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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一章 新相

    李善长罢相,那是他不适合当下的大明,可张希孟也想辞相,却着实太惊人了。这天下能没有朱皇帝,但不能没有张相公啊!

    “先生,你肩负重任,非比寻常,如果朝堂之上,连你也不在了,真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所以还请先生万万以国事为重,你想辞相,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的。”

    张希孟道:“正因为知道陛下那边不好说,这才和皇后娘娘谈谈……臣也不是不想管朝政,只是我想跳出冗杂的政务,专心思索些事情。而且还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做些更基础的事情,譬如说讲学,发展工业,处理些对外的事情。这样更方便理顺大明的整体发展道路。不然的话,臣沉溺在庶政当中,臣不痛快,下面的人做得也不安心。尤其重要,现在太子正在成长,陛下的江山社稷,不是那么容易接住的,要给太子足够的空间……”

    张希孟跟马皇后讲了很多,也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张希孟太强了,他现在跳出来,正好能够通盘审视全局,替大明的发展,做战略规划。

    他能提出方略,朱元璋负责托底,具体的事情交给朱标去做。

    这样一来,太子提前接受锻炼,熟悉政务,培植力量,就算万一老朱去了,朱标也能顺利执掌朝局,不至于出现雄主离世之后,惯常的动荡。

    能够保证大明江山,顺利平稳运行下去。

    其实这事张希孟早就酝酿了,如今李善长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言,张希孟也要及早做出决断。

    “皇后娘娘,自从洪武十年,臣外出讲学,朝政运行,基本上堪称顺畅,其实有臣没臣,差别真的不那么大。总而言之,臣现在放下相位,对大明也好,对太子殿下也好,甚至对臣自己也好……皇后娘娘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的女丈夫,这种事情应该看得清楚,有所决断才是。”

    马皇后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张先生,此事我和陛下再商议商议……但是无论如何,太子那边,你都要尽心竭力才是,可不许撒手不管,也不能真的就不问世事。”

    张希孟连连点头,“请皇后放心,臣也不是那种人,忙活了这么多年,闲不住了。”

    ……

    自从李善长被罢免左相之位以后,朝中就在等着,因为按照常理,必定是张希孟回朝,升任左相,从此执掌大权。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迟迟没有消息,足足过了大半个月,突然传出旨意,加张希孟太师衔,位居左右相公之上。

    这消息传出,众人都是一愣,太师是三公之首,从今往后,大家伙称呼张希孟,就是张太师了,名副其实的当朝第一臣,无人能及。

    但是大家伙也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什么叫位居左右相公之上?

    也就是说,张希孟不再担任宰相了。

    换句话说,左相李善长之后,右相张希孟也放手了,朝中最强的两位重臣,几乎同时罢相,虽说方式有点不同,但带来的震撼,可不只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张太师接下来要干什么?

    空下来的位置,谁能够接任?

    大明朝要往哪个方向走?

    陛下是不是跟张希孟闹翻了?

    ……

    几乎一夜之间,种种议论,充斥京城,应天上下,乱做一团。

    确确实实,张希孟的影响力太大了。

    但是很快又有相应的消息传出来。

    张希孟虽然不担任宰相,但是重要朝政,依旧需要张希孟参与,而且张希孟还能主持中书门下会议,有权过问二省一台,所有政务。

    大概的情况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外加御史台,主要的政务,张希孟想过问,还是能够过问的。

    但是大家伙也都清楚,如果真出现了这么大的事务,还有陛下在,还有储君,张希孟多半不会使用。

    也就是说,张希孟确实是放弃了具体政务,从此之后,专心做学问,好好当他的夫子圣贤了。

    张相这一退,李善长也走了,头顶的乌云消失了,接下来谁能接掌宰相之位?

    喜新厌旧,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李善长走了,没见朝臣怎么样,张希孟隐退,也没有了太大的动静。

    众人接受的能力,还真是不低。

    但接下来就好玩了。

    空出来的左相右相,谁能接任?

    谁才是大明未来的宰相?

    几乎在一夜之间,两个人迅速浮出水面,一个是参知政事汪广洋,一个是税务部尚书胡惟庸。

    汪广洋是当初张希孟提拔入朝的,很明显,他算是张相这边的人。

    支持他的有毛贵、罗复仁,钱唐等人。

    而胡惟庸这边,则是继承了李善长的衣钵,老李留下的人里面,数量也是惊人,比如杨训文、詹同,还有周时中,徐本等等。

    论起人数,甚至还在汪广洋这边之上。

    当然了,汪广洋也不是没有杀手锏,毕竟还有刘伯温、宋濂、姚广孝等人主持的门下省,如果他们悉数支持汪广洋,也就还有胜算。

    可门下省这边,也有自己的看法、

    “胡惟庸其人,野心勃勃,比起李善长,更加可怕,让他执掌中书,必定天下大乱!”刘伯温沉声道。

    姚广孝冷哼道:“汪广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虽然尊着张相公,但到底只是依附张相,不是接受张学,等他坐稳宰相之位,也不是天下之福。”

    宋濂苦着脸,“我现在想的倒不是这俩人如何,而是我担心,不管他们俩谁当上左相,都会对另一派下手,那样的话,朝局就会陷入混乱,党争兴起,乱成一团,着实不是大明之福!要我说,就该请张相回来,唯有张相,才能稳住局面。”

    刘伯温摇头,“我反倒不这么看。因为这个局面,几乎是注定的,不过是早点晚点罢了,现在陛下正在盛年,张相也睿智英明,纵然是朝堂出点乱子,他们还能收拾。只是谁来担任这个宰相,还真是让人发愁啊!”

    三个人沉默了半晌,左思右想,都没有思路。最后还是姚广孝开口了,“咱们想想,接下来的宰相,该有什么样的特质,能够迎合当下的朝局?”

    他说完之后,宋濂先开口道:“这人一定要随和谦恭,可以调和矛盾。两位宰相一去,最怕的就是出现党争内斗,那样一来的话,情况就很糟糕了。”

    刘伯温也道:“这人的个性不能太强势,接下来太子监国,如果是个强势的宰相,必定和太子不和……其实张相此时隐退,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他要把机会让给学生。”

    宋濂又道:“还要虚心纳谏,从善如流。接下来朝堂上下,必定有大的改革,新相最好能放手下面的人才是。”

    姚广孝听完之后,低声道:“如果我没理解错,就是要选个傀儡呗!”

    刹那间,刘伯温和宋濂都无语了,俩人黑了脸,宋濂不停咳嗽,“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宰相,怎么能是傀儡!”

    刘伯温绷着脸,他倒是有所思量。

    李善长必须离开朝堂,还是因为他太强了,哪怕是张希孟和朱元璋,他们定下来的国政,李善长也能想办法,阳奉阴违。

    所以说这个新相弱一点,只要按规矩办事,不扰乱朝局就好。

    三个人互相又看了看,姚广孝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名字,而此刻刘伯温也要张口。

    “等等!”

    姚广孝突然道:“咱们写在手心吧!”

    刘伯温大笑,他提笔在掌心写了一个名字,姚广孝也写了一个。

    宋濂稍微反应慢点,可此刻也有了人选,忍不住笑道:“我说一个人,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孙炎!”

    宋濂说完之后,刘伯温和姚广孝同时张开掌心,赫然写的都是孙炎!

    众望所归了属于是!

    孙炎这人的履历很有趣,其实他算是张希孟最早的随从,但他和刘伯温、宋濂等人不一样,没有这么厉害的文采,也不如钱唐那样,立场鲜明,更没有高启等人的冲劲儿。

    而且孙炎也没有留在翰林院,或者门下省,他是被外放的。

    和罗复仁、姚广孝这种,自己干得好,从地方调任朝中相反,孙炎是外放山东布政使。

    在为官期间,他恢复山东民生,推行教化,剿匪,顺通运河,政绩是可圈可点,甚至还被称为第一布政使。

    得到过李善长的嘉奖。

    从他的履历看,既在朝中干过,又在地方历练过。

    既能得到张希孟这边的认可,也能得到李善长这边的支持。

    最最关键,他没什么根基,就算担任了宰相,也没有能力改变大局。

    试问还有比孙炎更合适的人选吗?

    没了,完全没有了!

    门下省决定了,就是你了!

    几个人商议一下,宋濂就主动道:“正好太子殿下要让我过去讲解宋史,这事我跟太子商议一下。”

    姚广孝和刘伯温一头,“有劳了。”

    半个月之后,孙炎从山东进京,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中书省值房。

    “仆不过是大明朝廷卑微的公器,辅佐陛下,太子监国,认真落实,踏实做事,不负君恩,不负民望!”

    孙炎的定位堪称精准,所有人都微微松了口气,或许让他当宰相,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第七百六十二章 高招

    毫无根基的孙炎,突然脱颖而出,登上相位。

    众人在短暂吃惊之后,更想看热闹,谁知道他能干几天?一年?还是半年?

    要不咱们开个盘,欢迎大家伙下注,看看谁能猜得准。无论如何,大家也不会觉得能超过一年。

    没法子,这个倒霉位置,实在是太难坐了。

    眼下的大明,就是诸神齐聚,李善长虽然罢官,但是他用的旧人尚在。

    张希孟不再管具体的事情,但是他的门生弟子,遍及朝野,甚至这一次罢免李善长,这些人就出了大力气。

    而且老朱尚在,天子高居九重,虽然这一次太子驱逐了李善长,初步树立权威,但是大家伙都公认的,只要老朱尚在,就有一言九鼎的权柄。

    提到了朱标,这位监国太子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了李善长,接下来他要怎么处理朝政,人们也说不好。

    除此之外,就是徐达统御的御史台,还有背后的勋贵武人,他们又是什么想法,更没人说得准!

    反正上面有天子,太子,下面有张相人马,李相人马,旁边还有勋贵武臣,待时而动。

    试问一个小小的孙炎,能得罪哪一方?

    只要一个处理不妥,他就可以滚蛋了,绝对没有侥幸。

    甚至有人还预测,孙炎只是暂时拿来充数的,等陛下和张太师谈妥了,就会有新的人选。

    总而言之,无一例外,都不看好孙炎。

    他这一次拜相,甚至都没有人来道贺。

    面对此情此景,孙炎也是一声长叹,无可奈何。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孙炎盘算了再三,他先召开一场会议……包括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翰林院。

    各方齐集一堂,孙炎的主题也很简单,就是让大家伙畅所欲言,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孙炎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效果还算是不错,各方都畅所欲言,毫不顾忌。

    这也是李善长在位的时候,很难做到的。

    毕竟老李很多事情,都已经有了定见,召集大家伙过来,就是走个过场,你要是猜不透老李的心思,没准还会倒霉。

    可孙炎不一样,他人畜无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因此众人都敞开了谈论,有人提出吏治的问题,现在是左相,右相,一起空缺,孙炎执掌中书,门下此刻还缺一位宰相。

    是递补新的宰相,还是另外安排……中书、门下,应该怎么分工?

    这问题孙炎只能咧嘴,我要是有那么大权柄,还用得着听你们的吗?

    不过虽然他没法解决,但是孙炎依旧老老实实,记在了小本上。

    随后徐达提出了一个问题,各地仓场的亏空怎么办?

    李善长罢相,就是因为监督不严,用人不当,现在新相上任,该拿出对策才是。

    孙炎打起精神,立刻告诉徐达,原来的清查,还要继续,而且要严查,如果还有问题,绝不姑息养奸。

    孙炎甚至表示,可以从山东开始,有差错,他愿意负责。

    他的这个表态,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赞许,至少有点以身作则的气象。

    可接下来一些老生常谈的事情,让孙炎脑壳疼,主要是财政的亏空,各地赈灾,还有地方的教育,黄河治理,漕运,海运……

    一天会议下来,孙炎只觉得手都不会动了。

    这也太凶险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神仙降世吗?

    这些破事,张希孟在京城,没有主意,只能出去讲学,李善长也解决不了,还把官位都丢了。

    我孙炎何德何能,居然能解决这些事情?

