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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六章 宋史书成

    困惑过吗?

    朱元璋说不好,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铁腕肃贪,朱元璋都干得心安理得,哪怕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没有犹豫过。

    莫非这就是天授?

    当然不是。

    其实朱元璋自己很清楚,他的彷徨、犹豫、惶恐、怯懦,都在那几年的流浪生涯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或者说,怯懦彷徨的人,根本熬不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确实如张先生所说的那样,在朱元璋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皇子来说,就是不敢想象的地狱。

    要是见过了几十万人饿死,白骨盈野,又怎么会在乎千百人身首异处?

    朱元璋微微沉吟思忖,他觉得或许真的没法像要求自己那样,要求儿子……朱标应该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治国方式。但到底该怎么走,朱元璋也不是那么清楚。

    “以史为鉴,你有空多去张先生那里,跟着他读书明理,或许会有结论。”朱元璋低声道。

    朱标怔了怔,点头答应,但是他却知道,张希孟很反对事事跟着他学。似乎张希孟很希望学生能够颠覆自己,超越自己,拿出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只是唯唯诺诺,只会从书本中,从别人的口中寻找答案,是注定行不通的。

    朱标有种感觉,或许应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只不过他也是迷茫的,同样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朱标试图去请教张希孟,结果张希孟听完之后,仰天大笑,“我只能说殿下意识到了这件事,就已经超越了许多人……至于答案,我又不用当皇帝,坐龙椅,殿下问我干什么?”

    张希孟道:“殿下,你要是往街上走走,就去夫子庙那边,有好些破衣烂衫的算命神仙,过来给你指条明路,让你升官发财?你会相信吗?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怎么不给自己弄一身官服穿上?所以说,殿下问我,等于是问道于盲啊!”

    朱标绷着脸道:“先生自然是通透,只是那些破衣烂衫的神仙,压根就没想骗先生这种聪明人!”

    张希孟抚掌大笑,“这就是了,我这边还要修书,殿下有兴趣吗?”

    朱标摇头,“我还要处理案子,回头再向先生请教。”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快步离去,虽然没得到答案,但迷茫到底是少了一些。

    朱标开始着手处理北平的案子,事实上被捉拿下狱的很多官吏,都是朱标的老熟人,他在北平的时候,这些人都在朱标的麾下。

    这里面又从应天贬谪过去的翰林文人,有朝中大员,有元廷旧吏,出身千差万别,但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大贪官。

    以钱用壬为例,这家伙居然贪了十多万两。

    “你也曾经是礼部尚书,满腹诗书文章,难道就不知道羞愧吗?”朱标愤怒质问。

    很难得,钱用壬没有哭着求饶,也没有声嘶力竭狡辩,只是无奈道:“殿下,你说那些,还在应天的时候,我也是信的。可后来去了山东,我就光剩下往上爬,重新拿回我的地位了。随后我去了北平,当了布政使,我就发现,大家伙都是这么想的。”

    “我的手下,都是一心往上爬的,他们绞尽脑汁,给我送礼。下面人也给他们送礼。送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最初我还不敢收,可后来我发现,要是不收,下面人就不听话,不给我做事!”

    “为什么?”朱标突然打断,“难道清白做人,就那么难吗?”

    钱用壬怔了怔,才无奈道:“确实挺难的,那些元廷旧吏,全都如此,送礼几乎是他们往上爬的唯一办法,据我所知,有人为了投其所好,甚至把自己的夫人送给上官,以此结好上官!”

    “无耻!”朱标气得怒骂道:“为了一顶乌纱帽,就连人都不要做了?”

    钱用壬又是一阵沉吟,仔细想了想道:“殿下,元廷主宰中原百年,燕云之地,胡人更是霸占了数百年之久。我听闻成吉思汗起兵之时,便是杀戮抢掠,将妇人悉数抢掠到帐下。蒙古贵胄,凶残暴戾者居多,抢人女儿,夺人妻子,种种行径,不一而足。北平虽然收回来了,但是尚有许多事情,需要从头改变,只怕没有几十年,都没法解决。”

    钱用壬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希冀……他说的这些,全都是真话,也是被抓之后,心中所悟。

    或许这些东西,能换他一条性命……毕竟在北平的这段时间,朱标仁厚宽宏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

    这位太子殿下,永远都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以至于让他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殿下,罪臣,罪臣愿意洗心革面,倘若殿下觉得罪臣尚有可用之处,罪臣愿意……”

    “住口!”

    朱标断然怒喝,“钱用壬,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惜你不知道悔改。一错再错,到了此刻,你还想哄骗我?告诉你,对你这种贪官污吏,我不会手软!”

    随后,朱标深吸口气,“你刚刚所说,有些道理,把这些事情都写下来,写好了,可以保你的家人一命!否则,夷三族!”

    说完之后,朱标摆手,有人插起钱用壬,就往下拖,一瞬间,他的心沉入谷底,自己到底是活不成了……随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厉鬼哀嚎,却也是无济于事。

    朱标随后又审问了许多的犯官,他渐渐发现,这帮人死到临头的忏悔,简直一钱不值。谁都怕死,谁都想有重新来一次的机会。

    只要自己饶过他们,这帮人就会改过自新,做一个大大的清官。

    会吗?

    或许吧!

    只是谁又能给那些被欺凌的百姓一次机会?被他们害死的人,不会回来,被他们打伤的人,一辈子残疾。

    被他们糟蹋的女子,再也没法回到清清白白的曾经……

    多这些混账东西的纵容,就是对好人的蹂躏,第二次作恶!

    朱标在处理案犯的时候,心肠越来越硬,怜悯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到了都指挥使赵庸这里,朱标当真是出离了愤怒!

    他给赵庸判了腰斩!

    道理很简单,这家伙不光侵占奴仆,还将两个清秀的男孩收在身边,充当书童……他自然是不会读书的,干什么也就不用多说了。

    这家伙居然美其名曰,说是风雅之事,是听几个文人说的,据说当年宋朝的开封就是如此,玩得那叫一个花!

    朱标实在是忍不住了,不但将赵庸处以腰斩之刑,还特别上书,要求朱元璋降旨,针对这类事情,要严查到底,凡是牵涉其中,一律斩首,绝不放过!

    朱元璋自然是不会客气,立刻同意了朱标的提议。

    其实这小子也不是一直仁厚宽宏,只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而已。

    意识到了这一点,朱元璋还挺乐的。

    有了高兴的事情,就要分享,老朱溜达着来了国史馆。

    张希孟正在这里修书,经过了几年的忙活,宋史基本初具端倪。

    朱元璋拿过来,瞧了瞧,忍不住道:“张先生,你们这次所修,可是和脱脱大不相同啊!”老朱翻着列传的部分,尤其是那些文臣,在张希孟这里,能得到好评的人,寥寥无几。

    寇准、范仲淹、王安石,寥寥几人而已。

    其余被人很推崇的富弼、韩琦等人,也只得了个晚节不保,忘记初心的评价。

    至于大明星苏轼,直接被归到了儒林行列。

    也就是说,他在朝政上,不能说毫无建树,也是一塌糊涂。

    而且张希孟还毫不客气给了迂腐,糊涂的评语。

    朱元璋粗略翻看,就感到整个大宋文臣,几乎全军覆没,被骂得狗血淋头。

    “先生,六一居士一向名声不错,怎么也成了奸佞小人了?”

    张希孟笑道:“他若不是小人,又怎么会害死狄青?”

    朱元璋眉头微皱,“先生,咱看史书的时候,听枫林先生说过,欧阳修在弹劾狄青的奏疏中,说他未有显过,只是建议免去枢密使之职。按照枫林先生的意思,欧阳修是回护狄青,六一居士还是厚道的。先生又是怎么看?”

    张希孟笑道:“枫林先生,自然是学问笃实,比起臣高了不少……可狄青身为武臣,生性耿直,立下大功,荣升枢密使,乃是武人表率,天下仰望。如果确有罪过,被罢黜免官,也是情有可原。但偏偏无过免官,这不是治罪,而是羞辱啊!”

    朱元璋顿时一惊,眉头紧皱,“确实如此,有罪免官,情有可原。无过罢黜,诛心之举,这是最早的莫须有了吧!也难怪狄青被贬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如此看来,欧阳修确实小人,枫林先生,他是错了!”

    张希孟淡淡一笑,“其实也未必,臣也说不好欧阳修到底是什么心思,毕竟这个人能写出朋党论那种,自灭队友的极品文章,说他是个糊涂虫,也是恰如其分。只是臣修这部宋史,非得如此!”

    朱元璋思量再三,终于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既然宋史书成,校阅之后,立刻刊行天下,所有学堂,都要有一部!”

第六百五十七章 朱标请看戏

    洪武九年冬月,由右相张希孟主持修撰的宋史,总算完成了大体内容,伴随着报纸的传播,宋史的主要内容,不断流传开,民间渐渐看到了这部史册的庐山真面目。

    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议论,从朝堂到民间,哪怕中书省诸位尚书,面对这部史书,也是目瞪口呆,颇为惊讶。

    “太,太过了!”

    这是礼部众多官员看过之后,一致的看法。

    要说自从大明立国以来,遭到摧残最多的,不是管钱的户部,也不是管人的吏部,更不是管兵的兵部,而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萌萌的礼部。

    不得不说,高端的作死,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方式。

    让礼部很难接受的有两条,其一,针对大宋的历代皇帝,在新的宋史里面,基本上持批评态度。

    只有赵匡胤等寥寥几位,以及一些诸如支持变法,积极整军经武,开边御敌等措施,得到了赞赏,剩下的就一片骂声,基本没有任何好的评价。

    其次,在新的宋史中,那些昔日的名臣,被推崇的士林表率,名家大儒,在张希孟这里,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前面提到的那些就不用说了,程氏兄弟,朱熹,这些人物,也一并被抨击,指责他们祸国殃民,遗祸无穷。

    从帝王到士林,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没有谁能幸免于难。

    三百年的大宋朝,到了张希孟这里,简直一无是处,一塌糊涂……

    咱抛开事实不讲,三百年的大宋江山,就没有一点可以称道的地方吗?

    张希孟下手也太狠了。

    大宋皇帝没有一个好人,把陛下置于何地?他们可都是同行啊!

    大宋朝臣没几个好东西,那我们又算什么?官员体面丢尽,那些老百姓会瞧不起我们,不再敬畏士大夫。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情!

    张相这么干,实在是太过了。

    算来算去,也就是对他张相公有利。

    程朱理学被驳倒了,就剩下张相之学。

    这一部宋史,不过是张希孟给自己封圣之作吧!

    “李相公,前几天,陛下刚刚钦点江楠担任商业部尚书,以女儿之身,位列尚书高位,属实让人五体投地。如今张相修宋史,书成之日,断千古是非,定青史道德,何等文采风流!当真是神仙伉俪,当世第一啊!”礼部左侍郎杨训文语气夸张说道,脸上还充满了仰慕。

    可是这话听在李善长的耳朵里,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咱老李也是多少年的狐狸了,这点捧杀的小手段,就不用跟我使了。

    但是李善长对于江楠进入中书省这事,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就在他和张希孟分道扬镳之后,中书省足足推了八位官吏上去,请求朱元璋圈选。

    这里面有好几个政绩突出的官吏,李善长琢磨着朱元璋应该会犹豫一下,毕竟作为新成立的商业部,责任非常重。

    让一个女流之辈来管理,或许会出差错。

    可李善长完全想错了,名单是下午递上去的,第二天早上就批阅完毕,直接送到了中书省。

    不出意外,江楠的名字被大大圈起来。

    老朱还特别加了批语:当世奇才,足堪大任!

    好家伙,这还没上任呢,就得到天子如此评价,这位江尚书还真是不同凡响,陛下给张相的面子,也是够大的。

    实际上李善长也是猜错了,之所以会这样,根本不是张希孟的面子大,毕竟他的面子再大,也比不过马皇后。

    江楠真正的靠山,是这位皇后娘娘。

    “江楠可是给我们女人挣面子的关键,她德才兼备,为人又正直,你要是敢不用她,我跟你没完!”

    面对马皇后的威胁,老朱怂的那叫一个干脆,毫不迟疑,就把尚书给了江楠。

    老朱心里也有盘算,商业这种事情,非常复杂,里面大有藏掖。

    尚书选择,除了要德才兼备之外,还必须和各方瓜葛最少,能够一颗公心,一心谋国。

    在这一点上,江楠甚至比张希孟还要可靠。

    她一个女官,注定没法和其他人同流合污,身为张希孟的夫人,又没人敢和她结党营私。算来算去,江楠几乎是整个大明朝,最超然,最没法收买的人。

    新成立一个商业部,不让这个人当尚书,还让谁啊?

    如果不是害怕刺激中书省诸公,老朱甚至打算给江楠加个参知政事的头衔。

    不过即便没有这个头衔,光是张希孟的夫人,就够吓人的了。

    江楠在中书省,只要坚持凡事按规矩办,就事论事,就已经让一群老家伙应接不暇,招架不住。

    你说办事能力不如江楠的,会感到惭愧,毕竟连女人都比不上,也太无能了。

    可要是比江楠强太多,处处压制这位江尚书,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反正左右都捞不到好话!

    而且事实上他们想碾压江楠,那也是不可能的。

    别忘了身为张希孟的夫人,这些年许多政务的安排,法令的制定,有什么考虑,出于什么目的,中间又有什么样的流程……江楠一清二楚,甚至比许多尚书都明白。

    简言之,江楠就是个收买不了,得罪不起,能力比不过,辩论说不赢的超然存在。

    她在中书省待着一天,从李善长,到各部尚书,就没有一个能舒服的。

    上一个让大家伙集体厌恶的人,貌似还是狄青!

    他以配军的身份,靠着战功,一点点升迁,达到了枢密使的高位,成为了天下贱儿的榜样,大宋的全民偶像。

    而且狄青的战功颇为有趣。

    他是在和李元昊作战中,一点点崛起的。

    李元昊叛乱,建立西夏,期间打了大宋多少名臣的老脸,也就不用说了。那些一个个名满天下的贤相,国家柱石,鼻青脸肿,损兵折将,将西北大面积的土地丢失不说,还要缴纳岁币,苟且求和。

    就在文人集体丢人的时候,一个配军出身的武夫,靠着忠勇和智慧,在一片灰暗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逐渐崭露头角。

    其实此刻的狄青还没有那么让人厌恶,甚至有些文臣还愿意提拔教诲他,把他视作一个不错的工具人。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

    侬智高作乱,岭南之地,遍地溃烂,无可救药。

    好几位领兵文官,一如他们在对付李元昊的时候那样无能,被打得狼狈逃窜。

    到了这时候,被李元昊羞辱的噩梦,再次袭来,为了避免岭南也冒出一个“西夏”,再交一份岁币的尴尬。

    大宋顾不得以文御武的祖制了,只能派狄青出战,让武夫统军。

    可偏偏就是这一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狄青领兵,顺利平定侬智高,德胜凯旋。

    平定了岭南之乱,狄青携着战功,回到开封,荣升枢密使,执掌军务。

    到了这一刻,狄青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了所有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人们,一些所谓名臣不光彩的历史。

    他的战功,又在说明,让文人领军,压抑武人的荒唐。

    他坐镇枢密院,如果真的再次建立功勋,灭了西夏,那就天塌了,地陷了,士大夫的文明都要终结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狄青必须被毁灭了。

    因为毁灭狄青,后果很可怕,大宋朝可能完蛋。

    但是不毁灭狄青,后果更何怕,士大夫的好日子就没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看着狄青被消灭了。

    然后六一居士欧阳修就出手了,作为十处打锣九处到的士林领袖,欧阳修还算厚道,说狄青没什么大的过错,只是不合适留在枢密使的位置上而已。

    这个事情的荒唐程度,几乎就是岳飞莫须有的提前预演。

    未有显过和莫须有,又是何等一脉相承,何其相似乃尔!

    张希孟在修宋史的时候,有关狄青的这段公案,是他着笔非常重的地方,甚至跟文彦博那句与士大夫共天下,非与百姓共天下放在了一起。

    张希孟直言不讳,赵宋士人,不是想和天子共天下,而是把自己看得比天下更重。

    为了自己的名声,罗织罪名,陷害无辜。

    自毁长城,毁掉名将。

    这背后不是愚蠢,而是自私自利,是祸国殃民,是居心叵测……是把士人凌驾于百姓之上。

    狄青一案,同风波遗恨放在一起,就是他立论的基础,自秦汉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条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路,走绝了,没法继续下去了。

    原因就是士人不再把自己视作天下的一员,不再替天下苍生考虑。而是把自己放在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宋亡于士人,正是这个原因。

    如果继续纵容士人,不过是重复大宋三百年的悲剧罢了。

    朱标看着这一段,只觉得汗流浃背,浑身颤栗。

    他闭目思量,那些翰林名臣,当世名家,没有一个人,能像张希孟这么书写史册,解读历史……看得人心冰凉,不寒而栗!

    尽管朱标很喜欢欧阳修的文章,也崇敬这位的文采,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欧阳修的印象,终究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先生,您这些日子修史,只怕还不知道吧!在应天的茶楼,有一出戏正在上演。”

    “戏?”

