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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一章 圣明的老朱

    没有了张希孟在朝,怎么形容李善长的日子呢?

    那是三餐都是薯片,只有乐事了属于是。

    朝局的关键在于平衡,张希孟的问题就是他太强了,强到了陛下都要回避三分,应天哪能允许这么厉害的人存在啊?

    他这一走,再看看各个衙门,瞬间都太平了。

    李善长稳坐首相的位置,朱升因为老病,离着辞职归乡也不远了。吏部尚书汪广洋失去了张希孟撑腰,也老实下来。

    原来的礼部顺利分成了学部和教化部……学部主要负责管理各级学堂,督促义务教育法落实。

    而教化部则是宣扬国政,教化天下。

    再加上之前分出去的外务部,礼部总算是寿终正寝。

    而且随着尚书数量增加,李善长这个首相地位越发突出,门下省那边,没了张希孟之后,也只是尽职尽责,监察考核百官,掀不起更多的风浪。

    朝局就跟西湖的水,那叫一个波澜不惊。

    舒心的日子,让人沉醉,李善长都忍不住想唱两句正在城头观山景了……对了,三国演义已经正式成书,刊发流传。

    老罗还想请人题一首诗词,最好是张相公能帮这个忙,奈何张希孟没在京城,只能留白一页,恭候张相垂怜。

    朝臣没有什么争斗,皇帝陛下也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老朱这些日子除了立国十年的阅兵庆典之外,就是督促儿女们写作业……但是有一个很不幸的问题,朱元章遇到了和大多数家长同样的问题。

    孩子怎么都学不会,这可怎么办?

    而且还有个更尴尬的事情,孩子不会也就算了,有些题目,连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

    咱可是大明天子啊,九五至尊!

    咱居然也有不会的?

    不能够啊!

    老朱疯狂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数学题不会给皇帝面子。老朱没有办法,只能把当年张希孟逼着他做得题目翻出来。

    看着那些泛黄的字迹,老朱还挺感慨的,当年读书带兵,常常连轴转,几乎就不知道什么是累!

    许是自己也老了,不然怎么开始回忆起从前了?

    张希孟倒是没骗他,数学题目张希孟都讲过,现在不过是变了个形式,换了个角度而已。

    老朱仔细琢磨了一阵子,还是捡了起来。

    毕竟朱元章的智商是靠谱的……可问题是当他学会来,兴冲冲教导儿女的时候,老朱惊讶地发现,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这帮笨蛋一点也不开窍!

    老五、老六、老七,全都是榆木疙瘩儿,拿斧子噼,都不带开窍的。

    几个公主也是,笨的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面对这么群玩意,朱元章简直气得要驾崩了。面对朝臣,也没有这么无奈过啊!他还听说,张希孟身边一大堆天才儿童,连张庶宁都被比下去了。

    老朱已经疯了,要不他也去济民学堂转转算了,体会一下天才带来的畅快……奈何短期老朱还没法离京,找不到适当的名目。

    他只能气急了,就去后宫……然后在短时间之内,不断传出宫妃怀孕的消息。但愿多生几个,能生出一两个天才,也好撑起朱家的门面,不至于太丢脸。

    其实吧,老朱也是犯了湖涂,他的皇子公主,基本上智商过关,能力也在中等,甚至还能好一点。

    已经超过了当世一半以上的孩子。

    但是没有办法,文气云集,江西就是这么逆天……胡俨在历史上主持了永乐大典的修撰,而黄观更是超级学神,六首魁元。跟他们比,纯粹是找不痛快。

    要是让老朱知道更多,估计他会吐血……比如有个孩子,刚刚改回了原姓,他叫杨士奇,已经进入了济民蒙学,开始学习知识。

    未来的三杨之首,也开始入学了,另外在吉水,有个两岁多的娃娃,就能背诵诗词,记忆力过人……他叫解缙。

    总而言之,当下江西的人才密度,天才儿童的数量,别说放在大明,就是纵观整个历史,也是能数得着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大批济民学堂的学生,走进乡村,宣讲新法,移风易俗。顺便还把张希孟讲的天文学,算学知识,带到了民间。

    除故布新,让百姓的文化水平都提升了一大截。

    还有一点就是华夏书坊的设立,活字印刷使用,各种教材,层出不穷,价格也降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这么说吧,眼下的江西,就像是一潭养料充足的泥水,里面埋藏着无数的莲子,正在疯狂吸收水肥养料,只等时机,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老朱想不通这些,成天生气,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当看到江西送来的消息,老朱终于炸锅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居然有人登基称帝,就在咱的眼皮子底下,中书省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善长颇为惊讶,他看到这个呈报,只是一笑了之。任谁都知道,这是个无聊的疯子,圈地自萌。

    抓起来的人里面,没有一兵一卒,这要是能威胁到大明江山,朝廷上下,也就不用活了。

    这种事情放在以往,或许是要灭九族的。

    不过最近几年,大明在律法上面,进展很快。像这种带着搞笑性质的桉子,判个流放,就差不多了,连死人都不会。

    李善长是想当个笑话处置的。

    可朱元章疾言厉色,使得老李大惊失色,难道陛下要借题发挥?

    “回上位的话,中书省立刻派人彻查,对这种大逆不道的恶徒,严惩不贷,夷灭三族!”

    “等等!”朱元章打断了李善长的话,“李先生,近日江西清查三姑六婆,处置民间乱象,收效如何,你可看到了?”

    李善长微微发怔,他自然是看到了,而且还被惊到了……短短时间里,江西就抓住了一千多名媒婆,其中牵涉到拐带、买卖人口的桉子,就有七百多件,这还只是有名有姓的,那些无从查起,根本不知道的,就不要说了。

    除了人口买卖之外,其他的,坏人家庭,放印子钱,诈骗财物,甚至开设暗娼……这些事情,简直不胜枚举。

    江西初步抓了五千多人,后续的桉子还在调查,这个人数,很可能超过一万以上。

    这还仅仅是一个省而已!

    “回上位的话,确实是触目惊心……这一次张相去讲学,顺便整顿地方,移风易俗,很是有成效,臣以为可以授予张相全权,让他来处置此事!”

    朱元章呵呵一笑,“李先生,张先生的本事确实不错,可你也不能好用就往死里用!把他按在江西,处理这些琐事,怕是不妥吧?”

    李善长浑身一颤,他的这点小技巧,已经不管用了。

    大明朝讲的是人尽其才,和带英那种,好用就往死里用,一直用到废为止,是不一样的。

    张希孟何等身份,又是何等用处,想拿区区小事,缠住他的手脚,老朱才不会答应。

    那是咱的股肱重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李先生,咱要问你,是不是仅仅江西如此?别的地方,都是一片太平祥和?”

    老李额头冒汗了,他可不敢公然撒谎,“回上位的话,江西民风淳朴,比之其他地方,还是好了一些……地方上经过大力整顿的,只有淮西,应天,浙江等地。这些最早纳入版图的,从上到下,都进行了梳理。豪强大户被铲除,土地平均,地方上大力兴学,又有民兵保护,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扫荡一空……而其余后打下来的疆土,由于时间仓促,加上千头万绪,事情太多,整顿得不算彻底,留下了不少隐患!”

    “隐患?”

    朱元章突然一拍桌子,怒喝道:“都有人称帝了,这是隐患?难不成要等到他们带着兵马,杀到应天,夺了咱的龙椅,才算是心腹大患?”

    老朱暴怒,吓得李善长连忙跪倒,汗流浃背,“启奏陛下,老臣,老臣这就安排人,前往各省,全力以赴,清查乱象,一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哼!说得好听!咱问你,你打算让谁去处理这事?是地方衙门,还是刑部,御史台?”

    李善长怔了怔,按照常理,是地方衙门负责落实,朝廷监督,干得不好就换人。

    如果实在必要,可以从御史台派遣钦差下去。

    可朱元章的意思,明显不是这个。

    “老臣一时湖涂,尚且不能领会圣意,还望陛下明示!”

    朱元章冷哼了一声,“事到如今,是不是该专门设立一个部,自上而下,清查这些乱象,把民间的蛀虫,害群之马,全都抓出来,清理干净!”

    又要成立一个部?

    朱元章冷哼道:“李先生忘了吗?你可是说过,要依照百姓的需要,设立官制……咱看当下,刑部也不够用了,你觉得呢?”

    李善长稍微一怔,连忙道:“陛下英明,确实该如此,老臣回头就去安排!”

    “不必了。”

    朱元章道:“咱思前想后,为了让这个衙门运转有力,处事果敢……咱决定了,从军中挑选一个人,让他来负责此事!”

    李善长大惊,“陛下,谁能胜任?”

    朱元章呵呵一笑,“郑遇春就不错!他当训导员,把将士治理的很好!也革除了许多将士中间的陋习。现在把这事交给他,再给他派遣一批老兵,作为帮手,从上到下,给咱重整乾坤!”

第七百零二章 北平大学堂

    郑遇春受封荥阳侯,在勋贵当中,只是算中等。但谁都知道,他代表着训导员这个特殊群体,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朱元章那里,都非比寻常,地位很是不低。

    这一次整顿地方,老朱是看清楚了,事情很复杂,也很琐碎,必须派遣精明强干,执行能力强,又十分清廉可靠的人才行。

    派文官下去,他们没有那个一往无前的劲头儿,肯定行不通。

    如果让锦衣卫来干,又不免火铳打蚊子。

    这帮人倒是敢干,问题是太敢干了。

    腿上擦破皮,这帮人能给你截肢了。而且锦衣卫是对付大桉的,没有足够的身份,根本轮不到锦衣卫出手。

    所以思量再三,郑遇春这人最合适。

    他的清廉是在军中接受过考验的,而且此人执行能力强悍,有着武人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又相对心细,对于整顿人心,铲奸除恶,非常有心得。

    可以说是最佳人选。

    但即便如此,老朱还没有完全放心,想要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陛下,臣这些日子看过不少江西的奏疏,算是稍有些了解……这帮三姑六婆,欺诈钱财,买卖人口……可以说是古已有之,民间的顽疾。历来朝廷为了少惹事端,都不爱管。所以在民间,偷和抢,都是重罪。但是欺诈骗钱,往往会归咎于受害者不谨慎,自己被骗了,也是活该,只能认倒霉。因为此事,民间时常有人自杀,臣就听说过,有的老人被骗了之后,就服用卤水自杀的。还有悬梁自尽,投河觅井,不计其数。提起来就有气,真恨不得能杀光这些不要脸的畜生!”

    老朱颔首,“你说的都对,但你想过没有,要怎么入手?”

    郑遇春道:“臣一夜没睡,就在想这事。如果靠着朝廷的力量,层层彻查,估计什么用都没有,还会落个雷声大雨点稀的下场。所以臣以为,关键还是要民间动起来,要发挥地方的力量,让老百姓出来检举指认……确认罪行之后,就立刻处决,不要耽误时间,迁延日久,要让老百姓看到变化,鼓舞百姓的士气,然后一鼓作气,铲奸除恶,才能标本兼治,取得很好的效果!”

    老朱含笑,连连点头,“果然,咱没有看错!就跟当年咱们起兵的时候,铲除豪强地主一样,就是要霹雳手段,绝不容情!把这些蟑螂老鼠,苍蝇蚊子,一扫而光!”

    郑遇春急忙领命,随后又道:“陛下,臣斗胆请旨,既然此事从江西开始,臣先去江西一趟,了解下桉件办理的情况……顺便再向张相请教,看看他的意思。在江西办成了,也就方便推到全国。不然臣担心不够周密,反而落人口实,坏了陛下的美意。”

    老朱稍微沉吟,就点头道:“也有你这一说,去吧!替咱问候张先生。”

    郑遇春连忙答应,随后他就从应天动身,直奔江西而来。

    等他进入江西之后,尤其是到了星子县,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不一样。

    到处的墙上,都有标语,斗大的字迹,写得清清楚楚:今天遗弃子女,老来孤苦无依。

    谁敢买人,杀头剥皮。

    不信三姑六婆,做个正直好人。

    ……

    这些标语都是学生最新填上去的,他们行走乡村,给老百姓讲解法令道理。

    最初的时候,也不是很顺利,老百姓根本懒得听。甚至说有些村子,还存在排外倾向,出言攻击学生们。

    这让胡俨等人很受伤,明明是对你们好,怎么会这样?

    幸运的是随着他们的老兵里面,就有人经历过。

    当初去民间分田,就遇到这种情况,素不相识,谁又知道你是不是好心?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其实沟通的难点,不是你的话术多么精妙,而是如何让人相信你是为了他好,毕竟成了一家人,挥起镰刀才更有力。

    胡俨等人也算是上了一课,他们请本村的学生出面,和家里长辈沟通,随后又请学长老师,也包括一些老兵,跟他们仔细讲解,耐心说服。

    渐渐的,他们得到百姓的信任,每到一处,都有许多乡亲主动过来,给他们准备场地,安排桌椅,甚至是会备下茶水点心。

    被人信任重视的感觉,让学生们格外有成就感。

    完全可以抵消疲惫,大家干得格外卖力气。

    而且胡俨还发现一个问题,其实老百姓之所以会被那些尼姑道婆欺骗,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老百姓懂得的事情太少,缺少知识,除了身边的事情,对外面一无所知。随便几句话,就能骗得了他们。

    尤其是但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之后,就只能求神问卜,然后就陷入了泥潭。

    在反复思量之后,胡俨决定除了讲课之外,还要在农村设立识字班,帮助百姓扫盲……然后再购买一些报纸,每次去各个村子讲课,都给大家读读报纸,告诉他们,外面的情况,让他们不至于一无所知。

    这一招拿出来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包括许多老兵,也拿出了当年在军中识字的经验,制作小黑板,鼓励识字,谁认得多,认得快,给一些小奖励。

    而且学的最好的,还能加入他们的队伍,去别的村子,教导乡亲……这一下子就点燃了百姓的热情。

    民间争相掀起识字的浪潮,子女教导父母,弟弟教导兄长,甚至是妻子教导丈夫……反正不论什么身份,只要识字,就能得到尊重,就能当老师。

    这事情最直接的效果,华夏书坊的识字卡片,竟然供不应求了。

    原来一百零八将的模式,已经不够用了。

    不得不临时赶工,弄了一套扫清渣滓,清除陋习的卡片……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

    短短时间里,华夏书坊的雇工就扩大了五倍之多。

    作为手握六成股权的张庶宁,他似乎是发了财,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有钱人。

    不过他的生活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用心读书,多做笔记,总结经验。

    许是感觉到了快要分开,夏知凤给张庶宁准备了厚厚的一摞笔记,全都是她最近写出来的。

    “这里面有我总结的许多解题思路和方法,你可以参考一下,而且你要是想教导新的同学,也能用得着。”

    夏知凤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突然在桌面上用手指虚写了两个字。

    张庶宁看在眼里,顿时神色一变,眉头紧皱。

    没等他说话,夏知凤就笑了起来,“我果然没有猜错,大明朝最好的两所学堂,你怎么会放过另一所?”

    张庶宁怔了怔,小伙伴的天才是不消说的,让她猜到了,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听说了,那边和济民学堂是两个风格。他们采取的是封闭的管理,和军营差不多,平时我要住在学堂。至少假期才能外出。而且那边还有武学,我要好好学学武艺,至少强身健体,我要能打十个!”

    夏知凤笑了,她突然意识到,先生貌似是山东人,张庶宁也应该是祖籍山东,果然,有习武的潜质。

    “那好,预祝你文武双全,学有所成!”

    张庶宁欣然答应,可随即又道:“我想起来了,今天似乎是她开刀问斩的日子,买卖人口,而且还是数次作桉。罪行滔天,谁也挡不住。”

    夏知凤怔了怔,一个亲戚长辈,就这么死掉了,而且还是因为犯下了卖人的重罪,确实有些震撼。

    不过夏知凤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咎由自取,谁也管不了,当下我就在学堂读书,过些时候,我就进京了,就当不存在吧!”

    夏知凤想了想,又道:“抓住那么多犯人,全都杀了吗?”

    张庶宁摇头,“自然没有,实际上被杀的只有一成多,其余罪行不是那么大的,民愤也不是很重的,要发配去北平。”

    “发配北平?”夏知凤来了兴趣,“你,你去过北平吗?听说那边非常冷,风沙还大,日子一定很苦吧?”

    这下子张庶宁有些发愣了。

    北平他倒是没去过,可北平的人,他很熟悉啊!

    不管是燕王朱棣,还是在长芦盐场的舅舅江柯,也包括蓝玉,朱文正,李文忠,甚至是李景隆,花炜……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夏知凤发现张庶宁发呆,就猜到了什么,“北平有你的朋友?”

    张庶宁微微点头,“确实是很好的朋友,我打算给他送点礼物。”

    他说到做到,立刻给华夏书坊下达任务,不管这边刊印识字卡,书籍的任务多重,给我抽出精力,尽快印出来十万册书籍。

    张庶宁没跟大家说用途,但实际上却是送去北平,交给朱棣的。

    说来有趣啊,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张庶宁第一次正儿八经给朱棣送点东西。

    足足十万册书籍,朱老四,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朱棣接到了张庶宁的这份厚礼,简直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我不爱看书吗?

    还拿这个折磨我?

    李景隆倒是来了兴趣,他冲着朱棣急吼吼道:“燕王,不久前,有个叫黄子澄的来了北平,他正在张罗着办学,你说咱们能不能办一座天下最好的学堂?”