    你们是太高估我的本事,还是想看我的哈哈笑?

    孙炎一连忙活了好几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但偏偏这时候朱标请他过去,议论政务。

    孙炎死的心都有了。

    殿下,要不你再想想,还有别人吗?

    朱标没有客气,“现在朝政一团乱麻,李相去职以后,朝廷上下,都混乱一团,孙相,你要拿出方略才是。”

    孙相?

    我不是叫孙炎吗?

    他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中书丞相了。

    身份变化太大,一时适应不过来。

    殿下问自己办法?

    有什么办法?

    朝廷重要人事,他管不了,清查府库,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可以说朱标关心的事情,他一样也解决不了。

    东宫大殿,陷入诡异的沉默,汗水从孙炎的鬓角流下,多少有点尴尬,必须找个事情才行。

    “那个……殿下,臣,臣琢磨着,陛下已经下旨征讨倭国,为什么应天还有不少倭国人在?”孙炎急中生智,想起了这件事。

    朱标一怔,你问我啊?

    他长叹一声,“这事情毛贵毛尚书提到过,原本他的意思是将外面人员往来,都纳入外务部,可李相公觉得上国自古好客,来去不禁,因此只需外务部管理使者,不许干涉商贾往来。你说的那些人,应该是倭商!”

    这下子孙炎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主意了。

    “殿下,臣在山东的时候,曾经巡视海防,击退数次倭寇来犯,还俘虏了不少倭寇。根据臣的了解,这些倭商一旦到了海上,拿起兵器,就是倭寇。抢掠船只,甚至登陆之后,祸害百姓,都是有的。而且他们能出海经商,背后都有大人物撑腰,如果非要把他们区分开,也很困难。”

    朱标略微一怔,“也有这么一说,那孙相以为如何?”

    “驱逐!”孙炎来了精神,“殿下,自从大明立国以来,沿海倭患不断,百姓饱受抢掠之苦。黎民苦痛,常在我心。臣以为朝廷务必拿出强硬的措施,彻底解决倭患,还百姓一个太平。这第一步,就是尽数驱逐倭国商贾,让他们滚出大明。”

    朱标心头一动,连忙道:“孙相,咱们现在和倭国通商,以丝绸等物,换取倭国金银,其实我们是赚钱的,填补户部亏空。你现在禁绝贸易,久之必定伤损大明啊!”

    孙炎摇头,“殿下,臣以为不然。既然陛下决定讨伐倭国,这便是大明上下的决断,生意上的损失,以后可以弥补,甚至还能赚得更多。但是在当下,我们必须忍受一些损失,上下一心,征讨倭国,而不能犹犹豫豫,坐失良机。”

    孙炎这套话语,让朱标颇为震动。

    其实孙炎提出了个一个很好的问题,一旦成为大明的敌人,能不能做生意呢?有人或许觉得,有赚干嘛不做?

    你们打你们的,我们挣我们的。

    可孙炎却认为,要是对外用兵,必是上下一心,各种手段齐出,没道理那边打仗,这边还继续生意往来,这说不过去!

    朱标思量再三,终于点头,“孙相,此事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从东宫出来,孙炎长出了口气。

    我的娘啊,可算是有事可做了。

    说实话,孙炎真没想太多,他单纯就想找点事情,以此破局。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个新相,要是连一把火都点不着,确实如别人的看法一样,他该滚蛋了。

    只不过万般事情,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能力威望,全都不够,勉强去做,也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没有办法,只能委屈委屈倭商了!

    孙炎把自己的决定公布出去……出乎预料,整个朝堂,都是一片支持之声,原本针锋相对的各方,全都赞同,至少也不反对。

    孙炎都懵了,这招这么好使吗?

    既然如此,那就甩开膀子,狠狠干吧!

    孙炎一声令下,封了市舶司,随后散出去兵马,沿海,长江,各地会馆,反正有倭商的地方,就别放过。

    短短时间里,明朝这边,一共抓起来五百多名倭商。

    瞬间人心振奋,称赞孙相手段霹雳,报纸上,连篇累牍,甚至有人称孙炎,是心怀百姓的国之良相……

    我的老天爷啊!

    什么时候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了?

    真是受宠若惊。

    孙炎还不算糊涂,他也咂摸出滋味来了,对倭国用兵,在张希孟这一派,是对外开拓,重塑华夏秩序,自然要大力支持。

    徐达这些勋贵,那就不用说了,天下承平日久,急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借倭寇人头,铸我功业。

    至于李善长的故旧,这些人虽然不太愿意打仗,但是在当下,折腾倭寇,总比折腾他们来得好。

    唯一说起来,有些意见的就是那些出口贸易的商人,不过经过一番沟通,这帮人几乎一夜变脸,反而成了最支持用兵的。

    孙炎提出了两件事,正中商人心坎。

    其一,大明的货物,要用大明的船只……也就是说,鼓励发展大明的商船队,主动开辟海外航路。

    生产的货物,自己运输,利润全都归自己。

    其二,孙炎认为倭国只是以土产金银,换取大明的货物……他们应该打开国门,准许粮食贸易,甚至同意向大明提供劳力。还有大明货物进入倭国之后,面对高额的抽成,这也要解决。

    总而言之,咱们大明不能只是生产物美价廉的商品,还要主导贸易航路,制定贸易规则!

    试问这么通情达理的孙相公,商人如何不支持啊?

    就这样,孙炎几乎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基本盘。不过孙炎也不傻,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能不能成,还要看将士们的本事。

    万一打输了,他也完了。

    因此孙炎立刻给张希孟写了一封信,询问昔日的老板,到底能不能打赢,您倒是说句话啊!

第七百六十三章 张相故智

    孙炎在应天,毫不客气抓捕倭商,收缴财产,而且还下令报纸,刊登倭国的累累罪行,包括他们背信弃义,违逆上国,抢掠沿海百姓,劫夺财物,奴役生民……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不光是写这些空洞的文字,孙炎还真正找到了一些受到倭寇侵害的百姓,有人财产被抢走,有人亲人被杀,有人骨肉分离……他们一声声杜鹃啼血般的控诉,将倭寇的罪行,完全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很多大明的子民,直到此刻,他们才清楚,原来盛世之下,还有那么多人受害,一个蕞尔小国,竟然敢挑衅上邦,实在是罪该万死。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位孙相公,还真是挺厉害的。”朱棣捧着报纸,从头看下来,忍不住看蓝玉,“我说蓝先生,你说孙相的本事,比你怎么样?”

    蓝玉翻了翻眼皮,他倒是睥睨天下,看不起什么人,哪怕姐夫常遇春,也不放在心上,唯一能让蓝玉心服口服的,也就是张希孟。

    他扪心自问,自己十几岁开始,跟在张希孟身边,是他提升境界最快的日子,学的本事,一直受用到现在。

    但是吧,他也没法否认,孙炎替张希孟整理文稿,处理各种事务,相比之下,孙炎学到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甚至连朱标等人都没法比。

    当然了,不是学得多,就一定厉害,可是从孙炎这一手操作,蓝玉就不得不承认,孙炎的确学到了精髓,而且比他还犹有过之。

    “东边不亮西边亮,内政不好解决,对外用兵,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就不明白,过去朝中那些人都是怎么回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朱棣翻了翻眼皮,“蓝先生,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对外用兵可是有风险的?父皇都告诉过我,番邦小国,荒凉僻远,烟瘴横行,山河复杂。纵然上国有精兵百万,不惧任何敌人,也没法和老天爷争。蒙古人两次讨伐倭国,都遇到了海风,就是明证。所以父皇告诫我,必须小心用兵才是!”

    蓝玉哼了一声,“陛下讲的自然没错……但是这个小心用兵,却不是不打,而是在开打之前,要下足功夫!”

    朱棣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蓝玉道:“像孙炎这样,要抓倭商,封锁商路,禁绝贸易。要利用报纸,动员百姓,凝聚人心。自然还要知人善任,安排贤臣名将,又要仔细弄清楚倭国情况,做到万无一失。”

    蓝玉总结道:“对外用兵是要小心,但是这个小心不是畏敌避战,而是拿出足够的本事,确保不管什么局面,都能打得赢!”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不得不点头,蓝玉这家伙是真有些独到之处。

    “这么说起来,孙相公和你蓝先生,是珠联璧合了?”

    蓝玉沉吟再三,终于点了点头,“朝廷总算来了一个靠谱的人了,有此人身居朝堂,咱们都能轻松一点。”

    朱棣沉吟了一下,又道:“蓝先生,我这里最近又得到了一些消息,是有关倭国的,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蓝玉斜了他一眼,“是那个什么怀良王,良怀王?”

    朱棣点头。

    蓝玉道:“算了,咱们俩直接找罪魁祸首,问问那个老糊涂,他到底是怎么办的外务!他要是说不明白,我们就去找陛下。”

    “父皇?你打算干什么?”

    “自然是弹劾李善长欺君啊!”

    朱棣大诧,“你,你想害死李相公啊?”

    “害什么害?咱们跟他合作,这种老狐狸,你手里不捏着他的尾巴,他就能反过头,把咱们坑了,我这叫有备无患!”

    蓝玉拉着朱棣,直接来找李善长。

    他们来跟李善长算账,确实是有道理的。

    哪怕大明成立了外务部,对外的了解情况,提上了一个层次,但中书省依旧闹了笑话……大明立国之后,沿海有倭寇作乱。

    明朝这边,派遣使者谴责倭国,要他们约束倭寇,不许袭扰大明沿海。

    毛贵根据情况,已经向中书省回报情况,眼下倭国是室町幕府说了算,倭酋已经被架空。

    应该下旨给室町幕府,让他们立刻遵照旨意办理。

    可这事情到了中书省的会议上,立刻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们不管倭国如何,这个室町幕府,不过是武人柄国,属于藩镇僭越,如果我们给室町幕府下旨,那意味着什么?

    咱大明承认倭国的武夫作乱吗?

    鼓励臣子架空君王?

    这算什么事?

    完全不合理啊!

    所以不管你倭国怎么想,在大明这边,我们只承认正统,不认什么幕府将军。

    毛贵跟这帮人争不过,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给倭国王族下旨,然后就得到了那份怀良亲王的中二文,把朱元璋气了个够呛,决定要对倭国用兵。

    好笑的是,由于毛贵反对,中书省让翰林院负责起草国书,还把怀良王弄成了良怀王,惹出了大笑话。

    这事情也是蓝玉在备战期间弄清楚的。

    此刻再看那封倭国国书,就有那么一点点滑稽了。

    并不是倭国目空一切,自大无人,没把大明放在眼里。

    叫嚷着要和大明相逢贺兰山下。

    实在是这个怀良亲王根本约束不了幕府,又不能明说,只能假装强硬。而且开篇他就以臣自居,这么想来,也不是那么大逆不道。

    归根到底,问题还出在李善长的身上,你这个老货,就不能好好下功夫?研究一下外面的情况,能累死你啊?

    “李相公,实不相瞒,刚刚室町幕府的将军足利义满已经送来了国书,愿意惩办倭寇,向大明纳贡称臣。这个足利义满似乎只比燕王大两岁,还没有太子殿下大!”蓝玉冷笑道:“你当初要是同意,直接给足利义满下旨,倭国的事情,没准早就解决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李善长坐在那里,安然不动,就算心里头惭愧,但是表面上绝对不让你看出一点端倪!

    “蓝玉,老夫要是当初就这么办了,哪里还有你立功的机会啊?你说是不是?”李善长笑呵呵道。

    蓝玉顿时瞠目结舌,您老人家的无耻,确实让人五体投地!

    朱棣忍不住道:“李先生,现在幕府送来了国书,他们已经惧怕了的大明的天兵,我们该怎么办?”

    李善长突然挺直腰板,厉声道:“什么怎么办?一个乱国武夫,也敢给大明写国书?他们算什么东西?不听!驳回!出兵!”

    朱棣一怔,脱口而出道:“李先生是说将错就错?”