    “对,就是狸猫换太子,先生要不要看看!”朱标站起身,脸上含着怒色。

    张希孟微微一怔,轻笑道:“也好,我也好长时间,没有看戏了,就当是放松一下吧!”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丧尽天良的张希孟

    张希孟过了而立之年,不似头些时候的白面俏书生,整个人越发庄重起来,尤其是开始蓄须,短而整齐的黑须,成熟而大气,当真诠释了什么叫做君子如玉。

    一身淡灰色的长袍,加上一顶狼皮帽子,更无多余的装饰。

    朱标算是吸收了老朱和马皇后的特长,也十分高挑,五官也不差,但是跟张希孟比起来,只能说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这俩人刚要走,正好碰到了江楠匆匆回来。

    这位江尚书刚刚执掌商业部,百废待兴,一切从头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好容易回来,发现张希孟要走,她转身回屋,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贴狗皮膏药,直接摔在了张希孟的太阳穴上。

    “别让人认出来。”

    张希孟点头,“多谢夫人心细,我看完戏就回来。”

    交代之后,张希孟才跟着朱标离开府邸。

    等到了外面,朱标看着太阳穴上贴着狗皮膏药,和流氓有的一拼的张希孟,忍不住笑道:“先生,我看不是怕人家认出您,是怕有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把您老人家抢走了!”

    张希孟给他一个大白眼,“不要浑说,谁敢抢我,江尚书会带兵杀过去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啊!”

    朱标意味深长看了看张希孟,心说您这是夸啊,还是损啊!

    算了,还是看戏要紧吧!

    他们两个出来,张希孟还顺手从路边买了一包炒蚕豆,然后跟着朱标去看戏了。

    这个戏很有意思,需要事先买竹签,最少可以买四分之一段。

    如果先进去了,看个开头,没到精彩的地方,就让人请出来了。

    这么干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一种是老戏迷,只捡最精彩的地方看。

    再有就是买半截,看半场。

    这种情况通常是时间很紧,看不了全场,只是捡自己有时间的看。

    朱标当然选择了第三种,是完整一根,能够看全场。

    张希孟倒是觉得后世的电影票可以参考这个模式,卖四分之一票,半场票,可以先试试水,如果不好看,果断跑路。

    如果好看,就在线续费,增加时长。

    到时候看完整观看率,一部电影的好坏就清清楚楚了。

    张希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都绝了,绝对值得投两张票,顺便再打赏一点。

    他正在想着,戏台上已经开锣演出了。

    狸猫换太子,最早的版本,能追溯到元杂剧《金水桥陈琳抱妆盒》,而自此之后,这出戏不断被演绎,成功和包公案结合,成为民间传说中,包拯最亮眼的高光时刻。

    哪怕到了后世,依旧能在一些电视剧中,看到端倪,比如少年包青天……

    张希孟对整个狸猫换太子的过程,还算熟悉,他这次过来,除了看戏,更是看戏外的人,看三教九流,看种种故事。

    实际上早在几年前,吴大头率领着一批人,前往凉州,慰劳前方将士,整个应天的戏曲界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朝廷主导的那些戏,越来越少,其他的内容越来越多,而且官方的戏班子也越来越少,民间的戏班子越来越多。

    种种变化,虽然无声无息,但不可谓不迅速。

    张希孟坐在这里,思忖之际,离着他不远的地方,挤进来一个文人,他低着头,十分小心,好像生怕惹出什么麻烦,因此也不敢抬头看,只是挤进来,一屁股坐下。

    然后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从另一边拿出一支笔。

    由于这种戏园子,是不准记录的,你要是有本事,能过耳不忘,全都记去了,那没有什么好说。

    你要是想抄写偷师,是要挨打的。

    来这个人,他也不是需要全篇记录,只是想捡些紧要的地方记下来。

    这种明显擦边球的行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如果旁边人愿意帮忙打掩护,巡场的小伙计高抬贵手,也就糊弄过去了。

    因此他坐好之后,就偷偷抬头,看了看旁边,很凑巧,有人也在看他。

    “罗兄,自从当日茶叶行一别,有半个月了吧,你的茶叶生意怎么样?我这边可不太好!”

    罗贯中眨巴了一下眼睛,怔了怔,干笑道:“张……先生的生意比小的大多了,我这儿更差,只能,只能看戏,排解忧愁罢了。”

    老罗说完之后,连忙低头,平复心绪。

    毕竟看到这位的时候,他差点把心跳出来!

    张相啊!

    你没事跑来看戏干什么!

    罗贯中是惊讶不已,他稍微平静心情,再抬头,正巧坐在张希孟另一边的朱标也往这边看……他也认识老罗,还冲着他挤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罗贯中怔了好一会儿,眼珠子差点掉下!

    太子也来了!

    我的天啊!

    这是什么福气啊?

    看个戏都能碰上这两位,怎么这么巧啊?

    罗贯中想不通,也只能强压着激动,老老实实看吧!

    至于想抄写几句戏词的打算,也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要是因为自己的举动,暴露了这两位的身份,那可就罪莫大焉。

    罗贯中只能背着手,像个乖宝宝似的,一双眼睛,盯着戏台上,余光还要不时扫张希孟。这戏看的,实在是太考验水平了,一场戏看完,估计能看出二百五十度散光来。

    相比起老罗的心惊肉跳,台上就演得神采飞扬多了。

    所谓狸猫换太子,说的就是宋真宗朝,刘妃和李妃同时怀孕,谁能生下皇子,谁就会被立为皇后。

    李妃生下男婴之后,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此时总管郭槐和接生婆一起做手脚,用剥了皮的狸猫换下皇子。

    而刘妃又把这个皇子交给了心腹宫女寇承御,让她处理掉。

    寇承御心知这是皇子,不舍得加害,就隐藏在树丛里面,恰巧老总管陈琳路过,他原是给八王送寿桃,寇承御知道他忠心耿耿,就仗着胆子出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琳当即把皇子放进了装寿桃的盒子里,带去给了八贤王。

    这就是上半场,狸猫换太子。

    总体上讲,就是个古早版的后宫甄嬛传,属于宫斗戏的开山鼻祖。

    很显然,这出戏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比如降生皇子,为什么只有总管和接生婆?

    负责起居注的官吏在哪里?

    御医在哪里?

    还有宗正寺,他们不需要见证皇子诞生吗?

    最最紧要,皇帝自己又在哪里?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又怎么拿狸猫换太子?

    很显然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等着皇子生下来,想办法下药害死,来得方便。

    当然了,作为开山之作,不能要求这么多。

    毕竟这出戏已经具备了宫斗剧的雏形,恶毒的贵妃,奸邪的太监,忠诚的小宫女,颇有侠义心肠的老太监……这种主要人员的设定,哪怕到了后世,也依旧适用。

    而且李妃善良被害,陈琳和寇承御忠肝义胆,救护皇子。加上皇子流落出去,如赵氏孤儿一般。

    接下来就要看皇子如何复仇!

    一个上半场,噱头十足。

    张希孟看得津津有味,罗贯中是一身臭汗,朱标也没说什么,因为真正的问题在后面。

    果然进入中场,刘妃原来生育的皇子早夭,真宗皇帝不得不过继八王之子,给自己当太子。

    而这个八王之子就是当初送出去的皇子。

    此时的刘妃已经是皇后,她觉得皇子身份可疑,当即叫来寇承御……狸猫换太子的第二场,叫拷打寇承御。

    刘皇后逼问事情真相,寇承御抵死不认,陈琳掌刑,打死了寇承御。

    转眼又是十年,此时皇子已经长大了,而当初被陷害的李妃,死里逃生,从冷宫跑出来,去了陈州,在破瓦寒窑乞讨为生。

    而此刻陈州发生了灾荒,李妃命悬一线,恰逢包拯陈州放粮,遇上了李妃,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包拯。

    包拯带着李妃返回了开封,此时真宗已经死了,皇子顺利登基。

    包拯定计,让郭槐说出真相,同时陈琳又给作证,逼着刘太后自尽而死。

    第三出戏,也叫草桥断后!

    李妃顺利回宫,和儿子团圆,被封为太后。

    甚至李妃流落民间,收养了一个干儿子,这个干儿子也成了干殿下,可谓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坏人都死了,正义得到了伸张。

    忠臣义士,扶保大宋。

    这个经历坎坷的皇子,就是大宋在位时间最长的宋仁宗。

    戏演到了这里,所有演员上台,最后要来个大团圆。

    到了这时候,那个饰演陈琳的老生,就念了起来,大概的意思,大宋朝有忠臣义士,圣君贤臣,哪个丧尽天良,胆敢狂言,说大宋无人!

    哪个狂言?

    狂言之人,不就在台下吗!

    一场好戏,张希孟脸上含笑,从里面走出来,朱标在后面紧紧跟随,罗贯中也跟了过来,他不知道张希孟会怎么处置!

    “先生,你看要不要把这些唱戏的人,立刻抓起来?朱标杀气腾腾,“治他们一个妖言惑众的罪!”

    张希孟一愣,笑道:“这样不好,殿下要是有心,就把他们请到宫里……这不是陛下要过生日了,给陛下演演,也请皇后瞧瞧!”

    朱标眨眨眼睛,突然伸出大拇指,“先生高见!”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大宋笑话,永不过时

    一场戏看完,朱标回宫,罗贯中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张希孟看着他好笑,干脆叫他到家里,请客吃饭。

    “老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忙什么呢?”

    罗贯中老脸微红,“那个,那个在地方上走走,多看看风景名胜啥的。”

    张希孟一怔,“这是好事情啊,文艺创作,自然要四处采风,你,你脸红什么?”

    “那个……我,我就是去东岭关,汜水关,洛阳关等地瞧瞧。”

    “哦!”张希孟意味深长道:“那你花的时间可不能短了啊?”

    罗贯中愕然,随即明白了张希孟的意思,老脸越发如血一般红,太尴尬了。

    好在张希孟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到了张府,花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酒菜,江楠把时间算得很准。

    张家老二也在这里,这小子和他大哥白白净净,瘦瘦长长的不一样,小家伙虎头虎脑,肥嘟嘟的脸蛋,全都是肉,让人恨不得捏上一把。

    对了,张家老二叫承天……这个名字着实有点大。

    据说张希孟取名之后,有人还传言说张相野心勃勃,有篡位夺权的心,不然怎么管儿子叫承天……

    结果让老朱听到之后,这位啥也没说,竟然没发怒,而是让说这话的人,抄两万遍易经!

    没错,这俩字也出自易经。

    老大是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老二这里是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老朱家这帮孩子,只能在五行里面打转转儿,张希孟的心可比朱元璋大多了,六十四卦,除非能像周文王,或者中山靖王那么能生,不然六十四个,足够使用了。

    张希孟抱着沉甸甸的二儿子坐在了旁边,然后笑着给罗贯中倒酒。

    “老罗,咱们一起看了这一出戏,你有什么想说的?”

    罗贯中神色凝重起来,“张相,我,我有些话,说出来,只怕会得罪人啊!”

    张希孟一笑,“这大明朝,还不至于颠倒黑白,混淆对错,只管说就是。”

    罗贯中深吸口气,“张相,这些年了,咱大明朝最善于宣传,彼时还没有立国,咱们就有那么多艺人,拍戏,演戏,四处演出,所到之处,老百姓都翘首以盼。有人甚至提前一天过来排队看戏。那是何等热闹啊!可,可自从立国之后,十来年了,倒是鲜有好的作品了。那些老的戏也演得次数多了,不如以前。吴提举又去了凉州,京城里面,也失去了一面旗帜。”

    “现在倒好,公然有人演戏,替赵宋说话,嘲讽……嘲讽詈骂张相,着实是太不应该了,应该整顿!”

    张希孟点了点头,“罗先生所讲,确有其事。不过我想问问你,这部宋史修成之后,民间到底是怎么看?是不是修的过分了?”

    罗贯中微微怔了怔,“张相,其实这里面的事情,还是落在那些人的评价上面……比如欧阳修,比如苏轼等人,他们觉得张相的评价过了。”

    张希孟一笑,“那你呢?老罗,你有什么看法?”

    罗贯中再度沉吟,最后还是道:“张相,很多人都说,有关狄青这个案子,您,您有失公允。狄青一介武夫,官居枢密使高位。他这人不太会做官,得罪两府宰执,尤其是跟范仲淹,韩琦闹翻,最后欧阳修上书弹劾,也只是外放,甚至给他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着实算不得陷害啊!”

    张希孟脸上依旧带笑,“老罗,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建议你,多跟令师施耐庵学学,论起写小说,你的技法或许在令师之上,但是论起看事情,就不如令师深邃了,尤其是在人性上面,你还差了许多啊!”

    罗贯中悚然,连忙道:“请张相指点!”

    张希孟笑道:“你说狄青不会做官,得罪了范仲淹,又跟韩琦有怨,最后只是被贬,算不得什么……你听来的这套说辞,且不论对错,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听过?”

    “对!”张希孟点头,“当初我建议给完颜构立跪像的时候,就有人认为岳飞不会当官,不合时宜,甚至卷入储位之争,最后凄凉收场,虽然可悲可叹,倒也是无可奈何。”

    罗贯中猛然吸了口气,神色越发凝重。

    “张相,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些?”

    张希孟笑道:“我也是想不清楚,但我发现,遇到了一件事,总有人喜欢从受害者身上找原因,仿佛他们就该死一样!咱们看史书,最紧要的就是有大局观,岳飞壮志未酬,北伐路上被罢去兵权,最终惨死。我们为什么要纠结于赵宋朝中的龌龊,为什么要忽视北伐不成的悲惨后果?一个好人,只要有一个污点,便要拿命去偿还,还要被人啐口水。一个恶人,只要一点良善,便要被理解,原谅。你不觉得,这个是非观念,很乡愿吗?”

    罗贯中越发悚然,连连点头,“张相教训的是,我,我茅塞顿开。”

    张希孟又道:“就拿狄青这个案子来说,彼时的他,承载着天下贱儿的希望,又是所有武人的表率,他并不不臣之心。狄青和韩琦结缘,也无非是韩琦想要冤杀焦用立威,狄青求情,韩琦说出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这一桩公案,到底是狄青错了?还是韩琦错了?”

    张希孟叹道:“我恰恰认为,焦用是狄青命运的预演,有功于国,随意被杀。这就是宋人对武夫的态度。随后才有狄青被赶出开封,又有风波遗恨,岳飞被冤杀……这是一脉相承的。就像在这个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后面就有一百只。赵宋冤杀武夫,也不只是一次两次。”

    “我在写这段的时候,也不是要骂欧阳修,要讽刺某个人,更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非要颠覆历史,标新立异。我相信这些史料都是对的,我写这段,是想大家伙思考一下,在这个背后,是不是还有一层更深的道理在!”

    “罗先生,你想想,赵宋立国不正,不得已和士大夫共天下,赵家兄弟死后,主少国疑,士人趁机窃据朝廷大权,与其说是君王和士大夫共天下,不如说是士人治天下!这个士人,说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追逐自己利益的人。甚至也包括那些因为仰慕士大夫,自愿为士大夫摇旗呐喊的精神士人!”

    “狄青的出现,侵犯了这个团伙的利益。而在这个团伙当中,欧阳修算是不错的人,可即便如此,他也容不得狄青。在奏疏里面,说的是为国家消未萌之患!”

    “什么叫未萌之患?不就是莫须有吗!”张希孟道:“这背后的道理,不就是一群士人,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利益,忘记了国家,忘记了百姓,大敌当前,燕云未复,西北丢城失地,几十万将士惨死李元昊之手,连个小小的西夏都解决不了,却自断手足,自毁长城……至于所谓狄青的恶名,还不都是士人传说出来的,跟着他们人云亦云,未免有失公允吧!”

    罗贯中听到这里,已经是汗流浃背。

    “张相所言,确实鞭辟入里。我以为张相所修宋史,并非讽刺某个人,而是要把这个道理,告诉天下人!”

    张希孟点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主张,我以为是天下万民的力量,撼动了元廷,推翻了大元朝,是无数百姓,帮着我们赢得了胜利,将陛下推上了龙椅。我们的国家,是根植在千千万万的百姓之中。而赵宋王朝,是植根在士大夫的身上。我再问罗先生一句,如果本朝出了狄青,文臣可能靠着未萌之患,罢黜狄青?”

    罗贯中咧嘴一笑,“张相说得这么明白,陛下圣睿,谁要是有这个胆子,只怕陛下不会客气,必然身首异处!”

    罗贯中又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

    “我懂了,张相这番指点,让我真正明白了!”罗贯中感叹道:“我这么多年,也时常以读书人自居,现在看来,当为天下苍生写文章啊!”

