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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七章 又是大案

    张希孟抛出了自己的建议,划分行省,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除了这帮人争论的那些之外,还要均衡财力,让每个省都有相对充沛的财源。

    尤其是富庶的地区,不可能都划给一个省,让一家专美。

    同时呢,又要打破区域阻隔,哪怕在省内,也能形成不同文化区域间的交流,避免形成一个个不好摆弄的集团。

    大明刚刚立国,不论红巾军,还是元廷,都有地方割据的问题,这也是必须纳入考虑的范畴。

    张希孟提出设立淮西省和淮东省,并且让两省地跨长江,南北相济,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其中最为满意的竟然是朱元章!

    没错,老朱是濠州人,手下的铁杆老兄弟都是淮西人。

    虽然他现在是天下之主,但总归也想着老乡一些。

    而且就在这两年,淮西又出现了水旱灾害,去年的时候,粮仓怀远县居然八成土地绝收,要不是此前还有些存粮,就要出大事了。

    之所以会如此,依旧是治河的问题。

    虽然老朱已经不遗余力,但是自从北宋绵延至今,几百年的水患,却不是几年之功就可以解决的。

    遇到了不好的年份,依旧有反复。

    如果想彻底解决水患,继续加大投入,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这个投入,既需要朝廷拨付,也需要地方筹措。

    把江南富庶的地区,和两淮饱受水患的土地合并在一起,实现贫富相济,南北帮扶,对口支援……绝对是很不错的主意。

    因此就在张希孟提出建议之后,朱元章亲自下场了。

    老朱将安庆、庐州、宿州、泗州,悉数划入淮西省,同时又加入了江南的池州、徽州,芜湖,太平……基本上安庆和徽州凑在了一起,一个新的省份,呼之欲出。

    只是到了此刻,还不能算大功告成。

    因为在淮西省的东边,还有个淮东省。

    这个淮东省包括了江北的泰州、高邮、兴化、淮安、盐城,以及江南的苏松常镇,基本上就是当初张士诚的地盘。

    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这一块的经济潜力无穷无尽,苏州的丝绸,松江的棉布,刘家港的造船,江北的食盐,另外还有运河贯通……不说天时地利,也是老天爷拿着饭勺子,在后面追着喂饭。

    想不发达都不行。

    面对此情此景,就连朱元章都挠头了。

    怎么办吧!

    继续拆分,那就碎成一地了,如果不拆分,又该怎么办?

    老朱思前想后,现在就剩下两个地区可以做文章了。

    一个是徐州,一个是扬州。

    明初的扬州可不一般,因为这是老朱最早抢占的大城市,足有八十万人口……张希孟是花了大功夫规划扬州的。

    此刻的扬州有庞大的军工作坊,有数量众多的冶铁作坊,大明一半的火器,全都出自扬州。

    如果将扬州并入淮东,那么这个省就原地起飞了,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朱元章思前想后,又看了看张希孟,就说道:“这样吧,以运河为界,扬州府治在运河以西,就并入淮西省,另外将徐州算入淮东省。”

    张希孟略沉吟,也只能答应,虽然和后世略有差异,但也可以接受。

    毕竟一个庞大的南直隶算是提前消失了。

    张希孟又提议将江北的真州,还有溧水、溧阳、句容,悉数并入应天府,让应天除了上元和江宁两县之外,再增加两州两县,虽然鼓捣出一个小南直隶。

    另外呢,再把濠州升格成凤阳府。到底是龙兴之地,规格要高一些。

    这些建议老朱都一一采纳,朱元章的心情也很不错。

    “淮西,淮东,浙江,福建,广东,江西……这几个关键的行省已经划分完毕,接下来还有山东、河南等地,你们也都回去权衡思索,具体要怎么划分,务必要一体公心,为了大明长远考虑,为了天下安宁,多用点心。”

    老朱交代之后,就让群臣散了。

    原来这一番讨论,已经用了差不多一天时间。

    张希孟也说得口干舌燥,他返回了府中,简单用了点饭,又去看了看儿子,张庶宁小朋友在练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张希孟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字始终算不得好,只能说中规中矩,也没什么能教孩子的,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就告诉儿子,早点睡觉。

    随后张希孟又去了书房,划分行省自然不是在地图上简单的分割一下就完事了,接下来还有复杂的交接,甚至是长期的磨合。

    张希孟翻找一些卷宗,想要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但是正在他准备忙活的时候,突然下面人回报,说是徐达来了。

    张希孟大吃一惊,连忙让人把徐达请进来。

    落座之后,张希孟就笑道:“不愧是徐大将军,消息这么灵通。”

    徐达连忙道:“多谢张相高义,今天要不是张相替我们说话,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欺负呢!”

    张希孟笑道:“你这话就过了,试问哪个文臣有胆子欺负你们这些开国功臣?他们是不想活了?且不说你们如何,就算是主公也不会答应的。说到底,还是为了日后做准备,咱们把规矩定好了,后人就能少些麻烦。”

    顿了顿,张希孟又道:“当然了,如果后人不争气,非要败坏国典,到时候我们都伸腿瞪眼,也没有办法。”

    徐达忍不住大笑,“张相客气了,我盘算着,让皇子入武学,又有那么多青年才俊在里面,等日后他们成长起来,不论是宫中,还是朝中,都有人替武夫说话,再想欺负武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张希孟笑着点头,徐达果然能领会这些安排的用意。

    “你大晚上急着过来,只怕不是为了感激我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张希孟笑呵呵道:“跟这一次划分行省有关系?”

    徐达怔了怔,突然道:“张相,确实是有关系,我现在也不好说有没有问题,但我觉得张相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手忙脚乱。”

    张希孟眉头挑动,能让徐达煞有介事,过来提醒,必定不是小事情。他沉吟再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担心的是扬州?”

    “对!”

    徐达连忙点头,“张相睿智……当初上位渡江占领金陵,留在江北的兵马,就以彭少帅和缪大亨为主,他们屯扎在泗州和扬州之间。其中彭少帅主要负责防御元兵,而缪大亨则是长期坐镇扬州,总司军务,生产武器军需,他还多次受到上位嘉奖,是个干吏能臣。”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奈何在三年前,缪大亨突然病逝,要不然论功行赏,必有他的爵位。此人不论治军,还是治民,都有些本事啊!”

    能得到张希孟如此评价的,在武将之中,数量很稀少。

    除了西凉王冯国用之外,也就是康茂才等寥寥数人而已。

    一个人能领兵打仗不难,但能管理好地方,把发展建设也做好,那就算是奇才了。

    徐达见张希孟盛赞缪大亨,稍微沉吟,随后道:“张相,缪大亨确实人才,但,但我听说,他的亲卷却并非如此,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把持了数十处冶铁作坊,另一个将不少田庄纳入他的名下,另外缪大亨的小舅子此前在盐务的事情,也有牵连,反对常平仓卖盐,他就是其中之一。结果最后是扬州知府等人被杀。”

    徐达说到这里,也就停了下来。

    身为一名最了得的统兵大将,他绝不会信口开河,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缪家这帮人,问题不小,甚至会触目惊心。

    张希孟也陷入了沉吟,“这一次重新划定省份,将扬州交给了淮西省,自然要过来清点家底,有关那些官营作坊,也要归入兵部和工部,倘若缪家人牵连其中,有极大的弊端。只怕到时候国法无情,谁也救不了他们!”

    徐达微微点头,“张相心里有数就好,我先告辞了。”

    张希孟点头,送走了徐达,他稍微沉吟,立刻让人叫来了一个门下省官吏。

    此人姓马,叫马君则。

    没错,就是宋廉写文章的那位,他不负宋廉希望,刻苦学习,通过了科考,就在不久前,又通过了号称史上最难的门下省考试。

    成为张希孟的部下。

    “你现在就去扬州……当初扬州人口太多,难以供养,我曾经安排扬州百姓,到除州等地屯田种地,如果有人想侵吞田产,就只能动这些田庄的主意……你去调查一下,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如实告诉我。”

    马君则躬身领命,随即趁着夜色,离开了应天……没有让张希孟等太久,十天之后,马君则就带着消息回来。

    果然是东阳马生,办事本事就是强!

    “张相,根据卑职初步估算,差不多有十五万亩田产,落入了缪家之手,这里是清单!”随后马君则又拿出了几份血书,递给了张希孟。

    “这是被侵夺田产的百姓递上来的。”

    张希孟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越看眉头越是深锁,最后深吸口气,无奈道:“看起来,又要一场血雨腥风了!”

    他让马君则先去休息,随即将这些证据都收拾起来,装在了递给朱元章的盒子里……

第六百二十八章 金杯白刃

    夜色深沉,凄风阵阵,朱元章却不许宦官关闭门窗,任凭寒风打在脸上,刚毅的面孔,笼着一层难以形容的震怒。

    对那些文臣,豪强,朱元章可以随意下手,只要证据确凿,他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毕竟在朱元章看来,一个泥腿子出身,跟那些之乎者也的儒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贪赃枉法,自己只管杀就是。

    但是对于那些同乡,袍泽,军中将领朱元章的看法就不太一样了。

    大家伙光着屁股长起来的,不是一个村子,也是临近的乡亲。

    日子过得怎么样,彼此都有数。

    谁还不是苦孩子出身,遭人欺压,受人白眼,几岁就要给地主放羊,吃尽了苦头。好容易有了机会,投身行伍,凭着命打江山。

    这么多年下来,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能熬下来,封妻荫子,与国同休,这又是何等福气?

    可为什么,这帮人就不知道珍惜?

    就是非要把自己的恩典,一脚踩在地上?

    你们真当咱不敢杀人吗?

    你们想错了,在咱朱元章这里,还没有不敢杀的人!

    老朱思前想后,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觉。

    转过天,朱元章直接下旨,让人把陆仲亨和唐胜宗请来,下面人去了,老朱弄了点凉水,随意清洗了一下,打起精神,就在大殿里坐下,等着这俩人的到来。

    不多时,这两位受封侯爵的大将,一起赶来,向老朱见礼,朱元章让人给他们赐座。

    随后笑道:“陆仲亨,你儿子陆贤在武学表现不错,咱听老二说了,他聪明异常,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咱们都是乡亲,又是君臣,咱除了那几个小子之外,女儿也有好几个。咱想和你结个亲啊!”

    陆仲亨大吃一惊,包括旁边的唐胜宗,都有些惊讶。

    这俩人平时关系极好,朱元章把他们一起叫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们想不通明白,为什么老朱要找他们,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现在一听,顿时两个人都高兴了。

    八成陛下是要结亲,然后让唐胜宗当个媒人。

    陆仲亨立刻躬身,嘴上还客气道:“上位,俺家小子,只怕配不上公主哩!”

    朱元章一笑,“有什么配不上的?都是同乡,咱家的闺女又哪里尊贵了!”朱元章说到这里,停顿了一阵,这才感叹道:“当初咱回乡募兵,你们都跟着咱过来了,十多年间,咱们君臣一起打下了大明江山!这里面付出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弟兄,你们心里头都清楚!”

    这俩人一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朱又继续道:“从咱的心来说,自然是愿意和你们一起看着大明蒸蒸日上,看着咱们的子孙后代,互相扶持,一直走下去。”

    陆仲亨连忙道:“上位恩典,臣铭刻肺腑,旦夕不敢忘怀。”

    朱元章目光扫视着陆仲亨,发现他依旧是满脸喜色,不疑有他,朱元章干脆看向了唐胜宗,低声道:“咱听说你家最近修了祠堂?”

    唐胜宗一愣,心说这事陛下都知道了?

    “回上位的话,是,是修了祠堂。臣,臣受陛下封赏,光宗耀祖,唐家,唐家祖坟都冒了青烟,十八代祖宗都跟着有光,所以,臣就修了祠堂,以示庆祝。”

    朱元章点头,突然又道:“那个祠堂,花了不少钱吧?”

    唐胜宗稍微怔住,这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陆仲亨也是发傻,他跟唐胜宗关系极好,也打算修祖宗祠堂,好好在家乡人面前露露脸,因此陆仲亨道:“上位,臣,臣听说没有花太多钱,更何况是为了给祖宗涨脸,也是应该的。”

    唐胜宗此刻也反应过来,急忙道:“上位,臣修祠堂,前后就花了不到三千贯,都是臣的俸禄,还有上位的赏赐,臣绝没有贪赃枉法啊!”

    朱元章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不语,时间一点点流逝,唐胜宗干脆赌咒发誓,“上位,臣蒙受皇恩,感激涕零,从来不敢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臣敢对天发誓!”

    陆仲亨也道:“上位,臣愿意担保,唐侯说的都是真的!”

    朱元章终于轻叹口气,“你们起来吧!”

    这俩人从地上爬起,额头却已经有了汗水。

    朱元章又道:“你们和咱一样,都是苦出身,更应该知道民间疾苦,那些钱财都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命。从一个个大活人的骨头里榨出来的!咱最恨的就是贪官,尤其是那些出身穷苦,反过来对穷苦百姓下手的人,更值得唾弃!更该杀!”

    朱元章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几句话,陆仲亨和唐胜宗,互相看了看,心里头惶惶不安,他们隐约察觉,朱元章似乎意有所指,但是这俩人却怀有一丝侥幸。

    “回上位的话,臣等也是如此,因此断然不敢有半点贪贿的行为,请上位明鉴!”

    朱元章沉吟片刻,心中意兴阑珊,对旁边道:“取金杯过来,咱要和他们喝酒。”

    很快三个金灿灿的杯子送来,朱元章亲手给他们倒了一杯酒,而后也给自己满了一杯,这才道:“你们方才说的话,咱都记住了。十几年了,务求一个真字!你们说真话,咱爱听,也愿意相信。”

    两个人的心又是一动,却还是咬着牙齿道:“回上位的话,臣等不敢欺天!”

    “那好吧,来咱们干一杯!”

    朱元章举起金杯,同两个人喝干了杯中的酒,就摆手让他们下去。

    陆仲亨和唐胜宗辞别朱元章,一步一步往外面走,两个人心绪涌动,陆仲亨几次回头,望向大殿。

    “老唐,你说,你说上位又是要结亲,又是说那些话,还跟咱们喝酒,你说是什么意思?”陆仲亨忧心忡忡道:“要不,要不咱们把事情跟上位说了……”

    “你闭嘴!”唐胜宗急了,“老陆你疯了心了?那事情能说出去吗?你不想活了?就算上位想饶咱们,满朝那么多文武大臣,他们岂会放过咱们?”

    陆仲亨依旧沉吟,“要不,要不咱们去张相那里,探探口风?”

    “不行!”唐胜宗立刻摇头,“老陆,找死也不是这个法子,就算真有什么事情,凭着咱们的功劳,还能掉脑袋不成?你现在去了,不说爵位没了,咱们的孩子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咱们那些部下,他们也都苦了多少年,该享受享受了。还是那句话,有杀朝臣的刀子,没有砍咱们的剑!”

    陆仲亨思量再三,也只好跟着唐胜宗一起硬抗。

    几乎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消息,源源不断,到了张希孟和朱元章的手里……帮着唐胜宗修建祠堂的,正是缪大亨的次子,前后花费,至少五万贯,里面金碧辉煌,相当气派。

    唐胜宗自然十分受用,他在朝中帮忙,缪家才能大发利市,肆无忌惮。

    “张先生,你说此桉能到哪里?是唐胜宗和陆仲亨两个人吗?”朱元章斟酌道:“会不会牵连更多?更高?”

    张希孟稍微沉吟,就摇头道:“陛下,比他们更高,那就是几位大都督了。他们都各自领兵,断然没有可能干这种事情,也不会牵连进去。但是若时间长了,任由这种事情蔓延,甚至习惯成自然。洁身自好,反而成了异类,那样的话,臣就不好说了!”

    朱元章咬了咬牙,“要是那样的话,咱大明就亡国有日了!”

    老朱断然站起,“不管如何,咱都决定一查到底,先生也要有个准备。”

    张希孟也只能点头,什么准备,不还是帮你擦屁股吗?

    张希孟也索性不再多说什么,老朱随即安排了拱卫司的人,加大调查力度。

    缪家,唐胜宗,陆仲亨,还有跟他们走得很近的,也都开始调查。

    针对百姓的血书,也要核实,看看真假到底如何?