    李善长大摇其头,“什么将错就错?上国岂能有错?你们这些年轻后辈,真是让老夫上火!别没事把不好的词儿,往自己身上套。就算有错,那也是倭国的错,懂了吗?”

    朱棣颔首,“懂了,就是不光要心黑,还要脸皮厚!”

    李善长气得翻白眼,“燕王,你真该多读点书!”

    朱棣摇头,“算了吧,我可不想读成您老这样!”

    从李善长这里出来,朱棣仰天长叹,在遇到张先生之前,我还是个好人。遇到张先生之后,我一度觉得自己学坏了。可直到此刻我才清楚,坏是没有止境的!

    这个姓李的,罢免他的相位,简直便宜他了。

    应该千刀万剐,做成人皮枕头!

    当然了,此刻没人在乎朱棣怎么想。

    室町幕府的书信被打回去,而且还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指责足利义满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上国必定发天兵讨伐。

    这封信送去,倭国上下,再度震撼,很显然,战争已经越来越近了。

    经过了一番激烈商讨,倭国认为,不能指望着再来一次神风。

    恰好之前对高丽用兵,他们在高丽南部,还有些据点。

    此刻正好向高丽增兵,抵御大明的进攻!

    或者干脆抢先攻击高丽,没准还能饮马中原。

    果然,室町幕府决定增兵高丽,并且开始向北推进。

    战鼓隆隆,烽火狼烟。

    高丽这边,足足投入了五万多人,和倭国决战。

    大事出乎预料,高丽兵马一开战,就全军崩溃……士兵争抢着逃跑,越是普通的士兵,跑得就越快。

    根本没有人愿意替高丽的那些贵胄拼命!

    老百姓或许不懂得别的道理,可辛旽主张分田,他们这伙人都成了高丽贵胄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大家伙也清楚,辛旽那伙人很难成功,但是却不妨碍普通士兵,唾弃高丽贵胄。

    可怕的溃败,席卷而来,高丽刚开战,就丢失了三百里疆土,倭国兵马,高歌猛进,所向披靡。

    这下子高丽慌了,不得不向大明求助。

    此时连朱元璋都惊动了,他立刻把三个人找来,李善长,蓝玉,朱棣,一起站在朱元璋面前。

    老朱还算是客气,给李善长一个座位。

    “咱要讨伐倭国,弄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寸功未立不说,还让倭国长驱直入,这,这算什么事?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朱棣不敢说话,只能看这两位,蓝玉也是默不作声,只有李善长道:“上位,眼前的局势,只能说喜忧参半。”

    朱元璋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就是对高丽很不好,但是倭国的情况还不错!”

    老朱气得翻白眼了,“咱问你,要怎么办?”

    李善长微微摇头,“什么都不干!”

    “那高丽求助呢?”

    “我们只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朱元璋勃然大怒,这时候李善长又补充了一句,“当初张士诚向咱们求助,张太师就是这么应付的。”

    “是吗?”朱元璋的怒火,瞬间消失了大半……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朱元璋要写书

    李善长的话,让朱元璋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长叹一声,“接下来怎么对付倭国,你们说了算吧!还有,朱棣,你多跟李先生学学,他能教你的东西,着实不少。”

    老朱说完之后,就让三个人退下。

    这让朱棣多少有点意外,他觉得老爹没有这么好说话,而且老爹还让自己跟李善长学,这就很迷了。

    老爹到底是想什么啊?

    “蓝先生,多少指点一二啊!”

    蓝玉眼珠转了转,“对不住了,我还要领兵,大战在即……告辞了。”蓝玉没搭理朱棣,直接润了。

    至于李善长,他继续哼着小曲,唱着歌,乐颠颠走了。

    只剩下朱棣,越想越迷糊,自己明明很用心钻研师父的秘籍,竟然还是这样子,比什么都比不过,看什么事情都迷糊……难道师父留了一手,故意没教自己?

    不会吧?

    朱棣倍感失落,他垂头丧气,回到王府,就给张庶宁写信,你爹骗我,我爹也欺负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要不咱俩联手,干点大事算了!

    朱棣的信还没发出去,张希孟就被请到了行宫。

    只不过今天的菜有点坑,只剩下一筐洗干净的萝卜。

    老朱却是很高兴,还跟张希孟讲,“这个萝卜真不错,甜,一点不辣,比梨还好吃呢!”

    张希孟无奈苦笑,“主公,就算这是一盆梨,也是不是太寒酸点了?要不要我出钱,给你弄几个下酒菜,什么羊羔,熊掌,我还是买得起的。”

    朱元璋连连摇头,“算了,你不明白,这穷酒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不是有句话,叫萝卜就酒嘎嘣脆吗!咱就这么喝,挺有意思的。”

    张希孟被弄得没办法,也只好自己拿了一根萝卜,他还仔细瞧瞧,看看洗的干净不,朱元璋这人做事太糙,没法子。

    老朱就当没看见,他一口萝卜一口酒,喝得特别高兴,等一碗酒下肚,老朱才笑呵呵道:“上午的时候,李善长来回话的时候,跟咱说,当年算计张士诚的时候,咱们就无动于衷,看着他倒霉。提供了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

    朱元璋笑道:“咱这才想起来,原来当年的先生,还是一肚子坏水啊!”

    张希孟低着头啃着萝卜,突然幽幽道:“主公是感叹,没法回到当初了吧?”

    朱元璋略微沉吟,就笑道:“没错,当初咱们不过是几府之地,两三万兵马,艰难求生,一心求活……什么主意都能用,什么话也都能说。相反,真正坐拥天下,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反而处处受制于人,什么事情都要顾及,不是那么爽利了。”

    朱元璋道:“就拿这次倭国和高丽的事情来说,那些手段,说是上不得台面,但是却未必没效果。咱心里头也清楚,可就是说不出来,不能那么干。”

    张希孟怔了怔,突然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在咽喉弥漫,酒精开始融入身体,宛如钥匙,捅开了话匣子。

    “这也是我觉得培养燕王的必要。”张希孟道:“主公君临天下,为大明天子,为华夏之主。有些话便不是主公能说的。譬如当下,主公若是对高丽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辞,立刻会让其他藩属有想法,以后再想摆弄他们,也就不方便了。”

    朱元璋咬了一大口萝卜,笑呵呵道:“咱是这样,你张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咱也是最近几天,才想明白,怪不得你要辞相。满朝之士,都是你的门人弟子,你说一句话,他们必定会奉为金科玉律。如此一来,你反而束手束脚,不好做事了。”

    张希孟点头,“对,按照咱们几千年的传统,总想着谋划长远,考虑方方面面,为子孙做准备,为万世求太平……这样一想,面对这些小国藩属,就总是狠不下去,太顾及脸面、身份、地位,自我设限,束手束脚。其实有些时候,道德水平低一点,也不见得是坏处。咱们就吃亏在太君子上面了。”

    老朱呵呵道:“所以现在的北平,有个老混账李善长,有个不要脸的蓝玉,还有个小崽子朱棣!张先生啊!你可真是处心积虑!”

    张希孟咧嘴笑了笑,“这不是挺好吗!主公还心疼了?”

    朱元璋摇头,“没有,倭国如何,高丽如何,跟咱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身为天子,不得不想得多一点,咱甚至巴不得他们都死光!”

    张希孟笑道:“这不是挺好吗,让他们折腾,差不多了,主公再出手,也就是了。”

    老朱又闷头喝了两碗酒,他突然道:“张先生,你说李善长还活着,能提醒后辈,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万一连他都走了,以后的孩子们,会不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为打天下,治天下,就那么容易,稀里糊涂,犯错越来越多?”

    张希孟微微沉吟,“为尊者讳,春秋笔法……这么多年了,史书肯定要好好修的,到时候很多事情,自然会被抹去的。”

    “不行!”

    朱元璋突然低声吼道:“绝对不行!咱不答应!”

    张希孟浑身一震,急忙道:“主公,这也没办法的事情,哪怕英明睿智如唐太宗,人家也是把玄武门之变的前后,修了多少次,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也不行!”朱元璋狠狠咬了一口萝卜,大口大口嚼着,气势豪迈,吞吐日月。

    “张先生,咱扪心自问,自从起兵以来,没有不可以说的事情。论起得国之正,咱也无愧于心。总而言之,咱朱元璋不需要什么春秋笔法。”

    张希孟笑了,“主公,你不需要春秋笔法,自然是圣君气象。但我琢磨着,没准人家会给你抹黑呢!”

    老朱顿时怔住,良久无言。

    又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道:“张先生,这就是你总想着闭门著书的原因吗?”

    张希孟没说什么,只是淡然道:“我就算写出来了,也未必有多少人当回事。总而言之,我尽力而为,别的事情,尤其是几十年,上百年的事情,就不说我能说得准的。”

    张希孟聊到了这里,显得很是有些落寞。

    朱元璋瞳孔微微收紧,他思忖再三,缓缓道:“先生此刻的担忧,颇有孔夫子说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味道!圣贤之道,被篡改的太多了,也无怪先生担忧。”

    老朱转头,和张希孟对视,十分认真道:“先生,当下咱还是天子,你也在盛年。咱们都不老,用不着暮气沉沉。”

    朱元璋突然目光闪烁,光芒四射,恍惚之间,让张希孟都是一怔,这是回到了濠州城,还是临淮镇啊?

    老朱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你得支棱起来啊!

    你不能颓废了。

    咱现在还是大明天子,开国之君,你张相是当朝太师,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当世圣贤,夫子在世。

    以咱们君臣的地位,权势……如果咱们也认命了,那试问其他人,还有希望吗?谁还能让天下变得更好啊?

    就这么因循守旧,小车不倒往前推吗?

    人人都要当李善长似的裱糊匠,什么时候,糊不住了,就天崩地裂了?

    老朱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张先生,以前咱还没想这么多。可现在标儿越来越有天子气象,他监国摄政,咱也放心。这些日子,咱就在想,难不成朱元璋真的可以退居田园,含饴弄孙了吗?”

    “今天和你聊到现在,咱突然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咱不能自满。你也不能懈怠!”

    朱元璋当真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张希孟说:“咱琢磨着第一件事,就是把起兵以来,所有的事情,讲清楚,写明白了。这事先生操刀,以咱的名义刊行。”

    张希孟翻白眼了,“主公,你鼓足斗志,想要做事,结果就是让我给你写书啊?”

    朱元璋不客气道:“怎么?你还不愿意啊?放心,到时候咱会给你一份润笔费的。”

    张希孟想了想,还是道:“润笔费我就不要了,要不算咱们合著,稿费对半分怎么样?”

    朱元璋看了看张希孟,“你跟咱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有利可图?”

    张希孟无奈一笑,你才知道啊,不然我的百万稿费哪来的?别的不说,你朱元璋想要写点什么,那还不容易!

    老朱又沉吟了少许,轻笑道:“你管咱要钱,就证明咱想对了。咱一定要亲自写点东西,把咱这辈子的事情说明白了。而且咱要规定后世子孙,必须仔细通读,必须知道祖宗创业艰难,要好好守住基业,对得起祖辈辛苦!”

    “对!咱要写东西,必须现在就写!”

    老朱显得格外兴奋,他在地上来回走,不停踱步。

    “张先生,你说咱要怎么写才好?是详细点,还是大略写写?不过咱还是想详细些,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张希孟见老朱如此热切,也只能道:“主公要不要分成三部曲,我刚刚琢磨了一下,主公的第一部,就叫《小地》,讲小时候的事情,然后第二部叫《复兴》,讲立国的事情,第三部叫《垦荒地》,讲开疆拓土的事情。”

    朱元璋眉头微皱,“分成三部倒是不错,可这个名字,咱还要想想,好好想想!”

第七百六十五章 张家也有逆子

    朱元璋没有接受张希孟的建议,白瞎了那么好的三个名字。要知道这可是一生要强的大佬勋花钱请人代笔,获过奖的自传啊!

