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明第一臣TXT下载大明第一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第一臣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六章 济民学堂的人样子

    张希孟往济民学堂来,自然不是接受鲜花和掌声的,他带了许多新编纂的讲义,还有一些实验用具,其中就包括许多玻璃制品,瓶瓶罐罐,也包括两架相当大的望远镜。

    这些东西,让刘三吾都有点目不暇接。

    “张相,这,这都是您最新的成果?”

    张希孟大笑,“可不是我的,而是无数人的聪明才智。就拿这个望远镜来说,原本是军中匠人弄出来的,就是那种单筒的千里眼,你见过吧?”

    刘三吾想了想,这才道:“我记得当年陛下去崖山的时候,似乎就有这个东西,还拿来观测潮水海况。”

    刘三吾说完之后,情不自禁感叹,“当初不过是手上把玩之物,怎么会造得这么大?”

    张希孟笑道:“正因为造得大,才能看得远。不瞒你说,若是将这东西置于山顶,遇上晴朗的夜空,可以观察到月亮!”

    “月亮?”刘三吾大惊失色,“张相,这,这是钦天监该用的东西吧!上窥天象,这是陛下才该有的权力啊!”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你是担心我随便摆弄这些玩意,会欺君?”

    刘三吾老脸一红,连忙摇头,“张相做事滴水不漏,思虑周全,怎么会欺君?”

    张希孟笑道:“放心吧,陛下用的在钟山上面呢!他都看得腻歪了。”

    ……

    朱英说张希孟准备了不少学科讲义,这话没错,但他到底知道的不全。

    实际上张希孟还是很重视科技发展的。

    当初朱家军进滁州,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铁匠炉,保留作坊手工业。随后每攻占一地,工匠都是最受重视的。

    而且张希孟还把工匠录入军籍,享受和士兵同等待遇。

    随后更是公布了专利法,对发明创造,给予重奖。

    这些事情都是有据可查的。

    只不过鉴于明军猛士云集,本身就强悍无比,让人们忽略了明军的科技进步。

    但是这些进步还是实打实的。

    譬如说明军的铠甲更加轻便坚固,兵器也极为锋利耐用,仅凭着这一项,就大大减少了伤亡,从中高级将领,一直到普通士兵,明军的伤亡率很低。

    其次,像望远镜这种东西,大明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就已经弄出来了。

    张希孟最初以为会很麻烦,可他跟几位老先生,比如朱升等人打交道,就了解到,在先秦的时候,就有用水晶石治疗眼疾的说法。

    很显然,那个水晶石不是吃的。

    最迟在东汉事情,就已经有工匠能熟练打磨水晶,制造眼镜。

    而且不光有工艺,还有理论,墨子当中就记载了许多光学知识。

    像朱升这种文人,上了年纪,眼神不行,无法看清楚蝇头小楷,往往就会给自己配一副眼镜,用来读书。

    张希孟进了应天之后,果然找到了一批能打磨水晶的匠人。

    他先是定做了一批老花镜,仔细观察工艺水平,随即又让工匠制造些凹透镜,随后自然而然,在某个下午,坐在葡萄架下面的张相公,被葡萄砸了一下,突然就顿悟了,然后就发明了“千里眼”。

    千里眼的出现,自然是给将领们极大的帮助,站得高,看得远,指挥起来更加方便顺畅。成千上万的将士,如臂使指。

    不过也仅此而已。

    到底没有什么颠覆的效果。

    张希孟思索了一下,也明白怎么回事……水晶这种东西,天然存在,不过是经过匠人的打磨,做成了望远镜,还远不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真正关键的是材料!

    只有在材料上面有所突破,才能真正改变世界……比如玻璃!

    当张希孟开始关注玻璃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玻璃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一样可以上溯到先秦的时候。

    那时候就广泛出现,被当做玉的替代品,镶嵌装饰器物,像罐子啊,剑柄啊,都有用玻璃的习惯。

    张希孟在翻阅史料的时候,都有种万物起源是春秋的感叹。

    其实在华夏大地上,有一段时间,是相当重视技术发明的,也有过工匠受到尊重的时代……至于后来为什么就改变了,似乎不需要多说了。

    除了玻璃制造很早之外,张希孟还发现历代都有工艺传承,元朝就专门设有瓘玉局,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烧制玻璃的。

    只不过从先秦开始,一直到元朝,烧制出来的多为彩色玻璃。

    而且用途也和后世不一样,这些玻璃多数用来平替玉器了。

    这也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中国历代发展的玻璃工艺,和后世大行其道的透明玻璃不同,属于铅钡玻璃这条科技树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工匠有了,工艺也不缺,只需要把科技树矫正过来,改走钠钙玻璃的路线,就能得到成品了。

    可事实证明,张希孟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要烧制钠钙玻璃,最大的问题是需要的温度更高,远不如彩色的铅钡玻璃容易烧制。

    所以必须提升炉温,然后烧制玻璃的工匠,就和炼铁的工匠走到了一起!

    说来惭愧,这两伙人,在从前并没有合作过。

    玻璃工匠根本瞧不起铁匠……你们摆弄的什么玩意?

    不就是不值钱的铁疙瘩儿吗?

    制造兵器,菜刀,都是杀生害命的。

    你看我们烧制玻璃的,烧出来的东西,叫药玉!

    君子如玉!

    我们就是在造玉石。

    山川灵秀之气,才能孕育出来玉石。

    我们烧制玻璃的,就是夺天地造化,是神仙手段!

    而且我们的成品,都是给达官显贵用的,皇后的凤冠都有我们的产品。

    你们铁匠拿什么跟我们比?

    好家伙,原来工匠里面还有歧视链!

    张希孟狠狠批评了玻璃匠人一顿,亲自组织联合攻关……还真别说,在他干涉之下,大明的玻璃烧制技术,取得了飞跃,终于在洪武八年的时候,大批量烧制出透明的玻璃。此前也能烧制,但是由于杂质的问题,会有淡淡的绿色。

    直到洪武八年,问题彻底解决,良品率达到了八成五。

    而与此同时,明朝的冶铁工业也提升了不少。

    属于砥砺前行,互相进步了。

    而且张希孟也发现由于行业的壁垒,敝帚自珍,工匠非常排斥和其他人交流,别说外人了,就算本行业的也不行,互相防着,就跟防贼似的。

    虽然张希孟狠批了这种情况,但他觉得这种问题,很难解决。

    除非把基础科学传播开,让更多的人了解技术,能够参与到发明当中……摘掉各种技术的神秘面纱,让工匠没法敝帚自珍。同时也要提升工匠的地位,才能够顺利解决问题。

    所以说这也是张希孟决心过来讲学的原因所在。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完成了行省重划,改革了官制,成立了商业部,确立了义务教育,打通了和海外的联系。

    可谓是万事俱备,接下来只需要推动科学进步,爆发生产力,就能以一种无与伦比的伟力,带领华夏百姓,高歌猛进!

    只不过在此之前,张希孟还要先从江州启程,前往济民学堂,直奔目的地。

    刘三吾是来迎接张希孟的,随同刘三吾来的先生里面,还有齐泰,练子宁等人,都是名师高人。

    张希孟也只是跟他们打打招呼,勉励两句。

    毕竟以张希孟的涵养,还是能做到心平气和的。

    毕竟就算是垃圾,送到了电厂里,也能发电的。

    不能因为人家白痴就歧视他们。

    毕竟白痴不是他们的错,把他们提拔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才是傻透了。

    张希孟不动声色,前往济民学堂。

    而此时的济民学堂,已经快要沸腾了。

    什么?

    张相要来讲学!

    当世圣贤,夫子在世。

    鲁王右相,辅弼天子的第一人。

    辅国元师!

    张希孟的头上,有太多太多光环,一道一道,都能亮瞎眼睛。

    这么多学子,包括老师,没有不仰慕张希孟的。

    很快,济民学堂的师生就知道了一个好消息,需要从学生之中,挑选几个品学兼优,前去迎接张相。

    没有哪个学生不激动,争抢着报名!

    或许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张庶宁!

    这小子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爹这么受欢迎啊?

    万一见到了老爹怎么办?

    万一让人知道他是张相的儿子怎么办?

    老天爷啊!

    谁来告诉我?

    张庶宁抱着脑袋,欲哭无泪。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到了张庶宁面前,突然道:“你站起来。”

    张庶宁下意识站起,来的人是他的老师,这位老师仔细盯着张庶宁,看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

    “多好的孩子!长得好,成绩也好,不光会读书,还能骑马射箭……这才是济民学堂的学生,六艺齐备,很好,不能更好了!”

    张庶宁都被弄傻了,你一个老师没事这么夸学生干什么?

    只见这位老师笑呵呵道:“庶宁啊,跟我走吧,学堂已经决定了,由你去迎接张相公!”

    这一瞬间,张庶宁的脑袋是空的。

    什么?

    让我去迎接我爹?

    你们怎么想的?

    我跟他说什么?

    欢迎你,父亲?

    这不疯了吗?

    张庶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老师哪里知道这些,他只当张庶宁高兴傻了,忍不住伸手拉住张庶宁,“走吧,还要跟那几个学生比呢!不过咱们庶宁什么都好,他们不成的!”

    果然,张庶宁很顺利通过了考核,学堂给他发了一套精致的大红衣服,戴着帽子,上面还插着花,弄得跟个新郎官似的。

    “瞧瞧,这就是咱们的招牌,人样子!”

    老师们一片夸奖,同学们无比羡慕……至于张庶宁,他的血都凉了!

    正在这时候,一匹马飞奔而至。

    “张相到了,还有二十里!赶快迎接啊!”

    师生们齐齐震动,老师推了一把完全呆滞的张庶宁,快走吧,可别耽误了大事!

    就这样,木偶一般的张庶宁,被推出了学堂……

第六百八十七章 好好学习

    张希孟并没有骑马,而是安步当车,同众人一起,往济民学堂而来。这条路他倒是不陌生,毕竟当初他还在这里养过病呢!

    “变化了不少,路也宽了,铺面也多了,颇有兴旺气象啊!”张希孟笑呵呵赞叹着。

    刘三吾陪在身边,同样笑道:“当初张相主张成立济民学堂,到了今日,才有这天下头一等学堂的气象……实不相瞒,如今文气云集,星辰显耀,毓秀一方。江西的文气,当真是挡不住啊!”

    张希孟大笑道:“这话没错,眼下江西人口最多,适龄学童最多,入学比例最高,师资积累最深厚,确实是天下第一。但是再过些时候,只怕就未必了。”

    齐泰、练子宁等人都以一怔,心说张相是什么意思?

    “讲文气运数,自然有这么一说,但是我更喜欢分析经济条件……毕竟供养一个读书人,几乎要耗尽全家的财力,供养一个普通学堂,需要一个县的财力,好一些的学堂,就要用到一省的资源,到了济民学堂这种,就需要倾全国之力,每年光是从国库里就要拿出许多钱财。”

    张希孟道:“所以我想说,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牢记一点。济民学堂,是天下人的学堂,招揽天下英才,为大明培养人才!”

    刘三吾慌忙躬身,“张相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其实在济民学堂,有三成以上,是外地学生,其中不乏精英人才,他们之中,有应天的,有湖广的,也有陕西的……相信很快张相就能见到他们。”

    张希孟点头含笑,“正要见识学生风采……我方才说学堂是靠着财力支撑起来的。对于江西来说,论起地理环境,和淮东省,浙江省,甚至是福建,都有些差距。尤其是淮东省,苏松常镇,皆是富庶之地,工商业繁荣,财力充足,在办学上面,舍得投入,一年两年,或许看不到效果,但是坚持几十年,过了两三代人,他们必定会崛起,这是挡不住的。”

    “站在江西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江西要发挥人才优势,从脑袋里面寻找财富,要善于利用工商业发展的良机,朝廷给了支持,万万不能错失良机。”

    听张希孟这么说,齐泰立刻就道:“张相,其实我们也很鼓励学生发明创造,就说现在,有个学生牵头,成立了书坊,印刷识字卡片,这可是有大功于教化的事情。”

    张希孟怔了怔,随口道:“我在应天,倒也是看到了……听说他们用的是活字印刷?”

    齐泰立刻点头,“确实是活字,用的是木活字,这是一位前辈,叫王祯的元朝官吏发明的,不过我们已经能做到推陈出新,书籍印刷这一块,我们是当仁不让。”

    刘三吾也笑道:“咱们学堂出了能人,这是好事情……就是不知道师生办作坊,会不会有问题?”

    这话问的是张希孟。

    “创业自然是好事情,但是有几条必须要弄清楚。如果一个老师,不顾自己的本职,一心到了钱眼里面,这肯定是不行的。再有,学生可以发挥自己的才智,但是切记,不能把学生变成苦力,更不能滥用学生工,必须要有妥善的规定。如果确实出现老师一心求财,逃避责任,役使学生的情况,我不会客气的。就算法条上没有详细的规定,也会比照类似桉子,三倍以上重罚!”

    张希孟扫视着身边的人,“师道尊严,尊师重教!老师首先要立身正直,要真正作为学生表率。对于那些害群之马,身为老师的人,要有正确的态度!”

    刘三吾等人再度齐声答应。

    张希孟这一次过来,不光是讲学,还要整顿教务,针对学堂的经营行为,做出规范。

    刘三吾等人心中凛然,知道这一次事情不简单,可别觉得张相过来,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从此让济民学堂飞上九天!

    万一让张相抓到了问题所在,狠狠惩办两个,到时候他们的脸皮也就不剩什么了。

    众人一边谈着,一边向前走,离着济民学堂还有十里左右,顿时两边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前来欢迎张相的师生,已经塞满了两边道路。

    张希孟可不只是鲁王,右相那么简单,他这些年书写历史,重定纲常,本身在学界的地位,甚至比朝堂还高。

    说是夫子在世,圣贤重生也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张希孟一再要求,不要安排外人迎接,只是学堂的就可以。半个江西都能跑过来。

    别的不说,三司的官吏,赣江上的税吏,各地粮长百姓,还有富商名流,甚至是许多老兵将士,都会跑来。

    甚至连张希孟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慕名前来!

    他的地位影响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朱皇帝,张相公,这俩人是可以并列的。

    最直观体验到这一点的人,就是张庶宁。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老爹很厉害,很有权势。尤其是在看到张希孟训斥老朱的时候,张庶宁简直震惊了,原来老爹锋芒毕露起来,竟然是那么可怕!

    可是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看法还是太单纯了。

    张希孟凭什么那么大的名气?

    凭什么那么大的权势?

    凭什么能让老朱害怕?

    就凭他长得好看啊?

    显然这是不够的……张希孟辅左朱元章,制定了太多的规则,毫不夸张讲,整个大明朝,八成以上的基本国策,都是张希孟定下来的。

    就拿均田这事来说,张希孟不只在起家的时候,定下了均田,数年前又重申了均田,补齐漏洞。

    哪怕是勋贵武臣,谁敢触碰田制,就要掉脑袋。

    哪怕藩王,也只有五百亩。

    能把田制做到这份上,天下九成的农民,都感激着张希孟。

    正是有了土地制度作为基础,才有兴学,才能让数以百万计的学生,进入学堂,读书识字。

    有这一点,学生们就该敬仰这位当世的夫子。

    他可不是写了几篇“背诵并且默写全文”的文章而已,他是实实在在,让大多数学生有了上学的机会。

    再说过来,张希孟又是个主张发展工商的人,他给天下的商人争取了太多的利益。除了那些豪商巨贾,靠着元廷遗留的陋习发财的那些人之外,商贾是把张希孟视作保护者的。

    到了济民学堂这里,当初分出去好多土地,都是给了有功将士。

    几年下来,他们终于知道了,这块土地意味着什么。

    只要在临近居住,孩子就能进入济民学堂的蒙学……虽然只是蒙学,但是那也是济民学堂办的,都是名师教导,教材编写合理,学生前途远大,考上济民小学的比例在一半以上。

    这是全天下这么多行省,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哪怕是勋贵巨贾,也都垂涎这块土地。

    要不是有着严格的禁令,不许染指土地,济民学堂的地,早就被人巧取豪夺了。

    一句话,张希孟对天下有恩!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张相公都是大家伙的恩人,而且还是那种恩同再造的大恩人。

    毕竟是张相公倡导民本,主张万民平等,才让大家伙摆脱了元朝末等人的悲惨处境,让大家伙挺直腰杆,活得像个人了。

    大明立国十年,百姓们还忘不了这些!

    那种发自肺腑的敬仰,铭刻骨髓的感激,绝对做不了假。

    有这样一个爹,还真是压力巨大啊!

    其实坦白讲,张庶宁或许比朱标还难。

    毕竟朱元章只是个区区开国雄主而已啊!

    他爹才是货真价实的圣贤!

    张庶宁甩了甩头,打起精神,他突然没有那么惶恐了,毕竟身为张希孟儿子这件事,是会伴随他一生的,难道还能换个爹不成?

    就算现在不暴露,早晚有一天也会暴露!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庶宁把心一横,竟然冷静了许多。

    他勐然抬头,想远处望去,只见一群人出现在天边,正在向这边过来……与此同时,就有人高呼,“张相到来!”

    随即爆竹声响起,有人安排二十对学生,捧着清水,自道路两边走过,洒上清水,遮掩尘土,欢迎张相到来。

    与此同时,有人到了张庶宁的身边,塞给他一束鲜花香草,让他送给张相。

    古人有折柳送别,如今以鲜花迎接贵宾,倒也说得过去。

    其实这是欢迎凯旋将士的礼节,主要是把花瓣洒在地上,踏花凯旋。

    渐渐的,也有人送上一整束鲜花。

    张庶宁齿白唇红,一个俊俏的小帅哥,身上大红的衣服,十分鲜艳,再加上一束花的装点,更是宛如新郎官似的好看!