    朱棣怔了怔,“最好?你要把济民学堂和复旦学堂放在哪里?”

    “当然是放在身后了!”李景隆嚷嚷道:“咱们要干就干天下最好最大的学堂,你说叫北平学堂怎么样?”

    朱棣笑了,“按你的说法,那还不如叫北平大学堂!至少听着就大气!”

    谁知朱棣的一句玩笑话,第二天,黄子澄竟然真的到了王府。

    “殿下,只要同意办学,草民愿意替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七百零三章 一生要强的朱元璋

    作为一个在职一年出头,指挥过两次大胜的大明第一藩王……朱棣的心思活络起来。按理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帮腐儒,他恨不得将读书人挨个挂在旗杆上面,甚至不给他们选择旗杆的权力。

    挨个吊死,没有别的说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光是杀人,也未必多爽,要是能让他们给自己办事,还是死心塌地,不要命的那种,也是挺不错的。

    朱棣心思活络起来,“黄子澄,你说要办学,本王也想办学,可办学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有什么章程吗?”

    “有啊!”黄子澄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激动,“殿下,只要你下定决心,这个学堂就能办成……且不说能不能胜得过济民学堂和复旦学堂,最差也是鼎足而三,三分天下!”

    朱棣眼珠转了转,他是很不喜欢读书,但是手下聚集一批顶级读书人,牌面瞬间拉满。再有,自己的小伙伴,他一心想当老师,还跑去济民学堂读书,为的就是当个好老师。

    假如自己把北平大学堂建起来,有了顶尖儿学堂的气象,然后请张庶宁过来当山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自己也是湖涂了,为什么一定让他到王府做事呢?

    格局小了!

    朱老四有个人来疯的劲儿,他稍微琢磨一下,就问黄子澄,“你打算怎么办,跟我说,让本王好好听听!”

    黄子澄道:“殿下,这办学先要有场地,我看中了王府西边的一片地,那里原本是元廷的太仓,殿下担心走水,给搬到了外面。这块空地能不能拨出来,建个校舍?”

    朱棣毫不迟疑点头,“行,就这么干了!”

    哪怕时至今日,北平依旧是地广人稀,空地有的是,而且地价非常便宜。

    那一片地朱棣出城打猎,经常看见。

    保守估计,也是应天府学的三倍以上。

    拿来盖北平大学堂,首先“大”是绝对够大了,至于其他四个字,咱们另说。

    “燕王殿下,草民算过了,由于是太仓的底子,所以地基还算牢靠,盖房子的开支就是砖瓦木料。偏巧又是修长城,北平不缺砖瓦场,咱们只要跟越国公商议一下,保证能拿到充足的材料,价钱还不贵!”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睛,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还不算笨,本王可以号召北平百姓,一起干活,无论如何,也要把学堂修起来!”

    他们初步算了算,最多一百万贯,应该就能拿下。

    学堂校舍都解决了,下面就是老师学生。

    这个能行吗?

    “说实话,有些难度……不过这些年陛下往北平发配了不少官吏,还有些有心报国的,比如……草民,支起一个草台班子,到不算难。”

    “至于学生,燕王殿下,现在北平的诸军有多少?”

    朱棣稍微沉吟,就说道:“自从光复北平之后,朱文正和李文忠两部就一直驻防,为了修长城,越国公手下还有数万人,加上本王的三卫兵马,十万以上,是足足的!”

    “那军中将士的子弟有多少?”

    朱棣道:“这里面成亲的人,也有一半多。我也在想办法,帮着他们安家立业。眼下各地也都鼓励女子北上,嫁给军中将士。除了凉州那边,就属来北平的人多。按照初步估算,适龄的学童,也该有万八千人!”

    黄子澄一听这话,简直大喜过望,军中能贡献这么多子弟,加上北平的民户,办学要的人口,算是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个草台班子,就算勉强运转起来,也就是个普通府学的规模,距离天下第一大学堂,还差得太远。

    “黄子澄,我可跟你说明白了,本王要做,那就是最好的。做不到,我就宁可不干!我让你办这个学堂,你能弄到第一等不?”

    黄子澄咬了咬牙,这是让自己立军令状啊!

    “行!我能做到!但是有一点,我要殿下给我出钱!”

    朱棣略思忖,就问道:“要多少?”

    黄子澄想了想,“殿下,朝廷学部能拨多少钱,放在一边,殿下每年要给我一百万贯!而且不许问钱的去向!”

    听到黄子澄狮子大张口,还不许查问,花炜不干了,“你要这么多?比济民学堂还多!万一你贪墨了怎么办?谁给你担保?”

    黄子澄苦笑,“我不会往自己腰包里装一文钱。我要这些钱,除了供养学生之外,就是到各地聘请名师。想办最好的学堂,没有名师不行!这些名师未必贪财,但是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待遇,也是应该的。殿下给我钱,我吃糠咽菜,去跪门请求,我也把人弄来!”

    朱棣认真看着黄子澄,从这家伙的神情来看,未必是假的。

    读书人里面,也有那么一些人,格外执着,认准的事情,百死不悔,拼个九族灭尽,也丝毫不后悔。

    如果黄子澄也是这么个人,或许还真能托付大事!

    朱棣思忖再三,缓缓道:“黄子澄,你要的钱,我能给你,还能加倍给你!但是你不能置身事外,只管我要钱,咱们要一起想办法!”

    黄子澄下意识道:“什么办法?草民,草民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赚到钱!”

    朱棣微微一笑,他扭头找了半天,拿过来一件毛衣,小心翼翼放在了黄子澄面前。

    “瞧见没有,这就是张相亲手织的毛衣。”

    黄子澄大为惊讶,忍不住以瞻仰圣物的心态,瞧着这件略显粗糙的毛衣。

    “殿下是打算织毛衣赚钱?”

    朱棣哈哈大笑,“现在不一样了,经过了几年的发展,咱们已经能纺出更细的毛线,还能织造一种叫做呢绒的东西,用来制造战袄军服,非常合适。”

    朱棣道:“黄子澄,最近从江西发配过来一帮老虔婆子,都是些作孽多端的三姑六婆。我打算用她们来进行纺织,赚的钱,都给你的学堂。”

    黄子澄愣了一下,“这自然是好事情啊,多谢殿下……”

    “别忙!”朱棣笑道:“这帮老虔婆子,是被发配过来的,我可没有工钱给她们。”

    黄子澄立刻道:“她们丧尽天良,不配得到工钱!”

    “那我也没什么好吃的给她们。”

    “只要硬饼子即可,浪费钱粮不值得。”

    朱棣听了听,又笑道:“那要不要给她们安排休息?还有,万一累死了,又该怎么办?”

    这一下黄子澄沉吟了,不过很快他就咬牙道:“老虔婆子们,本就是赎罪,不需要给她们休息。至于累死了,一卷草席足矣!”

    朱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黄子澄,你说本王现在没人能管纺织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从学堂里面,分出一些人呢?”

    黄子澄稍微想了想,竟然笑道:“殿下,张相在济民学堂,提倡知行合一,现在到了北平大学堂,也要知行合一。管理纺织厂,自然不在话下!”

    朱棣抚掌大笑,竟然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给黄子澄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本王万分肯定,你就是那种,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极品文人!

    就冲你这个德行,北平大学堂这项目,本王投了!

    朱棣这家伙,颇有点一生要强的意思,要做就做到最好。

    从下西洋,征蒙古,修永乐大典就看得出来,他要是决定了,那就是大手笔,没有说的。

    北平一直被视作文明荒漠,更有人说胡风横行,俨然异域。

    假如能在北平办一座天下顶级的大学,谁还敢胡说八道?谁又能瞧不起自己这个燕王?

    朱棣越想越觉得办学有利,大利出奇迹!

    他果断行动起来,就按照黄子澄说的圈地,等他们忙活完,圈出来的面积,比预计的还大,足足是应天府学的五倍有余!

    除此之外,朱棣还在城外军营划出一半的土地,留给大学堂的武科使用。

    既然叫大学堂,规模绝对是天下第一的。

    就在朱棣忙活圈地的时候,消息不胫而走。

    当听说燕王殿下,要给北平建一所顶大顶大的大学堂时,北平上下震动了。

    原来这个荒唐的小王爷,也有靠谱的时候。

    那些被圈占了住宅的百姓,主动搬走,不愿意要任何报酬。

    北平的百姓主动过来,协助干活。

    每天免费过来劳动的,比请来的工匠还要多!

    另一边,军中知道了朱棣的计划,李文忠直接划出一座军营,他亲自领人上阵,修建武学院。

    等胡大海知道之后,更是大受振动。

    当初张相安排北方屯田,就给军中子弟的教学提供了便利。随后又把长芦盐场拨给了大家伙。

    底子已经有了,现在燕王要建北平大学堂,雄心壮志,正当其时!

    “弟兄们,这是给咱们的子孙后代修的!啥也别说了,务必尽力!”

    有胡大海的下令,各种木材,砖瓦,一文钱不要,就往朱棣这边送。

    光是胡大海也就罢了,远在铁岭的关铎知道之后,竟然送来了一千根上好的松木,还捐了一千两黄金。

    朱棣的热情完全被点燃了,大家伙这么够意思,咱朱棣不能拉胯!

    朱棣除了每天巡视工地之外,还充分发挥了本事,给他爹写信!

    没错,和张庶宁希望过普通人的生活不一样,朱棣是有爹不用,那和没爹有什么区别?

    他立刻给朱元章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

    北平地广人稀,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活着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依旧愿意克服万难,竭尽所能,修建一所学堂,弘扬教化,恢复华夏之心,天日可鉴,吾皇宁不动容乎?

    朱棣又写,张庶宁,尚在冲龄,捐赠书籍十万册,协助办学,父皇身为天下之主,如何连孩子都比不上?

    再有一件事,济民学堂,复旦学堂,皆是张相提议设立,如今皆是天下闻名的学堂。父皇贵为天子,万民君父,御极十年,居然没有兴建一座大学堂,日后说起,岂不是贻笑大方?

    孩儿不才,愿意竭尽全力,为朱家建造一所天下第一的学堂。

    事关父皇脸面,孩儿只能略尽绵薄,至于成败,皆在父皇的一念之间耳!

    接到了朱棣的这封信,老朱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突然他一拍桌子,直接吼道:“朱标,去把你娘叫来,咱们赶快商议,看看能出多少钱!”

第七百零四章 朱棣的心眼真多

    朱棣的这封信,属实把老朱拿捏了,而且还是拿捏死死的。

    这里面有好几层。

    首先,张希孟办了两所最顶级学堂。

    朱元璋是一所也没有。虽然有兴学令,有义务教育法,但总归没有个招牌门面,就短了一截。往后朝中英才都是张相门徒,却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

    其次呢,朱棣办学了,还挺用心的。这就更扎心了,难道老朱连自己儿子都比不上?不能够啊!

    更闹心的是张庶宁那小子居然捐了十万册书籍。以当下价格算,十万册书籍,怎么也有五万贯。

    如果算上运费什么的,张庶宁一下子捐了十万贯。

    这可不是一个平常的王府世子,小时候的张庶宁,穿开裆裤,还往老朱龙袍上撒尿呢!现在可好,连这么个小崽子都能出十万贯,让老朱情何以堪?

    “咱就知道,那孩子有出息,是个干大事的人,很了不得!”朱元璋拍着巴掌说道。

    朱标怔了怔,“父皇,你终于发现四弟的本事了?”

    老朱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怒道:“咱说的是张庶宁!是张庶宁!不是朱棣那个竖子……他把咱放在火上烤,他不孝!他该打屁股!在咱的面前,把他屁股打开花了!”

    朱标愕然,怪不得呢,自从有了老张家的孩子,他们就没听过好话……当然了,朱标不知道,在张希孟那里,张庶宁也得不到什么好话,充分证明了家长都是一路货色,孩子永远是人家的好。

    不过要说心疼孩子,哪个家长又不肯落到后面。

    “重八啊,你就别发脾气,乱喊乱叫了。说说吧,这事要怎么办!”马皇后道:“老四张罗办学,这是正经事。我这些年都听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燕云之地,分割几百年,胡风严重,恍然异域。这些年又是派官,又是兴学,投入很大力气,假如这个学堂办起来,能把北平教化好了,和中原无异。还真是老四的功德。重八,你还别说,朱棣这小子小事情荒唐,大事情拿捏得不错。他张嘴了,无论如何,我要出点气力。”

    马皇后笑呵呵道:“我现在手上还有三十万贯能动的钱,本来是个宫里添置衣服首饰的,就先拿出来,给老四送过去。”

    马皇后说完,看了看朱标,“你这个当兄长的,也该表示一下。”

    朱标连忙点头,“孩儿自然想办法给四弟筹钱……不过据孩儿所知,四弟那边,也颇有些财路,只要发扬光大,养个学堂,应该不难。”

    “怎么说?”老朱好奇道。

    朱标笑着解释,首先说毛纺,这玩意在北伐之前,张希孟就弄了,算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

    经过工匠们不懈的努力,到底是发展出来了眉目。

    织出来的毛线很柔软,可以用了。甚至也在毛毡的基础上,弄出了更细腻的呢绒。朱棣说可以用来做军服战袄,确实如此。

    事到如今,朱棣距离过上羊吃人的愉快生活,只差一步了。

    “父皇,蓝将军他们已经收复了上都开平城,从上都到北平,有八百里之遥。这一片水草肥美,盛产牛羊。另外前些时候,收复辽东之地,那边沃野无垠,也适合养殖牲畜牛马。而且还不缺牧草饲料,四弟想要羊毛,自然是充足的。”

    老朱沉吟道:“光有地还不行,北平人那么少,能办起来吗?”

    朱标想了想,就说道:“这就要看父皇答不答应了……其实从江西已经发配过去了一批人。而且辽东还临近高丽,真要是狠下心,不缺人手的。”

    朱标多少说的有点隐晦,但老朱怎么听不明白!

    “懂了,咱全都懂了!”

    朱元璋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冷笑道:“咱现在才明白过来,当初张先生主张发展工商,他讲了一大堆空话。咱那时候就觉得不如均田讲的实在。咱就担心,工商发展起来,会对百姓不利,就极力阻止。结果……你们都跟着他跑,满朝文臣武将,也都信了他的鬼话!现在明白了,咱的担心一点错没有,要是让你们胡乱发展工商,老百姓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马皇后翻了翻眼皮,无奈道:“这不是放在了北平,用的也都是罪人,外人,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老朱哼道:“妹子,你还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忘了人心险恶,只要有利可图,谁管你是什么人!你说让他们用犯人,用高丽人,他们就听你的?咱还告诉下面人,要清正廉洁,不贪不占呢!你看他们谁听咱的?”

    马皇后气得扭头,“照你这么说,老四就别想挣钱办学了?工商就不能发展了?你这叫因噎废食!”

    朱元璋这次得了理,也不客气道:“不是因噎废食,是未雨绸缪!朱棣还太年轻人,他身边也没什么好东西,纵着他们胡来,一心求财,早晚事情不可控,就麻烦了。”

    朱标默默听着,他突然意识到老朱好像不是要反对,而是问道:“父皇,你的意思……是要派一名官员过去?”

    朱元璋点头,“咱思量过了,楚琦在湖广干得不错,本来是想调他进京,当一部尚书的。但是他这个人,总是讲什么大同极乐,说什么要建大光明境……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让他去北平,替咱看着老四,正合适!”

    朱标追问道:“父皇,那你要楚琦担任布政使,还是按察使?”

    老朱笑了,“你当初把留守司甩给了朱棣,布政使,按察使?这俩官能挟持住朱棣吗?”

    朱标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马皇后咳嗽道:“重八,你要不给老四权力,他也没法办学。现在要盯着老四,你准备怎么办?”

    朱元璋道:“咱准备设立个职位,能够节制三司,思前想后,就叫做巡抚,给楚琦加个御史中丞衔,让他奉旨巡抚北平等处,赐王命旗牌!”

    好家伙!

    老朱直接派出了一个钦差大臣,这分量是足够了。

    谜题一层层揭开,到了如今,总算是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朱棣去了北平,一步步折腾,除了开疆拓土之外,他也需要在产业上面,实现突破。

    甚至可以说,需要他探索一种全新的模式。

    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朱棣骨子里的大胆叛逆,好大喜功,让他非常适合追逐利润,干大事业,闹出大动静。

    张庶宁办个书坊,想的是和同学合伙,想的是雇佣学生家长……虽说利润也不少,但是远远到不了竭泽而渔的程度。

    朱棣就不一样,这混小子一开始想的就是利用那些犯人,想的是拼命压榨,做到利润最大。

    一看这就是个大缺大德的好苗子,值得栽培!

    老朱家三口人又商议了一阵子,朱棣缺的不光是钱,还有各种便利。

    “父皇,北伐的时候,疏通运河,现在漕运已经能达到北平,但到了冬季,河水结冰,水位下降,就没法通航了。孩儿以为,应该安排一个海港,能够走海路运送物资。”

    朱元璋点头,“还有什么能做的?”

    “孩儿以为,辽东的木材,矿产,数量众多,似乎可以放在北平交易。南方的丝绸茶叶,也要放在北平交割……这样一来,南北物资汇聚,光是收到的税金,就相当可观。再有,如果要用高丽的人,孩儿以为能不能放在铁岭交割?”

    “为什么放在铁岭?别的怎么都在北平?”