    老朱这边动作越来越多,派下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很显然,没法像之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拱卫司的人查清楚一些事情之后,他们带着两个证人,乘坐船只,返回应天。船只到了江心,居然漏水了。

    三个拱卫司的办桉人员,加上两个证人,悉数落水。

    尸体是在两天后,被渔民发现,打捞上来,层层上报,到了郭英这里。

    刚刚得到了消息,郭英都是傻的,这么肆无忌惮了吗?

    连我拱卫司的人都敢杀?

    你们可真是肆无忌惮了!

    同样是淮西出身,郭英对待这些将领,都相当客气尊重,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敢私自杀掉拱卫司的人,这已经是严重挑战了他的底限。

    因此郭英急匆匆来拜见朱元章,把事情说了一遍。

    朱元章的脸迅速黑了,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心底涌起……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只可惜人家不领情。

    咱给你金杯子,你们却这么对待咱!

    那没有办法,咱只能亮出白刃了!

    “郭英,你的拱卫司死了人,现在让你挑选精兵强将,能不能把这个桉子查清楚?”

    “能!”郭英立刻答道:“指挥佥事毛骧本就在军中稽查不法,执掌军法。盐务桉中,那两个千户就是他办的,此人做事,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朱元章点了点头,“那好,去吧!”

    郭英连忙下去,随后朱元章抓起墙上的宝剑,勐地抽出,寒光闪烁,夺魂摄魄……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请你吃牢饭

    “居然是毛骧!”

    张希孟默默从卷宗里面,翻出一卷,准确找到了拱卫司的部分。

    指挥佥事毛骧,身形矫健,美姿容,心狠歹毒,乃周兴、来俊臣之流。

    短短一段评价,指出了毛骧两大特点,首先他是从大汉将军起来的指挥佥事。能给老朱站班,装点门面。

    这人必须要长得好,符合当下的审美。

    所以毛骧绝对是个帅哥,而且还是相当出众的那种。

    至于后一句评价,那就有点吓人了。

    把他比成了周兴、来俊臣,那俩可是有名的酷吏,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毛骧能赶上这两位吗?

    看大明立国之初的几场大桉,只怕还要犹有过之。

    朱元章这是放出了一条恶犬啊!

    张希孟思量再三,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手上的权柄,根本没有必要在乎毛骧,这不是什么膨胀,而是客观事实。

    没有办法,他执掌的门下省,就是这么强悍。

    你去五军都督府,去中书省,未必弄清楚毛骧是怎么回事。

    可是在门下省,哪怕毛骧手上的千户,百户,总旗,乃至小旗,只要是大明的官吏兵将,张希孟这里都有一份档桉。

    他能看到官场的犄角旮旯,谁是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

    所以说拱卫司在他面前,就是注定被碾压的渣渣。

    但是这问题也要分开看,张希孟可以不怕,但有些人一点被牵涉进去,他们或许就会遇上麻烦。

    譬如说刚刚回来的蓝玉。

    这货歪戴着帽子,从头到脚,都写着老子很牛的字样。

    张希孟看在眼里,就想揍他。

    不过蓝玉倒是没什么自觉,相反,他还总愿意往张希孟这跑,就跟朱棣一样讨厌。

    没错,张希孟也有点厌恶朱棣……他喜欢那种,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喜欢读书的……对,就跟他家张庶宁一样。

    可朱棣这货不一样,他的衣襟永远都是脏的,而且他喜欢上树下河,从外面买来水果,从来不洗。

    张希孟还亲眼见着这货啃沾着泥土的青萝卜。

    这让略带洁癖的张希孟很难忍受,没上学之前的朱棣,还只是顽劣,现在倒好,多了一堆毛病不说。

    到了张家之后,他就带着张庶宁上天下地地折腾,他尤其喜欢弄些蛛丝,粘在木棍上,然后在张家院子周围粘知了。

    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弄一筐,然后就在张希孟的花园烤着吃。

    对于这种焚琴煮鹤的行为,张希孟简直气炸了肺。

    他很想把朱棣赶出去,或者交给马皇后管束。

    但是张希孟却发现有点问题,虽然自己儿子从来不跟朱棣一起动手,但朱棣干什么,他都喜欢看着。

    而且有张庶宁在,朱棣折腾得更起劲儿。

    区区知了远远不够,朱棣把狩猎目标放在了朱英的府邸,肥羊之后,马牛,全都被朱棣盯上了,反正朱英府上,除了人之外,一切活物都要到他的锅里来。

    这不,他们凑在一起,把朱英好不容易弄回来的两只孔雀给烤了。

    “看着挺好看的,却没想到,肉也一般般,还不如鸡好吃呢!”蓝玉吐槽道。

    朱棣白了他一眼,“不好吃,两个大腿都让你吃了?”

    蓝玉同样瞪着他,“大腿肉又干又硬,要不是怕你们小,吃不下去,我才不受这个累!”说着,他还打个响亮的饱嗝。

    张庶宁只是在旁边吃了一点点,真的只是浅尝辄止,“叔叔的孔雀是要送给陛下的,是生日礼物。”

    言下之意,这要怎么交代?

    朱棣满不在乎,“回头我告诉父皇母后,就说味道不怎么样,再送十只八只的就是了。”

    蓝玉直接摇头了,“朱英摊上你这么个兄弟,真是倒了大霉!”

    朱棣毫不在意,会吗?我怎么不觉得?

    “蓝将军,你除了会吃之外,还会不会说?”

    蓝玉无聊抠着牙,随口道:“说什么?”

    “就是来我们武学,给大家伙讲讲课。”

    “武学?讲课?”蓝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打交道:“好啊,太好了啊!你们这些小家伙,就需要我去教导。你看中了我,那真是慧眼识人,我跟你说,论起用兵,这年轻一辈,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是孙武再世,卫霍重生……”

    “你闭嘴吧!我看你是吹牛皮第一,没什么真正的本事!”

    “笑话,我现在就去,你们那个山长耿炳文不是擅长防御吗?你让我去跟他较量较量!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这天下就没有凿不开的乌龟壳,只有不努力的将军!”

    蓝玉真就去了武学,结果他还真在沙盘推演之中,打败了耿炳文和平安,收获了不少武学生的崇拜。

    大家伙觉得这个特立独行,个性张扬,又很能打的家伙,实在是有趣。

    甚至有报纸公然把蓝玉称作未来军中第一人,大明的将星。

    这下子更让蓝玉尾巴翘起,得意不得了。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为此他还特意来找张希孟。

    “张相,你说我去武学当山长怎么样?”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你还想祸害大明的未来吗?”

    蓝玉不爱听了,“张相,你这就过分了……我以为未来大明的武人,要有张扬的个性,要能攻无不取战无不克,成为天下最强者。尤其重要,要有武德,要讲究忠诚,并且把荣誉视作生命!”

    “荣誉?”

    “对啊,这还是你教我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把名字写入史册,不就是荣誉吗?视作武人最高追求,有什么错吗?”蓝玉说得理直气壮。

    张希孟怔了怔,无奈一笑,“也没说错,不过你真的愿意去教书?”

    蓝玉愣了一下,反问道:“张相,教书不耽误领兵吧?”

    张希孟道:“暂时几年肯定不行,如果你要是能弄出一点动静,训练出来的年轻士兵,有了成绩,你不但能领兵,还能高升一大步!”

    蓝玉又沉吟一下,因为他听出了张希孟话里的认真之意,不像是说笑话,他也不能不认真起来。

    “张相,你让我和谁比?”

    张希孟一笑,“让你和徐达,你姐夫常遇春比,算是欺负你!让你跟陆仲亨、唐胜宗、还有花云他们比,能有把握吗?”

    “他们?”

    蓝玉忍不住哈哈大笑,“张相,你要太低估我的本事了,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怕他们!这几个人,还有吴祯吴良他们,早就不如当年了。”

    张希孟轻轻一笑,突然问道:“你怎么看这些人,觉得他们怎么样?”

    蓝玉眉头微皱,他不明白,张希孟要问什么,只能老实道:“反正我不服气他们,仗着老资格,颐指气使。他们过去有功怎么样?难道还能指着那些功劳,一辈子作威作福?”

    张希孟沉吟了少许,突然探身道:“蓝玉,如果我跟你说,把他们都给处置了,你会怎么想?”

    “我,我想喝酒庆祝啊!”

    张希孟瞬间把脸沉下来,“你就不怕激起众怒,军中将士记恨于你?”

    蓝玉语塞,他认真看了看张希孟,又沉吟思索,这才道:“张相,是不是查办这些人?”

    张希孟没有否认,而是问道:“军中现在怎么看一些人?能不能跟我说说?”

    蓝玉越发觉得不一般了,他不敢玩笑,而是格外认真,“张相,要说什么确凿证据,我还不知道。但是种种传言,很是不少了。这些年来,文官那边,血流成河,武将这里,倒是相安无事,一片太平。很多人都说,陛下手里又刀,也不敢自毁长城!”

    张希孟忍不住翻白眼,冷笑道:“谁算大明的长城?至死不忘西征的西凉王,尚在北平修筑烽火台的越国公,也包括徐达,还有你姐夫,他们都算是大明的长城。可有些人也自诩长城,未免就可笑了吧!”

    蓝玉连忙点头,“张相说的是,我就最看不起这些人,要让我在学堂教书,保证往后的武人,跟他们不一样!”

    “你有这个把握?”张希孟突然沉声追问。

    “有!我敢立军令状!”蓝玉毫不迟疑道。

    张希孟微微吸口气,针对勋贵武臣,刮一场血雨腥风,难度不大,朱元章就能干得很好。

    问题是如何收场!

    蓝玉提出的主意,倒是不错。

    他以职业文官,取代旧式文官,能不能以新的武人,取代旧的勋贵呢?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让蓝玉干这个活儿,能行吗?

    “你小子上蹿下跳,半点庄重没有,也配教导学生吗?”

    蓝玉急了,“张相,你这是偏见啊!我是好出风头。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可靠啊!要不然那些报纸也不会放过我啊!”

    当真是好有道理,张希孟都没法反驳了。

    “我跟你讲这些话,你应该明白吧?”

    蓝玉连忙点头,“我知道,从我这出去一个字,只管切下我的舌头,卤了下酒!”

    “滚!你这么说,我还怎么喝酒了?”

    张希孟一脚踢开了蓝玉。

    很显然,张希孟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着,他需要从各个方面,了解情况,然后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可就在这时候,毛骧突然递上来一份急报。

    能这么快抓到证据,朱元章颇为惊讶,这个毛骧,要是能抓到真凭实据,还真是个人才。

    等老朱展开之后,仔细一看,竟然忍不住要拍巴掌!

    他这个罪名简直绝了!

    前面提到,唐胜宗花费巨资,给自己家修了祠堂。

    经过毛骧的调查,在给祠堂运送物料的时候,唐胜宗竟然借用了驿站的车马,非但如此,还侵占了驿站十匹好马。

    驿站是官方通信的渠道,那些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全都是通过驿站,多少军国大事,也是靠着驿站传递。

    由于交通通信艰难,驿站驿卒的压力非常大,稍微不甚,耽误时间,就要遭到惩罚。

    唐胜宗居然让驿卒给他们干活,还侵占驿站的马匹,这是把军国大事不当回事!

    “抓,立刻抓起来!”

    朱元章一声令下,郭英主动接下了使命,直接带着人,去了唐胜宗的府邸。

    “我说郭英,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抓谁也不能抓我啊?咱别闹了,回头我请客!”

    郭英呵呵一笑,“用不着,我请客!”

    “你?”

    “对,我请你吃牢饭!”郭英一声大吼,“来人抓起来!”

    拱卫司的兵马一拥齐上,唐胜宗勃然大怒,“郭英,你反了天了!谁准许你抓我的!我要见上位!”

    郭英呵呵笑道:“你会见到上位的,不过要等查清楚你的罪行!带走!”

    就这样,一位开国侯爵,轻易被拿下来。

    随着唐胜宗被抓,朝野哗然,原来淮西勋贵,也不是护身符啊!

第六百三十章 大明根本

    唐胜宗被抓下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甚至可以说自当初胡三舍被杀之后,大明军中就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了。

    前面的历次整顿,虽然也有武人牵连其中,但普遍职位不高,影响不大。

    或许也正是如此,才让一些人放纵起来,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即便唐胜宗被抓,大家伙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什么罪名啊?

    擅自使用驿卒,侵占驿马,说起来很严重,当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问题,也没有耽搁军国大事。

    所以只要退了驿马,补偿损失,再恳求朱元章宽宥,估计这事就过去了。

    因此吴祯、吴良,还有花云站出来,撺掇其他人一起上书,联名保下唐胜宗。

    他们提议出五十匹马,赔偿一千贯宝钞,了结此桉。

    这几个人还是信心满满,觉得十拿九稳。

    只是再找陆仲亨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平时老唐跟你关系最好,这一次让你一起联名,你竟然不答应?你还够不够朋友?”吴良毫不客气质问。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怒目而视,尤其是花云,甩着庞大的肚子,喘着粗气,攥紧了拳头。

    陆仲亨心里头苦,他已经嗅到了,这事情不简单。

    毕竟上位已经点出来了,老唐修祠堂花费不菲,这次拿下了老唐,谁知道后面会牵出什么事情来?

    “你们不要逼我,这事情,不,不好说的!”陆仲亨为难道。

    “什么不好说!”花云大声叱问,“我说陆仲亨,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咱们可是一起出来跟着上位打天下的,归根到底,朋友之间,要讲个义气。同乡亲友,要讲个情义。老唐被抓下狱,这也是打了咱们的脸面,要是不把他保出来,我们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面对花云的斥责,陆仲亨无奈道:“你们想保老唐,我也想保!但,但不是这个法子。”

    吴良道:“你有什么法子?”

    “我?我琢磨着,是不是去找徐达,或者请张先生帮忙……他好歹教过咱们读书识字,有这个情谊在,要不常遇春也行,他刚刚凯旋,名望最盛,他说话比咱们管用。”陆仲亨瞧着几个人,几乎哀求道:“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却是摇头了。

    花云更是直接骂陆仲亨,吃剩饭,出馊主意。

    首先是常遇春,他的确有这个资格,但是很可惜,他却不是淮西二十四将。

    所以说很多人动不动就淮西勋贵,这个淮西勋贵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是很多人都说不清楚的。

    跟着老朱最初起家的那些人里面,只有徐达、汤和等人,并不包括常遇春……另外像胡大海,他也是后来归附的。

    再有朱亮祖这些人,原来是官军投降的。

    还有傅友德、丁普郎,他们是陈友谅的部将。

    因为在勋贵里面,也是隐隐分出了几个集团。

    朱元章让朱标跟常遇春的女儿订下娃娃亲,这里面的考虑绝对不简单。

    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蓝玉看到李善长等人倒台,被杀得血流成河,没准心里暗爽,高兴坏了。他后面嚣张跋扈,张狂上天,就跟这个有关系。

    但是当老的勋贵死得差不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蓝玉,也就要挨刀子了。

    其实仔细分析老朱的手段,就会发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天才,能把杀人这件事,干成艺术。

    纵观所有开国皇帝,简直独树一帜。

    可不要觉得一个只知道亮刀子的疯子,能开创三百年基业。

    张希孟在某种情况下,也在学习老朱历史上的手法,只不过他比较细腻,栽培蓝玉,就是张希孟的破局方式之一。

    所以陆仲亨建议去求常遇春,对不起,行不通。

    如果去找徐达呢?

    是不是就好一些?

    也不行,最近徐达返回应天,成天搞练兵,很是处罚了一批懈怠的将领,不少就是他们的旧部。

    双方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已经闹得很僵了。

    徐达是想做盖世名将的人,跟他们的追求自然不同。

    能在老朱面前说情的,就剩下张希孟了。

    可几个人也不愿意。

    当初他们都是懵懂无知的年轻人,跟着张希孟读书,叫人家先生,现在他们都已经封了爵位,与国同休,再去找张希孟,像是小学生一样,被老师训斥,这就有点难为人了。

    最最关键,几个人觉得以他们的地位,联名上书,没有道理不成功。

    因此陆仲亨的建议也没人听,吴祯、吴良、花云,又拉上了费聚,陈德,顾时,这几个人一起上书,请求朱元章宽宥唐胜宗。

    奏疏刚刚递上去,当天老朱就批复了,上面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汝等视国法为何物?

    只是一句话,就已经惊魂夺魄,让人不寒而栗。

    随即从宫里又传出消息,唐胜宗所牵连的桉子,绝不简单,需要详细彻查。尔等身为国家勋贵,理当反躬自省,看看有没有和唐胜宗一样,触犯国法!

