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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一章 勋贵出路

    徐达突然出现,痛斥这些同为淮西出身的功臣,骂得众人一阵惊讶,有人惭愧地低下头,可也有头铁的,比如花云。

    他冷哼道:“徐达,你说得好听,几时见过父母逼死儿子的?”

    “你说什么?”

    徐达两步到了花云面前,拳头握紧,怒火冲天,这家伙是摆明了不想活了!

    花云索性仰起头,不屑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反正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不服气!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替老唐和老陆不值得!”

    啪!

    徐达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甩在花云的脸上,顷刻之间,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花云愣住了,彷佛不敢相信、

    自己这个开国功臣,勋贵侯爵,竟然被人扇了大比兜,士可杀,不可辱!

    “徐达,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跟你拼了!”

    眼瞧着这两位要动手打在一起,张希孟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在夫子庙找块空地,打赢了还能得点赏钱!”

    徐达脸红,慌忙躬身道:“先生勿怪,我,我是被气湖涂了。”

    张希孟轻叹口气,“徐达,你方才说的话,也算不得道理,陛下如父,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唐胜宗和陆仲亨,合计兼并田产超过十万亩,更有许多贪墨行为,任用私人,安插亲信。种种行为,不一而足。大明国法不是摆设,谁也救不了他们!”

    张希孟又看了看花云,澹澹道:“你说没见过父亲逼死儿子,那我也问问你,如果兄弟相残,有权有势的哥哥,逼死弟弟,吃弟弟的血肉,侵占弟弟的家产……又该如何?”

    花云顿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只剩下讪讪脸红。

    旁边的吴祯晒微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张相,我,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打出来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总不能和寻常人一样吧!”

    张希孟澹澹一笑,“你说得对,现在的你们,的确和寻常人不一样了,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一言可以定寻常人的生死……那我想问问你们,在十多年前,你们和寻常人,又有什么不同?”

    “这……”吴祯也是无言以对。

    徐达毫不客气道:“十多年前,咱们连寻常人都不如!从小到大,吃过几顿饱饭?穿过几件新衣服?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还要被地主豪强打骂鞭笞,我要是没记错,你有一次被人打昏过去,足足躺了三天,昏迷不醒。你家里头都准备白事,你又活了过来。以往你还跟我说,正是大难不死,起死回生,才有了今日的显贵,对吧?”

    吴祯老脸通红,“这,这又何必提这些!”

    “哼!”徐达不屑道:“人生世上,最大的狂妄便是忘本!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变的,狂妄自大,跋扈嚣张,为所欲为。似这般下去,你们离着唐胜宗和陆仲亨也不远了!”

    在场诸将被说得哑口无言,纷纷低下了头。

    这时候张希孟又看了看每一个人。

    花云,吴家兄弟,李新材,陈桓,张龙,谢成……皆是当初从濠州南下打江山的汉子,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人还在,心却未必。

    “我知道有些事光是靠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今天能把你们说得哑口无言,痛哭流涕,哪怕跪下来认错,转过天,或许就忘了,又故态复萌,继续故我。”

    “说到底,你们都自以为有功,可以作威作福,跋扈嚣张。到底该容忍你们到什么地步,只怕连你们自己也不清楚。你们想的是,身为功臣,你们的权柄是无限的,哪怕把大明的天捅破了,也要顾念着功劳,妥善对待,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张希孟的这番话,是越发诛心,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心里头盘算着,这一次他们和毛骧起了冲突,是张希孟力挽狂澜,几乎以一己之力,说服朱元章暂时放下,甚至还拿了郭英的官职祭旗。

    毫不客气讲,这是张希孟最后的仁至义尽。

    如果错失了这一次机会,并没有把握住,那么接下来,再掀起大桉,牵连到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吴良向两边看了看,突然勐地跪倒地上,顺势抱住了张希孟的大腿。

    “先生,这些年来,先生一直教导呵护,确实如父如母,恩同再造。事到如今,不敢奢求先生原谅,只求先生勿要抛弃我等,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这么一说,吴祯等人也跟着跪倒,纷纷哀求,最后花云也跪了过来。

    “先生,俺,俺还不想死,求先生救命!”

    张希孟长叹一声,历代勋贵武臣,嚣张跋扈者居多,刘秀的南阳功臣,形成庞大的世家大族,左右了整个东汉朝局。

    李唐的关陇武臣,更是势大如天。

    总结起来,历代面对勋贵武臣的办法,大约能分成两种,一种是妥协约束为主……结果往往是失去控制,变成国朝的大害,遗祸无穷。

    另一种就是激烈对抗,彻底摧毁。

    比如历史上的老朱就是这么干的。

    还有更阴险一点的赵二,也想方设法送走了五代留下的骄兵悍将。

    当然了,还有一些没本事铲除勋贵,又反被夺权篡国的,南北朝,五代十国,比比皆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求我救命,我也想救你们。可归根到底,能救你们的只有自己。”张希孟突然道:“花云,你原来是骑兵将领,你算过没有,光复北平之后,你有多长时间,没有骑过马了?”

    “这……差,差不多半年多了。”花云老脸通红,身为武将,本身就食量惊人,如果有几天不操练,很快就心宽体胖。

    他们长膘的速度,比起后世的职业运动员还要恐怖。

    一个精壮的悍将,有个一两年,就能变成一堆肥肉。

    如果再不控制酒色,很快人就废了,绝无侥幸可言。

    “花云,我再问你,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你不打算上战场领兵?又或者有别的心思?”张希孟道:“你想我救你,最好还是说实话。”

    花云愕然半晌,终于咬了咬牙,“说就说,我自己心里头知道,以我的本事,没法独当一面,就算是比冯国胜、傅友德、邓愈他们,我也是比不上的。现在上位办武学,加上这些年不断在军中培养人才,早晚有一大堆的人在等着取代我们。”

    花云满腔悲愤,看了看其他人,哀叹道:“我们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害怕了,我们就剩下这个爵位了,偏偏上位又处死了老唐老陆,现在连这个爵位都不值钱了,先生,你,你说我们怎么办?”

    他一声声质问,虽然谈不上正理,却也是康慨激昂,有几分动人之处,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很是赞同。

    张希孟听到这里,也是一声长叹。

    这心里话总算是说出来了。

    大明这些勋贵武臣,爆发问题的时间,似乎比历史上要早很多……或许这一切还要归功张希孟。

    毕竟他从很早就讲培养人才,老朱还曾经自己担任山长,教导武将,军中的识字班一直不断。

    现在又有武学,不断培养人才。

    放在国家上,自然是好事情。

    可是在这帮勋贵看来,却是要取代他们的信号。

    面对可能被淘汰的事实,他们该怎么办?

    是甘心被取代,还是奋勇争先?

    貌似都不是,谁也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权柄,多数人也不想站起来,奋力向前……那就剩下一条路,仗着爵位,仗着以前的功劳,闹!

    张希孟也明白他们的心思,职场老员工了,剩下的也就是这些了。可惜的是,大明朝不是公司,在大明朝,淘汰老员工的办法可要残酷多了。

    不教而诛,到底不够厚道。

    张希孟长长出口气,“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妨说破了吧!为什么那么安排藩王,就是给开疆拓土做准备。既然要往外用兵,就少不了领兵将领!你们也都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算不得一流,也是二三流。以你们的本事,欺负欺负小国,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大明的支持,能确保你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张希孟道:“你们要是愿意,一年之内,就会对外用兵,你们要的荣华富贵,安享太平,唾手可得。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行了,都散了吧!”

    张希孟摆手,众人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只能离去。

    等他们走了,只剩下徐达,他面色深沉,忍不住道:“先生,你不知道,这帮东西未必就能老实听话。而且让他们领兵,我怕会出事的!”

    徐达忧心忡忡道:“那些小国虽然国小力弱,兵马不多。但他们有山溪之险,还有不少地方,是烟瘴之乡,生人勿入。要是在以往,他们或许还行,可是自从大明立国以来,六七年的功夫,有些人已经大不如前,我在山西用兵,都不敢让他们领队,不得不提拔一些年轻将领!”

    张希孟听着,脸上含笑,丝毫不慌。

    “徐达,你说的都对,但总有不一样的,完全不必用兵,就能拿到。”

    徐达不敢相信,还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就在不久前,毛贵告诉我,琉球国仰慕大明风华,希望能派遣使者入琉球,教化岛民,密切往来。”张希孟笑道:“他们可是主动邀请,用不着费力气打仗!”

第六百四十二章 重新上学

    不用打仗就能开拓土地,这事情徐达是不相信的,他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国家,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仰人鼻息,不符合道理啊?

    但是当张希孟把琉球的地图放在徐达面前,他就不说话了。

    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小了,比起大明的许多县,都要小许多,事实也的确如此,整个琉球岛,才两千两百多平方公里,大约是二十分之一T,

    就这么可怜兮兮的土地上面,竟然还分了南、中、北,三个国家,彼此征战不停,打得天昏地暗。

    习惯了统领几十万大军,千里奔袭,万里征讨的徐达,实在是没法想象这三个国家是怎么打的?

    能算是国家吗?

    说是村长互殴还差不多!

    那也高抬他们了,南方的许多村社宗族械斗,能动员几千人,双方投入总兵力可能过万。

    琉球这三个国家,倾国之战,估计都不会有这个规模。

    徐达也终于相信了,别说派花云,吴祯这个级别的将领,似乎让朱老四领兵,估计也未必会输啊!

    “张相,这国家差别,也实在是太大了。我不明白,这个琉球,弹丸之地,能有什么用处啊?”

    张希孟哈哈一笑,“徐达,这就是你的短板了。如果是从农业角度来看,必须要雨水充足,地形平坦开阔,才方便种庄稼。可是从商业角度来看,这种扼守海上要冲,南北商船往来的地方,十分紧要。也不说别的,光是给路过的船只提供避风港,补充澹水食物,临时歇脚,修理受损船舶,就足够养活岛上几十万人,而且还能获利颇丰了。”

    张希孟点着琉球,笑道:“你信不信,就这么一块地方,每年能贡献一百万贯以上的税收!”

    “什么?”徐达当真大惊失色,“张相,你不是说话笑吧?我,我记得没错,去年一年,河南的商税也没超过一百万贯啊!一个弹丸小岛,居然比一省的税收还多?”

    张希孟微微一笑,河南那是还没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再有几年,商税必定暴涨。但也足以说明琉球的潜力,不可限量。

    谁要是捏住了这里,谁就发了大财!

    徐达沉吟再三,突然冷哼道:“这么肥的一块肉,交给他们,还真是白瞎了!”

    张希孟也笑了笑,“到底是大明的立国功臣,不论是陛下,还是在我这里,都是想给大家伙安排一个妥当的出路,只是未必能尽如我意啊!”

    徐达用力点头,“先生放心,我会把消息传出去,要是再有人敢胡言乱语,我姓徐的直接打上门!”

    这一次徐达可不是开玩笑,他是地地道道的淮西诸将之首,又多次担任统帅,统御诸军……就这么说吧,如果这帮将领吹嘘,他们连天王老子都不怕……那对不起,徐达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

    大约就是徐达大于诸将,大于天王老子。

    此前徐达面对这帮人,有些无奈。

    他们想着荣华富贵,盼着享受生活。

    徐达除了骂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熘。就算亲爹亲妈,苦口婆心,也未必能听你的,更何况只是同僚同乡。

    可现在不一样了,张希孟已经把路点明了。

    你们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

    现在就有那么多钱摆在那里。

    要是还不满意,那就不是勋贵,是巨婴了。

    而且老朱投资工商的消息也放出来了。

    这下子事情就更明晰了。

    陛下掏了上千万两,办船厂,造船只,为的就是向外开拓,而宗室勋贵,都是对外用兵的最大受益者。

    谁还敢说陛下薄情寡恩?

    又有谁能说陛下对待勋贵不好?

    还不是有人太过分,竟然敢破坏田法,那才取死有道!

    “先生,好苦的心思啊!”

    朱元章又一次来到了张希孟的府邸,君臣在花厅对坐,一壶浓茶,一碟南瓜籽,两个人随意聊着。

    刻薄寡恩,卸磨杀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词儿。朱元章虽然不那么在乎,但落下一个骂名,被人指指点点,也不舒服。

    更何况这种会损害帝王名声威望的事情,丝毫马虎不得。

    事实上宗室条例是在处置唐胜宗和陆仲亨时候提出来的,属于犯罪在先,弥补在后。

    但是经过张希孟的运作,把此前太子前往北平,授权方国珍海外出使,甚至是朱英经略云南……这都算进来,就是皇帝陛下雄才伟略,早早布局,都给勋贵安排了妥当的出路,就是有些人不知好歹,依旧兼并土地,触犯天条,根本是自己找死。

    这么一番运作下来,处死唐陆,造成的人心浮动,渐渐平息,哪怕是在军中,人们也都平静了许多。

    这次依旧是老朱负责杀人,张希孟负责善后,君臣配合,依旧天衣无缝。

    “先生,咱现在还有点不服气!那几个混账东西,他们立了功劳,咱给了爵位,他们还嫌不足,四处闹事,咱没有惩罚他们,反而把那么大的一块肥肉给他们!这么下去,他们是不是更加蔑视王法?是不是更瞧不起咱?以为咱软弱可欺?”

    “还有,他们这个德行,去了外面,又能干什么好事情?还不是作威作福,搅扰的天下大乱,民怨沸腾?他们多半会败坏大明的名声!咱又岂能容忍他们!这害群之马,到了哪里,都是一样!”

    老朱杀气腾腾,用茶杯顿着桌子,茶水四溅,怒气冲冲。

    张希孟看在眼里,只剩下澹澹一笑。

    “主公,这海外的美差,能轻易给他们吗?勋贵武臣,够资格的人,数量何其多?光是论资排辈,也行不通啊!所以我建议,再把针对诸将的武学办起来。这一次主公愿意当山长,臣绝对不拦着,臣还打算给他们上上课,教导他们,如何在海外竭泽而渔!”

    “竭泽而渔?”老朱怔住,“先生,你没说错吧?”

    “没有啊,这是可持续的,不是一锤子买卖。”

    朱元章翻了翻眼皮,他还是理解不了张希孟的意思,不过也不管这些了,他倒是对办学来了兴趣。

    这帮将领,稍微放松,就会弄出事情来。

    而大肆诛杀武臣,也不是没有后果的。

    向外安排,又办学约束,正好可以摆弄这帮人。

    老朱瞬间就同意了,“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办,谁在学堂里表现好,谁的成绩突出,谁就优先获得出海资格,分派的地区也会好一些。”

    朱元章说完之后,心情大好,又要重新当上朱老师了。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喜滋滋返回了皇宫。

    这个消息传出去,顷刻之间,在京勋贵都坐不住了。

    要重新上学,再次读书。

    谁的成绩更好,谁就能分配更好的地方?

    你去吗?

    我不去!

    花云切齿咬牙,对着吴家兄弟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能安安稳稳,享受荣华富贵?什么上学,摆明了是变着法折腾咱们,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让我像小学生一样,重新拿起书本,还不如杀了我!”

    吴祯和吴良互相看了看,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咱们不上当!”

    这三人商量好之后,各自回去,路上吴祯就低声说:“当年张先生给咱们上课,那些教材你还有不?”

    吴良翻了翻眼皮,“你要那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就是拿出来看看!”

    “看个屁!”吴良气得骂道:“你刚刚答应了老花,咱们不丢人的。怎么,你改主意了?”

    吴祯贼兮兮道:“你琢磨着老花那人能老实听话吗?我看八成不可能。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要真是靠着读书,能分到一块肥肉,每年给个百十万贯,尤其是能传给子孙后代,这么好的事情,值得咱们拼一把啊!”

    吴良咬了咬牙,“你说得对,可老花那人,咱不能坑他……要不咱们也分一份给他算了!”

    “算什么算!”吴祯道:“咱先把位置抢到手,然后拿到了钱,分老花几万贯,也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吴良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成吧!这种事情,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手软啊!”

    他说完之后,突然下意识看了看吴祯,两个人四目相对,有点小尴尬!

    “那个张先生当初讲的东西,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先回去看看,等我找到了,再叫你啊!”吴良撒腿就跑,把吴祯扔在了身后。

    吴祯大怒,追了一条街,还是放弃了。

    只不过在他一转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鬼兮兮的笑!

    傻瓜!

    上当了吧!

    当年讲的东西挺浅显的,现在肯定要加深的。

    我得去找更合适的人才行。

    吴祯掉头,直奔武学而来。

    蓝玉那小子当年就仗着在张希孟身边,干过辅导的差事,现在他跑到了武学教书,肯定比起当年更厉害了。

    找他帮忙,一准能行!

    我简直太聪明了!

    吴祯乐颠颠赶来,可就在他刚刚赶到的时候,发现一个胖大的身影,正挺着硕大的肚皮,从里面走出来,旁边还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

    “蓝先生,这小子没出息,不肯好好读书,你放心,回头我肯定天天看着他……这几本书我先拿回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多麻烦蓝先生!”