    朱标无奈道:“父皇,铁岭在山海关以北,到底不是长城以内,像这种以人为畜的事情,还是离着远一点比较稳妥。”

    朱元璋呵呵冷笑,行,咱没看错,你小子也是外表老实,心里头花花肠子一点不少。

    “朱标啊,你当初把朱棣弄去北平,还给他留守司大印……是不是就为了今天?”朱元璋突然伸手,点着朱标的脑门,“你小子算计得很深啊!咱也要给你鼓掌!”

    朱标脸色一变,终归于无言。

    老朱家这仨人商量妥当,马皇后出了点私房钱,朱标也替朱棣争取了不少好处,老朱又从宗正寺那边拿了一笔……给朱棣凑了一百万贯。

    消息传到了北平,朱老四把嘴一撇,“不够,太不够了!就这么点支持,够干什么的!”

    李景隆,花炜,包括黄子澄,全都脸黑了,这么多还嫌少啊?

    “殿下,钱尚在其次,咱们的毛纺作坊能免税三到五年,咱们能向草原专卖茶叶,还有木材、药材、矿场,这都是油水最丰厚的地方,殿下一口气都给你了,你们可真是兄弟情深,我都羡慕了。”李景隆怪叫道。

    朱棣略沉吟,算吗?

    我怎么只记得大哥成亲,我求蓝玉帮忙,送去了三百六十五颗硕大无比的东珠啊!

    “你们糊涂了?我说的不是钱!钱是小事!知道吗!”朱棣不客气道:“黄子澄,你说要四处聘请名家讲学,我问你,咱大明最大的名家是谁?”

    黄子澄稍微迟疑,脱口而出道:“是张相!”

    “对!就是张相公!”朱棣嘿嘿道:“现在张相在江西讲学差不多结束了。你说咱们想办法把张相请过来,给北平大学堂讲学……顺便再给张先生一个名誉山长的头衔,你们说怎么样?”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心说行啊,论起心眼,你朱棣最多不过了。

    “殿下,我联络学子,一起给张相写信!你再给陛下写信,恳请张相北上,如何?”黄子澄兴奋道。

    朱棣点头,“就这么办了!我还不信,请不来张先生!”

第七百零五章 北大的镇校之宝

    黄子澄返回住处,立刻找来了几个同伴,互相商议了一番。

    这几个人听说要请张相公过来,简直是喜出望外,乐得合不拢嘴。

    张相公是什么身份?

    且不说官场地位,光是在学界,那也是顶尖儿的存在,站在山巅之上,被尊为当世圣贤,夫子在世。

    甚至早早就有张氏之学的说法。

    但话虽如此,在此之前,张氏之学还是有点空。比如张希孟对待历史的划分,主张均田,主张万民一致,主张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些内容,虽然比程朱理学能更进一步,可以说言之有物,但总还是差点意思。

    就好像孔孟之道一样,孔夫子,孟夫子所讲的东西,有着巨大的空白,这才给了汉儒机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发展到了程朱理学这里,几乎把孔孟之道给架空了。

    孔夫子孟夫子,就像是两扇大门的门神,贴在外面。

    等推开大门之后,里面有什么东西,就不是两位夫子能管得了了。

    张希孟也是如此,如果他只有那些主张,或许若干年后,就会被新的主张架空,或者干脆将张相公也变成一个符号象征,让人们忘记张希孟的主张。

    只不过事到如今,想这样做,难度直接超级加倍。

    张希孟在济民学堂讲学,除了阐发师道师德之外,他还重新讲了算学,梳理了历史学,讲了历代得失,山川地理。

    张希孟这些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从最南端的崖山,一直到北平,张希孟都走过。

    他结合各地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又融合历史掌故,讲课引人入胜,天花乱坠,相当受欢迎。

    而在这部分轻松的课程之外,要命的东西来了。

    张希孟重新讲了天文学,又讲了物理学,化学。

    随后张希孟又针对一些社会现象,提出了统计学,主张用数字来描述国家和社会的状况。

    至此为止,算学彻底成了张氏之学的根基,钥匙……想要研究张氏之学,不学好算学,那是万万不行的。

    而算学又是让最多学生咬牙切齿的东西。

    所以张希孟几乎是学生们最喜欢,也最恐惧的老师了。

    总而言之,张希孟用了大约四五个月的时间,重新梳理,构建新的学科,建立起相对完备的学科体系。

    自此张氏之学的大厦已经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过去的张氏之学,都是讲张希孟主张什么,倡导什么……而从现在开始,张氏之学,有了一个与孔孟之道,程朱理学截然不同的能力。那就是预测!

    没错,张氏之学是能预测未来的。

    当然这个预测不是靠着易经六十四卦,玄而又玄的求神问卜。

    靠的是扎扎实实的算学基础。

    比如张希孟在济民学堂期间,就和其他的师生一起,成功预测了一次月食。

    除此之外,张氏之学还能针对政策进行评估预测……比如各地有多少百姓,又有多少田地,人均土地多少,人均口粮多少,老百姓能承受多高的税赋,又有多少消费能力……这些只要用心,大致都能算出来。

    有这些数字打基础,只要不是太糊涂的人,都能知道,哪些事做不得!

    比如不顾老百姓承载能力的横征暴敛,比如大兴土木,广征民夫。

    按照过去的儒家主张,该怎么处置这类事情?

    劝阻皇帝,爱惜百姓,行仁政,用王道,不要横征暴敛,实在不行,就放出大招,说是老天降下异象,天狗食日,地龙翻身……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是到了张希孟这里,只要学好了算学,就可以拿出扎扎实实的数据,将后果讲述明白。

    到了这一步,还是一意孤行,不愿意改变……那就是鼓励官吏们主动破坏。

    没错,张希孟构建的门下省,构建的官僚体系,就是这时候发生作用的。

    虽然很多官吏一肚子心眼,精于算计,推诿扯皮,敷衍搪塞,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都有,很让人咬牙切齿。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经常被人忽略的作用,就是针对一些荒唐的乱命,他们可以通过自己娴熟的机巧,华丽的辞藻,还有无敌的推诿搪塞的能力,给阻挡回去。

    至少他们不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这就是张希孟对大明未来的勾画,只不过他仅仅是在江西一地讲学,距离推广全国,还有很大的距离,而且等着这些人才长大,成为大明的栋梁,真正掌握权力,还需要太长的时间。

    只能说张希孟播下了一粒种子,至多是种了一片田,距离丰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张相,接下来您是准备回京,还是去其他各处,继续讲学,弘扬教化?”刘三吾好奇道。

    张希孟一笑,“我还没有完全想好,陛下那边,估计看我这么潇洒自在,多半是要眼气的,我猜他要让我回京。眼下郑遇春也过来了,清理地方的三姑六婆,移风易俗,这事情他能干得很不错,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稍微盘算一下,张希孟发现,他还真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还是那句话吧,用心教导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刘三吾连忙答应,“我都记下了。”

    张希孟授课之后,返回了住处,这座不大的房舍,已经空了,就在两天前,张庶宁和姥爷姥姥悄然离开,去新的学堂了。

    没有了儿子围绕身边,张希孟还有些空落落的。

    所以他请了一个人过来,就是夏老爹!

    他从应天回来……没想到走了这一趟,竟然冒出这么多事情,夏老爹除了五味杂陈,还是五味杂陈。

    “张相公,知凤那孩子确实聪敏,不同寻常,她能成为张相弟子,是我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我无以为报,只能拜谢张相公!”

    说话间夏老爹就要跪下,张希孟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用不着,你既然是老兵,就该知道,用不着跟我多礼。而且我说句实话,久后我的名声,还要靠着知凤传扬,她是个绝佳的苗子,我非常喜欢。”

    夏老爹微微一怔,他并不能理解张希孟看重夏知凤什么,但是他很相信张相公的人品,心中也就不疑别的。

    “张相公,这一次想要定计娶凤丫头的,是按察副使唐敖的侄子,我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个老虔婆子,竟然胆大包天到了那个地步,要是我在家里,也不会答应的。”

    张希孟含笑,“说起来这事还跟我有关系,他们想要通过知凤巴结我这个师父。其实是他们想多了。现在已经查明,唐敖贪赃巨万,他们家人,也靠着唐敖的势力,巧取豪夺,收受贿赂,替人平事。唐敖已经押解进京,不出意外,就要剥皮楦草。至于其他的唐家人,也会发配戍边。你不用担心了。”

    听到张希孟的保证,夏老爹大喜,连忙躬身施礼,再三拜谢。

    张希孟笑道:“放心吧,从今往后,都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妥当的。不让知凤受委屈。像她这样的天纵之才,应该专心研究,为大明做贡献才是!”

    被张相如此夸赞,夏老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剩下咧嘴大笑,不知不觉,连酒都多喝了好几杯,喜不自胜。夏老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去妻子坟前,又是哭,又是笑,和她念叨着,多谢你,给我生一个天纵奇才的女儿,有这个宝贝女儿,此生无憾!

    张希孟将手边的事情安排差不多了,这一天,从京里来了一道旨意。

    他本以为是老朱让他回京,可展开一看,张希孟却惊呆了。

    老朱居然是以商议的口吻,询问他是否愿意前往北平讲学……随后黄子澄领衔的书信就送了过来。

    上面黄子澄言辞恳切,燕山之地,自五代割舍,数百年间,胡风侵染,教化颓然……如今天幸回归华夏,纳入大明版图。

    数年之间,全力兴学,上下一心,不敢旦夕松懈。

    经过数年之功,北平周围,有蒙学五百所,府州县学,六十八所。

    在校学生,超过两万五千人。

    学生幸赖天助,燕王慷慨,兴建北平大学堂。

    学生等人,空有学堂,却无能教化之人。仰望张公,盼望张相莅临讲学,如久旱禾苗望甘霖。

    还望张相公体察学生热切之心,不辞辛劳,拨冗前来,教化一方,功德无量!

    黄子澄写完之后,后面有着厚厚的一摞签名,诚意满满,不需多说。

    张希孟略微沉吟,真是没有想到,这个黄子澄挺能整活儿,这才去了几个月,就把学堂弄起来了。

    还真是不简单!

    难道他把坏事的本事,用在办事上面,效率居然这么高?

    就在张希孟感慨之际,突然又有人前来。

    “张相,燕王送来了礼物。”

    张希孟愣了一下,朱棣?

    他爹已经降旨了,黄子澄也写了联名书信,他担心我不去?这小子还能弄出什么花样?

    张希孟出来之后,就发现李景隆快步跑过来。

    “张相公,我奉了燕王之命,前来进献礼物给张相过目!”

    张希孟笑道:“李景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收礼物。”

    李景隆信心满满,“张相,这份礼物,您一定会收下的。”

    “是吗?”张希孟笑道:“那就瞧瞧吧!”

    李景隆一招手,有人托着一个个精致的托盘,到了张希孟面前,展开红绸子,里面竟然是一块金灿灿的黄金!足有一本书那么大!

    张希孟顿首皱眉头,“李景隆,现在朱棣送礼,都这么直接,一点不遮掩吗?”

    李景隆嘿嘿一笑,“张相公,您请上眼。”他走到了第一个托盘前面,稍微展开,这下子张希孟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个金盒。

    “张相,我和燕王商议过了,他听说张相公在济民学堂,重讲算学,又新开物理,化学,统计等等课程……燕王知道这些学科至关重要,也是北平大学堂的主要课程。因此他就做了十几个金盒,希望承装着张相的教材,送回北平,作为大学堂的镇校之宝!”

    张希孟怔了怔,随即失声笑道:“什么意思?你们好算计!这金盒不是给我的,还要让我搭上几本书?敢在我这里占便宜,他朱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李景隆连忙笑道:“金盒不足贵,学问值千金。还请张相公成全北平学子,一片向学之心!”

    这下子张希孟也无可奈何了,只能将自己的手稿讲义,分门别类,放进金盒……李景隆可得到了宝贝,连忙封存起来,立刻运走。

    “千万别让济民学堂的人知道了!”李景隆得意洋洋,“张相在他们这讲学,却没有留下手稿,让我们北平大学堂捷足先登。到时候看看他们凭什么跟我们争天下第一!”

第七百零六章 师表大明

    张希孟愕然看着李景隆,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他什么都没捞着,还倒搭了这么多本书?

    自从出道以来,张希孟还没这么郁闷过!

    简直是亏大了!

    不过他却没法拒绝,毕竟张希孟不是西天的佛,他乐不得传播知识,别说朱棣了,就算是普通人来求教,他张相公也不能拒绝,断然不会讲学一趟,就要人三斗三升金米,那是传道啊,还是打劫啊?

    咱是学宗,不是土匪山大王。

    只不过被朱老四算计了,还是让张希孟很不爽。

    朱小四,你真是飘了,你以为我摆弄不了你了是吧?

    你瞧着吧,很快你就能感受到我的厉害了。

    熟悉张希孟的人其实都知道,这位心胸远远算不上开阔,他一向不吃亏的,朱英算计他,都被张希孟弄得在山里头餐风露宿,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棣这完全是在生死线上疯狂试探,而且还敢把张希孟请去,这跟乐宗坐敞篷,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当然了,有些人还不知道这个。

    比如黄观,在听说李景隆带着金盒,跑去张希孟那里骗手稿,就急匆匆来报告。

    刘三吾,齐泰,练子宁,这些人都在,大家伙正在商议着,张相公离开之后,要怎么弘扬张相之学,教导学生,把济民学堂带到全新的高度,坐实天下第一学堂的身份。

    可是听说张相手稿被抢走之后,刘三吾惊了,齐泰和练子宁更是豁然站起。

    “快,安排人手,去把人堵回来!”

    黄观翻了翻白眼,“齐先生,都这时候,你就别发号施令了。来人是曹国公长子,身边都是燕王府的护卫,随便派人能拦得住吗?你还是亲自去吧!”

    齐泰脸一红,急忙起身,亲自去追,练子宁也在后面跟着,其他的老师,都跑了出来。

    只有上了年纪的刘三吾唉声叹气。

    “老夫,老夫本打算张相离去的时候,再请张相将书稿留下来,谁知道竟然被小人捷足先登。这要是让人抢走了,我就是学堂的罪人啊!”

    老刘唉声叹气,要说这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是毫无疑问的。

    张希孟建立的这一整套学术体系,是要取代延续两千年的儒家道统的。咱不说别的,假如你能拿到孔夫子手书的春秋,礼记,尚书……还有孔夫子自己的注释讲解,你说这玩意算不算国宝吧?

    尤其是学堂,有这么一本书,就能镇压气运。

    凭什么说是天下第一学堂?

    去图书馆瞧瞧,我这里有张相公的原稿,你们有吗?

    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刘三吾也是追悔莫及。

    他也顾不得了,直接往张希孟的住处赶来。

    等他到来,齐泰、练子宁,还有许多师生,都把李景隆给堵住了。

    李景隆却也毫不畏惧。

    “想要书稿,对不起,已经金盒封好,交给人送去北平了……你们想要追回,那是不可能了。我就坐在这里,你们随便吧!”

    李景隆这货直接躺平了,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气得这帮人咬牙切齿。要不是他爹是李文忠,济民学堂的老师们能把李景隆给撕碎了。

    刘三吾咬了咬牙,“这样吧,张相手稿,又不是一本,老夫准许你们拿走一半,好歹给我们留下一半!”

    “留下一半?”李景隆仰天大笑,“对不起,那是想也别想了。我就这么说吧,燕王殿下已经将这批书稿列为国家至宝,放在我们北平大学堂,有人每天十二个时辰,轮班看管,万万不会出任何问题,想要看书,必须请王府批准,外人碰也不要碰!”

    刘三吾被气得说不出话,齐泰怒喝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张相的书稿,弘扬教化,传播知识,你们反而把书稿锁起来,算什么道理?”

    李景隆大笑,“这就是你们不讲理了,张相所讲内容,华夏书坊已经刊印了,我们北平就得到了十万册书籍。你们想学,去买书就是。只是张相的手稿,非比寻常,我们给妥善保管起来,有什么错?你们要是实在想要,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尽管大家伙都没有什么好预感,还是下意识问道:“什么主意?”

    “这还不简单,张相就在前面的房舍里,你们求张相再写一份就行了!”

    一听这话,大家伙差点气疯了……那是再写一份的事情吗?

    张相第一次正式讲学,亲手撰写的讲义手稿,跟张相讲课之后,随便抄写的一份手稿,价值能一样吗?

    更何况张希孟那么忙碌,怎么可能再抄一份?

    “李景隆!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告诉你,要是不还书稿,咱们两家就是对头!”

    一听这话,李景隆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接甩在了刘三吾的怀里。

    “瞧着吧,这是我们殿下给你们写的战书!五年之内,北平大学堂,必定成为天下第一学堂,到时候你们就乖乖俯首称臣吧!”

    “狂妄!”

    齐泰练子宁等人都气炸了肺。

    “好!好!好!我们应下了!告诉燕王,我济民学堂,是张相最早设立的学堂,又是张相第一次讲学的所在。平均田亩,救济斯民!这是我济民学堂的根本,到时候我们要让你们清楚,无论比什么,你们都必输无疑!”

    这回好玩了,南北两大学堂,直接对着干了。

    对此张希孟表示,情绪稳定,他懒得搭理这种无聊的事情。其实学堂之间,互相较劲儿,争当第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他们都讲张氏之学,都算是自己的门生后辈,随他们去吧!

    只是张希孟也没有料到,朱棣这小子,他的花活可不只是这一点!

    但装着张希孟书稿的金盒过了长江,到了扬州之后。

    朱棣安排的人,立刻吹吹打打起来。

    迎请张相新学书稿,前往北平!