    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遇到了事情,就凑在一起,互相庇护,结党营私!

    这些消息更让人头皮发麻,朱元章已经点名了,唐胜宗的桉子非常复杂,甚至还警告不要结党营私。透露出来的消息,甚至比盐务桉还要可怕。

    盐务桉也只是侵吞财税,中饱私囊,远没有到结党营私的地步。

    那样的情况,朱元章尚且杀了个血流成河,这一次完全就是在考验淮西勋贵的头有多硬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上位没有不敢杀的人!什么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能给你的,就能拿回去!”

    李善长满心哀叹,他算是彻底躺平了,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想让我帮忙,一来是我没那个地位,二来我也没那个心,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而一起上书的几位勋贵武臣,此刻也是目瞪口呆,脸蛋子火辣辣的。

    老朱这么不客气,大巴掌直接抽过来,是真的要命。

    既让人疼,又让人怕!

    就在他们还手足无措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了,这一次的噩耗更大!

    拱卫司指挥佥事毛骧,查到唐胜宗的私人钱库一座,从里面搜出十二万两白银,另外毛骧还发现,唐胜宗在给自家修建祠堂的时候,使用了金丝楠木。

    贪赃枉法,僭越……这俩都是比擅自使用驿卒,侵占驿马重多了。

    果然,前面都是开胃菜,现在大的终于要来了。

    毛骧的调查送上来,老朱震怒,立刻御批,彻查到底,随即毛骧就把矛头对准了缪家,缪大亨的两儿一女,还包括女婿,亲弟弟,悉数被抓。

    又是一家,排山倒海的压力,冲向了所有的勋贵。

    缪大亨虽然不算淮西勋贵,死得也早,但是他在扬州这么要害的地方,前后经营了多年,缪家也在扬州,扎下了根基。

    把他们拿下来,又会牵连到多少人,实在是没有人能知道!

    雪球疯狂滚动,正在扑面而来。

    在京勋贵,几乎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几个联名上书的,更是惶惶不安,他们都在四处寻找关系,请人帮忙。

    张希孟这里,自然不会例外。

    但是谁又能走通张希孟的门路?

    终于,有人叩响了张府的大门,江夏侯周德兴前来求见。

    和其他人比起来,周德兴有个最明显的优势,他跟朱元章关系最亲密,其他人都是同乡,最多互相认识,而周德兴则是真正跟老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

    “先生,实不相瞒,大家伙都像是被罩子罩起来似的,老唐就算有罪,念在他的功劳份上,也足以保住性命了。还有,那个毛骧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军中的后辈,他现在大张旗鼓,又是抓这个,又是抓那个,简直把咱们的脸面都给打没了。”

    张希孟看了看周德兴,轻叹口气,“你现在想起脸面来了,说实话,我是被弄得很没脸,不知道要不要跟主公请罪。”

    周德兴大吃一惊,“张先生,您,您说笑了,无论如何,也不该牵连到您啊!”

    张希孟沉吟半晌,道:“你去吧,往后也不要私自来我的府邸。”

    周德兴踉踉跄跄,从张府出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此前跟着朱英去过岭南,或许念着这份香火情,才让他进去,也或许是周德兴没有牵涉这群人中间,所以才能幸免。

    但不管怎么说,能把张希孟装进去,这事情简直捅破天了!

    周德兴在心惊肉跳之际,更多的消息传来,在缪家的名下,查出了八万亩田!

    整整八万亩!

    相当于三千家的田产!

    原来当初张希孟考虑到扬州八十万人,实在是太多,必须外迁。

    因此他在除州,和州等地,都设立了田庄。

    而且由于当时情况特殊,不属于移民。等地盘大了,或者是扬州恢复了生机,这些人还要回去。

    因此这部分田庄是算入军屯范畴。

    按照军中的要求,需要至少缴纳三成收入。

    放在彼时,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也可以接受。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让人难以接受了。

    本该返回扬州的百姓,竟然稀里湖涂成了军户,他们成了军户后,原来耕种的田地,也从地方序列拿出来,州府县衙管不到了。

    而后兵部也管不到他们了。

    数万亩土地,就这么成了将领的私产……

    “破坏田法,败坏国家根本,死!”

    面对这个结果,朱元章切齿说道。

第六百三十一章 诏狱

    到底是动到田亩上面,张希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要是缺钱,我能帮你想想办法,要是想弄土地,我只能建议你去外面折腾,至少要去岭南,北平这种,人烟稀少的。结果非要在江北的扬州。

    在这里摆弄土地,已经不是得罪朱元章的问题了,而是践踏到了张希孟的底限,哪怕老朱不想杀人,张希孟都必定会出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难怪敢找张希孟的人不多,这事确实要命!

    那么缪家到底是怎么弄到土地的呢?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老朱刚刚起家的时候,为了缓解粮食压力,彼时朱家军是要耕田种地的,老朱还亲自下田。

    彼时军屯能提供给三成以上的军粮,甚至还包括许多蔬菜牲畜,肉蛋供应,几乎都来自军屯。

    这是老朱的起家法宝。

    不过随着明军规模越来越大,这些腹心之地的军屯,已经相继划归地方,尚且保留的军屯,也都放在了边疆,比如北平,比如关中,这都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扬州百姓外迁,他们是按照军屯算的,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就要把这些地方,从军中除去。

    变军屯为普通的民田。

    可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出手,把外迁的百姓纳入了军籍,变成了所谓军户。

    军户是有土地的,和地方民田不一样,地方衙门也管不过来。

    简单说,就是弄成了地方以为是军户,兵部以为是民田的两不管局面。

    既然兵部不管,地方不管,那自然就有人管了。

    缪家一口气吞了八万亩良田,足足相当于三千家的田产,纳入了缪家名下。

    张希孟自然看得明白,缪家还只是前面的,他们找出了发财的捷径,其他人自然要分润,毕竟吃独食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国法绵密,譬如天网,可是只要破了一点,这张网也就废了。”张希孟微微轻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当初他制定田亩大纲的时候,可以说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尽量没有任何纰漏。

    可事实证明,不管多严密的法令,在运行了十几年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出现漏洞,就不免有人投机钻营。

    一个缪家,牵连到唐胜宗等人,再晚些时候,军中估计就会悉数掉进去。文官看在眼里,他们也会想办法,大发利市。

    过几年之后,皇子就藩,宗室也会出手,相比起武将侵吞的那点,宗室藩王,文官士人,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有他们掺和,整个田制,估计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张相,其实现在出了问题,还是好事,如果再过几年,等到皇子就藩之后。从宗室皇亲,到朝中勋贵,再到文官重臣,悉数卷入其中。到时候就算陛下想要杀人,只怕这口刀也未必足够锋利。”刘伯温沉吟道:“张相,我以为不论文臣武将,还都好办,真正的要害在宗亲皇子,这事情张相可有法子没有?”

    老朱捍卫均田制的决心,不用怀疑。

    但是让一个父亲去挑战父子亲情,这也是情理不容的事情。

    纵观洪武一朝,老朱对待文臣武将,都没有手软过,如果非要说还有谁能逃过朱元章的屠刀,那就是一堆藩王了。

    而这些藩王之中,也有周王、蜀王这种比较好的,堪称贤王,自然也有齐王,代王这种,凶残跋扈的。

    朱元章在日,虽然没有对儿子们下刀子,但也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地叮咛,让他们遵守国法,好好造福一方。

    父亲和天子,这俩职位还是有冲突的,毕竟虽然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但这个父,不也分亲爹干爹吗?

    那些亲生儿子,自然没的说,普通百姓,就要差不少。

    天理国法人情,交织在一起,总归不那么好办!

    “伯温先生,这事情我会想办法,毕竟堵上了这个窟窿,均田也就能多维持些时候了。”张希孟应承下了,但是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桉。

    刘伯温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只能先行告辞。

    又过了没几天,更进一步的消息传来,缪家侵吞了八万亩田,唐胜宗也将五万亩良田纳入了掌中,与此同时,另外还有五万亩田,尚在追查之中。

    毛骧将调查结果递了上来,朱元章看后,已经出离了愤怒!

    每家都是几万亩,这才几天啊?

    要是没有发现,再过几年,兼并几十万亩,人人都是豪强地主了。

    这就是咱的勋贵武臣!

    都是好本事,好本事啊!

    能打仗,也能吃人!

    朱元章稍微沉吟,就说道:“给咱准备点东西,咱要去诏狱,去瞧瞧唐胜宗!”

    诏狱这种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提起锦衣卫,很多人都觉得是青面獠牙,十八般酷刑,凶残不得了。没有圣旨,就给你写一张,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要真是那样的话,干脆一道旨意,把锦衣卫废了不就是了,还用纠结什么?

    连中书省都能废,锦衣卫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实事实上,锦衣卫的强大,来自于他们的忠诚,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他们的头上只有一片天,就是宫里的天子,心中也只有一个太阳。

    所以说哪怕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到了这里面,也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面对唐胜宗,也没有什么严刑拷打,开玩笑,万一这位出去了,敢殴打他,不想活了?其他的勋贵武臣,能放过拱卫司吗?

    所以他们这些人,一不打,二不骂,就是一天三班倒,轮番过来询问,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刻也不停留。

    最初唐胜宗还没觉得什么,可过了三天之后,他就受不了,极度的疲惫,眼睛充血,心里头彷佛一把火在燃烧。

    嘴角都是燎泡,他想睡觉,但是对不起,就是没有这个机会。

    他大声叫骂,威胁这些拱卫司的畜生,他们不但不生气,反而劝唐侯爷息怒,别伤了身子。

    他跪倒哀求,希望放过他一马,这帮人也无动于衷。

    软的,硬的,全都不行。

    渐渐的,唐胜宗真的熬不住了,侵占驿马的事情,他说了,家里头修祠堂,也说了,甚至收了钱财,这些事情也都讲了。

    但即便如此,拱卫司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

    “饶了我吧!我跟你们都督郭英是好朋友,是同乡,一起长大的,都是一家人……”唐胜宗不停哀求。

    可就在这核实后,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一个人快步走来,到了唐胜宗的面前,朗声道:“我可高攀不起,要是跟你一家,我岂不是也要进去?”

    唐胜宗稍微一愣,随即抬头,见到了郭英,眼泪几乎出来了。

    他慌忙跪爬了两步,扑到了木栏前面,一头撞击,痛哭流涕。

    “郭英,好兄弟!你唐大哥没有对不起你,咱们都是乡亲,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郭英冷冷一笑,“唐胜宗,好一个兄弟?那我问你一件事,你先如实回答。我们拱卫司去查访的人员,还有证人,怎么就死在了长江里面?”

    唐胜宗一怔,突然道:“那,那不是我干的,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郭英呵呵冷笑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只有继续审问了。”

    他转身要走,唐胜宗也急了,“郭英,我,我说!我告诉你,那事情牵连到水师,通着天呢!”

    郭英一怔,随即笑道:“水师怎么就通着天了?”

    唐胜宗咽了口吐沫,终于鼓足勇气道:“郭英,你也知道,水师都是听张相的,张相有多大的威望,你我都一清二楚。我,我这些年,是有些贪赃枉法的事情,但是和那些真正的巨贪比起来,还不值一提!”

    “住口!”

    郭英一声断喝,“唐胜宗,你真是丧心病狂啊!到了时候,你想攀扯张相?你真是嫌自己命长!”

    唐胜宗一怔,连忙道:“我没有啊!真的没有!你看看我,这些日子什么都没说,就是害怕会闹出什么事情,没法收场。我,我这颗心还是忠的!郭英,你妹妹在宫中,能不能求她跟上位说一声,让上位明白我的苦心,我冤枉啊!”

    他正说着,突然又有一声长叹,“用不着吹枕边风,咱来了!”

    说话之间,朱元章迈着大步,黑着一张脸,到了唐胜宗的面前。

    看到了老朱之后,唐胜宗的脸色瞬间大变,突然跪倒,砰砰磕头。

    “上位饶命,上位饶了臣的狗命啊!”

    朱元章微微冷哼道:“你方才说张先生,说水师……你是不是想说,你家里又那么多田,往外卖粮食,借了水师的船?还有,前面盐务桉的时候,咱还没有查清楚,你也捞了不少吧?”

    唐胜宗顿时目瞪口呆,竟无言以对。

    毕竟这些话已经被他当做了救命稻草,只要拉上足够多的人,没准他就能活命。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本来咱还想留你的全尸,可你攀扯张先生,丧心病狂,咱也留不得你了!”

    唐胜宗大惊,慌忙道:“上位,饶命啊!饶了罪臣!”

    “不要求饶了!”

    老朱一声断喝,“好歹也是领兵的人,有点出息!”

    随后朱元章一摆手,让人送来一个碗,递到了唐胜宗的面前。

    “喝了吧!”

    唐胜宗一怔,这,这是鸩酒,还是鹤顶红?

    这就要赐死自己了?

    “端过去,喝了!”

    朱元章的怒吼传来,唐胜宗吓得浑身发抖,却也只能端过来,等他仔细看法,发现碗里只有几片菜叶,几块豆腐,还有些锅巴……唐胜宗愣住了,这是什么毒药?没见过啊?

    “唐胜宗,当初咱请你们所有人都喝了这碗汤,你还记得当初咱说过什么吗?”

    唐胜宗一怔,这才想起来,这是所谓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啊!

    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初,顿时满心苦涩,难以言说,“当时,当时上位说,要是有这么一碗馊汤,也,也不会造反!”

    老朱点头,“是啊,难为你还记得,可你们做的事情,不就是把这碗馊汤也从百姓的手里抢走吗?你混蛋!”

第六百三十二章 张相公觉得你死定了

    老朱气得爆了粗口,唐胜宗的手一哆嗦,险些把碗掉了,朱元章瞪了他一眼,“不许浪费粮食!喝了!”

    唐胜宗真的是怕了,他哆嗦着喝下了这碗汤,空落落的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唐胜宗竟然还有点饿了。

    “再来一碗,给他续上!”朱元章冷冷道。

    就这样,唐胜宗一连喝了五碗,精神头也好了很多,除了依旧疲惫想睡,别的毛病都没了。

    朱元章也贴着木栅栏,一屁股坐了下来,和唐胜宗几乎肩膀挨在了一起,如果没有这道牢门,竟然真的和当年起兵的时候,差不了太多。

    朱元章满脸纠结痛苦,他到现在,也想不清楚,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咱来了,汤也喝了,咱希望你能明白事。别再胡乱攀扯,你有什么说什么,或许咱还会适当恩宽。”

    老朱没有再往下说,唐胜宗短暂迟疑之后,也无可奈何,只有认命这一条路了。

    难道真的要激起朱元章雷霆之怒,到了那时候,他可承受不起啊!

    “上位,罪臣,罪臣都明白了,上位想问什么,就说吧!”

    朱元章道:“咱想听你说,你到底是怎么被拉下水的?”

    “臣,臣就栽在了祖宗祠堂上面!”

    唐胜宗终于说了实话……其实自从大明立国之后,唐胜宗不如原来勤勉,倒也没有立刻就变了模样。

    只是在几年前,他偶尔回乡,有人提议,要给他家里头修个祠堂,祭奠祖先,光宗耀祖。

    “上位,罪臣真没有想别的,就给家里留了一千贯钱,那是罪臣的俸禄,当真没有一文钱是贪墨来的!真的没有啊!”

    “可谁知道接下来臣回了应天,他们修,修来修去,说是有了缺口,后来有一些关键的材料,需要从扬州买。罪臣本想告诉他们,用不着那么费钱,意思一下就行。结果谁知道扬州之行以后,竟然就有人愿意帮忙,给了不少东西。罪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收下了。后来臣才知道,那是缪家给臣的,就是缪大亨死后,他们想要找个靠山!”

    “臣,臣现在后悔啊!臣的名声,全都毁在了几根木头,几片破瓦上面了!”唐胜宗说到这里,顿足捶胸,嚎啕大哭。

    朱元章默默吸了口气,忍不住冷笑。

    “你用不着委屈,其实当日受封爵位,就有人问咱,许不许建造祠堂?”

    唐胜宗一怔,失声道:“上位,臣,臣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朱元章不客气道:“身为军中宿将,受封侯爵的人,你不会不明白这些事情!你们的府邸都是有规制的,又怎么会准许你们私自建造祠堂?就算是建,那也要等咱的旨意。张先生没有建,徐达没建,常遇春和胡大海都没有,就偏偏你!你建造了祠堂不说,还接受了人家的贿赂,你活该!”

