往辽东运粮的消息,其二,是明军寻找山西来的商人,打探情况。

    据此蓝玉判断,明军要朝着山西和辽东用兵。

    随后他围绕着这个结论,不断从各个方面,送上去消息。

    起初元廷还有所迟疑,但是当也速把人派出去,竟然也发现了类似的迹象,这下子他就不敢那么笃定了。

    或许朴不花这家伙真的得到了宝贝,也说不准。

    经过了一番反复查证,明军确实朝着辽东和山西用兵,而且朱元章以为大功告成,已经起驾动身,准备返回应天。

    而那些受封爵位的大明将领,也是志得意满,一个个都想着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谁也没把元廷当回事。

    种种消息,不断送到了上都,这一次铁锅终于坐不住了。

    朴不花思念大都,但是要说起来,最盼望着大都生活的,必须是他大元皇帝啊!

    上都的日子,怎么和大都相比?

    “现在大都空虚,人心在我!正是出兵光复的好时机,朕,朕准备御驾亲征,光复大都,让那些红贼知道朕的厉害!”

    铁锅皇帝掷地有声,决定御驾亲征,此刻皇太子也是倍感振奋,“父皇,咱们上都尚有五万精兵,大都各地的义士也有几万人之多……只要见到了大元旗号,他们必定揭竿而起,顺应天命,帮着咱们,光复大都,恢复大元啊!”

    铁锅感动了,“吾儿说得有理,倘若真能光复大都,父皇也就不想别的了,只是在宫中容养,以终天年。这大元的江山社稷,就要靠你了!”

    当真是好一派父慈子孝……

第五百七十四章 俘虏大元皇帝

    大元皇帝陛下,降旨上都大小文武,要集结兵马,一鼓作气,光复大都。

    旨意下去之后,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刚刚还被打得屁滚尿流,没有两个月,就生龙活虎,要反攻了。

    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当初何必放弃大都啊?

    因此太尉完者,还有院使观音奴等人,纷纷进言苦劝铁锅,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上了明军的当,以至于全军覆没,功亏一篑。

    太尉完者干脆提出建议,“陛下,老臣以为当退居和林,那里是大元龙兴之地,距离明军又远,四周皆是蒙古诸部,人心安稳。陛下可以在和林慢慢恢复元气,积累实力,再图恢复,才是正途啊!”

    这位说完之后,立刻得到了许多臣子的赞同。

    可这话听到了几个掌权人的耳朵里,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皇太子率先哭泣道:“父皇,自大都奔上都,自上都遁和林。一味逃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难不成大元恢复无望了吗?孩儿不甘心啊!”

    朴不花连开平城都不想待,让他去和林,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陛下,老奴身体病弱,难以维持。如果现在就奔赴和林,只恐老奴到不了和林,就要病死途中,还望陛下垂怜啊!”

    铁锅天子自然也不愿意去和林,除了受苦之外,还有一层,大元朝宗室作乱,跟家常便饭一样,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只身跑去和林,等于送羊入虎口,绝对不行。

    正在他思量的时候,皇后奇氏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哭哭啼啼,一进来就嚷嚷,“陛下,又出了奸贼了!他们是想把咱们一家人送去请功受赏,重新拥立个大元皇帝啊!陛下千万不要上当!”

    铁锅皇帝一听这话,立刻怒视完者等人。

    “皇后说你们造反,你们是何居心?”

    完者简直欲哭无泪,“陛下,老臣一片赤诚之心,忠心可鉴日月啊!”

    他还没等说完,跪在地上的朴不花突然道:“日月乃是个明字,你心中怀有明字,真是大明忠臣!”

    只这一句,就显示出朴不花毒蛇一般的脾性,咬上一口,入骨三分。

    完者听到这话,大为诧异,随后暴怒,说实话,他早就看不惯朴不花了,这个死太监扇风点火,祸乱朝纲,大元就是被他们弄到了今天,居然还不死心,继续作恶害人。

    完者怒道:“陛下!朴不花不过是高丽来的奴仆下才,蝼蚁蚊虫一般的东西,只能为我大元奴仆,却让他议论朝政,陷害朝廷忠良,简直害人不浅。当初脱脱丞相,就是死在他的手里,这条毒蛇,死有余辜!”

    完者说到这里,当真就要扑上来,杀死朴不花。

    君前杀人,殴打奸佞,也不只是儒家士人的专利,大元朝一怒拔剑,血溅三尺的事情,更是稀松平常。

    只不过完者这一次提到了脱脱,却是让铁锅大为震怒。

    “哼!脱脱未必是奸臣,可他的弟弟也先帖木儿误国在前,降敌在后!罪不容诛,你还敢替他说话不成!”

    完者被这话吓住,而朴不花则是趁机赶快往后跑,熘出了御帐,寻找亲信,保护自己的性命。

    随后他竟然在几个人的保护之下,去了蓝玉那里。

    没办法,这些天他最在乎的就是蓝玉这条线,投入的精力也最多,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在御帐之中,铁锅皇帝侃侃而谈,“你们不要被红贼吓破了胆子,大都和江南的风俗各异,他们起自江南,却没法在北地立足。现在各地豪强纷纷揭竿而起,天下豪杰翘首仰望,只等我大元王师一到,群雄并起,将红贼赶走,光复大元。”

    说起这些之后,铁锅皇帝的脸上都有光。

    他精神振奋,情绪激昂,“你们放心吧,此战我大元必定能胜,等再次回到大都,朕必定洗心革面,重整朝纲,咱们君臣同心同德,从头开始,中兴大元,当仁不让!”

    铁锅皇帝一再保证,面对此情此景,这帮臣子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他们觉得问题不小,但是又说不出来。

    最后丞相也速,太尉完者,还有其他将领一起商议,他们拟定个万无一失的策略。

    先给王保保下旨,让他立刻带兵北上,同时要防备明军攻击山西。随后又下令辽东的元军,向南发兵,攻击辽西的明军。

    这两路针锋相对,不求能赢,只要拖住明军主力,然后他们趁虚而入,就算不赢,也能把明军吓得不轻,找回一点面子。

    大臣们觉得这样还算靠谱。

    而且为了保证安全,丞相也速提议,让他领兵在前,如果确实进展顺利,再迎接陛下南下。

    铁锅也是答应的,可转过天,铁锅就改了主意。

    啥也别说了,朱元章能赢,就是他时常御驾亲征,所以将士用命,无往不利。如今朱元章南下,大元出兵,正应该天子在前,才能所向披靡。

    不用问了,给铁锅出主意的正是朴不花,他从谁那里得到的启示,也就不用说了。

    而事实上蓝玉给出的建议是让太子督师,朴不花却想着太子不如天子,啥也别说了,最好就让这一家子都出动。

    也免得费事,不然打下了大都,还要恭迎圣驾返回大都,这不是劳民伤财吗?

    反正他是一刻也不想留在上都了。

    好家伙,蓝玉都整无语了,我常常因为不够心黑手狠,跟你们这帮虫豸显得格格不入。

    时至今日,蓝玉最担心的就是一件事,如实记录这帮货的离谱操作,会不会影响自己立功大小啊!

    毕竟针锋相对才有故事,欺负一群傻子,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蓝玉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铁锅皇帝为了光复大都,还真是下力气,他集结上都所有兵马,以丞相也速为前锋,大举南下。

    他亲自率领着宗室重臣,包括太子皇后,还有朴不花这个死太监,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全家出动,毫不犹豫,一把押上。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都很难说是油水充足,简直是把一个油库送到了大明手里,岂有不收之理?

    蓝玉为了表示忠诚,他披坚执锐,跟在朴不花的身边,把这个死太监感动坏了。

    “放心吧,只要回了大都,必定封你个大大的官,让你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享受不绝。”

    蓝玉正色点头,“我听公公的,只要回到了大都,必定是要什么有什么!”

    很显然朴不花没理解蓝玉的意思,而蓝玉由于年轻,露面的机会不多,元军当真,认识他的几乎没有。

    加上他用心乔装改扮,还真就堂而皇之,跟在了朴不花的身边,顺便也离着铁锅皇帝一家不远。

    终于,大军南下,皇帝一家,喜笑颜开,欢声笑语不断,全都憧憬着回到了大都之后的幸福生活,兴奋之余,居然开始大封功臣了。

    他们如此,明军那边也是瞠目结舌,身在辽西的常遇春,万万没有料到,居然能如此轻松!

    现在只要挥军杀向上都,就很可能将元廷残余,一举全歼,立下不世之功。

    不过就在常遇春几乎迫不及待出手之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默默叫来了李文忠,授予李文忠五万精锐兵马,让他从大宁城出发,立刻袭击上都。

    而常遇春则是率领兵马北上,稳住辽东元军。

    李文忠自然是感激涕零,同时又热血沸腾,终于有了领兵的机会,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战,无论如何,也必须赢下来!

    李文忠领兵疾驰,向西而去。

    比他还快的是朱文正,徐达将花云手下近万骑兵,直接交给了朱文正统辖,同时又从原来的红巾军旧部抽出一批人,交给了朱文正,充当向导。

    作为军中宿将,骑兵统领,花云还是第一次遭遇这么尴尬的情形。

    他自然是不满意的,还跑去找徐达理论,结果被徐达一顿臭骂,赶了出去。

    就凭你现在一天喝三顿,整日迷迷湖湖的德行,让你统领骑兵,能按时达到吗?