    张希孟抚掌大笑,欣然点头,“等陛下寿辰,你也跟着我进宫瞧瞧,有些体会,也都说说。”

    罗贯中连忙点头,心里头怦怦乱跳。

    他已经清楚了,宋史争议,牵连到大明的立国根本,着实不能马虎……

    很快,就到了老朱寿诞,不光是张希孟去了,就连蓝玉都在邀请之列,毕竟他也算是皇子的老师。

    众多文武,齐聚奉天殿,蓝玉总是个闲不住的,“我给大家伙讲个故事吧……据说宋真宗要去泰山封禅,翰林院就找到了大画家范宽,让他作画一幅,最初范宽死活不同意,但是翰林官威逼他,范宽不得不从。数日之后,他画了一幅画,正是东京的福宁宫。一男一女,正在宫中相对言笑,十分亲密。”

    “翰林官不解,就问范宽,这个女的是谁?范宽说是陛下最喜欢的刘美人。又问男的是谁,是马军都虞侯李太尉。陛下呢?范宽说不是写着吗!陛下去泰山封禅了!”

    蓝玉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了一片大笑之声,尤其是常遇春等武将,更是前仰后合。

    李善长也忍不住发笑,他抓着胡须道:“蓝玉,这个故事我听过,是当初说怀王张士诚的,说他在看戏!放在了宋真宗身上,倒也贴切。”

    众人恍然,确实有这事。

    李善长又道:“蓝玉,还有新鲜的没有?”

    蓝玉一时气馁,只能道:“那就要问张相了!”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大喜的日子,我也就胡言乱语了……话说完颜阿骨打痛击辽军,大获全胜,就跟天祚帝谈判,要求二十万匹丝绸,天祚帝答应了,又要二十万两白银,天祚帝也眉头不眨,直接答应了。完颜阿骨打很高兴,心满意足,他还想要一头小白骆驼,送给四儿子玩,就说赶快给了骆驼,他立刻退兵……谁知道这一次天祚帝竟然疾言厉色,坚决不同意。臣子不解,银子给了,丝绸也给了,为什么不能给一头小骆驼!天祚帝义正词严道:骆驼乃是朕的的财产,岂可轻易予人?”

第六百六十章 倒了霉的礼部

    李善长听完张希孟所讲段子,捻着胡须,哈哈大笑,“大宋岁币之耻,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他刚说完,外务部尚书毛贵突然道:“李相公,大宋之耻,又岂在岁币一项?我也听闻,司马光复相之后,尽数废掉新法,朝中一片称颂之声。一日他外出大相国寺降香,路上一个蕃人夷商见是司马光,立刻跪倒,磕头不止。随从就说君实相公威名远播,便是蛮夷也知相公大名,当真是贤相在朝啊!随后,他又代司马光询问夷商,为何磕头?夷商说多谢司马相公,不但罢黜了能征善战的将领,还把大宋抢走的土地让了出来,当真是君子贤相!”

    众人怔了怔,这是史实,还是段子啊?

    这时候刘伯温道:“毛尚书说得也好,就是不如张相公讲的有趣……要不再来一个?”他看向了张希孟,众人这时候也笑了起来。

    “张相,再讲一个吧!”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话说澶渊之盟达成之后,双方都很高兴,辽圣宗和宋真宗一起饮酒庆祝,辽圣宗就说我大辽萨满法力无边,能够起死回生。宋真宗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大宋有猛士,能够力敌万人,杀一个七进七出。”

    “这时候辽圣宗就来了认真的劲儿,询问宋真宗,让他把猛士请来,这下子宋真宗慌了手脚,大宋要是有猛士,又何必议和啊?这时候寇准站了出来,他说很简单,先请大辽萨满过来,前往永昌陵,让太祖皇帝起死回生,然后靠着太祖的一条虬龙棍,自然可以力敌万人,杀一个七进七出!”

    张希孟说完之后,旁边的朱升忍不住了,“要是赵匡胤活过来,只怕要先打死这些不肖子孙!真宗就是头一个!”

    张希孟含笑,又道:“蒙古大汗蒙哥骁勇善战,他的部下俘虏了几个宋军,一个蒙古将领便对宋人说,我们大汗骁勇善战,每天都到前线督战,如何不胜?这时候一个气息奄奄的宋兵反唇相讥,这算什么,我们陛下端居临安,每天前线都会靠近一点。”

    奉天殿内,顿时又是一片欢乐的气氛。

    这时候老朱来了,发现大家伙如此欢乐,一问缘由,便笑道:“你们不知道,当初先生给咱讲古,就说过,徽宗父子三人掉到了金明池,有人询问,谁得救了。立刻就有太学生说,是大宋得救了!”

    故事重提,大家伙笑得更开心了,原来乳宋早就成了大明的保留项目了。

    老朱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大喇喇道:“张先生,今天是咱过生日,你再多说几个,助助兴!”

    张希孟道:“臣也没有那么多,只是临时想到,忽必烈要卖一张羊皮,为了卖个高价,就贴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全新,只有赵佶披过一次!”

    老朱忍不住哈哈大笑,“赵佶和赵桓,这一对不要脸的东西,连牵羊之辱也能忍,当真算不得男人,更不要说一国之君了。”

    随后老朱又问道:“张先生,可还有吗?再来一个!”

    张希孟无奈道:“臣真的说不出来更多了,最后一个吧,还有那么多好戏要演,臣可不能耽误时间。”

    说完之后,张希孟清了清嗓子,就说道:“有一日,宋高宗从楼上跌落,昏死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发现秦桧就在身边服侍,他急忙询问,天下如何?秦桧说请陛下放心,金国已平,开封已复。又问西夏大理如何?秦桧说皆已平复。宋高宗大喜,又问莫非连燕云也恢复了,天下太平?秦桧也点头了。宋高宗连连惊呼,难道真有无为而治吗?朕昏迷之后,何人为朕主持朝政?秦桧躬身回答,是大明洪武天子!”

    是大明洪武天子!

    文武众臣稍微一愣,随即一起起身,躬身施礼,恭贺圣寿。

    老朱是哈哈大笑,倍感舒爽。

    这人读书读的多了,要是诚心奉承一个人,马屁拍得能把人拍上天!

    就说张先生一个笑话,不但讽刺了赵宋,还顺便拔高了自己!光凭这几个段子,今天的生日就没白过,值得大书特书啊!

    “来人,给诸位爱卿赐宴,摆酒,开戏!咱们君臣同乐,一起高兴!”

    有老朱发话,大家伙也都放开了,一边喝酒,一边畅聊。

    多数人还都沉浸在刚刚乳宋的欢乐氛围当中,有人重复张希孟所讲,有人推陈出新,大力发掘。

    如果还有什么能跟这个活动相提并论,恐怕只有后世的乳法笑话了。

    其实我们乳宋了吗?

    没有啊,我们只是把大宋干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罢了。

    要说大宋朝在历史上的地位如何呢?

    大约就相当于法国之于五常,总不能赶出去吧?

    就在一片欢乐之中,大戏上演了。

    朱标这孩子亲自操持,要给他爹的寿诞添彩儿。

    然后第一出大戏,就是狸猫换太子。

    其实这种惩恶扬善,最后大团圆结尾的戏,放在寿诞上演,也没什么不妥当。

    就算是天子圣寿,也不是不行。

    演员们也是用心尽力,演得很卖力气,可谓是使出了十二分功力。

    但是他们就发现,在下面的众位文武,脸上神色严肃,眉头紧皱。哪怕常遇春这种武夫,起初还挺乐的,可渐渐的也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初看这出戏,没什么问题,甚至是难得的精品。吴大头走了,好几年都没有看到特别出色的大戏了。

    可是听了那么多乳宋的段子之后,再看这出戏,怎么看,怎么别扭!

    尤其是到了后面,拷打寇承御,再到草桥断后,迎回李妃。

    大团圆结局,说什么忠臣义士,扶保大宋朝……老朱的脸色已经黑了!

    啪!

    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台上的戏子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从开始演,气氛就不对,他们越是卖力气,陛下和群臣的脸色就越是怪异。

    他们也不敢说,只能尽力赶快演完,好快点逃命。

    只是没有料到,最后还是得罪了天子。

    一瞬间,几十个人,全都趴在了戏台上,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在这个当口,别人肯定不方便说话,马皇后道:“陛下,大喜的日子,有脾气也不必朝着他们发,让他们下去吧!”

    事实证明,马皇后的面子还是大的,朱元璋深吸口气,终于点头,“让他们下去吧!”

    戏班子如蒙大赦,赶快跑了。

    可朱元璋却是一扭头,看向了群臣。

    在场的武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是知道这出戏是夸奖大宋朝的,陛下听着不痛快,但是有些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儿。

    张希孟主持修宋史,这段时间陆续公布内容,朝野议论纷纷,结果此时就有人弄出了这一出戏,在民间大肆上演,鼓吹大宋贤君名臣,忠良义士……这是要干什么?

    跟张相公唱对台戏吗?

    觉得国史馆修的宋史,不合适?

    替大宋招魂?

    这时候太子朱标突然向前走了两步,跪倒朱元璋面前。

    “父皇,孩儿近日处理北平案子,心中颇有体会。诚如张相剖析的一般。那些人思念大元朝,称颂元军,甚至梦想回到元廷……所图者,不过是肆意妄为,可以由着性子胡来。如今又有人怀念大宋,觉得宋史修的有问题,不够公允。那他们想的是什么?孩儿窃以为,他们想的是在大宋朝,士人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

    “这么多年了,自从父皇起兵,张相公几次做文章,从杭州岳王墓,到白鹿洞书院,再到崖山战场。张相公一以贯之,就是抨击士人,反省赵宋之失,主张以民为本,重新立国!这正是我大明的根基所在啊!”

    朱标感叹道:“父皇,张相公未曾变过,所修宋史,正是盖棺定论,把多年来的主张,付诸书中,警示后人。当此之时,却有这么多人出来胡言乱语,横加指责,处心积虑之深,怕是不光是讽刺张相公那么简单!”

    朱标这番话,确实是让人大吃一惊……长久以来,朱标都是老实巴交,温良恭俭的形象,也是很多文臣的希望所在。

    朱元璋太轴了,没希望了,也就只剩下朱标可以指望了。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却让众人惊觉,貌似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众人心惊肉跳,龙椅上的朱元璋,却是微微点头。

    “太子所言极是……自从咱起兵以来,到坐上龙椅,再到今日,登基也快十年了。天下之间,总有那么一些人,觉得咱不配坐在龙椅上,觉得大明的种种国策,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咱一直以为,随着大明朝国势强盛,物阜民丰,四夷臣服,终究会有人想通的。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朱元璋这话说的,有人的血都凉了,太可怕了吧!

    这是天子震怒啊!

    果不其然,朱元璋道:“今天是咱的生日,不好大开杀戒。但这事不能没有个结论,到底是谁在后面摇旗呐喊,煽风点火,又是谁纵容回护,弄得乌烟瘴气……不能没有个交代!”

    朱元璋把目光落到了李善长身上,吓得李相公连忙跪倒。

    “上位,臣,臣疏忽了,臣有罪!”

    老朱摇头道:“李先生,此事就跟前面的商业部一样,你说得很对,以前没有想到,所以就管不了。此次的事情,最该管起来的就是礼部,咱在三天之内,就想听听礼部的意思!”

第六百六十一章 废掉

    朱元璋虽然只说想听听礼部的意思,但前面还有一句,因为是生日,所以不想大开杀戒。

    换句话说,三日之后,还没有确当办法,那是要死人的!

    一出狸猫换太子,竟然惹出了这么多麻烦,李善长也是叫苦不迭,而且自从和张希孟的联盟瓦解之后,老李就觉得力不从心,倍感艰难。

    无论是江楠的商业部,还是这一次事情,都超出老李的掌控范围。

    他毫无办法,只能在第二天召集礼部尚书陶凯,左侍郎杨训文,另外又请了几位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吏,大家伙凑在一起商议。

    “李相,说实话,我们真的冤枉。狸猫换太子那出戏我们不知道。你说卑职们好歹都是朝廷命官,有怎么会跟一群戏子搅合在一起!”

    “住口!”李善长一声断喝,随即怒视着陶凯,冷笑道:“你刚从山西调回来不久,看你的样子,在外面历练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现在就给我滚出礼部,不要留在这里!”

    老李发威,也把陶凯吓得够呛,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道理啊,李相公怎么那么生气?

    看着这个还不开窍的东西,李善长是真的无语了。

    “去把江尚书请过来吧!”

    中书省姓江的尚书,只有江楠一个,请她过来?

    让一介女流来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做事?

    李善长气得想打人,不去请江楠,难道让老夫去拜求张希孟吗?那不是更没脸吗?

    过了一会儿,江楠果然来了,而且听完李善长的话,江楠没有任何迟疑,立刻道:“李相公,当初陛下起兵的时候,很早就让吴提举编演戏曲,登台演出。十几年前,便明确说了,演戏的人员,也是有军籍的,比照军中将士优待。”

    “当初决定此事,就是因为这个宣传非常重要,马虎不得。”江楠认真说道。

    陶凯愣了少许,就说道:“江尚书讲的没错,可如今大明立国十年,江山稳固,物阜民丰,天下大治,俨然盛世大明!到了此时此刻,贵贱有别,朝廷官吏,又如何能不顾脸面,跟那些戏子往来?”

    江楠轻笑了一声,“是啊,戏子是下九流,不配和官吏并立朝堂。对待他们,应该用过即丢,不必当回事……罢了,我也乏了,告辞!”

    江楠起身要走,李善长吓得连忙拦住,“江尚书,你可千万不要误会。陶尚书到底是文人气太重了,我回头必定教训他。眼下还请江尚书指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江楠呵呵嘲笑,“我看是士大夫的习气太重了!我确实没有什么能指点李相公的,这种事情,李相公要是愿意,可以请刘学士,或者钱侍读过来商议。”

    江楠说完这话,也就起身告辞,多一秒钟,都懒得浪费。

    别看大明立国十多年,张希孟喊着移风易俗,也忙活了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效果,那还是扯淡,毕竟没有效果,江楠凭什么能坐上尚书宝座?

    而且她还没有像狄青一样,遭到群起攻之,逐出朝堂,这就说明,张希孟还没白折腾。

    但要说从此之后,天下大变,旧习尽去,焕然一新,大家伙都改变了看法,大明朝从头到脚,都成了新的……那更是做梦!

    尤其讽刺的是,越是官位高,越是权柄重,尤其是礼部,国子监,翰林院这种清贵衙门,就越是难以转变过来。

    老爷们都是正儿八经孔孟门徒,虽然暂时受挫,早晚有一天,也会拨云见日。不为别的,张希孟今年才多大?

    让我们皈依他的门下,自称张氏门人?

    想什么呢?

    就算是刀压脖子,我们也是口服心不服!

    也就是毛贵那种无德武人,能不要脸皮,我们这些人真正的读书人,是绝不会低头的!

    李善长早就把这帮东西的牛黄狗宝看透了膛,指望礼部能拿出什么方案,那是做梦!而且李善长从朱元璋的措辞里听到了一丝端倪。

    老朱说跟商业部一样,大约就是要针对礼部,进行彻底改革。

    没准三天之后,拿不出妥当的方案,礼部就要灰飞烟灭了。

    李善长面对此情此景,也真是无可奈何。

    一个商业部就很可怕了,如果再来一个部,自己在中书省的这点权威,也不剩下什么了。到时候中书省就成了门下省行省了。

    老李是满肚子怒气,又无可奈何。

    他最后思前想后,决定把钱唐请过来。

    无他,钱唐自从北上燕山之后,参与修订宋史,写了好几篇不错的文章,很是得到张希孟和朱元璋的赏识。

    属于那种比较能揣摩上意的,江楠也说钱唐可用,李善长就只能把钱唐请过来。

    钱唐很快过来,大致说了说情况之后,钱唐就立刻道:“李相,要让卑职说,自从吴提举去了凉州之后,朝廷便没有能够创作戏曲,阐发国政,为朝廷宣传的人了。现在应该尽快补上,要有朝廷的东西才行。”

    李善长无奈苦笑,“你说这个老夫也想过,只是当下朝廷没有能干这事的人,要不要把吴大头叫回来?”

    钱唐立刻摇头,“李相公,冯都督他们出师西域,志在凿穿,恢复故地。吴提举他们身上的担子并不轻。而且如果偌大的大明朝堂,就只有吴提举一人可用,那事情必不能成功!”

    李善长无奈长叹,“你说这话,固然是有理,只是当下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钱唐顿了顿,“李相公,非是下官不愿意担负职责,只是下官确实不精此道……如果说谁比较合适,下官斗胆提议,让罗贯中来负责此事。”

    “他呀!”

    李善长稍微思量,这人倒是能写小说,别只不过当年的时候,被张希孟耍得很惨,这人能行吗?

    李善长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毕竟现在不同往日,被张希孟耍了,那是和张相交过手,虽败犹荣!

    “既然如此,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李善长又稍微思忖,问道:“钱唐,你看如此弥补,可还行了?”

    钱唐哈哈大笑,“李相,这才到哪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陛下责怪礼部,实在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尤其是钱唐这么低的位置,简直有些大逆不道了,要不是现在这个局面,老李都想把他当成狂生赶出去!

    “那你不妨说说,应该怎么办?”