    你只要同意这个名字,回头让我帮你写,别的不说,把你送上“明勋祖”宝座,还是没问题的。

    很显然,朱元璋和勋宗那种不爱作为的不一样,他不只是爱做事,而且精力超乎常人。

    本来朱标监国,老朱无事可做,这位心情就不好,他留在北平,迟迟不愿意回应天,也有这个考虑,毕竟他回去了,还能干什么?

    跟儿子夺权玩吗?

    可是这次和张希孟谈话,让老朱打开了思路……没错,他已经建立了大明朝,而且还治国十多年,这个大明朝已经初具规模。

    朱元璋继续劳心劳力,励精图治,估计也就这样了。

    继续严厉整顿官场,杀几个贪官污吏,也就是这样了……更何况这种事情朱标都可以做,又何必老朱费心思。

    朱元璋应该做的是和张希孟一样,从政务当中跳出来,替这个天下定规矩,拾遗补缺,精心呵护,让大明朝能发展得更好。

    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明朝也是朱元璋的儿子,是他一手创立的,到了今天,该让大明朝像是成年的孩子一样,自己运行发展。

    朱元璋只要在旁边看护,提供指导和监督,也就是了。

    没错!

    这就是张希孟嚷嚷着要闭门著书的原因所在!

    这个家伙,一肚子算计,心眼比谁都多,想得比谁都长远,提前多少年,就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问题是你怎么不跟咱说一声啊?

    就凭咱们的关系,你开诚布公,跟我掏心掏肺讲清楚,咱们君臣一起布局,共同进退,难道不好吗?

    在你眼里,咱朱元璋就这么糊涂?

    非要贪恋权力,连自己儿子都不让吗?

    而且这样也不是放弃天子权柄,而是换一种方式,来治理这个国家。

    这不是挺好吗!

    朱元璋仰天长叹,“妹子,咱跟你说,这个张先生,心眼太多,一点也不实诚,咱以后一定要防着他,千万别吃亏了。”

    马皇后都懒得听了,“朱重八啊,你清醒点,别的不说了,你说自己写书,写你这些年的经历,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这几年,是读了不少书,认了不少字,也会写几首歪诗,但你想写书,不还是要靠张先生吗?”

    “而且这种关乎国家的大事情,只能你自己想,哪有张先生教你的道理?”马皇后简直是耳提面命了。

    “我劝你一句,多请教人家张先生,别闹笑话,你想写书,想为了国家规划未来,这事情是张先生的本事,你多跟他聊聊最好。”

    马皇后这一番教训,算是让老朱凉快了,也冷静下来。

    他能打仗,也能治国,但是涉及到总结经验教训,写成书籍,给后人参考,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首先一点,就是要怎么立意!

    写这个东西,是要给自己擦胭脂抹粉吗?

    很显然不是的。

    要想让后人参考,那就必须真实。

    朱元璋花了几天时间,努力回忆当初的日子,尤其是童年,自从记事开始。

    经历的种种,包括给地主放牛,家庭剧变,寺里出家,流浪在外,所见所闻,一直到决定投军。

    朱元璋计划着用十万字左右,甚至更多一些,写清楚民生,以他们一家为蓝本,仔细分析,讲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同时期的百姓经历了什么……

    其实只要把这事情写清楚,有些事情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是他朱元璋天生反骨,也不是他天命所归……而是这个大元朝,真的不给人活路,和他一样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千万万万的怒火,汇聚成了红巾起义。

    这才有了覆灭元廷的怒火。

    这第一本结束之后,到了第二本,就该写自己如何发展壮大,建立大明……到了这个环节,张希孟就要冒出来了。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他和张希孟一起商定的。

    前面他无所谓了,到了这一步,就要剖析这些决定,仔细审视种种的安排……老朱不停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这些事情,他还挺高兴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老朱沉溺其中,不停忙碌着。

    外面其他人更没有闲着,蓝玉已经统兵进入高丽。而李善长也前往辽阳,调配后勤。

    朱棣倒是没走,还留在北平,但也是不断筹措粮饷军械,支持用兵。尽管三个人都堪称大缺大德的典范,但他们各自有所求,干起事来,格外卖力气,丝毫不敢打马虎眼。简直比那些君子强多了。

    而就在忙碌之中,朱棣收获了一封来自张庶宁的长信,内容很多,张庶宁写了足足有三万多字。

    相比起朱棣嚷嚷着干大事,张庶宁写得就实在多了。

    这是他随着一位学堂的先生,做得调查。

    同样参与调查的,还有不同年级的学生,他们走访山东各处,一共去了三个府,十多个县。

    洪武十一年的寒假,都在忙活这件事。

    本来张庶宁年纪还小,没有资格参加,他是主动申请,经过先生点头,他才有机会参加的。

    可是一番调查下来,让张庶宁吓得不轻。

    他在信里跟朱棣讲,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初他爹留下的均田法令,留下的田赋制度,有着巨大的漏洞。

    如果在十年之内,不能尽快拿出方案,就会出现严重问题。

    “你也知道,我爹有着很高很高的声望,我的这位先生,能够研究我爹的漏洞,拿出详实的证据,证明我爹的错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儒士风采。此番到复旦学堂,认识的朋友不多,但是能遇到一位名师,我十分幸运。只是他还不知道我爹就是张相公,不知道以后他会有什么想法……”

    张庶宁写了很多,朱棣都耐心看着,他也替张庶宁遇到自己佩服的名师,感到高兴。

    但是这位老师,究竟研究了什么东西,能让张庶宁如此钦佩呢?

    其实他研究的东西也不复杂,就是根据他的调查,当下山东的家庭当中,在洪武三年之前结婚的家庭,普遍有五个以上的孩子。

    这段时间,正是大明收复山东,并且开始恢复民生的日子。

    每家五个孩子,几乎是平均两年就一个,有点甚至更多。

    而最早的那一批孩子,现在也快十岁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再过五年,最多五年,就有一大批年轻人,需要成亲,建立自己的家庭。

    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这一批孩子,他们出生之前,已经完成了一次按人头分田……也就是说,他们是没有土地的。

    在成年之前,让父母养着,吃家里的,没有问题。

    但是一旦成亲,是不是要给他们解决生计的问题?

    所以调查的结果,就是最迟在五年之前,就要着手进行新的土地划分,要给新出生的人分田!

    这个结果倒也不让人那么吃惊,毕竟当初张希孟在制定分田办法的时候,就提到了,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要重新划分。

    就像府兵制一样,这也是历史已有的东西。

    但是这位复旦学堂的先生,指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和以前不同的问题。

    当初张希孟设置田赋的时候,采取的是梯次征税……也就是粮食越多,交的越多。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公平合理的东西,哪怕现在看来,田多粮多,就多交税,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问题也就出在理所当然上,因为一家五六个孩子这么生,人口的增加,远远超过了土地的上限。

    也就是说,下次分田,即便一切都顺利,每个人头,能拿到的土地,都会大大减少。

    譬如说原来一对夫妻,能拿到一百亩田,到了现在,他们生了四个孩子,一家的田,就要分到五家。

    每家的田亩数量下降到二十亩,而按照梯次纳税的规律,实际上缴纳的田赋,会大大下降的。

    这也不复杂,就是个简单算术,假如一家一百亩田,产粮一百石,采用梯次纳税,五十石以上,就要交百分之二十,甚至三十,朝廷能收到多少税?

    可如果分成了五家,每家只有二十亩,税率又是多少?要交给朝廷的有多少?

    这里面的差额显而易见。

    也就是说,即便什么都不变,一切顺顺利利,在下一次分田之后,大明朝的田赋收入,也会急速下降。

    无关土地兼并,也无关逃避税赋。

    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

    根据他们的计算结果,下一次分田,大明的田赋一项,至少下降三成,甚至会更多。但如果不重新分田,新生的人口,就失去了土地,很难生存下去。

    需要如何生存?

    和这件要命的事情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算是小儿科。大明真正的危机不远了。

    朱棣看得目瞪口呆,以至于脑子纷乱,心神恍惚……很显然,张庶宁不会撒谎,他参与的这场调查,非常靠谱。

    要真是像张庶宁讲的这样,大明朝岂不是面临着生死劫难吗?

    朱棣知道这事很重大,他也没敢乱说话,只是两天之后,是马皇后生日,作为唯一在身边的儿子,朱棣帮着忙前忙后,替母后张罗。

    老朱还在弄他的书,正好就要写到田亩这一块,老朱显然还很满意当初张希孟的安排,他随手把书稿拿给了朱棣。

    “瞧瞧,能不能看懂?”

    朱棣怔了怔,他不光能看懂,还能看出问题来。

    “父皇,那个咱们是不是准备重新分田了?”

    朱元璋眉头微皱,“是有这事,但是李相公一直在压着,不知道孙炎怎么打算的?”

    朱棣恍然,“那他一定是担心田赋骤降!”

    朱元璋一怔,“这,这话怎么说?”

    朱棣眨巴下眼睛,张先生可别怪我啊,我也是推荐你的儿子啊!你们一家人,肉烂在锅里,不亏的!

    朱棣迟疑了一下,就把张庶宁的信,递给了老朱……

第七百六十六章 后继有人

    张希孟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到老朱这边,主要是给朱元璋提供一些建议,或者给他找点当年的文件。

    人的记忆总是会发生偏差的,甚至是出现自我修改,而且通常情况下,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改变。

    这就是很多时候,看回忆录,或者当事人口述历史,并不可靠的原因。

    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回忆几十年前的事情,如果不参考当时的记录,互相印证比较,大概是会出现严重偏差,甚至是南辕北辙。

    虽然老朱还没有糊涂,前后相差还不到二十年,但也急需有人指证。

    好玩的是,有时候张希孟说了,老朱也不信,两个人还会争得面红耳赤。不过幸运的是张希孟这些年,留了太多的底稿,甚至连老朱第一次练书法的字都捏在手里。

    这种争吵,通常都是以张希孟拿出真凭实据而告终。

    老朱郁闷了不是一天两天,可今天的朱元璋不一样,他很高兴,甚至有点雀跃,让儿子打脸老爹,绝对是好戏,尤其是发生在张希孟身上,那就更值得期待了。

    朱元璋强忍着直接摊牌的冲动,而是循循善诱道:“张先生,咱一直在想,都好几年了,一直嚷嚷着财政缺口巨大,年年入不敷出……你说说,是不是咱们当初没有想明白,给子孙留祸?”

    张希孟微微一笑,“主公,你现在才知道啊?”

    老朱一阵愕然,什么意思?

    “张先生,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张希孟道:“不光知道,我还授意门下省发布研究项目,弄清楚人口、土地、田赋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不太清楚这项目被谁争取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果……如果主公想知道,可以询问一下。”

    老朱微微沉吟,这么说,这个研究还是张先生布置的,只是他不清楚,项目落到了复旦学堂,还让他自己儿子得去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有些丧气,看起来想让他出个大丑是办不到了。

    老朱思忖少许,问道:“先生以为,这个问题在哪?”

    “自然是人口增长了。”

    张希孟沉声道:“根据我的了解,现在各地人口都在膨胀……其中淮西淮东,平均每家的孩子,超过七个。数量过十的也不在少数。山东、河南、湖广等地稍微好一点,但数量也不少。基本上越早纳入版图,生育的人数就越多。现在只有河北、陕西、甘肃等地,尚有大面积的空地。像河南,当初说是十不存一,现在也差不多恢复到了原来的六成以上……只等着这一批年轻人,成婚之后,生儿育女,再有十年,估计就会超过元廷治下的人数。”

    张希孟对这些事情,那是如数家珍,非常清楚。

    可以这么说,人口恢复的能力,是超出了张希孟预期的。

    这事情固然是好事,人多力量大,可人多意味着消耗的资源就多,竞争就激烈,管理起来,难度也更大。

    这也是张希孟决心辞相著书的原因,他是希望找到未来的出路,不然这么下去,大明的未来可不会太好。

    老朱低头沉吟,他已经没有多少看热闹的心,反而凝重起来,低声道:“先生,那你看田赋会怎么样?”