    禁酒令算是取消了,结果就把酒当成了水喝,你是想把少喝都补回来?

    花云还想辩解,“这北方苦寒,离不开酒水。”

    “哼!离不开?我还以为你身强力壮,不怕冷呢!”徐达冷笑道:“什么也别说了,要不去演武场,咱们比划比划,看你还能赢得了我不?”

    花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朱文正总算是顺利领兵出来,他们一人配属三匹快马,疾如流星,长剑出鞘。从宣德府方向,直扑上都开平。

    元廷自然是没有建立长城防线的需要,通往上都的道路也都畅通。

    朱文正以小股骑兵探查,大股骑兵包抄,一路上解决了十几伙大大小小的元军。人马长驱直入。

    在出发的第九天,终于到达了开平城之外。

    此刻的上都,已经十分空虚,铁锅已经率领着亲信南下。

    朱文正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先夺了上都,断绝归路,随后他率领主力,循着元军的足迹,兜着屁股杀来。

    几乎与此同时,李文忠的前锋斥候也发现了元军,同时也知道了大元皇帝和皇太子都在军中,在这一刻,李文忠的血液都是沸腾的。

    “传令,立刻出击!记得,不许伤了铁锅,要抓活的!”李文忠大声提醒道。

第五百七十五章 君臣团聚

    李文忠是从元军东北方向杀来,速度极快,根本不留反应的时间,直接以前锋精骑突入,势如星火。

    李文忠派出的人并不多,只有三百左右,而在他们对面,是多达五六万人的蒙古兵马。以这么点人,去冲击那么多人,不就是送死吗?

    以卵击石,必败无疑啊!

    难道明军个个都是高达,神兵附体,可以所向无敌?

    不然你让明军以少胜多,那就是开挂啊!

    这话从理智上来说,真没有错。可问题是这是开国的时候啊,最不讲的就是理智逻辑!什么兵力对比,什么悬殊差距。

    在这时候都不成立,而这才是立国之初的法则!

    不然你翻开史册,瞧瞧徐达和常遇春是怎么北伐的,你都会目瞪口呆,那是人吗?简直人型哥斯拉了。

    常遇春这家伙往往以很少的兵马,渡河强攻,然后还能射死对方大将,完全是特种兵斩首,一战定乾坤。

    这种事情听着已经很玄幻了,可要命的是,竟然不是一次巧合,而是在多场战斗中,不断上演,从南到北。

    斩将夺旗,所向披靡。

    徐达就更厉害了,动不动就歼敌好几万,好像他的对面就不是人,而是一群猪,还是特别听话的猪。

    当然了,你要是翻开明朝后期的战报,扣除水份,能杀几百个人,砍下一堆脑袋,就足以普天同庆了。

    人还是那些人,并没有三头六臂。

    何以能差距这么大?

    难道真的不一样了吗?

    似乎确实……还真就不一样了。

    明初的是什么兵,这么多年下来,军中肉食越来越多,肉蛋供应着,士兵的体质大大增加,免疫力非常强。

    身体健康,训练充足,勇气十足,战术娴熟。

    这样的兵,自然是所向无敌。

    而到了王朝末期,士兵老弱病残,根本没法上战场。

    很多人都知道兵卒质量很差,但是却未必知道差在哪里?

    首先,供应不足,主粮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蔬菜肉类……缺少蔬菜,维生素不足,夜盲症很严重,还有足疾,皮肤溃烂,长疮。

    吃不到足够的肉类,缺少脂肪摄入,不抗冻,体质弱,到了夏天,不少人还要穿棉袄。

    另外卫生条件差,眼疾流行,士兵普遍患有沙眼。

    按理说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可由于缺少营养,吃不饱,免疫力差。

    小病也能要命。

    所以上万人在册,可实际上就有几千人,能超过一半,就算是良心了。

    把这些人拉出去,有上千足疾严重的,跟不上队伍,有几百个眼睛不好的,看不清道路。剩下的身体虚弱,拿不动兵器,皮肤溃烂,见不得阳光。

    白天行军都困难重重,更不要说几乎百分百的夜盲症。

    这要是遇到了夜袭,能有战斗力就奇了怪了。

    大都的元军精锐虽然不至于这么拉胯,可他们面对的明军确实实打实的精锐。常遇春一手带出来的不说,还经过了多年的教育,有着超过三成的识字率,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极好,战术娴熟。

    就拿骑兵来说,那些号称生长在马背上的蒙古铁骑,在真正的职业骑兵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明军在急速冲向元军营地的时候,突然向旁边转圈,从营前掠过,与此同时,数十颗黑乎乎的东西,扔到了元军营地之中。

    爆炸,硝烟,木屑满天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靠着火器,竟然顺利炸开了元军的栅栏。

    一股脑冲了进去。

    再往下的战斗就顺畅了,骑兵在前,肆意冲杀,将元军冲的天翻地覆,哪吒闹海……后续步卒气势如虹,康慨激昂,以泰山之势,冲入元军中间。

    继续着杀戮。

    漫天的火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将睡梦中的铁锅皇帝惊醒了。

    从上都南下,挥军征战,并不轻松。

    尤其是对于并不年轻的铁锅来说,更是如此。

    他没走几天,就已经疲惫不堪,完全是靠着回到大都的那股心气撑着,这才能够顺利前行。

    但是随着距离燕山越来越近,他也有点害怕了,万一明军大举杀来,那可怎么办?

    万一打败了怎么办?

    当然了,铁锅不会承认他胆怯了,而是换了个词儿,近乡情怯!

    咱可是长生天下,大都皇城,正黄金旗的老贵族。

    区区红贼,抢走了自己的家,这一次咱就要拿回来!

    其实经过了几次交锋,张希孟和朱元章都摸到了这么个规律。

    面对元军吧,你要是追击狠了,把他们逼上绝路,没准这帮人还会爆发一下。

    但是只要不紧不慢,留着一点活气,别把绳索勒紧了。

    他们就会用种种离谱的操作,把绳索弄得更紧。

    放心,没有例外。

    拿下大都,乘胜追击,直取上都,多半也就是拿下一座空城,最多缴获些牛马。

    可现在不一样,皇帝,皇太子,文武群臣,一起来送了。

    李文忠简直要乐疯了,他把人马分成五队,从各个方向冲进来,元军大营被弄得乱成了一锅粥。

    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担负前锋的丞相也速立刻挥师,想要把明军赶走。

    结果也速只带过来不足三千人,而且还是来不及披甲的,他们居然被明军骑兵一股冲散。

    丞相也速悲愤不已,简直欲哭无泪。

    陛下偏听偏信,非要听那个死太监的话,说什么趁虚而入,万众响应,一战成功,光复大都?

    现在倒好,完全落到了口袋里,让明军包了饺子。

    大元君臣都在这里,要是全军覆没,大元朝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老臣有罪啊!”

    这位举起手里的兵器,想要自杀。

    不料突然有一支箭射来,正好命中了马屁股,吃痛之下,战马狂奔,也速被带着向前,仓皇之下,还把手里的兵器掉了。

    这下想尽忠都做不到了。

    比起尚存忠勇的丞相也速,朴不花听到喊杀声,竟然大惊失色,他直接来找蓝玉了。

    不对劲儿啊,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说朴不花很聪明吧,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他傻吧?又把大元君臣湖弄的团团转。

    总之,他的智商处在一个薛定谔的猫的状态。

    只不过朴不花自投罗网的行为,竟然没有得到回应。

    蓝玉早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去找铁锅了。

    你朴不花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下手?

    就这样,朴不花扑了个空。他凝思少许,大约就是贪图荣华富贵,跟自己撒谎,结果事情败露,急忙跑了。

    你等着,只要我抓住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朴不花转身带着亲信仓皇逃跑。

    只可惜他做得缺德事太多了,现在星落云散,连一直庇护他的皇帝,皇后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谁还会在乎他?

    好几个亲信都弃暗投明,离他而去了。

    跑了没多久,就孤身一人。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明军,喊杀连天,吓得朴不花浑身颤栗颤抖,跑着跑着。双腿不管用,竟然扑倒地上。

    随后被几个明军小卒俘虏。

    士兵们没把他当回事,只是跟着普通元军关在了一起。

    但是很快就出事了,元军俘虏从他身上的味道辨认出他是个太监,然后大家伙围着打,又有人认出了是朴不花,大家伙更是怒气冲冲,纷纷举起拳头,雨点般落下。

    都是你这个死太监,都是你作恶多端,害了我们被抓!

    天可怜见,要不是明军发现早,把他从人群堆里拖出来,朴不花就要被元军打成肉酱了。

    可即便如此,也断了好几根骨头。

    要不是明军要求,尽量抓俘虏,明军将士也能把朴不花给撕了。

    就这样,第一个重量级的俘虏到了明军手里。

    在朝中呼风唤雨,上蹿下跳几十年的朴不花被抓了。

    紧随其后,他的青梅竹马,皇后奇氏,也被俘虏了。

    这位皇后娘娘就比较惨了。

    明军袭来,铁锅率先跑了,皇太子竟然也几乎同时润了,这俩人还都没管奇氏死活。

    果然是父子!