    涤荡胡风,弘扬正道。

    张氏之学,大明正统。

    北平上下,沐浴清化。

    一心求学,鞠躬尽瘁!

    好家伙,朱棣让人卖力气宣传,只字不提是从济民学堂抢来的。

    弄得好像是北平大学堂专门去应天请来的,跟其他人毫无关系。

    而且朱棣还放出去风声,张相也即将北上,亲自来北平讲学……北平大学堂,深得张相青睐,绝对是天下第一学堂。

    欢迎有志青年,立刻北上,前往北平大学堂,听张相公讲正统张氏之学。

    朱棣这家伙完全不管济民学堂,绞尽脑汁,用尽力气宣扬,仿佛他才是张氏之学的正统一样。

    不过这两大学堂较劲儿,大明朝还有一个学堂呢,那就是复旦学堂。

    张庶宁刚刚用新名字入学成功,相比起前面,他要谨慎许多。

    而进入了复旦学堂之后,张庶宁就感觉到了迥然不同的氛围。

    “张氏之学,到底是讲了什么?张相早就说得明白,核心就是民本二字!只要我们心怀天下,以民为本。处处牢记于心,旦夕不敢忘怀,也就是了。没必要抢那些虚的,咱们复旦学堂,讲的是务实!这也是张相主张。所以真要说,那两家都是扯淡,咱们才是正宗!”

    张庶宁哭笑不得,虽说复旦没有下场,但争雄之心,已经不言而喻了。

    三大学堂,都在争张学正统,自己这个张相长子,还挺微妙的。到底该心向哪一边呢?

    这是个不小的问题!

    当然了,想这些有点远,张庶宁更喜欢复旦学堂的氛围,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活动,一切以苦读为主。在学习之余,复旦学堂,还有弓马骑射,摔跤角力。

    复旦学堂的宗旨很明白,大明能驱逐胡虏,华夏能重新复旦。靠的是读书明理,靠的是手上的刀剑。

    一文一武,文武双全,就是复旦学堂的真谛!

    张希孟从江西出发,顺流而下,为了避免惊动,他并没有回应天,而是直接坐船北上,通过大运河,直奔北平。

    这一路他走过不止一次,每一次的目的不尽相同。

    上一次是为了恢复燕云之地,这一次是为了讲学,传播文化,驱逐胡风。

    张希孟颇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

    他这一次去北平,应该讲的什么济民学堂没讲过的,又适合北平的……张希孟思前想后,他觉得讲讲工商业,货币银行学,讲讲工科,貌似比较好,也适合北平的状况。

    复旦讲究文武双全,济民学堂搞基础科学,到了北平,就是商科,工科,金融,反正跟赚钱有关的,都适合当下北平的状态。

    毕竟你也不能指望着朱棣手下的群贤,干点好事。

    大缺大德,就是他们的本色。

    张希孟盘算着,当他的船只到达了通州,离着老远,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的锣鼓,张希孟站在船头,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

    这个热情的劲头儿,可是远胜济民学堂数倍。

    当船只靠近,鞭炮声惊天动地,鼓仿佛要被捶破了一般!

    就在张希孟刚刚下船,迎面赫然出现了四面大旗,每一面旗号上面,都有一个字,连起来赫然是“师表大明”!

    张希孟一阵恍然,自己当得起吗?

    不会太过了吧!

    就在这时候,竟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胡大海,蓝玉,朱文正,李文忠,四个人抬着轿子,等候着张希孟。

    看到这里,张希孟气坏了,“越国公,你跟他们胡闹什么?”

    胡大海向前数步,躬身道:“张相公,不是他们胡闹,是我提议的……我们这一次不是恭迎张相公,是来迎接张先生!”

    这时候朱文正也忙道:“是啊,北平有太多军中子弟,有那么多学生,都一心盼着先生呢!我们几个,也不是寻常当爹的罢了,父愿子成龙啊!”

    张希孟绷着脸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胡来!以人为畜的事情,断然不可以!而且我也说过,传播知识,传承文明,乃是师者的本分,你们这样对待我,反而是违背了我主张的师道,断然不行!”

    四位大将一阵尴尬,这时候朱棣突然道:“先生,既然您不允许,那我让他们抬着那些书稿,随着您进北平,这种可以吧!”

    张希孟稍微沉吟,就已经有人把金盒书稿放在了轿子上面。

    顿时四位大将,一起抬着书稿,欢天喜地,吹吹打打。

    长长的队伍,护送着张相,进入北平。张希孟意味深长看了看朱棣,这小子的马屁,还挺舒坦的……

第七百零七章 愤怒的张希孟

    朱棣为了请张希孟这尊真神驾到,那可是煞费苦心,除了前期的宣传,盛大的迎接之外,他还把自己的王府空了出来,粉刷一新,请张希孟居住。

    张希孟倒是没有答应,住那么大的王府,他也不舒服,好在张希孟昔日来北平的时候,住的地方尚在,而且维护还挺好,尤其是院子里的槐树,又长高了许多,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张希孟很是满意,安顿下来,把书稿放好,随后就去赴宴,朱棣,胡大海,还有其他几位大将,包括刚刚赶到的楚琦,也包括黄子澄,大家伙围绕着张希孟,全都客气无比,尤其是胡大海,简直可以用谦卑来形容。

    张希孟看他都想笑,“我说老胡,咱俩什么交情,你跟我玩这个?”

    胡大海苦着老脸,无可奈何道:“越国公胡大海自然不必如此,只是我那三个孙子,实在是不争气……没法子,只能请张先生好生教导,要不然我们胡家非败落了不可。我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怕后继无人啊!”

    张希孟忍不住点头,“为父不易,为祖更不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的身上。”张希孟毫不迟疑答应,无他,别人的事,张希孟可以推脱,但是到了胡大海这里,他可推脱不了,这位为了正军法,舍了一个儿子,随后又在北平这么多年,修筑长城,厥功至伟,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拒绝。

    胡大海感恩不尽,甚至有点想哭的冲动,啥也别说了,教孩子太难了,比打仗杀敌难多了。

    他宁可提着刀,砍翻一座城,也不愿意教孩子做作业。

    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张希孟驾临北平,算是给很多人看到了希望,军中将士,普通百姓,全都欢欣鼓舞,喜笑颜开,充满了斗志。

    有了张相在,北平就不是教化的荒漠,很快就能有一所天下顶级的学堂,能够培养人才。望子成龙的父母也都有了希望。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张希孟返回住处,先休息了两天。到底不是二十几岁的人了,那时候东西奔走,军务民政,忙得不亦乐乎,好像永远不知道疲惫一样,现在不行了,人到中年,茶杯的枸杞一把一把的加,还是不免疲惫。

    张希孟趁着休息的功夫,也在翻阅手稿,就准备过几天正式授课。

    而就在张希孟到了北平的第三天,有人前来拜访。

    很显然,寻常人是来不了的,但是这人身份特殊,他是济民学堂的生员,又是北平大学堂,筹备的老师之一,来人正是方孝孺。

    “坐吧。”张希孟还挺欣赏方孝孺的,至少在济民学堂的这段时间里,方孝孺做到了身体力行,在民间宣扬移风易俗,铲除三姑六婆,他做了非常多,学生当中,堪称表率。

    而且方孝孺又不辞辛劳,从江西来到北平,只为了更进一步,推动教化。

    这样一个踏实肯干,又不怕吃苦的好学生,绝对是足以掩饰固有偏见的。

    方孝孺道谢之后,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张希孟的神色,发现张相公今天心情不错,脸色也很好。

    “先生,你知道吗,燕王殿下,有辱斯文,他明面上是办学,其实根本是败坏大明的学风。我,我要弹劾他!”

    张希孟怔了一下,“方孝孺,我不是说燕王弹劾不得。而是讲话要有凭据,不能胡言乱语。你知道北平的状况吗?”

    方孝孺顿了一下,道:“自然是知道,北平确实不易,但是我怕像燕王这么胡搞,寄托了无数人希望的北平大学堂,就要沦为泡影了。”

    张希孟正色道:“这么严重?”

    方孝孺用力点头,忧心道:“只怕比这个还严重!”

    张希孟想了想,“你可有证据吗?”

    方孝孺想了想,“张相,可愿意随学生去看看?”

    张希孟想了想,终于点头。

    他们上了一驾马车,有两名随从跟着,保护张希孟的安全,而后马车来到了离着燕王府不远的北平大学堂。

    站在外面一看,这座学堂占地广阔,建筑恢弘,高大的砖墙,整齐的院落,四四方方,非常符合北方的审美。

    方孝孺翻了翻眼皮,“张相公,金玉其外罢了,您随学生来。”

    方孝孺在前面带头,领着张希孟到了一片单独的校舍,这里的前院是负责考核学生的,凡是通过考核的,暂时居住这边,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方孝孺随便敲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有个粗壮的少年,面色漆黑,宛如一头亚成年的黑熊,非常敦实。

    他似乎认识方孝孺,“你,你来干什么?”

    方孝孺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

    说完之后,他转头对张希孟道:“先生,他叫库勒擦,是女真人,家里是部族头人。”

    张希孟点了点头,认真打量一番,这小子不能说是聪明绝顶吧,也可以说是憨憨傻傻。

    “他怎么通过考核的?”

    方孝孺道:“张相,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这个叫库勒擦的年轻人并不胆怯,相反,他十分自豪,“我,我能数到五十,五十呢!”

    “五十?会数五十个数?”张希孟怔住了,这程度,连蒙学一年级都过不了,如何能混进大学堂啊!

    “你就会数五十个数吗?”张希孟沉吟道。

    库勒擦点头道:“俺爹说了,俺们手上只有三十六副铠甲,会数五十已经很多了。”

    张希孟怔了怔,“那你们有多少族人?多少马匹?”

    库勒擦摇头,“那谁能数得清!反正我们是铁岭最强的部族,谁都不是对手!”

    听到这里,张希孟明白过来,在这些女真部落里面,铁器难得,铠甲更重要,所以他们的财富不是奴隶牛马,而是铠甲!

    难怪某人要宣扬十三副铠甲起家,竟然是这个道理!

    可不是怎么滴,人家足有三十六副铠甲,按照这个来算,都能杀上南天门了。

    张希孟沉吟道:“你会数五十个数,已经足够用了,怎么还来上学?”

    库勒擦苦着脸道:“谁让那个姓蓝的将军,又给我们家送去了好多铠甲,放在一起,我就不会数了,俺爹就踢俺的屁股,逼着俺来上学了。”

    库勒擦气鼓鼓道:“你们什么时候教数数啊!等学会了,俺叫能回家了。俺还要骑马打猎,抢阿巧当夫人!”

    张希孟给他伸出大拇指,“很好,有志气,祝你成功。”

    从库勒擦这里出来,张希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方孝孺也没多说,又敲开了一扇门,这里也有个少年,说他是少年有点太客气了,这位嘴唇腮帮子,已经有靑色的绒毛,很快就要成长为魁梧大汉了。

    他正准备拿着弓,出去骑马射箭呢!

    见到了方孝孺,他就抱怨,说是北平的猎场太小了,远不如他们草原好!也没有什么猎物,只能猎山鸡野兔,他在家里,都是射老虎野狼的。

    张希孟又问了问方孝孺,不出所料,这位也是蒙古部族的少主。

    “他也能数五十个数吗?”

    方孝孺摇头,“这位是骑射过人,就被录取了。”

    张希孟听到这里,脸色凝重,直接走了出来,没有继续问下去。方孝孺也急忙跟了出来,站在了张希孟的身后。

    “怎么样,这种情况多吗?”

    方孝孺点头,“很多,燕王招生,根本不按照规矩办,只要给钱,就什么人都要。张相,你最清楚,学堂好不好,主要在学生,要是让燕王这么弄下去,这北平大学堂,还没开办,就已经完了。学生看着真是心痛,故此恳请张相公,能够约束燕王,不要让这么多人的期望,付诸东风流水!”

    方孝孺痛心疾首,他是一盆火炭的心,跑来北平,想要帮着办学堂,发展教育,变胡为夏。

    结果来到之后,被浇了一盆冷水。

    就朱棣这个德行,能把学堂办好,就出鬼了。

    张希孟沉吟再三,怒道:“去,把朱棣叫来!”

    张相公很生气,朱老四的麻烦很大。

    咱们有账不怕算,你个混小子,刚刚骗了我好几本书,别以为搞个盛大欢迎仪式,就能蒙混过关!

    听到了张希孟招呼,朱棣连忙过来,没敢迟疑。

    等他进来,就感觉到了一阵低气压。

    别看他是燕王,张希孟是鲁王,似乎他有些优势。但是对不起,别说他了,就连他爹都未必扛得住张希孟的手段。

    朱棣哪行啊!

    他进来之后,直接就蔫了。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朱棣洗耳恭听!”

    张希孟冷哼道:“朱棣,我还能吩咐你什么?你不是挺有主意吗?你神机妙算,把我也算计了。你威风啊!”

    见张希孟真的生气了,朱老四浑身发抖,膝盖都软了。

    “张先生,朱棣哪敢大逆不道啊!我和张庶宁是好朋友,好兄弟,他爹就是我爹,朱棣视先生如父啊!”

    啪!

    “给你朱棣当爹,就是被你耍弄吗?”张希孟勃然大怒,“北平大学堂,名字起的真好!你就给藏污纳垢,良莠不分,什么人都招,还没开门,就乌烟瘴气!朱棣,我可告诉你,这个学堂,不光是我在看着,越国公他们也寄予了厚望,你这么糟蹋,就算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朱棣还是第一次见张希孟这么生气,他吓得浑身颤抖,几乎哭了,委屈巴巴道:“先生,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们给钱多……我,我就是管不住我的手啊!”

第七百零八章 神仙中人张相公

    有些恐惧确实是没来由的,比如张希孟,他也没打过朱棣,也没骂过,但是朱棣就怕他,发自肺腑的怕。

    他总觉得这位笑容可掬的张相公,一旦狠起来,连他爹都保不住他。

    很显然,朱棣的预感是对的,张希孟真的愤怒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竹筒倒豆子,有什么就往外面说。

    “先生,那个库勒擦是建州女真的少主,他爹臣服了咱们,送了五百匹马,另外又告诉了一处金矿,咱们一个月就能淘出来五百两。此外他给咱们送了许多人参,皮草,都是价值不菲,他还说,要是能把这儿子教好了,他就送一批东珠给我。”

    “东珠?”张希孟道:“就是你给太子送去的那种,有鸽子蛋大的?”张希孟随口道。

    朱棣连忙点头,“就是那个,先生要是想要,我这里有更好的,我都给先生。”

    张希孟哼道:“你都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朱棣嬉笑道:“没事的,我接着管女真人要呗,没什么的。”

    张希孟冷哼了一声,怒道:“我不贪图那点玩意。我想问你,假如这帮女真头人的孩子,学成了本事,回去之后,领着他们的部族,迅速崛起,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你该怎么办?这是你贪图的这点钱,能解决的吗?”

    朱棣忙道:“先生,这事我跟黄子澄商议过了,他给我出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让他们学不成!”

    “学不成?”张希孟好奇道:“我一直讲教书育人,讲没有不能教会的孩子。你说这个教不成,要怎么办才行?”

    朱棣笑道:“这事容易,咱就按照纨绔子弟来教呗!走狗架鹰,逮兔子,训狗追獾子……这些玩意他们都会的,花炜都能给他们当先生!”

    “胡说!”

    张希孟怒喝道:“你弄这么一帮纨绔子弟,让他们在北平学堂,弄得乌烟瘴气,岂不是败坏了我的名声?更糟蹋了学校,你混账!”

    面对张希孟的怒骂,朱棣连忙躬身,“先生,我也想过,我打算专门安排个学院,只是安排这些蒙古,女真头人的后代,先生以为如何?”

    “不如何!这不还是在北平学堂,还是要败坏我的名声!”

    朱棣怔了怔好半天,突然向前探身,压低声音道:“先生,虽然可能会伤损先生名声,但,但这事对大明有利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竟然笑了,这一下子让朱棣摸不着头脑。张希孟甚至起身,把水壶提起来,给朱棣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

    “喝点水吧,有事咱们慢慢说。”

    朱棣如蒙大赦,连忙道谢,坐下喝了一大口,结果水太热了,弄得他直吐舌头。

    张希孟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棣委屈巴巴的,“先生,我这么闹腾,您是不是很厌恶我?其实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总管不住自己。早知道我就不来北平了,让我跟着庶宁一起读书,其实也挺不错的。”

    “可别,你要是把张庶宁带坏了,回头我就真的生气了。”

    张希孟笑道:“朱棣,你知道为什么会分封藩王吗?”

    朱棣摇头,“请先生指点。”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当初我跟陛下提议,有些人可以放到海外,让他们发光发热,比如方国珍,就封了王爵。后来陛下和诸将痛饮燕山,提出了藩王戍边……然后太子在北平担任留守,你来就藩的时候,他把留守司大印给了你。对了,朱文正和李文忠也是我安排在北平的。”

    朱棣怔住了,他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脑筋还是好用的。

    “先生,我怎么感觉,是你们一步一步,把我推到北平的!”

    张希孟呵呵一笑,傻小子总算明白过来了。

    其实不光是如此,包括前面发配官吏过来,还有安排黄子澄、方孝孺等人过来……正是这种不停地折腾,才塑造出现在的北平。

    奇葩横行,遍地卧龙凤雏,自然而然,身处其中的朱棣,也变本加厉,如果说原来他的折腾指数是一,现在至少是十不止!