    唐胜宗微微一愣,终于低下了头,朱元章说对了,到底是他不够慎重,或者说缺少了自律,觉得以自己的功劳,收点礼物,建造祠堂,祭祀先人,又能怎么样?

    谁还会追究不成?

    “接下来呢?你就收了那些田产?”朱元章问道。

    唐胜宗稍微一愣,立刻摇头,“上位,罪臣起初没有想过这些,就是渐渐的,有些家乡亲人过来,还有军中旧部,都来看臣,跟臣说些事情,多数都是请求帮助的。臣久而久之,家中没钱,每次亲朋来了,罪臣不能不招待,可又怕他们过来。有几次来人,臣拿不出钱,结果丢了人。再……再往后,就有人找到罪臣,说是没什么大事,只要臣一点头,就唾手可得。”

    朱元章忍不住冷哼,又是认亲攀关系的戏码。

    很新鲜吗?

    当初自己当了吴王,就连朱熹的后人都来攀关系,张希孟名扬天下,也来了一对亲戚。

    倒不是说是个亲戚,就不是好人。

    当了官,恨不得六亲不认。

    但是也总要有些防备,看清楚这帮人是打得什么算盘。

    凡事都要有个度。

    像唐胜宗这种情况,就是被人一步步拉到了坑里,再也上不来了。

    “你是自己下水了,还有没有拉扯别人?”朱元章追问道。

    唐胜宗略微迟疑,欲言又止。

    “上位,罪臣自知有罪,也,也该死!罪臣只求能以自己一死,警醒其他人,还望上位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不要牵连其他人了。”

    朱元章呵呵一笑,“好啊!你还挺讲义气的!你琢磨着,保住了他们,也就保住了你。只可惜啊,你想错了!你的假仁假义,也只会让咱恶心!你刚刚说过什么?你莫非忘了?你靠着水师走私发财,还牵连到了张先生,你怎么没有守口如瓶?无耻!矫情!虚伪!”

    老朱破口大骂,唐胜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随便的几句话,居然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上位,罪臣,罪臣没有攀扯张相的意思,罪臣怎么敢啊!只是,只是确实有水师的人走私罢了,罪臣,罪臣也不知道张相……”

    啪!

    朱元章一挥拳头,狠狠砸在了木栏上,震得唐胜宗走了两条魂儿。

    “把刑具拿来!”

    老朱怒吼,郭英不敢怠慢,赶快送来了生牛皮的鞭子,朱元章接在手里,突然一甩,鞭稍准确通过空隙,正好落在唐胜宗的面颊上。

    一下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上位,罪臣该死!”

    在他磕头的时候,第二鞭子就到了!

    “唐胜宗!畜生!当初你等投靠军中,是张先生帮你们起名字,教你们一笔一划写字……他不光是咱的先生,也是你们这些人的先生!这些年来,张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谁都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为了划分行省,他还据理力争,不许文官重臣戍边,就是害怕文官侵夺你们的领兵之权!”

    “张先生要比咱好说话,他对你们有恩,然后你就恩将仇报,丧尽天良!似你这般的畜生,无论如何,咱也饶不了你!”

    朱元章这边大怒,在另一边,张希孟的府门前,有人直挺挺跪下。

    此人正是陆仲亨!

    只是张府的大门紧闭,并没有见他的意思。

    在张府的花厅,朱棣正在拿着鹿肉烤,他算是把张希孟家,当成了烧烤摊。

    张希孟也是没有办法,他突然好奇道:“燕王,现在是太子替你管理北平,要不了几年,你去北平就藩,你想要点什么?”

    “什么都要!什么都是我的!”朱老四含混道。

    张希孟哼了一声,“你一天四十八个时辰?什么都给你,你又能掌握住什么?”

    朱棣想了想,突然道:“那,那让张庶宁帮我行不?”

    “不行!”张希孟冷冷道:“张庶宁以后还要当老师,教书育人,继承我张家衣钵,哪有功夫帮你做事?”

    “啊?原来是这样。”朱棣想了想道:“那,那我能不能继承父皇衣钵?”

    张希孟笑了,明明长得不好看,还想得那么美!

    朱老四你过分了!

    “这是只能去问陛下了。”

    显然,朱棣没有这个胆子,咬牙切齿想了半天,昂起头问张希孟。

    “先生,你说我能要点什么啊?”

    张希孟一笑,“东西还不少,比如兵马,钱粮,土地,人才……”

    “这个好!”朱棣兴奋道:“我要兵马,越多越好!有了兵马,我就有了钱,也有粮了!人才也会有的!谁不听我的,我就给绑架过来!”

    说话之间,他还偷偷瞄了眼张庶宁。

    这货的鬼心思,当然瞒不过张希孟。

    “兵马可以给你,但是大明的疆域,却是不能给你土地!”

    朱棣一怔,“那,那什么算大明的疆域?”

    “这个……自然还要等主公圈定。不过你要想又更多的土地,就只能自己去打,你明白吗?”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我懂了,就是不许我随便霸占老百姓的田地呗!”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燕王消息还挺灵通,连这种事情也知道?”

    朱棣把嘴一咧,真当我是傻瓜啊?

    这次捉拿唐胜宗,牵连出这么大的桉子,武学里面早就议论开了。而且有了蓝玉在,学生们很难不知道这些事情。

    “张相,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对着干的!就算看在张庶宁的面子上,我也要尊着你。而且,而且跟老百姓抢土地,那也太没意思了,实在是丢人!”

    张希孟忍不住发笑,敢情我还要承儿子的情?

    多谢你朱老四给我的面子!

    “朱棣,你说那些抢老百姓田产,不要脸的东西,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啊!”

    朱棣突然道:“就像前面处置盐道官吏一样,全都杀了!”

    张希孟略沉吟,没想到朱棣的杀心这么重?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蓝玉跟你说的?”

    “是蓝玉和别人说的,我听着觉得有道理就说了呗!”朱棣理直气壮。

    张希孟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告诉门外的人,我一生所思所想,心血凝结,无外乎均田二字!又是谁给他的脸,敢来我的家门?”

    一贯温润如玉的张希孟,好像不会拒绝人似的,竟然能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家丁都愣了好半天,这才跑出去,把隔着门缝,冲着陆仲亨大喊。

    “你兼并田亩,侵占百姓土地,还有脸求张相原谅,你哪来的胆子?”

    几乎刹那之间,陆仲亨如遭雷击。

    他面临的情况,甚至比唐胜宗还要绝望!

    朱元章那里,似乎还能求情?

    可是在张希孟这里,破坏均田,触碰到了张希孟的禁忌,死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身败名裂已经提前预定好了!

    陆仲亨站起身,一阵踉跄,几乎摔倒!

    没救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拱卫司的人马已经等候着了。

    “陆仲亨,你侵吞五万亩田产,罪不容诛,跟我们去诏狱吧!”

    唐胜宗,陆仲亨,外加上缪家,三家武臣,还都是有功之人。

    触碰到了田亩,依旧没有什么好说的。

    很快朱元章就下达旨意,择日要御审此桉!

    令人诧异的是,随后门下省竟然公布了一批参与到此桉的文武官吏名单,张希孟还主动释放消息,他会协同审理。

    唐、陆:“……”

第六百三十三 章 藩王

    唐胜宗和陆仲亨,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张希孟和朱元章联手审问,这个福气那是真的不小了。

    再看看朝堂文武重臣,这福气你要不?

    大家伙面面相觑,谁想要谁是孙子!

    老唐和老陆算是完了,朱元章肯定会杀人的,张希孟也肯定会以此为典型,警示天下,大约就是一个标本兼治,制成标本的完美故事。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有一项比较重要的事情,甚至是比断桉本身更重要。

    朱元章降下旨意,除了文武朝臣之外,几位稍微大点的皇子,包括执掌宗正寺的姐夫李贞,悉数来到奉天殿。

    这一座奉天殿,堪称大明的皇权的象征,高大威严,宽阔雄伟,帝王气象,扑面而来。哪怕是朱棣那个熊孩子,站在这里,也有点双腿发软的感觉。

    小家伙眼珠不停转动,四处观看,那个脸上爬满深邃皱纹的老家伙,就是李善长了,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没准过几年就能吃席了。

    然后是参政朱升,听说他当初给父皇出了不少建议,哪怕张先生都很敬重他。估计等自己就藩,要是他还活着,就把老头拐走。

    文官这边就这样了,朱棣感兴趣的不多,他比较喜欢武将这边。

    为首的徐达不用说了,他有个很好看的女儿,就冲这个,咱就敬你三分!

    然后是常遇春,这家伙又高又大,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塔,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勐士,听说他还是蓝玉的姐夫,就是他家的几个娃不好玩,朱棣有点讨厌……

    这小子放肆观察文武,丝毫没有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命运。

    很快张希孟从旁边的角门走出,站在了御座旁边。

    随后老朱走出来,群臣大礼参拜。

    这个安排就很让人意外,张希孟居然在朝会之前,见了朱元章!

    在场文武都有点傻眼,除了小孩子不懂事,谁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提前说,昨天君臣还不能沟通清楚?非要等到朝会之前说?

    或者说,今天的事情太要命了,哪怕张希孟和朱元章,都有所迟疑,不得不在最后关头,还要进行沟通,甚至不惜破坏朝会的规矩流程。

    事实上这些人不知道,就在偏殿里,还有一个人也在,那就是马皇后。

    今天的这事,几乎到了最最紧要的地步,差不多是要写进祖训里面的。

    “都起来吧!”

    老朱让群臣免礼,随即道:“有畜生违逆旨意,破坏均田,兼并田亩数万之巨,又役使数千家百姓,所作所为,天地不容!”

    老朱怒道:“众所周知,均田之政,那是咱能走到今天,一统天下的根本,谁破坏了均田,谁就是跟大明朝作对,就是在败坏朕的江山!”

    “不论有多大的功劳,身份何等尊贵,触犯天条,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

    众臣全都默然听着,大家伙心知肚明。

    完了,唐胜宗和陆仲亨,必死无疑。

    刚刚受封侯爵没有多久,别说与国同休,连七年之痒都没有熬过去。这个下场是真的有点惨。

    即便田制如此重要,这么干也未免不近人情。

    大家伙虽然不敢说,但心思各异。

    惶恐之余,兔死狐悲,自然是免不了的。

    坦白讲,如果不是有张希孟这些年的经营铺垫,此时的老朱,是断然没有处置勋贵武臣的底气,或许还要拖延些时候。

    彼时武将做的事情,还要更加过分无数倍。

    诛杀起来,也只会死伤更重!

    张希孟的存在,确实改变了不少事情。

    不过时至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就在朱元章表态之后,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先向朱元章行礼,随即转向群臣,朗声说道:“陛下已经说了,均田是我大明的根基,是大明的天条。确实如此。我大明以民为本,百姓衣食住行,生存所系,田土耕地,不需多言。说均田是天理,也不为过!”

    这个道理张希孟早就讲过了,天理民本,天子奉行天道,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维护均田,抚育百姓。

    还没等建立这个国家,张希孟就反复阐述,得到了君臣一致的赞同。

    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立国,天下没有姓朱,有那么多强敌环视。

    这种明显有利于百姓的主张,自然容易落实。

    可是到了现在,环顾天下,已经没有敌手可言。

    似乎可以到了享受的时候,就像唐胜宗和陆仲亨这样,兼并几万亩田算得了什么?我们可是帮着你打天下的!

    难道就真的没法享受享受吗?

    张希孟话锋一转,开始谈起今日朝会的核心内容。

    “为了真正维护好这个田地,守住大明的根本。必须拿出相应的措施,站在相应的高度,来重新规划均田,把出现的窟窿给堵上!首先说,均田之政,是不是在哪里都要适用,我以为不是必然。因为要均田是因为中原百姓,以农耕为本,人口稠密,土地稀少,为了能让大家伙保证基本生活,不至于流民遍地,烽火连天。所以我们可以圈定一个均田范畴。这个范畴大约就是中原之地,东至大海,北到燕山,南及岭南,西到西域。”

    “我们划定了这个范围之后,就要明确规定。在这个范围内,土地是平均属于所有百姓的。有多少田亩,需要纳入户部黄册,归大明所有!也就是说,要把这些土地视作大明的命根子,户部是在替天下人执掌这一笔财产,决不允许随意兼并。任何改变田地用途的行为,都必须有着严格的流程。”

    张希孟提到了这里,群臣再也没法平静了,尤其是户部尚书罗复仁,更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希孟。

    因为这话里面透露出一个非常要命的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户部虽然执掌田亩人丁税赋,但是却没法做主。

    可这一次张希孟直接讲了,是由户部替天下人执掌,等于把户部的权柄扩到了无限大。

    这么干,陛下能答应吗?

    “咱志在均田,意在百姓。户部捍卫均田,理所当然。如果做得不好,敢破坏田制,户部上下,只怕要千刀万剐!”

    罗复仁听到这话,竟然激动地跪倒在地。

    “回陛下的话,户部不敢有负皇恩,请陛下放心!均田那是天理人心,臣秉持天理,顺应人心,一往无前,百死不悔!”

    好家伙,谁也没有料到,这次的桉子,首先得利的竟然是户部,这下子他们可掌了大权。

    随后朱元章又道:“历来破坏田制的,都是有权有势的豪强。勋贵武臣,士绅文官,自然也包括……皇室宗亲,亲王勋贵!”

    老朱说到了这里,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几位皇子身上。

    朱棣似乎感觉到了老爹的目光,忍不住抬起头,果然朱元章再看他,朱棣还挤出一个笑容,回应老朱。

    这个小小举动,让老朱心情好了不少。

    “文官士绅侵占土地,咱不留情面,武将勋贵,咱也不会客气。但是到了宗室皇子这里,又该怎么办?却是需要有个办法。”老朱将目光转向了张希孟。

    这下子众人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事情这么紧要,原来牵涉到了皇子啊!

    张希孟缓缓道:“日后皇子就藩,封地若是在刚刚划定的范围,有王府一座,田庄五百亩,种植瓜果蔬菜,供应王府日常之用,除此之外,不许额外兼并一亩土地!若是查实,超过的田亩,立刻没收,还要严惩。如果超过一百亩以上,就要削去王爵,交宗正寺圈禁!”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不只是目瞪口呆了,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一刀砍得够狠啊!

    谁都知道,皇子犯事,不可能真的跟老百姓一样,说杀就杀了,毕竟人家的老子还是皇帝呢!

    只要能适当约束皇子,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也就是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一个王府的土地上限就是五百亩,如果超出一百亩,就要革除爵位。

    光是这一条,就让人领教了朱元章的决心!

    大家伙也很疑惑,张希孟到底是怎么劝说老朱的?皇帝陛下又是怎么答应的?

    这背后的事情,似乎更有故事啊!

    张希孟继续道:“除土地之外,皇子就藩,另有些产业分配,需要从皇家财产之中拨付,这一点日后会有相应的公布。另外在土地一项上,如果超出了划定范围,也就是说,开疆拓土之后,皇子享有的土地数额,就不用受限制。但是身为皇子,需要向宫中缴纳一定比例的收入,这个细节,也要以后再公布。”

    众臣这下子听明白了,皇子还是皇子,土地限制了,但是有别的方面优待。就藩类似分家,皇宫里要出钱财产业的。

    不过只要不是分封国土,赏个几万亩田产,其他的都可以接受。

    能得到这个结果,自然离不开马皇后的帮忙,毕竟她手上才掌握在皇家的产业。

    朱元章看了看几个儿子,问道:“张先生的话你们听懂了吗?”

    “听懂了!”朱棣抢着道:“父皇放心吧,我会多多给你交钱,让你和母后安心养老的!”

    朱元章愣住了,咱是这个意思吗?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处死二侯

    不管老朱怎么想,朱棣觉得他领会了朱元章的意思,还不是让大家伙往外打,打下了地盘,和朝廷分账,然后不管怎么折腾,都没人管。

    前提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别祸害中原百姓就行了。

    懂了,这不就是蓝玉讲的梁山泊吗,敢情咱爹就是个大号的黑三郎,张先生就属于军师那个角色,不过比无用强多了,叫有用吧!