    张希孟稍微思忖,就说道:“田赋只怕是要减少很多了,接下来就算重新主持一个分田,也不能用梯次税率,只能采取固定税率,南北的情况,稍微不同,税率多少,还要最后确定才行。我的预估,最终大明的田赋,能稳定在两千五百万贯,到三千万贯之间。也就是说,还不足现在的六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缺口,很快就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张希孟叹道:“当年采取梯次税率,一来是想多收点钱粮,二来是抑制大户,通过税收,达到平均土地的目的。现在看来,人口的增加,已经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了。总而言之,接下来的大明朝,需要在财税上面,做出巨大的调整。说白了,一定要充实国库,要让户部能够运转下去。”

    “李善长虽然也懂得理财,但是他的思路不行,解决不了冒出来的新问题。必须换人才行。当然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需要如何调整,还需要详细的调查,需要上上下下,展开一场大讨论。从朝廷到各地布政使,田赋,商税,都要全盘讨论,最终拿出个方案。财税关乎一国盛衰,不论哪一朝,由盛而衰,都是栽在了财政上面,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

    面对张希孟的这一番论断,朱元璋已经彻底息了看热闹的心了。

    他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面对这么大的危机,甚至是生死劫难,老朱不认真是不可能的。

    “先生,你有什么高见吗?”

    “我的办法也不多,大约就是对内对外两条路。”张希孟道:“先说对外吧,这就是我一直提倡发展工商,重视外贸的另一个原因。因为田赋这个东西,不但有上限,而且会随着人口增加,而大幅度下降。丝毫没有逆转的可能。所以只是建立在种田上面的励精图治,不管怎么弄,都是治标不治本。”

    “再有,我认为需要改革财税的分配,要把财权收回到朝廷,尤其是国库,必须有绝对的主导能力,我们这么大的国家,如果国库没有绝对的控制力,下面就会各行其是,违背朝廷的意思。毕竟拿不出来钱,就没人给朝廷干活,这事情放在历朝历代,也都是如此。”

    老朱认真听着,随即道:“先生所言极是,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的想法是讲田赋固定为地方税,而朝廷则是专注商税上面。”

    老朱想了想,忍不住道:“能不能说得仔细点?”

    “主公,田赋虽然有上限,但毕竟总数不低,而且相对稳定。再有土地兼并,天高皇帝远,多数还是地方上胡作非为。如果把田赋当做地方收入,那么地方就有了维护田地的必要,他们一定要防止兼并,保障自己每年的正常供应。如此一来,再加上朝廷的监督,我们就能维持均田这个根基,毕竟维持的时间越长,对大明越有利。”

    老朱连连点头,“先生高论,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咱还担心,田赋交给了下面,户部的粮食怎么办?朝廷没粮,只怕也不行吧!”

    “所以就要看燕王了。”

    “老四?他能干什么?”

    “粮食公司!”张希孟笑道:“眼下在北平,辽东等地,已经开始筹备一批大的粮食公司,他们产量大,能够调拨的粮食多,以此作为国库储备,安全稳妥,供应充足……如果主公觉得还不够,咱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挑选合适的粮仓!”

    朱元璋一怔,“先生说的粮仓,是海外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此一句,朱元璋就哈哈大笑,十分开怀。

    这话才是古人真意,说得太好了。

    老朱沉吟了再三,这才道:“先生布局深远,思虑周全。果然是天下无双,古今第一!咱们接下来要重新分配田亩土地,要调整财税,要对外用兵,筹建海外粮仓……没有一样容易的事情,每一样都需要通盘考虑,仔细筹谋,小心论证,踏实践行……这么多的事情,确实不能困在繁杂的政务之中,应该跳出来才是。”

    朱元璋突然大笑道:“张先生,这回咱算是明白了你的用心。过去打天下的时候,是咱们君臣联手,现在还要咱们君臣合作,才能珠联璧合,所向睥睨,你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我能拒绝不?

    说实话,我真有点怀疑你的能力。

    老朱看出了张希孟嫌弃的意思,他忍不住黑了老脸。

    “你自己就很高明吗?瞧瞧,这是你那个宝贝儿子的信,咱看他也不觉得你多高明啊!”

    张希孟怔了一下,这才拿过来。

    果然是儿子张庶宁的信,他随手翻开,才看了几眼,微微皱眉头:原来这小子说的社会调查,竟然是这事!

    连老子也瞒着,这小子是翅膀硬了,尤其是你跟朱棣讲这些东西干什么?

    不行,等回来之后,必须给他上点家法,让这小子知道自己的厉害!

    张希孟面露凶光,切齿咬牙。

    见他如此这下子可把老朱高兴坏了,瞧瞧,大哥别笑话二哥,谁都有气个倒仰的时候。

    张希孟快速浏览内容,当他翻到了最后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

    有关人口土地的调查,张希孟尚在预计之内,没有什么意外。但是在最后部分,张庶宁提到了几句自己的发现。

    由于人口膨胀,孩童占据的比例太大,直接造成的问题,数年前,定下的义务教育法,几乎没法落实。

    根据张庶宁的描述,他发现一些偏远的村镇,所谓的学堂,仅仅是个扫盲班,不同年级的学生,只有一个老师,而且这个老师还未必天天都过来上课。

    这个情况不会比以前的私塾好多少。

    张庶宁并没有继续写,而是跟朱棣讲,他的下一个调查项目,就是地方教育问题,相比起人口和土地,张庶宁更关心这个。

    他希望在自己十五岁毕业之前,把这事情做好。然后作为自己毕业的论文内容。

    张希孟看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不错,总算知道干点正事,主公,今天我请客,咱们不吃萝卜就酒,吃点好的,口外的羊,肥美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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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说服朱元璋

    张希孟请朱元章吃的是古北口外的肥羊,这羊肉确实好,肥嫩多汁不说,而且一点腥膻的味道都没有。

    不管烤着吃,还是涮火锅,都是顶级的。

    张希孟索性弄了一桌全羊宴,这可比老朱的水萝卜就酒强多了。

    果然,有钱的人,就是腰板粗,胆气壮。

    老朱也没有多少脾气,先吃个满嘴流油再说。

    朱元章忙活了一阵子,有了七成饱,老朱才道:“张先生,你说这羊,似乎比应天要好不少啊?尤其是肉,肥瘦相间,到底是怎么喂养出来的?”

    张希孟一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喂了上好的精料,跟战马差不多的。”

    老朱一听,顿时愕然,“谷物精料,拿来喂羊,实在是浪费了。”

    张希孟只能无奈呵呵。

    这种行为,放在其他省份,确实过分了。

    其实很早开始,张希孟就鼓励百姓,饲养家禽家畜,增加肉类生产。

    但受限于饲料的问题,农户依旧以谷槺混野菜,来饲养猪羊。

    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那种很大的锅,下面煮野菜,锅边贴上硬饼子,开锅之后,硬饼子取下来,算是人吃的,煮熟的野菜,混入谷槺麸皮,就是喂猪的。

    人猪一锅出了。

    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些湖弄事,但能节省柴火,也算是方便快捷,很多百姓都喜欢这么干。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专门做些菜饭,好好犒劳自己。

    另外呢,农村还会春米一类的,每到这时候,就有些碎米,沾上了草棍石子,人不能吃了,也会拿来喂养鸡鸭。

    猪草,谷槺,麦麸,碎米,这就是牲畜家禽能吃到的最好东西,如果再想更好,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了。

    事实上,放在元朝,这些东西,都是人吃的。朱元章在回忆童年的时候,几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饿!

    看到什么,都想塞进肚子里。

    泥鳅、知了、蜻蜓,塞进嘴里就是一块肉。

    遇到了灾年,最惨的时候,连这些东西都没有,只能吃草根,树皮,啃观音土……

    朱元章是清楚这一切的,所以他也是严禁用粮食充当饲料,喂养牲畜。

    只不过在北平的情况,就有些特殊。

    此刻的北平,还是地广人稀,由燕山延伸到辽东,沃野千里,土地辽阔,可以耕种的非常多。

    前面张希孟提出,建立大的粮食公司,给予他们足够的力量,让他们种田,产粮,对抗风险,满足国用。

    到了此刻,已经有了一季收成。

    十分幸运,这一季粮食,就获得了丰收,有好几个屯垦公司,都发了财。

    朱元章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还算不错,但是他又觉得拿粮食喂羊,实在是过了。

    “为什么不存起来?这才是第一季收获,他们就这么浪费?这能经营好吗?”

    张希孟无奈笑道:“主公,他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仓库可以储存粮食啊!”

    “没仓库?那就往外运啊!那几个省,不是缺粮食吗?”

    张希孟又摇头,“那也要修路啊!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道路,”

    朱元章愕然,“那,那就拿来养羊?”

    张希孟道:“没有足够的基础设施,这些粮食也只会腐烂变质。因此屯田公司就从一些蒙古部落,采购小羊,在自己手里育肥,然后运到北平。”张希孟解释道:“北平的肉价很高,育肥之后的羊,也方便运输,至少比粮食方便。那些屯田公司今年赚到了钱,回去就能修路,建粮仓,用来存储粮食。”

    张希孟说到这里,对老朱道:“其实以我的观察,他们贩卖羊,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朝廷能准许他们卖牛,就再好不过了。”

    “牛?”老朱的声音都提高了,“先生说的是耕牛吗?”

    张希孟无奈,“是肉牛!吃的!”

    “不行!”

    老朱急了,立刻就拒绝了,他给北平的权柄,可不是无限的。

    像是杀牛吃肉这种行为,那是绝对不行的。

    任何农业社会,都会把牛看得非常重,虽然比起三哥奉为神明那种,还有所不如,但是随便杀牛吃肉,也是要承担后果的,甚至可能是杀头大罪。

    不过这也不是说市面上就没有牛肉了。

    比如摔死的,难产死的,打雷噼死的,这样的牛也不能就给扔了,只要上报官府,确定之后,还是可以吃的。

    当然了,如果某地的牛繁殖足够多,耕地用不了,你给偷偷推下山,报个摔死,宰了吃肉,也不会有人非要砍你的脑袋。

    总而言之,天理国法人情,这里面需要拿捏。

    不过对于立国十年的大明来说,还远远没到牛马泛滥的地步,随便杀牛吃肉,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是朝中勋贵,真要是让人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触到了霉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元章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真怀疑他上辈子是一头老牛!

    不过凡事都不是一成不变。

    首先牛肉肯定是绝好的蛋白质来源,多吃肉蛋奶,强壮大明人。如果能适当提供一些牛肉,张希孟还是赞同的。

    其次呢,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五斤粮食,大约能转换成一斤牛肉……也就是说,适当转化之后,运输活牛,会方便许多。

    当然了,这也不意味着,就可以放开杀牛的限制,随便胡来。

    但这里是北平啊!

    紧挨着漠南和辽东,已经筹建了一批屯田公司,长期来看,粮食很是充裕。

    这下子张希孟就有了新的想法。

    “主公,你想想,如果让蒙古诸部,他们多养牛羊,然后咱们这边,买过来育肥,消耗多余的粮食,再把育肥之后的牛羊,运到南方,提供给大明的子民,这样一来,岂不是有利可图,还能让咱们的老百姓吃得更好?”

    朱元章眉头紧皱,他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先生,当下中原各省,还有不少地方,缺少耕牛。其次,北平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多。再有,就算现在有这么好的牛羊,送到应天,也是有钱人吃得起。老百姓还是需要粮食的,尤其是平价的粮食,咱不能答应你的主张。”

    张希孟无奈道:“一点商量都没有吗?”

    朱元章绷着脸,“没有!”

    “那仅仅是研究呢?研究什么牛出肉率高,长得快,不易染病,什么牛适合耕地,这也不行?”张希孟反问道。

    老朱怔住了,他想了再三,“这事可以商量,但是不许随便买卖!”

    张希孟笑了,“反正培育优质好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对了,主公,你说牛都能培育了,那马行不行?咱们现在需要快马,也需要能负重的挽马,筹建一个马匹培育场,主公不会反对的?”