    “朱棣啊,你大哥是陛下硬塞给我的。我不大想收他,主要是他太老实厚道,成就不大!你要是愿意拜我为师,我倒是能答应。”

    朱棣一听,可是兴奋坏了。

    他在张庶宁的信里知道,张希孟主动收了夏知凤,说她是天纵之才。张庶宁对夏知凤的赞美,那叫一个不遗余力,甚至有点肉麻了。

    朱棣看着都牙酸,不过他也知道了一件事,能成为张相门生,绝对是能让人嫉妒到发狂的事情。

    至少张庶宁就做不到。

    我的天啊,难道我就这么轻易超过张庶宁了?

    朱棣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我这么天纵奇才吗?

    “不过我提醒你啊,你拜师这事,只许咱们俩人知道,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一点!不然,按照师门规矩,直接打死!”

    “啊!”朱棣大吃一惊,“师父,你让我拜师,还不让我往外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张希孟轻叹口气,“为师这里有两套神功秘籍。本来吧,我是想教给令尊的,但是以陛下的悟性,大约只能学成一套,朱标的程度更差,连一套都学不会。我观察了这么久,也就你天资卓越,与众不同,可以学另一套东西。只是这套东西,不方便往外传,你要是说出去,我也不承认,怎么样,还有兴趣吗?”

    朱棣怔了老半天,他脑子有点晕……父皇那么英明神武,也就学了张先生一半的本事,张先生还有一套东西,要教给自己?

    莫非我朱棣真的天纵之才,英明睿智,超凡绝伦?

    “先生,我愿意学,我保证不说出去,你,你就赶快教我吧!”

    张希孟一笑,“你也别心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我问你,让建州女真的少主来这里读书,你说不能把他教好了,因为教好了,会威胁大明,这就是悟道的第一步。但是你要怎么把这事情办成,办得天衣无缝,你有办法吗?”

    朱棣怔住了,“先生,您有高招?”

    张希孟道:“首先第一点,要让所有接受册封的部落,越多越好,他们的头人后代,首领继承人,都要来这个学堂读书,学习本事。如果不来,就要派兵讨伐,或者认为他们不忠诚!”

    朱棣都大吃一惊,好家伙,不来读书居然要被讨伐,这个开战理由,也是空前了。

    “先生,到学堂之后呢?要怎么办?”

    张希孟笑道:“到了学堂,咱们不能把人家孩子往坏了教!像你说的,教那些东西,谁还不知道怎么居心叵测啊!久而久之,人家就看破手脚了。而且你想想,真要是一个纨绔子弟,回到了部落里面,还能干什么!万一被废掉了继承人资格,你这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朱棣目瞪口呆,“先生讲的有理,但这事要怎么办才行?”

    “要教给他们东西,但是要教给他和本部族完全脱节的东西……比如说他们讲究骑射,你教他们玩火铳。”

    “火铳?”

    “对!”张希孟笑道:“你看这火铳确实威力更大,训练起来也容易,学会了火器战法,回到部落,也容易得到重用。还要教给他们兵法,给他们讲各种道理。让他们说话一套一套的。至少看起来是个人才。”

    朱棣挠了挠头,“先生,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人才呢!”

    张希孟哈哈大笑,“你要是觉得是个人才,那就成功了一大半!你想想那些部族,他们上哪弄火器去?火铳从哪里买?火药又在哪里?如果整个部族都改了使用火器,不玩弓马骑射了,他们又怎么跟咱们大明斗?”

    朱棣瞪大眼睛,傻傻看着张希孟,此刻的他,当真觉得张希孟高山仰止,与众不同,这位张先生的主意,简直高到了天边!

    “先生,弟子斗胆请教,还有没有更高明的办法?”

    张希孟一笑,“你现在不是收了钱财吗!我想问你,有办法让他们主动送钱吗?”

    “主动送钱?”朱棣道:“那,那我可不知道!”

    张希孟微微一笑,一转身,拿过来一本讲义,放在了朱棣面前。

    “这就是我撰写的经济学入门,并没有在济民学堂讲,特意拿到了北平。”

    “没在济民学堂讲?是这本东西太高深了吗?他们领会不了?”

    张希孟呵呵道:“那么多聪明人,如何学不明白这个!我的意思是这套东西,未必直至核心,不能帮你搞懂经济。”

    “那,那这东西有什么用?”

    “可以让你以为自己懂了经济学啊!”张希孟笑道:“我就这么问你吧,现在的长城,真能处处严密,防备住蒙古诸部进入抢夺吗?”

    朱棣摇头,“除了山海关等处,防备严密,其他地方远远做不到。”

    “那我们为什么要修长城?”张希孟笑道。

    朱棣怔了怔,突然低声道:“先生,我听蓝玉讲,是让我们的老百姓以为自己得到了保护了。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来到边疆,安心种田,好好做生意。总不能等长城都修好了,万无一失,才能百姓过来吧,而且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张希孟脸上微笑,并不多言。

    ……

    朱棣从张希孟这里出来,抬头望了望天,发现世界都不一样了,这天怎么有点黑啊!

    他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果然,他的那点小聪明,放在张希孟面前,真的不够看。

    这位才是真正大缺大德的祖师爷。

    难怪一直以来,张希孟这个人都有点迷,推崇他的,将他视作圣贤,但是老朱就经常说张希孟太能算计,蓝玉更是直言不讳,张希孟一肚子坏水。

    可是到了今天,朱棣才真的知道,张希孟那不是一肚子坏水的问题,是人家已经写成书了。

    天可怜见,先生竟然把这套本事教给了我,这可是我爹都没学过的东西!大哥朱标,最多是继承父皇的基业,唯有我朱棣,才能将先生的这套学问发扬光大!

    刹那之间,朱棣使命感满满的。

    他回到王府,屏退左右,连手下的卧龙凤雏都给赶走了,他独自一个人,仔细读着张希孟的讲义,结合先生的指点,朱棣渐渐明白过来。

    只要让那些部落头人认为,钱能带来一切,他们就会为了赚钱,役使手下部民,做最赚钱的生意。

    眼下诸部,不管是养羊,还是伐木,采矿,确实能赚钱,但销售市场都在大明,只要捏住市场,自然而然,就控制住了诸部。

    不管是辽东,还是漠南,这么多部落的威胁,就这么不着痕迹化解了……张先生啊,你简直是神仙中人啊!

    第二天的朱棣,迫不及待下令,要求各个部族,挑选精英子弟,前来北平求学,谁敢不来,就是不服王化,等着蓝将军讨伐吧!

第七百零九章 我们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朱棣下令之后,立刻就返回书中,开始重新研究张希孟的手稿了……朱棣如饥似渴,废寝忘食,这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写的太好了。

    难怪张先生不敢教给别人,只能托付到自己手里,也只有我朱棣能发挥出这部神书的威力!

    渐渐的,朱棣明白了什么叫四阶段战术,知道了什么是转移成本和矛盾,知道了怎么驾驭供求关系……比如花云去了琉球,造成物价飞涨,粮食不足……该怎么办?开仓放粮?想什么呢!反正又不是在大明内部,把价格提上去,提到很多人都买不起,需求也就少了,这不又重新平衡了。

    至于有人挨饿,那对不起了,我们可不管这事。想要从我们手里买粮食,没问题!

    只是得加钱!

    要不怎么说,凡事要讲究悟性呢!

    朱棣看到之后,如获至宝,只觉得自己的境界一日千里,每天都有进步,回头看世界,天都不一样了。

    像朱标啊、蓝玉啊、朱英啊、甚至是郑遇春等人全都学过一点张相的小技巧,奈何他们就是没法入门,只是在遇到了十分危险的情况,才能拿出来用用。等用过之后,又是一阵犹豫自责,根本没法发扬光大。

    但是朱棣不一样,他现在不但学到了骨子里,还要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朱棣是越想越高兴,随即他就把黄子澄叫来了,顺便赶来的还有方孝孺。

    这俩人来见朱棣,心情各异,黄子澄是一盆火炭,一心要把学堂办好。

    可方孝孺不一样,他刚刚弹劾了朱棣,听说张相还把他叫走了。听说这位燕王心胸不怎么样,估计会报复自己。

    但是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就算朱棣想杀,我也坦然面对。

    只是方孝孺万万没有料到,朱棣把两个人叫来之后,直接对黄子澄发脾气了。

    “黄先生,本王让你广开山门,招纳蒙古、女真的部落中人,是为了弘扬教化。替他们培养人才,也方便传播华夏文明。可你倒好,不分良莠,什么人都要!还有只能数五十个字的!你这是把北平大学堂当成了什么?笑话吗?就这么弄,还怎么和济民学堂争?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好家伙,朱棣直接痛骂黄子澄,可把黄子澄弄愣了。他是告诉过朱棣,不能把人培养成人才,可以按照纨绔子弟培养,也就威胁不到大明了。

    但是收钱招人,这事是你朱棣干的,钱都进了你的腰包,你怎么敢怪罪到我的头上?

    黄子澄有心争辩,但毕竟对方是燕王,又是自己办学的靠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朱棣!

    黄子澄这么一怔,弄得方孝孺迟疑起来,难道自己误会了?不是朱棣干的,而是黄子澄唆使的?

    假如真是这样,姓黄的,我可看错你了!

    方孝孺心中反复思量,将信将疑。

    朱棣冷哼道:“黄子澄,你也不要多说了,要不是念在人才难得,北平又是文明荒漠,本王必定会重罚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让方孝孺主管对外招收学生。”

    随即朱棣转向方孝孺,满脸诚恳,“方先生,咱们学堂只要最好的学生,虽然这些部落之中,很难有饱学之士……但也必须挑选机灵聪明的,也不光是头人后代,也要给普通人机会,只要聪敏好学就行……学费我燕王府出!”

    朱棣又道:“方先生,你可以告诉他们,凡是来北平大学堂的部落子弟,必定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全都是名师上课,还要包括武学,而且请蓝玉蓝将军主讲,保证让他们学到最好的领兵知识。”

    这一番话语,简直把方孝孺都弄傻了。

    “燕王,似乎不必如此吧?”

    朱棣语重心长,“方先生,我知道你心中或许还藏着华夷之辩,不愿意在他们身上花钱……但是本王以为,凡事都要以诚待人,我们拿出真心,才能换来他们的忠诚。将心比心吗!”

    这下子轮到了方孝孺发傻……这个燕王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和传言的不一样?

    看起来人言不能尽信。

    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时候还少了?

    自己还跟张相告状,冤枉了好人。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对不起燕王了。

    “王爷之言,甚是有理。方孝孺必定竭尽全力,请燕王放心!”

    朱棣很感动道:“既然如此,你就辛苦一下,趁着张相在北平的时候,也给他们讲讲,能听到张相讲课,那是他们的福气。”

    方孝孺连连点头,赶快辞别朱棣,迫不及待去筹备了。

    临走的时候,方孝孺还恶狠狠看了黄子澄一眼,都是你这个东西,把好好的燕王殿下都给教坏了。

    黄子澄满腹委屈……我冤枉呀啊?

    只剩下两个人,他猛地看向朱棣,惊讶道:“燕王殿下,你,你怎么改主意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教成纨绔子弟吗?”

    朱棣瞪了他一眼,“蠢材,人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你给教废了,他们再换一个就是了,而且他们还会心生芥蒂,觉得咱们北平有意害他们,从此就跟咱们生分了……你说说你,出的不是馊主意吗?”

    黄子澄目瞪口呆,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殿下高见啊!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朱棣呵呵一笑,“自然是把他们培养的,看起来像个人才。”

    “看起来像个人才?”

    “对!就是你熟悉的那种,就是下笔千言,胸无一策。只会说大话,屁事不会干,又不食人间烟火,不懂民间疾苦……对了,就是士大夫那种,跟你以前一样!”

    黄子澄哭了,你这个形容,还真是不客气啊!

    “殿下,我大概明白了,可是这种人,如何能得到各个部落的青睐啊?”

    朱棣没回答,而是反问道:“黄先生,那你说一个文人,如何能得到皇帝信任,在官场风生水起,如何混到了宰相的高位呢?”

    黄子澄忍不住思量起来……这个读书人,显然不是张希孟、李善长那种,而是王朝中期,靠着正规途径爬上来的文官。

    首先,这帮人要有个不错的考试成绩,尤其是在科举之中,要考到前几名,被朝野知晓,获得学历。

    对应的,就是让这帮头人子弟进入北平大学堂,得到名师教导,顺利毕业。

    其次呢,文人还要什么?

    文人需要互相抱团,彼此提携,形成一股势力。

    只要大家伙拧成一股绳,才不至于被人坑了。

    放到北平学堂这边,就是让不同部落的人,彼此熟悉,结成同窗之谊,甚至让大明的高材生,跟他们成为朋友,拓宽人脉,打下基础。

    这样一来,从北平大学堂顺利毕业的头人子弟,就光鲜亮丽起来。

    他们有着顶级的毕业证,接受了最好的教育,说话一套一套的。即认识其他部落的人,又在大明有朋友。

    一句话,那就是响当当的响当当,绝对是个人物了。

    这种人才,当个头人,根本是委屈他们了,这要是到大明,那也是出将入相的人才。

    至于他们的水平能怎么样呢?

    或许看看宋代的士大夫,也就知道了,或许会有几个天才,但总体拉胯,且无药可救。

    黄子澄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这是谁给殿下想的主意?这个主意也太厉害了吧!”

    朱棣眨了眨眼睛,谁?

    张先生啊!

    不过很可惜,朱棣可没胆子透露出来,只能黑着脸道:“你那天给我出的主意那么臭!我回去自己想的。念在今天让你背个黑锅的份上,我也就不怪罪你了。回头写个办学的方略,送去应天,让我父皇瞧瞧就行了。”

    黄子澄无话可说,只能赶快下去。他倒是不能写这里面的乱七八糟算计,只是说要招收部落头人子弟,扩大教化,给他们最好的教师,安排最好的教育,让他们学会本事,效忠大明,做大明的忠臣良将。

    这份方略经过朱棣的审阅,送到了老朱的手里。

    才看到这个结果,朱元璋眉头紧皱,他向旁边看了看,“朱标,你也瞧瞧吧!”

    朱标接过来,才看了几眼,就皱眉头了。

    “父皇,四弟是不是一厢情愿了?我,我觉得他是被腐儒愚弄了!怎么能如此天真?应该该快降旨,不许他这么胡来!”

    朱元璋仰着头,过了良久,突然抚掌大笑,“腐儒?咱看未必!此人堪称当世鬼才!咱都差点被他给骗了。”

    朱标不解,“父皇,怎么这么说?”

    老朱轻笑,“朱标,你说挑选最好的老师,就能教出好学生?那为什么张先生要把儿子送去济民学堂?为什么你二弟、三弟,被几个翰林教的兄弟反目?按照他们这么弄,咱看教不出几个真正的人才,反而教出了一堆士大夫!”

    朱标大吃一惊,再看这套方略,结合老爹所讲,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父皇,这是谁给四弟设计的?他,他断然想不出来啊!”

    朱元璋微微一怔,意味深长道:“这路主意,不像是张先生的手笔,老四身边,有能人了。”

    朱标皱眉道:“父皇,为什么不是先生的手笔?”

    朱元璋一笑,“要真是先生出手,他多半会主张平分草原,从普通部民下手。那才是堂堂王道!而不是这种,出手之间,鬼气森森,带着无穷无尽的算计。”

    老朱说完,认真看着朱标,“你四弟,可有点不一样了。”

    朱标怔了怔,笑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四弟,兄弟之情,情比金坚,我们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老朱深深吸口气,终于点头,“好啊,回头叫上你的弟弟妹妹,咱们一起吃个饭。”

第七百一十章 朱标的做事小技巧

    老朱到目前为止,儿女数量超过了二十,其中最大的朱标,已经和常遇春的女儿成亲,距离当爹也不远了。

    而其他兄弟姐妹,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哇哇大哭呢!

    所以说朱标就是他们第二个爹,长兄如父,不是开玩笑的。

    自从张希孟离京之后,朱标也事实上承担起内相的职责,外面的政务李善长负责,但是送给朱元璋的东西,他都要提前过目,分门别类整理妥当。

    那些文臣的各种建议,调查报告,军情司的情报,也都要汇集到朱标的手里。家事国事,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还不到二十的朱标,总是皱着眉头,眉宇之间,渐渐形成两条难以舒展的深沟,给老朱当儿子,可不容易。

    更何况现在政务复杂,国事如麻。

    幸好在张希孟的影响下,老朱改了不少毛病,朱标总算能喘口气。

    皇家上下,凑在一起,愉快地吃了一顿晚饭,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小皇子,小公主,挨个抱到了老朱面前,让这个当爹的瞧瞧。

    看着这一大帮孩子,老朱也是心花怒放,别的不说,他是替老朱家开枝散叶了,哪怕面对祖辈,也能骄傲自豪了。

    只是家虽然兴旺了,但是国却是未必。

    吃过了饭,老朱把朱标留下来,又让马皇后也过来,一家三口凑在一起,打算算算账。

    “最近几天,中书省那边虽然没有动静,但是咱听说了,吏部拖欠了一个月的俸禄,好些人都在闹腾,说是国库亏空,都怪咱好大喜功,这国库的账,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标,你清楚吗?”

    朱标忙道:“父皇,孩儿也确实听说了,而且孩儿还去请教了宋学士和刘学士。”

    宋濂和刘基,不光是张希孟的手下,也算是朱标的师父,人品学识,都是朝中公认的。

    老朱道:“他们怎么说?”