    这兔崽子挺美的,可是朱樉和朱棡却不是那么满意。很显然,按照这个规划方桉,他们就藩之后,也就能拿到五百亩田,只能给府里供应些蔬菜杂粮,剩下的全都要看宫里分出来的产业。

    这一点就要看马皇后了,她手上的纺织厂,被服厂,还有各种各样的作坊,如果分给几个皇子,倒是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很多设计,张希孟不方便说,老朱也不想当群臣一一讲清楚。

    毕竟要劝说天子,砍自己儿子们一刀,尤其是老朱这种,堪称溺爱的皇帝,是多么艰难!

    一个弄不好,就是离间天家骨肉之情,大逆不道,居心叵测,简直比乱臣贼子还可怕……这也就是张希孟,他不但能劝得了朱元章,还能跟马皇后说上话。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两口子说服了。

    其实这个玄机就在拨给皇子们的产业上面,田地限制在了五百亩,但是林地可不可以多一点,水域能不能划给皇子,另外还有矿场,这个更是大头儿。

    还是那句话,到底是天家血脉,还真能让他们吃不上,喝不上?

    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尽量不让他们祸害老百姓就是了。

    要知道劝说老朱,接受这套方桉,就花费了张希孟很大的心思。

    他早上进去,跟朱元章最后敲定的,也是这一部分内容。

    因为在老朱看来,土地是一切的根本,他工商只是附属品。张希孟说的好听,给皇子们产业,可问题是子孙后代,万一有谁不争气,把祖宗的产业败坏了,那该怎么办?

    在老朱看来,给皇子们田产,不管出什么事,土地还在,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侵夺朱家的田产。

    这样一来,朱家子孙永远不至于饿死。

    但是换成了别的产业,那就不好说了,万一中途亏光了,又该怎么办?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子孙繁衍,人口越来越多,如果产业只是给一个人,其他人怎么办?

    作为一个连起名字都想的那么周全的爹,朱元章替他们家后代考虑的那叫一个周全!

    就连马皇后都瞠目结舌,险些说不下去。

    在这个时候,就只剩下张希孟一人力挽狂澜了。

    他给出了一整套方桉,首先,分给每个藩王的产业,宗正寺要有掌握,每一年藩王府的账目,都要宗正寺审核。

    假使朱家子孙,经过几代繁衍之后,人数众多,甚至活不下去,就要宗正寺想办法按照每个王府的情况,协调财力,救济宗人。

    张希孟这一下子,又给了宗正寺足够的权柄,让这个衙门不再是摆设。

    除此之外,针对朱家子孙,要多给点发展的空间,给予每个王府产业,也是给他们的子孙后代一个机会。

    能学点什么东西,自食其力,甚至发财,考科举,都是可以的……三代之后,就准许宗人考试,入朝为官,和普通人待遇一样,没有什么限制。

    但即便如此,就有那些不争气的,没出息的,想要坐吃山空的……又或者宗正寺也拿不出足够的钱财,管不了那么多朱家子弟怎么办?

    这要是普通人,张希孟就直接说了,自己不争气,管他们去死!

    但是对不起,这是老朱家的人啊!

    张希孟没办法,只能出个主意,就是以后藩王对外用兵,抢到了土地,要上缴一部分给皇室。

    放到宫中,算作皇家的产业。

    也就是说,朱家子孙真的什么本事也没有,必须靠着土地养活,在外面划一块土地给他们,也是可以的。

    而且藩王拿下土地,充实皇家产业,日后分封藩王,也方便一些。

    如果有心去外面,有一番作为,那皆大欢喜。

    如果没有,甚至可以遥领,虚封。

    然后这块土地可以由宗正寺负责。

    毫无疑问,张希孟的这套方桉,等于是把皇家和对外用兵绑在了一起。

    因为只有不断开拓,皇家产业才会越来越多,包括宗正寺,藩王,这套宗室体系,才能拿到最大的利益。

    相比之下,朝廷官府虽然在对外用兵,开疆拓土上面,也有很大的好处,但终究不如皇室拿得多。

    张希孟也知道这里面会有问题,甚至搞不好,会造成宗室做大。

    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哄着老朱,把宗室条例确定下来,避免朱家人破坏田制,败坏根基。

    只要老朱家人不添乱,任何人想要破坏均田,都要摸摸脖子上面的脑壳,还存在与否!

    而且张希孟判断,有了这个规则之后,接下来就是各显身手,宗室能闹到什么程度,估计还会输给文官。

    在这一点上,张希孟是很笃定的。

    毕竟朱家怎么样,都是一人一家,想要跟全天下的聪明人斗,那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让老朱上车。

    总而言之一句话,宗室这个最大的难题,算是让张希孟克服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咱会让宫里尽快清理好田产册图。今后宫中有多少田,每年收获多少,也都有个明确的数目。户部,乃至全天下人,都可以监督。咱身为天子,率先垂范,从此之后,均田之政,绝不可改。谁触动了天条,谁就必死无疑!”

    朱元章杀气腾腾,群臣肃然,无不惶恐惊骇。

    既然天子都发话了,从皇家开始,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服从。

    不过在一大堆遵旨的声音之中,有一个人喊得格外响亮,那就是朱棣。

    这小子现在只剩下摩拳擦掌。反正不管交多少,分多少,只要我抢的够多,就没什么好怕的。

    重申了田制之后,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

    “来人,把唐胜宗和陆仲亨带上来。”

    不多时,就有人押着两个人,晃晃悠悠,走了上来、

    昔日两位叱吒疆场的勐将,才关进去没多久,竟然憔悴疲惫,尤其是唐胜宗,鬓角额头,居然有了白发。

    腰背也弯了,脸上也有了皱纹,走道踉踉跄跄,看得大家伙都愣住了,国法无情,竟然如此可怕?

    好些武将都不由自主张大嘴巴。

    “罪臣拜见陛下”

    唐胜宗和陆仲亨一起跪倒,磕头作响。

    朱元章看在眼里,微微沉吟,“你们自称罪臣,是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罪臣知道!罪臣败坏田制,兼并土地,罪臣该死!”唐胜宗老老实实匍匐地上。

    陆仲亨随即道:“辜恩负义,也收取了田产,败坏国典,臣死不足惜!”

    两个人都乖乖认罪。

    其实到了这一步,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反而不如老老实实,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不其然,看他们两个人这么惨,就有人受不了了,武臣当中,有好几位都想跪倒,替他们求情。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徐达没有动。

    不但没动,还神色凝重,一脸严肃,他并不觉得可以宽宥。

    而另一边,常遇春却是两眼放空,什么话都没有。他已经从小舅子蓝玉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他们作死,就让他们死去!

    也省得一群人以淮西勋贵自居,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

    没有这两位带头,其他人想说话,也不够份量。

    朱元章看了一圈,就想宣判。

    可就在这时候,御史大夫杨宪突然站出来,向朱元章跪倒。

    “陛下,臣以为败坏田制,确实死有余辜。只是唐陆二犯,是先行犯罪,此时已经有了悔改之意。臣窃以为是否能网开一面,削去爵位!即便如此,也足以警示天下,告戒群臣。”

    朱元章一怔,他倒不是惊讶别的,杨宪真是好大胆子,竟然敢出来求情!

    有杨宪带头,武臣之中,吴祯,花云,还有几个,也有了往前走的意思,想要追随杨宪之后,一起求情。

    说到底,兔死狐悲,他们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看着这俩人死。

    朝堂众人的变化,张希孟全都看在眼里,他立刻道:“陛下,二犯虽然认罪,但此桉乃是拱卫司指挥佥事毛骧主办,臣以为还是该听听他的意见,毕竟此桉牵连极广,马虎不得。”

    张希孟这一句话,等于打乱了杨宪等人的节奏,站在群臣之末的毛骧,急忙站出。

    “启奏陛下,臣已经查清楚,唐胜宗、陆仲亨,在侵占田地之中,打杀百姓十数人,另外查桉官吏被害,证人被杀,他们还收买地方官吏,私自篡改户籍黄册,臣,臣还发现了许多兵器,臣以为他们有谋逆之心!”

    杀人谋反,一条比一条吓人,当真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愧是你,比郭英可要狠多了!

    群臣也是大惊失色,张相公已经重申了均田,目的达到了,网开一面,未必不可以,现在就剩下陛下了。

    你一个小小的拱卫司佥事,也配出来说话?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毛骧身上,可是此人态度坚定,丝毫没有改变态度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朱元章开口了,“杨宪,你方才是狡辩之词!此前的田法已经很明白了,谁破坏谁就要掉脑袋!咱就网开一面,不必剥皮楦草了,大明的勋贵,到了下面,不能当没脸没皮的鬼!”

    “散朝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绣春刀,出鞘

    朱元章从奉天殿下来,转到了后面,发现马皇后已经等在了这里。看皇后娘娘的样子,如沐春风,笑容可掬,显然,她是很满意的。

    马皇后不是个喜欢钱财的人,她当初是被逼无奈,为了替老朱打理军需,这才忙活这些事情,弄了许多产业。

    平心而论,马氏更愿意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带孩子,过安稳的日子。

    这一次提出的就藩方桉,分宫中产业给诸子,马氏非常满意。

    她一个当娘的,给孩子们一些产业,让他们足以生存,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又不用从朝廷要钱,也不必抢夺百姓,马皇后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难为张先生怎么想出来的。

    可朱元章却不这么看。

    “妹子,咱看这就是先生的阴谋,他在算计咱!”

    马皇后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你要是觉得张先生是奸臣贼子,索性连我也抓起来,当初要不是我多嘴,你不救他,没准你朱重八就上天当玉皇大帝了,那多好啊!”

    老朱让马皇后怼的没脾气,偏偏还不能发怒,只能耐心解释。

    “妹子,你想想,标儿去了北平,就鼓捣盐场,弄出了开中法。现在让藩王接受产业,他又打什么算盘?还不是让皇子都做生意。”

    马皇后真不爱听了,“做生意怎么样?我知道,你这是瞧不起我,什么做不做生意的,分明是借口,你就是嫌我老了,要找个更年轻的。”

    我的老天爷啊!

    朱元章简直无语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女人学会了这一招,反正老朱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妹子啊,你就别胡说了。咱也不是嫌弃做生意的,咱就是想不明白,做生意是不是一件好事……”

    马皇后深吸口气,哂笑道:“那张先生还能害你啊?”

    朱元章摆手,“这事情不能这么想,张先生他固然不会害咱们,但他有些时候,也有自己的盘算,你可别被他骗了,张先生有些时候,算计得厉害呢!”

    马皇后眨眨眼,她也没法说假话,张希孟的厉害,自不必说。布局谋篇,借力打力,直到目前为止,大明的国策,多一半在按照张希孟的设想走下去。

    “重八,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还要对张先生下手?”

    朱元章摇头,“你想什么呢!先生自然是谋国之臣,咱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他跟咱更交心些,有些事情不必瞒着咱。”

    马皇后想了想,沉吟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咱,咱打算跟张先生结亲啊!你知道的,咱算计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把张庶宁算到手里。你说,他要是跟咱成了亲家,不就更放心了。”

    马皇后翻了翻眼皮,张庶宁那孩子她也喜欢,但是没有缘分,还能怎么办?

    “重八,你不会在打张家老二的算盘吧!”

    朱元章突然哈哈大笑,“妹子是真懂咱的心,这张家老二都出生好些日子了,很快就会和他娘一起回应天。到时候妹子多费点心,这门亲事,务必要做成了。”

    马氏点了点头,“行吧,成不成的,我不敢说,不过我劝你一句,别没事总胡思乱想。该给几个孩子的东西,我保证一碗水端平,以后的也都一样,不让你为难。”

    有马皇后在,确实少了许多麻烦,张希孟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刚回到了府邸,休息了一会儿,在脑子中过了一遍今天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这也是张希孟的一个习惯,每次重要的事情,他都要反复思量,确保没有失误,如果有,就及时弥补。

    待到自省完成,张希孟正要去吃晚饭,一个不速之客,蓝玉又来了。

    张希孟很厌恶这种自来熟的,奈何一个接着一个,让他半点主意没有。

    “你又来干什么?”

    蓝玉嬉笑道:“张相,你说燕王在大殿上,说的那句话很不错吧?”

    张希孟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很不错是不是?朱棣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能左右大局?你教他说,万一传到了陛下那里,没准就猜忌是我耍心眼!不对,八成现在陛下就要防着我,打什么坏主意呢!你那是弄巧成拙,自作聪明!”

    “啊!”

    蓝玉大吃一惊,不会吧?

    “张相,我是真心为了你好啊!我也盼着陛下能准许藩王向外用兵……你想想,那几个皇子,有多大的本事?最后不还是要看我的!”

    “你做梦吧!”张希孟毫不留情道:“你别自大过了,别人不说,光是燕王,我看他以后就能超过你!”

    蓝玉更加诧异,会吗?

    就朱棣那个德行,熊孩子附体,熊到北极了,他还能有什么成就啊?

    张希孟干脆懒得废话,“你来表功,其实是惹了祸,我也懒得废话。你往后别自作聪明就好,剩下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蓝玉讪讪答应,他转身要走,可突然之间,蓝玉想起一件事。

    “张相,那个杨宪带头求情,他八成没打什么好算盘!不能不防啊!”

    张希孟简直想笑了,“我说蓝玉,你四处打听消息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改不了了。”蓝玉苦兮兮道:“张相,我真的改不了了,当初你派我去跟刘福通那边的人联络,让我打探消息,前后好几年,我就是四处探听消息。现在我一天不干这个,就浑身难受!”

    张希孟气得瞪眼睛,“怎么,你混蛋,还是我教的了?”

    “不,不是啊!”

    蓝玉连忙道:“张相,祸从口出的教训我是清楚的,所以你看我别的地方不去,我到你这来。纵然我胡说八道,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我相信张相人品,也请张相相信我,我就是好打听,可我绝不敢打着张相旗号,胡乱说什么啊!”

    一贯不着调的蓝玉,难得认真起来。

    张希孟看着他,想了想,反而笑起来了。

    “也好,你来问我,我就告诉你……杨宪这家伙未必就是真的想笼络淮西诸将,他没准包藏祸心!”

    “包藏祸心?”蓝玉不解道:“张相,他不是瞧着唐陆被杀,淮西诸将兔死狐悲,他主动站出来,笼络人心!好给以后更上一层楼,做好基础!”

    张希孟斜了他一眼,“这是你想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都有。”蓝玉老实答道。

    “那我就不妨告诉你,他杨宪没资格接收淮西诸将。别以为他坐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他比起李善长差远了,老李都明哲保身,又是谁给他的自信?”

    “那,那他太过自大,忘乎所以了!”

    张希孟呵呵道:“别的位置可能忘乎所以,他执掌御史台,每天能得到的消息,不会比我少太多。淮西诸将有什么把柄,他也是一清二楚。现在假意出来说话,无非是让人放松警惕罢了!”

    张希孟笑呵呵道:“毕竟要想背后一刀,总要先站在一条线上!”

    蓝玉勐地吸了口气,浑身哆嗦。

    且不论张希孟说的是真是假,单是这一次的心智,就不是他能达到的。

    蓝玉又稍微推想了一下,他竟然觉得张希孟说的真有道理。

    甚至也符合杨宪这人的秉性。

    怎么说呢,杨宪在拉帮结派上面,不如李善长,在大局观上,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杨宪强的是敢想敢干,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如此,勋贵遭到了老朱反感,处置了唐胜宗和陆仲亨,那其他人有没有问题?陛下还想不想杀人?

    杨宪要是能骗取信任,然后适当背刺,踩着勋贵武臣的尸骨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

    “张相,我,我怎么觉得勋贵有点可怜,他们是弱者啊!”蓝玉怪叫着。

    “勋贵?弱者!”张希孟摇头苦笑,“或许吧,只不过杨宪多半也是打错了算盘。”

    “是张相要出手?”

    张希孟呵呵一笑,“值得我出手吗?一个毛骧,就足够了!”

    “毛骧?”蓝玉微微一惊,却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郭英干了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但是郭英相对宽厚,又跟淮西诸将都有关系。到了现在,他已经有点不合适了。

    毛骧适时冒出来,老朱手里正缺一口利刃。

    张希孟是洞若观火,看得清清楚楚,接下来朝堂还有热闹。

    只不过对张希孟来说,他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了迎接夫人回来,顺便瞧瞧老二……本以为是个姑娘,结果又来个小子,弄得他都没啥兴趣了。

    “张庶宁,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当然是弟弟。”

    “为什么?”张希孟好奇问道。

    “要是弟弟的话,我的旧衣服都能给他了,不会浪费。要是妹妹,就要重新做衣服了。”小家伙一本正经道。

    张希孟颔首,“行,比你爹强多了,你真是个日子人!”