    “张庶宁!打起精神来啊!”学生群中的夏知凤,突然扯着嗓子大喊。

    相比起张相公,她觉得张庶宁这个同学兼好友,更加重要。

    张庶宁也是一振,他略微沉吟,露出了笑容……毕竟就算父亲再了不起,但是还有人把自己看得比张相公还重要!

    这就是朋友的意义吧!

    想到这里,张庶宁迈着大步,果断迎了上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当张希孟看到儿子的时候,他受到的震惊,丝毫不比张庶宁小,只不过张希孟更加老道沉稳,没人能看得出来罢了!

    儿子!

    那是我儿子!

    他明明不是第一,怎么能代表济民学堂?

    张希孟大惑不解,正在这时候,旁边的齐泰就说道:“张相,这位学生也姓张,叫张庶宁,就是他办的书坊,印刷识字卡。孩子品学兼优,又聪慧异常。学习成绩好,还少年老成,非常不错!”

    张希孟眉头挑了挑,终归只是点头,“学堂钟灵毓秀,人才辈出,自然是好事情!”

    这时候张庶宁直接到了张希孟面前,爷俩四目相对的时候,张庶宁突然觉察到了老爹的一丝意外和吃惊。

    原来尴尬的不光我自己!

    张庶宁想到这里,竟然不那么怕了,反而涌起一丝看热闹的心,高高举起鲜花,送到张希孟手里。

    “欢迎张相位临,恭祝张相健康!”

    张希孟下意识接过,顿了顿,说道:“也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六百八十八章 赶快叫爹

    张希孟说完之后,张庶宁就退到了旁边,小家伙动作很快,并没有跟着张希孟一起往前走。显然,隐身在一群老师中间,要安全多了。

    张庶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怕下一秒就被识破。毕竟他和张希孟爷俩实在是太像了。

    都是一样瘦高的身躯,脸型五官也都差不多,如果非说哪里不一样,张庶宁除了小一号之外,就是更加柔和一些,而张希孟则是有种难以掩饰的锋芒,毕竟是领过兵,打过仗,这一点是小小的张庶宁,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但是这俩人如果并排站在一起,任谁都会有猜疑,只要不是脸盲,就怀疑他们的关系。

    张庶宁已经做好了暴露摊牌的准备。

    不过他还有点多虑了,尽管有人发现他和张希孟的身形有些相似,但是谁也没敢往这边想。

    再有呢,今天还有个问题,就是学堂弄了不少鞭炮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以为弄得挺热闹,结果硝烟弥漫,一时没有散开。

    离着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太清楚张希孟的五官,只能有个大致轮廓……加上大家伙心情激动,光顾着迎接张相,哪里想到了这么多。

    当然了,离着近的人,比如刘三吾,齐泰,练子宁等人,倒是能看清楚,可他们也没往这边想!

    刘三吾本是何真的人,他投降了大明,因为学问笃实,就被安排在了济民学堂,随后就一路升到了山长的位置。

    他就算去过京城,也没见过张庶宁,甚至连这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夸张的事情,毕竟之前张家二公子起名承天,偶然让人知道了,上书弹劾,结果这位还在抄易经呢!

    对大多数聪明人来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打听那么多,装在心里头,那是病!

    因此只有李善长,徐达,还有一些勋贵重臣,跟张希孟往来密切的……比如孙炎,钱唐,高启,徐贲,这些人毫无疑问都熟悉张庶宁,但是他们现在不是在山东,就是在国史馆,并没有来济民学堂教书。

    所以遮掩张庶宁的身份,比看起来要容易多了。

    有人或许要问,张庶宁的身份就真的没人知道吗?

    那怎么可能!

    实际上他来之前,负责登记学生信息的老师,就已经掌握了情况……只不过这人是军中出身,很能保守秘密。

    别说张庶宁来,就算是朱棣来了,他也有办法波澜不惊。

    天下第一的学府,要是没这点本事,就不要混了。

    当然了,这也跟张庶宁的姓氏有关系,毕竟姓张的这么多,随便有几个重名的,算不了什么。

    而且大家伙还都有一种误解,觉得张希孟那么大学问,他应该自己教导儿子,怎么会送到外面。

    所以种种情况之下,使得张庶宁没有立刻暴露,但是很显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张庶宁在和同学们,迎接张相到达学堂之后,就在学校稍等,然后返回了家中。

    原来学校安排,是让张希孟训话的,但是刘三吾听出张希孟来的目的很多,不单纯是讲学……他怕引起什么误会,就把规模缩小,由张相先和老师们沟通,然后再安排跟学生们授课。

    这么一弄,张庶宁就提前返回了家中。

    姥爷姥姥都等在家里,“你爹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你二弟还没人管呢!”

    张庶宁咧嘴苦笑,“现在还没有暴露,能不能再等些日子,看看?”

    张庶宁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丝哀求。

    老两口子互相看了看,也是一声长叹,相对无言。

    其实他们也知道,张庶宁身为一个普通学生时,能有多少快乐!他在王府这么长时间,也就能接触朱棣等人罢了。

    到了外面,一下子就认识这么多朋友,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复杂人生,收获满满,比起读多少书都管用。

    他们也不想这么快结束,可是张希孟突然来了,亲爹和亲儿子,同在一所学堂,想不暴露,也不行了。

    不过事已至此,就只能走着瞧吧,只要没彻底暴露,就小车不倒往前推。

    正在老两口子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了声音。

    不会是老爹来了吧?

    张庶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他一开门,原来是胡俨、许观、还有夏知凤等人,他们满脸激动,好奇无比。

    “庶宁,快说说,张相什么样,你离着他那么近,有什么感觉吗?”

    “对啊,张相声音好听不?人好不?”

    几个小伙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全都兴奋无比。

    张庶宁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想办法支应着,然后又郑重其事,把张希孟讲的八个字写下来。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胡俨念了一遍,忍不住赞道:“张相还真是关心咱们,这八个字,有着殷殷期盼啊!”

    许观道:“听胡师兄的意思,是要写一篇文章了。”

    胡俨一怔,笑道:“一篇怎么够,要十篇八篇才行!”

    夏知凤也笑道:“我听说了,张相这一次是要开坛授课,我有好多算学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我想请教张相公,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一旁的景清闷声道:“怕是没有了,像庶宁这样,能给张相送上鲜花,说上一句话,就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说话之间,景清一个拥抱,抱住了张庶宁!

    “快让我多沾点文气!从此考试无忧!”景清的举动,吓了张庶宁一跳。

    “你要是想考试通过,抱许观就行了。”张庶宁闷声道。

    景清摇头,“不行了,他这小子的好日子到头了,张相要新开很多学科,他再厉害,还能门门都考第一?”

    听景清这么说,许观不爱听了,“张相开新课,大家伙都一样,你琢磨着,咱一样起步,你能考得过我?”

    景清顿时怔住了,似乎是这个道理!

    张庶宁没敢说话,其实他是知道一些的。

    毕竟当他还穿着开裆裤,就被老爹放在桌上,亲眼见证张希孟写书稿,稍微大一点,他就在书房里混,什么天文历法,他都懂一点。

    毫无疑问,他是提前走了很多的。

    只不过越是如此,就越让张庶宁感到惶恐不安……许观这个考试的神仙就不说了。他知道那些学科上,夏知凤有多恐怖的潜力!

    这丫头的疑问,正是老爹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到了那时候,或许老爹就会意识到,什么才是聪明人。

    张庶宁甚至觉得老爹可能收夏知凤这个学生。

    严格算起来,张希孟只有两个学生,一个是朱标,一个是毛贵,除此之外,蓝玉等人,都只能算是不记名的弟子。

    假如夏知凤真能得到老爹的青睐,那自己会怎么办?

    羡慕嫉妒恨?

    当然是祝福了!

    “我觉得张相是个很善良的长辈,他会传道受业解惑的,想找他询问难题,他必定会耐心教导的。”

    夏知凤听到了这话,顿时眼前一亮,“我相信庶宁说的,应该是对的,我有机会向张相公请教了!”

    小丫头高兴地跳来蹦去,跟一只欢快的燕子。

    胡俨、许观、景清几个,也都充满了希冀,盼望着张相过来,能给他们指点迷津,提升学业。

    张庶宁稍微沉吟,倒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以老爹的学识,确实能帮小伙伴们,还有整个学堂,提升许多许多。

    既然如此,那自己因为那点小心思,就害怕老爹过来,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反正生死有命,该来的总会来!

    张庶宁也想开了!

    他跟几个小伙伴聊了不少,直到太阳西斜,大家才散去。

    张庶宁主动送他们离去,返回的时候,心里头空落落的,或许要不了多久,知道了身份,就再也没法这样了。

    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

    张庶宁思忖着,刚刚到了家门,突然从另一个方向,来了几个人,他们速度很快,奔着这个宅子过来。

    其中就有张希孟,而旁边跟着的是齐泰!

    “张相公,今天给你献花的学生就住在这里,张相也打算住下?”

    张希孟笑道:“我这次过来,也是想了解师生情况,住在学生家里,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还要跟主人家询问一下,要有空地方给我,要答应我住下才行。至于住宿费,伙食费,一定要如数交的。”

    齐泰都差点笑出声来。

    你张相公要住谁家,谁家的祖坟都冒青烟了,还有哪个不识趣的会拒绝啊!

    不过人家张相这么说,也确实让人感到钦佩。

    能想得这么周全,丝毫没有架子,当真是不容易。

    “张相,那就是张庶宁……我去跟他说一下情况,您先等着。”

    张希孟点头,又嘱咐道:“你不要吓唬他,就跟他说,我要过来借宿,他愿不愿意?要是害怕打扰,我就换个地方。”

    齐泰答应,连忙上前,到了门口,跟张庶宁把话说了一遍……刚刚张庶宁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老爹就要摊牌了,他就差上去主动问安了。

    可谁能想到,老爹竟然这么会玩!

    还能弄出到学生家借宿的借口!

    行,您老可真高得没边!

    张庶宁还能说什么,“齐先生,要是张相不嫌弃学生这里简陋,学生自然是非常欢迎,三生有幸。”

    齐泰点头,“这孩子真懂事,我去告诉张相公一声!”

    张希孟已经听到了,他笑着点头,“齐先生,你可以回去了,我在这边了解下学生的情况,看看他们学到了什么程度,往后讲课也好因材施教,有的放失。”

    齐泰连连点头,这才转身告辞。

    然后张希孟笑呵呵迈步,走了过来,张庶宁站在门口,还往前走了一步,一躬到地。

    “学生见过张相公!”

    张希孟点头,“不用客气,进去吧!”

    随后张庶宁直起身,转身请张希孟进去。

    等张希孟进门之后,突然一瞪眼睛,低声喝道:“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赶快叫爹!”

    张庶宁微微一怔,连忙伏身行大礼,“孩儿见过父亲!”

    张希孟一伸手,把儿子抓起来,仔细看了看,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混成了优秀学生,没有走后门吧?”

    张庶宁红着脸道:“没有走后门,但也要多亏了父亲。”

    “是吗?”

    “嗯,要不是和父亲一样,有一副好容貌,学堂也未必会让我迎接父亲……毕竟论起成绩,比我厉害的还不少!”

    “是吗!”张希孟怔住了……原来自己给儿子的最大财富,竟然不是智商,而是这张小脸?张希孟多少有点沮丧。

第六百八十九章 张相住我家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张希孟板起面孔,教训道:“你要好好读书,至少在两年之内,给我拿下学堂的第一名!然后……然后你爹面子上才有光,要不然陛下吹朱棣的时候,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张庶宁瞪大眼睛,愣了好半天,突然意识到他爹在开玩笑,毕竟老爹向来开明,不会因为和老朱斗气,就为难自己,忍不住笑道:“陛下愿意吹朱棣就吹呗!反正我觉得尽最大的努力,我也只能进前三。”

    这下子轮到张希孟发愣了,“前三?你这么有把握?据我所知,这学堂之中,可是卧虎藏龙啊!”

    张庶宁认真道:“胡俨师兄他们比我年级高,还碰不到一起。和我同年级的,有个叫许观的,他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大约是我考不过的。”

    张希孟点了点头,按照他调查的资料,如果这个许观就是黄观,那么没什么说的,张希孟自己下场,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考试之神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许观也得意不了多久,我知道一个人能打败他。”

    “谁?”

    “就是我的邻居,夏知凤!”

    “啊!就是那个小女孩?”张希孟惊问。

    张庶宁道:“爹,你不会瞧不起女孩子吧?”

    “怎么会?我在家还被你娘欺负呢!我只是有些迟疑,毕竟在当下,女孩子的学习条件还不是那么好,很多人空有才华,发挥不出来。”

    张庶宁嘿嘿一笑,转身跑到了书架前面,抱来了一大堆书,放在张希孟的面前。然后用力拍着,不无得意道:“瞧瞧,这都是夏知凤看过的书,她在算学上的造就,已经不是我能比的了。”

    “是吗?”

    张希孟大吃一惊,他很清楚,数学这东西,确实很需要天赋。

    这种天赋还不是一般的学习好那么简单……必须要超高的智商,超乎常人的能力,总而言之,可以把数学绝好的人,当成非人类。

    毕竟他们思考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儿子的这个邻居,竟然是个有超高数学天赋的小丫头!

    这可太有意思了。

    “我能不能见见她?”

    张庶宁眉头挑动,而后道:“可以,我希望父亲能指点她,她现在就是一块璞玉,非常需要名师指点,我相信她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张希孟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笑道:“我会小心的,尽量帮你保持身份秘密,当外人来了,你可以叫我张先生。”

    张庶宁怔了怔,随即露出狂喜的笑容,大声道:“爹,我去给你做几个菜,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说完张庶宁撒腿就跑,开心到飞起。

    张相公驾临济民学堂,还住在了一个学生家里,这消息很快传开,师生们都暗暗惊叹,是谁这么好运气,竟然能得到张相公的青睐?

    当大家伙听说是张庶宁的时候,又全都觉得理所当然了。

    张相刚过来,也不认识谁,这孩子给张相献花,让张相记住了,要住在学生家,所以就自然而然想到了他,多么合理啊!

    早知道给张相献花,还有这个福利,干嘛把机会让给张庶宁啊!

    虽然这孩子不错,但,但毕竟不是自己家的!

    学堂的老师们,简直叫苦不迭,好几个人躲在一边抽嘴巴子,打得啪啪的,让你公正无私,让你不徇私情,让你就事论事……这要是让自家孩子去,顺便请张相过来住,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后悔啊!

    且不说这些人哭天抢地,张庶宁跟老爹一起用饭,又跟老爹聊了聊学堂的课程,张希孟也顺便了解了一下学生的程度。

    然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讲义,做了些修改。

    爷俩差不多同时睡了,转过天,张希孟爬起来,却发现儿子已经起来了,还在院子里跑步。

    张希孟笑了笑,起来洗漱,他今天是要去讲课的,不过按照习惯,张希孟要三四节才去。所以他显得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而张庶宁则是着急多了,他跑步之后,看了看时间,就抓起几个肉包子,直接跑了。

    “爹,你就自己去学堂吧!”

    张希孟点头,他看着儿子往外跑,稍微停顿,自己也站起身,等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看去,就发现拐弯处有两个身影,一个高的,是自家儿子,一个瘦小的,像是个小女孩。

    他们背着书包,一起上学去了,似乎哈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不会是议论自己吧?

    张希孟这个老父亲,摸了摸鼻子,只能笑着转头,等他进来,迎面就是岳父岳母,两双老眼,正在盯着他。

    “二老这是有事?”

    老岳父半晌沉吟道:“夏丫头陪我下棋,那孩子挺好的,你可不许没事添乱!”

    岳母也点头,“反正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要是棒打鸳鸯,做王母娘娘,我也不答应!”

    张希孟哭笑不得,“我说您二位怎么能这么想!我巴不得他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只不过在当下,我看那小子还没开窍,最多就是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的程度。您二老也别急着点破窗户纸,只要孩子愿意,我不光不会反对,还会保驾护航的,放心吧,就算是公主放在眼前,咱们家也不稀罕!”

    岳父岳母眼前一亮,笑得老脸开花。

    “好!真好!我们就知道,女婿不是一般人……这样吧,放心,这出戏我们配合着,保证不漏出任何马脚。”

    ……

    “张相公真的住在你家了?”

    张庶宁已经不知道第几十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学生们已经炸锅了,包括老师,看向张庶宁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之情。

    张庶宁也并不在乎什么,他能很轻易应付,毕竟奉天殿他都去了不知道几次了,难道还能有人比老朱更不讲理吗?

    而且这些同学也就是问问,许观和景清才围在张庶宁的身边,好奇道:“张相今天有什么安排,他会讲学吗?”

    “会!”张庶宁很笃定道:“张相昨天晚上把我叫过去了,问了问我的学业进度,还拿出讲义让我看,问我懂不懂!”

    “啊!”景清发出一声哀嚎,“张相亲自讲课啊!我怎么遇不到这么好的事情啊!”

    许观看了看他,无奈道:“或许是你长得丑吧!果然这世道是看脸的。”

    景清气得过来锁喉,两个人打闹起来。

    张庶宁也懒得搭理他们,太幼稚了。

    正在这时候,到了算学课的时候,讲课的先生姓王,叫王湖,他平时对待学生很严厉,每次骂人都不客气,不过他对张庶宁,还有许观,都是笑着脸的。

    好学生吗!

    很多老师都不免偏心。

    不过今天这位老师的眼神很奇怪,他不停往张庶宁这边看,心不在焉,讲题的时候,连续犯了好几次错,自己还都不知道。

    一直到了下课的时候,这位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到了张庶宁的面前。

    “张相住你家?”