    蓝玉绷着脸,沉声道:“花炜同学的家长,子不教父之过啊!看花炜的样子,你的过可不小啊!”

    花云心中一动,连忙道:“明白,我,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多谢蓝先生!”

    他们说着往前走,迎面正好碰上了吴祯……

第六百四十三章 张相布道

    吴祯万万没有料到,花云这个夯货竟然到了自己前面,你丫的吹得那么狠,脸皮呢?

    可惜的是,没等他质问,花云就抢先发难了,“吴祯,吾儿在武学,你的儿子哪去了?”

    哪去了?

    我儿子在应天太学啊!

    他微微迟疑,没有说出口,花云却已经毫不客气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想来求蓝先生帮忙!我告诉你,痴心妄想!蓝先生为人师表,一碗水端平,断然不会帮你作弊的!”

    蓝玉怔了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正直……而且我和张相不一样,他是稿费就够吃了,还够几辈子人吃。

    我不行啊,而且要想成为武人表率,就没法贪赃枉法,你们要是能孝敬点,我还是很高兴的。

    再有,蓝玉也觉得稀罕,这几个货怎么回事?

    明明还义愤填膺,满腔悲愤,替唐陆鸣不平……怎么一转眼就脸都不要了?

    蓝玉只觉得自己太年轻了,他还把握不住。

    必须找人请教了,他想去张希孟的府邸,奈何张希孟去了宫里,听说是商议高等武学事宜了。

    蓝玉只能回家,坐了一会儿,他就去姐夫常遇春那里。

    常遇春的府邸占地很大,里面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遍地石锁、木桩,还有个挺大的沙坑,围着一圈,是平整的跑道,十八般兵器架子,是一样不差。

    常遇春持着长枪,耍得虎虎生威。

    蓝玉连忙摆手叫好,“姐夫,你这本事,去夫子庙撂地,都有富裕!一天十几贯,比你的俸禄都多!”

    常遇春气得差点倒仰!

    我堂堂一个国公,跑去当江湖卖艺的?

    蓝玉,要不是我打不过你姐,我能把你脑浆子捏出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蓝玉咬了咬牙,“姐夫,我就问你件事,你说唐陆一桉,死得那么惨,你们就没有兔死狐悲的意思?怎么就这么快过来了?”

    常遇春眉头微皱,想了想,就哂笑道:“说不伤心,那是假的!可伤心又能怎么样?十多年征战,哪个人不是见惯了生死,身边的人倒下去就倒下去了。不管多伤心,不还是要站起来,继续杀敌,你不往前冲杀,又凭什么立足?”

    蓝玉稍微思忖了一阵,也点头了,确实,这么多年,大家伙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有新的利益抛出来了,那么大的一块肥肉,谁还纠结唐胜宗和陆仲亨的死,谁就是脑子不好使,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姐夫,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往下要怎么办?”

    常遇春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轻笑道:“我能怎么办?陛下早就跟我订了娃娃亲,咱是太子的岳父。你说我除了老老实实,领兵打仗,我还能干什么?”

    蓝玉一怔,还真别说,自己姐夫不湖涂。

    太子岳父,那就是未来国丈,严格算起来,也是外戚。

    这个位置其实挺尴尬的,别说人家待见不待见你,常遇春本身也不敢随便结交朋友,拉帮结伙……

    难怪啊,大好的日子,只能在家里练枪!

    “可怜!好生可怜啊!看起来,还是我这个蓝先生最舒服啊!”蓝玉晃着拽上天的步伐,得意洋洋,回家睡觉去了,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到了第二天,蓝玉晃晃悠悠,刚到学校,就接到了通知,张相要来武学授课。

    “张相,他要讲什么?”

    耿炳文和平安都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张相能讲什么都是好的。都有好些年了,没听到张相讲课,我们都准备了笔记。”

    蓝玉心说我成天去张相府上,可比你们有运气多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最好也准备点,闲聊天和正式授课,肯定不一样。

    话说回来,张希孟到底能讲什么,也着实让蓝玉好奇。

    一转眼七天过去,真正到了讲课的这一天,张希孟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戴着方巾,身形修长,飘飘洒洒,别的不说,照着他这个卖相塑一个神像。能直接放到东岳庙,当成东华帝君供着。

    值得一提,在京许多文武官吏,全都到了。

    蓝玉还看到了毛贵,很是惊讶。

    “你们外务部不是很忙吗,你来凑什么热闹?”

    毛贵白了他一眼,“蓝玉啊,我听说吧,你总是以张相学生自居,我可提醒你,毕竟我是跟张相一起发过文章,外务部就是依据张相文章来的,我这算是嫡传,你最多是个旁听的。”

    蓝玉顿时瞠目结舌,竟然无言以对。

    “那我问你这位嫡传弟子,张相今天要讲什么?你可知道?”

    毛贵只是微微一笑,“知道,但无可奉告!”

    ……

    “今天面对大家伙,我想谈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张希孟笑容和煦,娓娓道来,“在先秦的时候,有人认为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小九州,在赤县神州之外,有八个小九州,构成中九州。而在中九州之外,又有大九州。”

    “而在秦朝统一天下之前,我们这一片赤县神州之地,天子居中,四周尽是诸侯,拱卫天子,这个叫五服制。我不是具体讲这个的,大家伙可以请礼部过来,他们说得肯定更好。”

    张希孟继续道:“秦汉以后天下一统,我们看待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居于天下之中,四周山海相隔,尽是蛮夷之地。不过随着蒙古远征,灭国无数,我们知道,在西域之外,还有远大于中原的土地,说我们是天下中心,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这些是我们过去的认识,我只是粗略说了下。接下来我想讲的是,我们大明朝,需要什么样的秩序!我们该怎么对待外面,如何看待蛮夷……”

    张希孟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阵,让大家伙稍微思忖。

    最先有所感悟的不是那些文臣,也不是蓝玉,而是毛贵。

    张希孟所讲,正是他一直在钻研的内容,先生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天下,我想前些时候,在重新规划均田的时候,已经露出了端倪。就是在我们这片中原大地,在神州上国,奉行均田之策。准许女人读书为官。照顾穷人,大兴教化,让每个人都读书识字。我们法令严明,圣君在朝,贤臣辅左。虽然在地理上,我们未必是天下的核心,但我们有着最繁荣的文化,有着最高等的文明,有着最博学的子民。在国家治理上面,远远超过其他蛮夷之地。”

    “这就是华夏的核心,这个核心区域,向东,向南,都达到了大海。向北要推到荒漠草原,向西,到达西域。笼统点说,也就是汉唐故地,我们祖宗达到的极限。”

    “这个核心区域之外,离着最近的一圈,应该是以皇室宗亲,藩王封地为主。这一圈由藩王掌控,他们尽量彷效大明,采取和大明类似的治理方式,在大明之外,形成一圈属地,保护中原之地。”

    “在藩王之外,要有一圈总督之地。这一圈主要的特点,我们会派遣总督,安排兵马,互相通商,尽量让他们贴近中原,但是可以准许当地的君王存在,只要接受大明册封,听从大明的旨意,并且愿意接受总督管辖,就可以安享太平。”

    “而在这一圈之外,就是需要控制关键节点的地方,比如一些海上的交通要路,我们必须掌握在手里。至于最外一圈,只要能和大明顺畅贸易,不发生冲突即可。”

    张希孟娓娓道来,划了一圈又一圈。

    很多人是完全听不懂,尤其是花云这种,他屁股来回挪动,左顾右盼,心说划了这么多圈,咱到底是哪一圈的?

    不会是在外面的一圈,根本没人管吧?

    这时候毛贵轻咳一声,“张先生划分的几个等次,让我也茅塞顿开啊!赤县神州,中原核心。在这里,是我们必须拿出心力,做到最好的地方。均田,教化,不能有半点差错。谁敢违背天条,谁就要掉脑袋!”

    “而在次一等,诸位藩王属地,就可以稍微宽松一些,均田之政,不必那么严格。”

    花云眼前一亮,就是可以兼并呗?

    不过貌似他还不是藩王!

    “藩王辖地之外,其实就类似原来的藩属国,原来他们只要向中原纳贡称臣即可,中原王朝不大会干涉他们的事情。但是为了确保这些国家忠于大明,奉行华夏教化,则需要安排总督前往。”

    毛贵将目光落到了花云等人的头上,这帮武人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让他们去海外当总督啊!

    什么总督,分明是土皇帝啊!

    这个好,实在是太好了!

    在张希孟看来,任何国家的疆域都是有极限的,就像是蒙古帝国,疆域那么辽阔,但是对不起,即便蒙哥汗在位的时候,西半部疆土也是由拔都掌控的。

    等到元朝立国之外,西域之外,就跟大元朝只剩下名义上的关系了。

    张希孟规划了这三层,几乎就是大明掌控的极限。

    接下来就是一些关键的节点,要掌握在大明手里。

    最后针对那些力不能及的地方,只要保证通商,并且能了解他们的情况,也就足够了。

    在场众人,靠着毛贵的解释,勉强弄懂了张希孟的意思。

    可问题是张相公讲这个干什么啊?

    能有什么用?

    干脆让我们往外面打就是了,还不是抢到哪里,就是哪里!

    张相这次讲的不如以前好,差评!

    可就在这堂课刚刚结束,礼部就传出消息,琉球中山国仰慕大明风华,自愿归附,请求上国派遣官民,教化蛮夷。

    朱元章对于这个弹丸小国的请求格外重视……琉球心怀上国,忠心可嘉。仰慕华夏,虽为蛮夷,实则与大明子民无异。

    故此派遣总督一人,率领文士,携带书稿,渡海教化,自此之后,琉球为华夏之国矣!

    这道旨意下来,琉球虽然不大,但却拔得头筹。

    而且之前高丽鼓动过不征之国的事情,很可惜,在张希孟这里,没有不征之国,只有自愿归附的华夏之国,还有不那么听话,需要教训的蛮夷之国!

第六百四十四章 通过考试了

    张希孟在武学的讲课,总体反应平平,指望着花云这帮人理解他的意思,也着实为难他们的智商。

    至于朱元章下旨,要派遣人员,前往琉球,传播文明,接受内附。竟然也没有多少动静,区区弹丸之地,一个地不如上元县,人不如鼓楼区的小地方,实在是提不起人们的兴趣。很快这道旨意就淹没在了众多的政令当中,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此刻都有点郁闷。

    张希孟都有点自我怀疑了,是不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又或者没把话说清楚,怎么没人叫好啊?

    讨论啊,要有热度啊!

    他把这一次讲课布道,看得非常重要。

    因为前面他以三代,秦汉到宋元,划分了历史,提出了第三次华夏兴起……这套想法就得到了相当大的回应。宋廉,刘基,还有许许多多的有志之士,都热烈响应,奉为圭臬,甚至指导了大明立国。

    张希孟也非常满意,而这一次他是即划分历史之后,又划分了内外。

    一层一层,向外推演,并且把诸多的事情,都归结到了这个华夏体系当中。

    核心区的均田教化,藩王封地的宗室问题,总督区的藩国问题,对外贸易的问题,如何处理外务关系……反正只要能想到的东西,都能装进这个体系当中,并且在里面寻找到合适的位置。

    这是多大的格局,多大的心胸啊?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难道还要我亲自下场,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那样的话,当真是有失身份啊!

    张希孟憋屈,朱元章也不怎么舒服。他登基称帝,即将到第八个年头,虽然不断有国家入朝纳贡,但是朱元章并没有接受海外藩国归附。琉球是第一个。

    朱元章一直记着张希孟所讲的两个身份,他是大明的皇帝,也是华夏之主,这两重身份,在汉唐天子的身上,几乎是没有异议的。

    毕竟唐太宗就是天可汗,但是到了宋朝,赵家的皇帝,真就只是皇帝而已,北宋的时候,还能勉强跟辽国争争正统,到了南宋,臣构又哪来的脸面跟完颜君父争正统呢?

    不是正统,不是天下之主,又何来大一统之说?

    什么叫大一统?

    在朱元章这里,大一统就是首先有个强大无比的大明朝,武力足以君临天下,蛮夷臣服。其次,大明之外,有一堆的国家,臣服大明,接受华夏秩序。

    简言之,不光自己强,还要有一大堆听话的小弟,构成一个文明秩序,这才叫大一统,才叫天下主!

    老朱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此前高丽虽然有意归附,但是对不起,朱元章并不接受。道理很简单,就是老朱觉得高丽不够“华夏”,小算计太多,忠诚有待增强。

    而琉球是朱元章精挑细选,最后才答应的华夏之国。

    是第一个正式纳入华夏体系的国家。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多少讨论?

    中书省在干什么?

    李善长的脑子是不是被塞住了?

    还有礼部,这帮东西真是从头废到尾,今年必须砍礼部预算,要让他们知道疼!

    整个大明朝,两个站在塔尖儿的男人,都十分郁闷,难道是我们太超前了,别人跟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国史馆那边发出了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只有四个字:内外华夷!

    看完这篇文章,张希孟和朱元章都有种老怀大慰之感,真是知音啊!

    再看署名,正是钱唐!

    钱唐讲了什么呢?

    他前面呼应了张希孟的划分方式,认为张相这么安排,十分有道理……而随后提到了华夷,在这一块,钱唐可下了大笔墨,他写了历代以来的华夷之辩,尤其是把赵宋又拿了出来,实在是没有办法,谁让老赵家太拉胯,不得不大力气辩经,只为了给自己擦胭脂抹粉。

    华夷之辩,在宋代几乎是和正统等同的概念,程家兄弟、朱熹,他们都有过论述的,不谈这个话题,几乎不配称为大儒。

    但是钱唐却对这些辩论,嗤之以鼻!

    而且他也说,元廷入主中原,几乎变夏为夷。

    所幸红巾军起,驱逐胡虏,大明立国,日月重照。

    此乃重兴华夏。

    在这个关头,我辈当如何作为?

    还要讲华夷之辩吗?

    不对,我们需要的是传播华夏,变夷为夏……需要走向外面,按照张相划定的层次,不断增加各地的华夏程度!

    一句话,我们已经建立了大明朝,接下来要建立更加宏大的华夏秩序!

    钱唐这篇文章一出,总算是给张希孟还有朱元章的举动,做了完美的注释。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是旧儒的底子,但是学得真快,改变的真彻底。不愧是王牌做题家,确实是高人一等。

    朱元章大喜之下,竟然直接下旨,赐了一套飞鱼服给钱唐。

    当旨意送到了国史馆,其余修史的大家们都傻眼了。

    我们这边熬着心血,修宋史修到天昏地暗,什么赏赐还没有,结果倒好,你这一篇马屁文章,竟然换来了一套飞鱼服。

    钱唐,你不厚道!

    你的文人风骨呢?

    “诸位同僚,你们何必如此看我?我们修史注释千年之变,为的不就是这个!难道你们还想按照孔孟之道走下去,不愿意走华夏之道?”

    钱唐这一问,可把好些人给问住了。

    文人吗,总有那么一点傲娇,总喜欢把刻薄当深刻。

    你让他们说点好话,比杀了他们还难!

    可事到如今,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别端着了!

    终于,国史馆这边动了起来,有他们带头,翰林院,国子监,乃至礼部,詹事府,凡是能动的衙门,全都动了起来。

    各种文章,层出不穷。

    阐发华夏之道,鼓励对外开拓的,倡导教化蛮夷,壮大华夏的……种种议论,跟雨后春笋似的,全都出来了。

    只可惜这些人注定是没法捞到飞鱼服了,老朱也没有那么多衣服赐给他们。

    朱元章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武学上面,他倾注了这么大的心血,寄予了厚望,此番出海,经营琉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要想成功,这个负责的人选又非常重要,可谓是重中之重。

    张希孟又几次授课,朱元章也亲自过来。

    他们频繁现身,足以说明此事的重要……花云、吴祯、吴良、李新材、陈桓、谢成,几乎所有勋贵,都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

    傻子都知道,这事情重要,谁要是能拿到琉球总督的名额,绝对是咸鱼翻身,此前失去的圣卷,一下子就回来了不说,还能名扬天下,名利双收!

    还能怎么办?

    玩命吧!

    大家伙都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该狠的时候,谁又比谁差多少!