    钱唐道:“李相,礼部执掌教化,肩负兴学大任……自从陛下进入金陵之后,就拨出巨款,大力兴学!这么多年了,自从李习李尚书以来,礼部便只是拨款,只有出钱,没有教化。礼部只是各个学堂的钱袋子,礼部尚书成了管家,这事说得过去吗?”

    李善长一怔,倒也有理,除了语气不好听,竟然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除此之外呢?”李善长道:“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自然是有的,礼部还负责祭祀,这么大的事情,该祭祀谁,该赞扬谁?礼部就不能有个名单?就比如包拯,此人固然是清官,在大宋朝堂的一堆混蛋之中,算是不错的。可包拯当了几天开封府尹?他为官长期以来,都是谏官,这样的人,纵然可以赞颂。那些以变法救国的名臣该怎么算?那些倾尽全力,开边拓土的怎么算?”

    “清正廉洁,这是儒家倡导的东西。在我大明,官吏固然要清廉,但更要有所作为。要对强盛国家,做出贡献!国家不强,臣子脸面无光啊!”

    钱唐侃侃而谈,说的正是他强国的主张。

    李善长想了想,也只能认可。

    基本上礼部有四个使命,其一是教化,放在大明,就是兴学,已经被钱唐说的一钱不值。

    其二是对外交往,礼部担负处理藩国事务的使命。这一项在很早之前,就被废掉,单独成立了外务部。

    其三,是春秋祭祀,这也不用说了,同样被钱唐驳斥。

    还剩下最后一样,就是精膳,也就是说,每逢重要时候,比如朱元璋过生日,要举行宴会,礼部需要协调。

    说白了,就是吃饭!

    堂堂礼部,就剩下这么一项可有可无的内容了,李善长忍不住哂笑,“照这么说,礼部似乎可以废除了!”

    钱唐忙躬身道:“回李相的话,礼部不可废,但礼部做的事情,需要转个头。”

    “怎么转?”李善长好奇道。

    “回李相的话,过去礼部是为主选才,如今的礼部,需要为国育才。过去礼部是为了天家祭祀礼仪,如今礼部该为民祭祀,以此教化百姓,聚拢人心。”

    钱唐道:“礼乐教化,说起来过去的礼部,是靠着这套东西,约束天子,和君父共天下。现在的礼部,应该是正人心,护国本!与其一心给陛下添堵,不如辅佐陛下,治理百姓才是!”

    李善长大惊失色,钱唐这几句话的见识,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钱唐似乎解释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礼部一直处在作死的边缘,总是跟朱元璋对着干?

    没办法,这个衙门负责国家礼仪祭祀……这玩意对普通百姓,约束不大。说白了,从一开始,礼部就是给皇家设计的。

    隐隐含着以礼法约束天子的意思,比如著名的大礼议……

    初心如此,不添堵才怪!

    李善长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如此说,礼部确实需要动一动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李善长的高光时刻

    李善长失眠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睡不着觉,倒也寻常,只是这一次他很纠结,跟钱唐的一番聊天,已经让李善长看清楚了礼部的问题,甚至说,让老李意识到了一整套官制的问题所在。

    当然了,面对问题,并不一定需要解决。拖延,掩饰,转移,回避,甚至是干脆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总有一款办法可以用,毕竟这些都比解决问题容易多了。

    可是既然钱唐提出来了,张希孟没有理由意识不到,面对张希孟,李善长的万般手段,就没有半点用处了,甚至只是落到空处,自取其辱。

    难道老夫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名义上的百官之首,永远活在张希孟的阴影里面吗?

    前半夜老李辗转反侧,后半夜李善长干脆爬起来,顶着月色,在院子里踱步,反复思量,最终切齿咬牙,下定了决心。

    其实要想跟张希孟周旋,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干得比张希孟还好!

    没错,就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彻彻底底,改革官制,从礼部下手,破开这个纷乱的局面,到时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知道我李善长的本事!

    对!

    就这么干!

    甚至让张希孟也大吃一惊!

    老李是越想越高兴,甚至不自觉哼唱起来。

    李善长决定了,要给张希孟开个大眼!

    而此时的张希孟呢?

    他在干嘛?

    张希孟也在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实在是没法不好,在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儿子的期末考试成绩。

    甲等第七名!

    在天下英才云集的济民学堂,儿子竟然考了第七名!

    作为老爹的张希孟,自然十分满意,甚至是欣喜的。

    这个名次换算到后世,基本是保送清北的程度,而且还是院系随便挑……试问哪个当爹的能不高兴?

    只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张庶宁小朋友并不满意,实际上他去济民学堂的时候,最开始病了一段时间,经常发烧,所幸有姥爷姥姥照顾。

    而且他的邻居是一个老兵,这个老兵初到江西的时候,也染过病,就是按照偏方煮水喝,好起来的。

    姥爷姥姥将信将疑,他们老两口子竟然偷偷先试了一遍,发现没事,然后才给张庶宁服用,结果小家伙真的好了起来,变得生龙活虎。

    小家伙对医学产生了兴趣,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在来年的时候,最好能考进学堂的前三名,然后学有余力,就去医学院,听听先生怎么讲的,他要学医术。

    张庶宁觉得当教师,当医生,都是造福百姓,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还询问老爹,要怎么学习医术,有什么建议没有?

    张希孟面对儿子的要求,还能说什么,只有搜刮了自己当年编的卫生条例,还有许多战场救治的小册子,装在箱子里,让人送去江西。

    不过张希孟也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告诫张庶宁,医学不同别的东西,人命关天,要对病人负责,对自己负责……因此在学有所成之前,张希孟严禁儿子随便开药,随便给人治病。

    各种药方,必须确认有效,不能随便乱吃……

    张希孟将信送出去,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儿子,那就是明年夏秋,他或许会去济民学堂,专门开课,讲学一段时间,算是给儿子一个惊喜吧!

    明年就是洪武十年,换算成西历,应该是1370年。

    此时的世界怎么样呢?

    写出神曲的但丁死了差不多五十年,也就是说,文艺复兴大约开始了,黑死病虽然还在肆虐,但已经开始消退……大灾之后的变革,也在酝酿之中。

    而蒙古西征,建立的许多汗国,也走向了下坡路,开始一天不如一天地混日子。

    奥斯曼帝国也建立了几十年,正在迅速崛起,如果不出意外,几十年后,大约就要攻陷君士坦丁堡……

    总体来说,这是变革的前夜,影响后世的很多事,已经在酝酿发生……而此刻的大明朝,也在调整着硕大的身躯,进行着深刻的变革。

    对于张希孟来说,能把大明推向正确的方向,给未来积蓄足够的发展潜力也就够了。

    他未必能造得出蒸汽机,有生之年,也未必看到铁路遍布,轮船横行……但是总要把基础打下来。

    工商业发展的局布下来,接下来再把各个学科建立完善起来,完成人才储备,也就未来可期了。

    张希孟在洪武九年的年底,也给自己做出了一个大概的规划。

    正在他盘算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人登门拜访,张希孟看过名帖之后,欣然一笑,请他进来。

    来的人曾经是个和尚,他叫楚琦。

    “下官拜见张相!”

    张希孟笑道:“用不着客气,坐吧!”

    张希孟让他坐下,随后笑道:“连续两年,门下省的考评,你都是甲等第一名,真是不容易!清查寺庙田产,分配土地,这么艰难的事情,你能做得滴水不漏,当真是很了不起。”

    楚琦面色平静,淡淡道:“但凭着良心去做,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人世间的事情,做不好的缘由,多半都是良心没摆正罢了!”

    张希孟哈哈大笑,“不愧是曾经参悟佛法的人,这话说得有些味道。”

    楚琦竟然正色道:“张相,下官此时也在参悟佛法,不但是参悟佛法,还是身体力行,按照佛法行事!”

    张希孟眉头挑动,轻笑道:“对,确实如此!极乐大同,本就一体,你确实是悟了!”

    楚琦笑道:“张相,下官进京述职,前些天还遇到了一个人,我和他谈了之后,越发觉得吾道不孤!此人也是个和尚。”

    “哦?他跟你想的一样?”

    楚琦点头,“张相,此人是高丽的和尚,名叫辛旽!他也有感于高丽土地兼并严重,主张将庄园分给穷苦人。”

    张希孟眉头微皱,“竟有此事?我们先前几次和高丽打交道,都不算顺利。尤其是他们贿赂礼部官吏,试图弄什么不征之国,又在大明和大元之间,首鼠两端。收取辽东之后,就准备对高丽下手,没想到他们又派人过来了。”

    楚琦道:“张相,下官以为,他们就是见辽东到了大明手里,他们已经失去了大元可以依靠,不能首鼠两端,所以才来投靠大明……不过辛旽这个僧人,确实有趣。下官和他相谈甚欢,发现他尤其推崇张相均田的主张,竟然把张相的文章,背得一字不差,还说想要见张相,请教学问。能得到张相指点,哪怕死了也得好处!”

    张希孟稍微沉吟,一个在高丽的和尚,竟然主张均田,又仰慕自己,倒也是有趣。

    只是他这种人,在高丽那种地方,怕是不得施展,就算有机会去做,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些贵胄大臣,豪门士族,估计会联手起来,出重拳,天诛国贼!

    张希孟还真猜对了,辛旽的确是高丽历史上很有趣的僧人,也确实主张均分田亩,后来下场也很惨,被乱刃分尸,尸体送到了全国各地展示。

    大约就是告诉所有人,想平分土地,就是这个下场!

    只是跟历史上不同,由于红巾军长久存在义州等地,大明也不接受高丽为正式藩属,外面的压力巨大,变法的需要更强烈。

    辛旽在高丽国内的话语权更大,他这一次来大明,就是想以变法派的身份,得到大明的支持,对内变法,消除内忧外患。

    很凑巧的是,辛旽遇上了同样是和尚出身的楚琦,终于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张希孟。

    “等有空可以见见。”

    张希孟随口说道,他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但是能得到张相青睐,不说给辛旽一道免死金牌,也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道高丽的免死金牌,是不是跟大明的一样构造?

    跟楚琦聊过之后,张希孟心情还算不错。

    楚琦跟张希孟说了不少民间的情况,在均田之外,尚有许多事情该做,毕竟以极乐大同的标准,均田还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又过了一天,就是朱元璋给礼部的最后期限。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天李善长早早进宫,他穿着国公的蟒服,通身上下,都显示着当朝第一臣的威严!

    张希孟虽然是鲁王,但平时也都是绯红的官服,因此比起李善长,就差了一截。

    目睹老李如此,张希孟不但没有惊讶,反而大笑道:“李兄,今日必有一鸣惊人之举!”

    李善长含笑道:“张相明镜,倘若老夫说得有理,还望张相能鼎力相助!”

    张希孟连忙点头,“敢不从命!”

    说实话,张希孟也不知道老李打算干什么,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要有大举动。

    果不其然,在率领群臣,拜见朱元璋,行了大礼之后,李善长直接道:“上位,这三日,老臣反复思量,历代官制,皆是自上而下,为辅佐陛下一人而已,虽说官吏有辅国治民之责,但总归高高在上,不愿意体察民间疾苦……陛下有意为百姓排忧解难,官吏频频掣肘,便是这个缘由!”

    朱元璋大惊,这话竟然从李善长的嘴里说出来,这不像是他能说的话啊!

    怎么有点像张希孟啊?

    老朱皱着眉头,“李先生,你有什么主张?”

    李善长朗声道:“上位,老臣以为,设置百官,不光要辅佐天子,还要关心民间情况,把百姓疾苦放在心头。民间有什么情况,就要相应设置什么样的官吏,把这些事情都管起来。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民间需要正确的教化引导,礼部却只是关心皇家祭祀礼仪,让上位失望,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张希孟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李。

    坏了!

    真让他给开了个大眼!

    朱元璋忍不住大惊,脱口而出道:“李先生此言一针见血,竟,竟比张先生还要入木三分啊!”

    其余群臣,竟然也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李善长吗?怎么换了个人?

    唯独老李,心中凄苦,我是左相,我比张希孟深刻,那不是情理之中吗!

    “老臣恳请上位,以百姓之需,重整官制,如此才能得心应手,天下大治!”说完之后,老李俯身跪地……

第六百六十三章 张希孟的仰慕者

    李善长这番按照百姓需要,设置百官的主张,着实是石破天惊。

    甚至干脆点说,张希孟折腾了这么多年,在官制上的革新,都不如老李来得深刻。

    李善长讲的有问题吗?

    自然是没有的,而且极对。

    不信看看历代官制,大约就会有这种感觉了。

    以明朝为例,最尊贵的官衔就是三公三孤,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这六个职位,就是辅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

    其实顾名思义,最初的职责,就是教导保护天子的,属于专门给皇帝设置的近臣。

    除掉这六个职位之外,不管是前期的中书省,还是后来的内阁,也都是协助天子,治理国家的。

    再往下说,像什么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这些凡事乍听之下,弄不清楚干什么事情的衙门,几乎都是服务皇家的。

    更不要说专门为皇帝设置的内廷二十四衙门了。

    这种情况,在其他朝代,也是大同小异,赵宋最离谱,为了保证皇帝的权力,竟然把所有官员都弄成了临时工,简直是登峰造极,史无前例了。

    李善长的意思很明白,咱们不是要弄吗,那就弄个彻底。

    将百官设置交给百姓,民间有什么需要,朝廷设立什么官职。这样再治理百姓,也就方便多了。

    也省得陛下老是瞧礼部不顺眼。

    人家礼部从最初的设计上,就是盯着皇帝的。

    那些泥腿子怎么配礼部大老爷教化?

    没听说过吗,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礼部自然是不会管老百姓的,那让他们管官吏,也难为他们了,毕竟自律是很难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朝着皇帝陛下下手。

    你朱元璋觉着有点别扭,那太正常了,你还没有领教过大礼议的滋味呢!要不是你太难欺负了,我们非让你领教一下,什么是以礼治国!

    今天老李把这事情点破了,懂的自然都懂。

    张希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老李绑架了。

    他事先并没有跟自己通气……但是这么改革官制,张希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反对的,甚至说,张希孟要比老李还卖力气。

    让百官的根本从辅佐天子,变成治理百姓……这里面的差别有多大,只能说懂得都懂。

    甚至可以夸张点说,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张希孟甚至可以含笑九泉了。

    所有不管李善长怎么盘算的,张希孟都必须跟进。

    上一次他裹挟了老李,这一次李善长就放手掏了一招,只能说这块老姜,是真的够辣!

    “启奏陛下,民之大患,病在吾皇。陛下身为万民拥戴的天子,秉持民心治理百姓,以民为本,重兴华夏。自然需要百官体察民心,秉持圣意,妥善治理百姓。臣以为李相所言,甚是妥当,臣附议!”

    张希孟说完之后,俯身在李善长的身后。

    他这几句话,看似顺着李善长讲,但实际上却是不着痕迹,帮着老李弥补了最大的漏洞。

    因为李善长所讲,设置百官,不能只是为了辅佐天子,这里面就藏着一个最要命的东西,你李善长主张改革官制,莫非要削弱天子羽翼,架空陛下?

    你李相公想要谋反不成?

    杨宪和胡惟庸等人都听出来了,跃跃欲试,就想要发起攻击。

    可以说只要张希孟不发言,他们就会跟老李玩命。

    偏偏这时候张希孟不但发言了,而是还把话圆回去了,指出朱元璋是受万民拥戴,秉持民本治国……有了这一条,为治理百姓,设置官吏,也就顺理成章。

    陛下和百姓是一体的,谁要是挑唆歪曲,就是离间君父和百姓。

    有张希孟在这里,断然不会客气的。

    几乎一瞬间,杨宪和胡惟庸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那句话,只要左右二相联手,就几乎没人能推翻他们。

    果不其然,随后朱升、汪广洋、罗复仁、毛贵等人,纷纷出来支持。

    这一项要命的提议,终于顺当通过。

    “李先生,张先生,你们堪称咱的股肱臂膀,官制之事,关系到大明江山的根本,千秋百代,朱家的基业,都在你们身上了。这事情到底要如何安排,还要你们好生商议,拿出妥当办法才是。”

    张希孟和李善长连忙点头,表示敢不鞠躬尽瘁!

    一场御前会议,总算结束了。

    看似波澜不惊,却暗藏万般杀机。

    李善长也是老狐狸了,他这么干,确实有些鲁莽……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老家伙算准了张希孟的反应。

    他主动挑事,让张希孟帮着他善后。

    要真是如此,只能说老李这人坏透了,简直无可救药了!

    趁着御前会议结束,张希孟想探探李善长的口风,可是令他讶异的是,老李居然说要回去仔细想想,理出些头绪,再来和大家伙商讨,就这样,李善长润了!

    张希孟越发笃定,李善长这个老狐狸,就是抛出一个要命的事情,然后想要静观朝堂反应。

    这老狐狸挖下了陷阱,到底要把谁埋进去,暂时还看不出迹象。

    不过没关系,你有耐心,我更有!

    张希孟是浑不在意,这么多年了,我要是玩不过你老李,还怎么在江湖混?

    你不是要闭门思考吗?

    那我就召集部下,大张旗鼓,讨论此事。

    看看咱们俩谁玩的更狠!