    他问得很突兀,张庶宁下意识点头,“是。”

    “那你家的条件怎么样?张相能住得好吗?老师家里有一套不错的院子,带花园的。我家吃的也好,请张相去我家吧!”

    张庶宁一怔,这是来跟自己抢老爹了?

    “王老师,住在哪里,是张相的意思,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而且像你这么说,挑好的住处,那以张相的身份,什么样的宅子没有?”

    这时候许观而已凑了过来,见王老师要抢走张相公,他也生气了,“先生,张相公住在学生家里,是为了了解生员情况,他还试着给庶宁讲了课程内容,难道张相的决定,也是寻常人能左右的?”

    王湖没有注意别的,只是听到张希孟居然给张庶宁讲课,他的眼睛泛红,神色狰狞起来。

    强烈的嫉妒,让他几乎扭曲起来。

    “不行,必须要让张相公住得好,住得舒服。你们小孩子不懂事,更不要胡说八道!回头就请张相公去我家住!”

    说完这位转身就走,显然是去找人了。

    张庶宁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言……他没有生气,反而只是想笑,你知道我爹什么脾气吗?

    这么不顾师道尊严体面,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的下场可想而知……其实不用我爹出手,我给朱棣写封信,你也去北平吃沙子了。

    张庶宁头一次觉得,有点权势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被又蠢又坏的家伙欺负。

    许观却是很着急,他听说张希孟住在张庶宁家里,心情是很高兴的。他想解决自家的事情,只需要张相的一句话,他就能改回黄姓。

    事实上许观已经琢磨着想办法去见张希孟了。

    这时候要是被王湖抢走了,事情就变了。

    因此他显得很着急,“庶宁,咱们去找齐先生,让他管管这个家伙!”

    张庶宁微微一笑,“用不着,咱们要相信张相公,这种宵小之徒,岂能骗得了他的法眼!”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快,快出去吧,张相已经来了,马上就要给大家讲课了。”

    学生们一怔,纷纷起身,张庶宁也不敢怠慢,一起出来。

    等他们都站好之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就在露天地。

    这时候张希孟也出来了,他一身布衣,没有多余的装饰,风度翩翩,向着中间走来,刘三吾等人也都跟着。

    张希孟刚停下脚步,突然有个人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遮阳伞,高高举起,跑到了张希孟身边。

    “张相公,天气热,太阳毒,让小的帮你打伞遮阳吧!”

    来人正是王湖,他满脸谄媚,点头哈腰。

    张希孟看了看他,反问道:“学生们都这么站着,给我打伞,合适吗?”

    “学生?他们都是小孩子,算不得什么!张相公身份尊贵,不比常人!”

    “不!”

    张希孟突然打断他道:“我认为学生们才是未来,这里面有未来的宰相尚书,未来的学宗大家,他们的聪明才智,能够让大明朝走向繁荣富强,能让华夏文明达到新的高度!身为师长,要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璞玉浑金,当成宝贝!天下无有不可教化的学生,只有未能尽心竭力的师长!”

    张希孟一摆手,“我用不着这把伞,在场身体虚弱的,年过六十的,给准备座位,备上遮阳伞!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可没说过要尊敬权力,敬畏官吏!这位老师,你要记在心里。”

    张希孟几句话说完,且不说王湖如何,在场的所有学生,许观、景清带头,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张庶宁看向父亲,眼神之中,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等大家伙稍微平静了些,张希孟道:“今天我先讲讲师德的问题,尊师重教,这话没错,但是前面要加一句,师者,当表率天下!不能正身,如何得到尊重?”

第六百九十章 师道

    张希孟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谈具体的内容,而是转而讲师道,在场众人,又岂能不知道为了什么!

    刘三吾老脸铁青,齐泰、练子宁等人也都看着王湖切齿咬牙。

    天下第一学堂,竟然出来了这么个玩意?

    公然谄媚张相公,还跑去打伞,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前,简直把师道尊严踩在了脚底下,丢了大人。

    张希孟来济民学堂,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弄得张相改变计划,开始讲师德问题,这事必定会传遍天下,尤其是复旦学堂,他们肯定会笑话济民学堂的,到了那时候,可怎么办啊?

    这些人简直恨死了王湖,一双双看向他的眼睛,简直要把他给生吞活嚼了。

    至于王湖,此刻已经是万念俱灰,一团浆湖。

    给张相打伞,虽说谄媚了一些,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张相公这种官中的极品!

    以往有尚书、侍郎、布政使过来,也都是如此,怎么就行不通了?

    到底是自己不顾师道尊严,还是张相吹毛求疵?

    王湖想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大约是完蛋了。

    彻底毁了,一言定生死,一语断是非。

    这就是张希孟的恐怖之处!

    “我今天要谈师德问题,大约要讲两个方面,师从何来,师教何事……我们济民学堂汇集了八方名师,每一位老师皆是饱学之士,经历十年寒窗苦读,有着过人之处,通过层层考核选拔,才能进入学堂,教导学生。”

    “但是大家伙想过没有,放眼天下,能有多少人可以读书?我可以粗略告诉大家伙,在元廷治下,真正的读书人,大约只有百分之一,如果把识字的都算上,也不过百分之三。就是只有这么点人。”

    “大明治下,由于多年失志不渝的兴学,不断的投入,以江西等地为例,识字率能接近两成,其他省份,也能突破百分之五。看起来提升了不少,但依旧是五个人里面,才有一个读书人。”

    “这个比例告诉我们,读书人是很珍贵的,稀少的,是国家的宝贝。说到了这里,是不是讲,读书人就高人一等,应该颐指气使,予取予求呢?这就是过去两千年,我们犯的错误,把读书人抬到了一个过高的位置上,甚至出现了站在百姓头顶的士大夫群体,这是惨痛的教训,我们不可以重蹈覆辙!”

    “为了培养这些读书人,朝廷每年要花费多少钱呢?仅仅去岁国库开支,就是八百二十万贯宝钞,这笔钱不算民间捐赠,不算地方投入,也不算盐场,税卡,内帑的专项支持……更不算为了供养一个读书人,一个家庭要付出的心血钱财。”

    “以去年为例,我们的军费开支是七百五十万贯,这里面同样不包括一些军屯开支,还有债券收入……但不管怎么样讲,花在教育上的钱,比军费要多,这是确定的。”

    张希孟讲到了这里,突然一笑,“不少人推崇的宋朝,号称养士,他们的开支比例又是如何呢?仅仅是军费一项,就占了国库支出的七成,如此看来,到底是谁更看重士人,谁更在乎教化大业,似乎需要重新审视了。”

    xiaoshuting.la

    “说到这里,我想有些人就该明白了我的意思,读书人还是非常稀少的,而每一个读书人,都是朝廷倾尽全力,民间耗费心血,是我们这个国家,尽心尽力,供养出来的。是大明朝造就了读书人,不是读书人凌驾于大明朝之上!”

    “每一个读书人,应该对国家怀有一份感恩之心,对百姓怀有一份责任!老师乃是读书人中的表率,于国于家,该怎么做,才能表率天下,才能对得起花在自己身上的钱财心血,才能对得起那些对自己有期待的普通百姓?难道国家要花钱培养一群谄媚小人吗?难道百姓想看到,自己掏空家底儿,供养的天之骄子,是个寡廉鲜耻,欺上媚下之徒吗?”

    “师德二字,不光是一个老师自己的道德修养,不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是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共同的要求!既然享受了国库岁入建立的学堂,既然拿了百姓血汗变成的俸禄,你们就该符合天下对你们的期望!这也是我在很多立法的时候,专门提出来的,老师犯错,要加倍,加几倍惩罚!别人关十年,老师就要砍头,别人流放,老师就要剥皮楦草!”

    “不要把尊师重教,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要觉得天下百姓欠你们的。尤其是对待学生,更不能如此!”

    “天地君亲师,很多人把师徒混同父子,这其实是欺人之谈,背后的意思无非是要像对待亲爹一样,对待老师,对老师唯命是从。这是非常荒唐的想法。老师教了学生什么东西,对学生有多大的恩情,能比父子还亲?”

    张希孟道:“讲到了这里,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老师教学生什么……我以为老师教给学生的,是前人对这个世界的总结,是对天下至理的认识,是知识,是学问……这东西是老师一个人的吗?”

    “显然不是,这是古圣先贤,无数才智之士,总结出来的。是传承千百年,恰巧到了你的手上而已。作为一个师长,该做的是什么?是把这些东西,继续传承下去,以至于发扬光大,推陈出新,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由此可见,学生向老师请教,学习知识,不是祈求老师垂怜,也不是老师可怜你,才肯教导……说到底,这些知识学问,是天下公器。掌握公器的老师,该理所当然地传承下去。如果以手中的知识为要挟,挟持学生,不当牟利……这和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公器私用,这就是贪赃枉法!老师不讲师德,绝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律法的问题,我希望所有老师,也包括未来即将成为老师的年轻人,能够明白这里面的关节,尤其不要一时疏忽,自己毁了师道尊严!”

    张希孟侃侃而谈,他这番话,已经堪称利刃匕首,刺向了在场许多老师,让众人脸色骤变,不由得低头沉思。

    张希孟讲的有道理吗?

    或许吧!

    其实张希孟讲的最根本的东西,还是将知识和学问定为公器,公者,天下人共有!

    作为一个老师,理所当然要把知识学问,传播出去。学生从你这里得到了学问知识,并不需要感激老师什么,只要能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就是对老师最好的回报。

    这一番道理,等于将还残存的师徒纲常,彻底否定。

    果然,张希孟做事,向来是布局深远,一箭多凋。

    而且他的高度,也让他可以站在重定纲常的立场上,要求所有老师。

    这可比单纯的胡萝卜加大棒厉害多了。

    你们敢胡来,可是有国法制裁的。

    刘三吾听在耳朵里,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当初在崖山,朱元章祭告天地,就有阐发君臣大义的味道,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他这个朱皇帝,和前面的皇帝都不同了。

    天子如此,臣子如此,如今就连老师的定位也不一样了。

    恍忽间,一个全新的天下,再造乾坤!

    还真是大不相同了。

    其余老师,有人震惊,有人落寞,有人犹疑踟蹰,不一而足。

    但是在场很多学生,

    高年级的,如方孝孺,他听得格外认真,自己很快也要去当老师了。

    到底要怎么对待学生,或许今天张相讲的话,就给他指明了出路。

    至于张庶宁,他从很早就有心当老师,放着王爷世子不当,要去当教书匠,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张庶宁一度怀疑,老爹会答应吗?

    可是直到今天,张庶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在老爹的眼里,一个好的老师,要肩负起这么大的责任!

    没错,在张庶宁的眼中,这些所谓的要求,不是什么负担枷锁,而是证明老师神圣的光环。

    教导英才,传承学问,繁荣国家,壮大文明!

    这就是师道真谛!

    谁还敢说老师不如王爷世子尊贵!

    张庶宁渐渐握紧了拳头,眼睛炽热地看着讲台上的老爹,这个父亲,是可以让他骄傲一生的男人!

    而此刻的张希孟,还在继续讲,“我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没有回答,知识学问到底是是什么?我以为这里面至少包含两个方面……其一,是对我们人世的研究,王朝兴替,人情世故,经济民生,社会百态。其二,则是我们生存的这一方天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星辰罗列,周天运行,有什么规律!大海苍茫,辽阔无垠,海中有什么奥秘!万千兽类,形态各异,蹿行山野之间,它们又是如何存活?雨雪风霜,春种秋收,又靠着什么力量支配……”

    张希孟不断提出问题,学生当中,夏知凤突然瞪大眼睛,傻傻看向台上,她已经愣住了……前面讲的师德问题,夏知凤只觉得有些道理而已。

    可是这些内容,却是句句直戳她的兴趣点,很多问题,她翻阅那么多书,也找不到答桉。

    就在夏知凤以为没戏的时候,张希孟的这番话,却让她惊喜交加,难道张相公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桉?

第六百九十一章 小才女和 做题家

    张希孟在济民学堂,完成了第一次讲学,他前半段主要讲了师德问题,其实拆开之后,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容。

    张希孟讲的是他的教育观,认为老师需要严格约束自己,明白自己从何而来,肩负的责任……有人或许会觉得张希孟对待老师,并不客气。

    但是不要忘了,张希孟处在什么时候!

    这还是个师徒如父子的年代,凭着师徒关系,门户之见,结党营私,互相攻讦……这种破事在宋元两朝都不少见。

    等到了明朝,还要继续发扬光大,并且最终形成复杂的朋党,互相斗争。

    张希孟的这番话,说的是当下,也说的是日后。

    老师教学生,天经地义,不能以师生之谊,结党营私,更不能靠着主持科举的便利,大肆扩充党羽,左右朝局,这都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凡事都必须有的放失,不能顺便胡说八道。

    以张希孟的身份,自然能把握其中的分寸。在明初的条件下,多约束老师,比要求学生,重要一万倍。

    除此之外,张希孟还讲了文理分科,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要分开。

    张希孟明确讲,老师传的是天下至理,天地正道。

    行得正走得端,这也是要强调师德的另一方面。

    研究学问,必须人品方正,立意正派,是为国为民……

    总体而言,张希孟是浅尝辄止,没有再多说下去,这些内容大可以在接下来的具体授课中,给大家伙仔细讲解。

    一个上午的愉快时光,很快结束。

    刘三吾打算召集所有老师,重点研究这个师德的问题,所以学生们提前放学。

    只是听完了张希孟讲课,大家伙哪里舍得离去啊!

    因此学生们三三两两,不断讨论着。

    譬如说张庶宁几个,凑在一起。

    许观就说道:“张相这番话,真是醍醐灌顶,非比寻常,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想要看书,别提多难了。全都敝帚自珍,根本不愿意拿出来。”

    胡俨点头,“没错,我记得宋廉宋学士就写过一篇文章,讲述幼年求学之难。倘若那些藏书众多,学问精深的人,能像张相说的一样,视传播知识,提携后辈为天职,以传道为乐。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收益!张相这番高论,当真是说尽了天下师道,弄得我都想当个老师了。”

    胡俨感叹道,张庶宁突然抬头,问道:“胡师兄,你也想当老师?”

    胡俨怔了怔,“也想?这么说你想当老师了?”

    “嗯!”

    张庶宁点了点头,十分认真,“我们的文明,我们的国家,依赖的就是文化传承,知识学问传播……师者担负这个使命,至尊至贵,至高无上!我自然是想成为一名老师!优秀的老师!”

    张庶宁说完,低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夏知凤,“你,你怎么想的?”

    夏知凤还在低头思索,突然被问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着嘴唇道:“我,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张相公。”

    张庶宁看了看四周,他给夏知凤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单独到了学校院墙的旁边。

    夏知凤突然抬起头,鼓足所有勇气,以坚定的语气道:“你知道吗?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上面?”

    张庶宁愣了好一会儿,夏知凤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就自顾自道:“我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可我看了很多算学的书,又观察了好久,我还动手算了……虽然我还算不出来,但我很确定,我们就是在一个大球上面……我也知道这个很荒唐,我从来没敢和别人说。一方面是我根据书籍所学,自己推到出来的,一方面是我听从身边听到的,所有人都坚信不疑……你说我该信哪一个,是自己,还是我爹他们?”

    张庶宁此刻才听明白,大地是圆球……貌似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老爹就说过,张庶宁也记得清清楚楚。

    可大地为什么是圆的,他就不太能弄清楚了。但他绝对相信老爹不会说错,因此深信不疑。

    今天夏知凤告诉他,她不但知道生活的是球体,还试图用算术计算出来。

    乍听之下,张庶宁万分惊骇,稍微平静之后,他又感到了一份惊喜。

    这丫头比自己想的还要天才!

    甚至可以说,老爹在这方面的学问,她就是最合适的传人。

    “夏知凤,你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吗?”张庶宁追问道。

    夏知凤顿了顿,就用思忖的语气道:“我在去年的时候,看过一次天狗食月……我现在正在观察月相,我感觉这背后必定有规律在,并不是什么天狗,而是我们看到的日月星辰,都在运转!”

    听到了这里,张庶宁已经万分笃定,这丫头岂止是天才那么简单!

    必须尽快让老爹见见她才行。

    “这样吧,你写过这方面的东西吗?”

    “写过,放在我的书房里,没人知道……我怕有人害怕。”

    难不成还能把你当成妖女烧了?

    张庶宁感叹小伙伴的严谨,笑道:“那好,你先回家,取来这些东西,然后去我家后院。等张相去休息,我想办法领你进去,张相很好说话的,他今天能那么讲,就必定乐意传授知识,解答疑惑。见了张相,估计就能帮你答疑解惑了。”

    夏知凤眼睛冒光,十分用力点头。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自己满肚子的疑问,总算有了能帮着解答的人了,这种快乐,简直无法想象。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里,翻出了她写的地圆论,这是一篇很潦草的文章,只有几百个字而已。

    拿这个去请教张相,简直是犯罪!

    夏知凤看了看时间,她觉得距离张相回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夏知凤就提起笔,重新润色,争取把文章写得仔细清楚一些,然后再交给张相公看。

    至于张庶宁的承诺,到底做不做得到,她是没有什么怀疑的。

    张老板肯定说到做到!

    除了夏知凤,受到震动的学生,还有很多,其中一人,名叫黄子澄!