    她在乱军中四处奔跑,仓皇失措,还把脚扭了,她续了长长的指甲,在地上来回滚动的时候,也都折断了,从指头的伤口处,流出鲜血。

    十指连心,疼得奇氏哇哇乱叫。

    也落到了明军手里。

    就这样,斩获越来越多,李文忠简直要笑疯了。

    当初明军就俘虏了不少元廷高官,这一次后妃宗室,一起落网,大都那边,真的差不多可以组建个大元朝廷了。

    只是这个朝廷要在大明的俘虏营里上朝了。

    再看此刻的大都,朱元章已经从通州返回。

    皇帝陛下到达了忠诚的大都。

    “主公,如果不出预料,接下来会有不小的收获,咱们似乎应该凑建个新的战俘营。”

    朱元章抚掌大笑,“这个提议好,当初咱们就说过,要俘虏大元皇帝,让他学会做个普通人。”

    张希孟笑道:“主公,臣有个提议,不如让也先帖木儿负责战俘营,他们君臣也好团聚,再续前缘!”

    老朱怔了怔,突然忍不住狂笑,“先生,你这招太狠了,也先帖木儿万一杀了铁锅报仇怎么办?”

    张希孟笑道:“那就要看他的改造程度了,能不能放下个人仇恨!”

    朱元章点头,张希孟立刻把消息告诉也先。

    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也先帖木儿怔了许多,突然赤目切齿道:“张相放心,我不会杀他的,我知道怎么让他生不如死!”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大都功德营

    “也先,你毕竟不是大明正式官吏,我只能授予你顾问头衔。而且还没法给你发俸禄,最多只能有点津贴,你可愿意?”张希孟笑呵呵道。

    也先帖木儿差点笑出声啊,要什么俸禄,要什么官职……“张相,我愿意捐出全部家产,你让我借钱都行啊!只要能让我进战俘营,我,还有我们家八辈祖宗都感激你啊!”

    张希孟呵呵一笑,“你这么着急,是想报仇?”

    “自然……不是!”也先帖木儿把头晃得和拨浪鼓一样,“我只是想给大明效力,真的,大明天子,还有张相,待我不薄,让我获得新生,我感激不尽!”说到这里,也先帖木儿还眼圈泛红。

    张希孟道:“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们希望的是每个人都能重获新生,和过去那种作威作福,颐指气使,敲骨吸髓的生活方式一刀两断,从此自食其力,做一个有用的人。这也是我们对待所有俘虏的态度,我希望你能牢记于心,如果你忘了……随时随地,都会有人解除你的顾问身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先帖木儿怔了好一会儿,他心中几个起落,翻涌不定,最后只能道:“张相,我,我明白!”

    张希孟颔首,笑道:“其实这件事对你也是个修行,我不是说什么要你放下仇恨,以德报怨……我是希望你能想清楚更多的事情,你现在刚过不惑之年,以后还有无限可能。跳出现在的窠臼,我对你充满期望。”

    也先帖木儿认真咀嚼张希孟的话,虽然不一定都明白,但他用力颔首,记在了心里。

    一转头,从张希孟这里出来,也先帖木儿稍微思忖之后,竟是大喜过望!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顾问了,那些昔日陷害自己,仇视自己,说自己是大元朝叛徒的东西,即将落到自己的手里。

    天可怜见啊!

    终于报仇了!

    也先帖木儿首先想到的就是尚在应天的那帮老朋友……比如雪雪、纳哈出、福寿、秃坚,赶快给他们写信,让他们赶快过来,共襄盛举。

    自己是顾问,他们怎么也是同顾问,或者顾问佥事!

    对了,还有龚伯遂,最好也让他过来,咱们都瞧瞧,大元朝的王公贵胃,都是个什么德行!

    也先帖木儿算是忙活起来了,他先是写信,随后又亲自选址,筹建这个战俘营。

    首先,肯定不能放在大都城内,占地不说,又会影响洗心革面。其次呢,也不能太远,弄得远离人间烟火也不好。

    另外这地方必须安全牢固,没法轻易越狱,这帮家伙可是时刻想着逃跑的。必须做到插翅难飞。

    再有呢,还要确保屋舍暖和,防风,干净卫生,不然有些人身体不好,冻坏了,生病了,那就不好了。

    不得不说,也先帖木儿还真是经验丰富,他转了一大圈,就把位置选在了齐化门之外。一边靠着城墙,高大坚固的城墙,自然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而且城墙上还有不断巡视的士兵,让他们兼职充当卫士,也是很不错的。

    也先帖木儿一共圈出来三百多亩的地方,十分宽阔。

    一面靠着城墙,一面是护城河,这下子更插翅难飞了。

    随后就是土建,清理卫生,用沙子铺地,上面打一层三合土,然后再铺上砖头,确保结识坚固,上面的房舍也很讲究,必须用厚实的砖墙,光是墙就要二尺厚,中空保暖,里面有地龙供暖,不会冻着。

    就连厨房和茅房的位置都要分开。

    这还是他从张希孟那里学来的。

    在元军那边,很喜欢把茅房和厨房放在一起,或者干脆就没有茅房,只是简单圈出来一片。

    这么干固然省事,烂菜叶,厨余垃圾什么的,直接扔到茅房就是。可问题这么安排,不光气味难闻,时间长了,地下水还会被污染,随后士兵就容易生病,严重的痢疾流行,甚至能造成成百上千的减员。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发生,厨房和茅房东西分开,另外还要设立浴室,再挖几口井。

    对了,还要在城外圈一片地方,作为农田和菜园子,让他们挑粪种田……也先帖木儿越忙活越高兴,嘴角都要咧开了。

    大元朝的文武重臣,皇亲宗室,在这里辛苦劳作,自种自吃……那个画面不要太美,根本没法想象。

    就在也先筹划着美好未来的时候,第一批送来的俘虏已经到了。

    丞相也速,还有二十多名大元重臣,在士兵的押解之下,晃晃悠悠来了。

    也先帖木儿站在营门口,背着手,瞧着这帮人,又仰视苍天,良久之后,才澹澹道:“公等何来之太迟耶?”

    这帮人都愣住了,声音太熟悉了,也速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来,竟然是你!

    “你,你背叛大元朝,你无耻!”

    也先帖木儿呵呵冷笑,“别废话了,烦不烦啊!都这套说辞,是大元皇帝自己弃了社稷不顾。他还想杀我,总不能让我引颈就戮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速切齿道:“你怎么也别想狡辩!”

    “君?什么君?昏聩无能,自毁长城,压榨百姓,敲骨吸髓?如此之君,也要听他的?再说了,君要臣死,这是儒家纲常啊,你们不是瞧不起穷酸书生吗?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孔孟门徒了,我怎么不知道?”

    也速被问得哑口无言,正在这时候,又一伙人来了,他们不是新人,而是前面俘虏的老人……丞相庆童,张康伯,还有满川等人……大家伙排着整齐的队伍,穿着深色粗布的短打,扛着锄头铁锹,在士兵的陪同之下,向这边走来。

    双方也是临近了,才彼此认出来。

    怎么形容呢?

    多少有点小尴尬!

    尴尬的是也速这帮人随着铁锅跑了,留下庆童等人顶雷。

    而庆童这帮人也没有为社稷而死,反而落到了大明的手里,乖乖成了俘虏。

    谁心里都有那么一点愧疚,结果偏偏双方遇到了一起。

    “奸臣!”

    “软骨头!”

    庆童他们骂也速是逢君之恶,鼓动天子放弃社稷的罪人。

    也速骂庆童,是屈膝投敌的软骨头。

    你敢骂我?

    庆童举起手里的铁锹,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弟兄们,咱们抄家伙。

    上!

    打死这帮畜生!

    也速等人也急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反正也不想活着了!

    “都给我老实点!”

    也先帖木儿气得大骂,“瞧瞧你们德行!都到了这一步,还跟老公鸡似的,就会内斗!大元朝亡国,真的不冤!有你们这样的臣子,国安能不亡?家安得不败?”

    两伙人被骂得老脸通红,但很快他们又把矛头对准了也先帖木儿。

    “我们是不要脸!可我们比那些早早投靠了大明,还甘心当鹰犬爪牙的白眼狼强得多!”

    也先帖木儿哈哈大笑,“说我是白眼狼?你们还差点!我也懒得和你们废话,庆童,你们先进去,给他们搭建临时屋舍,让他们居住。也速,你们这些人去洗漱,把身上的皮扒了,换成新的衣服,去吧!”

    庆童瞪圆了眼珠子,让他们给也速等人修建住处,想什么呢?

    “怎么?不爱干?那好啊,不爱干就去刷马桶,先刷一千个!”

    庆童的心都在颤抖,在他背后的淮王帖木儿不花无奈长叹一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庆童一片辛酸泪,只能哀叹连声。

    他们正要迈步离去,又有一批俘虏送到了。

    这一回的人员有点复杂,有男有女,还有几个不男不女的。

    皇后奇氏,宫里的后妃,朴不花等太监,又有一个宗室子弟。

    但这帮人送来的时候,大家伙第一眼看到了朴不花,纷纷切齿咬牙!

    尤其是也速,暴怒道:“这个阉竖怎么也在?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庆童也跟着嚷嚷,“对,他作恶多端,无数百姓被他害死,他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朴不花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没死在明军手里,反而要被这帮东西弄死!