    老朱黑着脸,他现在很清楚,只要这个口子一开,接下来养牛吃肉的日子就不远了。

    张希孟这家伙做事,向来如此。

    从小处布局,然后一点点水到渠成,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让一些百姓,吃上牛肉,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自然也是他的功绩。

    “张先生,咱问你,真有那么一天,咱们的百姓,不光能吃肉,还能吃上牛肉?”

    张希孟略沉吟一下,随即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眼下北平这边,确实会有粮食丰收,无从消化的情况。放开牛羊,也是顺理成章。至于接下来,自然是多占地盘,多产粮食,多吃牛肉,把咱们的老百姓,喂养的身强体壮,健壮雄浑啊!”

    朱元章沉吟再三,“这事咱可以适当放开,但是绝对不许胡来。也不许这边有人饿得吃不饱肚子,那边却是大鱼大肉,这样绝对不行。”

    张希孟点头,“其实主公也不用那么担心,臣只是一时胡思乱想,距离这一步还挺远呢!再有十年二十年的,发展不到的。”

    老朱再三思忖,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但愿咱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张希孟微微松了口气,想要劝说老朱,还挺不容易的。其实从儿子的信当中,张希孟已经很清楚意识到了,人口膨胀,必须往工商业转,不出意外,接下来各地的城市都会膨胀,人口越来越多,集中到城市。

    这么多市民,自然需要相应的食品,肉类,畜牧业也要提上日程。

    而且发展畜牧业,也能吸收很多劳动人口。

    当然了,以现在土地的产出,绝对支撑不起来所有人吃肉……那能怎么办?自然是往外面发展啊!

    张希孟是小心翼翼,一步一步,从各个方面下手,把庞大的人口,众多的年轻劳力,导向海外,解决眼前大明的最大危机。

    只是一切还需要一个妥当的契机,彻底打开局面……就在张希孟筹划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朱棣突然兴冲冲赶来。

    手里头还拿着一份捷报。

    “张先生,张先生!蓝先生打了大胜仗了!”

    张希孟一怔,蓝玉打赢了?这么快?

    他急忙接过来,一看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蓝玉这家伙采取的策略很简单,但也很有效,他没有援助高丽,任凭倭国兵马长驱直入,逼近汉城,随后蓝玉动员水师,在倭寇的后方登陆,切断了倭寇的归路。

    大约有五万人,落入了蓝玉的包围圈,好大的一个饺子,就这么包好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张太师的亲戚

    面对高丽这么个地形,要是不会后方登陆,切断补给,穿插包围什么的,似乎也算不上名将。

    蓝玉打得最多算是中规中规,从大明这边挑选,比他强的人多太多了。

    都用不着徐达这一级别的出手,充其量也就是个侯爵,就能摆平。

    因此消息传到北平,张希孟没什么意外,朱元璋也表示情绪稳定,唯独朱棣盘算着能捞到多少钱,显得有些情绪激动。

    总体上来说,还都正常。

    往后对外用兵,这种胜利,肯定是家常便饭,小事一桩而已……

    只是消息往南传,一直送到了应天。

    这下子沿途就有些不正常了。

    这事也怪孙炎,他非要发动报纸,从上往下,动员大明。

    结果又有宣传卖力气,大家伙都觉得这次出兵惩罚倭国,非常重要,甚至和能和收复燕云相提并论了。

    尤其是遭到倭国祸害的百姓站出来,现身说法,更让这一次用兵,显得非常重要。

    因此当得知包围了多达五万倭寇之后,百姓们都沸腾了。

    干得好!

    蓝将军!

    大明神将!

    替百姓出气,要把这些倭寇全都给砍了。

    他们在沿海烧杀抢掠,害死成千上万的大明百姓,这一次就要让倭国付出十倍代价。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很快有人站出来,当年白江口,唐朝砍了两万多倭寇,把耳朵送去,换来了几百年的太平。

    那么窝囊的宋朝,还有倭女前来借种。

    所以说面对倭国,只要足够强,杀得足够狠。就别怕他们会怀恨在心。这帮东西,只敬畏强者,只要你足够强大,对他们足够狠,他们就会足够乖巧。

    这就是倭国人的秉性,所以蓝将军,不要手下留情!

    杀!

    民间情绪沸腾,热火朝天,一时间弄得应天诸公也措手不及。不是说老百姓不喜欢打仗吗?

    不是说打仗劳民伤财,会激起民怨吗?

    孙炎一下子拿到了道理。

    “我很清楚,当初决定对倭国用兵,有人就说倭国孤悬海上,距离太远,又说打仗未必能赢,一旦劳民伤财,像元朝一样,损兵折将,就会伤损上国威严……总而言之,就是反对用兵。说来说去,也就是胆怯,卑微,没有上国气象!”

    好家伙,孙炎总算是拿到了机会,好一顿训斥。

    宰相的威风找到了!

    “瞧见没有,只要用人得当,军略超群,就可以迅速获胜,耗损不了多少兵力。蓝将军打得漂亮,堪称我大明飞将军,扬威异域的小骠骑……”

    蓝玉的评价越来越高,从小李广,到小霍去病,用不了几天,就是武圣在世,神将重生了。

    反正孙炎也不在乎这些,他吹得越狠,对自己就越好。

    别看蓝玉不是他任命的,甚至对高丽用兵,也不是他决定的。

    但是前面李善长这些人,总是反对用兵。

    而孙炎接任宰相之后,力主出兵,而且还不遗余力,提供支持。这么看,他确实有资格分享胜利。

    反正蓝玉这一战,竟然意外帮助孙炎,稳固了相位。

    这个谁都看不好的宰相,竟然歪歪斜斜,坐稳了宝座。

    相比朝中,民间的反应更加激烈一些。

    包括以管理严格著称的复旦学堂,也有人不断传扬着蓝玉的名声……当然了,作为大明顶级的学堂,复旦这边讨论的内容更深一些。

    他们认为蓝玉这一战,打得非常漂亮,同时震慑了倭国,挽救了高丽,甚至还敲打了蒙古女真诸部。

    整个北方的局势,都落到了大明的掌握之中。

    北平也不再是前线,整个大明疆域向北推进……总而言之,好处多多,天下大局,都为之改变。

    蓝玉之胜,堪称战略上的成功。

    张庶宁也认真听了师生们讨论,他觉得要是把这些话写下来,送给蓝玉,让他瞧瞧,那家伙保证能上天!

    张庶宁略微听听,他还盘算着各地学堂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有一个学长来找他了。

    此人也姓张,却是山东本地人,叫张桓,比张庶宁高了三个年级,马上就要毕业。两个人是在一起调查地方情况的的时候认识的。

    那次张桓病了,又在村子里,没有医生,是张庶宁借了一驾驴车,把张桓送到了县城,给他买了三服药,算是活了过来。

    正因为有这段情义,张桓很喜欢这个小学弟。

    随后两个人又聊了几次,谈不上至交好友,但也算关系不错。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跟你的好朋友,不方便说的话,面对一般朋友,还就不用顾及了。

    张桓觉得张庶宁虽然小,但是沉稳老练,很有主见,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因此他匆匆过来,拉着张庶宁,找了一处空教室,张桓神秘兮兮的,看到四周无人,这才跟张庶宁道:“你怎么看这次蓝将军的大捷?”

    张庶宁怔了怔,“没什么吧,倭国和我们的水平差了太多,赢了也不算什么意外。”

    张桓突然神秘一笑,“你还是没看明白……这一战打疼了倭国,教训了高丽,敲打了女真……这是一箭三雕!从此之后,北方都是咱们的了,至少辽东一地,高枕无忧……你承认这点吧?”

    张庶宁点头,“这倒是真的,可这和你也没关系啊?难道你要去辽东从军?”

    张桓摇头,笑嘻嘻道:“不是从军,是去经商!”

    “经商?”张庶宁一怔,随即道:“我记得师兄说过,你们家都是读书的人,你去做生意,不怕违背家里的意思吗?”

    张桓眨了眨眼,轻叹一声,而后道:“你不知道啊!我读书也没有出路的,我们家的长辈实在是太强了。”

    “长辈?”张庶宁不解,“没听师兄说起过啊!”

    张桓又向两边看看,确定没人之后,这才道:“学弟,师兄能信任你不?”

    张庶宁眨了眨眼,笑道:“师兄要想谋朝篡位,我可不帮你!”

    张桓忍不住一笑,“瞎说什么……谁都能造反,唯独我不会,我们张家不会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难以掩饰的自豪,嘴角上翘,仿佛说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学弟,你也姓张……不过想来咱们不是一个张,只能说五百年前是一家,也是缘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的长辈,是当朝第一人,就是张太师!”

    “啥?”

    张庶宁瞬间怔住了,傻傻看着眼前这位学长,你没开玩笑吧?

    我爹什么时候有你这个亲戚了?

    难道说是我爹当年经过山东的时候,犯了点错误?

    不会吧,这也太扯淡了?

    老爹,你要是真这么干,我可不能替你瞒着,必须告诉老娘才行。

    张庶宁吓傻了,张桓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信,可事实就是这样,我是济南张氏的后辈,论起来,张太师应该是我的叔祖,只可惜他老人家从来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真的认亲……不过我知道,那是他老人家担心有人打着他的旗号,会为非作歹,损害他的名声。”

    张庶宁默默听着,你继续吧!

    只要不是我爹的私生子,咱怎么都好说!

    张庶宁默默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虚惊一场……他也很快想清楚了,这个张家,多半就是老爹缘起的张家。只不过张希孟厌恶家族,反对大户,他从来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认这些亲戚。当然了,也没有公然说出不认。

    像张桓这么讲,也不算错。

    “师兄出身显赫,非比寻常。似乎更不应该去辽东做生意啊?”张庶宁迟疑道。

    张桓摇头,“不然,我仔细想过了,按照咱们的规矩,接下来再次分田,我们张家也会四分五裂的。所以要想维持张家的体面,我就该想办法,闯出一条路。去辽东经商,快速赚钱,然后置办产业,开枝散叶。我不能再傻读书了,而且读书,我也不可能胜过老叔祖啊!”

    张庶宁还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算你有自知之明,我还是听着算了。

    “师弟,是这样的,我去经商,肯定也要关系,有人帮衬着。咱们同在一个学堂,以后咱们学堂肯定还有很多做生意的。还有工学堂那边,他们最会做东西,制造机器。你是个稳妥的,师兄信你。有什么好的玩意,你可要及时提醒师兄。”

    张桓很认真道:“师弟,我走之后,你只要帮我盯着,联络人员,有好事告诉师兄一声,我就给你一点好处。每年十贯……一百贯宝钞,你看怎么样?”

    张庶宁忍不住好笑,“我不要!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张桓立刻大喜过望,道:“我就看出来了,师弟不是贪财的人。算了,这样吧,等师兄有所成就,你往后想去我那里,我一定给你安排。放心,我会拿你当亲兄弟对待的。”

    “咳咳!”张庶宁连忙道:“师兄出身高门,是张相公亲戚,我可不敢高攀。”

    张桓一怔,随即气哼哼道:“我说我是张太师的亲戚,可不是要仗势欺人,也不是炫耀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们张家人才辈出,张太师能辅佐圣君,开一朝太平。我去经商,一样能做当世陶朱!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张庶宁怔了怔,认真赞道:“师兄好志向,祝你成功!”