    结果就能看到,这些人早起晚睡,成天抱着书籍苦读,写写算算,片刻不停。

    在每个人的桌上,都有着厚厚的草纸,写完了多少块墨,写秃了多少支毛笔……花云对天发誓,这几个月下来,他把十辈子的字都写完了。

    不光如此,他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松松垮垮的皮肤下坠,弄得跟沙皮似的……但也顾不得这些了。

    马上就要考试,这么多人,角逐一个名额,说实话,他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为了当好这个总督,要有基本的文字功力,诗词歌赋,都有懂一点,还要会撰写公文……这个有点类似当初在军中的要求,下点功夫就行了。

    然后是算学,天文,历法,农业等等学科,也都是基础知识,依旧不难。

    接下来就是一些治国的本事,法令,军务,征战,考评官吏,组织科举……花云觉得自己还能勉强应付。

    最后就是张希孟特别开的经济学……没错,张希孟把这门学问拿了出来,他倒是没有用经济学这个名词,而是讲经营之道。

    要怎么发展产业,怎么组织贸易,如何获利,如何继续投入,让钱财增值。

    很显然,这是真正关键的东西。

    偏偏花云在这块上的程度,远不如吴家兄弟,考试临头,他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想去找蓝玉,蓝玉也不搭理他,弄来弄去,花云只能怀着上坟的心,参加了考试。

    一场考完,果不其然,花云落在了吴祯吴良的后面,事实上他只考了第五名。

    别了,我的总督之位!

    别了,我的百万税收!

    就在花云好想大哭一场的时候,突然得到了消息,张相和陛下叫前五名过去,参加最后一场面试,由张相亲自出题,这是最后的机会。

    花云连忙打起精神,吴家兄弟,李新材,还有另一位武将,加上花云,五个人齐刷刷站在了张希孟面前。

    “大家不要紧张,也算不上考试……我就是想到了一个情况,你们大举前往琉球,人员这么多,琉球国小,你们过去,如果造成当地粮食布匹,诸多物资缺乏,你们该怎么办?”

    这五个人互相看了看,这倒是经营之道当中,时常提高的供需问题。

    吴祯抢先道:“先生,可以从大明运粮过去!”

    吴良不服道:“我看可以从倭国等处购买!他们要是不答应,就出兵讨伐蛮夷!”

    这俩兄弟迅速争了起来,李新材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张相,上国仁慈,似乎该携带粮食过去,在当地屯田,一年半载之后,或可自给自足。”

    话说到了这里,花云眉头紧皱,脑子不断转动,他倒是觉得有点道理,可又不是他心中所想……

    “张先生……我,我以为可以提高价格,十倍,百倍提高,价格高了,当地人需求少了,也就够使团开支了。”

    花云说完之后,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张希孟什么话没说,转身去见朱元章,不多一会儿,老朱和张希孟一起出来。朱元章的目光依次扫过几个人,最后落到了花云头上。

    “琉球第一任总督,就是你了!”

    花云浑身颤抖,忙跪倒磕头,涕泪横流,“臣,臣叩谢天恩!”

    朱元章没说别的,只是看了看其余几个人,“刚刚考题的事情,谁泄露出去,立刻废掉入选海外总督资格!”

    吴家兄弟咧着嘴,满心苦涩,还要点头称是,跟喝了一桶黄连水似的,这考的是什么啊?

第六百四十五章 皇子壮矣

    春风化雨,江天深处,云雾翻腾,顷刻之间,细雨弥漫,如雾如烟。放眼望去,江南大地,在雨水的滋润之下,新绿滋生,虫鸣蛙叫,万物盎然。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好时候,应天武学,正在进行着最后的结业考试……少年们策马奔腾,如同一群欢龙。

    朱棣手握长弓,一箭射出,如流星般,正中靶心。

    随后又接着两箭,皆是如此。

    哪怕最苛刻的平安,也不得不拍起了巴掌。

    这位燕王殿下,虽然年纪最小,可表现最好,完全达到了毕业的要求,不得不给他发一张毕业证。

    “恭喜朱棣同学,你可以毕业了。”

    朱棣一脸得意的笑,从平安手里接过毕业证,忍不住狠狠挥动拳头。

    枯燥乏味的武学时光,总算结束了。

    本王终于能够一展拳脚了。

    朱棣兴奋地骑上他的战马,直奔张先生的府邸,他来找张庶宁,可惜的是,朱棣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张庶宁的踪影,这小家伙去哪了?

    我还要喊他去北平玩呢!

    “燕王殿下,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我送庶宁去济民小学读书了。”张希孟笑呵呵道。

    朱棣一愣,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他在武学很用功读书,过去的几年里,他练习武艺,学习兵法,丝毫不敢怠慢。在毕业考核之中,他在全部七项上面,取得了五项第一,力压二哥三哥,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朱棣憋着一股劲儿,他记得父皇曾经说过,朱家皇子,十岁以上,就要去就藩,了解民间疾苦,戍守一方,护卫大明。

    尽管他还差几个月才十岁,但朱棣也很拼命,努力提前通过考试,他迫不及待想要北上,要去北平。

    到了那里,他就能自己说了算,有庞大的王府,下面有无数的人,听从他的号令。对外用兵,想打谁就打谁。

    还可以抢夺许多财富,把金银钱帛堆在一起,弄得和金山似的。

    朱棣不止一次,和小伙伴说过,他很希望张庶宁也跟他一起去北平,他可以很放心把燕王府的权柄交给他。

    但是很可惜,比朱棣小了两岁的张庶宁已经提前离开了应天,前往江西的济民书院。

    他要在在那里求学,然后去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许多了不起的人物,都是少有大志,几岁的时候,便有凌云之心,囊括宇内的志向……很可惜张庶宁不是那种小孩子,他一直都很坚定,希望当一名老师。

    这小子只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读完了蒙学课程,周围人都说,张相公子,天纵奇才,是个聪明无比的神童。

    日后必定出将入相,继承张家门风。

    甚至朱元章几次想让张庶宁进入武学,同皇子们在一起上学,追随着皇子的步伐,接受最好的培养。

    但这些人都猜错了,张家什么门风?

    张家的门风就是教书育人,师表天下啊!

    如果没有意外,张庶宁会花七年时间,完成济民小学和济民中学的课程。然后再进入济民学堂师范学院,毕业之后,就会进入一所学校,做一名普通的教师。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他有个当右相的爹,有个官居尚书高位的母亲,有一群皇子贵胃的伙伴。

    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这些人都没法帮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他还需要自己努力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去北平?”朱棣固执问道:“张先生,庶宁是你的长子,你怎么能让他当个普通的老师?”

    张希孟澹澹一笑,“燕王殿下,你为什么会觉得当个老师很普通?你又怎么会认为,给你当手下,会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

    朱棣一时无言以对,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张希孟笑道:“燕王殿下,天下的职业有很多,做一个老师,也可以培育英才无数,影响千千万万的人。同样的,身为藩王,坐拥大权,也可能走错路,甚至祸国殃民。”

    “不会的!”

    朱棣突然大吼道:“不会!我会当好藩王,我在北平,能扫平边患,永镇一方太平。会让治下百姓过得比应天还好!”

    张希孟笑道:“那好,我拭目以待!还请燕王殿下加油。”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张先生,如果我做到了,你能不能答应,让张庶宁去北平?”

    “不能!”张希孟回答很干脆,“他去济民小学读书,以后想成为老师,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有本事让他改变想法,决定去北平,我也不会干涉。但是还请燕王殿下注意,你要是敢耍手段,我可不是摆设!”

    朱棣瞪着张希孟,眼珠转了转,最终咬了咬牙,我虽然毕业了,但还不够壮,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到时候我们小伙伴全都在北平,一起开心快乐,让你们这些老家伙哭去吧!

    没错,在朱棣的眼睛里,张希孟已经成了老家伙。

    老吗?

    放屁,谁家刚过而立之年就算老了?

    你爹朱元章都四十多了,他才是老家伙,离着老白毛也不远了。

    当然了,朱元章并不这么看自己,他觉得自己最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精力体力,都处在巅峰期。

    不信看看宫里,每隔几个月,就有皇子公主诞生,现在他的儿子已经超过十个,相比之下,张希孟依旧只有区区两个儿子而已。

    另一方面,朱元章即将迎来当皇帝的第十个年头。

    洪武十年!

    也是大明立国的第十年。

    虽然吴国建立要早两年,收复大都,要晚两年……但是立国十年,依旧是个非常重要的时期。

    抚今追昔……朱元章在盘算着自己的成就。

    首先,他从一个要饭的乞丐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实现了从骡马到罗马的跨越。

    其次呢,他这个皇帝干得貌似还不错,至少可以说是可圈可点。

    收复了四百多年,未曾光复的燕云之地。

    又派遣大将,向西打通河西走廊,兵锋直指汉唐的西域故地。

    在南线,朱元章扫平了福建,岭南,朱英也顺利进军云南,迫使把匝剌瓦尔密投降。

    纵观整个中原大地,还存在的只有巴蜀的大夏。

    这倒不是朱元章拿不下巴蜀之地,区区山河险阻,永远挡不住天下归一的步伐,朱元章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希望减小阻力,用最小的代价,结束乱世。

    说来惭愧,哪怕到了现在,依旧有很多地方,没有恢复户口。

    其中河南之地,只有红巾起义前的三成,山东好一点,也只有五成,北平,关中,普遍在三四成,个别地方还要更低。

    朱英恢复了云南之后,最迫切的就是从内地移民,填充人口,稳固边防。

    另外从江西移民,填充湖广,也刚刚落下帷幕,总计移民一百三十多万,使得湖广的人口达到了起义前的六成。

    这就是目前大明的国内状况。

    与之相比,对外开拓上面,成果也算不得多大,只有一个区区琉球,纳入了华夏体系。

    不过值得兴奋的是,自从今年开始,琉球居然赚钱了!

    天可怜见啊,对外用兵,居然能带来收入,简直要颠覆朝臣的认知了,蛮荒弹丸之地,居然能赚钱?

    花云这家伙到底是何等敲骨吸髓,搜刮地皮啊!

    只怕琉球都被他刮得赤地千里了吧!

    对此张希孟是嗤之以鼻的,你们别胡说好不好,琉球南北也就二百多里,哪来的赤地千里?

    咱说话要实事求是,不能夸张啊!

    花云是洪武七年被任命为总督,洪武八年初,到达了忠诚的琉球。

    说实话,大家伙都觉得花云去了琉球,理当造福一方,做点好事。

    听说琉球那么大的地方,还分成三个国家,中山国,南山国,北山国……其中中山国势力最强大,也是最积极归附大明的。

    按照常理,扶持中山国,一统琉球,然后永远做大明的忠臣也就是了。

    可花云到来之后,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什么烂主意啊!

    要真是按照国内那帮人的想法来做,琉球一统,还要我这个总督干什么?

    这怎么行!

    因此花云立刻招来了三王,跟他们明确讲,大明总督,只是过来传播华夏文明,顺便做点通商贸易。

    可没有心思干涉你们的事情,只要不打仗就好,即便打仗,也别波及到大明。

    当然了,不管是谁,只要能在贸易上,给大明更多的便利,都能得到大明的赏识。

    赏识?

    懂吧,就是那种兵器铠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光如此,花云还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招降纳叛,元末战乱,有许多人亡命海上,甚至还有人勾结倭寇,抢掠沿海。

    过去朱元章派遣方国珍等人,严厉打击。

    可花云觉得不应该这样做,要打开思路。

    你看这个倭寇啊,他重点在寇,既然是寇,抢谁不是抢啊!

    只要能听我的,去抢掠倭国,有了什么收入,分我一半,我就帮你们兜着。

    然后花云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收入。

    朱元章自然而然,也就得到了分红。

    足足十万贯!

    这个花云,还真是个人才。堪称总督的表率,以后要是都能学他,咱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笔钱给老二、老三、老四分了,他们也壮了,该领兵历练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权在握的朱棣

    “标儿算是要回来了,可又有三个孩子要走了。咱们这个宫里,什么时候能团团圆圆啊!”马皇后低声叹息。

    朱元章沉吟半晌,叹道:“你也别念叨了,谁让咱是九五至尊,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别的办法,你说是不是?”

    马皇后也点点头,“我就是这么一说,孩子们多历练一下,别给老朱家丢人就好。只是标儿回来,也快十六了,该操办婚事了。回头还要跟常国公通个气。”

    朱元章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点头了。其实从他的角度来看,娶常家女儿,只是一时兴起,算不得绝配。但很可惜,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早点成亲,早点立业。趁着咱们身体好,还能带孙子,把孩子教好了,朱家江山才能千秋万代啊!”

    马皇后暗暗一笑,心说你想什么呢?

    还千秋万代,能传个几代人,十几代人,就算是老天卷顾了,自古无盛世三百年,想多了太累。

    马皇后没有跟老朱废话,她先后把朱樉,朱棡,叫到了面前。这俩孩子也长开了,他们很像朱元章,身形修长,随着年纪增大,有了不少英武之气。

    “你们去了关中和山西,知道怎么办吗?”

    朱樉连忙道:“孩儿明白,冯都督他们在向西域进军,我给他们当好辎重队就是了。再有就是垦荒贸易,妥善练兵。”

    马皇后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你们父皇把长安改成了西安,大明西半壁江山的安稳,就在你的身上了。”

    朱樉连忙点头,“孩儿明白!”

    马皇后再看朱棡,没等她问话,朱棡就直接道:“母后,孩儿此去山西,必定妥当移民,帮着二哥,稳住关中。”

    马皇后笑道:“你想开了?不琢磨着让你二哥听你的?”

    朱棡脸红了,“母后,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这都过去好几年了,您怎么还记着?”

    马皇后笑了,“什么时候,我都记着!”

    说话之间,她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分别递给了两个儿子。

    这俩孩子下意识要看,马皇后摆手。

    “等出京再说吧,算是娘给你们的私房钱。”

    俩小子心中一动,连忙收好,一起跪倒,磕头作响。

    转身,两位皇子下去。终于轮到了朱棣。

    由于差了几岁,老二老三已经有了青年的模样,朱棣虽然不矮,但还是差了一截,而且他也更加顽劣,进来之后,还望两边张望,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人……马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猴崽子,就那么着急,非要现在就去北平,等几年不行吗?”

    朱棣脸上含笑,“母后,早点过去,早点开疆拓土,早点挣钱,好孝敬你和父皇啊!”

    马皇后轻笑,“难为你一片孝心。可你现在还小,可不能着急领兵,我已经吩咐朱文正和李文忠,让他们俩看着你!这几个孩子里面就你最不让人省心,可不许再让母后担心了!”

    朱棣眨了眨眼,朱文正,李文忠,他们俩还在北方哩!

    论起打仗的本事,他们可不比徐达、常遇春差多少!如果能想办法,让他们替自己冲锋陷阵,必定无往不利啊!

    朱棣眼珠乱转,马皇后看在眼里,不由得沉下了脸,“朱棣,你可给我听好了,不许闹事,不许犯险,去了北平,就老老实实待着。”

    朱棣愣了下,委屈巴巴道:“母后,孩儿可是藩王啊,要戍边的!总不能一直待在王府吧?你倒是说说,孩儿什么时候能领兵?”

    马皇后还真略愣了一下,随即道:“怎么也要十五岁之后,你现在去北平,就是熟悉民情,了解百姓疾苦,懂了吗?”

    朱棣终于点头,“孩儿明白了。”

    马皇后点头,随即也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朱棣。

    “收着吧!你还小,不定性。别瞎折腾,遇到了事情,多思多想,也可以给母后写信。”随后马皇后又让人取来一个箱子,里面竟然装着几件衣服,有单的,有棉的,有毛衣,也有皮裘。

    马皇后拿着一件,在朱棣身上比量了一下,露出满意笑容。

    “小孩子长得快,这些就是一年的,回头长了多高,告诉娘,让娘给你做!做到你成家立业,有媳妇疼!”