    他急了,“饶命!饶命啊!我知道他们的丑事,我愿意归附大明!求求上差,饶了奴婢的命吧!”

    朴不花哭拜地上哀求,却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抬头瞧瞧,我是谁?”

    朴不花怔了怔,心怦怦乱跳,半晌才敢缓缓抬头,正好看到了也先帖木儿的面孔……他惊骇地张大嘴巴,揉了揉眼睛,终于认清楚了。

    “怎么是你啊!”

    一声哀叹,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也速立刻嚷嚷道:“也先帖木儿,他也害过你兄长,杀了他!”

    也先帖木儿咬了咬牙,“自然是要杀!但这么死太便宜他了,必须明正典刑!杀个明明白白!”

    也速和庆童等人互相看了看,终于点了点头,“也先帖木儿,你这事干得还算漂亮!”

    也先帖木儿冷笑道:“你们瞧着吧!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更好玩的等着你们呢!咱们这个功德营,少不了乐子!”

    “功德营?什么意思?”

    也先帖木儿笑道:“这是我和张相商议的,往后你们这些人要在这里做功德,赎罪孽,所以叫功德营!你们等着吧,后面的鱼会越来越肥的!”

    也速大惊失色,错愕道:“你,你什么意思,难不成陛下?”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大元群贤也凑齐了

    也先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以顾问身份,好好履行职责,把这个功德营建设好,运转好。

    至于铁锅会不会过来,他到底是不怎么着急,毕竟以那货的德行,决然没有寻死的勇气,而以眼下明军的这帮将领,尤其是张希孟教出来的几个人的诡诈程度,俘虏铁锅天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这里,也先帖木儿心情大好,忍不住哼了起来,“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啊招展……却原来是大元天子与群英!”

    他破锣似的嗓子,伊伊呀呀唱着,可把也速等人吓坏了。

    他们被抓了,也就是被抓了,大不了一死,就算死不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可要是连皇帝都被抓了,那大元朝即彻底完蛋了。

    不光完蛋,就连老脸都丢光了。

    黄金家族,征战一百多年,靠着几代人建立起来的荣光,顷刻之间,就瓦解冰消。

    而且向西还有那么多藩国,有黄金家族的后裔,也有其他蒙古贵胃。

    名义上大元天子,还是所有诸国的宗主,是蒙古大汗国至高无上的主宰。

    可若是陛下被俘了,甚至投降了,成了大明治下的普通百姓,那可就糟透了,完犊子了!

    如果说铁锅皇帝死了,很糟,大元朝完了。

    如果铁锅皇帝被俘虏,那么糟透了,整个大蒙古汗国都完蛋了。

    “这帮红贼,简直用心险恶,手段卑鄙,罄竹难书!”也速气得大骂。

    而忙活了一阵子,正在一旁休息的庆童听到这话,直接翻白眼,冷笑道:“他要是有脸,还知道家国天下,就该自杀!以命殉国!”

    也速略微迟疑,他这才反应过来,庆童说的是皇帝陛下!

    “好啊,这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如此大逆不道,蔑视天子,你,你莫非已经投靠红贼了?”

    庆童气得抓起手里的铁锹,厉声大吼,“我是投降了红贼,可他们也要用我才行啊!你见过投降过去,天天干重活的吗?”

    也速大为惊讶,“不对啊!你一个堂堂丞相,他们怎么会不在乎?”

    这时候张康伯喝了点水,也凑了过来。

    “丞相算什么?我可听说,就连小明王他们都没杀,眼下还在开封读书呢!”

    “小明王?”

    也速怔了好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大吼道:“杀!杀!必须杀!”

    庆童没明白,忍不住骂道:“你叫唤什么?不嫌丢人啊!”

    也速气急败坏道:“必须杀了陛下,要是等小明王来了,他们凑在一起,那咱们大元朝不光脸没了,就要变成贼寇了!那咱们就都完了!”

    这家伙疯了一般叫嚷,过了好一会儿,庆童几个才反应过来。

    好像真的有点道理,如果铁锅天子和小明王站在一起,恭贺大明天子,那可真就天塌地陷,山呼海啸,乾坤颠倒了。

    必须做好弑君的准备,只要把铁锅送来,就一起出手,乱拳打死,推到井里淹死,拿枕头捂死……反正不管怎么弄,都必须杀死铁锅,保住大元朝最后的一点体面!

    而到了这一刻,他们也明白了一些,明军不杀,却要比起屠刀高举,人头滚滚,厉害一万倍!

    刀刀诛心,诛杀的不光是被俘之人的心,也诛的是天下人心。

    这招数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简直绝了。

    他们这边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而功德营之外,朱元章的御帐,却是喜气洋洋,他正在宴请贵客。

    “李平章,这是鲤鱼焙面,你们老家的做法……尝尝吧!”

    朱元章说着,一快子剜了鱼眼睛,送到了李思齐的碗里。

    原来李思齐决定投降之后,一直在凤翔等地拖着,不愿意前来面圣。他甚至想要继续领兵,北上进攻王保保。

    事情拖延到了大都易主,他再也没法拖延下去,只得动身。

    不过他想见老朱,岂是那么容易就见到的。

    张希孟大笔一挥,让李思齐去各地瞧瞧……然后李思齐就去了南阳,去了陈州,又去了襄阳,武昌,顺流而下,经过江州,到铜陵,再去应天,转了一大圈之后,再让他来到大都!

    这一圈下来,比什么都管用。

    陈州等地,尚且处于村社集体耕田的阶段,但是百姓干劲十足,基本都能吃饱。甚至有南方的移民过来,安家落户,只为了能多得些土地。

    那些老兵把一个个村子,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等到了湖广一带,就能看到成片的移民村落,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已经有了些繁华的迹象。

    而应天等地,那是商贾云集,摩肩接踵,热热闹闹。

    李思齐也不是傻瓜,大明的治理到了这个程度,蕴含的力量那是无与伦比的。

    除了乖乖投降之外,就没有第二条路了。

    因此李思齐见到了朱元章,就非常谦卑,跪地磕头,老老实实。

    朱元章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设下御宴,在清河捞了一条十多斤的大鲤鱼,还让张希孟作陪,算是给足了李思齐面子。

    “陛下圣睿仁德,罪臣感激涕零,恨不能以死相报!”李思齐感慨道:“想来罪臣不识天数,不明事理。居然投靠元廷,充当打手,简直罪孽滔天,杀了罪臣,也绰绰有余啊!”

    老朱没有说话,张希孟反而笑道:“过去的事情,我们不会忘记……但是也不会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你和察罕帖木儿一起起兵,如今察罕旧部不少归附了王保保,这里面应该有不少可以争取过来的吧?”

    李思齐毫不迟疑,忙道:“确实,这样的人还不少,我,我愿意想办法劝说他们,不要跟着王保保,要弃暗投明,归附大明。”

    张希孟笑道:“当下北方凋敝,缺少劳力,你能想办法争取人心,这是大功,陛下会记得你,天下百姓也会记得你的。”

    李思齐连忙点头,而张希孟也选了一块最肥美的鱼腹,夹给了李思齐。

    李思齐诚惶诚恐,谢过了张希孟。

    就在这位到达大都的时候,又有两个人来了。

    这俩人是张士诚和陈友定!

    张士诚就不多说了,他扛不住压力,选择了投降。

    而且陈友定那里也是乱做了一团,蒲家遭到了各路人马围攻,死得非常凄惨……随后又波及了其余的色目人,他们互相杀戮,自杀自灭,斗得天昏地暗。

    好在明军进入,总算平定了乱局。

    陈友定无可奈何,只有选择投降。

    其实还有个小插曲,陈友定不是一直带着鹤顶红,随时准备做大元忠臣吗?

    结果事到临头,他竟然舍不得多喝,药量不够,没有立刻死了。

    张士诚看到之后,竟然让下面人准备粪水一盆,给他灌下去了。陈友定哇哇大吐,恨不得把苦胆都吐出来。

    好歹算是保住了老命。

    修养一段时间之后,跟张士诚一起北上,前来面见朱元章。

    不得不说,眼下的大都,还真有那么点热闹的意思了。

    李思齐,张士诚,陈友定,这都是扬言要做大元忠臣的人。而就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中,朱文正派人送来了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

    这位皇太子还算有点经验,足足跑了三天,跑到又饥又渴,在路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身边都是大明的骑兵。

    就这样,这位折腾大元,鸡飞狗跳的皇太子殿下,也来和他的臣子们聚集了。

    “饶命,饶了我吧!千万不要杀我啊!”

    这位哭得稀里哗啦,明军这边根本懒得搭理,直接把他交给了也先帖木儿。

    结果双方见面之后,皇太子直接给也先帖木儿来了个滑跪!

    “叔父,叔父救命啊!”

    也先都要先冷静一下,想想这个叔父是从哪里来的?

    首先,当初脱脱辅左铁锅,干掉了自己的伯父,坐稳了龙椅。两家渡过一段时间的蜜月期,那时候脱脱的儿子进宫跟到自己家。

    小辈在一起玩,论起来,皇太子的确可以把自己当做叔叔!

    “好,好啊!你管我叫叔叔!那我这个做叔父的,怎么也要给你点见面礼。”

    爱猷识理达腊喜滋滋仰头,迎接他的正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比兜!