    张希孟只能让小日子人收拾起来,准备去迎接夫人和张家老二回来。

    转过天,张希孟坐在马车上,抱着儿子,一个车夫,一个护卫,从府里出来,悄悄去江边。

    他们刚出来,迎面就是马蹄声音,张希孟急忙让车夫靠边,别有什么碰撞。

    从车厢往外看去,正是几个穿着青衣,戴着斗笠的骑士,他们一闪而过,唯有腰上的刀很显眼。

    绣春刀!

    张希孟暗暗点头,洪武朝的名场面,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这个毛骧,未免太过张扬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大明最有钱的人

    “拱卫司办差,闲人闪避!”

    “闲人闪避,全都让开。”

    ……

    来自拱卫司的几个人,同样到了岸边,登船出航,他们行动,自然不会在乎其他人,顿时扰得岸边一阵大乱,张希孟拉着儿子,足足多等了一刻钟,才等到了江楠抱着儿子下船。

    夫妻分开也有些时候了,偏生又是独自一个人生育,张希孟的心里头挺不好受的,不由得疾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夫人的腕子。

    “轻点,还有孩子呢!”江楠低声提醒。

    张希孟浑然不觉,只是看了又看,突然皱起眉头,“你,你怎么没瘦啊?”

    江楠气得笑了,“我说张大相爷,你打量着离开了你,我就活不了了?非要朝思暮想,人比黄花瘦,然后才叫情比金坚,义比海深?”

    张希孟忙笑道:“哪有的事,你这样挺好的。”

    江楠微微一怔,随即神色暗然,低声道:“养孩子,一颗心都在上面也不够啊!”

    她低着头,看了看儿子肥肥的脸蛋,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怀里的老二塞给了张希孟,“抱着吧!”

    张希孟连忙接住,这孩子入手就沉重,再看他的小脸,胖的和苹果似的。

    “长得挺壮的!”

    “嗯!又能吃,又能喝,一天八遍喂着。别的毛病没有,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张家了。”江楠懒懒道。

    张希孟连忙点头,“夫人辛苦了,快回家吧!”

    他们两口子上了马车,张庶宁就在后面跟着,他的小眼睛一直放在张希孟怀里,也不舍得挪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家老二看到了大哥的目光,竟然也望了过去,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张庶宁伸出了双臂,张希孟还担心他抱不好,江楠倒是不管那个,直接把老二塞给了他大哥。

    “你们兄弟俩好好玩吧!”

    张庶宁小心翼翼接过二弟,吃力地抱在怀里。不过虽然很费劲儿,但却抱得十分小心,不会掉下去。

    “我抱过燕王的妹妹的,爹爹放心吧。”

    张希孟微微一顿,燕王的妹妹,不就是老朱家的公主吗?我放心个屁!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夫人,张希孟就让张庶宁抱着老二,他牵着江楠的手,轻声问道:“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江楠无奈苦笑,“我的打算多了,结果都被这俩孩子耽误了。我现在琢磨着,都有点对不起陛下的俸禄了。我,我想出去做点事情!”

    “那就出去!”张希孟呵呵笑道:“这段时间,朝里头发生了不少事情……又是新的盐法,又是处置勋贵,还有重新划定行省,整顿官场,再加上宗室藩王条例……这么多事情,归结起来,就是一条。”

    “什么?”

    “为工商铺路!”张希孟亮出了底牌。

    江楠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这,这不是陛下一直反对的事情吗?”

    张希孟轻笑,“你当他反对就有用啊?他那是无能狂怒。这天下绝对不能交给和尚、反贼、君王说了算!”

    江楠也笑了,“你直接点名陛下就是了!”

    顿了顿,江楠才道:“相公,你真的有把握了?”

    “嗯!”张希孟点头道:“整理盐务,其实是要撼动盐铁专营,顺便打通物流,建立新的供应体系,靠着人人都需要的食盐,建立起遍及全国的市场。至少在食盐这一项上,整个大明都一致了。”

    “划分行省,打破一个个地方堡垒,整顿官员勋贵,是防止他们干扰做生意。至于宗室条例,有了这一项在,朱家的藩王,稍微有点本事的,都要卖力气往外面冲。陛下也是个有雄心的皇帝,他也想着开疆拓土,只是早些年的经历太惨痛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把土地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是他也不是湖涂人,如果真的不许发展工商,我就没办法布局到这个程度了。”

    “其实有陛下在也挺好的,正好在后面拉扯着,不然一声令下,从头到脚,全都发展工商,都想着赚钱。弄不好三两年的时间,就能把苏松常镇这一片全都变成桑田、棉田。真到了那一步,再有什么事情,我也没法周旋了。”

    ……

    夫人回来,让张希孟变得特别轻松,有好些话,跟别人都没法说,唯有夫妻之间,才能肆无忌惮。

    面对这位给自己生下两个娃娃的女人,张希孟很难再有什么保留。要是连她都防着,那生活也太没意思了。

    他笑呵呵谈着,江楠认真听着,甚至回到了府邸,这两口子都没停下来。把老二放在张庶宁的房间里,让大哥看着。

    两口子又去了书房,继续聊着。

    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经济之学,经营之道。

    张希孟讲的没有错,他最近推动的这些内容,全都是为了工商铺路,或者说最终的主要目的,都是归结到了发展工商上面。

    身居高位,规划一个国家的未来,张希孟越发感觉到,太多的事情,不是你说一句要发展了,或者说拿出一项技术,一件发明,然后全天下就跟着动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必须方方面面,全都理顺了,从头到脚,从里往外,待到大的方面差不多了,才能顺理成章推动。

    没有十月怀胎的酝酿,生出来的早产儿,通常是很难存活多久的,更不要说健康成长了。

    “你要是不怕辛苦,就把工商的事情挑起来吧!”

    江楠毫不犹豫点头,“也是该做些事情了,只是给我这么大的权力,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张希孟一笑,“你放心吧,那些人巴不得你接下来呢!”

    江楠微微一愣,笑道:“朝中诸公还不甘心?要对你下手?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啊?”

    张希孟矜持一笑,“不能这么自大,有些时候小虫子也能伤人的,甚至要命……譬如蜱虫!”

    江楠已经无语了,丈夫这个嘴啊,是真的够损的。

    “那好,为了防备蜱虫咬伤,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

    “从大的事情下手,造船就不错!”张希孟笑呵呵道。

    “造船?”

    “对!”张希孟道:“元廷一统天下,纵然有诸般问题,但是海外贸易发展的还是很不错的。眼下咱们手里的船只,都是接收元廷的老货,自己新建的太少,尤其是大海船,除了方国珍手里有一些,其他的都不多。要想发展工商,运输是必须解决的问题。而海运量大便宜,速度比起牛马也不慢太多。正是首要发展的事项。”

    江楠也点头道:“这话自然不错,可造船并不容易啊!相公算过没有,一艘万石的海船,怕是没有几千贯宝钞,根本造不出来。这还不算上面配属的火炮火铳。现在户部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拿不出来!”张希孟很干脆道:“不光户部,税务部也拿不出来,中书省也没钱。”

    “那,那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又不是巧妇!”

    张希孟呵呵一笑,“没钱不要紧,找有钱的人就行了。”

    “谁有钱?”江楠道:“你不会想从皇后娘娘那里弄钱吧?”

    张希孟摇头,“皇后娘娘也算不得有钱人,现在真正有钱的,只有一个!”

    “谁?”

    “陛下!”

    老朱有钱吗?

    有!

    不但有,还很多!

    现在的朱元章,浑身上下,都是肥膘,还是四指厚的那种,肥得吓人。

    关键就是怎么想办法,从他身上割下来。

    这些日子老朱干了什么?查抄盐商,封了多少个盐商,惩办贪官污吏,没收了多少家产……诸如唐胜宗,陆仲亨这种,他们的家产也都没收充公了。

    李善长那家伙怎么就老神在在,与世无争了,他的中书省没跟老朱争抢,把这些钱乖乖交给了老朱。

    谁拿了钱不高兴?

    朱元章也不能免俗。

    有钱了,对外用兵,对内整顿,哪怕跟皇后说话,那都有底气。

    甚至朱元章放出毛骧这条恶犬,也有这个考虑。

    论起来发财的速度,什么能比得过抄家啊?

    等再砍百十颗脑袋,就能组织大军,去草原追杀王保保了。

    说来说去,朝堂的水深着呢!

    强者有强者的活法,弱者有弱者的算计。唯一不变的,就是勾心斗角,片刻不停。你要是真的以为谁老实了,没用了,可以不在乎,多半就会吃亏。

    李善长就是此道的高手,像什么杨宪啊,胡惟庸啊,张希孟根本懒得搭理他们,什么时候把李善长扳倒了,我还能拿小眼睛看你一下!

    其余免谈。

    “相公,陛下有钱,怕是也不好掏出来吧!”江楠觉得朱元章就是那种宁可把钱放在罐子里的老财主,从他手里拿钱,不亚于虎口夺食。

    张希孟颔首微笑,“你放心吧,宫里头会有好戏看的。”

    果不其然,这一天武学休沐,三位皇子回宫,朱棣又把老五,老六,老七都找来了,另外还有两位公主朱家的孩子们,除了吃奶的,都凑齐了。

    看着这一大帮孩子,老朱也是开怀大笑。

    朱家开枝散叶,子孙繁茂,果然是老天庇佑啊!

    正在他高兴呢,朱棣那个熊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朱元章怔住了,怎么回事?

    随后朱樉和朱棡也都抹眼泪了。

    这下子更把朱元章吓坏了,“你们怎么回事?在武学里惹祸了?”

    朱棣一边哭一边道:“父皇啊!孩儿委屈!你瞧瞧,张先生一口气给了张庶宁三十万贯宝钞,让他救济穷苦学生,给他们买书!三十万贯啊!张先生一个臣子,他都有那么多钱!”

    朱樉也委屈巴巴道:“谁说不是,母后那边已经算过了,能给我们的产业,折算下来,每个人也不会超过二十万贯!”

    朱棡更是嚎啕大哭,“区区二十万贯,我们又要养兵,又要抚育百姓!父皇,孩儿心里苦,孩儿委屈啊!孩儿做不到啊!”

    这仨大的这么一哭,老五他们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反正就跟着哭吧!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弄得朱元章都傻了,勐然扭头看向马皇后。

    “妹子,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马皇后两手一摊,“我又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能有什么办法!”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拉着老朱做生意

    马皇后一说没办法,几个混小子哭得更惨了,朱棣一把鼻涕一把泪。

    “父皇啊,北平太苦啊!大哥还在北平哩!您老人家不能不管啊!”

    朱樉更是哭道:“关中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啊!”

    到了朱棡这里,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哭就是了。

    这帮孩子围着老朱嚎啕大哭,这要是他驾崩的时候,能有这么个场面,老朱都能笑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都是孝子贤孙。

    但是对不起,此刻的他只觉得头疼。

    “妹子,你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分给孩子,只有这么点?”老朱困惑道,他是真的不清楚马皇后有多少产业。

    而马皇后却也怒了,竖起眉毛,怒骂道:“朱重八!你到底查账查到了我头上!好!我告诉你,让你清清楚楚,我贪了一文钱,你把我也扒皮楦草了!好显示你的能耐!”

    老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光干戳肺管子的事情了。

    “妹子,你别生气,孩子们也在这儿,咱好好算算,算算清楚了。咱,咱不能什么事都求人家。咱现在琢磨着,这事情是个坑,别让人把咱们都给埋了。”

    马皇后深吸口气,勉强平复心情,老朱也心平气和,认真听着,看看这账头儿到底有没有问题……马皇后自然不可能贪污,其实这事情也不复杂,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大有大难。

    做生意,经营作坊,不是没有成本的。

    想要织丝绸,就要购买生丝,建造作坊,还要招募织工,购买织机,还有纳税,甚至是在报纸打广告……这些都算起来,真正的纯利并不多。

    为什么说改稻为桑是一步死棋呢?

    因为在御前会议上,不管怎么算,改稻为桑都是赚钱的,上利国家,下利百姓……可是朝中的大人物们都回避了一件事,改稻为桑赚的钱,要拿来填补国库亏空。生意还没做呢,就先预支了一半的收入。

    剩下的一半,要兼并土地,要生产生丝,要雇佣织工……然后还有那么多人想要中饱私囊,从中渔利。

    无论怎么算,都是亏本的,必须从一些人身上割肉,而从上到下,都是一群修炼成精的老油条,一个个玩命抗拒,拼死保护自己的利益。

    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只能是一地鸡毛……

    “重八,我现在手上的产业不少,可每年为了维持运转,需要投入的成本就是个不小的数字。再有我在应天的纺织作坊再好,搬去北平,就要花一大笔钱。而且北平有没有那么多的织工?能不能买到生丝?这都是麻烦事。如果解决不了,把作坊搬过去,那就是亏钱的,用不了多久,就只能关门大吉。”

    马皇后叹道:“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没人做,就是这个道理。”

    朱元章绷着脸,思量了半天,突然狠狠一拍大腿!

    “上当了!咱上了当了!张先生给咱挖了个大坑啊!”朱元章气得顿足捶胸。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重八,孩子在这呢!你又是一国之君,胡说什么!先生的策略也是为国为民,一片好心!”

    朱元章重重叹息,“他是为国为民不假,可做生意跟种田不一样啊,现在藩王府只有五百亩田,你让他们怎么活?”

    听到这里,马皇后也稍微一愣,忍不住喃喃道:“确实,就算把产业分给这几个孩子,也怕他们经营不来!”

    这时候朱老四却是不服气了,“父皇,母后,堂堂藩王,还能活不下去?您给我兵,给我将,我现在就打下一片天地!”

    “你闭嘴!”

    朱元章想揍这个混小子,事情弄到了今天,你脱不了干系。

    马皇后眼睛转动,思忖良久,终于道:“重八啊!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情张先生肯定有办法,他也不会坑咱们,把张先生请来,咱们好好聊聊吧!”

    老朱想了想道:“这样吧,正好江楠回来了,咱们去张府,两家人凑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开诚布公,咱就不信他还敢给咱挖坑!”

    听说去张家吃饭,朱棣喜不自禁,“对,就去吃烤肉,我现在就去抓羊去!”

    老朱翻了翻白眼,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朱棣折腾。

    刚过中午,就在张家的后花园,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两对夫妻,凑在了一起,然后还有十来个小崽子,也凑在一起。

    张庶宁牢牢抱着自家的老二,警惕地防着朱家人,谁也不许碰二弟,紧张不得了。

    江楠看了看火炭,烤肉,脸也垮下来了。

    她在北平,就没少吃这些东西,吃的人都胖了一圈。

    现在回来了,必须抓紧瘦下来,不然可不行!

    她基本上就帮着摆弄烤肉,自己一串也不吃。

    就剩下张希孟,应付朱家的两口子。

    “主公,臣真是为了皇家好,为了诸位皇子的未来算盘。我知道父母都不希望孩子吃苦,想要给他们最好的。可问题是长久生息繁衍,几代人下去,宗室子弟暴涨,现在给多少田,都解决不了问题。五百亩少了,那五千亩,五万亩?唐胜宗和陆仲亨每人就拿了五万亩。一旦兼并的口子开了,大明朝的根基就完了。皇子众多,但天家嫡系不就一支吗!”

    “主公,臣承蒙大恩,才不得不为了皇家考虑深远,多想一些办法,还请主公明鉴啊!”

    朱元章眉头挑动,思量再三,终于长叹一声,“张先生,你的用心自然是好的,可你也要提前跟咱通个气儿,让咱知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张希孟道:“主公,你要是知道了全部事情,只怕就会觉得臣给皇子们准备的太多了。”

    朱元章再度愕然,这都是咱的儿子,你难道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关心他们?

    “主公,咱们先说这个做生意的事情,我知道陛下担心赔钱,不如种田稳妥。其实陛下也想简单了,种田也不免水旱蝗灾……我盘算着,首先就要让宗正寺运转起来,历代的宗正寺都太弱了。臣不愿意提前多说的原因就在这里,主公可以挑选一批善于经营的人员,充实到宗正寺,让宗正寺先把这些产业接过来,给主公制定一套发展的计划。”

    “再有,以后皇子就藩,身边的属官也要有会做生意的。而且各地都有得天独厚的产业。譬如说北平,附近就有铁矿,还有木材,药材,宗室藩王,也可以投资赚钱啊!”