    这人今年二十岁,长得极好不说,还颇具诗才,按理来说,他绝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备受瞩目。

    但是对不起,知道黄子澄的人并不多。

    主要的问题是黄子澄年纪稍大,在进入济民学堂之前,他已经学有所成。

    进入学堂,仅仅是旁听生的身份,并不参与学堂的考试,因此大家伙并不知道。

    黄子澄能进入学堂,多亏了一位老先生,此人名为梁寅,他学问极好,但是运气奇差,在元廷治下,屡试不第。

    后来刘三吾担任济民学堂山长,把他请了出来。

    梁寅早年教过黄子澄,他进入学堂之后,阅读了张希孟的文章,又研究了学堂的设计,发下多了诸如天文历法,农学医学等课程。

    梁寅就觉得以前黄子澄所学的东西,远远不够,因此写信请黄子澄过来。

    黄子澄果然听命,来到了济民学堂,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天生的做题家,黄子澄尽管不能参加考试,卷起来也是相当恐怖……他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自学了所有课程,并且在算学,医学,农学上面,颇有造诣。

    作为一个旁听生,黄子澄准备进京参加科举,或者另外寻找出路。

    偏巧这时候,张希孟来了济民学堂讲课。

    仅仅这一堂课,就让黄子澄想了许多。

    他找到了梁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去北平,去文化的荒漠,去一片蛮夷之地,传播教化,把自己所学,带给北平的孩子。

    梁寅在听到这话之后,颇为感动,因此在午休之后,就跟刘三吾提到了此事,意思也是想说,咱们学堂的后辈,也是颇有担当,不都是无修小人!

    刘三吾听完之后,也是很感动,就趁着张希孟要回去的时候,把黄子澄的事情说了。

    黄子澄?

    还要去北平?

    干什么去?

    辅左朱棣吗?

    张希孟越发感觉这世道魔幻了,不过一想到这两个死对头即将凑在一起,他还挺高兴的。

    “这样吧,让黄子澄过来,我跟他聊聊。”

    不多时,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前来拜见张希孟。

    确实很帅气,张希孟也不能说人家不如自己,就不帅气。

    事实上黄子澄在历史上乡试第二名,会试更是考了个会元,到了殿试,考了第三名探花……虽然没有连中六元那么恐怖。

    但三场大考,全都在前三,而且还拿到了象征着才貌俱全的探花郎,黄子澄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绝对是卷王级别的,还是王中王!

    “张相,学生在上午听完相公所讲师德之后,颇为震动。学生觉得,师者不该端居学堂之上,只是高台教化,似乎应该去最艰苦的地方,传播教化。北平之地,古为幽州,又是元廷都城,数百年隔绝,胡风弥漫。学生虽然学问不济,但是愿意略尽绵薄,抛砖引玉,前往北平,教导学生。”

    张希孟听着黄子澄的话,并不觉得他是虚情假意。

    “现在北平牵着辽东,又牵着高丽,数省之地,诸部混杂,想要传播教化,难度不小啊!”

    黄子澄忙道:“事在人为,学生觉得,只要凭着一颗心,全力以赴,便不能成就大功,也足以问心无愧!”

    张希孟沉吟少许,“这样吧,我以私人身份,给燕王写封信,让他给你提供些便利!”

    黄子澄连忙拜谢,“张相,有意去北平的,不止学生一人,我们势必全力以赴,教化学生,义不容辞!”

第六百九十二章 张相公收徒了

    黄子澄这人,倒是一片赤诚,而且吧,他主张削藩,在靖难之役中,属于猪中之猪,看起来是个废物点心。但是忽略这段,光看他的前半生,履历还是挺漂亮的,聪敏好学,年少成名,长得还帅气。

    他现在愿意去北平,传播教化,张希孟怎么说呢,也不能拦着吧!

    只是这么一帮卧龙凤雏,凑到了朱棣手下,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他还挺期待的。

    “黄子澄,我想问你一句,北平有不少蒙古人,乃至女真人,契丹人后裔,你会怎么对待他们?”

    黄子澄稍微怔了怔,道:“一视同仁,凡是说汉话,书汉字,行汉礼……归附大明,心向华夏,皆是一般不二,不会有任何差别。”

    张希孟微微点头,“但愿你按照自己说的做,身体力行,知行合一,便是大造化,大功德!”

    身体力行,知行合一!

    自从张希孟到了济民学堂,简直金句不断,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都要写下来,挂在墙上,让学生牢记在心才行。

    黄子澄再三谢过张希孟,这才带着满足,转身离去。

    与黄子澄同去北平的,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少年热血,弘扬师道。

    这几个人一盆火似的,前往北平。

    而且听说他们的壮举之后,方孝孺也动心了,他还要两年才毕业,方孝孺也打算前往最苦的地方,北平也好,西南也好,哪里有好学之人,哪里需要师道传承,哪里就该有他们的身影!

    为此方孝孺还在课桌上,偷偷刻了几个字:师道,华夏之道!

    张希孟也不知道,当“建文群贤”们去了北平,云集朱棣手下,会干什么?削藩是不会了,要是他们嚷嚷着提刀上洛,跟皇帝痛陈利害,那也挺有趣的。

    反正张希孟的心情不错,他返回了住处,等他走进来,就发现张庶宁正在忙活,小家伙给张希孟炒了四个菜,色香味俱全。

    然后又给备了一瓶果酒……张希孟一直不胜酒力,也就是偶尔喝一点,小家伙还挺有孝心的。

    张希孟扫了他一眼,“说吧,你有什么鬼心思?总不会无事献殷勤吧?”

    张庶宁笑道:“父亲,孩儿一向是很孝顺您老的。哪有什么鬼心思……只是孩儿要恭喜老爹,终于遇到了天纵奇才。”

    张希孟放下了快子,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夏知凤同学呗!她居然自己推算出了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还说日食也是有规律的。”

    “什么?”张希孟大惊,他知道儿子的小伙伴很聪慧,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聪明到了这个程度!

    “她是怎么推算的?”

    张庶宁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她说应该是跟我带来的这些书有关系。父亲,我不明白,同样是读这些书,我怎么就不知道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这就是天才和庸人的区别……行了,你也别献殷勤了,去把她叫来吧,我跟她好好聊聊。你要是想暴露身份,就跟她坦白,要是不想,我就叫你张同学,如何?”

    张庶宁一怔,心里头很纠结。他无法想象,小伙伴知道自己是鲁王世子,张相儿子,他们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还是再等等吧!”张庶宁低声说道。

    张希孟点了点头,摆手让儿子出去。

    不多时,张庶宁在前面走,只差了半个身位,一个瘦瘦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紧跟在后面。

    小丫头格外紧张,绷着小脸,紧紧抿着嘴唇,由于用力过勐,泛起白色。

    等进了屋子,她下意识想跪倒,却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吃了吗?没吃就过来吧,尝尝张同学的手艺。”

    这是张相的声音!

    她仗着胆子,抬起了头,发现张希孟正笑容可掬看着她。

    小丫头晕乎乎的,只能手足僵硬,走到了桌子前面,在旁边看着的张庶宁,不得不扭头到旁边,生怕自己笑出来。

    原来在这场戏里面,尴尬的不光是自己啊!

    小天才也扛不住!

    张庶宁决定记下夏知凤的这段黑历史,没准以后还是个谈资。

    儿子微小的情绪变化,张希孟尽收眼底,这孩子还是不开窍!

    不过也不打紧,时间还长着呢!

    张希孟对夏知凤道:“你先不要紧张,能够推陈出新,发现新东西,是丰富我们的知识,是对这个国家的贡献。只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就好。没什么犯忌讳的东西。”

    面对张希孟的鼓励,夏知凤渐渐平静了乱跳的心脏,她仗着胆子,将自己写的东西,放到了张希孟的面前。

    “张相公,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还望张相公指点。”

    张希孟笑着接过小丫头的手稿,仔细看了起来。

    渐渐的,张希孟的面色严肃起来,这绝对不是一个小丫头的胡乱涂鸦,上面设想的方法,确实有些道理。

    张希孟道:“你这是总结了历代的成就,其中就有僧一行等人的测量方法,还有你自己的总结……你现在还推算不出脚下的大地是圆的,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缺少足够的数据。这么大的事情,需要广泛观察,多地实测……这些确实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能做到的。”

    夏知凤默默听着,突然抬起头,有些惶恐地问道:“张相公,我,我想的是对的吗?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球上面?那我们为什么不会掉下去啊?”

    张希孟哈哈大笑,“本着严谨的态度,我也不能说你就是对的,需要测量,需要证明。但是假设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球上面,为什么能不掉下去……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好问题?需要我们提出猜想,小心求证。”

    夏知凤瞪大眼睛,她突然变得很兴奋,连惶恐都少了很多。因为张希孟是她遇到过,最能包容她想法的。

    她跟张庶宁念叨,张庶宁也只是听得很认真,保持尊重而已。

    可是到了张希孟这里,不管多奇怪的想法,得到的不只是尊重,竟然还有鼓励!

    “张相公,你说会不会有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在约束着我们?这是不是那些前辈大儒讲的天理?道?”

    张希孟欣然笑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在我看了,道有两种,一种是人世间的规律,一种却是天地大道,代表着天地间的至理。我们做学问,是要探查天地间的道理,揭示真相,把这些东西发扬光大。这也是我很反对把天人混为一谈的原因所在。雨雪风霜,日出日落,亘古如此,难道是人力的关系吗?出了个孝子节妇,天地就跟着改变了?”、

    “显然不能这么想,一个人没有那么了不起,一个人的德行,也不能左右天气,要不然请一位孝子,去燕山痛哭,然后天降大雪,把敌兵都给冻起来,边患就消失了,也不用浪费钱粮,你说这可能吗?”

    夏知凤连连点头,“对,我就发现,有些书的东西,写的根本不合理,完全是胡说八道。”

    张希孟笑道:“没错,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就是希望能把纠缠在一起的东西,给条分缕析,区分清楚,人世间的东西,归人世间。天地的归天地。分科而学,分项研究,这样才能说明白我们生活的这一方天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希孟讲的还是有些抽象,不过夏知凤却是越听越欢喜,眼睛都冒光了,因为她觉得张希孟讲的,全都无比契合她的想法,原本心中纷乱的念头,在张希孟这里,全都得到了呼应。

    她的稀奇古怪的念头,竟然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道理的。

    渐渐的,夏知凤彻底放松开,她跟张希孟聊地圆说,又聊天狗吃日,小丫头格外兴奋。

    而张希孟也笑道:“你说月亮是圆的,我们脚下的大地也是圆的,如果两个圆互相错位,又会发生什么呢?”

    张希孟说着,把自己的两只手举起来,手掌渐渐接近。

    在夏知凤的方向看,离着她近的一只手,渐渐的遮挡住另一只手,先是一部分,然后越来越大,渐渐的大半个手掌都隐没了。

    夏知凤突然一声惊呼,“我懂了,是,是我们脚下的球挡住了月亮!对的,没错,原来我们站在一只调皮的大狗身上!”

    张希孟欣然大笑,“你说的对,可你想过没有,光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太阳来的!”夏知凤毫不迟疑回答。

    “那为什么不是月亮?”张希孟问道。

    夏知凤怔了一下,“月亮太冷了,而且月光太澹了,我不觉得月亮会发光。”

    张希孟笑道:“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但是做事情不能靠你觉得。很凑巧,这次我带来了望远镜,就可以看到月球的情况。”

    “是吗?”

    夏知凤大惊,随即小丫头鼓足勇气,仗着胆子道:“我,我能不能看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张希孟摇头,“一次不行!”

    夏知凤一愣,张希孟随即笑道:“一次怎么能看得准!要多观察才行!今天天气就不错,可以先试一试。”

    夏知凤忙不迭点头,“太好了,多谢张相公!”

    张希孟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小丫头连忙点头,只是又遗憾道:“我也不知道能给张相公做什么。”

    张希孟道:“我的条件就是你要多吃一点……做研究,身体力行,是很辛苦的,你小丫头还太瘦了,真正研究事情,可是要耗费无数心血的,你这样熬不起!”

    说着,张希孟给她夹了一块茭白。

    夏知凤连忙道谢。

    张希孟看了看桌上的几样小菜,看向了张庶宁,“那个张同学,你是不是该加两个菜,款待你的同学?”

    张庶宁本来听得昏昏欲睡,他不明白夏知凤和老爹为什么能聊得这么开心!

    突然听到张希孟让他添两个菜,张庶宁下意识道:“是,老……大人!”

    张庶宁连忙起身,就往外面跑,脸已经红透了,差点自爆,也不知道夏知凤觉察到什么没有?

    大概天才人物,都会有些方面比较迟钝,夏知凤也不是感觉不出来,只是她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

    光想着看看月亮了,没有在乎别的。

    美美吃了一顿饭,然后就蹦蹦跳跳,跟着张希孟去附近的小山头,那里正好安放着张希孟送来的望远镜。

    夏知凤开心到飞起,小丫头通过望远镜,真正看清楚了月亮那一张麻麻赖赖的面孔!她万分确定,月亮就是个冷寂的球。

    自己的设想应该是对的,天狗食日的秘密,很快就能揭开了!

    夏知凤很高兴,比她更高兴的人,却是张希孟。

    转过天,就传出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张相公主动收徒了,而且还是个小女孩!

    ------题外话------

    推荐一本书,有空过去瞧瞧啊

第六百九十三章 请张相为学生复姓

    成为张相公弟子!

    这种好事,放在京城,都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自皇族以下,三教九流,谁不想拜张希孟为师,不说能学到什么,光是靠着这棵大树,就面上有光。

    别的不说,太子朱标都要靠着张希孟这棵大树,给自己遮风挡雨。

    不信去问问朱标,你拜师张相公,是你赚了,还是人家张相公赚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着马皇后的面子,又有太子三师的身份,张希孟真的未必收朱标。

    无他,悟性太差!

    除此之外,其余众人,更是入不了张希孟的眼,包括蓝玉那种,都只能靠边站。

    张希孟也不追求什么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要让满朝文武,都争着管他叫老师,那能有什么意思?

    就算都管他叫校长,微操大师,不也就是优势在我吗!

    所以张希孟轻易绝不收徒,但是夏知凤这丫头除外!

    她的天赋已经让张希孟感到了吃惊,甚至可以说,她的未来,无可限量,注定要载入史册。收下她,得好处的人只怕是张希孟。

    毕竟能教出一位大科学家,绝对比当帝王师威风多了。

    张希孟是实在忍不住爱才之心,而夏知凤还是个小丫头,她也不知道张相门人意味着什么,反正她只知道往后可以天天用望远镜,观察月亮和星辰,可以想办法验证脚下是个圆球,可以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可以有一位和蔼可亲的师长请教问题。

    对了,先生还提问,既然是圆球,为什么人不会丢下去……这是个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必须好好想想!

    夏知凤翻出自己的笔记,找出自己记下的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找出从张庶宁那里抄来的书籍,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脑袋里,发生着什么样的奇怪反应。

    作为一个智商爆表的天才,夏知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有太多的事情想做,不过她还不准备太快的跳级……没错,张希孟问过他,想不想早点跳级,完成学业,然后可以得到更好的研究环境……比如进京,进入翰林院,国史馆!

    没错,张希孟准备给这个徒弟开绿灯了,国史馆,钦天监,那里有更好的条件,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

    夏知凤几乎没有思考,就拒绝了张希孟的提议,她还想留在济民学堂。

    如果先生允许,她想按部就班,完成学业,最快也要五年时间。

    “我现在还太小了,我也不想离开我爹,离开这么多有趣的同学……尤其是张庶宁!”小丫头笑嘻嘻道:“先生,你不知道,跟他们一起上学,特别有趣,让我受益颇多。其实我只是在算学上有点长处。我写文章什么的,比不过景清,全面的本事,也不如许观,赛马射箭,更不如张庶宁,对了,张庶宁还会赚钱,他真的很厉害!”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好吧,就算你说得对,可身为张希孟的儿子,只剩下体育和赚钱能拿得出手,这要是让朱棣他们知道,还不笑疯了!

    四舍五入,等于说张庶宁是个废物啊!

    张希孟倒是不会迁怒弟子,只是略微一怔,夏知凤突然鼓足勇气道:“先生,你,你还想不想收徒?张庶宁很不错的!”

    听到这话,张希孟果断摇头,“我收徒只收杰出的,张同学……还差着一些。”

    夏知凤一怔,也无奈了,不是我不想帮忙啊,实在是我师父瞧不起你啊!夏知凤无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张庶宁。

    而此刻张庶宁低着头,看着脚尖儿前面,一寸的地方,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这就是被嫌弃的感觉,总算体会到了。

    这时候张希孟一笑,“你愿意留在学堂,那也不错……你有什么需要的书,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就算我回京城了,也没有关系。总之我希望要坚持自己的路,勇敢走下去。”

    张希孟感慨万千道:“其实不管是地圆说,还是浑天说,都早有人提出,历代天文历法的成就,也车载斗量,但这些成就,为什么没能改变普通人的看法,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夏知凤思量道:“我知道,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证明这件事,只是猜想罢了!”

    张希孟点头,“确实,所以我们需要用严密的逻辑,无可辩驳的证据,尤其是在算学上面,证明这些猜想,形成一整套体系,这样才能流传广远,造福天下。”

    夏知凤用力点头,“先生的话,弟子记住了。”

    这师徒聊得高兴,而张庶宁从头到尾,都只是听着,向来被人夸奖的张庶宁,竟然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或许这就是大多数学生的现状吧,他们并不突出,也没有傲人的天赋,终其一生,都只是个普通人。

    而这些人就无足轻重,就该被抛弃吗?

    张庶宁也在思考着,他觉得教育的根本,还应该是面向大多数人,目的也不是培养天才,而是帮助大多数人,做一个正直的好人,能够拥有一个扎实的基础,掌握一技之长,过平稳幸福的一生……

    在张庶宁的心里,一种想法也在萌发着,夏知凤有她的路,对于张庶宁来说,也有属于自己的路。

    甚至就连老爹,也有属于自己的路,只要是正道而行,就不分高低贵贱!

    这一刻,张庶宁仰起头,月光洒落,天朗气清,恰巧夏知凤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灿然发笑,又是个愉快的夜晚!