    朱棣小脸红红的,连忙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磕头,格外用力气,冬冬作响。

    交代了三个儿子之后,马氏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儿大不由爷,尤其是皇家,更是如此,孩子们都不算大,就藩一方,到底是能造福百姓,还是为祸一方,马皇后也说不准。

    这几个藩王,尤其是被安排到边疆的,手上的权柄,还真是不小。

    以朱棣为例,他直属三个王府千户,这个千户编制比普通千户大,人数是一千七百人。

    也就是说,朱棣的护卫就有五千一百人。

    另外还有军医,工匠,辎重,斥候等等,算起来是六百人,加起来就是五千七。

    在此之外,朱棣还握有都指挥使的兵马。

    几年前,张希孟主持划分省份。

    其中河北省拿了出来,北平隶属河北省,有都指挥使统军,由于是边疆重地,编制有四万八千兵马。

    凡是有藩王镇守的区域,都指挥使司,也接受王府号令。

    朱棣能控制的兵马超过了五万人。

    这还不算完,在北平等地,有李文忠,朱文正等人统领的禁军,还包括相当数量的驻防长城的兵马,再有长芦盐场的兵。

    全都计算起来,没有二十万人,也差不多了。

    当然了,朱文正和李文忠不是朱棣能号令的,越国公胡大海更不会听朱棣的摆弄。

    可即便如此,朱棣的权柄也是很吓人的。

    毕竟除了统兵之外,地方的财税,人事,刑名,只要朱棣愿意,他都能干涉。

    除了没法兼并田亩,朱老四简直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很希望张庶宁能跟自己去北平,就是打量着可以逍遥自在,一手遮天。

    但是很可惜,朱棣的想法落空了。

    原来,即便当上了藩王,依旧没法和张先生抗衡。

    不行……必须立更大的功劳,掌握更多的权柄,尽快说了算才行。

    可问题是母后已经下了严令,不许他领兵,这事情太麻烦了!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朱棣想了很久,在傍晚之前,他换成了小兵的衣服,偷偷跑去见了朱标。

    没错,朱标也从北平回来,即将进京。

    他替朱棣驻守北平数年,坦白讲,这段日子对他也是个磨砺,朱标比起从前成熟多了。

    朱标品格清秀,神气温良,不慌不慢,又温润如玉的劲儿。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朱标努力模彷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他爹朱元章,而是鲁王右相张希孟。

    朱标觉得张希孟那种,举重若轻,从容不迫,才是真正的治国风范,相比之下,父皇还是太过粗鲁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样,能够返回应天,和爹妈团聚,朱标还是很喜悦的。

    朱标也没有太多的排场,就是由重臣迎入京城,就迫不及待进宫。

    朱元章和马皇后早就等着了,顺便又把张希孟叫来,凑在一起,吃个家宴就很好了。

    “标儿,你在北平治理不错,父皇很欣慰。”

    朱标忙笑道:“父皇谬赞了,其实孩儿都是延续先生留下的规矩,留守司人才济济,只要不添乱就好了。”

    顿了顿,朱标又道:“父皇,其实也不用担心四弟,有那么多人辅左着,他的日子能很不错的。”

    朱元章哼道:“老四要是个安分守己的,咱倒是不怕,可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只求他别闹得太过才是。”

    朱标讪笑道:“不会的,老四年纪小,秉性纯良。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还特意去孩儿那里,跟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我看他还知书懂礼,比头几年长大许多,果然不一样了。”

    老朱眉头挑动,突然冷笑,“标儿,也就是你这么说他吧!你问问别人,谁不说他是个混世魔王!”

    这父子俩聊着,张希孟突然想起一件事,“殿下,北平留守司的大印,你带回来了吧?”

    朱标一愣,就说道:“这,这不应该是镇守北平的燕王府所有吗?”

    没等张希孟说话,朱元章立刻就道:“荒唐!先前是张希孟坐镇北平,接着你是储君,所以才有北平留守司!寻常藩王,岂能挂留守司衔?不然是不是还要西安留守司,太原留守司,简直荒唐!”

    老朱说完之后,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道:“朱标,你,你把留守司大印给了朱棣?”

    朱标脸也垮了,“父皇,昨天晚上四弟见我,说了好多治理不容易,向我请教的话,他又问了许多,我都一一告知。为了方便他治理地方,孩儿,孩儿也没多想啊!”

    老朱的脸瞬间黑了,“朱标啊朱标!你历练了好几年,就这点本事?竟然让一个孩子给骗了!你,你气死咱了!”

    朱元章也不理朱标,就要下旨,把朱棣的大印追回来,顺便废了北平留守司!

    “等等!”

    张希孟拦住了朱元章,“陛下,我看还是给越国公去一道密旨吧!如果确实胡作非为,就让越国公把他拿下!”

    马皇后想了想,劝道:“陛下,我看老四也八成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老朱忍不住冷哼,把头扭到一边,“你们啊,放心吧!这个老四,不把天捅破了,他就不是朱元章的儿子!”

第六百四十七章 你们对得起我爹吗?

    老朱心情很差,朱标这个小子,竟然越大越憨,连留守司大印都能交给朱棣,往后是不是连玉玺也能让出去?

    权柄这种东西,也能开玩笑的?

    不过很显然,他没有办法把朱标怎么样。且不说他舍不舍打,光是马皇后和张希孟两个,他就招架不说。

    马皇后也是一肚子道理,孩子走了好几年,受风寒,吃沙子,替你老朱家戍边,你这个当爹的,不疼惜儿子也就罢了,还见面就骂,你是什么道理?

    说啊,是不是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马皇后祭出了杀招,张希孟在一旁不停找补。

    “陛下,要废除北平留守司,需要明旨,留守司那么多官吏,不能没有安排。现在太子回来,就算要收回留守司,也要先下旨中书省,撤销留守司。由门下省分流官吏……请陛下放心,这事交给臣,半年之内,保证完成,妥妥当当,不出一点差错!”

    朱元章已经不想多说一个字了。

    半年?

    张希孟你真敢说!

    这要是让老四放手折腾,半个月就能翻了天!

    偏偏这时候,朱标又跪在地上,“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请父皇见谅,孩儿有罪。”

    老朱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马皇后看在眼里,连忙给张希孟使个眼神,张希孟也伸手抓起朱标的胳膊,两个人匆匆出来,算是离开了修罗场。

    朱标看了看,笑道:“先生,去你的门下省吧!”

    张希孟点头,他们到了门下,张希孟随手给朱标倒了杯茶,又拿了一盒绿豆糕。

    “没吃饱吧?吃点东西。”

    朱标笑着拿过来,塞进嘴里,十几岁的少年,胃口就是个无底洞,一转眼塞进去三四块,朱标才算松了口气。

    “先生,父皇不会真生气吧?”

    张希孟轻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生气,但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被朱棣骗了?殿下,你要是只有这点道行,实在是有负为师教诲!”

    朱标脸红了,慌忙拱手,“先生勿怪,实在是,实在是这里面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果然!

    张希孟暗暗一笑,“行啊,你刚说的时候,我差点都被你骗过了……你借朱棣这口刀,要干什么?”

    这回朱标也不敢装蒜了,连忙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把事情跟张希孟念叨了一遍。

    原来在过去几年,又是改革盐法,又是重新划定行省,还有修筑长城,建立烽火台,更不要说移民实边,建立军屯等等事项。

    “先生,这里面营私舞弊,相当严重。尤其是划分行省的时候,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地方的争端,在我这里,都有相当的密报。再有疏通大运河,南粮北运,也有弊端……弟子,弟子只能说触目惊心!”

    “那你为什么不下手?”张希孟澹澹问道。

    “因为不敢!”朱标老实回答,“弟子听到一种说法,如果没法确定什么后果,就不要随便调查,万一查出点什么事情,谁都不好看。”

    张希孟老脸微红,“那个出了事情,总可以跟我说吗!”

    朱标道:“先生,这里面还有个轻重缓急的事情,如果那时候弟子说出来,会不会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反对盐法,反对重新划分行省,我,我实在是害怕影响了大局!”

    张希孟终于点头了,“是啊,距离划分行省提出,已经过去了三年。在三年里,除了淮东、淮西、浙江、福建、江西这几省划分清楚,剩下连山东那边,都是一团乱麻。盐法推到了山西,也遇到了麻烦,原来山西都是吃池盐,数万盐工,衣食所系啊!”

    张希孟说到这里,又看了眼朱标,“殿下,要推动政务,就必须有大魄力,以铁腕破局。陛下让你镇守北平,怕就是有这个心思,你,你未免优柔寡断。”

    朱标也点头承认,他确实有这个毛病。

    “先生,我现在还是湖涂,不敢断然下手,请先生见谅。”

    张希孟道:“我知道,储君难为,但是你这个储君,却是不一样,陛下是在把你当丞相用。李善长越来越老,我手上务虚的事情越来越多,你总不能指望着燕王帮你冲锋陷阵吧!”

    “这个……”朱标脸色通红,忙道:“弟子惭愧,弟子还要多跟先生学。”

    张希孟沉吟少许,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扭头拿过来几本书,放在了朱标面前。

    “这是我修的宋史列传,这是秦汉以来的大一统通史,这是五千年简史……”张希孟一样一样,给朱标介绍,有些朱标已经看过来,有些是刚刚修订的初稿。

    “以史为鉴,兴衰自在其中。就在前些时候,我还和陛下争论过一次。陛下说元以宽仁失天下,我很是和陛下说了一番。”

    朱标想了想,立刻笑道:“我知道,先生说元朝宽纵官吏贵胃,宋朝放纵士人豪强……宋朝对士大夫的好,元朝对贵胃的宽,皆不是宽仁,是放纵,是无情,是对天下苍生黎民的敲骨吸髓,恰恰是两朝灭亡的原因。大明以民本立国,宽是对百姓的宽,仁是对黎民的仁。”

    说起这些,朱标十分兴奋,滔滔不断,由此可见,他确实把张希孟所讲,都记在了心里。

    “殿下明白这些就好,不知道殿下此刻还觉得下不去手吗?”

    朱标微微一怔,不无尴尬道:“先生,我,我想借阅这几本书,回去好好琢磨,回头再跟先生请教。”

    张希孟也点点头,没有说更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标就是这么个宽仁的底子,指望他立刻杀伐果决,倒也不可能。

    但他能想到用朱棣破局,也算是不错的手段。

    要是学明白了,未尝不能驾驭朝局臣民……

    倒是朱棣,这小子生来无法无天,朱标把大印给他,留守司在手,这小子会干什么?

    要知道留守司可不同于藩王府啊!

    藩王府能影响的只有都指挥使司,而且还是在战时,都司兵马归属藩王统辖。但是留守司凌驾三司之上,节制境内文武兵马。

    张希孟在北平的时候,连山东都要归他管。

    几乎是二皇帝了。

    这么大的权力,落到了朱棣手里,这小子会怎么办?

    张希孟也有点好奇……

    “李景隆,花炜,你们俩说吧,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景隆大眼瞪小眼,瞪着红彤彤的木盒子,看着里面金灿灿的大印,有些发傻。“那个……殿下,是不是我爹,也归你管啊?”

    朱棣哼道:“不光是他,还有堂兄朱文正,他也要听我的!”

    “那,那你真能管得了他?”花炜突然问道。

    朱棣顿了下,“怎么管不了……大不了让他打屁股就是了。”

    一句话,两个小子都笑了起来。

    朱棣烦躁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是我堂兄,又是军中大将,比起徐达也差不多了。他要是打我,父皇和母后都会叫好的。”

    这倒是实话。

    李景隆丧气道:“殿下,我看你拿着大印,也就是摆设,北平神仙太多,还有越国公胡大海哩!你,你还真能号令他们啊?”

    “那……那我不是白骗我大哥了。”朱棣转着眼珠,在地上走来走去,骂骂咧咧,“偌大的北平,就没有我能欺负的人?不能够啊!你们俩快点想,看看谁好欺负?”

    这兔崽子是摆明了要惹事。

    “赶快给我想!这要是张庶宁在,他保证有主意,比你们俩加起来都强!”朱棣仰天长叹,“当真是天不佑我,痛失英才啊!”

    两个小子互相看了看,心里头愤愤不平,花炜突然道:“殿下要欺负就欺负蒙古人,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朱棣下意识一愣,随即道:“我,我未壮,如何领兵?更何况母后也不让啊!”

    “那,那就让朱大都督领兵!”

    “朱文正不会听我的!”

    “你不是有大印吗?”李景隆气休休道,连我爹都要听你的,这算什么事啊!

    朱棣怔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快,给我准备笔墨!”

    花炜连忙帮他铺上了纸张,朱棣攥着毛笔,咬牙切齿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就这么干了!

    “朱文正!李文忠!你们身为皇亲,无所作为!空耗国帑民财,放任蒙古骑兵,侵我土地,掠我财富,杀我黎民……尔等辜恩负义,罪孽滔天,天打雷噼……本王就藩北平,护民安康,责令尔等,立刻出击,斩将杀敌,若是北平百姓,一日不能安寝,民生一日不能繁荣,陛下一日不能安康……”

    “尔等身为皇亲,对得起我爹吗!!”

    朱棣发出灵魂拷问,“待到本王到日,尔等还不能建功立业,本王只有请王命旗牌,斩杀尔等!大义灭亲!杀!杀!杀!”

    朱棣写完之后,还看了看李景隆,“怎么样?”

    李景隆哭了,“燕王,你,你要杀我爹,我跟你拼了!”

    朱棣看他张牙舞爪的,气得笑了,“蠢材,我有那个本事吗?他打我屁股还差不多!不过是说出来,痛快痛快罢了!”

    随后,朱棣再三检查,确认无误,然后抱起大印,重重按上。

    “行了,送去吧!”

    将命令送走之后,朱棣抱着大印,美滋滋躺在床上,盘算着下一个受害对象……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李文忠正统领人马,前出辽西,朱文正率领骑兵,从上都开平城迂回,关铎的人马,自高丽出发……

    “明年就是陛下御极十年的好日子!断然不能允许有杂碎搅扰心情!”

    李文忠怒喝道:“全军……出发!”

第六百四十八章 辽东大捷

    西风漫卷,旗帜飘扬,李文忠坐在马背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战袄,头盔垂下来的狗皮外沿,护住了耳朵和脖子。

    同他一样,明军将士,从头到脚,都被包裹严实,手里持着刀枪,队伍之中,有火枪,野战炮,可谓是武装到了极致。

    这也是李文忠他们敢于横扫辽东的本钱所在。

    从洪武七年,到洪武九年秋,差不多有两年半的时间,大明朝堂相对平稳,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但也仅仅是从应天来看,如果放眼全国,毫不夸张讲,变化就一天没有停止过。

    越国公胡大海督修五千里烽火台,从山海关,一直延伸到大同,等于给大明的北疆加了一道预警线。

    每逢秋冬之时,烽火燃烧,狼烟四起。

    北元的兵马不时南下劫掠,他们攻击烽火台,抢掠百姓,劫掠人口,简直像是一群蝗虫,无恶不作,无物不抢。

    同样的,朱文正,李文忠,还有许多将领,则是果断领兵,予以还击。

    他们甚至效仿蓝玉,选派精锐骑兵,直接深入草原,放火烧毁北元的帐篷,果断驱逐北元部落,逼得他们大步北退。

    经过两年多的较量,朱文正和李文忠手上的精锐骑兵已经达到了三万出头。

    要知道明军刚刚光复北平的时候,手上能集结的骑兵,也就一万多人罢了,其余只能算是骑马步兵。

    现在仅仅是精锐的职业铁骑,就有三万多人!

    在骑兵暴涨的背后,是大批的步兵,老兵,离开了军营……但是这些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解甲归田,回到了乡下。

    数以万计的老兵,被安排在了燕云之地。

    一座座烽火台,一个个堡垒墩台,乡村镇子,乃至军屯田庄……都有老兵的身影。

    忙活这些事情的人,正是太子朱标。

    在这个庞大的国家里,最重要的事情永远不是朝廷的精明决策,而是地方上踏踏实实的执行落实。

    而偏偏这些事情又不是那么起眼,很多人都懒得着墨。

    比如张希孟在北平的时候,定下了修建烽火台的要求,然后他回京了,烽火台就修成了?想什么呢?

    好几千里,需要考察位置,运输建材,安排人手。

    胡大海没日没夜忙活,也仅仅是初具规模罢了。

    再比如说划分行省,也似乎是一声令下,就已经顺利完成。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围着每一个行省的边界走一圈,那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而且界限划清楚了,还要重新建立黄册,编户齐民,针对税收的鱼鳞册,还要重新安排粮长,规划路线。

    然后新划定的行省,还要兴建官署,安排人员,他们要对下面的人口土地,税收刑名,建立起管理秩序……

    凡此种种,简直琐碎到了极致。

    朝廷的政令需要一级一级传达,下面的事情需要层层报告……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中书省忙得昏天黑地。

    李善长那么能耐的一个人,竟然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不得不奏请朱元璋,给胡惟庸加了参政衔,然后将超过半数的公务,分给了汪广洋和胡惟庸,可即便如此,老头子的皱纹也一天比一天深。

    张希孟这边同样不轻松,他给门下省谋到了巨大的权柄。

    但仅仅是给百官建立档案,就一直忙活到了现在,还仅仅是八成而已。

    不是下面人怠惰,实在是忙不过来。

    原本存在吏部的档案,仅仅包括九品十八级,非正式官吏,根本不在其中。武将也不归他们管,更不要说拱卫司这些衙门了。

    到了张希孟这里,不得不悉数收回,同时还要把十倍数量的书吏纳入其中,武将也要管过来,甚至各级学堂,表现突出的学生,都要归入门下省的卷宗里。

    刘伯温,姚广孝,这都是多大本事的人,面对如此浩大的工程,他们也只能徒呼奈何,除了拿出愚公移山的劲儿,别的办法是一点也没有。

    别忘了,张希孟还要负责修史。

    浩如烟海的史料,内容复杂无比。

    虽说下面有一堆大家名儒,张希孟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这还不算最麻烦的,张希孟从朱元璋手里忽悠来了几百万两金银,要投资船厂,要对外航海,探查海外的情况。

    船队出去,哪怕到最近的琉球、倭国,也要几个月时间。

    没有足够的前置作业,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说,这两年多,基本上都是在繁杂而琐碎的忙碌中度过的。

    张希孟如此,朱元璋如此,大明王朝也是如此。

    幸运的是,到了今天,也差不多开始收获了。

    朱标回京之后,除了早晚去朱元璋那边问安,多数的时间,就是到张希孟这边,看看国史馆修书,了解下门下省的卷宗整理情况。

    另外还有针对百官的考评,就在今年到明年上半年,也就是朱元璋御极十年之前,要完成一次规模庞大的考试。

    所有官吏,自上而下,挨个过关!