    张桓欣然大笑,踌躇满志,和他有同样志向的,竟然还不少。伴随着捷报,无数山东汉子,乘坐船只,大举杀向了辽东……

第七百六十九章 张庶宁的苦读计划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张庶宁还是保持了冷静……总不能你说是那就是吧!而且想攀上老爹的人,那可是多如恒河沙数,绝对不能马虎了。

    因此张庶宁抽空,还真暗中打听了一下,甚至借着外出调查的机会,跑了一趟张家。

    等他回来之后,总算是心里头有数,然后给张希孟写了一封长信,把张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首先,他们确实是张希孟的亲戚,不过严格算起来,他们既不是张希孟这一支,也不是张养浩那一支,虽然算不上五百年前是一家那种,但也绝对能上溯两百年了。

    不过要说他们单纯是攀附张希孟,也不能那么说,当年决战察罕的时候,他们可是率领族人,替明军运输粮草的,而且还有三个族人牺牲。

    算是替大明江山出过力气,流过血。

    正因为如此,在接下来分田的过程中,张家虽然分了田产,但是浮财还保留着,也没有进行拆分迁居。

    相比起其他的大户人家,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张桓的父亲,甚至还担任过粮长,完成任务也很不错,按时定量,把粮食送到了朝廷,因此还得到了嘉奖。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并没有通过粮长的考试,因此没有入朝为官。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费力气培养张桓,希望能出来一个当官的。

    偏偏张桓是个不听话的,他对当官的兴趣不大,非要经商发财。

    不过他想经商,条件也是不错的,即便不考虑张希孟,本身张家还是有钱的,在济南等地,颇有人脉,他又来复旦学堂读书,认识了不少人。

    其次,他时机把握得非常好,此刻刚刚包围了倭国兵马,露出了胜利的端倪,辽东的大发展,就在眼前,很容易就会发财。

    发财之后,他会干什么?

    没准会重新修订族谱,大约若干年后,他就真的成了张希孟的侄孙……面对此情此景,张庶宁其实很无奈。

    他跟老爹写信,讲述这件事……你要说张家有什么问题,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需要彻底拆分,发配得天南地北,妻离子散。很显然也不近人情,他们没什么大过,甚至还有点功劳。

    再说张桓本人,他也算努力读书,能考入复旦学堂,现在又抓住机会,果断前往辽东创业发财。

    假使过几年之后,他真的有了成就,也只能替人家的高兴。

    可张庶宁了解了这位族侄兼学长的经历之后,他又不是那么舒心顺意了。

    道理很简单,当初张家并没有分浮财,因此他们还是远比一般百姓富裕,张家子弟普遍读书识字,家中也颇有些藏书。

    这些优势都是普通人不敢想的。

    而且张庶宁还打听到,当初为了让张桓顺利考入复旦学堂,张家聘请的教书先生就有三位。

    可以说是耳提面命,费尽了力气,才把张桓送进来。

    这倒不是说张桓就真的不行,只是说如果他出生普通家庭,是绝难进入复旦学堂的。

    张庶宁梳理这些之后,就忍不住向老爹提出了一个问题……从张家的角度来看,他们栽培后辈,努力向上,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十分励志。

    可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又太不公平了。

    他们读书条件远不如张桓,也聘请不起好几位名师……其实很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想努力,而是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这事情公平吗?

    张庶宁不知道,他很想让老爹给个结论。

    这封信到了张希孟的手里,张希孟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竟然也只是一声长叹,有些沉默。

    怎么说呢?

    他也很难回答,如果连张家这种情况,也不能容忍接受,需要处置掉,那就树敌太多,非要天下大乱不可。

    更何况治国也需要人才,类似出身的读书人,遍及朝野,数量非常大,不可能不用。

    但是张庶宁也告诉老爹一件事,根据他的初步了解,张家子弟,几乎人人都进入学堂,普通百姓子弟的入学率,还不到五成。

    而且去的还不是什么好学堂,根据张庶宁的介绍,那些学堂就是个识字班水平,几年下来,能会写自己名字,就算是不错了。

    根本不可能成才。

    信的最后,张庶宁提出了一个要命的问题,这种情况公平吗?

    张希孟也很难以回答,以至于好几天,他都若有所思,意兴阑珊。

    结果让朱元璋发现了端倪,老朱也在忙着写书,询问之下,张希孟只能把这封信交给了老朱。

    朱元璋看过之后,也陷入了长久沉默。

    “张先生,你说这种情况,多吗?”

    “多!”张希孟道:“其实据我所知,不管是济民学堂,还是复旦学堂,像这种出身不错的子弟,都占了三成左右。”

    老朱眉头一皱,长叹道:“可富户之家,只怕还不到整个大明的一成啊!”

    张希孟点头,“确实,双方在入学的比例上面,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老朱沉声道:“那张先生以为,应该怎么办?”

    按照过去的经验,张希孟向来是满肚子主意,从来不让人失望,可这一次张希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说实话,他真的没有完美的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张希孟才缓缓道:“我能想到的,只是鼓励其他学生,用心做题而已。”

    老朱微微沉吟,“什么意思?”

    “就是一心苦读,玩命发奋,拿出十倍心血和努力,去弥补差距……总而言之,不能认命!”

    朱元璋道:“这样就行了?”

    “当然不行!”

    “那还玩命干什么?”老朱不解。

    “玩命可以让那些条件更好的人不舒服!”张希孟回答道。

    老朱还是不解,能有用吗?

    张希孟给老朱算了一笔账,眼下富户不足一成,甚至连半成都没有。他们的子弟数目也远不如真正的贫寒之家。

    也就是说,双方人数的比例,可能是二十,三十比一,甚至更多。

    人的智力水平,很大程度上是天赋遗传,虽然教育能改变一些,但到底不是决定的作用。

    而那些豪富人家的子弟,也不都是天才,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中人之姿,甚至因为出身太好,变得好逸恶劳,吃不得苦,成不了才。

    这时候如果所有的贫家子弟,他们都努力读书,未必能胜得过最顶级的富家子,毕竟人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那些资质不行的,不爱读书努力的,却是可以轻易淘汰掉。

    而且由于贫家子弟数量众多,里面偶尔冒出来的天才,还是能跻身顶级行列的。

    “所以臣的办法就是拼命做题,绝不服输,一旦放弃了,那些中等的富家子弟,也能轻易爬上好位置,久而久之,就真的又出现一批士大夫了。再往下发展,就是九品中正制了。”张希孟感叹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所以无论如何,朝廷都应该鼓励学生,努力上进,而不是消极应对,不思进取!”

    朱元璋默默沉吟,随即点头道:“张先生所言有理,只是咱看庶宁的信,发现有些地方,就算想苦读,只怕也做不到啊!”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当下的名师书籍,还是太少了,读书成本也太高了。想要让孩子们拼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朱很烦躁,他哼道:“归根到底,还是钱太少了……张先生,你主张发展工商,还要改革财税,咱现在明白了,没有钱现在是什么都办不了。给李善长和蓝玉他们下旨,咱要尽快看到钱,越多越好!不管他们干什么,哪怕敲诈勒索,绑票赎人,也要给咱弄到钱!”

    老朱当真是发了狠,他的这一道旨意,这把蓝玉成全了。

    这家伙包围了好几万倭寇,几乎倭国的精锐都在他的手上了。

    蓝玉直接给倭国去信,想要人,出钱吧!

    对于蓝玉的操作,李善长嗤之以鼻。

    什么脑子啊,太没有创意了。

    随后李善长就给高丽这边送信了……倭国将领那么凶残,放走了就是纵虎归山。所以喽,你们想废掉倭国的战力,就出点钱,花不了多少钱,老夫把人扣下,交给你们处理,不论杀剐,全都你们说了算。

    这可是为了子孙后代剪除祸害的好事,不会连这点钱,都不愿意花吧?

    老李这是把过去衙门里,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手段都拿出来了。

    这手段足以让蓝玉汗颜,朱棣流泪,实在是没法不服气。

    相比起他们拼命弄钱,张庶宁接到了老爹的回信。

    他第一次看到,原来老爹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张希孟开出了苦读这个药方,但是张庶宁却知道,想苦读也不容易。

    他花了三天时间,苦心思索,随后张庶宁找到了自己的老师。

    他想做个试验,给他半年的时间,选择一所下面的学堂,他想和几个同学过去,单纯辅导这些学生,教他们如何应对考试,看看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入复旦学堂!

    “就算能考入学堂,又能怎么样?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了。”老师并不赞同。

    可张庶宁却坚持道:“只要考入了,就算是成功了。只要占据了名额,就会压缩其他人的份额,没有这份学历,就不能参加门下省考试……先生觉得,还没有价值吗?”

第七百七十章 小张先生

    张庶宁到底是离开了学堂,前往夏河寨千户所。

    临走的时候,他的老师足足和他谈了一整夜,都在劝说他,不要去干这种注定不会成功的事情。

    “孩子,你天资很高,又很努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以现在的大明来看,无非南济民,北复旦,两家三七而分。孩子,你要是真想有成就,就该让咱们学堂胜过济民,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学堂才是。”

    张庶宁只是低着头,“那北平大学堂呢?算什么?”

    “算投机取巧,算学堂的耻辱!现在孙相就是起自山东,我们的机会到了。先生我主持清查人口田亩,如果接下来朝廷能在这一块用到我的主张,你们的机会都能到来。再过几年,通过门下省考试,入朝为官,光宗耀祖,这是多好的事情!你又何必跟自己的前程作对?你帮那些穷苦子弟,不过是异想天开。”

    老师苦口婆心,“我见了太多这种孩子了,他们普遍迟钝,愚蠢,懒惰……别说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他们根本不行。没有见识,没有担当,更不知道努力上进,总而言之,这个天下,让他们读书认字,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他们能当个工匠,做个账房,在乡下干体面的事情就挺好的,登堂入室,他们不配的。”

    ……

    行走在路上,张庶宁的脑袋里,不断闪过老师的话,从调查人口田亩起,张庶宁就非常钦佩这位老师,甚至跟朱棣写信,赞美过自己的老师。

    可这一次的交谈,让张庶宁严重怀疑,自己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他的确是把自己看成了很重要的门人弟子,不然他不会这么肆无忌惮,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但这番心里话,又让张庶宁很不舒服,身为复旦学堂的名师,确实可以瞧不起穷苦人,他们不一样。

    那自己这个宰相之子,是不是可以瞧不起大多数人?

    为什么老师会对穷苦子弟那么鄙夷?

    他讲的究竟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道理?

    就算没有道理,又错在哪里?

    张庶宁依旧没有什么思路,不过这一次,他不想去请教老爹了,他希望自己寻找答案。

    夏河寨千户所,临近海边,本是为了防备海寇设置的。

    千户所的成员,多数是当初山东红巾,算不得明军嫡系,条件并不好。

    算上周围,一共五所蒙学,一所小学,一所中学。

    按照现在大明的学制,蒙学和小学,都算是义务教育范畴,到了中学之后,就需要自己花钱了。

    这就有些类似历史上的县学、州学、府学。

    等中学结束之后,对于学生来说,大致有这么几个去路……没法继续读书的,自然就要工作,凭着中学学历,读书识字,大致能找个账房一类的活儿,勉强可以衣食无忧。

    情况好的,可以选择进入布政使司学堂,这是各省设置的学堂,能针对性培养一部分人才。

    比如安排他们,进入本省学堂,担任教师等等,有些也能侥幸通过考试,直接进入衙门做事,只不过要从最低级的开始。

    相比之下,只有最顶级的那些,通过考试,才能进入济民学堂,复旦学堂。

    只要进入这两个学堂,基本上一只脚踏入了官场,就算不愿意迈进来,如张桓一般,前去经商,坐拥人脉,也是前途无量。

    总而言之,立国十年的大明,虽然在教化上面的投入很惊人,但整个体系还很粗糙,顶尖儿的学堂太少,好的教师更少,各级学堂,良莠不齐,成材率也十分参差。

    张庶宁回想自己的经历,他大约在七岁之前,就学完了蒙学和小学课程,随后读了一段时间中学课程。

    然后就去参加了济民学堂的考试,很顺利通过考核……如果不是遇到了黄观,夏知凤几个天才到不行的家伙,张庶宁就是妥妥的学霸,神童。

    毫无疑问的那种。

    现在想想,真的是自己多厉害吗?

    似乎也未必……毕竟自己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坐在老爹的书桌上。

    很多教材就是老爹编撰的,多少人想得到老爹的指点而不可得,自己却是轻而易举,还有点听得厌烦了。

    不算老爹,自己的母亲也是朝廷尚书,度支局提举,还有那些往来的人,随便拿出一个,谁不是名动天下的人物。

    这么好的条件灌注在自己身上,侄儿张桓跟自己比,那才是天差地远呢!