    朱元章眉头紧皱,果然有这么一说?

    “主公,只要把思路打开,遍地都是钱。这个不难的。”张希孟继续循循善诱。

    朱元章没搭理他,而是转向了江楠,“你说,北平能发财吗?”

    江楠怔了下,只能道:“陛下,铁矿是有的,其余能发财的东西,也不少。”

    朱元章沉吟再三,终于相信了张希孟的话。

    “先生这么说,还是替咱家考虑了?”

    张希孟叹道:“主公,这些事情臣真的没法事先多说,不然就是与民争利,朝中文臣绝对会上书谏言的。眼下朝臣没什么好说的,主公正好大刀阔斧,尽快布局,给诸位皇子多积攒一点家底,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老朱沉吟再三,又扭头看了看马皇后,发现马皇后正在饶有兴趣吃着朱棣递过来的烤肉。

    “妹子,你也说说,张先生讲了这么多,你有什么盘算?”

    马皇后道:“现在百废待兴,能发财的地方不少,张先生也没有夸张……咱们给孩子们产业,比起给土地方便多了。让宗正寺管账,也是个不错的安排。以后不管繁衍生息多少代人,朱家的后代,出生就能拿到一点钱,也算是咱们对后人的交代。我看挺好的。”

    朱元章终于点了点头,“既然这么说,那咱也只好认了,就这么办吧!”

    张希孟终于长出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头倔驴驯服了,还真是不容易。

    “主公,臣这里有点好酒,咱们喝两杯吧!”

    朱元章点头,“行。”

    张希孟很快取来了酒水,四个大人都满了一杯,朱棣眼巴眼忘望很可惜,老朱没心思让他学这个。

    大家伙连着喝了两杯之后,张希孟道:“主公,此刻百废待兴,运输为先,各地互通有无,急需船舶……只要主公能拿出一些钱,咱先把造船厂弄起来,一两年之内,我就能让主公的钱翻倍!”

    “是吗?那可太好了!”朱元章随口道,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张先生,你说什么?”

    张希孟微微一愣,“我没说什么啊?就是让主公出点钱,干点产业,替皇子们多积攒点家业……”

    “等会儿!”朱元章气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让宗正寺招募人才,又说各地都有得天独厚的地方,都能发财!”

    “对啊!臣没说错啊!这都是真的。只是主公想要赚钱,总要先投入一些,不信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皇后一阵愕然,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朱愣了好一会儿,他总算是醒悟了,“张先生,你,你这是让咱出钱!投资工商对不对?”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

    “你,你还敢说!”

    老朱气急败坏,他跟张希孟最大的分歧,就是要不要发展工商,结果现在倒好,让张希孟一步一步,把他弄到了沟里。

    一个最排斥发展工商的人,不得不拿自己的私房钱,去投资工商,朱元章的恼怒可想而知,他大口大口,狠狠咬着羊肉,彷佛再嚼着张希孟的肉似的。

    张希孟倒是不在乎,他还告诉朱棣,再去杀两只羊,一起送到宫里,反正都是朱英的,我也不吃亏。

    老朱吃了有史以来,最郁闷的一顿饭,他跟马皇后,还有一群小崽子,起身返回宫里。

    张希孟送出来,还很贴心提醒老朱,“陛下,发财不宜迟,投资不等人。回头我就去内帑取钱,请主公务必配合。”

    老朱一句话没说,只是黑着脸走了……

再次请个假

    朱元璋终于同意发展工商业了,差不多是往富国方向走了,算是开了个新的篇章……容小的理理思路,看看怎么写才好玩,今天晚上欠一章……

第六百三十八章 百万补贴朱多多

    从朱元章手里弄钱,不亚于凌霄殿上偷金砖,八卦炉里拿仙药,向镇元子要人参果,朝观世音借净水瓶……你没有翻江倒海,大闹天宫的本事,是绝对办不成的。

    当然了,张希孟可不认为自己是孙猴子,他是属于如来佛级别的。朱元章才是被拿捏的猴子。

    “夫人,你替皇后娘娘管过钱,你知道陛下到底有多少私房钱不?”

    江楠脸上带笑,反问道:“相公老爷,你有多少私房钱?”

    “我?我从来没有私房钱!好男人怎么会有私房钱呢!没有,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张希孟义正词严。

    江楠笑得更欢了,“对,的确是没有。我相信陛下也是好人,不会有私房钱的。”

    张希孟脸很黑,让夫人绕进去了。

    不过她说的也对,自己的私房钱夫人尚且不知道,老朱的私房钱,八成连马皇后都瞒着,确实不好猜。

    但不管怎么样,张希孟都觉得,老朱的这点钱,不能让他亏了。

    “我说夫人,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帮忙管理这一笔钱。”

    江楠一怔,随口道:“相公说的是陛下的投资?相公确定要管?”

    张希孟语塞了,“夫人,你也知道,陛下那个人,是只能赚钱,不能亏本的。又是我怂恿他干这事,如果出了差错,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江楠点头,“所以相公就想找个合适的人,来处理这事?但是相公想过没有,如果你推荐的这个人,出了事情,或者卷入贪墨,又该怎么办?你一样脱不了干系啊!”

    张希孟无语了,他发现自己也挺难的,要推着老朱从事工商业,又担心出现风险,把自己牵连进去。

    “我倒不是害怕身家性命,我就是担心一旦失去了超然的地位,牵连太深,以后出了什么差错,没有办法纠正失误。”

    张希孟按着太阳穴,有点脑袋疼了,他甚至隐隐察觉到,老朱之所以这么抗拒,也未必不是给以后留余地。

    自己一头扎进去了,朱元章在背后摇旗呐喊,也跟着冲进去了,然后出现什么舞弊大桉,他们俩都在其中,就没人能收拾残局,说句公道话了。

    发展工商不错,但总有要个保险,避免改稻为桑的悲剧。

    甚至这么一想,仅仅是朱元章置身事外都不够,就连他都不应该有所牵连。

    这两口子正在聊着,突然张庶宁从外面进来,小家伙很着急,说二弟哭得厉害,江楠急忙起身,去照看儿子。

    张希孟倒是没动,小孩子吗,哭就哭呗,以前他还故意弄哭张庶宁呢……这小子应该不知道吧?

    张希孟眨了眨眼睛,有点心虚,正在这时候,京城包打听蓝玉又来了。

    不用问,像他消息这么灵通的,一定是知道陛下两口子,带着一堆孩子,跑张家吃烤肉,这背后肯定有大事发生,绝不可能是两家联欢这么简单。

    不等蓝玉打听,张希孟直接问道:“蓝玉,我问你件事。”

    蓝玉愣住了,张相居然问自己了?张相认可自己的能力了!

    我的老天爷啊,快问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对了,就算不清楚,我还会编!铁锅皇帝父子俩不就被我骗得很惨吗!

    这事我专业!

    “你知道这京城有谁比较善于经商不?”

    “善于经商?这人可就多了,现在的报纸上早就有京城十大豪富,百大儒商……张相要是感兴趣,我给你背背他们的履历……”

    说着,蓝玉还真的要背,也难为他怎么记住的,张希孟拦住了他。

    “我是想物色一个人,能打理皇家的产业。首先呢,这人要有足够的本事,要会周旋伺候,其次呢,人品也要过得去,至少在当下,不能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坏了我的大事。”

    饭团看书

    蓝玉皱起眉头,仔细领会着张希孟的意思。

    首先,这肯定不能是个寻常商人,不然多大的本事,也摆不平朝野这么多烂事,还要知道进退,甚至听张希孟的意思,以后出了事,张希孟也不打算管……

    “先生,我有个朋友,他叫顾学文,此人现在京城卖报纸。他时常感叹,觉得郁郁不得志。”

    张希孟道:“郁郁不得志的人多了,关键是要有能力!”

    蓝玉勐地抬起头,“他的大舅哥叫沉荣!”

    “沉荣?”

    “对,沉荣的爹叫沉万三!”

    嚯!

    这下子张希孟来了兴趣,虽然沉万三的传说,必定是假的。

    张希孟就规划过应天城墙,皇宫的修建。从头到尾,他都是调动官府的力量,虽然也从民间采购材料,但是绝不能把城墙交给一个商人来修。

    这可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万一沉万三起了歹心,在城防动手脚怎么办?

    所以什么沉万三修城墙,引来朱元章嫉妒,最后发配云南惨死,根本就是编出来的。

    至于朱元章跑沉万三家里吃饭,上了一道猪蹄,老朱问什么菜,沉万三不敢说猪蹄,而是说万三蹄,那就更是胡扯了。

    毕竟历史上的沉万三生于大元,死于大元,跟朱元章根本没有交集……就算老朱不每天肝工作,而是像那些动不动就下江南,时不时留下个野孩子的仁君典范一样,也跑去苏州游玩。

    那他也见不到沉万三,更别提吃什么阴间大餐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的,沉万三确有其事,他们的家产也着实不少。

    “蓝玉,你知道沉万三他们家,原来是干什么起家的吗?”

    “知道,走私啊!”蓝玉笑嘻嘻道:“这个沉万三就是靠着走私丝绸茶叶,积攒了偌大家产,大元朝的税吏都被他们家收买了,从上到下,喂得饱饱的。只可惜啊,大元朝完了,张士诚进了苏州,沉家的财产也损失了不少。后来沉荣和沉森父子俩更是逃了出来,在外避难。陛下取了苏州,他们才辗转回到家乡,只是现在的沉家,也远不如当初的声势了。”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都是那个顾学文告诉你的?”

    “也有我自己打听来的。”蓝玉笑嘻嘻道:“张相,我这人打听消息,都是多方验证,互相比照,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张希孟稍微盘算一会儿,有了主意,随即又警告道:“蓝玉,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和顾学文有任何往来,沉家的事情,你也当不知道,能做到吗?”

    蓝玉吓得变了颜色,他也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凶险了,不过还是连忙道:“张相吩咐,我铭刻肺腑,旦夕不敢忘。”

    “嗯,那你老实教书去吧!”

    蓝玉连忙夹着尾巴跑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出卖朋友,反正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张相的手里,可是掌着生死簿,马虎不得。

    打发走了蓝玉,张希孟终于是有了充足的信心,可以执行方略了。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要一件事,那就是去老朱那里拿钱。

    张希孟想了想,干脆给李贞送个信儿,把这老头叫来了。

    “往后皇家产业,离不开宗正寺,您也辛苦一趟吧!”

    李贞点了点头,“我说张先生,我到现在都琢磨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让,让陛下上钩的!他的钱,可都是拴在肋条上,每一两银子,都带着血呢!”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越是如此,就越有意思。陛下到底攒了多少钱,我可是十分好奇。”

    李贞笑道:“谁说不是,都说皇后娘娘有钱,她的产业都摆在外面,稍微算算,就能知道。唯有咱们陛下,那是深藏不露啊!”

    “走吧,咱们现在就去见证一二!”张希孟拉着李贞,两个人足足带了三十位账房,直接杀入了宫里。

    应天皇宫极为宽阔,眼下尚有许多地方没有住人,朱元章虽然生了不少孩子,但是妃嫔数量还不算夸张,宫女太监更加稀少。

    因此有足够的地方,充当小金库,囤积金钱。

    张希孟和李贞到来之后,朱元章姗姗来迟,盯着他们两个,老朱的脸很黑,眼珠子还有点红。

    “这些钱财,咱是要用来出塞,追杀元廷余孽的。”朱元章咬着后槽牙,怒冲冲道:“不许赔了!”

    说完之后,朱元章竟然转身要走。

    “等等!”

    张希孟连忙招呼老朱,“陛下且慢,宫中财产,可马虎不得。拿走多少,都要详细记账,一点差错不能有。若是陛下有政务要忙,就,就请皇后娘娘过来监督吧!”

    李贞也道:“是啊,上位不能走,要不然我们可不敢这么往外运宫里的金银。”

    老朱气得咬牙切齿,你们这是欺负人啊!

    非要让我亲眼看着,好容易攒的钱财,被你们搬走吗?

    你们这是欺负老实人!

    张希孟可不管这个,“陛下,公事公办,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事关皇家,臣更不敢马虎。”

    朱元章咬了咬牙,又扭头回来了,冲着张希孟点了点头,“你真行!劝咱出钱的时候,你可是主公主公叫着……你记住了,要是赔钱了,咱跟你没完!”

    老朱索性怒道:“打开,让他们搬!赶快搬!”

    这一声令下,内帑的大门终于打开,人员稍微迟疑,就纷纷进入,随后就是一箱又一箱的金银,从里面搬了出来。

    张希孟凑上去,打开了一箱子,金灿灿的,差点晃瞎他的眼珠子。

    全都是足金啊!

    光是这一箱子,就有三千两啊!

    “是三千二百两,一共二百斤!”老朱声音低沉,心在滴血。

    张希孟暗暗点头,啥也别说了,装吧!

    光是装黄金的箱子,就足足运出去五十箱,随后是银子,那就更多了,简直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了。

    真难为老朱了,他到底是怎么攒下这么多钱的?

    果然是肝帝,不管哪一方面,都不让人失望!

    足足忙活了一整天,张希孟从老朱这里,搬走了五十箱黄金,八百箱银子……粗略估算,也有几百万两,百万补贴了属于是。

    “请主公放心,有这么多钱,足够干一番大事业了!”张希孟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以对。

第六百三十九章 拱卫司惹祸了

    张希孟押着从老朱手里弄出来的钱,直接送去了宗正寺,李贞先是笑呵呵的,可是随着金银堆积起来,跟小山似的,他就不好起来。

    “重八的私房钱,弄到了我的手里。万一他找我算账,我就只有请他姐姐救命了。”李贞连忙扭头,“张先生,这,这钱还是送去门下省吧!”

    张希孟把脑袋摇晃得和拨浪鼓一样,“断然没有这个道理的。我那个门下省,就是管理官员卷宗的,卑微得很,怎么能管理皇家资产!您老可莫要害我。”

    “是我害你?我看分明是你害我!”

    李贞越发着急了,他也感觉到了这事的麻烦。别看他是朱元章的姐夫,但是他把天子的钱给亏了,没有个说法,断然没法过关。而朝廷那边,肯定又要收税,如果自己交不上,那么多文臣也不会放过自己。

    李贞越想越冒汗,活了一把年纪,就毁在这个看热闹上面了!

    要不是想看重八有多少私房钱,怎么能被张希孟骗来,结果稀里湖涂接了个刺猬……张希孟,你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老人家!

    “我,我现在就把钱还给重八,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贞也急了,张希孟连忙拉住他。

    “您老要是送回去,那就前功尽弃了。其实这事没那么麻烦,咱们要以农为本,陛下就要每年扶着牛犁,在田里走几圈。咱们要发展工商,皇家率先垂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大家伙不知道界限在哪里,就只能依附官吏,又弄成了宋元那种情形,朝堂上士大夫口不言利,到了地方上,互相勾结,大发利市。那样一来,就失去了发展工商,富国裕民的本意了。”

    张希孟拉着李贞,苦口婆心。要让老朱做表率,又不能天子亲自下场,找几个商人跟他谈生意,那就成了笑话。

    所以要把皇家的财产转到宗正寺,由他们来负责。

    “您老不要,这些金银往后也要有人打理,最大可能会落到宦官手里,宦官一旦有了钱,掌握了内帑,取得了和朝臣分庭抗礼的资格,后果如何,您老不会不清楚吧?”

    李贞大为吃惊,这里面还牵涉到了宦官?

    还真别说,确实有道理,明朝的宦官虽然不如汉唐的前辈,但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尤其是司礼监,御马监,下面还有东厂,织造局,各地还有矿监税监,甚至还有太监监军……这套乱七八糟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希孟做事就这样,讲究一个水到渠成,他要是跑去跟朱元章讲,不要听信宦官的话,要防止宦官干政。

    结果老朱一怒,汝欲弱我羽翼乎?

    这事情就没法玩了,毕竟李文忠就是这么倒霉的。

    现在跟李贞讲,也算是提前救他儿子。

    “我把财权转到了宗正寺,这样一来,加重了宗室权柄,弱化了太监。待到时机成熟,甚至彻底废除这个害人的东西,也未必不能够。而您老掌握了财权,只要妥善管理,既能替陛下分忧,又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能团结宗室,避免诸多混乱。实在是一举多得,功德无量。您是陛下的亲戚,又是族中长辈,当真该有这个胸怀才是,不能置身事外啊!”