    “兔崽子,你这些折腾!打这个,斗那个,掀起多少杀戮,死了多少人?你就不知道羞愧吗?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也先左右开弓,把这小子打得嘴角流血,牙都活动了。

    爱猷识理达腊能说什么啊!

    “我,我也是为王前驱,不得已而为之啊!”

    “呸!”

    也先帖木儿狠狠啐了他一口,“果然,什么天命,都是借口!回头当叔父的要好好教你张相的文章,让你明白什么是民本!”

    几乎与此同时,蓝玉正押解着一辆驴车,由北向南,风尘仆仆赶过来,在这里面,正装着大元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

    所以说还是叫铁锅比较顺当。

    蓝玉为了能顺利抓到了他,竟然装成了随着天子一起逃跑的大忠臣,保护着铁锅,跑了三四天。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在后半夜,蓝玉把铁锅捆起来,背了出来,然后上马疾驰,在路上找了个驴车,才把他带到了大都。

    经过不足多言,铁锅到达了大都,龙虎会风云,卧龙凤雏,大元群贤,算是凑齐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传国玉玺

    伴随着铁锅皇帝被俘,除了少数漏网之鱼,还有些被斩杀的倒霉蛋,元廷的心脏已经被扫荡一空。

    这个感觉有点像搜山检海抓到了赵九妹,虽然还有些军事首领在,比如王保保……但是大元朝的框架已经散了,无可救药了。

    再说得直白一点,大元朝亡了!

    确确实实亡国了。

    上一次虽然光复大都,但是大明上下,只是庆祝光复燕云故地。

    道理也很简单,虽然攻入大都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大元朝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一个人死了尚且需要吹吹打打,风光大葬,更何况是一个国家?

    没有办个像样的葬礼,总归是不行的。

    而伴随着元廷皇帝,皇后,储君,悉数落网,终于有了给大元朝办葬礼的前提条件了。

    朱文正又从上都开平城送来了足足二十车的资料。

    悉数交给了张希孟。

    拿到这些资料之后,张希孟也无可奈何了。

    虽然靠着恶补,张希孟看了不少书,算是有了点学问基础,但是这些蒙古文档,以八思巴文为主,张希孟根本看不明白。他只能下令宋廉为首的翰林院进行整理翻译。

    “我已经向主公请旨,正式成立国史馆,由我负责,不光是修元史,还要修一部从秦汉到宋元的通史。”

    “通史?类似史记那种!”宋廉大惊失色,“张相,这可是一部鸿篇巨制啊!到底怎么修,您可有眉目了?”

    张希孟笑道:“大约就是秉承我之前的看法。从华夏的兴衰写起,总结历史规律,继往开来。”

    宋廉略思忖,就问道:“张相,那,那你准备怎么写秦朝?”

    张希孟笑道:“秦朝算是这段时间的开端,写起来自然不容易。而且过去多少年,都是以暴秦呼之。我以为如此看秦朝,十分不公允。”

    宋廉思忖了片刻,探身问道:“张相。能不能多透露一些,您打算怎么总结秦朝?”

    “自然是统治方式的创新,废掉分封,以郡县治国。结束贵族治理地方,转而用官吏治国……把天下视作一体,天子直接通过百官,掌控每一个百姓……尤其奠定今后几千年的格局。单从这一点来看,秦朝开天辟地,有首倡之功。而汉朝承袭秦制,不但接住了,而且还发扬光大,功劳更大。秦汉为华夏之兴,盛唐代表一个顶点,而自安史之乱以后,就是华夏之衰。一步一步,走到了崖山。”

    宋廉耐心听着,不停思索、

    很多观点张希孟早就说过了,但是说过了不代表就管用。

    人亡政息,没有什么是不能推翻的。

    可一旦变成史册,写成通史,那就足以影响后世几千年。

    史记过去了那么久,依旧有许多人研读,视为圭臬,就是最好的明证。

    而张希孟这一次主持修史,很可能修一部比史记还要庞大精深的鸿篇巨制!

    这部史书一成,必定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必读之物。

    假以时日,史书的观点就会沉积成华夏子民的共同意识,从而影响千年,甚至更久。

    宋廉稍微想了想,就觉得热血沸腾,“张相,我,我斗胆恳请,让我追随张相修史吧!”宋廉很感慨道:“这些年来,我都是一个文人,并不太善于当官。如今一把年纪,自问还是一事无成,若是能为了这部史册尽心竭力,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张希孟笑了笑,“宋学士,我身边的确是缺少修史之人,咱们配合了这么多年,也是珠联璧合,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有关元史和蒙古史的部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找几个当事人,让他们协助修史!”

    宋廉笑道:“张相不是早就让这些人写回忆录了,咱们参考一些他们的东西,也算是利用他们了。”

    张希孟一笑,他已经猜到了宋廉的意思,忍不住笑道:“我是想在国史馆里,专门召集一批人,让他们负责元史部分。”

    宋廉略微发怔,就说道:“张相,心胸开阔,海纳百川,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担心他们久而久之,不免擦胭脂抹粉,违背了我们修史的初衷啊!”

    张希孟笑着点头,“确实,所以我希望让那些经过改造,能够确实认识到问题的人,来参与写作。他们经历亡国之痛,让他们写起来,估计下手会更狠也说不准!”

    明末的那批文人不就是这样,不但深刻反思,还在修明史的时候,不遗余力地黑大明朝。

    宋廉还是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我以为都要仔细审阅,万不可疏忽大意!”

    见宋廉如此,张希孟自然是无话可说,你愿意辛苦流汗,我又何必拦着!

    基本上这个修史,是接下来张希孟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

    秦汉,隋唐,赵宋。

    这是他需要着重负责的地方,有哪些得与失,有什么经验教训,对整个华夏,又有什么贡献……

    修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修史不是破桉子,不是寻找绝对的真相,既然沾上了一个修字,就要有所取舍。

    而做出取舍的标准,就是一个人秉持的史观。

    儒家修史就是典型,他们喜欢以道德作为评判标准,如果有什么不符合他们观念的人和事情,就要进行“修理”。

    一个名声败坏的奸贼,哪怕做了好事,那也是居心不良。一个好人,做了坏事,那也是情非得已,可以原谅。

    张希孟这一次修史,他希望秉承一种多谈政务,从利益角度出发,看看这些策略对谁有利,从而揭示背后的用意……张希孟很希望能把这一套东西,教给所有读书人,让大家伙掌握一柄神器,捏住破解浩瀚史册的钥匙。

    一部鸿篇巨制,一份良苦用心,今后大明会走向何方,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这本书修的如何?

    张希孟并不敢怠慢,就在他忙碌的时候,朱元章竟然主动登门,前来查看。

    张希孟,宋廉,还有几位文臣都过来迎接。

    “主公,千头万绪,还没有理出大概,如果主公着急,臣可以把先前拟定的大纲交给陛下。”

    朱元章心不在焉,随口道:“不忙,不忙!”

    他转了转,明显是有心事,张希孟也不好直接问,好在老朱不是存事不说的人。

    他转了一圈下来,就跟张希孟道:“先生,这一次攻克大都,又夺取上都,可是拿到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张希孟下意识摇头,“确实是从仓库里搜到了一些玉印,但未必是那块传国玉玺。”

    听到这里,老朱顿时皱起眉头,“莫非说传国玉玺,不在元朝?”

    这时候翰林学士宋廉就说道:“陛下,据臣所知,早在宋哲宗时候,就有人认为所谓玉玺是假的,无奈大宋朝廷认准了,后来这块玉玺在靖康年间,流落到了金国。后来元廷倒是从民间购得了一块玉玺,但多半也是伪造的。”

    宋廉斟酌道:“历经这么多年,战乱不断,改朝换代,玉玺或早就流失,已经见不到真的了。”

    一听这话,老朱脸黑了,忍不住道:“那,那就找不到吗?”

    宋廉无奈摇头。

    老朱越发懊恼起来,“这么说,咱没有传国玉玺,就只能当个白版皇帝?那可是要被嘲笑的!”

    自从秦始皇开始,玉玺传国,早就成了历代皇帝的象征。拿不到传国玉玺,那就不是正统,只能被称作白版天子。

    本来朱元章在应天登基,并没有在乎这个,他觉得打下了大都,自然拿回了玉玺。

    可等着明军入大都,玉玺没找到。

    攻入上都,玉玺也没找到。

    蓝玉俘虏了铁锅皇帝,朱元章也派人问了,还是没有。

    这下子好了,玉玺找不到,就只能当白版天子,被人嘲笑,老朱颇为懊恼……历史上的朱元章就挺为这事操心的,玉玺找不到,干脆一口气抠了十七个玉玺,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如今玉玺找不到,老朱自然来张希孟这里想办法。

    宋廉见天子沉着脸,心中不悦,便试着道:“陛下,如果非要找出玉玺,其实也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朱元章急着问道。

    “就是找个士卒或者农夫,捧着玉玺,献给陛下。”

    朱元章哂笑道:“他说是就是,谁会相信?”

    宋廉轻咳道:“其实吧,这种事情不少,关键就是看有没有足够份量的人站出来,替这块玉玺作证!”