    包括张希孟在内,都要写一份自我剖析,然后交给朱元璋。让老朱决定他的去留。

    如果朱元璋一时生气,那么完蛋了,张希孟就只能乖乖滚蛋。

    这玩意的恐怖程度,简直比封神榜还吓人几倍。

    文武官吏,谁也跑不掉。

    朱标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先生,我刚刚查阅了北平官吏的情况,这里面说有三成以上,是元廷遗留的旧官,以我的了解,只怕还要更多,应该有四成,这里面还有不少私自改名的。”

    张希孟并不意外,眼下既没有国家反诈,又没有人脸识别,那些元廷老吏,换个身份,到别的县,重新考个身份出来,根本没有难度。

    还有,原本元廷的控制就不严密,卷宗档案,乱七八糟,现在大明立国,花了这么长时间,也就是初步建立起来一套体系而已。

    “此前门下省的考评,都只能是小打小闹,没有触动要害,殿下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张希孟笑呵呵问道。

    朱标怔了怔,他说道:“先生,弟子说的不一定对啊,我以为先生的意思,应该是先要有一个国家体统,有个框架,然后才能励精图治,治理更好!”

    张希孟含笑道:“没错,看起来殿下这些年,确实悟到了不少治国的妙招啊!”

    朱标脸上泛红,“先生谬赞了,其实弟子还是糊涂着,也不知道该从那里下手。”

    “然后你就放出了燕王,让他搅乱一池春水!”张希孟又把话题转到了朱棣身上,朱标越发尴尬,脸上发烧,“先生休要责怪,弟子,弟子这么干,确实不像个好哥哥,弟子惭愧!”

    张希孟笑道:“你惭愧什么!朱棣是藩王,朱樉、朱棡都是,你要当上了皇帝,坐上了龙椅,还能处处念着兄弟情,把国事都耽误了?说到底,大家伙都扮演着各自角色,都是大明王朝的砖瓦罢了。”

    张希孟道:“不过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燕王朱棣这回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大!”

    朱标下意识一怔,因为张希孟说大,那就一定很大,而且还是大得没边那种。

    “先生,他,他处置了官吏,还是杀了豪强?又或者惹了什么大篓子?”朱标的心怦怦乱跳,他觉得自己草率了,主要是低估了朱老四的能耐。

    “他给李文忠和朱文正下了严令,让他们俩督兵攻下辽阳,光复辽东。如果做不到,就要杀头!”

    “什么?”

    朱标都傻了,“谁给他的胆子啊?一个是堂兄,一个是表兄,而且都是军中大将,立下赫赫战功。朱棣毛都没长齐,敢号令他们,还敢喊打喊杀,这小子疯了?

    “先生,我,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解释这事。四弟实在是太荒唐了!”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殿下,我觉得你该想的是,万一打赢了,这功劳怎么算?”

    朱标怔住了,怎么算?

    他怎么知道怎么算!

    “先生,这几年囤积粮草,探查军情,安排兵马,乃至修烽火台,可都是早就按部就班准备的,老四能有什么功劳!”

    张希孟大笑,“可他下了出兵命令啊!”

    朱标瞬间瞠目结舌,简直无言以对,刚想想张希孟请教,只见张希孟连连摇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可管不了,自己想办法去!”

    朱标真为难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他盯着兵部那边的消息,既盼着前方的捷报,又担心不知道怎么善后。

    可是不管他怎么忐忑,前方的战局却不是朱标能左右的。

    李文忠急行军,只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就杀到了辽阳城外,与此同时,在义州等地盘踞的关铎所部,也杀了上来。

    而关铎军的前锋,居然也是老朋友,正是大将张定边。

    这位一口长刀,所向披靡,这是个能让常遇春汗颜的猛士。

    辽东元军,何德何能,竟然能享受到这个福气!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明军长驱直入,分进合击,一个个的城市光复,前后一个月的光景,明军拓土两千里,招降蒙古、女真诸部,总计二十万帐,辽东大部平定。

    这一日朱棣刚刚抵达北平第十天,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啊!殿下旗开得胜,一道命令,就拿下了辽东啊!”

    朱棣眼珠子眨巴了几下,这是真的吗?怎么跟做梦似的?

    花炜还撺掇他,赶快向应天报捷吧!

    朱棣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他把朱文正和李文忠写在了前面,自己署名第三位,然后才盖上了北平留守司的大印。

    “只要不打屁股就行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重赏

    熊孩子也有害怕的时候,因为熊的个头有限,这世上还有太多比熊大很多的东西……就比如这一次大捷!

    三路明军出击,一个月之间,荡平数千里辽东,一举斩断元军一条臂膀。

    这个成就有多大?

    在原本的历史上,一直到洪武二十年,冯胜、傅友德、蓝玉,三位顶级大将联袂出击,那一次朱棣也身在其中,甚至常茂也参加了,可以说是倾尽了大明最后一批名将,才彻底收服辽东,为奴儿干都司打下了基础。

    这一次则是洪武九年,由朱文正、李文忠、关铎、张定边等人实现了光复辽东的目标。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阵容,丝毫不比历史上差。

    至于取得的战果,甚至要更加宏大。

    明军将版图一举推到了黑龙江流域,向东,明军一直过了鸭绿江,和义州连成了一片。

    自从红巾军远征大漠,迂回高丽之后,前后十多年的光景,这一块飞地,终于又和中原连在了一起!

    冬天的鸭绿江表面,冰层厚实,足有数米。

    两岸的明军,笑着,唱着,跨过冰面。

    从义州方面过来的人,将成筐的人参,皮草,松子,野蜂蜜,送到对面。

    而对面的明军,则是以茶叶,丝绸,毛衣,铁器交换。

    几乎一夜之间,冰面上变成了最繁荣的市场,人员往来,商货贸易,人声鼎沸,繁荣异常。

    大家伙操着南腔北调,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在一起畅聊,喝酒,篝火,烧烤。

    在这一群人里面,竟然还有陈友谅的儿子陈理。

    不过此刻他已经改了姓,姓张,张定边的张。

    老张这家伙靠着强悍的武力,在高丽留下了赫赫威名。

    私下里有人称呼他为恶鬼……为了解决老张,高丽可谓是手段尽出……他们曾经希望大明放弃支持这伙红巾贼。

    毫无疑问,他们的算盘打错了,甚至还促成了大明对外政策的调整。

    他们也想过刺杀张定边,派出来十几批刺客,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最后被逼无奈,他们甚至选择赠送美女,希望瓦解老张的斗志,但很可惜,女人是收下了,可老张越来越猛了。

    这就没招了。

    只能祈求大明收回这个杀神吧!

    庞大的辽东之地,纳入了大明的版图。

    正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

    能做到这一步,离不开拱卫司持之以恒的渗透,各种细作,打着商人的旗号,出入辽东,把辽东元军渗透成了筛子。

    主持这事的人正是郭英。

    没错,郭英丢了拱卫司都督的职位,但是随后在张希孟的运作之下,成立了军情司,专门负责军事情报。

    这个衙门被划入了五军都督府之下,但是军情司直接对皇帝负责,别人根本没法插手。

    由于剥离了军事方面的任务,原来的拱卫司也顺势改成锦衣卫。

    新的锦衣卫不设大都督,而是以指挥使统领,毛骧顺利出任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这个结果堪称皆大欢喜,郭英总算是摆脱了拱卫司的阴影,可以专心自己喜欢的事情。毛骧也顺势高升一步,朱元璋也得到了对外,对内的两个超级工具人。

    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针对辽东元军,除了情报之后,还有经济收买。

    似乎打仗就要真刀真枪,堂堂正正,这才算是英雄好汉。但事实上,既然能打赢,又何必排斥方式呢?

    不管是李文忠,还是朱文正,都不遗余力,收买辽东诸部的头人,那些女真部落,甚至更早的契丹,渤海……只要愿意效忠大明,就可以得到一个官职,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获得通商贸易的资格。

    幸好蓝玉跑去教书了,要是他也在,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反正就是辽东到手了,二十万帐诸部百姓,归附大明。

    一份巨大的战功,一个超大的礼包,摆在了朱元璋面前。

    如果这份捷报上面,没有第三位的朱棣,那将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可偏偏多了朱棣,让一切都有些违和。

    “这个逆子假传军令,威胁大将,狂妄无知,又揽功心切,简直该杀!”朱元璋怒气冲冲,几乎判了朱棣死刑。

    可他刚说完,这边就有人不同意了。

    “启奏陛下,到目前为止,北平留守司没有被废除,燕王就藩北平,自然是留守司统领,他向治下武将下达命令,完全是合理合法。并无不妥之处,至于措辞的问题,臣以为应该看当事人的意见,也就是听听李文忠和朱文正的看法,他们有没有觉得被冒犯?另外如果陛下觉得还不妥当,臣可以送一本公文语言规范给燕王,让他好好学习!”

    张希孟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朱元璋气得翻白眼,一旁的朱标也跟着说道:“父皇,四弟确实下令出师,如今又大军凯旋,战果惊人,无论如何,他也是有功无过啊!”

    “呸!”

    朱元璋狠狠啐了一口,“朱标,你不用在这里胡言乱语,明眼人谁都清楚,朱棣不过是贪天功为己有。如果连他都有赏赐,那其他将领如何?到底要怎么赏赐,才能服众?”

    面对老朱的质问,朱标应付不过来,只能哀求似的看向张希孟。

    这一次张希孟从容不迫,“陛下要是担心赏赐不够,那就不必了。辽东大地,山川秀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牛马成群。不光有名贵的木材,还有黄金!陛下只管重赏就是,辽东的出产足够了!”

    这下子让老朱措手不及了。

    “辽东的出产有那么多?”

    张希孟颔首,“陛下,根据史料,在唐朝时候,辽东土地大部分属于渤海国,彼时渤海国有海东盛国之称,同大唐商贸往来,也算是频密。只是唐朝衰败之后,契丹人趁机占领辽东,建立辽朝,随即又抢占了燕云十六州。此后金国蒙古先后窃据辽东之地。由于他们以牧马放羊为主,耽误了辽东的开发,眼下辽东人口稀少,凋敝苍凉……但是向前推几百年,辽东能耕种的土地不少,物产更是丰饶,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老朱骤然一惊,没想到这一次拿下辽东,还发了个大财。

    “张先生,你看该怎么赏赐?”

    张希孟道:“那就要看陛下怎么看待辽东之地了,要不要纳入中原版图?需不需要奉行均田之政。”

    朱元璋稍微一愣,还是摇头了,“辽东到底苦寒之地,汉人又少,就算均田,也没有什么必要。”

    张希孟点头,确实,现在去辽东,更多的是看熊瞎子、东北虎呲牙。

    “陛下,既然如此,臣以为可以重赏诸将,裂土分茅,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以此激励人心,鼓舞斗志。坚定开拓之心。”

    张希孟顿了顿道:“经过这几年的准备,我大明已经有了向外开拓的本钱!该动手了!”

    朱元璋又想了想,终于颔首。

    “将士有开拓之功,咱不吝金银之赐!”

    老朱终于下旨,封朱文正为辽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

    两人一跃成为仅次于徐达等人的军中新秀。

    其实以朱文正的功劳,早在当初痛饮燕山,大封功臣的时候,给个侯爵也一点不为过。念在皇亲的份上,甚至可以封个国公。

    彼时没有超擢,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征战,总算是实至名归。

    一个辽国公,一个曹国公,谁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还在武学教书的蓝玉,有好些人都找到了他,尤其是平安,还拿着一坛子酒慰问他。

    “别伤心,过几年,你领兵出战,打个大胜仗,不愁没有功名!”

    蓝玉强忍着悲伤,跟平安一起喝酒,可他的心却乐开了花!

    国公好啊,两个国公更妙!

    又少了俩抢冠军侯的,我简直高兴坏了,必须一醉方休!

    除了这俩人之外,朱棣这个排名第三的功臣,也要有个安排啊!

    老朱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亏待了这儿子,有时候运气也算是本事啊……就比如说当年,他捡了朱英,又顺道捡了张希孟。

    要不是当初的善念,能有今天大明的势头吗?

    所以朱棣也算是有功,正式任命为北平留守司留守,赐长城以外土地二十万亩,作为王府产业。

    又是官职,又是土地,朱棣简直赢麻了。

    旨意传到了北平,朱棣丝毫不高兴,面对着李景隆他们,朱棣大声咆哮,“这算什么?嗟来之食吗?难道我们不能自己立功,只能靠着捡便宜吗?”

    李景隆倒是老实,“那个殿下,这种便宜,也不是谁都能捡的。我爹曹国公,还有辽国公,他们都没说什么,这要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人家能答应吗?”

    花炜也说:“谁说不是,咱们还这么小,可以慢慢等,不着急的。”

    朱棣重重吸口气,突然啪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

    “愿意等你们等!反正我是不想等!这一次咱们来到北平,就是要有所作为的。立刻传令……咱们,咱们离开北平,去开平城!”

    “开平城?那不是元廷的上都吗?”

    朱棣呲着牙,嘿嘿一笑,“没错,现在辽东的元兵没了,开平城离着长城也不算远,咱们现在过去,捡个便宜,拓地千里,这个功劳就是咱们的了!”

    李景隆和花炜看看,他们都觉得不是那么靠谱儿。

    可朱棣已经下定了决心,“反正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留守了,传令,王府三卫兵马,随着本王出城!前往开平!”

第六百五十章 铁锅炖贪官

    从北平出来,还没走多远,朱棣就遇到了麻烦。西北风,冒烟雪,迎面打来,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寒风裹着雪花,跟小李飞刀似的,就往脸上招呼。

    站在雪中,就跟凌迟处死似的,那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李景隆趴在马背上,根本抬不起头。

    花炜直接都哭了,他才十岁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要去,去琉球!那边什么都有,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外国歌女跳舞,我不要跟你混了!”

    朱棣这个气啊,这还没打仗呢,自己这个小团队就要分崩离析了。

    “花炜,你敢走,我现在就拿大锅炖了你!”

    朱棣恶狠狠的一句,吓得花炜不敢张罗走了,生怕自己成了昨天刚吃的大鹅,可随后他又哭了起来,“殿下刻薄寡恩,如此对待功臣,早晚都会弃你而去的,要不了多久,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朱棣一肚子怨气,他抬头看了看,正好一股寒风,裹挟着雪片,狠狠打在了脸上,这下子让朱棣也老实了。

    原来领兵打仗,最可怕的未必是敌人,还有现在这种情况,连家门口都没出去,就被老天爷挡了回来,莫非这就是天意?

    朱棣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必须放弃了。可是这么回去了,他的脸面何在?

    “传令,就地扎营……再,再派几个人回去,告诉留守司,给我运送粮草过来!”

    李景隆大惊,凑过来问道:“殿下,你,你真准备出兵啊?”

    “谁说的?”

    “这不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你调拨粮草,不就是为了真正出兵吗?”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珠子,原来我前面是胡闹啊?

    怪不得你没像花炜那样又哭又闹呢!

    朱棣也来了脾气!

    “你还真说对了,就告诉北平留守司,给我运粮,运辎重兵器,本王要打仗!”

    朱棣气咻咻拨马,下令士兵安营扎寨,随后他躲进了温暖的帐篷里,围着火炉,总算是缓过来了。

    总要找点事做,他看了看,终于注意到了边上的木盒子。

    那里面装着北平留守司的卷宗,说来惭愧,朱棣到了北平,还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家底儿。

    “给我抱过来,伺候本王办公!”他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了那里。

    花炜和李景隆也没有办法,只能搬着沉重的木盒子,到了朱棣近前。

    “看吧!”

    朱棣摇头,“不看这个,把最下面的抱过来!”

    这俩小子一怔,“什么意思啊?玩人是吧?”

    “别废话,快点吧!这可是蓝先生教我的,听说是从张先生那边学过来的。”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没法子,只能辛苦点吧,要是看不出什么来,就找李文忠和朱文正,打这货的屁股!

    他们俩吭哧吭哧,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盒子抱过来,送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展开之后,一页一页瞧着,他也没有什么耐心,尤其是上面的数字太多,看起来很吃力。

    毕竟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很快就不耐烦了,他也不好好看了,随手就把一些卷宗扔到一边,凑巧的是,从一堆东西里面,掉出来一张公文。

    朱棣就接在了手里,随便瞧了两眼,这下子可不得了。

    “你们俩也过来!”

    三个混小子大眼瞪小眼,仔细看着,上面居然说北平的几处仓库里面,竟然都是空的,最多达到了七成,粮食不翼而飞,其中布匹,食盐,茶叶,损耗更是严重,多处仓库,都有监守自盗的行为,损失情况,触目惊心!