    张希孟随即给门下省官吏下令,要求宋濂、刘基、龚伯遂、姚广孝,甚至包括钱唐在内,一起商议,要怎么改革官制!

    反正不管老李是真的是假的,反正张希孟这里,把摊子铺开,把事情搞起来。

    到时候老李想要下车,也不能够了!

    刘伯温和宋濂等人,显然也对这个主张很感兴趣。

    而且钱唐作为给老李提示的人,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就拿礼部来说,钱唐认为百姓也需要教化,应该真正改成教化部!

    这个教化部包含了很多内容。

    对于学校,应该教学生什么,应该给学生树立什么样的观念,朝廷责无旁贷。

    其次,针对民间的种种情况,朝廷也要管理引导起来。

    比如民间乱七八糟的寺庙,都要悉数捣毁,各种神汉巫婆,也要清理干净。

    还有,陛下进金陵之后,就封了青楼,废了赌场,整个环境,为之一清。

    可是随着天下一统,江西、湖广、河南,乃至北平,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应该一扫而光!

    “除弊之外,还要兴利!朝廷要有东西,比如这一次国史馆修了宋史,民间却还在演狸猫换太子这种,明显和朝廷主张背道而驰的东西,为什么没有人宣传,没有人管理,没有相应的内容推出……这些都是官吏疏忽怠惰所致!”

    刘伯温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钱令史讲到了关键的所在,自从吴提举去了凉州,偌大的朝堂,竟然没有人能创作新戏,为朝堂宣扬。百官之迟钝,简直匪夷所思!”

    姚广孝冷笑道:“也谈不上迟钝,宫里头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一清二楚。说白了,还是只能往上看,不愿意俯身看看老百姓。”

    宋濂眉头一皱,轻声叹道:“这就是李相公所言,设置百官,并非为了治理百姓,由此看来,他说的还真是一针见血!”

    众人商量了一阵子,大家伙的看法渐渐统一,确实需要改革。

    就拿戏曲来说,强大的宣传,是起家的法宝,不能立国之后,就给丢了。

    因此大家伙建议,应该成立个大明戏曲大剧场,召集这方面的人才,创作作品,四处演出,给百姓送去精神食粮。

    礼部的使命也必须改革……原本服务皇家的祭祀,礼仪,完全可以单独成立一个司礼监负责。至于礼部,应该有兴学教化职能。

    办了这么多学校,总不能闷头教书,却不知道为什么培养人才!

    正好这一次宋史修成,也该给学生们一些思想教育。

    毕竟如果朝廷不做这事,其他的力量就会卷土重来。

    他们能教的,也就是孔孟之道,程朱理学。

    张希孟做再多的努力,也架不住日削月割,日拱一卒……时至今日,必须拿出措施来了!

    再有就是针对民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情况,必须拿出措施。

    治理这一块,要更下力气。

    张希孟点了点头,“钱唐,你提的这些,竟然和楚琦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你们可以聊一聊,互相交流,尽快拿出妥当办法来。”

    钱唐答应,很凑巧的是,楚琦竟然来了,跟着他的,还有一个来自高丽的僧人,辛旽。

    “外藩小僧辛旽,拜见上国鲁王殿下!”

    辛旽说完,大礼参拜。他的声音竟然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仰慕张相多时,总算能见到真人了,那种感动,满足,难以形容。

    张希孟打量了一下这个来自高丽的僧人,便笑道:“起来吧,我听楚琦说过,你有很多主张,也希望在高丽均田?”

    辛旽立刻点头,战战兢兢坐下,随后便说道:“张相,小僧拜读了张相文章,以为张相所言,乃是天下至理,非大明如此,高丽小国,也该如此!”

    张希孟一笑,“凡事都要因地制宜,要顺应情况。大明走到这一步,也是付出了许多的代价,又恰逢元廷昏聩,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才能顺利推行。以当下高丽的国情,亲近元廷的豪族大臣,依旧掌握大权,想要均分田亩,只怕难上加难啊!我如果猜的不错,他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已经用了不少吧?”

    辛旽眼前一亮,慌忙道:“张相真是烛照万里,心如明镜。确实有人诬陷小僧,说,说我和王后有染,还说我和朝中大臣的妻妾尽皆有染!”

    张希孟忍不住哈哈大笑,“没看出来,大师的身体还不错啊!”

    辛旽苦笑,“小僧穷苦人家出身,礼佛多年,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小僧此来,只是想恳求上国,能够接纳高丽归附,并且支持高丽,铲除豪族,均分田亩,小僧感激不尽!”

第六百六十四章 有福气的高丽

    辛旽的恳请,让在场几位官员都颇为心动,尤其是刘伯温,姚广孝,还有龚伯遂,这仨人都堪称是很有战略眼光的,尤其是龚伯遂,他还是大元朝的官吏,对于藩国众多深有体会。

    怎么形容藩国呢?

    如果把本土看成母公司,那么藩国就是下面的子公司,稍微懂点企业经营的都知道,一味扩张,弄无数的子公司,吃成一个大胖子,并不一定带来最丰厚的利润,恰恰相反,有时候还可能赔钱。

    放在藩国上面,情况还可能更糟糕。

    毕竟企业经营,背后还是有法律保证的。

    藩国情况可不一样,当地的管理层,是真的可能联合起来,废掉母公司的股东代表的……也就是发动叛乱,杀死总督,夺了鸟位。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听之任之,要么就出兵讨伐。听之任之,大约就失去了控制,出兵讨伐,就要考虑长途出兵,耗损钱粮。还有当地山川环境,烟瘴问题。再有当地民风,能否一战成功。

    如果迁延日久,损兵折将,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即便一切都顺利,事后估算,也可能赔钱。

    这一点放在殖民时代也是一样的。不要以为殖民地就一定唯唯诺诺,予取予求,毫无还手之力。

    事实上凭着自身实力,拖死超级大国,或者反向薅羊毛,薅光宗主国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众所周知,印度是大英王冠上的明珠,虽然大英的明珠,比某些写手拖欠的更新还多,但是印度绝对是含金量最高,亮度最强的明珠。

    为什么会如此呢?

    就是从这里赚到的钱多,付出的代价最小!

    大英从印度这里赚到了多少呢?

    拿数字来说,或许并不能真正反应印度的价值……反正大英靠着从印度掠夺来的财富和人力,敲开了另一个东方大国的国门,并且捞得盆满钵满。

    借力打力,属实是让大英玩明白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啥失去了印度,大英迅速变成了带嘤,没办法,最好的工具人,补血包没了,游戏继续不下去了。

    其实这个道理,放在藩国上面,情况更加明显。

    毕竟大明的大缺大德,无论如何,跑死一万匹汗血马,也是赶不上大英一根脚指头。所以大明对待藩国,几乎是必定会赔钱的。

    强盛的时候,还能花钱买面子,维持朝贡体系,等到财政困难,也只能避之唯恐不及。

    这就是历代的现实。

    偏偏张希孟提出了对外战略,主张建立起华夏秩序。

    他的这一套东西,说出来冠名堂皇,义正词严。

    但要真正落实,并不容易。

    到目前为止,只有琉球一个。

    所幸花云终于从琉球身上拿到了钱,让人看到了希望,不至于当大冤种,不然都会有人怀疑张希孟的能力的。

    还是那句话,想要顺利控制藩属,并且榨出油水,还不让地方大乱……非大智大勇,大缺大德者不能为之。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辛旽的出现,让几个人都看到了希望。

    首先这个人仰慕张希孟,也主张均分田亩。

    这一点就决定了他能成为大明的工具人。

    其次,他已经得罪了高丽的权贵,只能靠着大明支持。

    这时候在他身上花一点,花不了多少。

    就能获得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犬,以此敲开高丽的大门,简直不要太好!

    刘伯温屁股欠了欠,姚广孝的三角眼也瞪圆了,他们几乎就要出言答应。

    偏偏张希孟笑道:“高丽还不是正式的藩属,你这次奉王命而来,谈这些,是不是超出了人臣本分?”

    辛旽一怔,他万万没有料到,张希孟竟然会这么说!

    自己过来,请求大明支持,铲除国内豪强,这肯定不是高丽国王的意思。他超出人臣本分,甚至勾结大明,出卖高丽……这个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

    只是张希孟身为大明之臣,能说出这话。

    确实让人赞叹,这位鲁王殿下,当真是仁义道德君子,人品无双,天下少有……不愧是让自己五体投地的男人,当真是自己的偶像!

    想到这里,辛旽忍不住伏身跪倒,“张相公在上,小僧知道,确实不合时宜。只是高丽百姓太苦了。这些年元朝不断勒索,国中豪强压榨,百姓民不聊生,每年都有上万人被逼致死。恳请张相公,务必以苍生为念,救救高丽百姓吧!小僧恳请相公了!”

    说完,辛旽匍匐地上,磕头作响,涕泗横流。

    张希孟怔了怔,“辛旽,你有爱惜百姓之心,果然是好的。可事情涉及到两国之间,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你先回馆驿,好好休息。要是想在应天走走看看,也可以安排人满足你的要求,可以了,你回去吧!”

    张希孟直接下了逐客令,让人把辛旽带下去。

    回头之际,刘伯温等人就忍不住了,“张相,我们不明白,为什么拒绝辛旽,莫非张相公有更高妙的办法?”

    张希孟哈哈一笑,“伯温先生,我问你,如果咱们给辛旽提供支持,让他去高丽均田,事情会怎么样?”

    刘伯温一怔,随即道:“张相,莫非你担心辛旽不可靠?不能吧,我看此人还算志诚!以大明的兵力,还不足以让高丽就范?”

    张希孟笑声更大,“伯温先生,我看你是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

    “刻舟求剑?”

    张希孟点头,“你以为能在大明做的事情,在高丽也做的!”

    “那,哪有什么不一样?我以为均分田亩,乃是天下至理!”

    张希孟笑道:“这话虽然不错,但也要考虑情况……高丽国小,纵观历史,他们很少发生农民起义,历次改朝换代,都是权臣造反。这就说明一件事……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内,豪强大族之间,更容易结成同盟,他们彼此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平时他们可以为了权力,争斗不休,头破血流。但真正到了要命的时候,就会迅速联合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姚广孝怔了怔,哂笑道:“张相所说,倒是有些像朝中诸公啊!”

    张希孟摆手,“这话有失偏颇。咱们毕竟国家太大,四面八方,各地人才辈出,彼此之间,看法也都不尽相同,譬如说这一次,李相公就让我刮目相看。相比之下,高丽的士族大户,勾结更紧密,可以施展的空间更少。如果我没有料错,辛旽应该是四面楚歌,阻力巨大,根本推不动,才想办法来大明求援。”

    张希孟澹澹道:“如此情形,我们要支持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众人一时愕然,大家伙只见到了好处,却没有看到其中的付出,不得不说,张希孟看问题,还真是与众不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给予辛旽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了。

    张希孟倒是没有这么说,因为他还想了解一下情况……张希孟让楚琦去请毛贵,看看外务部了解多少。

    很快毛贵就来了,并且告诉张希孟,其实早在五年多之前,高丽就已经展开了变法,高丽国王设立田民辨正都监,任命辛旽为判事……就是主持清理田亩,给穷人发放土地。

    彼时他们这么干的目标,还是要驱逐红贼,是为了消灭关铎他们。

    可惜的是,在高丽根本推不动,没有几年下来,辛旽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贼。

    为了干掉他,朝臣们丝毫不介意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辛旽跑到大明,请求支持,已经是最后一步棋,如果成功了,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成功,只怕他也没法活着回去了。

    高丽的情况如此,支持辛旽,能解决问题吗?

    就在这时候,竟然有消息从高丽传来……高丽国王已经罢免了辛旽的职位,并且废掉了他使者的身份,另外派遣重臣,前来大明。另外要求立刻将辛旽押回去受审!

    又是对英雄的背刺,在这个国度,想要当个好人,还真是不容易。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刘伯温和姚广孝已经是五体投地,不服不行,张希孟看得就是准确。

    “张相,如今辛旽这人,怕是已经成了一枚死棋,用处不大了。”

    张希孟却笑道:“伯温先生,这是我刚刚从北平得到的消息,据关铎说,辛旽此人在高丽民间,有着圣人的名号!”

    刘伯温又是一怔,“居然如此?”

    张希孟含笑,“伯温先生说均分田亩,乃是天下至理,其实从某种角度上讲,也是对的。只是高丽这种地方,百姓的力量太弱了。”

    刘伯温沉吟道:“张相,你准备怎么办?”

    张希孟一笑,“高丽的情况很明白了,想从内部革新,根本做不到,必须由强大的力量,从外部打破僵局……而这个力量,又不能是我们直接出手!”

    刘伯温眼珠转动,稍微思量,也就明白了。

    “张相,你是打算让辛旽领兵,杀回高丽,推行变法?”

    张希孟大笑道:“没错,他要是愿意,立刻就可以去北平,让燕王给他提供兵马,招募高丽志士。”

    “燕王?他能行吗?”

    张希孟笑道:“怕什么?燕王不行,不还有关铎,还有张定边,还有朱文正,李文忠,胡大海吗!这么多神仙,伺候辛旽一个,给他助威,他这福气还小吗?”

    刘伯温怔了怔,“可是不小!要让我说,高丽的福气也不小!”

第六百六十五章 洪武十年是个大日子

    “我未弃国,国何弃我啊!”

    辛旽撕心裂肺地痛哭……他无法想象,国君怎么会抛弃自己?

    来的时候,明明说国中人心混乱,豪强四起,不得不让自己来大明祈求援助。自己过来了,也见到了大明的右相,几乎就要成功了,结果国王却抛弃了他。

    这算什么?

    一国之君,言而无信?

    不对,一定是有奸佞蛊惑,我要回去,我要面见殿下!

    辛旽挣扎着往外跑,却被楚琦一把揪住了衣领。

    “干什么?送死去吗?”

    辛旽眼中含泪,苦兮兮道:“楚大人佛法高深,修为远在小僧之上,此时此刻,大人何以教我啊?”

    楚琦微微点头,“辛旽,你既然修了这么多年的佛法,就应该明白,菩萨低眉,是因为金刚怒目!没有护法威仪,谁又会听你的道理!”

    辛旽大振,这话说白了,就是要有实力。面对那些豪门大族,光是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还要有足够的武力,让他们臣服,低头!

    “只是大人,谁能为小人护法?震慑妖邪?”

    楚琦淡淡一笑,“你指望着大明出兵吗?你想让大明将士替你打下来高丽?”

    辛旽迟疑再三,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靠着大明,只怕不容易。

    楚琦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辛旽,上国自然不太愿意管你们的事情,可贵国君昏臣佞,无药可救,上国不忍心百姓受苦。你要是愿意,就可以前往北平,向燕王求助,眼下北平还有不少高丽兵马俘虏,让他们聚在一起,助你回国,铲除奸佞,尚有一丝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气了?”

    辛旽一怔,他已经走到了绝路,国主罢免了他的官位,如果失去了大明的帮助,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多谢大人,小僧现在就走!”

    辛旽立刻动身,还没等他到达北平,朱棣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已经就藩数月,并且过了十岁生日的朱棣,显得稍微成熟了一些。

    不过这小子依旧喜欢每天骑马打猎,并且成功让北平周围的兔子遭了灾,出去一趟,能猎回来一大堆。

    沉溺射猎的朱棣,接到了张先生的信,他有点迷糊。

    “帮着高丽僧人练兵,这算什么事啊?难道让我把王府兵马给一个外来的和尚?不行!绝对不行啊!”

    此刻朱棣看向了身边的卧龙凤雏,花炜茫然无知,李景隆倒是比他强了很多。

    “我爹已经说了,在北平,确实有不少高丽俘虏。”

    朱棣好奇,“他们怎么来的?”

    李景隆道:“当初脱脱调集天下人马,围攻高邮,其中就有几万高丽兵。这些人还相当凶悍,对大元忠心耿耿。后来脱脱被陷害,几十万人原地崩溃,这几万高丽兵没有归附张士诚,而是逃到了徐州等地,依旧尊奉大元的旗号,跟咱们作对!”

    朱棣一愣,“好大的狗胆!就没有把他们剿灭?”

    李景隆道:“彼时那里还是咱们,张士诚,还有韩宋的三不管,直到后来才联手剿杀,除掉了一万多人,俘虏了七八千。现在这七八千俘虏,尚在越国公麾下,用来修建长城。”

    朱棣翻了翻眼皮,“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拿这些人,去给一个高丽的贼和尚?”

    李景隆一怔,“燕王,这可是张相的意思。”

    朱棣翻了翻白眼,“张相的意思怎么了?我又没说不听他的……我是说,假如这些人,愿意听大明的,不愿意听那个妖僧的,这就没什么好说的吧?”

    花炜突然插嘴道:“殿下,他们都是高丽人,凭什么听你的?”

    “凭什么听我的?也先帖木儿还是大元的人呢!”朱棣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我有办法!”

    朱棣说着,还真行动起来,随后就从胡大海那里,讨来了这些人。

    把他们集中在军营里。

    每天饭前,都要一起高呼:吃大明的饭,做大明的臣,永远忠诚!