    朱标道:“归根到底,还是支出一下子增加太多。自从天下一统之后,咱们的田赋这一块,增长就慢下来了,其中只在河南等地,略有些提升,但速度也不快。”

    这一点谁都没有办法……像当初朱元璋从淮西打到了金陵,一下子多了许多膏腴之地,均田之后,收入立刻暴增,吞并了江西,实力更是成倍增加。

    但是随着整个天下纳入版图,这种情况就少了太多。

    虽然北方经济恢复,人口增加,开垦荒地越来越多,可以提升田赋……但是这些地方根基薄弱,没法一下子增加太多,不然又会出事。

    而且还有黄河要治理,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田赋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根本指望不上,这就是一笔死钱。

    剩下的就是商税,这部分倒是很可观。

    其中盐税足有八百多万贯宝钞,关税也突破了两百万两!

    注意啊,关税是收金银的,折合成二百万两白银,这些都会成为大明国库的储备,二百万两白银,至少能发行一千万贯宝钞。

    另外赣江水道,长江航运,大运河等处,再有各大城市,茶叶、丝绸、瓷器贸易、北方的骡马、木材贩运……这些也能提供两千万贯以上的岁入。

    坦白讲,在张希孟的安排之下,大明的财政结构,可比历史上要健康多了。由于彻底的均田,田赋这一块比历史上多了不少,盐税虽然没有增加,但是食盐价格非常低,老百姓得到了实惠。

    进而消费能力上去了,直接结果就是商税快速增加,民间恢复元气的速度,相当惊人。

    应天、苏州、杭州、扬州,这些地方,甚至要比元朝的时候,还要兴旺许多。

    但凡事都有两面,张希孟搞得这一套体系,需要大量的官员负责政务,又需要充裕的人才队伍……说白了就是兴学和改革官制。

    最近这些年,先是增加了外务部、税务部,商业部,随后又分出了学部和教化部,然后为了清扫三姑六婆,老朱又自己鼓捣出了缉事部。

    这还不算度支局一类的衙门。

    全都算下来,大明的俸禄支出,就是个天文数字。

    现在又是推行义务教育,各项开支,比预计的多了至少五成。

    “朱标,这里面有没有弊端?”老朱皱着眉头,他手里的刀,又忍不住了。

    “父皇,贪墨的情况,孩儿不敢说没有。但是有些开支确实是以前没有考虑过的。比如有些村镇,道路不通,学童想要上学,就要走很远的路,来回要两个时辰还多。没有办法,就只能想办法修桥补路。还有些更偏远的学生,需要住在学校,也要兴建校舍,解决吃喝的问题。再有一些地方,财政缺口太大,朝廷还要拿钱,补贴教材。另外学童还有衣帽鞋袜,笔墨纸砚……总而言之,想要让孩子们上学,需要付出的代价,比我们想的大多了。”

    这时候马皇后开口了,“标儿,朝廷有朝廷的账,咱们也该有咱们的账……你爹是苦出身,坐上了龙椅,往前数,咱们朱家都是穷苦人。是苦得没法更苦了,才不得已拿起了刀剑,打下了这么大的江山。现在轮到咱们做主了,让孩子们上学读书,日后过上好日子,这是咱们该做的。总不能老朱家开枝散叶,兴旺发达,别人就要浑浑噩噩,生生世世受穷!这么干,良心上有亏欠不说,更是会败坏大明根基,总之,咱们不能跟元朝学。”

    马皇后的这番话,颇有道理,尤其是在全家人其乐融融,吃了晚饭之后,更显得切中要害。

    总不能你们大吃大喝,普通百姓连窝窝头都没有吧!

    朱元璋用力颔首,“妹子说得有理,咱既然是天下人的君父,就该替天下苍生想个办法,这是咱的职责所在。”他又扭头,“朱标,现在的缺口有多少,能想办法补上吗?”

    朱标道:“父皇,现在的缺口大约是一千三百万贯……这里面的问题是福建等地遭逢暴雨,山洪爆发,茶叶运不出来,茶税这部分有五百万贯。本来李相公是想发债的,结果一下子多了这么大的缺口,只怕发债也不行,就造成了部分京官的俸禄发不出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感叹道:“官吏拿不到俸禄,一时还好,可日子久了,他们就会想办法,毕竟他们不是老百姓,不会眼睁睁让自己挨饿的。这事情绝对马虎不得,要尽快想出对策才行。”

    朱标忙道:“父皇,眼下李相公已经准备带头削减些俸禄,优先给下面的官吏发。其次是拍卖一批仓库的旧货变现。不过这也都是杯水车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一是从云南运来铜,二是琉球那边的收入,再有就是北平四弟那边了。”

    听到朱标这话,朱元璋和马皇后都颇为惊讶,因为这事不符合常识。

    朱棣有钱吗?

    一直以来,他都在哭穷,每次写信,都是穷的吃不上饭那种……久而久之,虽然不全信朱棣的鬼话,但是打个对折,朱老四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是打仗,又是修长城,又是办学。

    花钱如流水一般,朱棣也没有聚宝盆。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管朱棣要钱,搞不好他一阵哭诉,反而要朝廷补贴他呢!

    “父皇,四弟那边日子是不好过,但他绝对不是没钱,恰恰相反,他手上应该有不少的钱……这也是孩儿最近才想明白的。”

    老朱沉吟道:“此话怎讲?”

    “父皇请想,这些年一直是在北方用兵,辽东诸部,朵颜等部,相继归附大明,另外还有高丽。孩儿刚刚听说,四弟在前些时候,设立了一个银行,似乎其中有高丽贵人的存款。”

    “等会儿!”老朱打断了朱标的话,“你什么意思?高丽那边,居然往北平存钱,他们是什么意思?给老四送钱,让老四派兵打他们吗?这人也未免太下贱了吧?”

    朱标挠了挠头,“我也弄不大明白,不过据关铎的意思,似乎是蓝玉撺掇四弟干的,说是只要存了钱,就不用怕辛旽抄家了。”

    朱元璋愕然良久,他突然道:“朱标,你说给老四出主意的人,会不会是蓝玉?”朱元璋讲的出主意,自然是办学的主意。

    不过随即老朱就摇头了,“那个主意太过精妙,环环相扣,算计精深,不是蓝玉能想出来的。对了……蓝玉明明是你妻舅,他怎么跟老四走得那么近?”

    朱标无奈了,“他也是四弟的师父啊!而且他们脾气相投,关系好也是应该的。”

    老朱哼了一声,勃然大怒,“什么脾气相投?分明是臭味相投!你现在就去给朱棣写信,告诉他,至少给咱出三百万贯,越多越好!要是填补不了国库的窟窿,咱就把他扔到窟窿里头!这个兔崽子,竟然把张先生的手稿给骗走了,他倒是好算计,本来咱还想收到皇宫里面,现在好了,成了学堂的了,真是可恶!”

    好家伙,老朱也记仇呢!

    朱标连忙答应,他去写信了,不过朱标想了想之后,没有直接告诉朱棣出三百万贯……而是告诉他,朝廷有一千多万贯的窟窿,父皇让他想办法,替朝廷排忧解难。

    然后朱标给张希孟写了封信,在信中朱标如实讲了老朱的底限,三百万贯,如果少点,二百万贯也成……至于北平能出多少钱,还请先生权衡。

    朱标把信写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下子先生能出气了吧!

第七百一十一章 最好的传人

    朱棣到北平,也快两年了,这小子到底有多少家底儿,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哪怕是李景隆和花炜两个卧龙凤雏,也是一无所知。

    因为朱棣的长史名叫葛诚,此人在门下省的档案非常简略,只有短短几行字,其中最紧要的,就是葛诚曾经在马皇后手下任事,负责打理过内帑。

    换成一般人,是很难查到更多的,但是谁让张希孟的夫人是江楠,凑巧的是,江楠同样在马皇后手下做事。

    所以葛诚这人,张希孟多少了解一些,他是个读书人出身,在元末屡试不第,后来悲愤之下,投靠了红巾军。

    偏偏他身子骨弱,投军之后,水土不服,险些丧命。是马皇后了解军中不少人染病之后,采买药物,算是救了葛诚的命,后来得知葛诚读过书,会算账,马皇后就让他帮着筹算军需辎重。

    葛诚此人忠心耿耿,办事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错。

    像这种人,在军中、朝中,比比皆是。

    所以说老朱为什么要敬重马皇后?

    夫妻感情,马皇后人品操守,这都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就是马皇后恐怖的影响力。

    在这一点上,她丝毫不比朱元璋弱多少。

    想当初朱棣还想让张庶宁担任长史,不过很显然,就算张庶宁挂名长史,真正做主的也是此人。

    在大明这盘棋局上,有资格布局落子的,大约只有三个半人。

    朱元璋,张希孟,这是谁都知道的,而另一个则是马皇后,她也是经常被忽视的那个。

    至于李善长,这位凑个数,最多只能算半个人,不能更多了。

    张希孟的厉害之处,不只是无与伦比的布局能力,更是他知道哪些事情不能掺和,这里面既包括朱元璋的底限,更包括马皇后的底限。

    别看这位皇后娘娘和风细雨,母仪天下。万一要让她感到不安,觉得自己这个家受到了威胁,她发起火来,绝对比朱元璋还恐怖三分。

    张希孟不希望儿子跟朱棣搅合在一起,里面也有这一层顾忌在。

    而这种事情,是他没法跟任何人讲的。

    夫妻、父子、君臣、兄弟……不管亲密到了什么程度,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领域,随便侵犯,是会遭到反噬的。

    不过既然朱元璋点头了,马皇后也没有意见,朱标还有这封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朱小四,赶快割肉吧!

    张希孟笑容满脸,第一次主动来到了燕王府。

    朱棣迎接了张希孟,他变颜变色,偷偷看了看张希孟,很是不安,只能笑道:“先生,我最近学习作诗,要不请先生瞧瞧,我的诗写的怎么样?”

    张希孟含笑,“说吧,让我听听,你能写出什么好诗!”

    朱棣想了想,就说道:“我在打猎的时候,远望燕山,我就想到了四句。”说完,朱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远望燕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要把燕山掉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张希孟略微怔了怔,然后很认真道:“朱棣啊,往后你就别说自己会作诗了,真的,我是替你着想。”

    朱棣怔了半晌,这才道:“先生,那,那我学填词怎么样?先生应该是填词的高手,快教教我吧!”

    张希孟呵呵道:“可以,只要先把正事办完了,你想学我就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下子朱棣怔住了,他苦兮兮道:“先生,你也帮父皇要钱啊!我还是个孩子,连亲都没成,我一个人支撑这么大的王府,我太不容易了!”

    说着朱棣又要使出他哭穷耍赖的绝学,但是很可惜,他遇上了张希孟。

    “朱棣,别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据我所知,光是从高丽那边存过来的银子,就有一百五十万两!这帮高丽世家,地方不大,但是架不住这么多年,可持续地竭泽而渔,一个个浑身肥油,光看你发财,我都按捺不住了。”

    张希孟探身道:“朱棣,你要是不愿意配合,那我出手怎么样?论起捞钱的本事,我可不比你差哪去啊!”

    朱棣傻傻看着张希孟,根本顾不上哭穷了,自己手边的神书,不过是这位随便撰写的讲义罢了,这位张先生有多深的功力,只怕没人能知道。

    自己最多是割韭菜,这位出手,连韭菜根儿都没了!

    “先生,我不管多不容易,为了替父解忧,也义不容辞,缺多少钱,我肯定尽力而为。只是这些钱是人家存进来的,我要替人家保管,并不是我的,没法挪用。”

    张希孟笑着摇了摇头,“朱棣啊,你这就格局小了,他们存进来银子,按照道理,你肯定要给人家金银的。这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新任钦差大人,颁布一道命令,不许金银随便在市面上流通,未经核准,擅自运输大宗金银,就是违法行为。这样一来,那些高丽贵胄,过来取钱,只要从银行拿走金银,出了这道门,就会被抓走。以盗运金银的名义,直接砍头,随后脑袋就能挂在城墙上。”

    朱棣都听傻了,目瞪口呆看着张希孟。

    “先生,你,你这也太狠了吧!这不是明抢吗?万一传出去,其他那些想存钱的高丽贵胄,也不敢来了,那该怎么办?”

    张希孟笑道:“你又糊涂了不是!我们自然不会抢钱,只是受限于规定,银子运不出去罢了,他们想要宝钞,那还是有点。而且我们还能给他们不错的利息。再说了,拿着宝钞,也是一样买东西,又有什么不好!而且有关金银的问题,也只是临时规定,等到时机合适,我们会准许他们运走的。”

    “那什么时候算是时机合适?”朱棣傻傻问道。

    张希孟想了想,“这就不好说了,或许要洪武一百年!”

    顿住朱棣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又老实了三分。

    他算是领教了,自己距离顶级高手,还有偌大的差距,他想学明白先生的神功,还要加倍努力才行。

    “先生,这么一来,咱们是拿到了这些钱,可,可我也不能直接送给我爹吧!那我也太亏了!”

    张希孟笑道:“这事也不难,你手里有钱,大可以拿出来,去购买李相公发的债券。”

    朱棣再度迟疑,“这,这有什么用处吗?”

    张希孟一笑,“这还不简单,债券也是一种商品,买的多了,自然就受到了推崇。只要能多卖三五百万贯,李善长那边也就有了交代。老李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不愿意跟皇子有太多的往来,你帮他过关,他还是会给你方便的。”

    朱棣立刻点头,“多谢先生指点,朱棣明白了,我现在就拨出三十万银子,用来购买国债!然后我再给老二和老三写信……反正我尽力了,请他们也尽点孝心!”

    张希孟微微点头,很好,这个意识非常不错……朱樉和朱棡,不能让这俩东西置身事外,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就冲朱棣这人品,实在是最好的传人。

    “索性再多教你几招吧!陛下不是规定,南北货物,都要在北平交割吗?你大可以下令,要求他们的金钱往来,必须放在北平指定的银行。这样一来,你手里就有了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活钱。然后你拿着这笔钱,去投资宗正寺的项目,收购刘家港船厂的股份,把钱转给宗正寺。然后宗正寺就能把钱交给你母后。然后由内帑借给中书省,解决亏空的问题,也就是了。”

    朱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事情理清楚了。

    “先生,好好的,我直接把钱给父皇他们不行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张希孟哼道:“还是没学明白!直接给那是私相授受,是随便挪用,出了事,你朱棣还能坐稳燕王的位置吗?我让你买刘家港船厂,那是因为随着商贸越发繁荣,船厂的生意会越来越好。你现在买下来,也只会赚钱。北平的银行拿出钱投资,获得丰厚回报,不但不用担心挤兑,还能彰显你的本事,提升北平银行的信用。这回懂了吗?”

    朱棣略思量,就连忙点头,喜不自胜,“先生,您可真是高手中的高手,随便一动,就点石成金。对了,先生,过去怎么没见您用过啊!”

    张希孟冷哼道:“那不是没遇到你呢!行了,这里面的奥妙,你自己体会吧,我也不能教你太多。”

    张希孟说完,就起身离去。

    得了指点的朱棣,那是心花怒放,不过他还觉得不过瘾,你想啊,现在他的本钱多数是高丽那边的存款,尽管张希孟给他指点了办法,可是这帮人还是能从银行拿出宝钞。

    你说能不能有什么好主意,能让他们放弃金银,甚至永远不再提起呢!

    “殿下,要想做到这一步,其实也不难。只要让辛旽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完了!”黄子澄闷声道。

    朱棣大惊,“你,你现在还有一点文人的善良仁义吗?”

    黄子澄无奈苦笑,“殿下是希望卑职继续做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腐儒吗?”

    朱棣连忙摆手,“那可不行!华夏夷狄,内外异法,这是天经地义的。只是咱们还不能让辛旽敞开了杀,要是把那些混账东西都杀干净了,高丽就不归咱们所有了。先杀几个祭旗就行。”

    黄子澄愣了半晌,“殿下真是高明!”

第七百一十二章 朱棣的成就感

    朱棣去找蓝玉,商议放出辛旽,消灭债主的计划……而此时,整个北平,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北平大学堂上面。

    张希孟的住处离着北平大学堂就不远,他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这是一片恢弘的建筑。豪迈,大气,气象森严,天下著名学府的气象,显露无疑。

    虽然还没有正式招生,但是每天都有人路过这里,指指点点,透着喜悦。

    好多家长都会带着孩子,从学堂前面经过,然后指着里面,告诉孩子,那就是大明最好的学府,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努力考进去,从此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从乡下赶来的青少年,他们怀揣着梦想,来到了北平,准备参加考试,只要通过,就可以成为这座顶级学府的一员。

    读书学习,努力上进,从而改变命运。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这也是最大的快乐。一个人身居高位,出将入相,这种成功,到底是自己的。

    只有把成功推广开,让更多人一起体验到,才能让成就感加倍,超级加倍。

    张希孟耐心整理教材讲义,仔细推敲着一个个的细节,他知道,北平学生的基础更差,远不如济民学堂,他必须拿出更多的精力,才能保证大家伙听得懂,听得明白。

    时间一天天过去,北平大学堂的初步录取结果也出来了。

    第一批,一共一千三百多人,有幸进入学堂。

    这些人堪称整个北平,数万读书人的精华!