    “这,这是真的吗?”朱棣傻傻问道。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他们还真不敢相信。

    “陛下严刑峻法,连,连唐胜宗和陆仲亨都给杀了,怎么还有人敢窃取仓库的粮食啊!我不信!”李景隆先摇头道。

    朱棣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这份公文,上面写的言之凿凿,不像是假的,要怎么办才好呢?

    “这还不容易,让他们给咱们运粮食,就按照仓库有的数目运出来,咱们盯着瞧,看看到底有多少不就行了!”

    这俩小子一听,也是不错的主意,因此纷纷点头,毕竟相比起去开平城追蒙古骑兵打仗,在北平城外,清点存粮数目,要容易多了!

    然后朱棣就遇到了人生中的最大难题,明明说的都是人话,可放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什么粮仓重地,等闲不能开放,关系重大,还望王爷也国事为重,万一随便查验,出现损耗,就需要王爷负责……总而言之一句话,别查就是了。

    朱棣气疯了,欺负我小,不明白事情吧?

    “你们这帮混球,都给本王听着……我现在是留守司正堂,我要领兵出塞,尔等必须给我准备粮草!这是军令!你们敢让本王负责,本王就负责炖了你们!”

    “来人,把铁锅架起来!”

    朱老四还真不含糊,直接让人搬来了军中的头号铁锅,直接架在了空地上。

    随便铲点雪,倒进了锅里,下面点上火,没有多大一会儿,锅里的雪化了,冒出洁白的热气。

    “瞧见没有!谁还敢废话,现在就扔进去,煮了!”

    面对朱老四的霸道,这帮官员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他们也真的没什么道理。

    没法子,只能按照朱棣的意思,从各个仓库,向城外搬运粮食。

    才搬了一天,就有库吏来找朱棣,“殿下,城外没有存粮的地方,都搬过来,只怕损失太大,殿下要不要分批查验,已经验证好的,赶快送回仓库吧!”

    “送回去?”朱棣眼珠转了转,“是不是送回去之后,明天再搬过来,你们当本王是傻子吗?这大冷天,冰天雪地,粮食放在外面也冻不坏!搬!全都给我搬出来!”

    库吏吓得狼狈逃窜,这个小东西还真不好骗!

    只能按照朱棣的吩咐,继续搬运。

    等到了第三天,又有人来,这回朱棣也不废话了,直接吩咐,把库吏扔到了锅里,下面点火,让他感受一下。

    朱棣还算厚道,仅仅烧了一盏茶的功夫,水也就五十度,连皮都没烫破,可即便如此,也把几个库吏给吓坏了。

    要了命了,这个燕王太凶悍了,小小年纪,心也太狠了……

    没法子,只能按照他的吩咐,继续往外面运粮,到了第七天,终于停下来了,朱棣气急败坏。

    “这回下锅,就别想出来了!”

    这几个人哭了,“殿下,不是不运,是没有了!”

    “没有了!”

    朱棣一怔,立刻吩咐道:“给我清点,看看有多少!”

    虽说朱棣年纪小,李景隆和花炜约等于废物点心,但是跟着过来的王府三卫不是摆设,六千来人,卧虎藏龙,什么人才都有。

    他们很快就查清楚了,一共运出来的粮食,只有三万七千石,而北平留守司的账面上,却应该有足足三十万石!

    也就一成多而已,还不到两成!

    那份公文上说,亏空七成以上,居然还是保守了!

    “粮,粮食呢!说实话,不然这回不是水煮,直接油炸!”

    果不其然,就在空地上,几口大锅里面,装满了大块猪油,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冒出了黑色的油烟。

    这要是把人扔下去,用不了一分钟,就能炸得骨酥肉烂。

    太可怕了,这个燕王简直比蛮夷还蛮夷!

    几个库吏自然是扛不住,只能哀求道:“殿下,我们都是小官,就算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吃朝廷这么多的粮食……这,这都是上面的命令!”

    “放屁!留守司之前是太子哥哥管的,你们想说太子贪墨粮食吗?我,我现在就把你们扔油锅里头去!”

    库吏哭了,“自然不是太子,是,是布政使司!”

    “布政使司?谁负责,谁是布政使?”朱棣质问道。

    “是,是原来的礼部尚书,钱,钱用壬!”

    朱棣努力想了想,他总算记起来了,“是不是当初就不愿意去山东的那个!后来举荐有功被派到了北平?”

    “对,就是他!殿下果然睿智!”

    朱棣气坏了,我要是睿智也不至于被你们骗了好些天。

    “抓!去把钱用壬抓起来!”

    李景隆连忙答应,还真别说,跟着朱棣,居然能折腾出点动静了,抓贪官可是太有趣了。

    他刚转身,朱棣又道:“记着,别光抓钱用壬,其他布政使司的官吏,一个别放过,我觉得这帮东西,没有个好玩意!”

    李景隆连忙答应,赶快去了。

    朱棣坐在军营里,反复盘算,要说没有好人,那也未必……比如那个写了公文的,到底是谁?

    应该把他找过来才是!

    朱棣连忙下令,让手下人出动,四处寻找。

    终于在忙活了一天多之后,把这个人找到了。

    “按察使司经历茹太素,拜见燕王!”

    “茹太素?你,你,你不就是弹劾我太子哥哥,写了一大堆谁都不认识的字的那个吗?”

    茹太素老脸通红,真是坏事传千里,连朱棣都知道了。

    “殿下,是太子宽厚,特别下令,把我从应天调到了北平,我,我不敢忘怀太子大恩!”

    朱棣一愣,立刻道:“这么说,你是太子哥哥的人?那,那北平到底有多少贪官污吏?你知道吗?”

第六百五十一章 我是大明忠臣啊!

    有多少贪官污吏?

    茹太素认真想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一个拇指。

    朱棣大吃一惊,“就一个?你骗我?”

    茹太素无奈苦笑,“燕王殿下,臣只能保证自己不贪不占,清清白白,至于其他人,臣不知道!”

    “啊!”

    朱棣彻底傻了,什么意思?

    难道北平遍地都是贪官?

    那也太恐怖了吧?

    这可是大明朝啊!

    刚刚立国还不到十年的大明朝!

    “茹太素,你没有骗人?”

    茹太素正色道:“我受太子救命之恩,侥幸苟活,这些时候,一直在暗中查访,我要是有一语不实,自然有天雷劈了我!”

    朱棣看着这个须发勃然的读书人,也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我让你去查,你能揪出所有贪官污吏吗?”

    茹太素咬了咬牙,“自然可以,只是唯恐燕王扛不住!”

    朱棣一听,简直笑话!

    “我是大明燕王,北平留守,奉王命旗牌行事,谁敢阻我,立斩不饶!”

    茹太素怔了少许,深深一躬,“既然燕王有这个把握,下官有死而已,还有什么好怕的!”

    茹太素猛地转身,对着那些士兵道:“走,随我抓贪官去!”

    五百将士,随着茹太素,直扑北平城……自从朱棣北上,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当这个小子开始翻江倒海,背后的神仙们也没法无动于衷。

    “殿下,这个茹太素,是你安排的吧?”张希孟笑呵呵道。

    朱标点了点头,“先生,茹太素虽然迂腐了一些,好卖弄文字,但这个人还是正直的,嫉恶如仇,安贫乐道,颇有些侠气。他去了北平之后,不断检举弹劾,惹了不少人。也有人在我面前告状,我都给压下去了。”

    张希孟点头,“殿下这么做是对的,茹太素这人,确实是一柄神兵利器,关键时候拿出来,确实可以澄清宇内,令宵小慑服。这一步棋走得高明!”

    朱标略感安慰,可随即又不无担忧道:“先生,我实在是想不通,那些官吏蒙受皇恩,为什么不思报答,居然还贪赃枉法,他们真的以为大明的王法是儿戏吗?我看现在北平送来的消息,只怕不光是布政使司,其他二司,也有牵连。尤其是钱用壬等人,他们本就遭到了父皇的处罚,不能引以为戒,洁身自好,反而又牵连进去,这帮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张希孟叹了口气,也是略显无奈。要是能吸取教训,天下的事情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殿下,这些年北平官吏,都是什么出身,想必殿下知道一些吧?”

    朱标点头,心中凛然,当初明军光复大都,俘虏了许多元廷官吏。为了维护秩序,留用了不少元廷的小吏,这帮人大约占据了三分之一。

    随后又向北平发配了许多官吏,充实地方。这帮人可都是强逼着他们来的,其中有多少贪官污吏,自不必说。

    这些人凑在一起,指望着他们能改过自新,从此一心一意,以国事为重。

    属实是强人所难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个麻烦事,北平和草原紧密相连,长城一线根本没有封锁起来,只有一些烽火台,平时的人员往来,难度并不大。

    再有一个问题,却是张希孟也不愿意多说的。

    差不多五百年的隔阂,北平等地的百姓,和北元残部的联系只怕还在大明之上,至少那些蒙古,女真,契丹的遗民,心心念念着故主,想着作威作福的好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指望着大明几年的统治,就能弥补几百年的分隔,属实是太高估了大明的能力。

    “现在北平的官吏,依旧是三分天下,一分是元廷旧吏,一分是被父皇发配过去的,还有一分,就是最近通过考核,在当地招募的。这些人的问题都不小,元廷旧吏,恶习不改,依旧贪赃枉法,肆意妄为。发配过去的,心怀怨愤,觉得离开了应天,吃了亏,就绞尽脑汁,贪赃枉法,弥补损失,至于本地招募的,能读书识字的,又多为元廷时候,就捞到好处的那些人,他们跟朝廷也是离心离德。弟子在北平的时候,数次请名儒讲学,又祭祀炎黄,清除胡风,只是现在看来,效果寥寥,并没有挽回人心,弟子着实惭愧。”

    朱标声音低沉,情绪失落,可以说没能彻底解决北平的问题,留下了不少后患,他是很遗憾的。

    但对此张希孟倒是不这么看,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员,才能恰到好处地解决。朱标已经尽力了,不能苛求。

    “殿下是储君,如果贸然处置任何一方,都会引起地方动荡,甚至会有人猜疑朝廷国策,散布流言蜚语,动摇人心。北平那边的事情,依旧是以用兵为主,要先解决北元残兵的力量,消除了外部威胁,才好对内整顿,不然内外勾结在一起,后患无穷!”

    朱标打起精神,忙道:“先生一针见血,我确实是这么考虑的,所以先是部署了对辽东用兵,我以为先击败北元残兵,收复辽东,解除了外部威胁,然后就可以专心内政。这时候四弟过去,以他的心性,必定能闹得天翻地覆,会暴露出许多问题,趁机出手整顿,也就顺理成章了。”

    朱标终于说出了他的设想,其实这个方案很有张希孟的风格。

    光复大都之后,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军事上的。

    要集中力量,解决元军残部的威胁。

    收复山西,进攻上都,最后攻取辽东……这样一来,就可以建立起一条明显的隔离带,把北平和元廷残余势力彻底分隔开。

    处理了外面,然后就可以专心对内。

    不过总体上,朱标有两个没有料到。

    其一,他没有料到朱文正和李文忠竟然会这么快,只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就把元廷在辽东的势力,一扫而光。并没有拖延日久,也没有给内外勾结的时间。

    其二,他没有料到,朱棣才到了北平没多久,就先是拿到了一个“大捷”,随后又立刻掀起大狱,开始大举捉拿北平官吏。

    这事情变得很好玩,如果没有军功加持,朱棣也就是熊孩子瞎胡闹,很难说有多大的动静,朱标觉得完全可以收放自如。

    但是朱棣分到了一份军功,再去处置贪官污吏,那就不是熊孩子胡闹了,而是深谋远虑,手段高明。

    虽然连朱棣也未必清楚,他到底谋了什么,虑了哪些,但保证会有人给他脑补上去的。

    不过在张希孟看来,这些问题都不大,甚至可以说这些意外都是好事情。

    现在的问题就是北平的这帮人,到底惹出来多大的祸?

    这个案子会牵连到什么程度,又该如何收拾残局……

    张希孟盘算着这些事情,朱标也在思量着,他每天都往朱元璋那边跑,时刻关心北平送来的消息。

    不过最先让朱标大吃一惊的,居然不是北平的消息,而是从辽阳送来的。

    送信的人是李文忠,根据他清点缴获的时候发现,居然有一批大明的粮食,流入到了元军手里,数量多达十万石以上。

    盗卖军粮!

    看到这里,朱元璋已经是怒火中烧,义愤填膺,再看从北平传来的消息,粮食大量亏空,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真是好!竟然敢市米资敌!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贪官了!”

    老朱怒不可遏,立刻吼道:“把毛骧叫过来!”

    不多时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匆匆赶来,朱元璋直接道:“你立刻动身,前往北平,接手这个案子,把那些贪官污吏押回应天,咱要亲自御审!”

    毛骧立刻领旨,绣春刀又出鞘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渐渐的,整个大明朝廷,都被北平的事情给吓到了。

    什么叫肆无忌惮,什么叫胆大包天,跟他们比起来,陆仲亨和唐胜宗等人,简直都是乖宝宝了。

    朱文正和李文忠送来了足足有十箱子往来书信。

    展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不少北平豪强,甚至是大同等地的商贾,和辽东元军的来信。他们告知元军大明的兵力情况,将领安排,粮草军械。

    甚至有人哀求道,希望王师能够整军经武,尽快反攻北平,救民水火,赶走红贼……很显然,他们的眼里,大明朝依旧不如元廷来得正统。

    仅仅是豪强也就罢了,这里面还有一些官吏,看着格外讽刺。

    尤其是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这群人居然还准备了一个计划,就是突袭功德营,把铁锅皇帝救出来,送去和林,重新登基称帝,号令蒙古诸部,光复北平。

    看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

    你们也太看不起大明朝的本事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需要二百义士,就可以成功匡扶大元朝。

    消息传到了功德营里面,铁锅,还有他的儿子,丞相庆童等人,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天崩地裂,无端祸事!

    “冤枉,当真是冤枉啊!我等哪有反叛大明之心啊!都是那些人自己做白日梦,连累无辜啊!”

    毛骧冷哼道:“无辜不无辜,不是你们说了算!事已至此,只有悉数押赴应天!对了,也先帖木儿,你也难辞其咎,一起带走,交给陛下发落!”

    也先帖木儿大惊失色,我是大明忠臣啊!

    谁想救铁锅,也轮不到我啊?

    但是很可惜,毛骧不听他的解释,直接将他也算在内,一起送去了应天……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不是谋反

    也先帖木儿同功德营的其他人一起,被押解着向南走。

    寒风凛冽,直透骨头。

    身子骨稍微弱一点的,都不停打冷颤。更有几个年岁大的文官,走路跌跌撞撞,磕破了脸皮,好不凄凉。

    也先帖木儿岁数倒是不大,还能坚持。可他的心里头却是万般不是滋味。自从当初被俘,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他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大明上面。

    不管是朱元璋的圣旨,还是张希孟的文章,他都烂熟于心。

    大明登基大典他也参加过了,这一次北伐,他也捐了那么多钱财牛马,自己还过来帮忙管理功德营。

    对大明,他算是尽心尽力了。

    可为什么还要抓他?

    说来说去,到底隔着一层,他这个蒙古人,很难得到真正的认可,出了事情,就要牵连上他。

    或许这就是命吧,只能认倒霉。

    随着他们南下,渐渐的,功德营的其他人也伸出了想法,对也先帖木儿冷嘲热讽。

    “你不是成天念着大明的好吗?现在知道了吧,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就是,你以为大明朝那么好啊!都是装的,现在大元也完了,他们懒得装了,卸磨杀驴喽!”

    也先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没法驳斥什么。

    只是让也先意外的是,铁锅对他还不错,“其实都怪我啊!”

    “怪你什么?”

    “怪我无能,误听了谗言,要是我没有犯错,大元朝还在,我们君臣何至于如此!”

    “呸!”也先帖木儿实在是受不了了,狠狠啐了他一口,“我告诉你,梦还是别做了,这一次大元朝彻底完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救了。还剩的那点忠臣良将,也都一扫而光。你这种极品昏君,还能赶上大明天子吗?不是做梦吗!”

    铁锅也不生气,竟然笑呵呵道:“我是赶不上,只不过这不管明君昏君,怎么都诬陷忠良啊?你也够倒霉的,给大元朝当忠臣,大元朝对不起你,给大明当忠臣,大明误会你!天怒人怨,莫过于此啊!”

    “你给我闭嘴!”

    也先帖木儿着实破防了,不待这么损的!

    凭什么倒霉的都是我?

    我不信!

    “告诉你,大明天子,烛照万里,等我到了应天,见了陛下,见了张相,必定给我洗刷冤屈,还我清白!”

    铁锅呵呵笑道:“但愿吧,反正我是不想了,能给我一个痛快,就求之不得了!”’

    也先帖木儿气得咬牙,竟然也没有更多好说,难不成真的是一场梦?