    忠!诚!

    这些高丽俘虏死里逃生,终于不用干苦活,自然没什么说的,只剩下拼命表忠心,朱棣的训练,颇有成效。

    在辛旽到达之前,这一支兵马已经提前成了大明的忠实走狗了。

    对此朱棣颇为满意。

    “洪武十年,父皇登基第十个年头了。你们两个说说,到时候我把高丽拿下,献给父皇,他该怎么样?”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齐齐抱怨,“那个殿下,要是拿下了高丽,能不能先给我们点好处!跟着你半年了,挨的那个骂,比挨的打都多!”

    花炜道:“殿下,你不知道,我爹在琉球,那么个弹丸之地,都发了财。你要想办法榨出油水才行!咱们不能光打猎,要发财啊!”

    “发财?”朱棣眨了眨眼,“我倒是听蓝玉说过,要想发财,榨出油水,非大缺大德者,不能为之,你们俩成吗?”

    李景隆咧嘴道:“我们不成,那不是还有殿下吗!我们相信殿下的本事!”

    朱棣瞬间瞪圆了眼珠子,“你给我滚蛋!”

    他气得一顿拳脚,把一对废物给赶走了。

    随后朱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榨油,发财,这俩词在他的脑袋里,不停闪过,他觉得自己必须有所动作才行。

    只不过要怎么做到,还有待发掘……朱棣思前想后,决定给朱元璋写信。

    朱老四抓着毛笔,给他爹诉苦。

    北平太穷了,小伙伴们跟着他混,三天饿九顿,蒙古骑兵无耻偷袭,黄沙漫天,一碗饭半碗沙,他的日子太难了。

    但不管怎么难,他都想着父皇,洪武十年,正是父皇御极十年的大好日子。如论如何,他都要孝敬父皇,哪怕掏空家底儿,榨干百姓,也在所不惜。

    不过这么干,可能会激起民变……为了保证北平的安全,这种事情,还是放在高丽比较稳妥。只求父皇派几个确实大缺大德的无耻之徒过来。

    只要人才到位,等到时候发了财,他愿意上缴七成,自己只要一点辛苦钱就行!

    这封朱棣挖空心思的信,送去了应天。

    儿子送来了家书,朱元璋还是很高兴的。

    正巧赶上晚饭的时候,一边吃着,一边看信,朱标和马皇后都在旁边陪着。

    老朱才看了几眼,就气得拍桌子。

    “逆子!这个逆子!他把朝廷当成了什么?山贼土匪不成?咱又不是山大王!”他看了眼马皇后,“你,你也不是压寨夫人,这个兔崽子,这么写,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人家孩子一片好心,给你写信。再说了,人家才十岁,你跟孩子耍什么威风?”

    马皇后说着,把信抢过来,朱标也跟着凑到了近前,母子俩一起看……渐渐的,他们也有点皱眉头。

    这个老四,用词的确不是那么妥当。

    不过情真意切,也有让人感动的地方啊!

    “父皇,四弟可是要给你庆贺御极十年,您老人家都当了十年的皇帝了,咱们大明朝,也过了十年生日了。”

    朱标低声说道。

    老朱略怔了怔,怒火也消失了不少,毕竟他又不是真的生气。

    “十年了,这龙椅坐的,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咱也想过,似乎该庆祝一下才是。”老朱感叹道:“只是大动干戈,耗费太大,又失去了庆贺的本意。”

    这时候朱标就道:“父皇,这事我听张先生说过,他确实有意为父皇庆贺,不花太多钱,场面宏大,气氛热闹,让您高兴!”

    朱元璋怔了怔,下意识道:“能如此,自然是最好!”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突然有消息送来,朱英从云南回来,给父皇带来了大礼。

    朱元璋大喜,立刻把朱英叫进来。

    “没吃饭吧?快去拿一副碗筷!”

    朱标应声而去,转头给朱英拿了个大碗,里面盛了一大碗饭。

    朱英也不客气,就坐在老朱对面,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一边吃还一边说,“父皇,你这日子也没啥改变,怎么一顿还四个菜啊!”

    马皇后从清蒸鲥鱼的肚子上,挖下来肥肥的一块肉,塞到了朱英的碗里,笑道:“四个菜还少啊?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可好?”

    “好!”朱英笑嘻嘻道:“母后,我在云南的时候,什么好吃的都有!寻常的鸡鸭都吃腻了,我吃烤孔雀!对了,我送回来好些孔雀,应该下蛋孵崽了吧?父皇和母后也能尝尝!”

    朱标轻咳道:“那个怕是不行了。”

    “怎么?养死了?”朱英惊问。

    朱标道:“那倒没有,毕竟害怕养死,老四就给吃了!”

    “朱棣!”

    朱英一怔,随后也只能低着头,赶快扒拉了一碗饭,随后对老朱道:“这一次孩儿从云南送回来一百万斤铜,还有三万两黄金,其余各种土产,有二十船,都是给父皇庆贺用的!”

    朱元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难为你的孝心,父皇记下了。只是身为天子,财货到底不算什么,咱登基十年,天下尚未一统,尤其是巴蜀一地,拖延不得。你在云南,可有什么办法?”

    朱英嘿嘿一笑,“父皇,巴山蜀水,自古难打。父皇又不愿意生灵涂炭,其实如何拿下巴蜀,已经有了确当办法……汤国公准备自湖广佯攻巴蜀,吸引敌兵,随后傅友德率众自汉中突袭巴蜀腹地,一战成功!不出一两个月,巴蜀自溃!”

    就在朱英说话之际,罗贯中已经动身,星夜兼程,直奔汉中。他的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三国演义也到了最后的部分,就差灭蜀汉了,或许这一次就能得到一点灵感……

第六百六十六章 布局下一代

    朱英从宫里出来,就熘达着返回了府邸,等他在府邸转了一圈,就哀嚎着冲去了张希孟的府邸。

    见面朱英就惊呼道:“大哥,我送来的东西呢?我的孔雀,孔雀呢?”

    “朱棣吃了。”

    “那,那金丝猴呢?”

    “吃了,据说是撬开了脑壳,吃的脑子……不过这吃法太残忍了,我已经要求中书省下令,不许这么干了。”

    “那,那野牛呢?吃了吗?”

    “也吃了,主要是这个野牛不能耕田,朱棣就领着一帮同学给烤了吃,据说肉不错。”

    朱英声音都颤抖了,最后问道:“我弄到的那头白虎呢?也给吃了?”

    张希孟道:“这个要问陛下了,据说他收到了一瓶虎骨酒!”

    “虎骨酒?那,那就是说,肉都给吃了呗?”朱英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张希孟屁股下面坐着一张皮垫,有点像白虎皮。

    “大哥……你,你也跟他们分赃了!”朱英这个气啊,“你可是堂堂右相,夫子在世,我大明的圣贤啊!你怎么能干夺人所好的事情?我不管,你也赔给我!”

    张希孟两手一摊,“这个皮垫是庶宁送给我的,至于是不是朱棣送给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孩子孝敬我的东西,你要想要回去,那你就去找他,看看怎么说能行!”

    朱英眨巴眨巴眼睛,让他去找张庶宁,管他讨回虎皮?

    你怎么想的?

    那是我的侄子!

    亲的!

    管他要东西,我张得开这张嘴吗?

    朱英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他算是看明白了。朱棣这个混账玩意,他是惹不起了,只是张庶宁,这个大侄子别让朱棣带坏就行了。

    “大哥,你把庶宁送去济民学堂,他还那么小,你不心疼啊?”

    张希孟无奈道:“心疼也没办法,他在应天,很难找到好学校。朱棣还鼓动他去北平,我自然不会答应。所幸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想当老师,又想学医。我就让他去济民学堂了,让岳父岳母照顾。好在他还算争气,考试成绩不错,会读书,这点像我!”

    张希孟嘴角上翘,不自觉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他把白虎皮送给我,主要是他不想要朱棣的东西……你知道不,朱棣这个混小子,总算拐走庶宁,跟他胡闹。庶宁懒得搭理他,凡是朱棣送的礼物,最后都会转到我这里,要是别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朱英耐心听着,他似乎有了点思路。

    “大哥,你听我理理思路啊……朱棣那小子,想收买大侄子,可大侄子不干,也不收他的礼物。”

    张希孟点头,“大约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说,大侄子很厌恶朱棣了?”

    “也算不上厌恶,其实他没什么玩伴,小时候我和她娘都去了北平,朱棣经常过来,他们算是发小。就是他不太喜欢朝廷的事情,也不愿意跟着朱棣一起胡闹……你知道的,那孩子随我,都是谦谦君子,与众不同的。”

    朱英给张希孟一个白眼,吹你儿子就算了,至于你什么德行,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兄弟,还用我废话吗!

    “大哥,别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只要大侄子不和朱棣搅合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对了,你看我们家春儿怎么样?”

    张希孟怔了一下,“春儿?挺好的?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都不太会读书。

    朱英不知道张希孟心里怎么想的,还挺高兴的,“大哥,你看这样吧,我让春儿拜在你的门下,咱也算是亲上加亲了,行不?”

    “不行!”张希孟果断拒绝,“大宗正还要把他孙子李景隆塞给我呢!我现在哪有功夫带孩子?”

    朱英想了想,咬牙道:“那,那你看这样行不,我把春儿也送去济民学堂,让他和大侄子一起读书,兄弟俩互相照顾,这总行了吧?”

    张希孟皱着眉头,咬了咬牙,“你可听好了,就算去济民学堂,你也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带坏学风。要是让我知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朱英拍着胸膛,向张希孟保证,“大哥只管放心,春儿很乖的,让他跟庶宁在一起玩,最好不过了。”

    朱英心里暗暗盘算着,有我儿子在,绝对不给朱棣任何机会!

    其实看似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这背后牵连绝对不小。

    朱英最在乎的几个人里面,前三位必定是老朱两口子,加上张希孟,顺序不分先后,都是远胜过一切的。

    再往后就是朱标了。

    朱标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朱英几乎天天抱着他,毫不夸张讲,朱英就是朱标的铁杆心腹。

    后来朱英又娶了冯国用的女儿,生下了儿子朱春。

    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就不用说了,当初的南阳军团,就是冯国用率领的。虽然他去了,但冯国胜还在,冯家的影响力还在。

    另外朱标和常遇春的女儿定了亲事,常家,也包括蓝玉,这些人构成了朱标在军中的基本盘。

    可以说是名将云集,实力雄厚。

    当然了,如果说其他人谁也挑战不了朱标,那也未必。

    譬如说朱棣,他现在的身边跟着李景隆和花炜,由李景隆牵着李文忠,而朱棣和徐达的女儿之间,还有那么点意思,有人想要促成这一对。

    如果朱棣能成为徐达的女婿,顺便再把张庶宁拉过去,即便张希孟不表态倾向于朱棣,那样的话,朱老四也足以和太子掰手腕。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向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吃吃喝喝,交朋友,做人情。

    不然光是会打有个屁用啊!

    所以在大明这个江湖里,别看太子朱标身边的势力不小,但是有至关重要的两个人,全都没有表态,这俩人就能左右未来。

    其一,自然是军中一人的徐达……他乃是淮西诸将当之无愧的头领,哪怕常家和冯家加起来,也不及徐达的势力雄厚。

    这是毫不用怀疑的。

    在徐达之上,就是张希孟了。

    别看张希孟是朱标的老师,也给太子不少指点,但谁都明白,张希孟只是尽人臣本分罢了。

    他并没有真正在这个问题上表态。

    假如张希孟倾向于某位皇子,只要不是朱标,太子的地位就很危险。

    当然了,放眼整个大明朝,还没谁能收买张希孟,也没法迫使张希孟表态。所以只能从张希孟身边下手。

    而他的宝贝儿子张庶宁就很关键,能把这小子拉过来,就能得到张相支持,而张相的支持,又是成败的关键!

    “你这个兄弟,也不是那么老实啊!”江楠冷哼道:“我可告诉你,不许他打扰了庶宁,咱们儿子,不跟他们掺和!”江楠凶巴巴警告张希孟,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她可不会有半点客气。

    张希孟忍不住轻笑,“你还没看明白?庶宁那小子是很有主见的,朱春过去,没准把自己搭进去。”

    江楠一怔,下意识道:“相公就这么相信庶宁?”

    “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同意他去济民学堂,而不是跟着朱棣去北平了。”

    江楠索性放下了快子,说实话,她也挺迷惑的,朱元章虽然尚在盛年,但是朱标马上就要大婚,其他皇子也渐渐成年。

    偏偏老朱弄出了藩王戍边这个政策,这就给了几个皇子之间竞争的可能,像汉唐一般,诸子夺嫡的戏码,没准就会在大明上演。

    而张希孟的地位,几乎是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

    简直可以说得张相者,得天下了。

    拉拢张相,给自己提供助力,几乎是所有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以江楠的敏锐,自然有所察觉。

    “相公,你是讨厌朱棣吗?”

    张希孟哈哈一笑,“他一个小孩子,我讨厌他干什么!其实要一定问我的心思,我其实是讨厌夺嫡的烂俗戏码!”

    江楠怔了怔,“相公的意思?”

    “既然陛下册立了太子,那他就是储君,身为朝臣,别没事总想着抢个从龙之功!换句话说,不管谁当了皇帝,大明的规矩就是如此,谁也别想给我掀翻了!”

    江楠深吸口气,她突然从这话里,感到了一种属于丈夫独有的霸气,这霸气不同于朱元章那种,杀伐果决,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天子气象。

    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信,坚定,无可撼动,我的规矩就是规矩,谁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大明如来佛了。

    “其实庶宁最让我满意的一点,就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当医者也好,当老师也罢,都随他去。至于朝堂的事情,我不可能看着某位藩王做大,图谋储君位置,但我也不许有人打着为太子好的名义,玩什么削藩的把戏。总而言之,大明还经不起折腾,谁也别给我胡来。”

    江楠沉吟良久,终于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夹了一块大鲍鱼给张希孟。

    “相公多吃点,想这么多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张希孟笑呵呵接受了鲍鱼,正吃着,江楠又道:“那,那朱英呢?相公还没说打算怎么办?他可是你的至亲兄弟啊!”

    张希孟大笑,“你放心吧,朱英那小子,只需要我略施小计,就能让他焦头烂额,从此之后,没有半点功夫瞎捉摸。”

    果不其然,转过天,门下省就请朱英过去,同他商议云南建立行省的事宜。

    “凡我大明疆土,日月之下,必须纳入版图,划分行省的事情,依旧有了好几年了,西北之地,最近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西南这块硬骨头,务必在洪武十年,安排妥当!”刘伯温笑呵呵道:“西平侯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第六百六十七章 在大明,人最尊贵!

    朱英面对着刘伯温,老老实实,丝毫不敢托大。

    “陛下御极十年,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完满,没有瑕疵,伯温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刘伯温一笑,“我有些话,也就不瞒着你了,元廷的行省划分,实在是太草率了。一个河南江北行省,现在已经划出了淮西省和淮东省,接下来呢,我们把黄河以北的州县,诸如卫辉,怀庆,彰德等地都划入了河南,这个用意,不难理解吧?”

    朱英点头道:“让河南河北放在一起,互相……合作,阴阳协调吗!”

    刘伯温哈哈大笑,不愧是跟张希孟出来的,即便是武人,话说得也好听。

    “既然看到了这一层,那襄阳,德安,安陆,黄州,这些地方划入湖广行省,也就顺理成章了吧!”

    朱英点头,却忍不住道:“这么一来,湖广行省,会不会太大了?”

    刘伯温笑道:“正是这话,所以要再划出一个行省,我们的意思是在湖广,云南,广西之间,分出一个行省,暂定为贵州,你的意下如何?”

    朱英稍微思忖,立刻道:“这样划出一个行省,就把原来的土司切开,让他们分散两个省,实力大大削弱,也就方便了许多,对吧?”

    刘伯温点头,“说得极是,只是这么一来,云南省要去掉一些地盘了!”

    “那就去呗!反正都是大明的疆土,我还能反对不成?”朱英很大度道:“伯温先生,你只管安排,对大明好,就是对陛下好,对陛下好,就是对我好!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请先生放心。”

    刘伯温怔了怔,说实话,划分行省以来,地形情况,最复杂的就是西南,也是公认最难啃的骨头。

    可是因为朱英的关系,却成了最好说话的。

    朱英的地盘可不只是云南,他在岭南也经营了很久。

    由于江西省延伸到岭南的部分,在大庾岭被切开了,江西不再沿海,而是从江浙行省拿到了景德镇作为补偿。

    岭南部分,也要切开,化为两个行省,也就是广东和广西,然后广西还要从云南切下一大块,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行省。

    也就是说,多出来的贵州和广西两个行省,都是从云南割肉,还是割最肥的一块。

    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会闹腾,根本不用怀疑。

    事实上这几年划分行省,因为一个府,一个县,甚至是一座山,一条河的归属,官司打到中书省的,比比皆是。

    事情到了朱英这里,他跟刘伯温聊了聊之后,不但同意划分行省,而且还拍着胸膛向刘伯温保证,广东和广西的事情,交给他负责。贵州的事情,他愿意和汤和一起处理,总而言之,不会给朝廷添麻烦。

    刘伯温都感动了,说实话,天下的文官,要是能有朱英一半懂事,国政也不会那么难推动……

    “西平侯,咱们交浅言深,我想多说两句,是关系到张相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进去?”