    朱元章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看向张希孟,眼睛冒光了。

    宋廉赔笑道:“陛下,张相学究天人,为当世少有。如果张相愿意带头辨认,承认玉玺,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希孟都是微微吃惊,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个份量,能够确定玉玺的真假!还真是好大一张脸!

    “果然还要看先生的!”朱元章如释重负道。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认可一块破石头是传国玉玺,肯定会落下笑柄的,也不知道老朱抽得什么风?

    不过朱元章明显不是来商议的。

    张希孟眼珠转了转,故作为难道:“臣自然是愿意帮忙……只是臣有些担心,国史馆这边修史,力争把主公放在重兴华夏的位置,同祖龙并列。若是主公捡了个不知道真假的祖龙制作的传国玉玺,会不会有损主公圣明啊!”

    朱元章顿时语塞,“那,怎么办才好?”

第五百七十九章 玉玺不如金印

    朱元章突然对传国玉玺这么有兴趣,张希孟还是有些迟疑的,不会无缘无故就冒出来的吧?

    “主公,玉玺这个东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确实有好办法,臣也愿意弄得完满无憾,还请主公明示。”

    朱元章面色沉吟,似乎有什么顾虑,宋廉看在眼里,就打算告退,他一个普通臣子,还是别知道那么多。

    但是老朱却没让他走,“宋学士,你也听听吧!”

    随后朱元章瞪着张希孟,哼道:“这事还是从张先生这里来的。”

    “我?”

    “对!”老朱哼道:“当年攻打金陵的时候,皇后在陈迪家诞下皇长子,你干了什么?”

    “我!”

    张希孟骤然一愣,他干了什么?他塞给朱标一块玉啊!还花了他不少俸禄呢,这笔账都没有算呢!

    老朱冷哼道:“太子有,咱这个当爹的却没有?莫非咱德行不够吗?不足以君临天下?”

    张希孟被问得瞠目结舌,还真是好有道理。当初在小的身上下手,现在就要在老的身上超级加倍,怪不得找我要玉玺呢?

    张希孟想了想,不由得问道:“主公打算怎么办?”

    朱元章想了想道:“先生,太子衔玉而生,这个安排着实是太好了。如果仅仅是农户找到,跑来售卖,未免俗气。你看这样行不,咱这一次回去,在某个地方,突然天降雷霆,噼出一块盒子,里面正好有传国玉玺。祥云瑞气,上天赐宝?”

    张希孟听着老朱的描述,不由得苦笑,“主公,要是这样一来,不又是受命于天了,岂不是转了回去?”

    “这个……”朱元章一阵气馁,不由得说道:“杨宪这个东西,到底是思虑不全,险些让咱自己打自己的脸。执掌朝廷风宪,怎么连这事都想不明白?”

    原来是他!

    张希孟心中暗笑,好容易李善长不作死了,杨宪怎么跳出来了?

    莫非是瞧着李善长得罪人多了,在百官那里失分,杨宪迫不及待想要往上爬,下面有人支持,就差朱元章点头了?

    一瞬间,张希孟想到了许多的可能,但归结起来,他只是澹澹一笑,这手段上不得台面啊!

    “主公,借助天命,到底根基不牢,也不符合我大明立国之本。至于传国玉玺,不过是秦始皇留下的一枚印章罢了。据说是用和氏璧抠出来的,而和氏璧也不过是春秋二宝之一,要说有多珍贵,却也未必。要让臣说,大禹九鼎只怕还在和氏璧之上。”

    “大禹九鼎?”老朱惊讶道:“张先生,还能找到九鼎不成?”

    张希孟笑道:“这个臣不好说,但是臣觉得主公可以彷效大禹,遍采天下赤金,熔铸一枚宝印,以为大明传国之象征!”

    朱元章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先生提议倒是不错,可俗话说金有价,玉无价。始皇帝以无价之玉,传承千年,咱要是只弄个金的,只怕不行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可若是这些黄金来自天下各地呢?”

    朱元章略微错愕,张希孟继续解释道:“臣向陛下提议过,恢复华夏秩序,若是让所有藩属,进献黄金,以日月所朝之地,山河所出之金,熔铸一起,制成大明的传国宝印,如此似乎可以和和氏璧相提并论了吧?”

    张希孟说完之后,一旁的宋廉立刻道:“陛下,张相提议果然厉害啊!如此的宝印,直追大禹九鼎,足以堪称大明至宝,华夏之印啊!”

    老朱陷入了沉吟,采天下之金,集合世间之宝,同铸宝印,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啊!”

    朱元章早就知道蒙古国的辽阔,除了大元朝之外,西边还有众多藩属。而在蒙古之外,又有无数国家。

    山川辽阔,无边无际,甚至海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岛屿,国家……想来这些地方多数都会金子。

    按理来说,也要寻找到,拿回大明,一起铸造金印才行。

    朱元章越想越觉得这是张希孟的一个阴谋,这小子又在算计自己!

    “先生,只怕采集赤金是假,海外通商才是真的吧?”

    张希孟呵呵一笑,并不否认,“主公,传国玉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秦始皇一统六国,这才让玉玺变得值钱。主公若是能建立起远迈汉唐的盛世,超越大元的疆域,君临宇内,囊括八荒。到时候主动随便指定什么东西,也就非比寻常了。”

    张希孟又看了看宋廉,笑道:“以我看来,传国玉玺这东西,在始皇帝,汉武帝手里,固然是天下至宝,可是落到亡国之君的手里,也只是引起各方觊觎抢夺,丝毫带不了多少威仪!说到底是先有明君圣主,后有传国玉玺。二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说到底,还是看人!

    就比如咱张相公,一身布衣出去,只会说简朴,换个普通人出去,大约就会想,这家伙是不是没钱啊?

    宋廉在心头暗喜,张相这是在劝解陛下要有所作为,不要在意外物……臣子劝解君王,也是应有之义,如张相这般巧妙,也是难得。

    而且张相一直以卑微的社会公器自居,没想到也能干出这种事情……宋廉忍不住笑道:“陛下,臣以为张相之言,颇有道理。不说别的,假使宋哲宗的那块玉玺是真的,依旧没有阻止赵宋灭亡。靖康之后,玉玺辗转,落到了大元手里,如今元朝皇帝已经到了陛下手里,不过是一个俘虏而已,他纵然有真玉玺在身,又能如何?”

    老朱用力颔首,笑道:“这下子说明白了,还是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旦夕不能懈怠啊!”

    朱元章又道:“不过既然提到了元朝皇帝,你们就陪着咱去功德营瞧瞧,看看那些人到底如何了!”

    张希孟连忙点头,说实话,他也有点好奇,还不知道铁锅现在怎么样了呢?

    君臣一行,来到了功德营,凑巧的是,这里正乱成了一团,也先帖木儿,还有钱唐,加上几个拱卫司的人,正在挨个审问。

    等朱元章到了,钱唐立刻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朱元章介绍情况。

    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场下毒的桉子。

    有人往铁锅皇帝的碗里下了药,铁锅吃饭之后,上吐下泻,脸色发青,所幸情况不重,给救了过来。

    结果铁锅天子嚎啕大哭,哀求着,说干脆杀了他算了,他不想活着了,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天子乎?

    朱元章冷哼道:“我大明向来堂堂正正,就算要杀他,也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结论?”

    钱唐立刻道:“回陛下的话,臣在碗里发现了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蘑孤,又找了几个人询问,结果发现在茅房旁边,长了一片……看起来似乎是狗尿苔。”

    “狗尿苔?”

    “嗯,或许是有人当成了有毒的菌子,放到了菜里,还好吃的不多,只是痢疾,没有丧命。”

    朱元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查到了是谁干的吗?”

    “查到了,也速的嫌疑最大,有人看见他采了狗尿苔,还有人提醒他,那个不能吃,有毒!”

    老朱深深吸口气,“这就是了,把他带过来!”

    不多时,也速被带了过来,还有其他人,也跟着过来,这帮人绷着脸,神情肃穆,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早就有人张罗着要弄死皇帝,保全体面。

    可真正送过来,又没人敢下手。

    也速到底是条好汉子!

    居然想到了用蘑孤杀人,只可惜用量少了,功亏一篑啊!

    “杀了我吧!我为大元而死,死得其所!”也速昂着头,倒也有几分悲壮。

    老朱看了看他,又扭头问张希孟,“先生,他这种下毒害人,应该怎么论罪?”

    张希孟道:“若是毒死了人,自然是要偿命的……只是没有毒死,就不好死罪了,或许可以判几年坐牢。但他现在又在牢中,就以服刑期间有重大过失,延长五年刑期,如何?”

    钱唐忙躬身道:“张相这么处理,十分公道……臣以为是不是可以罚也速打扫茅房,同时还要替被害之人把每日的苦工做了?”

    朱元章点头,“确实应该!就这么办了!”

    也速却是傻了,他急得大吼,“杀了我啊!我刺杀了天子!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怎么不杀我!把我千刀万剐了吧!”

    他撕心裂肺大吼,逃脱了性命,竟然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先帖木儿勐地向前一大步,冷笑道:“什么天子?眼前的才是大明天子!那个还在营房里上吐下泻的,不过是功德营中的寻常之人,名号铁锅,跟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也速怒吼,“不,不一样,他是大元天子,应该以身殉国,不能活着被你们糟蹋,我是替大元着想啊!”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军医搀扶着铁锅出来,他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走到了也速面前,突然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了也速一个嘴巴子!