    该醒了?

    他们这些人进了山东地界,正在往前走,突然来了一群人,拦住了锦衣卫。

    “在下山东布政使孙炎!”

    负责押运的锦衣卫一怔,虽说他们锦衣卫很强大,但是面对这种封疆大吏,却是不敢太过猖狂。

    尤其孙炎还不是一般的布政使,他通着神仙呢!

    “孙大人,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孙炎很淡然道:“我听说也先帖木儿被你们给抓了,他的案子我是不清楚的。但他毕竟算是有功之臣,我跟他说两句话,让他相信大明朝廷,不会颠倒黑白,诬陷好人。”

    锦衣卫的人怔了怔,为首的百户道:“孙大人,按理说是不行的,可您说了,我们不能不给个方便,只是时间不能太长。”

    孙炎点头,随即去见了也先帖木儿,两个人也就说了两三分钟,随后孙炎就告辞了。

    只是这一次见面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其他人不敢嘲讽,而且在向南的路上,沿途经过的地方,不断送来了各种物资,有食物,有衣服,甚至还有一些报纸。

    等看到了这些报纸,也先帖木儿才惊讶不已。

    原来北平的这个案子,竟然真的通了天不说,各种各样的议论,还都冒了出来。

    报纸上吵得那叫一个热闹。

    很显然,其中一派,以御史台为主,他们坚决主张严惩不贷,要对所有卷入案子当中的人员,杀个干净。

    尤其是针对那些贼心不死的人。

    一位河南道御史更是公开宣称:大明已经仁至义尽,彼等还不思悔改,不知天恩浩荡,那就只有举起屠刀,一并杀之,才能还北平太平。

    而与此同时,另一派的主张也同样鲜明,他们认为辽东已经收复,北元几乎荡然无存,强弱之势,已经人尽皆知。

    当初官渡之战前,曹操这边人争相给袁绍写信,等官渡之战以后,曹丞相主动烧毁了所有信件,袁绍尚且不是对手,又何必在乎这些小喽啰!

    大明已经赢了,就该拿出上国的心胸气度,原谅这些一时糊涂的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相信这些人必定能知恩图报,从此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持第二种观点的,以一些中书省官吏为主,尤其是吏部,更是如此,他们不希望追究过多,牵连过甚。

    更是有些人直接讽刺御史台,说他们什么时候成了锦衣卫的爪牙,简直是文官之耻!

    这些人争吵不断,也先帖木儿渐渐的看明白了,原来这大明朝也是如此,朝中互相争斗,而他们的命,就系于争吵。

    主张严惩不贷的占据上风,他们或许就会被杀,那些希望宽宥的得势,或许就可以死里逃生……只是不管是怎么样,也先帖木儿都觉得很不舒服。

    心里头十分别扭,即便是自己能活下来,也要感念天恩浩荡了!

    现在还剩下最后的希望,就是看看张相,他会怎么看待这事情!

    张相,我冤枉啊!

    也先帖木儿他们,坐上了船只,渡过长江,到达了应天。

    铁锅他们是第一次来,也先不同,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甚至自己的兽医馆,马场,还都在城中。

    应天这座城市给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以阶下囚的身份,回到应天了。

    “我,我没有背叛大明!我冤枉啊!”

    也先帖木儿在心中呐喊,满腔的悲愤。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前来迎接。

    来的人也是老熟人,钱唐!

    只见钱唐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锦衣卫,直接掏出了一份手谕,递给了他们。

    “陛下交代,也先帖木儿等人,并非人犯,乃是协助办案,尔等不可无礼。他们这些人,要暂时去国史馆居住。”

    锦衣卫的人看了看手谕,再看看钱唐,也不敢说什么。所幸他们没敢折磨这帮人,不然事情还麻烦了!

    钱唐交代之后,急忙过来,见了也先帖木儿,他的脸上还有所歉疚。

    “我可以告诉你,就在两天前,张相和陛下经过仔细讨论,一致认为,你是受了无妄之灾,那些试图劫功德营的人,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清白的。”

    一句你是清白的,也先帖木儿几乎哭出来,他强忍着泪水,“我,我就知道,大明天子,烛照万里,不会冤枉好人的,不会的!”

    钱唐又叹了口气,“也先,不知道在路上你得到了消息没有?关于这个案子,争论很大。”

    也先又是一愣,“那,那朝廷是什么意思?陛下?张相?”

    钱唐道:“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其实这几天谈此事的时候,我也跟着过去了……张相可以说是舌战群儒,据理力争,连陛下都被驳倒了。张相主张这个案子,要按贪腐走私来办,不能按照谋反叛逆来办!”

    “什么?”也先帖木儿更加吃惊,“钱先生,不是有人勾结元军?出卖军情,还要光复大元朝……这,不算是谋反?”

    钱唐摇头道:“是啊,争论就在这里面!朝中诸公皆以为谋反无疑!可张相却说,按照谋反来办,就模糊了关键的点。”

    钱唐向也先帖木儿解释,那些豪强大户和元廷的信件往来……虽然有走漏军情,甚至是鼓动元军杀回来的内容。

    但是仔细看信件的内容,上面这些东西,不过是交易的附属品罢了!

    说到底,还是大明这边,有很多人要把粮食,铁器卖过去,要顺利完成交易……至于什么恢复大元朝,他们还没有那么心思,或者说他们只是想想罢了,也觉得不可能。

    “一句话,恢复大元朝的心是没有的,但是借着恢复大元,大肆敛财,大发利市的心,不但有,还很大!”

    也先帖木儿仔细琢磨了许久,突然涕泪横流,再也忍不住了。

    “张相英明!张相一语中的啊!”

    他抹了抹眼泪,又问道:“钱先生,既然如此,那,那其他人呢?”

    钱唐看了看后面的众人,叹了口气,“总体上来说,认为他们是冤枉的。跟外面人没有什么勾结……但是经过了这些年,他们到底改造如何,能不能彻底重新做人,还不好说!”

    也先帖木儿瞬间打起了精神,“没有!确实没有!”

    他身后的这帮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铁锅,更是瞪圆了眼珠子,也先,你不要胡言乱语啊!

    很可惜,也先帖木儿才不管他们,而是直接道:“学员铁锅,依旧怀念自己当皇帝的时光,还说什么后悔没有好好治国的话!再有,不少人依旧以蒙古人自居。他们丝毫没有领会到,大明乃是所有百姓的大明。更不明白,让他们接受改造,重新做人,是做个普通人,不再高高在上。”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如果放他们到民间,这帮人依旧会想着回到过去,作威作福。如果真有元军杀回来,没准他们会争抢着当大元朝的官!”

    也先帖木儿的这几句话,算是把一群人的老脸都扯下来了。在他背后,全都是杀人的目光,一道道眼神,简直想把他穿透了。

    可惜的是,眼神注定是没法杀人的,也先帖木儿也根本不在乎。

    钱唐认真听完之后,用力颔首,“你讲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我会告诉张相的,要让一个人洗心革面,确实太难了。我们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这一次审问北平的案子,就让他们跟着旁听吧!”

    也先帖木儿连连点头,转身之际,脸上充满了笑容,他的目光所及,每一个元朝贵胄,都低下了头,最后就连铁锅也是如此。

    也先不想放过他,而是追问道:“你说不管昏君明君,都会冤枉忠良!我问你,现在可有冤枉之处?”

    铁锅低着头,也先又追问道:“张相的论断,可是公允?”

    铁锅被逼无奈,只能低声道:“确,确实公允,我,我望尘莫及!如此办案,大元,大元亡国,并不冤枉!”

    也先帖木儿大笑,“知道了就好!”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又有船只赶来,这一次从船上下来的皆是带着镣铐的犯人。有北平的三司官吏,也有大同等地的豪强商贾。

    人数之多,足有一两百人之多。

    为首的钱用壬,也先一眼就认了出来。

    “哈哈哈!你我皆是故地重游,此番汝是阶下囚……大明国法,果然至公!”

第六百五十三章 立规矩

    伴随着人犯陆续押解进京,这个案子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中书省诸多官吏一派,御史台和锦衣卫站在一起,而随着张希孟的表态,聚集在右相身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张希孟没搞拉帮结派那一套,他主动出面,先是说服了朱升,让这老爷子接受了他的观点,随后张希孟又去见了李贞。

    “我说张相啊,你就心疼心疼我这个老人家吧!自从你推给我那么多事情之后,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一年到头,都歇不了几天,孙子都不认识我了。”李贞一上来就抱怨。

    张希孟满脸含笑,“忙说明您老人家至关重要,而且要让我说,眼下的事情,确实触碰到了关键。只要闯过这道关,您老人家的担子也就会轻很多。”

    李贞翻了翻眼皮,显然不是那么相信。别人看张希孟高高在上,彬彬有礼,是一个赤诚君子。可李贞清楚,这小子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他不过是收敛起来罢了,要是诚心害人,没谁能逃得过。

    “张相,你现在找上了门,我也不能说不听,你就讲讲吧,我当听个笑话。”

    张希孟不以为意,笑道:“我极力反对此案以谋反办,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到不了谋反的程度……谋反需要有人牵头,有人从中协调,有明确的目的,有周密的计划……拿一两百人,突袭功德营,解救故元天子,这能算是谋反吗?而且就算是,也找不到这两百人在哪,完全就是纸面上的说辞,岂能当回事?”

    李贞想了想,“也有这么一说,但是按照张相的意思,就要纵放这些犯人了?”

    “不!恰恰相反,我是想严惩不贷,把他们的事情说清楚,讲明白!”

    李贞渐渐认真起来,皱着眉头道:“那张相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又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张希孟笑道:“我来找您老人家,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些人图的是财!”

    “图财?”

    “对!因为图财,所以盗卖军粮!因为图财,所以勾结元军,泄露军情!因为图财,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怀念大元朝!”张希孟笑道:“一言以蔽之,我们需要认清背后的利益所在!”

    “利益?”李贞再度迟疑。

    “确实,我们必须承认,大明朝在有些方面,管得严格了。让一些人不舒服。他们还怀念着大元朝时候,为所欲为,大发利市的好日子。我们不能简单将怀念元朝,想成谋反。”

    李贞皱着眉头道:“张相,这还不是替他们开脱吗?”

    “不是!”张希孟正色道:“我们需要做的是赶快补齐短板,建立属于我们的商业秩序,该管的要管起来,该释放的利益,也放出去。这也是我请您老出面的意思。陛下投资这几年,应该赚了不少吧?这么好的事情,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享受吧?能不能推之全国,大家一起分润?”

    听到这里,李贞老脸略显尴尬,“那个张相……赚钱的不只是陛下,我们宗正寺,也比起从前宽裕多了。船厂、外贸、商行、车队,我们也都有涉及……还,还不错。”

    张希孟微微含笑,“您老随便发财,我的意思是把生意做大了,吸引更多的人进来。宗正寺就是个龙头,引领天下风气,到时候宗正寺就能和中书门下比肩了!”

    “是啊!那可太好了,老朽也有当一国宰相的时候,我那祖坟都冒青烟了!”李贞哈哈大笑,可笑到了一半,突然又顿住了,急忙扭头,盯着张希孟,老头咬了咬牙!

    “行,张相真是厉害,老朽服了!我听你的!”

    张希孟满脸含笑,总算是争取了最关键的一股力量,说服老朱的把握又大了不少啊!

    转过天,又是御前会议,代表各方主张的,再度聚集奉天殿。

    朱元璋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坐在那里,威严煞气,当真有主宰天下的气魄。

    只是老朱气势再强,手上的权柄再大,也需要有使用的方法,总不能滥用。说白点,就是谁的道理,能征服老朱,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张希孟首先开口,“启奏陛下,臣在几天前已经说了,这些人的根本目的,在于图财。他们的罪行之大,罄竹难书。但是要以谋反论处,就失去了公允。昨天也先帖木儿,并功德营众人已经进入了应天,陛下现在垂问,就可以验证臣的说法。”

    朱元璋重重吸口气,“好吧,把他们带上来。”

    很快,也先帖木儿,还有铁锅等人,纷纷进了大殿。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给也先帖木儿一个位置,他是清白的。”

    只这一句,就让也先帖木儿浑身颤栗,感激涕零,虽然大明也会抓人,但是大明还有公道,还有王法。

    这就是大明和元朝的不同!

    也先帖木儿比起以往,是更加坚定坦然。

    谢恩之后,当真端坐一旁。

    朱元璋又把目光落在了铁锅身上。

    “座位咱不给你了,也不用你跪着。咱现在问你,有人想解救你出去,重新当皇帝,你怎么看?”

    铁锅顿了顿,低声道:“草,草民绝无谋反之意,更没有同那些人勾结,大元朝亡国多时,如何还能恢复?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他刚说完,杨宪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朱元璋微微颔首。

    杨宪就问道:“你是不敢想,我大明圣君在朝,猛将在边,自然无所畏惧。只是有些人总是贼心不死,想用你号令天下,如之奈何?”

    铁锅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杨宪,这问题他怎么回答?

    历代的亡国之君,所在多有,能善终的寥寥无几……无非是枕头闷死,下药毒死,郁郁病死……斩草除根,消除后患罢了。

    你问我如之奈何?

    莫非是要让我杀了我自己吗?

    铁锅脸色惨白,双手哆嗦。

    谁也没有料到,向来厌恶铁锅的也先竟然开口了。

    “总宪大人,他在大都的时候,手下臣子离心离德,文官武将,皆不听从号令。就连儿子都想谋朝篡位,几次拉拢外人,要弑父夺权。还有皇后奇氏,虽然是枕边人,却也是内外勾结,无所不为!你说这样的窝囊废,还能号令天下,掀起风浪,你是高抬他啊,还是蔑视大明?”

    铁锅快哭了,也先帖木儿,我的好兄弟,至爱亲朋,我他娘的想掐死你!

    不得不说,这番话还是很有威力的,直接把能言善辩的杨宪弄不会了,所谓只要我足够废物,阴谋诡计便伤害不了我。

    这哪是铁锅天子,简直是刘禅附体了。

    “此人固然不足虑,可总有野心勃勃之辈,想要恢复大元朝,当一个从龙功臣。这些人始终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不可不除!”杨宪再次重申他的观点,即便面对张希孟,他也觉得理直气壮。

    历代皆是如此,这个理儿谁也没法驳倒啊!

    张希孟轻笑道:“陛下,还有诸公,我想请大家伙设想一个情况。假如大元朝的残余势力悉数被消灭。那些念着大元朝的人,也都被杀了。过了好些时候,甚至连大元朝都忘了。到了那时候,在我们的边疆重地,还会不会有人盗卖粮食?还会不会有人出卖军情?还会不会有人勾结草原诸部,给他们出谋划策?”

    众人忍不住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大家伙不解的时候,朱升突然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张相所言若干年后,会不会如此……但老夫知道,我们起兵的时候,可是从元廷手里走私了不少粮食,军械,探查军情,更是轻而易举!”

    朱升这话不光让群臣尴尬了,就连那些功德营的人也都无地自容了,当面揭短,你们不厚道啊!

    张希孟笑道:“以史为鉴,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固然能把这次的事情按照谋反办,多少年以后,我们也能按照谋反办!但利之所在,却是我们不能回避的。”

    “有没有那些脑子坏了,非要推翻大明朝的,我想是有的,但绝对不多。更多的是想要大发利市,赚取好处,就比如这一次盗卖军粮,出卖军情的那些人。”

    “我这么说,不是要给他们脱罪。恰恰相反,盗卖军粮,出卖军情,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和谋反没什么区别!我想讲的是,如果我们只是以谋反罪名,大开杀戒,固然能有一时的效果,但却忽视了存在边疆地区的经济利益,不把这个源头堵上,以后还会有无穷后患!”

    朱元璋眉头紧皱,“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这一次没用张希孟说话,李贞站了出来,“陛下,所有边疆商贾,都要在朝廷登记,经过核准,才能经营。他们的账目往来,交易对象,都要由朝廷掌管。他们需要的钱款,也可以向朝廷借贷。”

    “归结起来,就是一件事情。朝廷应该把工商这一些事情,统统管起来,从根子上,约束住商人的行为。把贪财好利之徒,同野心勃勃之辈区分开。”

    李贞道:“臣在宗正寺,替陛下理财,对工商一道,略有心得,臣以为现在大明朝百废俱兴,正是超越历代王朝,给商贾立规矩的最好时机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写入大诰

    李贞向朱元璋说完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李善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身为最早的有座一族,李善长看着朝堂风云变幻,着实有些时候了。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老李就是个神龛上的摆设,空占着位置,毫无灵验,试看将来的大明,必是年轻人的天下,可是今天李善长就要告诉大家伙,为什么姜是老的辣。

    老李已经观察许久,也听张希孟说了好几次,早就做到了胸有成竹。

    “上位,老臣以为,自秦汉以来,历代国家的税收,都以农为根本,不管是丁税,还是田赋,都躲不开人丁二字。唯独赵宋,商税数额颇大,超过了田赋,但是赵宋靡费巨万,不足道也。”

    “为何历代只收农税,不收商税呢?老臣以为,是因为只能收农税没法收商税……不信瞧瞧朝堂,除了户部,还有别的衙门能负责吗?没有啊!”