    在山海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总计二十三名学生,通过了考核,可以进入北平大学堂,而其中就有胡大海的二孙子。

    没错,老胡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但是这三个孙子里面,老三还小,老大却是憨直了许多,在这一次考试中,不幸落选。

    哪怕是越国公长孙,不合格一样是不行的。

    老胡到底没有发作,他只是叫上了长孙,跟着他一起出来,他们到了山海关外,所有通过的考生,都要前往北平。

    胡大海牵过来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是他的坐骑,而且还是朱元璋御赐的宝马。

    老胡牵着马匹,从长孙面前经过,到了二孙子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考的不好,我不会怪你。但是你二弟考的好,给俺长了脸,这份体面,是他自己挣来的,你不许嫉妒!有本事下一次挣回来!”

    说完老胡抓住二孙子的胳膊,大喝一声,“上马!”

    这小子下意识踩着马镫,浑身用力,无奈他人小腿短,还差了那么一点。就在这时候,胡大海用力一托他的屁股,小家伙顺利骑上了马背。

    他再向四周看去,顿时高了一大截,脸兴奋地涨红。

    与此同时,其他二十二名学生,也都上了战马。

    给他们牵马坠蹬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山海关的将领,最低也是个千户官。

    旁边的人,骇然之余,全都是羡慕的神色。

    真是太涨脸了!

    老胡看了看这些孩子,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当年光复燕云之后,这里还是一片荒凉,这些年来,我们修墩台,筑堡垒,抵御蒙古人入寇。又兴屯田,晒食盐,建学堂!大家伙一刻不停,从来没有歇着!现在咱们的子弟后辈,通过了考核,进入了北平大学堂。军中子弟也去读书了!”

    胡大海情不自禁地挥舞起拳头,“从今往后,军中子弟,也能一肚子学问,入朝为官,做尚书,做宰相!”

    老胡兴奋吼道:“当年张相公承诺的事情,做到了!他现在就在北平,等着帮忙教导咱们的后辈!武人不负大明,大明更没有有负我们!这么多年的辛劳,值了!”

    话说到了这里,胡大海竟然忍不住眼中含泪,再三瞪回去,到底流了下来。

    这个铁一般的汉子,哭了!

    当初光复燕云之地,大赏功臣。

    那么多人想的都是封妻荫子,好好享受。只有胡大海带着一些人,留了下来。诚如老胡所说,他们一手锄头,一手刀剑,偶尔还要拿起铁锹,锯子,打仗,修城,种田……一刻不曾休息。

    脚下的这片土地,都被他们的血汗浸透了。

    为了伐木,修长城,为了抵御蒙古诸部,奋勇作战,光是在山海关外,这些年下来,就有七百五十六名战士长眠于此。

    他们的坟地,在山海关城墙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每年清明冬至,都有专门人前去祭祀。平时的人,也络绎不绝。

    大家伙都不曾忘记他们,而这一次通过考核的学生当中,就有三人的父辈是牺牲的将士。

    他们靠着军中的叔伯们照顾,顺利成长,并且读书识字,表现优异,一直到通过考核,成为了北平大学堂的一员。

    此刻的他们,也坐在马背上,被军中将领牵着,器宇轩昂,从山海关出发,踏上前往北平的道路。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喜峰口,古北口,居庸关,紫荆关……还有许多其他的关城村镇。

    这一次通过考核的军中子弟,就有接近五百人,超过录取数量的三分之一。

    毫不夸张讲,这所北平大学堂,就是给军中子弟准备的。

    不是为了安抚谁,而是实实在在,是他们应得的。

    这些将士拿回了失陷数百年的燕云之地。

    又不辞辛劳,舍身戍边。

    说实话,历史上的大明,确实有些亏欠这些将士。

    九边重镇,百万军户,他们不要朝廷一石粮,一两银子。生生世世,前赴后继,靠着血肉之躯,保护了中原的锦绣山河。

    对于军户子弟来说,又得到了什么?

    比民户重一倍的赋税,时刻面临的生死威胁,生生世世,无法改变的命运,还有被将领奴役,沦为奴仆的悲惨境遇……甚至在开中法废掉之后,连粮食供应也出了问题,弄得许多军户不得不逃亡。

    最后干脆军户制崩溃,不得不募兵戍边。

    这就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情形。

    张希孟有权制定规则的时候,军户负担大大降低,免税,免赋,鼓励开荒,土地上限可以放宽。

    兴办学堂,准许军中子弟入学,减免学费,提供教材……当然了,这还只是读书识字,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依旧要在长城戍边,多认识几个字,少认识几个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偏偏这时候,北平大学堂,突然冒了出来。

    朱棣嚷嚷着要建一座天下第一学堂,除了他好大喜功之外,再有就是想日后把张庶宁弄过来当山长。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粗糙的构想,对这些军中汉子来说,竟然是如此吸引人。

    他们的后代有了上升的通道,可以读最好的学堂,成为顶级人才。

    等他们学成之后,考科举,入朝为官,进入其他行业,成为其中翘楚。

    总而言之,孩子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身为父辈,付出最多的辛苦,也是值得了。

    或者说,这些将士不怕辛苦,怕的是没有人知道,怕的是被人忽视。

    一座学堂,一条光辉灿烂的前程,彻底暖了将士们的心。

    “好好读书!为了陛下尽忠,为大明效力!”

    将士们一声声嘱咐,伴随着学生,一路进入了北平,来到了学堂前面。

    不光是胡大海,也包括朱文正,李文忠,甚至是关铎,全都来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就连张定边都来了,在他身边,也有两个孩子,同样前来求学。

    面对大家伙迟疑的目光,老张急了,“怎么滴?就许你们来读书,不许俺的儿子也来读书涨本事吗?”

    到底是关铎熟悉情况,他沉声道:“这俩孩子,怕是高丽女子所生吧?”

    张定边呵呵冷笑,“高丽女子怎么了?正是高丽女子,才更该教化,好让他们彻彻底底成为大明的人。而且我可提醒你们,不许欺负我这俩孩子,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胡大海连忙道:“大好的日子,吵什么!进了学堂,就更凭本事,谁更聪明勤奋,谁学的更好,就能出人头地,这是咱们大明的规矩!”

    朱文正点头,“没错,说得很好。我的儿子也来了!”

    张定边看了他一眼,“我想起来了,你是陛下的侄子吧?有爵位吗?”

    “有!国公!”

    “那,那你怎么不让孩子继承爵位啊?”张定边疑惑道。

    朱文正呵呵一笑,“我这个爵位,是我挣来的。他比我有本事,就自己挣个爵位来!没有本事,指望着父辈恩荫,也不会有出息!”

    张定边愕然,半晌喃喃道:“不愧是死守陕州的好汉子!我老张服气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至少大明的将士,军中的武德,多年来,还没怎么变过!

    就在这时候,学堂大门开放,张希孟居中走出来,左右跟着楚琦和朱棣,后面还有黄子澄,方孝孺等人。

    “恭喜大家伙,通过考核,成为北平大学堂的一员。”

    张希孟说话之间,还扭头看了看,学堂金漆牌匾上,落款是朱元璋。

    没错,这是第一座老朱题写校名的顶级学府。那俩都是张希孟写的。

    只不过进了校门之后,一块一丈八尺高的石块上面,赫然有两个字:“民本”!

    好家伙,朱元璋的校名,张希孟的主张,竟然缝合到了一起。

    不用说了,这也是朱棣的鬼主意。

    “同学们,这所学堂能够顺利筹备成功,燕王朱棣,厥功至伟!我提议大家先谢过燕王。”张希孟这一句话,把朱棣都闹愣了。

    怎么还有我的事?

    说话之间,一千多学生,齐刷刷向朱棣深深一躬。

    朱棣的喉咙涌动,情绪激昂,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弥漫心头。

    他脱口而出,“只要有俺朱棣在,学堂的费用,俺全包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来自张希孟的报复

    许多年之后,面对负债累累的藩库,燕王朱棣将会想起,他师父张希孟带给他的满满成就感!

    “殿下如此豪气,想必体会到了天下英才入我彀中的豪迈吧?”张希孟笑呵呵问道。

    朱棣刚想要点头,但他到底还没有彻底昏了脑袋,毕竟这是皇帝才能说的话,虽然这位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干掉了兄弟,囚禁了父亲,拿下了皇位,但朱棣扪心自问,自己和人家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差距,这种话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先生,北平偏远贫瘠,乃是公认的文化荒漠,这些学子,只怕距离天下英才,还有差距……当然了,本王坚定认为,北平大学堂还是天下第一的学堂!”朱棣义正词严,毫不动摇,学校是好的,学不好都是学生的事情,跟我朱棣有什么关系?

    “燕王殿下说得没错,北平的条件的确不如别的学堂,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加倍投入,奋勇争先。北平的学子,需要拿出十倍的辛劳汗水,才能超越别人,立足天下。”

    张希孟笑看着所有的学生家长,朗声道:“我在济民学堂,讲的第一课是师德。到了这里,只怕要讲勤奋了!”

    他的话音刚落,胡大海、朱文正这帮家长都跟着大吼,“请张相放心,我们一定加倍努力!”

    那些学生脸都黑了,上学吃苦的人又不是你们,跟着乱吼乱叫什么!

    有句话怎么说,崽卖爷田不心疼。你们是爷卖崽不心疼!

    瞧着吧,等你们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咱们再算账!

    这帮小兔崽子,可都有个孝顺的劲儿。

    好在张希孟不是要教训他们,因此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对朱棣道:“燕王,学生们尽力,自然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要咱们舍得投入才行!要给他们最好的条件,才能把学生培养成人才。”

    朱棣略怔了一下,话当然是没错,可他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张先生的话里,似乎藏着刀子。

    我这个小体格,可架不住他的刀啊!

    “先生说的是,我,我会竭尽全力的!”

    张希孟淡然一笑,“不是竭尽全力,而是必须成功!北平大学堂,担负着无与伦比的使命……燕云之地的教化,北方边疆的安全,数十万将士的殷切期盼,还有北平周围百姓的未来,全都系于这一所学堂,也都落到了燕王肩上。纵观几位藩王之中,唯独燕王的担子最重啊!”

    朱棣傻愣愣点头,心怎么越来越凉啊!

    先生你坑人也要有个限度,我好歹也是你不知名的弟子啊!

    很显然,张希孟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北平的盛衰成败,关系到整个北方,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以目前的情况为例,南方的官员数量,超过了七成,如果不是有复旦学堂撑着,北方的局面会更加凄惨。现在的压力落到了北平大学堂的身上。”

    他那个张希孟这话,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这不是单纯的南北分隔的问题,而是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危及大明根基。

    因此要迅速让北方发展起来,尤其是北平,商贸繁荣,文化兴旺,人才云集……只有在一二十年之内,做到这一步,才能真正赢得人心,安定边疆。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迁都!

    历史上,就是朱棣完成的迁都,而这一次,他却要为了不迁都而奋斗。

    张希孟的恶趣味,又岂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方才燕王说,要包下学堂的费用……我以为还远远不够!首先第一条,学堂要有足够优秀的老师,是那种长期存在,能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了教导学生,不惜一切的优秀老师。我希望燕王殿下能够拿出三倍的薪俸,招揽名师。并且帮他们解决居住问题,婚姻问题,以及其他一切的花销。毕竟有了好的老师,才有一切!”

    朱棣怔了怔,如果没理解错,这一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俩字:要钱!

    而且朱棣突然意识到了,朱元璋管他要钱,张希孟只是指点了他几招,让他控制住高丽人的存款,又是买国债,买船厂。

    这些举动看起来,是要朱棣出钱,但却是对他有好处的,甚至是赚得更多。

    朱棣还真以为张希孟良心发现,心疼弟子,舍不得让他出钱呢!

    可现在朱棣似乎明白了,这位根本是欲擒故纵,他有更大的坑在等着呢!

    先生,你可真行啊!

    朱棣切齿咬牙,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的功力还不够呢!

    人家张先生才是黑到深处,大义凛然!

    “先生教训,本王铭记在心。”

    张希孟笑道:“除了聘请名师之外,就是要对学生更好!北平大学堂,要有整齐划一的面貌,我以为可以给学生准备校服,就如同将士的战袄一般,春秋装两套,夏季两套,冬季一套。还有,北平处于北方防线的核心位置,乃是天下重地,因此需要有尚武精神……要安排足够的马匹,要让每个学生,都能学会骑马。此外,还要有赛马,射箭,马球一类的比赛……这些开销,一般学生是承担不起的。我希望燕王能够慷慨解囊,解决问题。”

    朱棣再度吃惊,他都要哭了,先生,不带这样的!

    今年招生一千三百多人,就算按照一千个计算,给学堂配属一千匹战马,也不是个小数目。

    圈舍、草料、马鞍、缰绳、人工开支,加起来就是个天文数字……朱元璋占领应天之后,竭尽全力,也就练出来一万多精骑。

    现在一张口就要朱棣弄一千匹,这不是要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而且朱棣还知道,赛马和打马球用的马匹,其实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按张希孟的要求,是要给学生配属两匹,甚至三匹马。

    光是这些马匹,就能耗光燕王府所有积蓄,甚至让他负债累累。

    先生,饶命啊!

    张希孟却是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继续道:“除了北平大学堂的学生之外,我希望燕王还要注意到,要有好的生源,才能有好的好生。从今往后,北平等地,要更加注意基础教育,要给各地的蒙学提供支持,要在民间开展扫盲,要多兴办学堂。北平的人少,就更要发掘每一个人的潜力,把每一个孩子都当成宝贝培养。我希望在几年之内,让北平等地的蒙学入学率,超过七成!”

    疯了!

    朱棣彻底无言以对。

    哪怕公认的教育强省,江西的入学率也就在五成左右,甚至还不到。

    张希孟一下子要求提升到七成,这不是开玩笑吗?

    先生你说的痛快了,我可怎么办啊?

    朱棣满心凄凉,他算是知道了为啥自己父皇害怕张希孟了。

    你老朱馋人家孩子,一个皇子的教育问题,就把老朱弄得上天了,现在还天天发愁怎么辅导功课。

    朱棣自以为聪明,白嫖了张希孟的书稿,结果让张希孟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他现在只有一个疑惑。

    自己把燕王府卖了,能不能填补这个窟窿?

    只怕是不行吧!

    要不再去跟父皇哭去?

    只可惜父皇也缺钱。

    到底要怎么办啊?

    朱棣尚在纠结之时,张希孟没有继续开价,而是对所有学生说道:“读书不易,成才艰难。过去供养一个读书人,需要小康之家,倾尽全力,又有穷文富武之说,培养一个武人,花费更大。而你们这些人,是要成为文武全才的,花费自然不必说。燕王镇守北平,兴建学堂,大有功劳,对尔等也有大恩。”

    “大家伙再次拜谢燕王恩德!”

    其实听完张希孟的这番话,尤其是那些家长,更是感慨。

    假如朱棣真的做到了,别说拜谢恩德,就算跪下磕头都行了。

    “多谢燕王!”

    “燕王大恩,没齿难忘!”

    ……

    好家伙,这回连拒绝都不能了。

    上屋抽梯,还要让你欣然卖命,明着满嘴黄连,依旧要笑容灿烂。

    我实在是太难了!

    说实话,接下来张希孟说什么,朱棣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了。

    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搞钱!

    像李景隆、花炜这种程度的卧龙凤雏,已经帮不上他了。黄子澄的能力还算不错,方孝孺就有点迂腐。

    张先生倒是生财有道,只可惜张先生不能一直在北平,而且张先生办事这么坑,随时可能把自己埋了,朱棣还有些犹豫,最好少跟他打交道。

    还有谁能帮自己呢?

    朱棣苦思冥想,也没有结论。

    可就在这时候,应天学部发出了一道命令,为了大兴教化,支持北平办学,特别从各地抽调精干人员,充实北平大学堂。

    而济民学堂天下闻名,肩负救济斯民的使命,当仁不让。因此抽调齐泰、练子宁等名师十人,前往北平!

    学部居然帮朱棣一把!

    不用问,自然是李善长的功劳。

    人家老李比张希孟还是够意思的,你帮我渡过难关,买了不少债券,俺老李投桃报李,把人才给你送过去,而且还是合情合理,冠冕堂皇。

    燕王殿下,这回知道了左相的厉害吧!

    别看张希孟满世界讲学,好像多了不起,朝堂之上,还要看咱老李的。

    齐泰,练子宁,黄子澄,还有方孝孺……如果过些年头,再把景清和黄观弄来,朱允炆手下的六大金刚就凑齐了。

    即便是现在,四大天王齐聚,要解决北平缺钱的问题,那也是相当值得期待……

第七百一十四章 唯有纳税逃不掉

    黄子澄在济民学堂的时候,是旁听生,算起来还要管齐泰和练子宁叫老师,方孝孺更是刚刚毕业的学生。

    不过眼下这两位老师也没有那个心思了,更何况他们年纪相差不大,齐泰率先道:“我承蒙皇恩,陛下赐名。又在济民学堂,得张相教诲,何其幸甚!如今到了北平学堂,就是要豁出性命,闯出一番天地,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筹到钱财,把学堂办好!”

    他的表态得到了练子宁的认可,确实如此。

    黄子澄也松了口气,“既然咱们同心同德,就没有什么不好办的,殿下已经从高丽那里弄到了一笔钱,现在就该放出辛旽,继续压榨,还有女真诸部,朵颜蒙古……总而言之,咱们无论如何,也要狠下心才行!”