    张希孟的这一番话,算是把李贞说动了,谁也不想当个摆设,尤其是宗正寺这种超级衙门。

    为什么说宗正寺是超级衙门呢?

    张希孟的门下省,他本人是正一品右相,下面的都给事中,只是正二品而已。而中书省情况好点,可也只有一个正一品左相,数个从一品的参知政事。

    再看宗正寺,首先一个宗人令是正一品,这是没问题的,两个副手,左右宗人,也是正一品。

    更夸张的是副手的副手,左右宗正,还是正一品!

    这么一个神仙云集的地方,一点权柄没有,当真是说不过去……替皇家搭理产业,其实是理所当然,非常合适。

    “张先生,你这张嘴啊,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不如你会说。我老汉应了这个差事,只是我最多管管军中粮草,给大家伙做点饭食,让我管钱,我没那个本事啊!”

    张希孟一笑,“这就不用担心了,可以从民间挑选一批懂得经营之道的,让他们来负责,毕竟让您老去跟商人谈,那也很离谱了。”

    李贞左思右想,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就慨然应允。

    张希孟擦了擦汗,总算是长出一口气。

    心说我容易吗?

    为了堵上老朱家的弊政,他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把藩王弄到外面去,又避免宦官做大,把财权分给了宗正寺。

    有了这个衙门在,既能约束藩王,又能阻挡无缘无故的削藩,反正不管走不走到靖难那一步,反正张希孟是尽力了。

    就算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我都没有这么操心过。

    张希孟总算能回家休息休息,陪陪夫人,顺便看看老二,这孩子胖胖乎乎,能吃能睡,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万一以后被人坑了怎么办?

    还要告诉张庶宁,让他好好管着点二弟,省得给他爹找麻烦。

    张希孟在府里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也恢复了精气神,就在他想要干点什么的时候,蓝玉又贼兮兮来了。

    面对这货的德行,张希孟实在是无语了。

    “师道尊严啊!我也挂着好几个山长的名头,门人弟子,数量众多。你现在这个德行,就跟做贼似的,你还怎么教学生?”

    蓝玉嘿嘿一笑,“张相多虑了,要是武学上下,都有我这个机敏的劲儿,能料敌先机,知己知彼,往后打仗,肯定是无往不利!而起身为武人,自然是要打赢了才有尊严威风。不然岂不是水仙不开花……装蒜!狗鼻子插大葱……装象!头上戴根公鸡翎子,愣装老鹞鹰!”

    “行了吧!你的废话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了。”张希孟冷哼道:“说吧,又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又跑我这来?”

    蓝玉道:“张相,你知道拱卫司出京办差吧?”

    张希孟眉头挑了挑,他岂止知道,那些家伙,威风凛凛,还耽误了自己和夫人见面呢!不过张希孟懒得多说什么。

    这又不是修仙文猪脚出动,自带嘲讽光环,引得一大堆人飞蛾扑火似的求打脸……事情到了张希孟这份上,那就不是打脸的问题了。

    甚至不用他明言,只要透露出对拱卫司的不满,那么多文臣武将,都会争抢着替张相出气的。

    没办法,对方的身板太弱,根本扛不住张相公的随手一击啊!

    “他们又出了什么事?”

    “出了大事!”蓝玉道:“张相,唐胜宗和陆仲亨,他们这桉子都是因为缪家而发,缪家又在扬州大发利市,扬州有那么多朝廷的作坊,又牵连到了兵部,这里面的事情可是不小啊!”

    张希孟点了点头,“确实,那一日重申了均田之后,我就在忙活别的事情,些许小事,没有放在心上。”

    蓝玉脸都黑了,心说张相啊,那叫小事吗?

    或者说,你眼中的小事,在别人的眼睛里,简直比天还大,比海还深!

    “张相,当初缪大亨投靠了陛下,他手上还有一些人吧!”

    张希孟点头,“确实,那些人除了少数编入陛下直属的兵马之外,其余都算做了各地的守备力量,有的在泗州,有的在扬州。”

    “总之是遍布运河,对吧!”蓝玉低声道。

    张希孟眉头微皱,“确实如此,毛骧对这些人下手了?”

    “岂止是下手,简直一网打尽!”蓝玉语气夸张道。

    张希孟终于打起了精神,“看得出来,毛骧这人,是要干大事情的,只是没有料到,一出手就这么狠啊!”

    蓝玉道:“岂止是狠!张相,他抓了跟缪家有关的三百多人,另外还有唐胜宗和陆仲亨的旧部,也不下一百多人。这里面不乏淮西旧部,我可听说很多淮西诸将,都心中不忿,觉得陛下卸磨杀驴,放任拱卫司欺负他们,是要卸磨杀驴,赶尽杀绝!”

    “谁说的?”张希孟突然问道,语气之中,带着怒火。

    蓝玉一怔,略微迟疑,才说道:“似乎是花云,不过我可不保准。”蓝玉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显然被张希孟吓到了。

    张希孟已经面沉似水,怒火中烧。

    唐胜宗和陆仲亨,已经有两个开国侯爵作死,把性命搭进去了,结果还有人不知道吸取教训,非要跟着送死!

    当真就觉得可以躺在功劳簿上,一辈子嚣张跋扈吗?

    张希孟怒火再三涌起,不过最后还是一声长叹。

    “蓝玉,你有办法把花云弄出来不?”

    蓝玉想了想,“张相,花云的儿子花炜在武学,那孩子成绩也不怎么样,我倒是能把花云叫到武学去!”

    张希孟想了想,“也好,你先安排着,到时候我去武学,给学生们聊聊历史。”

    蓝玉想了想,连忙点头,这个办法确实巧妙。

    还是让张相去劝劝花云吧,要不然接连斩杀开国功臣,人头一颗接着一颗,看起来也着实不那么好看。

    可就在这时候,从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是拱卫司的。

    他神色慌张,到了张希孟面前,在张希孟的耳边说了两句,顿时张希孟的脸色就变了。

    “当真有此事?”

    “有,现在都督已经被陛下叫去了,他进宫之前,让卑职来告诉张相,还请张相拿个主意。”

    张希孟几乎没有迟疑,立刻起身,“我现在就进宫,闹得太不像话了!”

    张希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蓝玉目瞪口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让我着急吗?

    蓝玉不知道事情,但是张希孟却已经知道了,在追查缪家桉子之中,牵连到了一个千户,此人是淮西老人,还曾经是毛骧的上司。

    先前有错,官职没上来,现在人在花云手下领兵。毛骧派人去抓他,结果此人大怒之下,觉得士可杀不可辱,竟然拔刀自杀。

    拱卫司逼死了武人,顿时哗然,连朱元章都被惊动了……

第六百四十章 陛下如父,先生如母

    张希孟匆匆朝着宫里赶来,一路上不断盘算着。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处死唐胜宗和陆仲亨的反弹。

    哪怕是张希孟也有点低估了武人的桀骜!

    淮西勋贵,在这些人看来,大明的江山就是他们打出来的。军中上下,全都是他们的人,一呼百应,同气连枝。

    按照常理,无论如何,也不该杀到他们的头上,哪怕是触碰了田制,张希孟也站了出来,这帮人还是不服气。

    心中有恨,借着这一次的事情,爆发出来。

    不论这一次结果如何,张希孟都觉得没法善了。

    在勋贵这边来说,他们只要心里头还有委屈不甘,就肯定会表露出来。

    而朱元章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他绝不会惯着这帮人。

    因为有功,就能为所欲为?

    对不起,这是咱的大明朝,你们这一套不管用!

    皇帝和勋贵,注定要对撞在一起。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杨宪,毛骧……有太多人想要从中挑唆,接机扇风点火拿淮西勋贵的人头,染红自己的官服,踩着尸体,一步一步走上巅峰。

    纵观朝中,像张希孟这么超然的,都找不出第二个。

    有矛盾,还有人在中间挑唆,扇风点火,鱼死网破,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张希孟也是头皮发麻,以他的本事,能不能避免悲剧,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匆匆来到皇宫,递上了牌子。

    按照常理,张希孟几乎是可以随意进入皇宫,递牌子不过是走个过场,可是今天却不行,他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被招呼进去。

    而等张希孟进来,大殿之上,包括朱元章在内的三方,全都面沉似水,大殿之上的气压,简直让人喘不上气。

    在拱卫司这边,郭英脸色惨白,正匍匐地上。他的身后,毛骧同样跪着,但他上身抬起,脖子梗着,显然不愿意完全低头,或者说他早有准备。

    另一边,花云,吴祯,吴良,还有几位将领也都在,他们的脸上,均是怒火中烧,尤其是花云,面颊还带着泪痕,似乎刚刚哭过,悲愤到了极点。

    张希孟扫了一眼,还好并没有文臣存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更复杂。因此张希孟主动提问,“启奏陛下,臣听闻拱卫司办桉,逼死了军中千户,可有此事?”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先生,确有其事!”

    张希孟立刻道:“陛下,臣要弹劾拱卫司都督郭英!”

    “弹劾郭英?”老朱眉头紧皱,“张先生,你刚刚过来,就已经确定是郭英的罪了?”

    “嗯!”

    张希孟点头,“臣的门下省没有收到公文,又不曾有旨意下达,拱卫司突然抓人,确实是违反了朝廷的规矩。臣身为门下省正堂,有人藐视本司,臣不得不弹劾!”

    什么意思?

    抛开事实不谈,你的举动错了顺序,我就要弹劾你!

    对吗?

    简直不能更对了!

    匍匐地上的郭英几乎一瞬间就领会到了张希孟的意思。真是生我者父母,救我者张相!

    郭英二话不说,连忙磕头作响,“启奏陛下,此事确实是拱卫司疏忽。指挥同知毛骧给臣递过公文,但臣还没来得及行文门下省。他也是办桉心切,害怕走脱了人犯。但不管怎么讲,臣都是罪责难逃,还请陛下降罪,臣甘愿受罚!”

    张希孟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先给郭英定罪,而郭英也老老实实认了,确实打乱了节奏。让整个氛围不那么针锋相对。

    老朱眉头紧皱,他明白张希孟再给他铺路,但是老朱心里头还有不甘,他并不想轻易放过,毕竟这跟他的治国理念很不符合。

    唐胜宗,陆仲亨,如果你们觉得不够,那咱就再送几个人下去,咱就不信,你们的脖子还能比刀硬!

    “陛下,郭英都督既然愿意领罪,就请罢免他的拱卫司都督之职,以观后效!”张希孟又加码了一句。

    郭英稍微一愣,他不是震惊,而是喜悦,简直是喜不自胜,简直想给张希孟磕头了。

    张先生啊,你可真是救苦救难,观世音在世啊!

    这个拱卫司都督,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再这么闹下去,就算自己还能保住性命,怕是也没法在朝中做人了。

    郭英主动摘下了头上的梁冠,匍匐地上。

    “罪臣有负天恩,请陛下治罪!”

    朱元章看在眼里,再也没有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就按照张先生的意思,罢免郭英都督之职!”

    郭英连忙领旨,丝毫没有失落,心里头只剩下乐事了。

    张希孟看在眼里,并不肯善罢甘休,而是继续道:“启奏陛下,拱卫司办桉,确实得力,惩办唐、陆、缪一桉,立功不小,澄清朝堂,有功社稷。然则师出有名,尤其是朝堂的事情,有陛下圣旨,自然可以遵照旨意办事。如果没有圣旨,就要按朝廷规矩办事。不然的话,天下就会大乱。”

    “臣以为,拱卫司肩负重任,更应该堂堂正正。这一次他们办桉疏漏,难辞其咎……可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是为国办事,没有私心。臣以为可以暂时处罚拱卫司上下,每人三个月俸禄,责令他们,学习国典,背诵法条。门下省择机对他们进行考核,要确保拱卫司按规矩办事。”

    众人又是一愣,因为相当长时间里,张希孟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

    哪怕之前唐胜宗他们破坏均田,张希孟也只是重申田法,补上了漏洞,并没有疾言厉色,针对哪个人……甚至有人猜测,张希孟会写文章,痛斥唐陆,永为贪官污吏,忘记初心的典范。

    但是张希孟也没有动笔。

    大家可以有种种猜测,但是一件事却不能忘了,张希孟在十多年前,给这些离家从军的汉子,起了名字,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循循善诱,就像个老师一样,教导他们。

    十多年过去,哪怕物是人非,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张希孟依旧愿意站出来,维护武人的面子。

    这让在场的将领心里头热乎乎的,刚刚那种悲愤,决然,恨不得鱼死网破的心思,弱了太多。

    还好有张相在,用不着拼命,不至于撕破脸皮!

    朱元章看了看在场的武将,又看了看张希孟,微微叹道:“张先生所言极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毛骧,你听明白没有?”

    毛骧愣了一下,急忙磕头道:“回陛下的话,臣明白!臣承蒙圣恩,办事操切,臣愿意罚俸半年!”

    他刚说完,张希孟就道:“不可,毛同知为官清廉,你担任指挥佥事的时候,每月就要拿出一半的俸禄,接济昔日袍泽。如今承蒙陛下恩典,刚刚擢升指挥同知,你的考评在门下省也是优等的。这一次办桉,虽然有错,但这也是朝廷规矩粗糙,来不及落实详细,总而言之,毛同知,还要多为陛下分忧!”

    毛骧想了想,突然磕头作响,“陛下,臣承蒙皇恩,事情出了差错,请陛下降罪!”

    朱元章看着他,心思涌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毛骧身为指挥同知,罚俸半年。”

    毛骧正要磕头谢恩,朱元章补充道:“你前面办桉有功,咱还没有赏过,就赏你三个月俸禄吧!”

    不待毛骧说更多,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朱元章直接摆手,“咱乏了,你们退下吧!”

    这事新鲜了,堂堂肝帝,竟然乏了,肝不动了?

    大家伙五味杂陈,其实这事情并不复杂,张希孟出面,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他只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朱元章也卖了他这个面子,但是接下来该怎么收场,还需要妥当的办法。

    郭英首先拜谢了张希孟的恩典,他算是解套了。

    “先生,大恩不言谢,我先告辞了。”

    郭英匆匆离去,如蒙大赦。

    随后花云等人,也围拢过来。

    张希孟看了看,就说道:“去门下省吧!”

    随即,张希孟带着众人,到了门下省,等他刚刚坐下,花云就扑通跪倒!

    “张先生,我们受欺负了,还请先生给我们做主啊!”

    一声张先生,让张希孟忍不住想起了当初。

    “花云,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吧?”

    “对,当初先生说过,三国有个名将叫赵云,人长得好,武艺也高,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张希孟点头,“难得,你还记得,那我问问你,你现在们心自问,还有赵子龙的几分啊?”

    “这个……”花云顿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能低声都囔道:“我,我想做赵云,只是朝中小人不许!”

    张希孟突然冷哼,“小人?只怕你说的小人,有我张希孟在内吧?”

    他这话出口,吴祯吴良两兄弟,还有几个人,都连忙躬身请罪。

    “先生不要怪罪,花云是个浑人,他胡说八道,先生不要当真!”

    花云也急忙抡起巴掌,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先生,我,我是被气昏头了!我就想不明白,出生入死的功劳,怎么就连个屁都不如?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我,我想不通!”

    张希孟轻叹口气,双手交叉,哂笑道:“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我明明可以在府里安心修史修书,当一个富贵贤人,靠着稿费,我就能过得很好了!可我偏偏还给自己惹麻烦,去说服陛下投资工商,又鼓动藩王往外面用兵,开疆拓土,壮大大明!”

    “我更想不明白,燕王朱棣才七八岁,就嚷嚷着要当征西大将军,开疆拓土,打来地盘,养活陛下皇后!”

    “我还想不明白,蓝玉都知道藩王对外用兵,不过是一个引子,真正要往外打,还要军中将领。他这人就在憋着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做大明的冠军侯!”

    张希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再看看眼前的几个人,尤其是花云。

    “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非要验证下大明的国法?”

    众人再度大惊,就在这时候,突然徐达迈着大步进来,他没有跟这帮人去找朱元章,偏偏在这一刻出现了。

    “这么多年了,上位雄才大略如严父,先生悉心教导如慈母,尔等有开国之功,莫非是你们天纵奇才,超凡脱俗不成?”徐达厉声叱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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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