    转眼之间,夏知凤拜在张希孟门下已经有了几天时间,学堂的小伙伴,从最初的震惊,到慢慢接受。

    终于,除了张庶宁之外,又有人敢和她搭话了。

    这里面就有许观!

    他似乎很犹豫,迟疑了好久,才在放学之前,到了夏知凤的身边,闷声问道:“张相对你可好?”

    夏知凤笑着点头,“当然了,先生特别温和善良,他给我的帮助提点,实在是太重要了。我过去就是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现在一下子都条分缕析起来。我太敬佩先生的学问了,他好像什么都懂,如渊如海,深不可测。”

    许观默默听着,他看得出来,夏知凤洋溢着喜悦之情,确实张相公很在乎这个女弟子。

    许观终于鼓足了勇气,“那你能不能帮我?”

    “帮你什么?你也想拜张相公为师吗?”夏知凤沉吟了一下,“这事情恐怕不容易。”她没有说,毕竟张庶宁都被拒绝了,你许观也就比张庶宁稍微强了一点点,真没啥稀奇的。

    许观沉吟良久,就在夏知凤又要发问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我,我想求张相公帮忙,让我改回黄姓!”

    这时候张庶宁从外面回来,也走了过来,听到许观的话,他下意识道:“改姓很难吗?”

    许观点头,“确实很难……家父当初是入赘许家,我是要承袭许家香火的,轻易不会同意的。”

    景清也凑了过来,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你们不清楚,许观他太聪明了,每次考试都那么好,许家不愿意放他,毕竟可以光宗耀祖。除非,除非许观成绩不行了……要不这样吧,你就别考的那么好了,给我们一点机会,这样一来,没准许家看你没用,是个废物,一气之下,就把你逐出家门了,你说是不是!”

    许观脸色发白,拳头紧握,显然十分痛苦无奈。

    至于景清的馊主意,他根本懒得听。

    夏知凤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忍。同样作为天才,她能理解许观的痛苦,身为赘婿之子,被人看不起,遭人嫌弃,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许观,我带你去见张先生,不过我可不敢说,张先生会答应你!这种事情,还是很麻烦的。”

    许观愣了一下,连忙道:“能带我去,我就感激你一辈子了,谢谢,多谢夏同学!你,你太好了!”

    许观没口子感谢,这话听在张庶宁的耳朵里,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张相公住在我家,我领你去吧!”

    说完,张庶宁也不由分说,拉起许观就走,许观还扭头看向夏知凤,满脸祈求,没有你这位正牌弟子出面,张庶宁能行吗?

    夏知凤跟景清互相看了看,也都跟了上来。

    就这样,他们几个赶了过来。

    张希孟上午讲了一堂课,下午就在葡萄架下面纳凉看公文,有不少从应天送来的。他虽然不太爱管京城的事情,但老朱岂会让他闲着……很凑巧,朱元璋也学会了张希孟的技巧,给他送了一大堆红漆的木盒,好好看吧!

    “先生,许同学想请教事情!”

    夏知凤仗着胆子,率先说道。

    张希孟略微沉吟,就说道:“让他过来吧!”

    这时候张庶宁挨着许观,像是押解犯人似的,到了张希孟面前,从头到尾,都防着这小子。

    “张相公,学生想请张相公垂怜,准许我恢复原姓!”

    许观说着,重重跪倒,把自己父亲入赘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张希孟默默听着,最后他突然问了一句,“许观,你知道陛下在登基前,做过什么事吗?”

    许观一怔,“我,听说陛下做过僧人,还,还讨过饭。”

    张希孟颔首,“你说得对,乱世之中,生存不易,令尊入赘,虽然无奈,但你能够活命,受许家养育之恩,许观,你觉得这笔账,需要怎么算?”

    许观顿时怔住,竟然无言以对……

第六百九十四章 许观的信

    “张相公,我,我是黄家的人,当初父亲被迫入赘,这么多年了,他饱受白眼,身为人子,自然是希望恢复原姓,唯有如此,我父子才能挺直腰杆,才能活得有尊严体面,像一个人一样……请张相公垂怜!”

    许观眼中含泪,匍匐地上,哭得肩头抽动,泣不成声。

    跟他同来的几个小伙伴也觉得悲伤,但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盯着许观,又看了看张希孟。

    半晌之后,张希孟才道:“许观,你先起来,我给你说点故事,你听听如何?”

    许观渐渐收住哭声,连忙爬起,躬身道:“学生恭听。”

    “你知道陛下的家庭情况吗?”

    许观道:“方才张相公说过,陛下做过和尚,当过乞丐。”

    张希孟道:“陛下本是父母双亲,三位兄长,两个姐姐……大灾之年,陛下长兄去世,大侄病死,只余长嫂一人,携带幼子返回娘家活命,这个孩子便是如今的大都督朱文正。陛下三哥早死,二哥在饥荒之年,和陛下一起安葬了父母双亲,随后入赘,在战乱之中,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怕已经不在人世间。大姐一家失去联系,二姐也死了,只余姐夫带着一个外甥,便是如今的曹国公李文忠。”

    朱元璋在登基之初,曾经亲自撰写御制皇陵碑,因此他的家事不说天下皆知,也差不多了。

    可是听张希孟这么一说,许观依旧备受震撼。

    朱元璋是真不容易,六个孩子,只有他活了下来,大灾之下,几乎是九死一生。还有更惨的吗?

    有!

    就是那些十死无生的。

    “许观。儒家讲仁恕之道,俗语也说,将心比心。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越是聪明人,就越是容易陷入牛角尖儿。如果你只是拘泥于自己一家的情况,觉得你们非常凄惨,那沦为白骨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许观脸色涨红,想要辩解什么。

    张希孟继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士可杀,不可辱,认祖归宗,这是天大的事情,也觉得许家那些人,对你们不好,抛弃许家,也是理所当然。你能讲出很多道理,许家也能讲出许多道理。”

    “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今年是大明立国十年,距离光复北平,还不到十年。天下纷乱,刀兵杀戮,死伤百姓,何止千万!流血染红江河,孤魂野鬼,尚在人间飘荡,无处安身。这就是我们面对的国家,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状。”

    张希孟伸手,拍了拍许观的肩头,小家伙下意识抬头,和张希孟的目光对视,又急忙低下了头。

    “我知道说这些大话,你未必会舒服,也觉得和你家没关系……但是我想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入赘的,被收养的,不计其数。有很多人,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比如武学的平安,他就叫平安,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皇后娘娘收养了他,希望他平安,就起了这个名字。后来我问他要不要改个名字,他说不改了,他就叫平安,如果非要问他姓什么,那他姓平!”

    许观听到这里,终于变色,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不是那么笃定,只是傻傻看着张希孟。

    张希孟则是继续道:“战争的创伤,远没有结束。我这次过来讲学,也是希望通过传播知识,培养人才的方式,让大家伙探索富国强兵之道,永远不要让我们的后辈再遭受苦难。国运和个人的命运,在这时候,是相通的。当初决战中原的时候,有几百万民夫,他们推着粮食,携带辎重,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拼了命给我们送粮食,所求的,无非是天下太平,能够安居乐业。”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能以天下为己任,放眼所有百姓。你读书的条件很好,你也十分聪明。你该思索的是,如何更好的利用你的才华,用你的才华,做更大的事情,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是反对你改回原姓,但是我希望你放开心胸,打开眼界,拿出更大的格局。其实这件事情,用不着我出面帮你什么,你能自己解决的。”

    许观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看张希孟。

    随后他用力颔首,“多谢张相公,学生记住了!学生确实小家子气了,请张相公放心,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许观提到了张希孟的八个字,顿时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这一天起,几个学生都开始了自己的忙碌。

    夏知凤利用一切时间,观察月相,认真记录,仔细计算,很多时候,她忙活的东西,张庶宁根本看不明白。

    不过对于张庶宁来说,也没有什么好沮丧的,他很确定,自己就属于普通人,或许自己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但依旧是个普通人。

    所以张庶宁开始更关心更全面的东西,每一个学科,每一件新鲜的事情,他或许做不到很精深,但是却可以很博学。

    除此之外,他也更多的观察周围的人,他甚至弄了个笔记,开始记录分析小伙伴的性格,看他们对于不同的学习内容,有什么反馈。

    哪些东西容易学,哪些东西很难学……什么样的老师更受欢迎,什么样的课程更有意义。

    甚至张庶宁还会抽出时间,跑去蒙学旁听,观察孩子们的反应。

    当然了,这些都是学习之余做的事情。

    他的主要时间,还都是放在课堂上面……因为真正的“卷王”发动了!

    许观这家伙玩真的了。

    没错,前面的许观还只是出了一半的力气,随便应付。毕竟不管考的多好,有多少成就,都是人家许家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跟张希孟谈过之后,许观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一改过去懒洋洋的作风,哪怕他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也万分认真,试图找出新的东西……而且他还找夏知凤,向夏知凤借阅笔记书稿。

    夏知凤不是个吝啬的人,事实上她很担心同学们把她当成怪物,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所以夏知凤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可许观不同,他是真心求学,夏知凤毫不保留,不光把自己记录的东西拿出来,还把自己的疑问告诉许观,让这位同学帮着他参详。

    很短的时间之后,许观也学会了举一反三。

    他在天文方面的进展速度,丝毫不比夏知凤慢。

    事实证明,一旦卷王全力以赴,就很少有人能跟得上来。

    这几个小家伙,甚至埋怨张希孟讲得太慢了。

    对此张希孟只能笑笑,他是给所有师生讲的,自然要照顾大家伙的进度,而且张希孟是从算学开始,到天文,历法,地理,生物,物理,化学……一样一样讲下来……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些年的苦读,还有修史修书,积累浑厚,张希孟根本撑不下来。

    因为要建立一门学科,就必须知道来龙去脉,总结成经验,形成体系,然后才能拿来教给别人。

    如果放在几年前,张希孟也没有这个本事。

    他的课不紧不慢讲着,许观也在认真听着,他趁着张希孟讲课的间歇,找到了张庶宁。

    “我能问一件事吗?”

    张庶宁放下了毛笔,随手合上了笔记,“你说吧!”

    “就是我们一起弄得生意,现在书坊能赚多少钱?”

    张庶宁一笑,“亏你还有一成股份,竟然不关心了……我可以告诉你,差不多赚了两万贯,分到你的头上,有两千贯……不过我不建议你换成钱,因为接下来张——相公,讲了这么多课程,肯定要刊印成教材的,我们书坊又有一大笔生意可以做,几乎是坐着数钱了。”

    许观一怔,又道:“我,我不要钱,我,我想把股份转赠出去,行吗?”

    张庶宁愣了少许,才道:“你,你想把股份给许家,换取他们准许你改姓?”

    许观摇了摇头,顿了顿,许观才拿出一篇感谢信,递给了张庶宁,“你帮我看看吧,是不是还有不周全的地方?”

    张庶宁接过来,展开看去。

    许观在开篇就写丧乱之年,颠沛之际,万千百姓,朝不保夕,社稷鼎革,国破而家亡,欲求一饭果腹,一房安身,不可得者,何止千万……倒毙而死,沦为白骨者,又何止千万?

    父子二人,得以苟全性命,安稳生存,皆是许家之功。

    又孙儿辈许观,入学堂,读书而明理,又是许家恩德。

    大恩大德,旦夕不敢忘怀。

    故此许观此生不改原姓,只求光大许家门庭,弘扬许家门风,使许家兴旺发达,不负长辈恩泽。

    说完了对许家的态度之后,话锋一转,许观写到,水有源,树有根,父子二人,终究身负黄家血脉,为了不使黄家绝嗣,后继无人。

    只求长辈垂怜,能准许孙儿辈,日后从子嗣当中,择一人复姓为黄,承袭黄门香火,孙儿辈,感激不尽。

    最后许观又说,自己幸遇良友,经营书坊,略有所得,自己愿意拿出钱财,供养许家其余各房后人,读书上进,共同光大许家。

    看到这里,张庶宁已经是无话可说。

    “你能谦卑若此,再不应允,就是许家不通情达理了。”

    许观点头,“多亏了张相提点,我才醒悟。此事有了交代,我就能更好读书,一心求学了。”

    张庶宁刹那怔住,什么意思?你还没用全力呗?

    求你放条生路给别人吧!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夏知凤的亲事

    许观虽然准备妥当,但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担忧,所有的同学当中,就属张庶宁最沉稳可靠,他决定邀请张庶宁去许家,帮他一个忙。

    “要是站台,夏知凤这个张相门人,或许更好啊!”

    许观愣了一下,确实,夏知凤这个张相弟子,从身份上讲,更有份量。但是许观还坚决摇头了。

    “夏知凤成为张相弟子,也就学堂上下,还有少数人在乎,许家未必会知道一个小丫头。还是你比较好,长得高大,又又有一个书坊。到时候你就装着点,弄得好像出身豪门,背后有庞大势力,也就是了。”

    张庶宁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貌似这事不用装啊!我就是出身豪门,就是很有实力!

    我爹虽然不会跟着我胡闹,给我撑腰欺负人,但是其他所有人都会,你随便选一个,从皇帝,皇后,太子藩王,一直到满朝文武重臣,愿意给我撑腰的,车载斗量,不计其数啊!

    他甩了甩头,打起精神,跟随许观,给他撑腰去了。

    一路上张庶宁暗暗揣度,他发现许观这一次,堪称准备充分,一封信,极尽谦卑之中,竟然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威逼利诱的味道,堪称软硬兼施了。

    首先,他把要求降到了最低,他和他爹都不改姓,只求儿子当中,有一人改姓黄,承袭香火……到了这一步,如果许家还不答应,那就太不讲道理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层,等许观儿子长大了,又是几十年后,眼下许家老辈,还能剩下几个?到了那时候,想去约束许观,只怕也不管用了,还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其次,许观说他和人一起做生意,赚到了钱,愿意拿这笔钱供养许家其他各房子孙入学……这既是堵许家人的嘴,又是展示实力1

    没错,能赚钱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所谓钱通神路,你不在乎我,还能不在乎钱吗?

    而且小小年纪,能赚到这么多钱,背后的故事,绝对是值得玩味的。

    许观不着痕迹,展示了自己的力量。

    再有,这种事情最麻烦的就是许家的那些亲戚。

    什么叔叔大爷,七大姑,八大姨,全都会冒出来……也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帮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扮演什么好角色。

    想让许家的后代改姓黄,谁给你的脸?

    你们父子,吃我们许家的,喝我们许家的,靠着我们,才能够活命,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简直该杀!

    虽然他们没给许观父子任何一点好脸子,但他们就是那么义正词严,理直气壮。

    这一次许观提出,以他赚的钱,供养许家子弟,等于给他们抛出了一大块肥肉,这帮人岂能不动心?

    就算为了这点钱,也该支持啊!

    当然了,人家嘴上不会这么说的,只能讲家法再大,也打不过人情。咱们许家门风高洁,人心善良,孩子都这么孝顺了,想得也周到,怎么就能让黄家绝后啊?

    反正道理都在他们那里,怎么说都是对的。

    总而言之,张庶宁再三揣测之后,发现许观的这封信,可谓是人情练达,滴水不漏……想必为了这一天,他筹备了很久吧!

    或者说,无数个日日夜夜,睡不着的时候,他都在想着这事。

    历史上,许观是连中六元之后,担任了礼部侍郎,上书天子,经朝廷恩准,彼时才得以复姓为黄。

    其实从这个时间点,包括上书奏请,就看得出来,许家并不愿意放弃这个前途无量的后辈,改姓这事,也远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虽说张希孟做了很多努力,拆散了世家大族,迁居打压了豪门大户,朱元章也刊行大诰,全力兴学,又安排老兵返乡,肩负起管理地方的职责。

    可即便到了今日,很多村子,还都是一个姓,论起来全都是亲戚,众人凑在一起,家长里短,指望他们干成点什么事情,难度不小。

    但是想坏一件事情,那可是绰绰有余。

    更有不少村子,依旧保留着祖宗祠堂,依旧将明令禁止的宗法,视为比国法还重的东西。

    立国十年,虽然励精图治,但到底不能风清弊绝,天下大治。

    其实说得不客气点,江南的宗族,北方的胡风,西南的土司……这些事情纠缠着,绝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甚至可以说张希孟来济民学堂讲学,就是希望从学术下手,培养更多人才,积蓄更大的力量,再以更勐烈的姿态,扫清弊政,重塑乾坤。

    许观这一次的改姓事件,或许可以视作年轻后辈,对宗族家庭的一次抗争。

    而张希孟并没有旗帜鲜明,支持许观,这里面也非常值得玩味,或许在张希孟看来,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也不是最合适的切入点,尚且需要等待。

    但不管怎么说,许观这一次胜算极大,张庶宁不觉得许家人会阻止。

    可是张庶宁万万没有料到,有一个人竟然不愿意。

    这人就是许观的父亲!

    当许观跟他提起,要找长辈,提起恢复黄姓的事情……许父整个脸色都变了,他浑身颤抖吗,拼命摇头。

    “不,不行!”

    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说的六神无主,连连后退。

    许观看在眼里,竟然有种要哭的冲动。

    这就是他爹,一个卑微到了极点的男人。

    在许家的这些年,他虽然是女婿,算是主人之一,可是连自己姓氏都保不住的人,还能算人吗?

    说来说去,不过是奴仆罢了。

    吃饭多吃一碗,炒菜多放点盐,扫院子有散落的树叶……不管多小的一件事,都可能招来一顿臭骂。

    甚至是毫无缘由,就被痛骂,更过分的还有抽耳光……打得嘴角流血,惨不忍睹。

    许观清楚,张希孟讲得活命之恩,确实是对的,卑微地活着,也是活着,至少没有饿死。

    但也仅仅是活着罢了,不会比牛马牲畜好到哪里去!