    朱英连忙道:“伯温先生,大哥跟我,比亲兄弟还亲兄弟,以前是我胡闹,我对不住大哥,现在要是我做错了什么,还请伯温先生指点!”

    刘伯温笑着点头,“其实吧,我的儿子在济民学堂教书。”

    “啊!还有这事?”

    “嗯,他跟我说,张庶宁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毫无娇贵之气。尤其难得,他立志做一个老师,教书育人,实属难得。”

    朱英大惊,“伯温先生,我,我大侄子想当老师?他,他没有说笑话吧!我大哥可是鲁王,右相……子承父业,出将入相,那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刘伯温呵呵一笑,“出将入相,那是张相的职责所在。张庶宁身为张相长子,天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有太多人都想把他卷入是非圈子,拉住了他,也就拉住了张相……西平侯,你和张相是至亲兄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朱英惊骇不已,稍微思量之后,忍不住勐拍脑门!

    “我,我怎么没有想到啊!我现在就让朱春回来!”

    “别!”

    刘伯温拦住了朱英,“我也是听人说,你把儿子送去济民学堂,才想起这事。故此我斗胆提醒。张相不愿意惹是非,西平侯永镇云南,又何必把自己牵连到是非圈子!你在彩云之南,一心开疆拓土,卫国戍边,岂不是更好!”

    朱英怔了怔,苦笑道:“伯温先生,我自然是这么打算的,只是……”

    刘伯温断然摆手,“没有只是。西平侯,张相坐镇朝中,执掌门下省。我们这些人就是希望朝廷官吏,能够按照规矩办事,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储位早定,藩王戍边。这就是定论!你莫要疑心,更不要随便有什么举动。兄弟之间,正常相处即可!”

    从刘伯温这里出来,朱英真是长出了口气,总算是解开了心病。

    本来还琢磨着,会有夺嫡大戏。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既然如此,要不要让儿子回来?

    朱英迟疑了少许,突然笑了。

    让他跟着张庶宁岂不是更好!

    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自己也不是一个儿子,就算需要春儿继承爵位,似乎也不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毕竟人家鲁王长子都自由自在了,自己一个西平侯而已,那么在意干什么?

    朱英很快想通了,其实他和朱棣之间,也没有什么冲突,他也是朱元章的儿子,自己的兄弟,干嘛那么敌视他?

    我跟他有仇吗?

    有吗?

    回到了府中,环视四周,朱英认真点了点头,他十分确定,自己不但和朱棣有仇,还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个男人培养点兴趣不容易。

    自己一心要圈养些珍禽异兽。

    结果朱棣都给吃了!

    这就好比砸了摄影人的镜头,折了钓鱼老的竿子……朱老四,我跟你没完!

    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你执掌着北平留守司,是一方藩王。

    我让你十倍赔偿,不算欺负人!

    亲兄弟明算账,你不赔我,咱们俩没完!

    朱棣丝毫没有觉察到应天城中的杀机,他还带着卧龙凤雏,耀武扬威,从北平回来,直奔应天,他给老朱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其他人也有份,光是给张希孟准备的虎皮,就有二十张,从皮垫,皮褥子,皮被子,到皮衣,皮帽,能置办一整套了。

    这么疯狂猎虎,难道就没人管了吗?

    你朱老四难道就不知道保护动物吗?

    对不起,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了。

    北平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连人都活不好,哪里还有心思保护动物啊!不管多珍稀的也不行。

    在当下,哪怕抓了熊猫填肚子,也没法治罪。

    而且朱棣还发现了一条财路。

    他在北平,正好可以从草原,辽东等地收购皮草,然后到南方贩卖。

    越是往北,越是寒冷的地方,就越是出产优质的皮草……他的北平太缺人了,遍地都是老虎熊瞎子呲牙,实在是需要勐士前去救急。

    他这回进京,每个人都送点,尤其是军中将领,到时候能拐一些老兵去北平,他就赚大了。

    十岁的朱棣,有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

    你说这孩子心机多深,算计多精明,那也未必!

    但是朱棣似乎天生知道笼络人心,知道怎么干对自己最有利,满朝文武,那么多的文武贵胃,子女何其之多。

    偏偏能入朱棣眼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天资聪颖的小伙伴张庶宁……一个是徐达家里的长女。

    十岁的朱棣还不能理解更多的东西,但他就是喜欢这个妹妹……这一次从北平回来,光是蜜糖,就准备了二十罐。

    徐丫头一吃药就哭,天生怕苦,喜欢甜食,给她送点蜜糖,保证喜欢。这一点就不像张庶宁,多苦的药汤,张庶宁都不会皱眉头的。

    一别好几个月,总算能回来瞧瞧了,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朱棣大摇大摆,渡过长江,到了金陵。

    可是当他刚刚到了城门口,就发现聚集了许多人。

    朱棣好奇,又有什么事情?

    正当他驱车向前,突然从人群当中,冲出一匹烈马,在撞到了好几个人之后,直奔着朱棣的马车而来。

    几乎没有迟疑,朱棣就果断下令,“击杀!”

    侍卫急忙扑过来,长期射猎,让他们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瞬间弓弩齐发,将这匹马射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中。

    而在人群之中,还有其他马匹,似乎也要冲出去。

    侍卫果断上前,将其余三匹受了惊吓的烈马,都给杀了。

    至于被马匹撞倒,受伤的百姓,也被抬起来,有人骨腿受伤,赶快送去医馆救治。

    此刻那些马匹的主人也似乎反应过来,他们衣着奇怪,与大明迥然不同,脑袋上的发饰,竟然有些像元朝的人。

    他们冲过来,竟然大声怒吼,“这,这是我们进贡大明皇帝的贡品,你们怎么敢给杀了?”

    朱棣顿时沉下脸,“既然是贡品,你们就该管好了!”

    来人不服气,竟然冷笑道:“我们的马匹神骏无比,你们根本没有,才过来看热闹的。被撞了,也是自己找的!区区贱民罢了,现在我们的马死了,还要你们赔!”

    “放屁!”朱棣冷笑道:“在我们大明,不管多尊贵的畜生,也比不上人值钱!我看出来了,你们是高丽来的对不对?拿着元廷留给你们的马匹炫耀!好!既然如此,也就别客气了!先把他们的衣服扒了,然后把马皮剥下来,披在身上,游街!让他们知道,大明王法的厉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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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华与夷

    毛贵十分忙碌,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中书省,最忙碌的官员了。自从外务部成立,一直到现在,总算有他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老朱登基十年,大明立国十年,普天同庆,万国来朝。

    这种时候,已经即将被拆分的礼部,是万万扛不起来这副担子的。

    中书省的几位大老,挂了参知政事衔的副相,包括李善长这位左相,全都大眼瞪小眼。

    他们知道琉球国王叫什么吗?

    知道暹罗在何方吗?

    知道三佛齐信不信佛法吗?

    ……

    不知道,他们只是大明朝的官员,让他们知道这些,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所以就让外务部来负责吧!

    接待各国使者,安排他们下榻休息,讲解上国礼节,顺便带着去参观各处风景名胜,逛逛集市街巷。

    总而言之,要做到宾至如归,宾主尽欢……

    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出了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一个礼部官吏,急匆匆跑到了毛贵面前。

    “部堂,燕王抓了外藩使者!”

    “什么?”毛贵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有没有缘由?”这话问的,就很符合朱棣给大家伙的印象,这小子经常无事生非,无缘无故,欺负外藩使者,也是可能的。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部堂,据说是高丽使者的马匹,冲撞了看热闹的百姓,燕王一怒之下,杀了惊马,把高丽使者给抓起来,扒光了,披着马皮,游街示众……”

    “等等!”

    毛贵拦住了官吏,“你说是高丽?”

    “对!”

    “他们的惊马还伤了百姓?”

    “对!”

    “然后燕王抓人示众?”

    “对!”

    ……

    毛贵突然把眼睛瞪圆,“对个屁!既然都对,你还来告诉我干什么?”

    啊!

    官吏都傻了,“这可是外务啊,涉及到高丽使者,部堂不可不知!”

    “什么话?”毛贵怒道:“你给我记着,外务部的原则是该知道的不可不知,不该知道的,一概不知!”

    “那,那什么是不该知道的?”

    “这事就是!”毛贵怒冲冲道:“燕王殿下和人冲突,首先应该是应天府负责,然后是刑部,御史台,宗正寺,最后才能到中书省,外务部。流程不走完,外务部岂能轻易干涉?这些日子我们已经很惹眼了,要是再敢随便过问此事,还不被说成越权?你们这帮人啊,真是不让我省心!”

    “行了,可以下去了!”

    官吏摸了摸鼻子,转身告辞。

    他刚走,毛贵咧着嘴,简直要笑开了,太好了,要知道陛下早就暗示过他,要给高丽点颜色瞧瞧,他还琢磨着,要如何安排,才能激怒高丽,给大明出师的借口。

    说实话,这事真有点难。

    上门是客,又不只是高丽一家,那么多人看着,非要找事,万一让人看出手脚,岂不是落人口实!

    既要不动声色,又要激怒高丽使者……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属于五彩斑斓的黑了。

    你让我们如何是好?

    就在毛贵找不到办法的时候,朱棣闹了这么一出……瞬间就把外务部的麻烦给解决了。

    简直是及时雨,呼保义了。

    行,够意思!

    毛贵简直不能更满意了,终于可以用上经典的四阶段战术了……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其次或许发什么什么事,但和外务部无关……再次,或许牵涉到外务部,但需要认真核实……经过核实之后,我们来得太晚了!

    没错,事情就是按照毛贵的设想发展的。

    朱棣抓了人,并且扒光了衣服,披上血淋淋的马皮,就在应天街头游行……这下子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大家伙争抢着过来看热闹。

    这叫什么啊?

    有个名堂没有啊?

    多亏了前段时间的科普,大家伙知道,宋徽宗和宋钦宗被俘虏之后,就光着身躯,披上了羊皮,行牵羊之礼!

    对了,不还有个笑话吗!

    阿骨打卖羊皮:全新,赵佶披过一次!

    这个就是牵马之礼呗?

    没错,我们懂了。

    但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几个人干了什么天打雷噼的事情?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这些人是高丽使者,他们带了一些骏马过来,名义上是进贡陛下,但是却牵着马匹,跑到城门口,耀武扬威。

    还说什么大明没有此等骏马,吸引了许多百姓围观。

    随后马匹受惊,冲撞了百姓,弄得好几个人腿断胳膊折,随后燕王赶到,击杀烈马,又把人抓起来。

    敢伤我大明子民,必须严惩不贷!

    所以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大家伙一听说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没错,燕王殿下好样的,给我们出了气了!

    就该这么对他们,不能客气!

    这些蛮夷,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说别的,他们穿着元廷赏赐的服饰过来,就该千刀万剐!怎么滴,还怀念大元朝啊?

    对了,大元朝在日,就娶了好几个高丽的皇妃,皇后,还有那么多高丽太监……这帮畜生,为虎作伥,为非作歹,欺压良善,鱼肉百姓……凡是跟人沾边的事情,他们是一样不干。

    现在大元朝都完蛋了,还敢耀武扬威,跑大明国都来炫耀,又伤了大明百姓,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

    燕王殿下,我们支持你!

    干得漂亮!

    朱棣这家伙属于人来疯,一听大家伙呐喊,他还来了精神。

    “把这几个人拴在马尾上面,本王要拖着他们前行!”

    下面人只能遵照命令行事,把人拴在了马尾巴上,朱棣勐地催动战马,向前狂奔,高丽使者踉跄着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被马拖着向前,身体和地面摩擦摩擦……

    跑出来不到二里远,已经是血肉模湖,伤痕累累,就剩下一口气了。

    朱棣到底没有把人弄死,却也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让人把伤员放在马车上,继续游街。

    而且朱老四还从街边的店铺弄来一些盐水,往这几个人伤口上洒……简直缺德带冒泡了。

    他这么折腾,足足两个多时辰,大明官方,应天各级衙门,充分展示了严谨的作风。

    首先是应天府衙,他们认为事情牵连到藩王,必须请宗正寺批复。

    宗正寺表示我们只负责投资经济示意,藩王出现殴斗,属于刑部范畴……刑部表示,我们只负责审讯,这事情必须御史台提出弹劾,然后才能交给我们。

    御史台则表示牵连到外务部,需要外务部先给出结论。

    外务部表示我们已经启动了应急战略……等一等,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就这样,在一大堆衙门的密切配合之下,一直到了快掌灯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的高丽使者,才被送回了馆驿。

    朱棣表示情况很稳定,还有一口气没咽!

    他也是心大,进宫来不及了,竟然直接去了朱英的府邸。

    让本王瞧瞧,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吃过?

    等他进来就傻眼了,正好看到朱英,提着一口长刀,等着他呢!

    朱棣一头撞进来,感觉气氛不妙,掉头要跑。

    朱英哪里会放过他,厉声道:“传令,关闭府门,所有侍卫,随着我一起抓贼!”

    瞬间朱棣掉进了天罗地网,足足二百位侍卫,还有朱英,把他和几个部下团团围住。要知道朱英可不是朱樉和朱棡,他指挥千军万马不说,还多次剿杀土司叛乱,别说对付一个朱老四了,就算是一群猴子进了山,朱英都能挨个揪出来。

    这一下子,朱棣算是掉进了火坑,不光被朱英拿下,还让朱英揪着脖子,签了城下之盟!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加倍还回来。

    别觉得你是皇子就了不起,就像谁还不是一样!

    ……

    就在朱老四水深火热之际,隔壁张希孟的府邸,朱标也正在请教问题。

    “先生,四弟闯了大祸,我该怎么应付啊?”

    张希孟眨了眨眼,“确实是闯了大祸,你最好跟朱英谈谈,他疼你,到时候少要点,朱棣还能少损失点……”

    “等会儿!”

    朱标连忙拦住了张希孟,“先生,我说的大祸,是这个吗?”

    张希孟怔住,“难道不是?”

    朱标哭了,“先生,朱棣打了高丽使者,差点没命了。这事情可不小啊!”

    张希孟把脸一沉,“殿下,你作为储君,遇到事情,必须严谨,你说燕王打人,几乎把人打死,这事情没错。可你说燕王打了高丽使者,这就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们并没有正式接纳高丽为属国,他们派过来的人,只能算是参加洪武十年庆典的嘉宾,算不上使者。”

    朱标无奈了,“那,那打伤了嘉宾,也不是小事情啊!父皇发怒,一样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别让陛下发怒呗!”

    朱标一愣神,“先生的意思,弟子不明白。”

    “嘉宾嘉宾,顾名思义,我们邀请了,他们才是嘉宾。据我所知,高丽是自己派人上门的。”

    朱标沉吟道:“那,那要把他们赶走不成?”

    “也不是不行,毕竟高丽到底算什么,还要仔细研究清楚!”张希孟笑呵呵道:“高丽曾经是元廷的征东行省,作为出发点,发起过对倭国的进攻……从这一点来看,是不是元廷的疆域?倭国对此怎么看?还有高丽那块土地,原本属于我们的汉四郡,国史馆那边怎么看!再有关铎他们曾经战斗过,高丽的情况如何,他们也有发言权……”

    张希孟最后笑道:“总而言之,谁是华夏,谁是蛮夷!殿下心里要有数啊!”

第六百六十九章 兄友弟恭的大明朝

    “殿下,和外人打交道,总是不免抛弃不愿意合作的好人,偶尔扶持一下甘心顺从的坏人……总而言之,对外交往的核心,只有一样东西。”

    朱标咽了口吐沫,下意识道:“先生说的是?”

    “利益,大明的利益!既包括长远利益,也包括眼前利益,既有唾手可得的好处,也有日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反正这是个很复杂的事情,不过殿下不用太着急。”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殿下会有很多时间来熟悉这事,毕竟这是强大起来的大明,必须时常面对的!”

    朱标愕然少许,终于点头,表示了解。

    他转身从张希孟的书房出来,本打算直接离去,不过他想起一件挺大的事情,老四还生死未卜呢!

    自己该去求情才是!

    朱标一头撞进了朱英的府邸,书房,正堂,东厢房,全都没人……不会真的出了事吧?

    “大哥,老四还是个孩子,别真的生气啊!”

    “他还是个孩子!”

    朱标一边呼唤着,一边往后走,等他进了花园之后,顿时傻眼了。

    只见朱英和朱棣,正围坐在篝火前面,朱棣正在摆弄着一条肥硕的羊腿,烤的滋滋冒油。下面用的还是果木,炭火均匀,芳香四溢。

    朱英还在教朱棣,“告诉你啊,我大哥那院,除了那棵大槐树别给砍了,其他的树随便!什么桃子、杏树、梨树,都别客气。我发现啊,你们太弱了,你知道不,当初我大哥的俸禄都被我拿走了,一口气领了好几年呢!他们家的东西,我向来都不客气的。”

    朱棣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位,都说前浪胜后浪,这么一看,自己这个后浪简直太弱了。

    毕竟给朱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跑张希孟的府邸撒野,可这位就敢!