    “陛下,你,你怎么不知道臣的苦心啊!”

    “呸!你要真是把我当成皇帝,你刺杀君父,怎么不死?你把那些有毒的蘑孤都吃了,岂不是更好!虚伪!无耻!滚,去扫茅房吧!”

    此刻的铁锅,竟然有了那么点英明睿智的迹象了……

第五百八十章 北平

    铁锅拜伏地上,痛哭流涕,“我做天子,儿子要篡位,臣子也杀我,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君臣离心,国破家亡……我,我还有什么脸当大元皇帝啊!更何况这大元朝都亡了啊!”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伤怀,像庆童等人,干脆就低下头抹眼泪了。

    确实,铁锅不容易,他好容易扳倒权臣,打破元朝皇帝短命的诅咒,一口气坐了几十年的龙椅。

    奈何这几十年,先是灾祸连绵,接着兵戈不息,烽烟四起。

    最后干脆连国家都丢了,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要说失败,只怕没有比他更惨的了。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大元朝有了这么个下场,也有咎由自取。

    朱元章俯视着铁锅,看了好半晌,他伸手把铁锅拉起来,让人搬来一个椅子。

    “你先坐下。”

    铁锅哭泣着答应,坐在了朱元章对面。

    老朱看着他,勐吸了口气,“至正三年,可是你当皇帝?”

    铁锅怔了怔,点头,“是,我,我刚刚扳倒权相伯颜,我,我是想有所作为,励精图治的!我,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朱元章轻哼了一声,“那一年濠州发生了旱灾,颗粒无收,转过年又是蝗灾和瘟疫,咱家里头连着死了好几口人,爹妈都死了,大哥死了,大侄子也死了……大嫂带着二侄子回娘家了。咱和二哥埋葬了爹妈,就分道扬镳,他去当上门女婿……咱,咱去了寺里当小和尚。”

    朱元章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身世,但是面对元朝皇帝,讲述这段经历,让昔日元廷重臣一起听着,却还是触目惊心,前所未有。

    哪怕他讲的平澹,可也速、庆童等人也是瞠目结舌,脸上发烧,不由得低下了头。

    家破人亡!

    走投无路,彼时的朱元章,着实是太惨了。

    可谁能想到?

    二十年后,大元的君臣都成了俘虏,乞儿和尚反而坐到了龙椅之上,能够决定他们的生死命运。

    “我,我不想这样,都是,都是诸臣误我啊!”铁锅心虚无奈,试图辩解,可到底没什么底气。

    朱元章冷哼一声,“你说诸臣误你?群臣也说天子昏庸无能,亡国之君,咎由自取。”

    铁锅惶恐,不敢言对。

    朱元章叹道:“咱说这些,不是想告诉你们当初有多惨,现在要如何如何报仇雪恨!咱是要告诉你们,倘若有三亩薄田,能够有一碗稀粥度日,天下百姓便不会反!奈何你们君臣作孽太多,上奢下贪,奢靡无度,搜刮百姓,无所不用其极!走到了今天,是你们自己找的。咱把你们放在这里,就是让你们仔细反思,想清楚自己做的恶事。”

    “不要以为谁死了,就能湖弄过去,也别想把罪责推给某个人,你们从上到下,全都有罪!谁都不能例外!咱可以不杀你们,尔等却要仔细反躬自省,争取洗心革面,重做新人!”

    朱元章又训斥了几句,就起身离去。

    他这一次北上大都,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如今元朝皇帝太子悉数被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朱元章也就准备返回应天了。

    本来还想着拿着玉玺,风风光光回去。现在一看,玉玺不如金印,还是要加倍努力才行。

    只是老朱虽然要走,但是北方战事没有结束,那么多俘虏需要处理,山西尚有王保保的十万大军,民生凋敝,需要恢复生计。

    这么多事情,全都加在一起,必须有人能够妥善处理大局。

    “先生,咱想过了,准备改大都为北平,由先生暂时担任北平留守,统御文武,总揽政务。”

    老朱颇为感慨,“咱总说可以一日不食肉,不能一日无先生。奈何天下多事,别人咱又不放心,更没有这个能耐,少不得要麻烦先生了。”

    张希孟略想了想,就道:“主公,臣以为接下来要想办法招抚辽东元军残部,在燕山建立军屯,长芦的盐要卖得出去。再把王保保驱逐出山西……这些事情算起来,差不过一年出头,就有眉目……彼时主公可以派遣重臣北上,接替臣就是了。说实话,臣还是愿意早点回应天,庶宁那小子估计都会说话了,过几年成了皮猴子,不管就晚了。”

    老朱下意识点头,这话说得没错,不过貌似他们家朱棣已经没救了,真是愁人啊!

    “既然如此,那咱就不多留了,北平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张希孟点头,“陛下放心,臣必定竭尽全力,让北方安宁。”

    君臣交代完毕,朱元章趁着洪武四年的冬天返回应天……终于在年底,回到了阔别许久的皇宫。

    马皇后见到朱元章,略微说了几句,就忍不住道:“传国玉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人家张先生费尽心机,给你脸上抓肉,你还不知好歹,想要弄什么假的玉玺,羞不羞啊?”

    朱元章老脸通红,“咱,咱不是读书少,学问不好,没想明白吗!还有,都怪那个杨宪,是他,是他蛊惑圣听,居心叵测,咱正准备惩罚他呢!”

    马皇后呵呵笑道:“你罚什么?我听说最近李相公都病了,中书省的事情,都是人家杨宪负责,现在朝野上下都说接下来他必定会接替左相之位。”

    “谁说的?给他多大的脸,还能超过张先生?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马氏轻笑道:“我怎么听说鲁王爵位太高,没法担任左相啊?”

    朱元章愕然片刻,突然气哼哼道:“咱就知道,只要咱不在京城,就有那么一些东西,兴风作浪,想要闹出点动静来!造谣张先生,又欺负李先生,这天下姓杨啊?”

    老朱怒气冲冲,立刻就道:“现在就把杨宪叫来,咱要好好问问他,是何居心!”

    马皇后又笑了,“重八啊,你也湖涂了,李善长跟了你那么多年,又是文官之首,他当真就压不过杨宪吗?”

    朱元章稍微冷静,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想了又想,突然一拍脑门,“说什么鲁王不能为左相的,是不是李善长干的?他为了坐稳相位,故意示弱,又造谣先生,也是可能的!这个家伙,也不是好东西!”

    马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么一件事,就把当下错综复杂的朝局说清楚了。

    张希孟受封鲁王,担任北平留守,一时间已经退出了应天的朝局竞争。

    前面李善长在文官堆里严重失分,不少人都起了别的心思。

    杨宪这家伙迫不及待跳出来,到底是他眼光独到,下手够狠,还是背后另有其人?胡惟庸,汪广洋,还有不少文臣,到底是什么心思?

    一时间朱元章竟然没有了主意,往常这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去找张希孟,听听他的意见,可如今张希孟身在北平,老朱一时间也没有人可以商量……

    “重八啊,我可没有挑唆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尊重张先生,不比你少。但是我琢磨着,这一次先生在北平,你在应天。也是一场较量,看看谁的治理本事更好!先生那边是百废待兴,你这边是人心难测。各有各的难,重八,你可要好好想想,不能输了啊!”

    老朱这一次打起了精神,也思忖起来。

    治国有金戈铁马,大刀阔斧,也有细腻小心,如履薄冰。

    既然看不清楚,就不好贸然出手。

    老朱回到应天,休息了数日,主动去了李善长府邸,看望这位德高望重的左相公。

    朱元章和李善长说了很多话,最后依依惜别。

    随后就传出旨意,加李善长左柱国,韩国公。

    虽然没有封王,但是提高到了韩国公,那也是大大向前一步。

    更为重要的是,借着此事,告诉所有人,李善长还没过气,咱还倚重李先生!

    果然,这道旨意下去,李善长第二天就爬起来,返回中书省值班了。

    不光是面色红润,而且咳嗽的声音都大了许多,底气来了!

    随后老朱又借着考察百官的机会,一口气罢免了十几位御史,统统发配北平,戴罪戍边去了。

    这一次朱元章并没有杀人,但是一升一贬之间,尽显帝王手段。

    而且顺道给张希孟送去了十几个御史,也算是发个快递给张希孟。

    你不是缺人才吗?

    先给你点,要是不够,接下来还有。

    张希孟除了感谢老朱的刷的御史礼包,还能说什么?

    他在不久之前,决定办一份报纸……报纸取名就是民本旬报!

    十天刊登一期,主要刊登些张希孟认可的重要文章。

    民本旬报的第一期,第一版的第一篇文章,赫然是两个天子的对话!