    “爹,孩儿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吧!”

    “不,不行的……老爷,老爷今天心情不好,小心触怒了他!”说着许父奔向墙角,拿起扫帚,开始闷头扫院子。

    他干活格外仔细,一点不敢停歇,生怕惹来许家人的怒火。长久的驯服,已经让他没有什么胆气了。

    许观看在眼里,更加心痛,所谓老爷,自然是许观的外公,不过入赘之后,他算是许家人了,肯定不能叫外公了。

    应该叫爷爷,只是这个称呼,实在是有那么一点别扭,每一次叫,都刺痛许观一次。

    至于许父,他只能和仆人一样,称呼老爷。

    没错,入赘的女婿,就是奴仆!

    甚至还不如奴仆,毕竟自从均田之后,仆人都是有土地的,他们更像是雇工。赘婿虽然也有土地,但他的土地是归许家掌握的。

    正在这时候,一个老者从正房里出来,破口大骂,“老夫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一天天不好好过日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个家早晚让你们败了,真是气死我了!”

    说话之间,他居然举起拐杖,想要打人。

    许观看在眼里,再也无法忍耐,他想要替父亲鸣不平,哪知道张庶宁勐地向前,他突然道:“这位老先生,我是华夏书坊的东家,今天过来,是要聘请许父,出任管事,还望行个方便。”

    老者一怔,下意识道:“你弄错了吧?他能干什么?”

    张庶宁笑了,“不管他能干什么,我愿意请,愿意出这份工钱,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

    老者再度一怔,他仔细打量张庶宁,突然冷冷道:“小后生,你是什么人?莫非拿老夫开玩笑?还有,许观,你带着他来,就是要耍弄祖父不成?你不老实!”

    许观愣了一下,他瞬间明白张庶宁聘请老爹的用意,心中感激,老爹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最需要拉一把,给他增加份量,让他有反抗许家的勇气。

    “回祖父的话,这人是孩儿的同窗好友,也确实是华夏书坊的东家,如今华夏书坊生意极大,放眼江西,也是首屈一指的!孙儿侥幸,在书坊里占了一成的干股,每年能有些分红,数量不多,也有几千贯宝钞。孩儿这次过来,是想孝敬您老的。”

    老者一怔,下意识道:“真的假的?既然有这笔钱,怎么还不给祖父?”

    许观不慌不忙,“回祖父的话,孙儿承蒙许家教养之恩,无以为报,想要以这笔钱,造福许家子弟。我想请诸位叔伯亲人,一起来做个见证……孙儿不求别的,只是希望能让人知道我的一片拳拳之心,知恩图报而已!”

    老者沉吟再三,心中有些恼怒,却又不好说出来。许观这话讲得漂亮,但是既然有了钱,凭什么分给其他人?

    直接孝敬你祖父不行吗?

    不过很显然,老者不能这么说,这是个入赘的孙儿,他还要靠着“许家”的势力,才能拿捏他。

    “好,算你想得周到,那就三天之后吧!”

    许观也没说什么,他发现这事情到底有老爹一份,他还需要唤醒这个男人的勇气。

    张庶宁也很同意许观的判断,“看起来还要借着许家亲戚,一起施压才行。当下要先和令尊讲清楚,让他鼓足勇气才行。”

    两个人简单商议之后,张庶宁暂时返回了家中……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居然横生枝节,张庶宁也很无奈。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赘婿,真不是人当的!

    张庶宁百般思量,他还打算回家,和老爹好好说说。

    可就在经过夏知凤家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行人,吹吹打打,领头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满脸春风,直奔里面而去。

    “我说凤丫头啊!二姨来了!”

    这人是夏知凤的二姨?

    张庶宁立刻怔住了。

    此时的夏知凤抱着一摞子书,正要去请教张希孟,结果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

    “二姨,你,有事?”

    妇人笑得可开心了,她上下打量,忍不住伸出肥硕的双臂,抱着夏知凤,把夏知凤弄得差点喘不过气!

    “我的好丫头,你都这么大了!没有别的,二姨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爹呢?快让他出来,我要跟他说说!”

    夏知凤下意识怔住了,“亲事?我这么小,不行的?”

    “怎么不行!我是你二姨,能害你吗?咱们下定亲,过个三五年,就能成亲了!你这个丫头啊,跟我死去的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姨看到你,就心疼!放心吧,这亲事差不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家父张相公

    夏知凤听到亲事两个字,她的脑子都空白了……她从来没想过啊,她希望的是一心向学,需要的是论证出大地是圆的,她怎么会有心思在乎儿女私情的事情?

    更何况她还很小,远远不到谈论的时候。

    “二姨,你不要开玩笑了,我还有事!”

    说着,夏知凤就想挣脱,可是这个二姨早有准备,哪里肯放过。

    她死死拉住夏知凤,笑道:“你娘走了,我就跟你亲娘差不多。二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你说一门亲。哪有女孩子家家不嫁人的!你爹行伍出身,开个酒馆,连自己都养活不好,可苦了我这苦命的丫头了。”

    说着这位二姨竟然抹起了眼泪,也不知道多神的演技,能从喜笑颜开,无缝切换痛哭连连。

    “丫头啊,你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二姨给你找的这位小公子,年纪比你大不了两三岁,家里头有钱,叔叔又是大官,什么都好。人家说了,不急着结婚,就是先定下来,等你十五六了,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二姨拉着夏知凤的手臂,扯着她到了那些挑夫前面,啧啧道:“瞧瞧啊,这都是上好的丝绸,金银器皿……一个定亲,人家就出了这么多钱,这是多大的诚意,多实诚的心思,遇到这样的好人家,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你还犯什么傻啊!”

    夏知凤半点听不进去,更不在乎这些玩意。

    “我爹,我爹不在家,要等他从应天回来!”

    夏知凤抬出了老爹,想要推脱掉。

    哪知道二姨竟然稍微迟疑,便笑道:“这还不好说,你爹回来,也不会有什么说的。你这婚事啊,二姨就能当一半的家,你先把这些礼物收下,回头再说别的。”

    夏知凤急了,随便收人的礼物,这算什么事?

    夏知凤手里抱着一摞子书,她下意识松开,正好落在了二姨的脚面上,二姨发愣的时候,夏知凤连忙用力挣脱,退到了一旁,冲着那些挑夫怒吼道:“都出去,这是我家!把东西都拿走!我不要!不要!”

    挑夫们看了看二姨,心说你让我们来的,拿个主意吧!

    二姨嘿嘿一笑,“幼!瞧见没有,我们凤丫头就是有脾气!你别怕,送彩礼定金,是历来的规矩,用不着不好意思。快往里面抬吧!”

    这帮挑夫心领神会,连忙往里面走。

    夏知凤看在眼里,简直急坏了。

    这算什么?先斩后奏吗?

    一旦收了钱,还能反悔吗?

    夏知凤怒吼,让他们把东西拿走,可是人家也不生气,只是嬉笑,一个小孩子,算得了什么?

    二姨这时候又扑了上来,刚刚让你挣脱了,这一次你可就跑不了了。

    夏知凤进退维谷,她想一走了之,可又不知道二姨会干什么。

    可继续留下来,这帮人又跟豺狼虎豹似的!

    老爹还在应天跑书坊的生意,并没有回来。

    这可怎么办?

    在这一刹那,夏知凤觉得天都黑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恶意……明明是自己的亲戚,明明都是一副笑脸,一张嘴都是为了你好,可是在夏知凤看来,就是一群可恶的恶鬼。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二姨看在眼里,心头大喜,小丫头能有多少主见?还不是乖乖就范!

    她急忙跑过来,假意心疼道:“凤丫头,你别哭,快让二姨瞧瞧!”她伸手来抓,可下一秒,有人拦在了夏知凤的身前,张庶宁怒气冲冲,看着二姨。

    他已经看了一会儿,提到了亲事,张庶宁莫名感到愤怒,但是疏不间亲,他对这位二姨也没法一上来就疾言厉色。

    但是看到夏知凤被气哭了,张庶宁没法坐视不理。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身量很高,加上骑马射箭,有些尚武英气,竟然让二姨一阵迟疑,忍不住道:“这位小哥,你是什么人啊?”

    “我是夏知凤的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二姨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幼!我当是谁呢!放心吧,等我们凤丫头正式定亲,保证请客摆酒,到时候你一定过来!好好吃一顿,毕竟是终身大事,咱们一起高兴!”

    面对这话,张庶宁微微错愕……他研究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总结了那么多心得体会。可唯独面对这种市井妇人,他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张庶宁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还死死护着夏知凤。

    看到张庶宁出现的夏知凤,竟然也多了一丝勇气,她愤怒道:“我的亲事,用不着你做主,你现在就给我走,把这些东西都带走!我不欢迎你!”

    张庶宁一听这话,也跟着怒道:“没错,夏知凤已经说了,不欢迎你。你们随便闯入别人家宅,还没有王法了吗?”

    这位二姨丝毫不怕,反而笑道:“什么王法?我是她二姨,她是我的亲外甥女,一家至亲骨肉!我一个长辈,大老远过来,给她说媒定亲,都是为了她好!好家伙,要把我关起来,这世上还有这个道理吗?我们凤丫头可孝顺了,断然不会干这种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过是同学而已,给我闪开,可别逼着婆子说不好听的!”

    二姨冷笑道:“我要是骂起人来,你可扛不住!”

    张庶宁脸色煞白,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从他记事开始,还没人敢对他疾言厉色,说不好听的,谁给你的胆子?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包办婚事,贪财好利,你凭什么以亲戚长辈自居?”张庶宁也不客气了,直接怒斥。

    可是下一秒,让张庶宁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这位二姨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可不活着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过来说媒!是做好事!结果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把我给骂了!我的天啊!让我怎么活啊!”

    她哭天抹泪,不停拍着地面,弄得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而那些挑夫看在眼里,其中有几个围拢过来。

    他们挽起袖子,明显不怀好意。

    “韩二姨,你这是怎么了?受人欺负了?”

    二姨连忙道:“谁说不是啊!这么个小崽子,竟然骂我,把我的老脸都弄没了,我不活着了!”

    说着话,这位竟然爬起来,直奔水井而去,“让我跳下去吧!”

    很显然,二姨这是演戏,但是也让夏知凤变了脸色,她扯了扯张庶宁的衣服,想要退出去。

    奈何已经有几个挑夫把门口堵住了,另一边两个挑夫拉住了二姨,死活把她拖了过来。

    “多大的事儿,别寻死觅活的!”

    “不行,人活一张脸啊!”二姨气哼哼道:“你们把这小子抓了,给我送去衙门,让衙门的人,给咱们做主!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人敢骂我!我们家的事情,岂容一个外人插嘴!”

    她这么一嚷嚷,那些挑夫终于有了底气,随便欺负小孩,肯定不行。

    但是有二姨这么一闹,错的就是张庶宁了,他们“主持公道”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没瞧见吗,夏知凤已经吓坏了,拿下这小子,就不愁夏知凤不答应。

    只要夏家收了彩礼,他们就能领赏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韩二姨真是办这路事情的老手,漂亮!

    这几个挑夫围拢过来,冲着张庶宁嘿嘿冷笑,“小兄弟,不是我们以大欺小,实在是你的话不中听!要不你给韩二姨赔个不是,说刚才的话是放屁,我们也不说什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张庶宁咬了咬牙,“我不走!你们为虎作伥,逼迫良家女孩,当真以为大明王法是摆设吗?”

    这些挑夫听到这里,竟然也笑了起来。

    “什么王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上门提亲,理所应当。丫头二姨安排的,光明正大下定金……这叫为虎作伥?王法管得再多,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对!小子,你赶快让开,不然我们真的要把你扭送到衙门了!”

    夏知凤吓得面如土色,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张庶宁,你,你快点走吧!回家去,快回家!”

    她拼命提醒张庶宁回家,就是希望找到张相公帮忙。

    但是张庶宁不想离开,他生怕这帮人会欺负夏知凤,一刻也不想走!

    有什么办法吗?

    或许还真有!

    张庶宁突然把手伸到了怀里,掏出了一面腰牌。

    “看好了,我乃宫中千户勋卫!还不给我退开!”

    张庶宁终于亮出了身份,当然是身份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不光是他,所有功臣子弟,几乎都有个世袭身份,能够领俸禄的。

    所谓封妻荫子,自然不是一句空话。

    张希孟最多控制恩荫规模,降低恩荫的职位……当然了,自从张庶宁被封为世子之后,这个千户就不存在了。

    不过老朱也没收回,张庶宁一直随身带着,毕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个朝廷的千户,还是有点份量的。

    果不其然,这几个挑夫竟然不敢上前了。

    这时候韩二姨爬了起来,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傻子吗?这小子能是朝廷命官,我就是大明宰相!他冒充官员,吓唬你们呢!快把他抓起来,扭送官府,这可是大罪!就算不掉脑袋,也要流放充军!”

    这几个人重新鼓起勇气,冷笑道:“差点让你骗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朝廷千户?敢骗我门,这个罪可是不小!小崽子,你等着倒霉吧!”

    他们张牙舞爪,不但扑上来,手里还多了从扁担上取下来的绳索,就要捆了张庶宁。

    这下子可把张庶宁逼到了墙角。

    夏知凤虽然和他是邻居,但两家也有几十步距离,最最关键,老爹未必在家,只是姥爷姥姥,他们也听不见,至于那些护卫,倒是会保护张家,但夏家这边出事,未必会过来……

    张庶宁头皮发麻,说到底,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你们,你们简直胆大包天!”张庶宁气得怒吼道:“家父就是张相,你们谁敢放肆!”

    一句话出口,最惊讶的不是这些人,而是张庶宁身后的夏知凤,她傻傻看着张庶宁,你是师父的儿子?

    还真别说,背影很像啊!

第六百九十七章 我太笨了

    在张庶宁区区九年的人生里,他见过的大场面很多,知道的大人物更多,可他唯独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什么地步!

    这不是单纯的善恶好坏,是非对立,而是明明身为你的亲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却要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或者干脆说,拿你的终身幸福,换自己的好处。

    有这样的亲戚吗?

    或许很多吧,但是张庶宁却没有真正经历过……他的老爹根本不认原来的张家人,父亲这边被屏蔽掉了。

    江楠也是个铁面无私的,舅舅江柯,他只恨自己不如妹妹,生怕被人嘲笑,连张家的门都不愿意进。

    至于姥姥姥爷,他们早就把家里的生意安排出去了,一心照顾外孙。

    别说骨肉至亲,就算是朱英那种,硬是塞个朱春过来,就已经把张庶宁气得怒火中烧了,哪里还敢玩得更过分?

    毕竟有张希孟在,难道连九族都不要了?

    只不过说来讽刺,整个大明朝,越是顶尖儿的人物,就越知道张希孟的恐怖,相反,到了民间,有人知道张希孟是个好官,有人知道他有很大的权柄。

    但是张希孟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楚。

    就比如夏知凤这位二姨,自从夏知凤的娘死后,她不大搭理夏知凤父女了,主要是夏老爹很轴,不太会经营,也没什么钱,指望不上。

    双方只是在年节,偶有往来,但也基本上不欢而散。

    可就在不久前,夏知凤以超高的成绩,考入济民学堂,引起了二姨的注意。

    主要是二姨家的儿子,已经在蒙学混了七年,还没有顺利毕业,比正常学制多了两年,而夏知凤竟然提前了一年半结束。

    而且还考入了最好的济民学堂小学,这还不打紧儿,夏知凤在入学没有多久,又跃升了一个年级,跟张庶宁同班了。

    一个女孩,连续越级,聪明异常,深受很多人喜欢。

    张希孟没来之前,夏知凤已经小有名气了。

    二姨听说了之后,就把儿子带过来,想要求夏知凤帮忙辅导,最起码先从蒙学毕业,别那么大个子,还跟一群小孩子混。

    结果那一次夏知凤不在家,去张庶宁那里抄书,是夏老爹见得他们娘俩。

    夏老爹看了看,一肚子不高兴。

    “凤丫头很忙,每天都要去抄书,我这个当爹的都看着心疼。要是他不会,我出钱,请个能教他的,别来烦我们家凤丫头。你这个儿子,七岁进的蒙学,比别人都晚,现在已经十四五了吧?凤丫头还小,在一起不好。”

    夏老爹直接回绝了,那么一个庞然大物,让凤丫头给他补课,想什么呢!

    二姨娘俩被赶走了,夏老爹觉得自己占理。

    可是二姨却委屈坏了……一点亲戚情义不讲,会读书怎么滴?跟抓了贼王似的?还真成了枝头的凤凰?

    二姨是个媒婆,她这一张臭嘴,四处去说,暗戳戳败坏夏知凤的名声。

    只是夏家父女并没有过多在意……偏巧这时候,夏老爹代表华夏书坊去了应天,帮忙跑生意,随后张希孟又来。

    在学堂讲学,收夏知凤为徒。

    成为张相门徒,学堂上下,无不羡慕,谁都知道,夏知凤现在和真正的凤凰,也差不多了。

    张相弟子,几乎是能和大明公主比肩的,十足的枝头凤凰。

    但是还是那句话,刘三吾这些人明白其中的份量,夏知凤的二姨却是不知道。

    她只知道夏知凤这丫头还真巴结上了大人物,可以瞧不起别人了。

    看到夏家过得好起来,简直比她掉进十八层地狱还让她难受。

    结果二姨就四处去说,夏知凤娘死得早,她这个二姨忙前忙后,帮了那么多忙,跟她亲妈也差不多了,结果丫头交了好运,竟然忘了她这个二姨,真是让人寒心。

    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

    成了韩二姨和夏知凤情同母女,什么事情都能做主……

    一天傍晚,有人捧着一个盒子,到了韩二姨的家,直接拿出了一万贯!