    服了,你是我偶像!

    朱棣眼珠乱转,正好看到了朱标,急忙招呼道:“大哥,快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朱标暗暗松口气,心说这老四还真是没心没肺,难为我为了你的事着急。他过来,跟朱英行礼。

    “大哥,你这回辛苦了。”

    朱英含笑,让他坐下……朱英管张希孟叫大哥,朱标管朱英叫大哥,朱棣叫朱标大哥……反正谁是谁的大哥,谁心里都有数。

    朱棣默默将烤好的羊腿切下来一块,给了朱标,而朱标则是将这块给了朱英,等第二块到手,他才咬了一口,还真别说,朱棣的手艺还行,没有白偷这么多东西。

    “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云南那边好办吗?”

    朱英笑道:“没什么不好办的,简单的狠。别看这一次朝廷要划出来贵州和广西两个行省,以为我吃亏了,其实我心里头有数。我正好把这些地方甩给朝廷治理。然后我只要专心屯垦,积蓄粮食,让后向南,向西开拓就是……那边的土地多的是,再弄出几个行省的地盘,根本不在话下!”

    朱棣听着,竟然瞪圆了眼睛,“你,你也准备往外打?”

    朱英冷笑道:“什么叫也啊?这是当初北伐之前,就定下来的,我云南行省,面积上不封顶啊!这可是大哥许诺给我的。”

    居然是张希孟说的!

    朱棣更加吃惊了,“那,那我的地盘呢?我准备迁上都开平城,现在又收取了辽东,如果再收取高丽,我,我也有好几省的地盘。能不能跟你比?”

    朱英嘿嘿冷笑,“你想什么呢?实话告诉你,从北平越是往北打,就越是苦寒,人也越少。连人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比?云南就不一样了,安南、占城、真腊、暹罗,全都是气候适宜,人口稠密的宝地,最最关键,我那边粮食产出很多,一年三熟,我只要能开垦出百万亩良田,就能横扫八方!”

    朱棣越听越流口水,没办法,不能不羡慕啊!

    突然之间,朱棣把羊腿奉送到朱英面前,然后委屈巴巴的,竟然哭起来了。

    “大哥……小弟可怜啊!小弟还不到十岁,就被赶走就藩了。小弟那边风沙大,一碗饭,半碗沙。好几个月了,都没吃到一顿饱饭……大哥,你可要帮帮我啊!咱们都是老朱家的人,你只要肯帮我,你就是我亲哥啊!”

    朱棣一边说着,一边搂住朱英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得朱标都愣住了,混小子,你叫错人了吧?

    朱棣可不管那些,“大哥,看在父皇和母后的面子上,帮帮小弟吧!”

    朱英愣住了,自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玩意啊?

    “我,我想帮你,可你也不能一点好处不给吧?”

    “给,我现在就给!”朱棣立刻道:“大哥,我那有战马,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然后你只要给我点粮食,黄铜就行了,我不挑的,我相信大哥不会让我吃亏的。”

    朱英翻了翻眼皮,也忍不住笑了,“这些年了,光是我占别人的便宜,现在轮到你小子欺负我了!行,我给你想办法,粮食我给你弄!你还想要人不?”

    “什么人?”

    “就是安南等地的土人,让他们给你干活。”

    朱棣眼睛冒光了,“大哥,亲大哥啊!我光想着卖点牲口,你连人都不客气,要论缺德,还得是大哥,小弟服了!”

    朱英气得扭头,懒得看他。

    朱棣不管那些,赶快亲自动手,切下最肥的一块肉,塞到了朱英的嘴里。

    这顿烤羊腿吃的,把朱标吃寒了心了。

    他这个大哥彻底不管用了,朱棣成了朱英的跟屁虫,那叫一个谄媚,围着身边转,先是切肉,然后端茶倒水,小心伺候着,老朱都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

    而朱英也是个爱闹的,他本来也跟朱棣没啥仇,就是两个人年纪差距有点大,朱英出去领兵,朱棣还穿着开裆裤呢!

    这一回好,两个人一顿肉吃下来,勾肩搭背,要多好有多好了。

    朱英这家伙,还是个宠弟狂魔,唯一的问题就是你要让他把你当弟弟,然后好事就来了。

    “朱棣!你知道那些土人,最喜欢什么不?”

    朱棣傻傻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他们最喜欢甜的!”

    “甜的?蜜糖?这倒是,我在北平,见到了不少女真人,他们就是去山里找蜂蜜……据说有人被马蜂蛰死了,他们还死心不改……只要弄到一罐蜂蜜,就够一家人活一年了。”

    朱英哈哈大笑,“你说的对,极对!但蜂蜜又能有多少?我大哥早就跟我说过,这穷人乍富,最喜欢的就是甜食!我跟你讲,我大哥他绝对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他竟然不喜欢吃糖……你知道吧?”

    朱棣一怔,忙道:“是了,我记得张庶宁也不喜欢吃,还说吃糖得蛀牙。”

    朱英笑嘻嘻道:“他们爷俩是一模一样,我这个大侄子,绝对是继承门风的好苗子。”

    朱棣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哥,你叫庶宁是大侄子,那我跟他怎么算?”

    “怎么算?”

    朱英气得给了朱棣一巴掌,“另算!要不然父皇还管我大哥叫先生呢!你也要叫庶宁师叔吗?别给我添乱!”

    很难得,朱棣老老实实答应,“大哥快点说吧,这个甜食有什么文章?”

    朱英这才笑道:“在岭南啊,有许多甘蔗田,那是我在几年前弄的,事到如今,岭南的甘蔗,还能种更多。我给你牵线搭桥。你把糖弄到北平,然后卖给那些首领……对了,你知道怎么做奶茶不?”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睛,“要用西湖龙井吗?”

    朱英忍不住笑了,“你还挺知道我大哥的!告诉你,用不着就拿最差的茶砖就行,放锅里煮,有点茶味就行,拿好茶浪费东西了,拿西湖龙井,那更是暴殄天物!”

    朱英又提醒道:“不过这话也就我说说行,别人可不成。我大哥那人啊,最小心眼了,他很记仇的。你们都太小了,不知道。头些年的时候,他还敢打着考察课业的名义,逼着父皇写文章,把父皇都逼得够呛。这事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问母后,别人都不知道!”

    朱标和朱棣都听傻了,敢情还有这些事情啊!

    怪不得张先生那么厉害,连父皇都不敢惹,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

    “大哥,你再说说,还有什么事情吗?你以前呢!你以前怎么样?”

    “我?我文武双全,很聪明的!”朱英笑呵呵道:“你们知道,我天生会读书,又跟着大哥,学堂的先生都夸我,又不会的题目,要找我帮忙,你们不知道,我那时候可威风了!”

    朱英侃侃而谈充满了自豪。

    就在这时候,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来。

    “你的壬等考卷,还在我的书房,要不要给他们瞧瞧!”

    壬等!

    朱标和朱棣都愣住了,怔了半天,俩人憋不住了,“壬等,居然是壬等!大哥,十个天干,都快不够用了!”

    朱棣前仰后合,笑得肚子疼。

    朱英的老脸瞬间通红,要是往上打一个鸡蛋,直接就成荷包蛋了。

    “大哥,你,你怎么能拆台啊!”

    张希孟随手拉过朱英屁股下面的椅子,自己坐了下去。

    “我告诉你啊,朱英,还有燕王,你们俩一个东北,一个西南,到底要怎么对外,有什么方略,你们要跟外务部,还有兵部商议明白,朝中财力有限,只能支持一个方面,没法两头开花。”

    几乎没有迟疑,两个人异口同声,“让大哥(四弟)先来!”

第六百七十章 有请功德营优秀学员,代号铁锅

    张希孟认真看了看互相谦让的两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大明朝几时这么兄友弟恭,谦恭仁爱了?

    他把眉头挑起,突然道:“朱棣,如果朝廷决定,从西南下手,你会怎么办?”

    朱棣几乎没有迟疑,立刻道:“我会给大哥准备战马,要多少有多少!”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倒是好心,云南的马普遍矮小,要是能拿到北方的高头大马,倒是可以横扫土司,所向披靡。”

    张希孟又道:“朱棣,你弄战马也不容易,有什么想要你大哥出的吗?”

    朱棣嘿嘿笑道:“没有!不过我想大哥不会占我这个小弟的便宜,他打下了疆土,分我一点,弄到了粮食,给我一点。抓到了俘虏,也送到北平。再给我几百万斤黄铜,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给我闭嘴!”

    朱英急了,好你个朱老四,年纪轻轻,一肚子鬼主意。

    你让我在前面打仗,你在后面捡便宜。

    我辛苦打仗,好处都给你,想什么呢?

    没门!

    “还是让燕王从北平动手吧,毕竟他那里勐将强兵云集,也不用他出力,李文忠,朱文正他们,就能保着他打赢!”

    张希孟道:“朱英,你也该出点力气吧?”

    “出,怎么不出!我给他联络粮草,蔗糖……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在岭南那么多朋友,他们都是做生意的。我给燕王筹措物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希孟笑道:“这倒也是,但物资也要花钱啊!”

    朱英道:“这个不打紧,我也不要朱棣出,我就从高丽拿就是了,要不签个蔗糖的约书,我每年都给四弟几十万石,也就是了!”

    朱棣的心一动,下意识问道:“大哥,你要多少钱?”

    “多少钱,我怎么能让你吃亏,放心好了,大哥肯定给你的优惠价钱!”

    “等等!”朱棣立刻打断了朱英的话,“大哥,那个亲兄弟明算账。我吃了你那么多羊,我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一次做生意,我肯定要给大哥补偿的。”

    朱英眼皮眨了眨,“那个一点小玩意,不用在意的,你叫我一声大哥,也就足够了!真的,我不在乎的。当大哥的还能亏待兄弟吗?”

    朱棣人小可不少,他眨巴了一下眼珠子,心里头冷笑,那些珍禽异兽,全都是小玩意,你朱英摆明了要狠宰我一刀!

    别忘了,咱俩刚见面的时候,你提着刀,要砍我的模样,跟恶鬼附体似的,我要是上了你的当,那我也太傻了吧!

    “大哥,你看这样吧,咱们俩也说了不算,还是请张相做主!”

    好家伙,朱棣这小子竟然学会了踢皮球了。

    张希孟只是看了看一旁没说话的朱标,而朱标瞪着眼睛,暗暗琢磨……他做人倒是厚道,不愿意恶意揣度,可这俩货就差在脸上贴出来“我要坑你了”,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

    他们的如意算盘都是让别人在前面冲锋陷阵,然后自己在后面捡便宜。

    不用承担风险,还能大赚特赚,这才是精明的生意人该做的选择。

    很显然,朱英和朱棣,一丘之貉!

    难怪他们俩臭味相投,能坐在一起吃烤羊腿呢!

    这也证明了,不管是当外藩,还是对外用兵,非大缺大德者,不能为之。

    朱标摸了摸鼻子,他果然不合适。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有朱英这个义兄,朱棣这个亲弟……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还真说不好了。

    “先生,你的意思呢?”

    “我,我能有什么意思!作为以卑微的社会公器,我只能等待陛下的裁决!”

    说完之后,张希孟拍拍屁股,扭头就走。

    只留下愕然的三个人。

    朱英看着张希孟的背影,最先冷笑,“你们瞧着吧,他说这话,就代表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有没有陛下的同意都一样了!”

    朱标一阵沉吟,朱棣更是瞪大眼睛?

    是这样吗?

    这个张先生有点霸气啊!

    连父皇都不是对手?

    “你们不信,只管看着就是了,我现在是吃饱喝足,我要去睡了。”

    说完,朱英哼着小曲,去了自己的卧房,倒头就睡,也不管那俩了,反正太子和亲王还能没地方睡觉?

    到了第二天,朱英刚爬起来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让他进宫。

    朱英匆匆洗漱,急忙赶来。

    等他到了,就发现诸多朝臣已经等在了这里,尤其是外务部尚书毛贵,他手里拿着一堆卷宗,面沉似水。

    不多时,朱元章下旨,召见众臣,随后又让人把高丽派来的正使崔莹叫进来。

    这个崔莹方面大脸,很符合当下的审美,他胡须飘洒,气度森严,虽然小国来使,但却不失体统,让人啧啧称奇。

    他向朱元章行礼之后,随即躬身侍立。

    还没等老朱发问,毛贵就首先道:“崔莹,如果没记错,你不是第一次来中原,在数年前,你就来过吧!”

    这是要揭短了,崔莹不慌不忙,躬身道:“确实如此,高丽小国,唯有服从调遣,忠心侍奉上国,才能苟且求存,绵延国祚,还望上国体察高丽的艰难。”

    这话轻描澹写,但是却等于避开了他们帮助元廷,讨伐红巾,和大明事实为敌的过去……单从这几句话上面,足见高丽国王选此人,还算是知人善任。

    这时候毛贵又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前几日,你的手下,牵着马匹炫耀,引来了一些不愉快,你打算怎么办?”

    崔莹忙道:“不论如何,都是我们的疏忽,那几匹骏马本是我们挑选出来,献给陛下的。回头我们会准备三倍的骏马,献给陛下,还望上国见谅。”

    毛贵又是一怔,这本是他准备的两大杀招,一个是和元廷的过去,一个是刚刚发生的冲突……结果此人全都不接招,也真是让人惊讶。

    毛贵稍微思忖,就只能道:“既然如此说,你们这一次要归附大明,又有什么诚意?”

    崔莹继续道:“高丽上下会尽去胡风,更换衣冠,从此之后,一心侍奉上国。每年进献贡品,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崔莹见无人答言,变又道:“小人知道,奇氏妖女,祸乱中原,罪孽滔天,我家国王已经诛杀奇氏兄长,灭奇氏一门。其余追随元廷的逆臣,也会一一清除,绝不姑息。还望上国能体察高丽的难处,以宽仁接纳高丽内附!”

    说完之后,崔莹竟然大礼参拜。

    说实话,他的乖巧程度,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预计,至少毛贵这里,是没有什么好说了。

    他虽然学了一堆,但是还没有学会没事找事……

    正在这时候,突然朱棣道:“本王问你,你说的逆臣,有没有辛旽?”

    听到了这个名字,崔莹一怔。

    别的事情,他都能忍,唯独辛旽这事,彷佛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崔莹立刻道挺起身体,沉声道:“辛旽本是妖僧,祸患宫闱,勾结官吏妻妾,以宣扬佛法为名,坏人家卷,败乱伦常……前番他欺骗国王,骗取国书,伪装成使者,前来大明。此人以下犯上,用心险恶,无论如何,都应该立斩不饶!”

    朱棣大笑,“巧了,辛旽也这么说你!他说你甘心给元廷当走狗,数年之前,领兵助纣为虐,祸乱中原,杀害红巾义军,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朱老四告状的本事,那是在武学就练出来的,用起来驾轻就熟,没有半分迟滞。

    崔莹立刻道:“辛旽都是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此妖僧的话,一个字也不能听,还望上国明辨是非,不要听信妖人的一面之词!”

    朱棣突然一瞪眼睛,“什么意思?你是说大明不辨是非,要你来教了?”

    崔莹一怔,他说过这话吗?

    朱棣突然扭头,对着老朱道:“父皇在上,前几日,高丽使者的随从炫耀战马,纵马伤人,分明没有把大明放在眼里,如今也不过是表面恭顺,暗藏奸诈。孩儿以为,高丽依旧心怀叵测,野性难驯,不可不察!”

    他这话刚说完,在人群最后,钱唐急忙站出来。

    “启奏陛下,高丽本为元廷征东行省,后来虽然废除,可是在至正二十一年又恢复了。彼时高丽可不想征讨倭国,他们的图谋用心,不言自明!”

    好家伙,这一招诛心之问,可谓入木三分。

    让崔莹也无法招架。

    钱唐对此,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他早就想通了,上国首先要强大,如何才算强大,自然是疆域辽阔,四夷臣服!

    这么多国家,少不得要拿一个做法,杀鸡骇猴,让人知道大明的厉害!

    至于别的,根本不算什么。

    “上国明鉴,那都是元廷逼迫,高丽属实冤枉!”

    正在这时候,张希孟突然幽幽道:“陛下,听他们争论,难有定论,不去请一个人过来,问问是不是元廷命令的,也就清楚了。”

    朱元章一怔,“谁能一锤定音?”

    “自然是功德营的优秀学员,代号铁锅了。”

    别说朱元章了,就算是其他人都想笑了,张希孟啊,别人是找茬儿,你这是诛心,就没有你这么缺德的!

    让铁锅天子,指认自己的属国,也就你干得出来!

    ……

    “回陛下的话,彼时高丽一心讨好大元,草民并无旨意,他们就派了三万多人助战,可谓是忠心耿耿,在大元所有藩国当中,都属于孝子贤孙。草民恳请陛下,能够派兵讨伐,灭了这个大元朝的余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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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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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