    李善长笑呵呵道:“张相,这一点你该是有体会的,当初在你力主之下,咱们设立了度支局,分出了税务部,可即便如此,老夫也以为远远不够。”

    张希孟含笑点头,“在下恭听李相高见。”

    李善长笑道:“户部征收田赋之前,是地方衙门,编户齐民,建立黄册,清丈田亩,确定鱼鳞册,以此二册,来征收田赋。试问税务部怎么收税?现在税务部在长江,运河,赣江各处航道,设立税卡。又在各个城市,主要集市,安排官吏。再有就是市舶司,盐场,收到的商税确实不少。但是商贾经营,买卖往来,还有太多的环节,没有管起来。”

    “朝廷管不了,商贾就要自己胡来,偏偏我大明不允许他们胡来,这帮人就怀念大元。尤其是北平、大同等地,和元廷残余往来频密,也就出现了那么多的书信往来……张相,你以为老夫解得如何?”

    张希孟含笑道:“李相公烛照万里,洞若观火,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长久以来的忽视,对待案情的含糊,会让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可不慎重。”

    李善长连连点头,“确实,明明应该是按照走私粮米,危害大明安全来办的案子,弄成了谋反,虽然一样是杀人,但对世人的警醒,却是完全不同。”

    李善长顿了顿,又道:“张相,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很早以前,你就主张过,要设立商业部,有这个想法吧?”

    张希孟道:“确实,只是当初百废待兴,整个大明还没有转过来,我以为时机还不算恰当。”

    李善长含笑道:“到了现在,宗正寺打理皇家产业,颇有成效,税务部运行多年,情况已经很明白了。再有行省划分,也初具规模……我以为应该做好准备,请上位圣断!”

    张希孟颔首,随后他和李善长一起面向老朱,正在这时候,李贞也站了出来,随后朱升竟然也加入其中,四位老臣,一起躬身恳请。

    这时候站在朱元璋身边观政的太子朱标竟然也站了出来。

    “父皇,孩儿虽然不懂政务,但孩儿以为,我大明是推陈出新,一扫千年积弊,重兴华夏。理当有所转变,原来的六部格局早就不适用了,近年来也多有改革,时至今日,正应该顺天应人,彻彻底底革新大明才是!”

    李善长张希孟等人一怔,一起道:“臣等附议!”

    还没等朱元璋说话,汪广洋、罗复仁、毛贵、胡惟庸,乃至杨宪等等,全都一起躬身施礼。

    “臣等附议!”

    好家伙!

    举朝上下,皆是一个看法。

    哪怕是朱元璋,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很讨厌臣子结党营私的原因所在。

    张希孟和李善长,他们俩凑在一起,左右二相,看法一致,基本就定下了八成。道理很简单,哪怕老朱,也不能伸出两个巴掌,同时扇这两位嘴巴子。

    而且这一次张希孟还拉来了李贞,朱升,就连朱标也跟着凑热闹。

    就这个阵容,朱元璋想不答应都不行了。

    胡惟庸、杨宪等人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不跟着摇旗呐喊,还想屁吃啊!

    事情弄到了今天,张希孟一点点布局,总算把老朱拉到了沟里,即皇家投资工商之后,整个大明的朝堂,从官制设计上,总算有了商业的份额。

    其实很多人都对古代执着于农业税,忽略商税,耿耿于怀。

    觉得财税枯竭,是大明亡国的重要原因,相应的就觉得士绅商贾勾结在一起,罪孽滔天,不可饶恕,杀得一个不剩才好……

    只是这个问题里面,有个最基本,最简单的常识……想收商业税,总要有这个衙门,有相应的人才,有征收的办法,有税赋额度,有国法规矩……没有这一整套东西,你想公平合理地收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事实上商贾也不是不纳税,只是他们没把税交到国库。

    地方豪强,各级官吏,藩王宗室,镇守太监……所有人都伸手拿钱,从商人身上拿好处,或者干脆就让自家人去经商。

    而他们能拿到好处,自然就会放水,商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走私粮食给敌人贼匪,也在所不惜。

    所以说,这个故事单纯从“八大皇商”来讲,总是不够完整的,事实上这是一开始设计的缺陷,最后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以至于吞噬了一个国家。

    你说让天启来征收商税,或者让崇祯来干这事,那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根本就做不到,祖制摆在那里,从上到下,那么多拿了好处的人,谁肯替你做这事啊?

    非要逼着硬干,没办法,就只能让龙归大海,皇帝下水了……

    其实这种缺陷,从一开始就暴露出来,只是老朱没有弄明白罢了!

    比如历史上的朱元璋办胡惟庸,办李善长一案,就提到了一个罪名……通倭!

    很多人都觉得荒唐,很多史学家也考证,完全是诬陷,就是为了铲除李善长等人,捏造的罪名,就算老李他们有心谋反,也不会傻到通倭通寇,根本是朱元璋胡来。

    貌似这么说,也能讲得通。

    毫无疑问,朱元璋就成了天性薄凉,为了屠杀功臣,不惜捏造罪名,罗织陷害的暴君。

    但如果稍微多说两句,把走私的问题放上去,似乎就不一样了。

    李善长和胡惟庸的手下,有没有向北元,向倭国走私商品?有没有从中获利呢?

    应该是有的!

    毕竟大明立国之初,百废待兴,物资奇缺,这时候走私肯定能获得巨大的利益,不管是胡惟庸,还是李善长,他们不做,也挡不住下面的人。

    这时候该怎么定罪?

    走私?

    或许不够劲儿!

    看看国法……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那就通倭吧!

    按照谋反来算!

    事情这么一顺下来,似乎就有了另一番缘由。

    李善长这一次及时倒戈,站在了张希孟一边,甚至给他自己的未来解套了,只要不出意外,这老头是可能安享晚年了。

    根据李善长和张希孟的共同意见,大明要增设一个商业部。

    这样一来,明朝的财税格局就会彻底改变。

    首先,户部执掌田亩户籍,总揽民政事宜。

    自户部之下,是各地布政使,知府,知州,知县……这一整套体系,管理百姓和土地。

    然后是商业部,商业部负责农业之外的一切经济活动,大到商行,作坊,小到店铺,门脸,全都要在商业部登记,取得核准。

    商业部向下,也是连着布政使,各级地方衙门。这时候就要在地方衙门增设主管商业的吏员,层层落实。

    在户部和商业部之外,就是税务部……所有的田赋、商税、关税、盐税,悉数归结到税务部,由税务部负责征收,缴纳进入国库。

    按照目前大明的规矩,国库还在户部之下,也就是说,户部虽然不负责征税了,但是户部却能代管国库,依旧权柄惊人,在财税各部当中,处于主导地位。

    如果想要继续改革,就是再增加一个主管花钱的财政部,同时将国库转给银行……不过当下并不需要,毕竟李善长主管中书省,还有几位参知政事,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情负责起来。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调整,李善长获利最大,不但巩固了地位,还顺利扩大的管理的范畴,终于找回了一点属于左相的尊严。

    肉眼可见,老李都年轻起来了。

    面对这个结果,哪怕强如老朱,都只能徒呼奈何。

    一旦群臣商议妥当,洪武大帝都要当摆设,没有办法,你一个人,斗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的。

    但是老朱岂是会轻易放弃的,他沉声道:“李先生,张先生,你们所讲,咱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咱不明白,市米资敌,出卖军情,应该以什么罪来算?官吏贪墨,走私商货,又该怎么算?”

    这时候张希孟躬身道:“回陛下的话,针对贪赃枉法,走私脱税,自然要严惩不贷,必须比照最严厉的处罚。走私资敌,达到一定数额,就要夷三族!我以为这个数额是一万贯!”

    李善长稍微一怔,“张相,会不会太多了?”

    张希孟道:“李相,咱们一个士兵,从头到脚,包括兵器帐篷,算起来还不到五十贯,一万贯,足以装备二百个敌兵啊!”

    李善长愕然,默默颔首。

    朱元璋断然道:“这个定罪很公允!要写入大诰,永为定制!”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朱标的感悟

    老朱的话,让张希孟松了口气,也稍微欣慰一些。其实他并不在乎李善长是不是咸鱼翻身,也不太关心增加一个商业部之后,朝堂的力量格局又会有什么变化……这些现实的得失,在张希孟看来,都是小事情。

    真正让他兴奋的是大明朝从根本上,把商业纳入了管理体系,商业部和户部并驾齐驱。

    同时针对走私脱逃税款等行为,定下了严厉的罪状。几乎和谋反,处于相同的程度。

    哪怕日后冒出了靠着走私为生的八大皇商,面对这份沉甸甸的祖制,也要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张希孟真的希望大明君臣,文武朝野,能拿出一部分精力,仔细研究工商财税,农业这一条路,已经走到了极致。精耕细作,又能达到什么程度?

    接下来必须从工商突破,两条腿走路。

    朝廷能设立商业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天下的有识之士,会做生意的人才,必定会层出不穷。

    这一点张希孟并不怀疑。

    其实很多人说华夏百姓,是个农耕民族,排斥商业,拒绝海洋,真的未必公允。

    毕竟在东南沿海,苏松等地,也包括浙江,福建,乃至徽州,扬州……都有相当数量的杰出商人,又有更多敢于搏击海洋的猛士。

    他们能征服大海,他们也会做生意。

    哪怕放在几百年后,他们也是最精明强干的商人。

    制约他们的问题,是在这个古老国家的框架内,根本没有商人上达天听的机会。

    从朝廷官制的设计上,就卡死了商人发声的渠道。

    而商业发展需要规则,需要有人维护。

    商人无奈之下,只能托庇文官,从而形成了士大夫和商帮之间,互为表里的格局。他们勾结在一起,势力庞大如天,任谁也无法撼动。

    强如摄政的张居正,他怎么只敢玩一条鞭法,不敢增加商税?

    不是他不敢,而是真的没法玩。

    他要是把商税交给户部,或者地方衙门……丝毫不用怀疑,这帮根本不懂商业的官老爷们,肯定能把商税弄得七零八落,一地鸡毛。

    假如张居正设立新的衙门,来征收商税……那不用怀疑,在他提出建议的同时,清君侧的大军立刻就会行动起来。

    你一个区区臣子,敢破坏祖宗官制,接下来你还要废立天子不成?

    针对你这种乱臣贼子,不能犹豫了,必须出重拳!

    有些事情只能朱元璋来做,而张希孟又是那个能说服朱元璋的人。

    总算将工商的短板补齐,未来可期。

    张希孟心情大好,坐在位置上,都带着笑容。

    调子定好了,接下来审案,严惩罪犯,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朱元璋可以干的很好。

    可就在张希孟打算看热闹的时候,老朱突然道:“太子!”

    朱标怔了下,连忙躬身,“孩儿在。”

    老朱语重心长道:“你前面所说,颇有几分见地,父皇深感欣慰。你现在也该熟悉政务,当好一个储君了。北平的案子,就交给你发落了。父皇希望你秉持国法,严惩人犯,给天下苍生一个妥当交代!”

    不待朱标说什么,朱元璋直接摆手,“行了,都退下去吧!”

    好家伙,朱元璋竟然学会了放权,虽然是放给了朱标,但也是破天荒了。

    难不成陛下也为了日后准备?

    “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想那么多了。”李贞很干脆,作为朱元璋的老姐夫,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活得过朱元璋。

    毕竟李景隆跟着朱棣混,单纯从年龄上看,李贞和朱元璋几乎是两代人。

    “我是什么都不想,再忙活几年,能让皇家财产增加一倍,然后就可以放心养老了。”李贞道:“张相,这一次我可是把一张老脸,还有身家性命都押上了。你可以想办法看顾文忠他们父子,我李家的几代人,就托付给你了。”

    张希孟也笑了,“我说老爷子,我现在只想闭门著书,就连门下省的事情我都懒得管。你要托付,也该找李相公才是!”

    “李善长啊?他还未必能活得过我呢!”李贞斜了眼张希孟,轻笑道:“你当老夫看不明白啊?这大明天下,就是个赌局……陛下是开赌场的庄头,你张相公就是设计玩法的掌柜,其他群臣,包括李善长在内,也就是个面前坐在桌上玩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大堆上不了台面的。”

    李贞感叹道:“李善长那些人,有输有赢,但你张相公永远不亏,老夫没说错吧?”

    张希孟眉头挑动,低声道:“老爷子,你开个价,多少钱能让你把这话忘了?”

    李贞愕然大笑,“让我那个孙子,拜在张相门下吧!”

    “李景隆啊?”张希孟立刻摇头,“换个别的条件!”

    李贞断然摇头,感叹道:“张相啊,你可以慢慢考虑,老夫嘴严,只要不喝醉,就不会胡说八道。至于条件,怕是换不了。毕竟我除了担心那个孙子之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完之后,李贞潇洒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张希孟忍不住叹息,你还真是眼光毒辣,看得真准啊!

    和李贞分开,张希孟准备去门下省,可他走了没几步,李善长竟然跟了过来。

    老李满脸笑容,“张相,咱们商量点事情。”

    张希孟无奈苦笑,“李兄,现在朝臣私下密议,都不用背人吗?”

    李善长笑道:“这一次咱们俩联手,人尽皆知,如果躲着别人,反而显得心虚,不如就在一起,好好商议一下。”

    张希孟笑道:“也有这么一说,还是去中书省吧!”

    李善长迟疑了少许,终于点头。

    两个人到了中书,落座之后,很快也就单刀直入,要商议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这个商业部的尚书,该选什么人!

    从资历,能力上看,最合适的人就是江楠,她的品级足够了,而且有着度支局的经验,又管理过军需,还协助中原发展。可谓是经验丰富,理所应当。

    但是这问题就卡在她的身份上。

    “张相,你看,此番的提议是咱们俩说的,如果选了尊夫人,我怕会有什么议论……当然了,我没有抢夺商业部的意思,你再推一个人,不管是谁,我都鼎力支持。”

    张希孟脸上带笑,“李兄,其实你也不用为难,前面不就说过了,凡是重要的位置,要经过大家伙公推,随后尽可能将合适的人选,送到了陛下那里。如果拙荆真能选上,我也是与有荣焉!”

    李善长一怔,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张希孟会这么说!老李提议商量这事,确实是给张希孟一个面子。傻子都知道,就算再不避嫌,也不可能选江楠!

    老李的意思,是把商业部的位置留给张希孟的人,继续两个人的联盟……毕竟左右相联手,这个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朝堂上发生的情况,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只要他们俩愿意合作,朱元璋都没有任何办法。

    可问题是张希孟竟然不上道……江楠真的要接了商业部,中书省这边的人,肯定会忌惮的。

    你张相公也会不方便的,总不能让你夫人在前面忙活,你退居家中,无所事事吧?

    老李确实没有猜到,张希孟的确有这个心思了。

    他已经给自己揽了太多的事情,修史,著书,接下来的大诰,推动商业立法,还要培养人才……

    这些事情几乎样样关系国本,丝毫不比朝中的政务轻松。

    张希孟确实需要缓口气了。

    而相应的,张李之间的联盟,还没有持续半天,就遗憾终结。

    李善长摸了摸鼻子,讪讪无言。

    姓张的,你太不上道了!

    朝堂之上,从来没有秘密。

    李善长盛情邀请张相公,结果俩人没谈多久,就匆匆作别,尽管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左右不过是商业部尚书的人选。

    只能说张相公太不给面子了。

    朱元璋在晚饭的时候,听朱标说起,本来老朱都吃完了,竟然又吩咐道:“再盛一碗!”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大晚上的,吃那么多,不怕存食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不懂啊!这消息下饭,咱是胃口大开,心情愉快啊!”

    马皇后无奈,只能看着老朱三口两口,消灭了满满一大碗饭,随后朱元璋问朱标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断?”

    朱标愣了下,随即道:“回父皇的话,只怕要大开杀戒了。”

    老朱怔了下,“难得,你能有杀心!可是案子太过分了?”

    朱标颔首,“父皇,这个案子牵连到北平的三司,其中都指挥使赵庸,居然私自占有奴婢,人数多达几十人!”

    “什么?”朱元璋勃然大怒,如果说走私军粮,那是危害大明安危,私自占有奴婢,那就是动摇大明的立国根本!

    毕竟自从张希孟提出民本之后,所谓天子之下,人人一致,已经成了大明的常识……在这一条之下,才有关停各地青楼,释放奴婢。

    结果竟然有武将私自豢养奴婢,他到底要干什么?

    莫非想造反吗?

    朱标深深吸口气,“父皇,孩儿自是不愿大开杀戒,奈何总有人视国法为无物!”顿了顿,朱标轻声问道:“父皇,你,你也有这种困惑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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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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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