    够吗?

    不够再加!

    只要能促成亲事,要多少有多少!

    韩二姨也傻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立刻心怦怦乱跳。

    就算夏知凤飞上了枝头儿,也未必会给她这么多钱!

    韩二姨想了再三,凭着她多年媒婆的经验,还真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夏老爹不在家,她是夏知凤的二姨,娘家这边的亲戚也不多,她能说了算。

    以亲戚的身份,给夏知凤保媒,趁着夏老爹不在家,收了定亲的礼物,这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对方也不傻,夏老爹不在家,这事能行吗?

    “这就是你们湖涂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妈不在了,我既是二姨,又是媒人。我就能当半个家。只要你们给的彩礼够多,心意够诚,只要把礼物送过去,那边收下,然后就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就算我那妹夫回来,他能怎么办?”

    “逼着退彩礼?那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嫌贫爱富,想要另攀高枝?还是觉得彩礼不够,想要更多?不管他怎么讲,都会败坏女儿名声,他要是聪明,就只能认下!”

    对面之人皱着眉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这里面牵着张相公,夏知凤是张相公的弟子,万一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二姨笑得很开心,“你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张相公什么是高,可越是高,就越是没法掺和这种小事情,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理儿你们不明白?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了,我听说了,张相为官清廉,当了他的徒弟,那个丫头也未必给我多少好处。现在趁着刚刚拜师,张相公不好过问太多,我就把事情办妥了,他一个堂堂宰相,还能跟我这个民妇过不去?”

    “不过我可要说清楚了……亲事成了,一时还没法成亲,你们可要对那丫头好点,别让她翻脸,这事才能最终定下来!”

    来人一阵沉吟,“要怎么办?”

    二姨笑道:“这也不难,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少见识?你们就给她送礼物,舍得花钱,让她离不了你们,也就是了。不过……你们不会舍不得花钱吧?”

    来人连忙摇头,“这可是张相的门人,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韩二姨,你这主意不错,我这里还有五千贯,你好好收着!”

    韩二姨眉开眼笑,连忙接过来。

    “这么说,咱们什么时候下聘礼?”

    来人想了想,沉吟道:“夏家和张相现在的住处,差了不足百步,周围有不少保护张相的人,你们大张旗鼓过去,不会惊动那边吧?”

    韩二姨思索再三,她常年走街串巷,也路过那边几趟,她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就找周围的青壮当挑夫,他们都听我的,又不是外人。我们也不带什么兵器,只说是下聘礼,成全好事,随手再送些糖块啥的。你说保护张相的那些人,还能不许我们定亲结婚啊?”

    来人想了想之后,连连点头。

    还真别说,这帮媒婆,大本事没有,但是歪点子不少,按照她这么办,还真有成功的把握。

    不管怎么讲,只要能跟张相的女弟子结亲,攀上张相的高枝儿,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想想我们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定亲之后,软语温存,不断送礼,不愁这事成不了。

    而且张相看到了我们的诚心,没准也会同意,要是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准许,那就最好不过了。

    事情果然按照韩二姨的预想来了。

    她让附近的青壮,挑着彩礼,吹吹打打,往夏家赶来,当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顺利到了夏家。

    只是夏知凤的态度,让她措手不及。

    这丫头才几岁啊?

    怎么就敢不听话?

    韩二姨想用连哄带骗的方式,逼夏知凤就范。

    结果又突然冒出一个小崽子,也让韩二姨有些恼怒。

    她索性拿出了往日里当媒婆,走街串巷,混淆视听,撒泼打滚,无中生有的手段来。

    这些办法,对付九成的老实人,已经足够了。

    可谁知道张庶宁先是拿出了一块腰牌,接着又说自己是张相的儿子。

    那些挑夫可是吓坏了,他们收了韩二姨五倍的工钱,因此格外卖力气。

    但如果这是张希孟的儿子,他们可没有这个胆子……尤其是里面还有两个老兵,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血都凉了。

    韩二姨还不服气,“你是张相的儿子,我还是王母娘娘,别信他的,给我抓起来,送去衙门,请官老爷给我们做主!”

    但是这一次她的鼓噪不管用了,因为从外面冲过来一群人,手里拿着棍棒,直接就把送彩礼的人给包围起来。

    为首的一个人,气喘吁吁,对张庶宁道:“东家,怎么样,没事吧?”

    原来张庶宁路过夏家门前,发现有人送彩礼,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是由于他时常往来,那些暗中的护卫,也只是监视外来的人,对内部的百姓排查之后,确认家世清白,就没有太多限制。

    毕竟张相到这里,不想弄得鸡飞狗跳,万民不安。

    护卫不在身边,张庶宁就注意到了一个看热闹的中年人……他在华夏书坊打工,是个老兵出身。

    张庶宁就急忙跟他说,状况不对,你去找几个人过来。

    老兵起初也没什么感觉……二姨是远近闻名的媒婆,挑夫他都认识,送来的彩礼也都是真金白银。

    他还以为老夏家的丫头嫁了个好人家,想要喝喜酒呢!

    可是张庶宁这么一提醒,他也感觉到了不对。

    这才连忙离开,去招呼其他的邻居……前面朱英告诉张庶宁,多从济民学堂的家长中,招募工人。

    这招管用了,老兵转了一圈,就喊来了几十个人,随后又陆续来了一大帮,他们能不帮自家老板吗?

    因此瞬间强弱逆转,张庶宁反而包围了韩二姨。

    看到这一幕,张庶宁暗暗松了口气,可他依旧很自责,都怪自己把人想得太好了,才会出现疏忽!

    要是身边安排几个人,或者给夏家派几个护卫,就不会这样了。

    韩二姨看到了这里,她稍微惊讶之后,竟然笑道:“都是乡亲邻里,谁不知道谁啊?我来给自己的外甥女提亲,大喜的事情,你们掺和什么?想喝喜酒啊?再等几年吧!都散了吧!散了吧!”

    她想大事化小,赶快脱身,可张庶宁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哼道:“我听你说了,让你来说媒的,是一个大官的侄子,有这回事吧?”

    韩二姨下意识一愣,“怎么着?当官的还不能娶亲了?”

    张庶宁冷笑道:“我怀疑你是受了人的好处,跑着来逼迫亲事!我还怀疑你,胁迫女孩,买卖婚事,你居心不良!”

    韩二姨更加吃惊,这小子真敏锐啊!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我是她的二姨,怎么能害她?你不要污人清白!”

    “清白!那要查过才知道!”张庶宁将自己的腰牌举起,“瞧见没有,这是勋卫千户官的腰牌!”

    张庶宁一转身,对那个老兵道:“你现在就带着人,去这个妇人的家,你知道吗?”

    老兵怔了一下,还是点头道:“知道,我都清楚!”

    “你现在过去,就去她的家里,立刻查封起来,看看有什么证据没有,赶快告诉我!”

    老兵略微沉吟,还是点头,立刻招呼几个兄弟,跟着他走,又叫其他人,都在这里,听从东家号令。

    老兵这一走,韩二姨可吓坏了,她收了那么多钱,还有一封书信,万一都落到了这个小崽子的手里,她就麻烦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发号施令,我,我可告诉你,我是替唐家过来提亲的!”

    张庶宁连哼都没哼,他懒得多看这个泼妇,把头扭到一旁,很凑巧,他的目光和夏知凤撞到了一起。

    一瞬间,张庶宁的脸就红了。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仓促之间,竟然把最大的秘密,轻易说出口了,此时再面对小伙伴,多少有点尴尬。

    夏知凤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他,突然道:“你,你长得的确和先生差不多!你真是先生的儿子?”

    张庶宁怔了怔,无奈点头,“确实,我,我没想骗你的!”

    夏知凤愣了好半晌,突然道:“我,我还担心先生不愿意收下你呢!”

    张庶宁无奈道:“他确实不愿意收下我,毕竟我还是太笨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纨绔子弟张庶宁

    局面是控制住了,但张庶宁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向他老爹交代……

    “我陪着你去吧!”夏知凤低声道:“有我在,你爹不会太生气的。”

    张庶宁怔了怔,摇头道:“没事的,我爹还是讲道理的,就算他想打我屁股,也坚决不能让你看到!”

    “为什么?我能帮你求情啊!先生人很好的!”

    “无他,面子耳!”张庶宁绷着脸道:“我已经窘迫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说完之后,这小子迈着大步,走进了张希孟的书房。

    夏知凤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小伙伴还是挺有趣的……怎么形容他呢?

    应该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傲娇的小孔雀。

    虽然努力保持自己的成熟,沉稳,算无遗策,智珠在握……也确实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能够做到,但毕竟由于年龄的问题,还是会露出些马脚。

    比如被一群挑夫包围时的窘态……只不过这样的张庶宁,丝毫不让夏知凤感到讨厌,反而觉得真实可及,当真有点像身边的活生生的小伙伴,而不是一个遥远如星辰一般的鲁王世子,右相长子……

    最有趣的就是张庶宁脸红的时候,白嫩的皮肤,泛起红色,简直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

    夏知凤想想就笑出声,她跑到了葡萄架下面,坐在张希孟的藤椅上,一边晃着,一边抬头仰望,心里头不停盘算着。

    渐渐的,夏知凤竟然睡着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也心力交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身上多了一张薄被,张庶宁正守在旁边。

    “你没挨罚吧?先生呢?”夏知凤急忙问道。

    张庶宁摇头,“没有,我说了,老爹很开明的,他只是说不管多严密的防备,也免不了脑洞大开,心花怒放什么的。”

    “而且那些挑夫确实没有带致命的武器,就算抓我,也威胁不了我的生命,所以不能算是护卫的疏忽。至于我,是为了保护师妹的安全,虽然急躁了些,也算不上大错。毕竟不能指望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个打十个!”

    张庶宁声音低沉,故意学着老爹的样子说话,夏知凤忍不住拍手大笑,“确实是先生能说出来的话……那,那这么说,谁都没事了?不对……还有二姨她们,先生怎么说?”

    夏知凤的心提了起来,因为她很担心先生也说是寻常的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知道张庶宁的身份,谈不上冒犯世子的重罪……那这样一来,事情就稀里湖涂过去了。

    “你希望我爹怎么说?”张庶宁笑着反问道。

    夏知凤挠了挠她的小脑袋,很困惑道:“我也不清楚,这到底算什么,是民间陋习,还是逼婚,又或者仗势欺人?”

    张庶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看起来你也就是在算学天文学有些天赋,这些法令的事情,还是不行……你知道我爹给这事怎么定性的吗?”

    夏知凤瞪大眼睛,“怎么定性的?很严重吗?”

    “非常严重,老爹说,这个算是变相的买卖人口!”

    “啊!”夏知凤虽然对律法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这四个字的威力,这是最高可以剥皮的重罪!

    “先生真这么说?”

    张庶宁点头,“老爹说了,元廷治下,将人分成四等,南方汉人,命如牛马。由于奴隶制广泛存在,人口买卖交易,非常普遍。甚至有专门的市场,买卖孩子。有的女童被送去了青楼,有的男孩也被收入大户人家手里,成了大户的奴才,甚至玩物。”

    夏知凤一怔,低声道:“这我知道,咱们大明朝不是关了青楼,废了奴仆吗?”

    张庶宁道:“确实如此,可明面上的买卖禁止,还有些暗中的买卖,依旧猖獗!”

    “怎么说?”

    “就比如一些穷苦人家,养不下去,就把孩子转给别人,换一些钱……还有一些女婴,早早被遗弃了。另外有些行业,招募学徒工,购买干儿子。再有一些大户人家,后继无人,就私下里买孩子,继承香火,还有些娶不上媳妇的,就想办法用钱财,骗取女子为妻!”

    “啊!”

    夏知凤大吃一惊,先生所讲这些,确实广泛存在,她身边就有很多,比如……许观!

    “先生是说,继承香火,收买孩子,也算是买卖人口?”

    张庶宁点头,“自然视算!”

    “那招赘婿呢?”

    张庶宁道:“我爹的意思,如果是一般的上门女婿,并不涉及到改姓的问题,应该没事。可若是逼着人改姓,有胁迫的行为,就应该属于变相买卖人口,这是不能允许的!”

    夏知凤心头一喜,“这么说许观可以改回黄姓了?”

    张庶宁点头道:“确实,许家人太不要脸了,他们把女婿当成奴才,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当真是可恶!”

    “那,那如果是随着母亲改嫁,能不能改回原姓?”

    “可以……只需要等孩子成年,可以自己决定事情,就能改回原姓,父母不得干预!”

    夏知凤一喜,“这么说,这么说罗士奇也能改回杨姓了!太好了!”

    夏知凤一跃而起,喜得拍巴掌,“先生真是太英明了,这些规定什么时候能落实?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张庶宁微微一笑,“你先别忙,还有一颗更大的毒瘤,需要彻底铲除!”

    “什么?”夏知凤惊讶问道。

    “就是三姑六婆!这帮老虔婆要倒霉了!”张庶宁狠狠一挥拳头,小脸上全都是钦佩和兴奋。

    张希孟是讲道理的,不会因为你惹了他的儿子,就要你如何如何……一切以律法为准绳,能办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

    但是张希孟也是恐怖的,他掌握了相当的制定规则的能力,完全可以横扫积弊,让一个行业消失!

    没错,张希孟这一次盯上的就是三姑六婆这个群体!

    所谓三姑六婆,就是尼姑、道姑、卦姑,还有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这些人走街串巷,坑老李,骗老王,专门挑唆生事,骗人钱财,买卖人口,不干好事。

    比如成全西门大官人的王婆,就是其中的媒婆。

    如果只是寻常保媒,她们能挣什么钱?无非是一双鞋钱罢了。

    人家王婆不屑于这种低端局!

    男未娶女未嫁,一点挑战都没有,唯独要男方有家室,女方有丈夫,挑战天理伦常,才更刺激,更有赚头!

    为了成全这一对野得不能再野的鸳鸯,哪怕毒死了无辜的武大郎,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媒婆的大胆和疯狂!

    所以说像韩二姨这样,为了图财,甚至敢算计张相公弟子的,也不稀奇。她们打着保媒的名义,游走在律法的边缘,很难定义她们的行为,因此也就没法论罪。

    但是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王婆害死了武大,只能靠着武松痛下杀手,为兄报仇。

    但是到了张希孟这里,却是可以号令官府,严查到底!

    “学生拜见张相!”

    在张希孟面前,站着的正是江西按察使杨基……此人和高启一样,也是吴中着名才子,只是在归附了朱元章之后,他没有入翰林院,也没走学术路线,而是到了地方上为官,经过辗转历练,到了江西按察使的位置。

    xiaoshuting.info

    张希孟点头,“坐吧!你这个按察使,当得可容易吗?”

    杨基忙道:“张相明鉴,江西盘根错节,旧的势力保留不少,加之不是天子脚下,下官做事很困难。”

    张希孟道:“嗯,那有办法破局吗?”

    杨基道:“有办法了,下官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按察副使唐敖贪墨枉法,罪行昭昭,下官准备把他拿下,随后清查贪官污吏,把按察使衙门整顿好!”

    张希孟道:“那地方上呢?那些三姑六婆,乱七八糟的苍蝇,又该怎么办?”

    “查!一查到底!下官准备跟都司联手,要求地方上的老兵,还有各地的民兵,一起配合,捉拿那些为祸地方的老虔婆子!对于那些罪行累累,身负人命关系的,立刻处斩,以儆效尤!其他的,也要发配北平,永不赦免!”

    张希孟略沉吟,“燕王正在着手重建上都开平城,朝廷有意增设大宁都司,另外还有辽东刚刚收复,人口缺的厉害。”

    杨基微微一怔,张相什么意思?

    难道嫌发配北平还不够吗?

    看起来是真的把张相公气着了,其实想想也不意外,牵涉到了自己儿子,自己的爱徒……换成谁能心平气和啊!

    更何况大明立国十年,前朝遗留的渣滓,尚在腐烂,泛着臭气,也该下重手整顿了!

    “张相放心,下官明白了。”

    杨基告退,赶快去布置了。

    只是官府的行动还是太慢了,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这一天许观从学堂出来,正准备回家,结果就看到了方孝孺带着一大堆高年级同学等着,另一边,胡俨也领着几十名同学赶来了。

    在许观的身后,则是景清等同班的学生,黑压压足足有二百多人。

    方孝孺迈着大步过来,“许观学弟,你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许家确实有恩于你,但是好聚好散!赘婿这种事情,本就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他们又没有半点仁慈之心,不用怕他们,我们这些人给你做主!”

    胡俨也道:“没错,学堂也有法学专业,咱们这些人现在就去许家,跟他们好好谈,要是答应了最好,不然就去告官!”

    许观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他的眼圈泛红,突然深深一躬。

    “拜谢诸位师兄同窗……我谢谢你们!”

    说着他竟然要大礼参拜,这时候突然有人笑道:“还是回来再说吧!你记得请我们吃烤肉就行了。”

    夏知凤蹦蹦跳跳赶来,许观一愣,“你,你还是别跟着去了,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办?”

    夏知凤毫不在乎,而是努努嘴,让许观看外面,许观这才注意到,在校门口,足有上百位华夏书坊的工人,各持棍棒,立在那里。

    而在人群中间的,赫然是张庶宁!

    此刻的张庶宁,在人群簇拥之下,嘴角带笑,赫然是一副纨绔气象。

    只不过这个纨绔却一点也不讨厌。

    许观怔了怔,急忙跑过来。

    “张……老板!”

    张庶宁忍不住大笑,“还是你聪明啊!反正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等这次回来之后,我叫你黄观!”

    许观再度一怔,连忙点头,“谢谢,谢谢张庶宁同学!”