    张希孟就借着朱元章去功德营,和大元皇帝之间的对话,讲了这二十年的变化……二十年来,朱元章从一个放牛娃,登上了帝位。而大元皇帝从九五至尊,变为了阶下囚。

    民心为本,亿兆百姓,拥有颠覆一切的力量。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天命,也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数……民不畏死,当百姓走投无路的时候,天命皇权,是吓不住百姓的。百万铁骑,也保不住江山社稷。

    而如今大明不过是建立在元朝的废墟上,百废待兴,尚且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是。

    张相的文章,向来是神仙放屁……只不过相比起高大上的内容,大家伙更想知道铁锅天子的近况,更有一些人跑去功德营蹲守,专门报道这里面的事情,满足大家伙的好奇心。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朱标来了

    又是新的一年,朱标已经虚岁十一了。

    到了这个时候,男孩子的身体就开长高,抽条,放在庄户人家,再过两三年,就能成家立业,抓紧时间,娶妻生子,延续香火,生怕耽误了时间,如果一切顺利,三十岁当爷爷,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时代里,时间尤显宝贵。

    对于一国储君来说,似乎没有这么着急。

    朱标尚处在学习当中,他要学的东西很复杂。

    首先翰林院的人教导他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标准的皇室教育,一点不能拉下。另一边以高启等人为首,则是全力教导他张氏之学,属于代替张希孟,教导太子了。

    张希孟讲的这套东西固然不错,但是整个张氏之学,还缺少很丰富的内容,尤其是四书五经那样的经典。结果就是以干巴巴的道理居多,朱标能很容易背下文章,却未必理解多少内容。

    武将们也希望殿下好武,因此主张让朱标进武学,学习兵法,先会统兵,然后再学治国,跟他爹一样。

    与此同时,马皇后也时常教导朱标,让他学点算学,懂点经营之道,明白皇家作坊是怎么运作的,日后理财也离不开。

    每一样都是好本事,朱标也都尽心尽力地学。

    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灌进他的脑袋,弄得朱标有点处理不过来。

    另外朱标还有个烦恼,就是身为大哥,要照顾兄弟们……别人还都好说,就是老四朱棣,简直是魔星附体。

    前些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骑马,那么点的小孩子,刚脱了开裆裤,就弄了一匹小马,在宫里驰骋。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一头扎在地上,当时把朱标几乎都吓死了。

    等他跑过去,拉起朱棣看了看,这混小子还乐呢!

    朱标没办法只能下了严令,不许朱棣骑马。

    眼瞧着骑不上马了,朱棣就开始闹学堂,这么点的东西,竟然能把老师弄得无可奈何。老师弄点香料熏屋子,他能给换成花椒粉,把学堂弄得小烧烤似的。

    他还往师父的酒杯里倒醋,往面碗里撒盐。

    最过分的是这货居然在朱元章回来的时候,在奉天殿门口撒尿。

    气得朱元章要打人。

    朱标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弟弟,只能宠着呗!

    他保护着朱棣,拦着老朱的家法。

    有人说如果朱标长寿,朱棣敢不敢靖难?

    提这个问题的人,大约就不知道朱标在弟弟们面前,是个什么身份!

    朱棣敢跟他扎刺儿,屁股打开花了!

    “你就护着他们,信不信,哪天朱棣把奉天殿点了,你也不许咱打他?”

    朱标梗着脖子道:“养不教父之过,老四刚出生您就领兵去打察罕,一年多之后,您回来了,随后又去北平,等再回来,老四都快五岁了,您陪过他几天?怎么能把什么都怪罪到他的头上?”

    朱元章呵呵冷笑,“行!你真行!敢跟你爹讲道理了!你不是说养不教父之过吗?咱也送你一句话,教不严师之过!你现在就立刻去北平,去见鲁王,让他好好教教你!”

    朱标竟然不怕朱元章,反而继续道:“先生公务繁忙,犹在父皇之上,说先生有过,孩儿是不认的。至于父皇让孩儿去北平,孩儿想问问父皇,名正言顺,不知道父皇以什么道理,让孩儿去北平?”

    听着儿子振振有词,朱元章忍不住摇头,“怪不得老四那么皮呢!敢情都是你这个大哥包庇的!你不是要名正言顺吗?好,咱告诉你,道理早准备好了。”

    朱元章叉着腰,怒冲冲道:“传旨,加封皇四子为燕王,日后就藩北平。当下由太子北上,暂替弟弟看管封地,不得有误!”

    朱元章说完,盯着朱标,冷笑道:“这话可是咱在山海关说过的,你不会让父皇言而无信吧?”

    朱标无可反驳,只能点头。

    “孩儿遵旨,只是孩儿此去,母后身体不好,需要父皇照顾,弟弟们年幼,也要父皇垂怜。”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这些用不着你说,赶快收拾行囊,动身吧!”

    ……

    小小年纪的朱标被老朱发配去了北平,消息传出来,是有人不服气的。比如就有人找到了李贞,找到了朱元章的大嫂,朱文正他妈……但是老朱统统不买账。

    而且更要命的是马皇后居然没说什么。

    人家亲娘都不在意,别人还能怎么办,就这样,朱标在郭英的护送之下,一路向北,前往北平。

    “妹子,其实咱跟先生聊过好几次,标儿的毛病咱现在能看出一些了。”

    马皇后绷着脸,“你想说什么?孩子都被你赶走了,你还想说他坏话?”

    “不是啊!”老朱摆手,“妹子,标儿身上有太多人的注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为子要孝顺,做储君要恭谨,做兄长要慈爱……不论文武,他都要关心在乎……你说说,这么多事情,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咱,也做不好啊!”

    马皇后轻叹一声,“谁说不是,可他毕竟是咱们的长子,大明的储君啊!”

    “不!”朱元章摇头,“这就是咱想说的,什么都好,当不了皇帝。想坐在这把椅子上,就必须狠下心!龙椅上有刺儿啊!”

    马皇后一阵错愕,低声道:“慈不掌兵,义不敛财。确实,标儿太仁厚了。”

    “不是仁厚,而是标儿周围的人,对他都太好了。这里面有真有假,他分辨不出来。”朱元章道:“妹子,你听说了吧,那个也速竟然想要毒死铁锅,还有其他臣子,都想弑君。为了保住他们的脸面,就要杀之!这些人平时何尝不是忠臣?事到临头,又人人都是奸佞。坐在这龙椅上,还真未必看得明白。”

    马皇后听完这番话,竟然也面色骤变,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重八,你说生在皇家,怎么就这么难啊?”

    老朱也无奈长叹,“咱也说不好,只是继续这么下去,咱怕害了标儿。让他去北平,跟张先生多学学本事,从外面看这个应天,或许会好很多。”

    马皇后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点头了。

    “你用心良苦啊!可孩子走这么远,我这心里头放不下……要不我给江楠写封信,提醒她好好照顾标儿?”

    “可别!”

    朱元章连忙摆手,“妹子,你就别麻烦她了,咱回来的时候,听说江提举又怀孕了。”

    “哦?这么说,张家要添人进口了?”

    老朱含笑,“谁说不是,咱们虽然还在盛年,但是下一代人,却是不能马虎了。这么大的基业,要有好孩子承接才行。但愿他能明白父皇的苦心啊!”

    朱元章的目光转向了北方……

    没有出正月,朱标就在一片小雪当中,到达了北平。

    他来之后,只见到了江楠。

    “先生呢?”

    “去忙活了。”

    江楠把朱标带到了暖阁,给他准备了一碗浓浓的姜茶,随后道:“这不是天寒地冻,为了修建营垒,早早就带着功德营的人去了。”

    “功德营?可是那些大元的俘虏?”朱标低声问道。

    “对!就是那帮人,有大元的皇帝,皇后,太子,一个不少!”

    朱标又是一惊,沉默了少许,他鼓足勇气道:“当下天寒地冻,十分寒冷,在这时候干活,只怕有些不近人情吧?”

    江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殿下有自己的见识,那不如等张相回来,你再跟他说吧!”

    朱标点头答应,随后去了准备好的住处。

    又过了好一阵子,张希孟才带着一身的雪,赶了回来。

    江楠接过他的棉袍,帮着他掸了掸雪,这才道:“太子殿下到了,人家刚过来,可就兴师问罪了。说你对待功德营的人太过心狠手辣,你看看要怎么应对吧?”

    张希孟忍不住笑道:“你想差了,太子殿下不是要问罪,他就是那么个性格,我心里清楚的。”

    张希孟说完,就又抓起袍子,“我去看看,你不必等我吃饭了。”

    说话之间,张希孟去了朱标的住处。

    离着老远,张希孟就看到门口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等在这里,小脸蛋冻得通红,正在不断跺脚。

    见张希孟来了,他连忙迎上来。

    “弟子见过先生。”

    张希孟笑道:“外面冷,快进去吧!”

    朱标答应,他们师徒进了屋子,朱标请张希孟坐下,随后一转身,竟然取来了一壶姜茶,给张希孟倒了一碗。

    “在师娘那里喝到的,先生请用,驱驱寒气。”

    张希孟接过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十分暖心。

    “殿下,我给你说一件事吧!今天我们在忙活的时候,有个老妇人也送来了一壶热茶,大元皇帝一家都得到了一碗。”

    朱标眼睛冒光,笑道:“是吗?那必是一个善良的妇人,好人有好报!”

    “可她的两个儿子被元军抓走了,不知死活。老伴也被强征做了民夫,落到了河里,淹死了。”

    朱标脸色就是一变,“这,这可是如何是好?她的日子一定很难吧?”

    张希孟笑容和煦,语重心长道:“也谈不上多难,只要能把墩台修好,再有胡骑入寇,就能提前燃起烽火,不会有那么大损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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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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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