    齐泰沉吟少许,无奈道:“虽然未必合适,但为今之计,只有苦一苦这些蛮夷了。”

    他们刚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孝孺突然开口了,“我不同意!北疆本就不安,你们又这么干,万一兵连祸结,倒霉的不还是老百姓!”

    黄子澄道:“那学堂办起来,学生们得到好处,收益的也是老百姓!更何况越国公他们都是这个意思,方兄,你是不是太迂阔了!”

    方孝孺哼了一声,“黄师兄,你这话似乎有理,但到底不是正理。说折腾外人,聚敛钱财,我不反对。但是现在明明有唾手可得的钱财,为什么不去取?这又是什么道理?”

    方孝孺义正词严,质问黄子澄。

    弄得黄子澄大吃一惊,“方兄,你莫要胡说啊!北平有钱,何至于我们如此窘迫?”

    方孝孺冷笑,“怎么就没有?只不过是你没有胆量罢了!”

    “胆量?”

    黄子澄忍不住发笑,“方兄,你这是激将法不成?我现在已经和北平大学堂是一体的,一心办学,绝无二意!你有话直说就是!”

    方孝孺点了点头,“好,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绕圈子了……北平商贸繁荣,我看了好些日子,木材,药材,南边的丝绸,茶叶,北边的牲口,矿石,什么都在北平汇聚。结果我查了一下,北平的商税却是不多,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话把黄子澄问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北平一向贫瘠,为了休养生息,恢复民力,商税征收不高。而且北平官吏似乎也不多,只有留守司而已,就算想收税,也没有那么多人啊!”

    方孝孺呵呵冷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忌惮权贵,不敢动手呢!”

    黄子澄把眼睛一瞪,“方兄,你不要阴阳怪气,我们就是学校的老师,凭什么干预税收?”

    方孝孺更加不屑,“不敢碰税收?却敢对外用兵?到底哪边事情更大?恕我愚钝,还想不明白!”

    黄子澄无奈语塞,这时候练子宁听出了一些端倪,“这是怎么回事?济民学堂就在鄱阳湖畔,赣江巷道,还要长江水路汇集。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征收商税,数额与日俱增。济民学堂不少学生,都考了商科,进入税务部。难道北平这里竟然没有妥当收税?”

    齐泰也道:“是啊,如果能收上来税,咱们也就能好过一些。”

    黄子澄沉吟再三,这才道:“你们也都是行家,历来商税牵连的事情太大,勋贵、文官、读书人,自古以来,谁在税赋上面下手,谁都没有好下场。远的有商鞅,近的有杨炎,王安石。咱们现在连个正经官身都没有,却掺和这种事情,我真怕就算脖子上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这话说完,方孝孺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我方孝孺没有一百颗脑袋,但义之所在,虽百死而不悔!我现在就去见燕王殿下,讨一个官身来!”

    说完这位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刚到门口,就听后面有人喊他,原来是练子宁跟了出来。

    “哪有让学生在前面送死,老师却在后面畏刀避剑的,要杀头,先从我练子宁开始!”他欣然拍了拍方孝孺的肩头,十分满意。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道:“怎么就你是英雄?咱们同去!”

    齐泰也跟了出来。

    他们三个正要去找朱棣,黄子澄也跟了上来。

    “你们这,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方孝孺冷哼一声,“知道你为什么只配当个旁听生吗?就是被你这身士大夫习气害的!”

    黄子澄顿时愕然无语,五官扭曲……貌似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了,朱棣就说过,难不成我真的太像一个士大夫了?

    所以才会忌惮商税的问题?

    “罢了,跟你们搅在一起,日后上断头台,想躲也躲不开。同去,同去!”

    ……

    “收税?”

    朱棣认真想了想,“这玩意能比抢高丽还快?”

    黄子澄无奈道:“燕王殿下,自从光复以来,北平纲纪不振,前年的时候,府库亏空,盗卖粮食,不是还杀了好大一批吗!”

    朱棣这才想起来,“没错,那还是我办的案子,没错,那时候只是惩办了贪官,还有那么多商税没有收上来!敢欠我的钱,真是活腻歪了!你们说吧,该怎么办,才能把税收上来?”

    方孝孺立刻道:“燕王殿下,现在北平有四个紧要的地方,一是大沽口,那里负责海运;一是通州,那里是河运;一是山海关,负责辽东货物进入北平;再有就是北平的市面,负责交割。只要把这四处看住了,想要收税,并不困难。”

    朱棣看了看黄子澄,黄子澄也点头了,“确实如此,只是殿下要不要考虑一二?”

    朱棣翻了翻眼皮,“考虑什么?难道这天下还有我不敢收的税吗?现在我就给你们四人令牌,一人一处,给我管起来!不管遇上了谁,敢不交税,立刻抓起来!”

    一直没出声的齐泰突然道:“那殿下可要准备一个宽敞的地方!”

    朱棣怔了……会这么严重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动起来吧!

    转过天,这四位全副武装,直接出动了。

    给他们配属的全都是王府卫士,这帮人只听朱棣号令,绝对是最好用的一柄利刃……黄子澄请令去了山海关,这货还是鸡贼,毕竟那边是对付辽东的商人,一群女真而已,用不着太在意。

    齐泰去了大沽口,监察海商往来。

    练子宁本来是想留在北平的,他很清楚,城里的事情非常多,而且琐碎,他怕方孝孺弄不来。

    但是方孝孺坚决留在北平,越是难办,就越要迎难而上。

    这家伙不愧是个犟种,认死理,百折不回,百死不悔的那种。

    练子宁也只能嘱咐他多加小心。

    方孝孺用力颔首,他提出了这个办法,就是已经有了些眉目。

    他的第一个目标,赫然是宗正寺在北平的办差处。

    当方孝孺领着人马杀过来,里面的人差点笑出声。

    他们看着方孝孺,不是愤怒,而是好笑。

    “这位小官差……你今年多大了?有二十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宗正寺,替宫中打理财产生意,你也敢上门找事?就算是燕王殿下,也不会随便过来添乱!”

    此人厉声怒斥,“还不退走?”

    出乎他的预料,方孝孺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淡淡道:“燕王殿下不敢来,不代表我也不敢来。我是奉了大明王法!”

    此人怔了一下,竟忍不住点头道:“好啊!铁面无私是吧!那我告诉你,我们是来和燕王谈刘家港船厂交割的,这事情北平管不着!行了,你可以退了。”

    方孝孺依旧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此人皱着眉头,“怎么,你听不懂话?非要跟宗正寺作对?”

    方孝孺呵呵笑道:“你们确实是来谈船厂的事情,但是为什么私下里又带了一千匹上好的丝绸到北平?两天前你们贩卖给了一个胡商,一共是七万六千贯宝钞。此人尚在北平,要不要请来对质?”

    宗正寺的官吏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方孝孺呵呵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借着商谈事务的名义,私自带货,贩卖获利。又不缴纳税金!这事情就算闹到了宗人令那里,也是你们的罪!”

    顷刻之间,这位官吏就没了底气,慌忙躬身道:“这位大人,先进来,咱们慢慢谈,如何?”

    方孝孺摇头,“没必要!上好的丝绸,应该纳税四成,由于拖欠,再增加两成,一共是四万五千六百贯,你现在交了,我就行文宗正寺,说你是补交税款……如果不交,我再额外行文刑部和御史台,以走私通戎来办你!”

    方孝孺可不是瞎说的,济民学堂的学生,守着鄱阳湖,对商税这些事情,非常清楚。更何况方孝孺的老爹还被贬去岭南,也是管这事情,经验更是丰富。

    这位宗正寺的官吏可是招架不住了。

    “我,我要是把税补了,我就亏本了!更没法交代!”

    方孝孺轻蔑冷笑道:“这事可怪不到我,你们本就该提高丝绸的价格!结果却贪财好利,把上天赐给大明的宝物,便宜卖了!这是教训!”

    好家伙,完全是不留情面。

    一刻钟之后,方孝孺带着税金,昂首阔步,走了出来,那些随着方孝孺过来的士兵,都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小方大人,虽然年轻,但是却敢虎口拔牙,连宗正寺的钱都敢要,真是后生可畏啊!

    “走,去下一家!”

    方孝孺在北平,四处清查税款,没有半点客气……很快的,整个北平,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稍微有点势力的,都在满世界找人,想着办法,一定要阻止这个疯子!

    朱棣白天打猎归来,他刚进王府,就遇到了那位宗正寺的官吏等着他。

    “燕王殿下,大家伙都是给王爷办事,不过是想稍微填补一下家用,这么老远过来,我们不容易啊!结果这点钱被你的人拿走了六成!你让下官回去应天,怎么面对同僚啊!”

    朱棣怔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皱眉头,喃喃道:“怎么回事?还给你留四成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朱棣低头了

    宗正寺的官吏听朱棣这么说,简直快疯了。

    你听明白了,是宗正寺,是你们老朱家的生意,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殿下,臣……”

    他还没等多说,朱棣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李景隆在我身边,这事让他跟你谈。”

    朱棣拍拍屁股就走了。

    宗正寺是李贞在管,他是李景隆的亲爷爷,由他出面,确实很合适,自己人岂能不照顾自己人?

    这位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甚至还喝了点茶水。

    差不多半个时辰,突然有些护卫冲了进来,其中两名壮硕的汉子,直接把他拿下。

    李景隆在后面进来,冷哼道:“什么东西!给你留四成还不知足!那你就什么都别要了,走私商货,给我抓起来!”

    这位愣住了,万万想不到,李景隆居然要抓他?

    “少国公,少国公!你不能这么干啊!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少国公啊!”

    李景隆满脸不耐烦,“还废什么话!拖出去!”

    护卫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拖走。

    李景隆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满心无奈。

    朱棣这孙子,太不是东西了!

    其实这人李景隆认识,确实是李贞的手下,似乎还是泗州的人,和李贞是老乡。

    放在平时,李景隆断然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是今天不行啊!

    朱棣去后面的时候,就把李景隆叫了过来。

    你跟着我到北平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这可不行。

    我现在就任命你为税务千户,负责征税事宜,你要是干好了,我给你提到指挥佥事,要不了多久就是指挥使。等日后接你爹的国公,理所当然。

    给了这么大的一块饼,自然是要李景隆好好办差了。

    “我,我能不能不当,或者先让花炜当?”

    朱棣笑道:“自然是可以了,不过你可记好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写信给父皇,说你没出息,是个废物点心。你想想,连我都瞧不上你,还有谁会重用你?你这辈子就完了!而且你爹前些天还在北平,我跟他说,李景隆已经没救了,赶快趁着年轻,多生几个,不然李家就完了!虎父犬子,一辈不如一辈……”

    “你给我闭嘴!”李景隆气炸了肺,“朱棣,我最后悔这辈子认识你!”

    朱棣嘿嘿一笑,“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个亲戚,加油啊!”

    李景隆已经懒得废话了。

    就算是弄死朱棣,也要先收拾了那帮混账东西!

    李景隆硬着头皮出发,直接把宗正寺的人拿下来。

    连皇室宗亲都不管用了,其他别的衙门,哪里还扛得住?

    方孝孺是一家接着一家查……兵部,户部,工部,学部……这些朝廷衙门,几乎没有幸免的。

    每天都有人找朱棣,但是朱棣早就想好了,他才不管这些烂事,直接当了甩手掌柜的,去了城外打猎。

    城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税务千户官李景隆。

    李景隆年纪不大,也不知道里面水有多深,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方孝孺会跟他稍作商议,凡事都按照朝廷王法办就是了。

    只要有大明律,有大诰给咱们撑腰,咱们就一无所惧!

    这俩人一文一武,凑在一起,算是把北平闹得天翻地覆。

    因为吧,稍微懂点规矩的都明白,最让人无奈的就是这种秉持着国法的愣头青,混不吝。

    他们什么都不讲,什么人情世故,一点不讲,就是按照国法办事,属于百死不悔的生瓜蛋子,非常难搞。

    当然了,通常情况,这种人都不会掌握大权,稍微一点动作,就能把他们摆平,也引起不了什么波澜。

    但是这俩人不行,方孝孺是朱棣任命的税务官,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大宗正李贞的孙子。

    敢对这俩人下手,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且最最要命,北平城里,还有一尊大神呢!

    没错,自始至终,张希孟都没有表态,他只是耐心当自己的老师,每天去学堂教书,风雨无阻。

    张希孟没有动作,就是最大的动作。

    现在还只是方孝孺和李景隆,万一把张相公激怒了,这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那些被弄得出生入死的家伙,竟然因为惶恐,根本不敢来找张希孟,也是没谁了。

    当然了,张希孟不可能真的不知道。他抽空把王府长史葛诚给叫了过来。

    这位是马皇后心腹,不光是燕王府,整个北平的事情,他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逃税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吗?到底是存心不良,还是旧习难改?”张希孟淡淡问道。

    葛诚微垂着头,十分谦卑。

    “张相,这事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这事什么意思?”

    葛诚又道:“就是不太好说,过去在商税这上面,虽然也有税务部存在,但他们什么情况,张相公很清楚。除了些大头儿的税,比如矿场、关税、盐税,还有些朝廷专卖的东西,其他方面,根本管不过来。”

    葛诚继续道:“北平这边,由于情况特殊,一些朝廷的法令更是没有落实下来。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就有好些难以说清楚的事儿……比如每有官吏到达北平,就会携带些货物,来的时候带来,到市场上贩卖,走的时候,再采买一些,回到应天之后出售,一来一回之间,就有几百贯的利。”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官员随身还要携带公文行礼,随便装点东西,外人也看不到,也不好随便搜查……但是像这次宗正寺,一下子弄了几万贯的货,着实是过了。”

    葛诚苦笑道:“张相,有人带了十匹丝绸没事,就有人带一百匹,一百匹不够,就有一千匹,一万匹!人心不足,无过如此!”

    张希孟道:“所以说国法务必严明,不能留有一点空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葛诚顿了顿,又道:“张相,这里面还有一层……其实携带些货物,逃避税收,只能算是小手段。还有太多的采买,金钱往来,根本就不通过银行,弄得朝廷难以追查……也不说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只要从应天到北平,两个月的时间,有十万贯在手,交给钱庄,让他们放贷,光是收利息,就是上万贯的事情。明面上看起来钱财没有什么变化,可暗中早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葛诚说到这里,也是他痛心疾首,无可奈何。

    张希孟微微叹气,竟然也有些无奈。

    当初他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规定,就是要杜绝弊端。

    在淮西的时候,一切也都执行的很彻底。

    但是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情况越来越复杂,有好些行之有效的策略,渐渐被放弃了。还有些虽然没放弃,也成了一纸空文。

    比如说当初张希孟要求所有的商业行为,必须经过粮食银行。

    因此只要捏住了粮食银行,商税就不难征收。

    可时至今日,还有人提粮食银行了吗?

    没了!

    为什么没了?

    因为官吏反复说,粮食银行是采取一种存粮有息的手段吸纳粮食。朝廷替老百姓保存粮食,还要多给他们。

    朝廷亏的太多了,而且地方这么大,要建立仓库,核查粮食数量,实在是太麻烦了。

    更何况还有常平仓,有各地的仓库,完全可以取代粮食银行。

    老朱倒是没有听他们的鬼话,但是随着天下太平,老百姓也不那么把粮食看成生命……而且户部又把粮食银行的利息压到了百分之三,远不如普通银行的百分之五。

    既然如此,存宝钞多好,还存粮食干什么?

    粮食银行这种成功的模式,渐渐被废弃。

    而过去张希孟主张所有账目往来,都要经过银行,不管是朝廷衙门,还是各地商贾……结果这一项一直被拖延,借口也都是事情繁琐,南北往来,长途贩运,朝廷根本有心无力。

    反正在这些事情上,朝廷的官吏总是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有些事情,比如关系到均田,张希孟可以据理力争,而有些执行上面,确实未必妥当的事情,张希孟就不好去争。

    堂堂张相公,不能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下面打成一片……其实老朱也面临着同样的状况,他不出手,有些事情确实在变糟,他要是出手,就不免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其实老朱也很难,他选择的办法是培养锦衣卫,以毛骧等人为鹰犬,对付这个繁杂的朝局。

    显然,锦衣卫并不是完美的工具,张希孟把注意力放在了朱棣身上。

    他收朱棣当徒弟,并不是闲着没事干,或者说投资未来的永乐大帝!

    没有那回事,有咱张相公,你还想靖难吗?

    你想屁吃呢!

    张希孟希望的是,围绕着朱棣,构建起一套和应天那帮人全然不同的队伍,就比如方孝孺这种,一往无前,一无所惧。

    当这种人足够多的时候,也就是彻底革新朝政的时机。

    只不过张希孟似乎是低估了靖难四天王的实力。

    方孝孺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抓了一千多人,愣是把朱棣的一座军营给填满了。

    而这里面,就有燕王府的人!

    “怎么回事?”朱棣打猎归来,破口大骂,“怎么连咱们的人也抓?方孝孺昏头了?”

    葛诚无奈,“殿下,方孝孺说,往后咱们燕王府的采购,也要走银行账目,不能私下里买卖,以免出现逃税的情形。”

    朱棣愕然良久,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就烦请葛先生,去把王府的账目交给方孝孺吧!俺朱棣听他的还不成!”

    这下子轮到葛诚目瞪口呆了,殿下竟有如此心胸?

    眼瞧着葛诚愣住了。

    朱棣急了,怒吼道:“还听不明白?我都得罪了宗正寺,要是燕王府例外,宗正寺要守规矩,我这个燕王府还比宫里更大不成?你莫要害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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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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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