    张庶宁脸上露出笑容,用力点头,随后揽住许观肩头,“走,现在就去许家!”

    人群浩浩荡荡,一路上还不断有人加入,等到许家的门前,人数居然超过了一千之多。

    许观扭头看了看张庶宁,得到肯定之后,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到了门前,用力叩门!

    是该算账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济民学堂,救济斯民

    相比起上一次和张庶宁一起过来,许观的胆气足了太多。

    在没有定论之前,确实是生恩养恩,乱七八糟说不清楚,但既然有了结论,事情就容易许多了。

    赘婿,童养媳,还有其他的奴仆,义子学徒……都有强迫的性质,是一方仗着钱财势力,威逼利诱,迫使对方违背自己意愿,接受摆布控制。

    说这是变相买卖人口,完全是合乎情理的。

    而且这里面有个巨大的灰色地带,如果是双方单纯商议妥当,我给你多少钱,你做上门女婿,听我的安排,也说得过去。

    但是这种事情,往往双方地位不对等,弱势的一方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能力,金钱交易,威逼利诱,设计陷害。

    总而言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像王婆撮合西门庆跟潘金莲的,只能算是常规操作。

    张希孟这么立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有没有人品好的,没有胁迫赘婿的,肯定有!

    但是对不起,这里面的弊病太多,好的只是凤毛麟角,没有办法,必须一禁了之,没有什么客气可言!

    当近千人奔向许家的时候,许老头已经是魂不附体。

    他躲在里面,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霸王一样的外公,竟然成了缩头乌龟,许观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外祖父,请开门,他们只是来做个见证,没有别的意思!开门吧!”

    连着喊了好几声,许老头才仗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他变颜变色,看着许观,又看了看其他人。

    “好,你很好!你学会带着人来欺负老夫了!你不孝!”

    面对如此严厉指责,许观竟然不怕了,反而笑道:“外祖父言重了,当初您以何种方式,逼迫家父入赘,外孙不知道……但这些年,您如何役使家父,殴打谩骂,所有乡亲们都心知肚明。外孙请这些同学乡亲过来,只是做个见证,而且若非如此,外孙也没法和您老公平谈谈!”

    许老头听到这里,瞬间炸了,“什么公平?我养了你们,没有我,你们父子都死了,还敢来跟我论理?”

    这时候张庶宁向前一步,不客气道:“许老头,你打人骂人,我都见过。你说对他们父子有恩养之谊,我也问你,是不是你给了他们一口吃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青楼的老虔婆也可以说,我养了姑娘们,就可以让她们去卖!说到底,还不是仗势欺人!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两条路,其一,你好好和许观同学谈,拿出个大家伙都能接受的办法。其二,你可以耍横,那咱们就比比谁的势力大,谁有道理!你看怎么样?”

    讲理,还是比势力!

    你随便来吧!

    张庶宁表态之后,方孝孺、胡俨等人都跟着开口。

    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不是仗势欺人,但是也决不允许颠倒黑白!

    除了他们之外,那些乡亲们也跟着说道:“老许头,你也别湖弄人了!你这个女婿,从早到晚,一刻不歇着……你们一家人过年,吃年夜饭,让他在外面扫院子,喂马。他就是你们家买的一头牲口!他干了这么多年,还挣不出自己和孩子的一口吃的?”

    “没错,老许头,你已经赚大了,你不亏!大家伙都是乡亲,我们心知肚明!”

    这些乡亲百姓的话,又给这事填上了一层。

    毕竟所谓赘婿,本质是奴仆,需要干活的,这么多年的辛苦劳作,难道还不够抵偿生活费吗?

    还需要忍受谩骂欺凌吗?

    当牛做马,毫无尊严,还要感恩戴德吗?

    天理国法人情,说起来复杂,但每个人的心里,又有一把尺,该怎么处置,并不是很困难!

    “外祖父,我们还是一家人,外孙之前就说要进献一笔钱,供养许家子弟,要请许家各房过来。彼时外孙是希望和外祖父商议一个办法,能够承袭黄家香火。可如今张相公已经有了定论,外孙斗胆请求,按照张相公的意思,准许我们父子自行抉择。不过许家到底有养育之恩,外孙依旧愿意每年拿出五百贯,供养许家其他各房子弟,直到您老去世,外孙决不食言!”

    有了张相撑腰,许观自然有了胆气。

    许老头脸色骤变,他知道大势已去,难以挽回,突然怒喝道:“是我,是我养了你们!钱凭什么给外人?你要把钱给我养老!每年五百贯,我就准你们改姓!”

    许老头这一句话,可算是让在场乡亲,忍不住发笑,眼神中,满是不屑。

    到底还是漏了底儿!

    其实像许观老爹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很麻烦?难道他带着儿子偷偷逃跑不行吗?

    许老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实际上这里面牵连到了许氏家族,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如果许观和老爹私自逃跑,就可能被他们找回来,然后按照族中规矩,严加惩处,甚至是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许观一直咬的很死,他补偿是补偿整个许氏宗族,因为他们害怕的,也是整个许家。

    可是到了许老头这里,他利令智昏,眼瞧着要挟不了许观父子,索性就只是要钱。

    许观毫不迟疑答应,他立刻当着面,写下了一份文书,他以自己在华夏书坊的股份担保,每年拿出五百贯,用来赡养外祖父,直到百年之后。

    写完之后,又请在场的所有人见证!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许观这才迈步进了许家的门……又过了一阵子,他搀着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当踏到门外的刹那,许观止不住悲声,哭着道:“爹,咱们重新活了!”

    许老爹怔了好久,他抬起头,茫然看着周围,看着那么多乡亲百姓,他下意识往后推,许观死死抓住他爹的胳膊。

    “别怕,这都是孩儿带来的,这些同学和乡亲们,是给咱们撑腰的!”

    许老爹又是愣了一会儿,突然他撒腿就跑,跌跌撞撞,从人群当中穿过,一双破烂的草鞋,让他甩丢了,然后就光着脚跑,身上的破烂衣衫,也被撕扯开,露出嶙峋的骨头,还有密密麻麻的伤痕。

    学生和乡亲们看到许老爹的伤疤,无不惊骇。

    仅仅这一幕,不要多说,大家伙都已经心知肚明。

    无怪要改回黄姓,许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这样,这个中年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进了清澈的河水里,他撩起清水,一遍遍擦洗着自己的身体。

    他又活了,他想洗个干净,洗个彻底!

    许老爹仰着头,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孝,彷佛要把胸中的苦闷都释放出来一般……

    看到这一幕,众人无不悲愤切齿。

    要不是满腹委屈,又何至于此!

    张庶宁看在眼里,急忙对身边人吩咐,给弄两套衣衫来,一大一小……因为许观也跳进去了。

    父子俩在齐腰深的河水中,笑着,叫着,互相冲洗,肆无忌惮。

    多少年了,第一次发现老爹居然会笑,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衣服送来了,父子俩也彻底洗干净,换上了崭新的衣服。

    许观和父亲走到了人群前面,昂起头,自豪道:“从今往后,我叫黄观!”

    “我叫黄观!”

    人群当中,一阵沉默,张庶宁带头拍起了巴掌,随后方孝孺,胡俨,景清,夏知凤,还有许多乡亲同学,都跟着鼓掌大笑,替他们父子开心!高兴!

    黄观拉着父亲,走到了大家的面前,突然他双膝跪倒,父亲也跟着他一起跪倒。

    “拜谢诸位同学,拜谢乡亲们!多谢大家伙主持公道!”

    父子一起磕头,泪流满脸。

    众人连忙把他们搀扶起来,大家伙又是一阵说笑。

    此刻方孝孺突然道:“张相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什么赘婿,童养媳,买卖妇人,收养小厮,遗弃女婴……还有什么三姑六婆,皆是历代遗留下来的渣滓。我大明立国十年,以大明为国号,就不允许有这些渣滓存在。就必须拿出力气,涤荡乾坤,建造一个大光明世界!”

    “我提议,咱们济民学堂,这么多学子,就该站出来,移风易俗,替百姓伸冤。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报效国家,救济百姓!我觉得咱们要动起来,要拿出精力,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方孝孺的话,很是打动了一些人,胡俨也点头了,“确实,空有法律,还不能落实……高年级的学长,明晓法令的同学,都该行动起来。远的不说,就从江西开始,从星子县开始!要主动铲除妖邪,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热血奔涌,很是兴奋,都赞成这个主意。

    只不过一堆学生,似乎也面临着一个问题,不用上课吗?

    正在这时候,齐泰和练子宁两个人也赶来了,他们先是听闻了黄观的事情,又询问了大家伙的打算,齐泰笑道:“同学们,你们的想法很好,张相已经跟济民学堂的老师们说了这事。我们虽然不能去断官司,但是打抱不平,见义勇为还是可以的!我跟山长商议过了,我们会安排一批优秀的学生前往各地,了解情况,体察民情,把你们学到的东西,和百姓的现实结合起来。”

    “这也是张相一直倡导的,知行合一,表现突出的同学,我们会计入成绩。济民学堂,救济斯民!到了我们践行办学初衷的时候了!”

    学生们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行动,前往地方上,狠狠做出些贡献来!

第七百章 有人私自称帝了

    学生们一腔热血,自然是好事情……而且宣讲法令,移风易俗,当真是缺不了他们。

    只是这些学生,也是朝廷宝贝,万一出了事情,谁也承担不起。

    张希孟跟刘三吾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一次,我们要安排妥当,一名学生,一名将士,再加上当地老兵,一队至少要三个人。我们是去宣扬朝廷法令,改变民间习惯,不是去打抱不平,更不是去和谁玩命。遇到了状况,务必上报朝廷,让官府出面解决。”

    刘三吾连连点头,“张相所言极是,这些年来,地方多次剿匪,花了很大力气。要说起来,杀人越货的强盗,啸聚山林的贼匪,这一类的亡命徒,少了许多,前往地方上办事,已经安全了许多。要不然,下官还真舍不得把学生们派出去,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就不好办了。”

    刘三吾说着,偷眼看了看张希孟。

    毕竟张庶宁偷偷跑到了济民学堂,就连他这个山长都不知道,确实是尴尬了一些。不过仔细思量,他们也没说张庶宁的坏话,相反,他们极力夸奖张庶宁……唯一的问题,就是遇上了泼妇,冲撞了世子,险些出了大事。

    刘三吾真是有点提心吊胆。

    不过很显然,韩二姨也没有好下场,她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主要是张庶宁采取果断措施,从她家里,搜出宝钞一万五千贯,其他的贵重礼物,折价也有几千贯。

    这么多钱财,她保十辈子的媒,每天都能成全鸳鸯,也不可能积蓄这么多钱财。

    更何况还从韩二姨家里搜出了往来的信件。

    大致就是说,只要保媒成功,还有万贯宝钞重谢。

    仅仅是这一桩亲事,只要弄成了,就是三万贯以上,还攀上了一门好亲戚。

    你笑韩二姨狗胆包天,韩二姨笑你三生受穷!

    为了这笔丰厚的报酬,她玩命玩得理所当然。

    只不过事情败露之后,也是无可奈何。

    这么多钱,毫无疑问,不是普通的保媒。

    加上信件作证,收取巨额钱财,违背当事人意愿,强行保媒,促成亲事……正好符合变相买卖人口的认定。

    这个罪名,最轻也是流放。

    更要命的是,韩二姨这些年干得坏事可不止这一件,她还曾经至少参与了三次买卖人口,主要是替人将女婴卖掉。

    在一些村子里,尽管女孩子也可以授田,但是在一次分田之后,下次分田,就要二十年之久……有的父母还是觉得女孩是累赘,等不到下一次分田,就要嫁给别人。

    因此这些爹妈就想办法要把女孩弄走。

    韩二姨就接了这个活儿,她趁着走街串巷的机会,联系买主,把女孩卖给了有钱人。

    而这些女孩多半都是被当成奴仆,或者是童养媳。由于朝廷禁止,他们明面上不敢做,只能把女孩囚禁在家里,不许出门稍有不听话,非打即骂。

    等把这些事情也查清楚之后,韩二姨那么对待夏知凤,也就更不足为奇了,她就是这么个为了钱财,不折手段的东西,什么亲情,什么天理,在她眼里,根本不叫事。只要能赚钱,多大的风险她都敢干!

    足足三起买卖人口,加上一项变相买卖人口……这么大的罪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韩二姨了。

    “夏知凤,你在想二姨的桉子?”张庶宁沉吟道:“虽然你们有亲,但我建议你不要当这个烂好人。”

    夏知凤点头,叹道:“我不会那么傻的……这一次受害的又不只是我一个,还有其余三个女孩。她们的人生几乎都被二姨毁了。她该受到惩罚,无论怎么样,都是咎由自取!”

    “我,我实在想,假如没有遇到你,没有拜先生为师,没有这些同学乡亲……会不会等过几年,我就被二姨稀里湖涂嫁人了……然后像个老母猪一样,生一堆孩子,被人打骂,蹂躏,卑微地活着,无声无息死去……”

    “不会!”张庶宁突然大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既然遇上了我,就不会让你遇到这种情况。你是父亲赏识的人,你会有无比灿烂的前程,会有大把的时间,实现梦想,验证地球是圆的,探索天地的奥秘,你会因为自己的成就,而名标青史的!”

    夏知凤微微怔了怔,突然笑道:“张庶宁,你虽然遮掩了什么,但是你的本性依旧如此。你是个善良的人,能够遇上你,是我的运气!我不会胡思乱想了。”

    夏知凤又道:“可你呢?你怎么办?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其他同学都去地方上,去宣讲法令,移风易俗,你现在只能留在济民学堂,你不是很惨吗?”

    张庶宁微微苦笑,“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再冒险下去吧?我一个人倒是没什么,要是影响了其他同学,就是我的罪孽了。”

    “那,那你就在学堂里读书了?”

    张庶宁看了看四周,随后压低声音,笑道:“我是抓紧时间,把老爹讲的东西弄清楚……然后我就名义上返回应天。”

    “名义上?”夏知凤一愣,“你,你要去别的地方?”

    “嗯!”

    张庶宁点头,“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先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心读书,增长本事。等有朝一日,我能够当得起张相之子的身份,我就会回来。放心吧,时间不会太久的。我要习文练武,把自己培养成文武全才。”

    张庶宁斗志昂扬,面对韩二姨时的仓促,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他还需要更努力才行,不然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些天才的同学甩开,变得无关紧要。强烈的危机感,促使着张庶宁做出了离开济民学堂的决定。

    夏知凤思索了一阵子,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会尽快完成学业,然后去应天,到国史馆,钦天监,去继续我的研究!我……等着你!”

    张庶宁用力点头,“放心吧,等我安顿下来,我就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近况。每十天一封!”

    “好!我也会给你回信的,期待我们的重逢!”

    ……

    约定好了以后,张庶宁越发努力学习,分秒必争,连走路都在背书。

    和张庶宁不同,其余的同学,包括胡俨,黄观,景清,都陷入了繁忙之中,他们出来要完成学业,还要前往地方,到一个个乡村,向老百姓宣讲。

    这种宣讲员曾经的朱家军也有过,那时候不光有宣讲员,还有唱戏的队伍……主要就是跟大家伙讲解均田的道理。

    彼时也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

    这些年过去,明军的宣传,似乎是倒退了不少。

    事情就是这么无奈,你不向前进步,就会被甩下来。

    这一次的学生们去宣扬法令,移风易俗,等于是大明的宣传机器,重新开动。

    很快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首先就是这些三姑六婆,其实民间对她们早就没有好看法。

    各种各样的咒骂,不计其数……主要的原因不是她们的行业如何,而是这帮人根本就把从事的行业,当成了幌子。

    私下里到处传闲话,挑唆生事,以至于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劝人往庙里捐香火钱,破除妖魔邪祟,祈福消灾,度化先人……总而言之,是用尽了各种骗钱的方法。

    多少人家,被她们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想要对付她们,这帮老虔婆子就是自己是说媒接生,都干的是好事,她们往往会收一些干儿子,有这帮人鼓噪,放在以往,很难给他们定罪。

    可是自从张希孟给这些人定性之后,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学生,老兵,还有地方衙门,以及那些受害者,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

    作恶多端的坏人,相继落网。

    那些四处生事的婆子,一下子都老实起来。

    而且还有许多被拐带的孩子,找到了父母,家人重新团圆。

    社会风气,为之一清。

    作为这件事情的倡导者,方孝孺非常满足……他现在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经常天不亮就爬起来,踏着泥泞的山路,前往村子。

    有时候一天能去十几个村子,等他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

    等返回之后,还要读书做题,忙碌异常,便是通宵达旦,也是寻常。

    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反而总是斗志昂扬。

    这一天方孝孺刚在村子里讲授知识,准备前往下一个村子,突然有人跟了出来,追上了方孝孺,告诉他一件事。

    “就在这里不远,鄱阳湖中,有人面南背北,登基称帝!宫殿娘娘,什么都有!前些天还派来了钦差,告诉我们,要给皇帝缴纳田赋。我们琢磨着,这大明朝,还有两个天子吗?”

    方孝孺一怔,很显然,大明朝只有一个太阳。

    不用问了,这就是个冒牌货!

    方孝孺立刻返回,调集人马,探查情况,经过了七天的准备,终于一举擒获。

    总计抓获皇帝一人,右相公一个人,皇后一人,妃嫔七人,皇太子一人,皇子两人,其余侍卫三人……没有太监,也没有兵马。

    另外还有戏服改龙袍一套,印章石抠出来的玉玺一枚。

    看到这个结果,大家伙也是哭笑不得,但既然冒充天子,就是欺君谋逆的大罪,奏疏迅速送去了应天,请朱元章定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第一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第一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第一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