    张庶宁询问老爹,是否公平,其实更应该问问自己,公平吗?

    你享受了那么好的一切,你又准备怎么做呢?

    很早的时候,张庶宁就想当一名老师,后来他渐渐觉得,功名利禄对自己来说太容易了,几乎是唾手可得。

    只有成全别人,造就更多人的成功,才是自己的快乐。

    但是到了今天,张庶宁又有了新的感悟,或许不仅是自己的快乐,也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一百二十篇文章,你们必须读熟,其中关键的语句,我已经圈好了,必须背诵下来。一个字都不许错!”

    “还有,这是三百道算学题目,必须吃透,刻在心里,不管怎么变幻,都要掌握!”

    “再有,就是这一千条常识,也都给我背下来!”

    ……

    张庶宁面对着五十几名夏河寨的学生,发出了自己的命令。

    “我已经和你们的父辈谈过了,我给他们立下了军令状,我要至少送十个人,进入复旦学堂!他们也答应我,只要能送进复旦学堂,他们都会听我的安排,你们谁不听话,立刻拖出去打手板。哪怕打死,他们也不会管的!”

    从这天开始,夏河寨中学,就进入了军营的状态。

    甚至有家长主动过来,帮着在外面站班。

    有哪个学生逃课,有谁不听话,立刻抓起来,不用老师动手,直接就往死里打。

    当真是没有半点客气,其中最皮的一个小子,他逃出去,下河摸鱼,结果让他爹抓到,直接吊在了河边的柳树上,扯下衣服,直接拿柳条抽打,等张庶宁赶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然后爷俩抱在一起哭!

    “你咋那么不知道好歹!能进复旦学堂,就跟考上进士差不多了,那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就算拼了这条命,那也值了!再有一次,我就打死你,你死我也死!让咱爷俩,成十里八乡的笑话!”

    渐渐的,夏河寨中学的孩子们,没谁敢偷懒。

    他们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没有休息,没有娱乐,天不亮就爬起来,去外面跑操,背书,然后上午做算学题,下午背文章。

    到了晚上,再练习考试用的馆阁体字迹。

    张庶宁发现,有些他觉得很平常的东西,这些学生都不知道。比如应试的字体,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一清二楚,可是这帮学生,竟然连规规整整写字都做不到,仿佛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们。

    还有怎么写文章,如何用例子,这更是张庶宁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毕竟他爹讲什么,张庶宁还能不知道!

    但是很可惜,这些学生真的不知道,原来的老师,甚至还拿论语来当宝贝。

    张庶宁看得头皮发麻,你们写论语的句子,就算是对的,也会扣分的。张庶宁只得又订购了一批报纸。

    每天安排人专门朗读报纸,然后让学生做笔记。

    “你们记住,考试从来考的不是才华,尤其是文章诗词的比例越来越低之后。很多时候,考的就是技巧,经验。最后的一个半月,我会带着你们做各种考卷,你们可以不懂这些题目,但是务必给我记在心里头。多记住一道题,多答对一个字,你们就多一分进入复旦学堂的机会!”

    到了最后一个半月,试卷还真送来了。

    这些卷子,有几套是胡俨出的,还有十几套是黄观出的,其中出的最多的是夏知凤,她从应天送来了足足二十套。

    这几个人,都堪称学神级别,他们虽然不在复旦学堂,但是却很了解复旦学堂的风格,尤其是夏知凤,她甚至把每一道分解开,告诉做到哪里,可以得多少分数。

    对于学生来说,只需要废寝忘食地玩命就是了。

    几个月下来,这些千户所子弟,从最初的顽劣迷茫,到现在信心满满,斗志昂扬,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进步有多大。

    这里面不乏比张庶宁大好几岁的年轻人,但他们对这位小先生,无比尊重,甚至敬若神明,简直比他们的父母还重要。

    转眼之间,考试的日子就临近了,张庶宁亲自带领这一批学生,赶到了曲阜。

    很显然,他们应该算是一大堆前来应试的学生中,最狼狈的那一批,不少人还穿着草鞋,打着绑腿。

    这是哪来的一群放牛娃?

    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牲口市场在那边呢?

    张庶宁倒是很坦然,“去吧,对得起自己就好!”

    学生们用力颔首,迈着坚定步伐进入了考场。

    两天考试下来,剩下的就是等待。

    张庶宁陪着他们,一起等着。

    足足过了七天,考试结果出来了。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有多达十八人,通过了考核,虽然他们排名普遍偏后,但到底是通过了。只不过出了点小问题,学堂方面临时决定,需要增加一场考试。

    得到消息之后的学生们都傻了,他们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家聚集在一起,满腔悲愤,切齿咬牙。

    学堂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这么多年,都没有加试之说,为什么今年要加试?

    说没有针对,谁能相信?

    “先生,你让我们玩命学,让我们加倍苦读。我们都听先生的。可现在呢?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苦读还有用吗?”那个被吊在柳树枝的皮小子,哭着问张庶宁。

    他这一次很走运,排在倒数第二名通过。可如果加试一场,估计就要落榜了。

    张庶宁伸出手臂,拍了拍学生的肩头,沉声道:“别怕,这是大明朝,不会允许那些人为所欲为的!”

    学生们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满腹的悲愤还在,他们只觉得小先生不过是安慰大家罢了,难道还能真的扭转乾坤?

    可就在下午的时候,又传来了消息,新任布政使高启,前来曲阜,查看学堂录取情况……希望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一章 闹到中书省

    高启是孙炎担任布政使之后,接掌孙炎职务的人。

    这个安排就很有趣。

    孙炎入主中书,那是个意外,可孙炎推高启,就绝不是意外了。

    因为高启算是张希孟这边的嫡系,他在宋濂之后,担任翰林学士,随后升任刑部侍郎,如今外放山东布政使。只要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年之后,返回应天,担任尚书,或者升参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句话,孙炎已经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大家伙还是能看明白这事的,因此复旦学堂的山长魏观很热情接待了高启,还口称老父母驾临,蓬荜生辉。

    这个老父母就很有趣,复旦学堂虽然设在了曲阜,但是却直属教化部,论起来不必在乎高启。

    但是考虑高启的特殊身份,魏观还是保持了客气。

    高启含笑,“魏山长执掌复旦学堂,为国育才,山东百姓,也多承蒙恩典,十分感激,该是我谢谢山长才是……不知道这一次复旦学堂,又录取了多少英才俊杰?”

    魏观笑道:“九百七十多人,小一千了,其中山东籍的,差不多有六百人,也算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值得庆贺。”

    高启欣然抚掌,“确实如此,但不知道,有哪个学堂录取的数额比较多?哪一处的教化有功?”

    魏观稍微顿了顿,继续道:“左右还是济南府,益都,也包括兖州府,这几处也是历年的大头儿,并没有多少意外。”

    高启笑呵呵道:“果然!不过就没有什么例外?我怎么听说,有个小地方,今年出来了不少考生啊!”

    复旦学堂的人,自然知道高启所指,夏河寨这一次通过了十八人,在所有排行之中,名列第七,单纯从人数看,什么登州、东平、东昌,全都派到了后面。

    这个成就十分惊人,要知道过去夏河寨,可是一个进入复旦学堂的都没有。他们那里空有个中学的编制,但老师就没有配齐,像算学课,是个教文学的老师代替的。

    教文学的老师,还是个老儒,不通新学,让他教算学,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连照本宣科都做不到。

    这样的中学,突然冒出来十八名考生,杀出重围,跻身复旦学堂行列,确实让人有些目瞪口呆。

    魏观道:“既然布政使提到了,那我也就不瞒着,这个夏河寨确实蹊跷,我们准备加试一场,看看真实的成色,然后再说。”

    高启不动声色,“这么说,是觉得夏河寨有作弊了?考场作弊,历来都是大事情,要不要彻查到底?”

    魏观一怔,如果确实是考试出了舞弊,他还真不好交代,因此就笑道:“没有确实证据,不过事有反常,多考一次,也符合我们学堂的规矩。”

    高启却笑道:“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了,复旦学堂都没有加试的规矩。而且你们准备加试什么?可是让学生有所准备?”

    这时候一个老师站出来,“回高布政使的话,我们这一次准备考核学生的文字水平,测试一篇文章。由于事先都没有告知,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问题。”

    哪知道高启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文章这个东西,我还是小有了解的。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初张相改革科举,就是要降低文章比例。如今复旦学堂要用一篇文章,决定学生命运,属实不妥!而且我以为学堂的事情,需要正办。你们有考试舞弊的证据,那就废了考试,重新开考,如果没有,就按照成绩录取,万万不该弄什么加试糊弄人。这样一来,岂不是败坏了复旦学堂的名声?”

    高启身为著名才子,论起文采,远在张希孟之上,他点评文章取士的问题,确实没人敢反驳。

    而且后面他讲的,也有道理,复旦学堂这边,渐渐陷入了被动。

    方才站出来的那位老师,此刻又站了出来。

    “高布政使,复旦学堂取士,似乎应该听从教化部的意思才是。”

    言下之意,你根本没有过问的资格。

    高启也不慌不忙,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是山东布政使,夏河寨中学,还有夏河寨的考生,确实是我治下子民。如果他们在考试之中,遭到了不公平待遇,我也要行文中书省,讨一个说法。如果中书省不能给我说法,那就只有上书监国,上书陛下了!”

    高启提到了朱标和朱元璋,让所有人都是一怔,气氛又紧张了许多。

    高启执意替夏河寨的学生说话,让魏观很是意外。

    他面色凝重,其实论起品级,他并不怕高启,甚至他的资历还在高启之上。

    魏观担任过杭州知府,调任应天之后,逐步升任到国子监祭酒。

    他是属于李善长这一系的人,后来因为年纪大了,这才申请外放,担任复旦学堂的山长。他本来就是三品,和高启这个布政使,一模一样,谈不上谁高谁低。

    “高布政使,你不清楚,复旦学堂培养的都是各方面突出的顶级人才,是要辅佐陛下,治理国家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即便通过了考试,入学之后,他们基础太差,习惯也不好。万一把那些不好的习气,带入学堂,可就带坏了其他人。我这个山长,要替学堂未来负责!”

    高启的脸上,笑容消失,渐渐严肃起来。

    “魏山长,我不知道是你这么看,还是复旦学堂的所有老师都这样看!倘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事情可不光是几个学生那么简单了……你们以出身论人,咱们陛下又该怎么说?”

    魏观骤然一惊,沉下脸来,“高布政使,你这话就不对了,陛下乃是天授,岂能和凡夫俗子比肩?”

    高启冷笑道:“我可是听说陛下撰写此生经历,第一部的初稿,已经发到了各地,你们复旦学堂,不会没有收到吧?”

    高启继续道:“陛下是什么主张,你们不会不知道!哪有什么天授,无非是顺时而动罢了。”

    这时候那位老师又一次站出来,“高布政使,陛下撰写书籍固然不错……但身为臣子,应该清楚,吾皇天纵英明,不同凡响。而且高布政使替那几个乡下孩子说话,莫非你觉得其中会有陛下一般的人物?”

    这家伙的话,着实有些诛心了。

    高启笑道:“你又是什么人,不知道能否告知?”

    此人一笑,“在下名叫蔡本,是复旦学堂的老师,不才刚刚考察了山东的人口田赋,写了一篇奏疏,交给了陛下。”

    高启如梦初醒,“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的那篇奏疏很有见地,陛下也是十分喜欢。还明发各部衙门。接下来的改革,还要以此为参考。”

    蔡本微微一笑,“承蒙高布政使赞许,在下愧不敢当。其实以在下的意思,陛下应该不再增加赋税,以安人心。”

    盛世滋丁,永不加赋!

    高启突然眉头一皱,“蔡本,按照你奏疏的内容,不是说朝廷的田赋会大大减少吗?”

    “所以才要不加税赋,安定人心!”蔡本骤然说道。

    高启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蔡本,你这人真有意思,你费那么大力气,写了一篇奏疏,原来是想吓唬住陛下啊!我可以告诉你,想错了,大错特错了……咱们陛下不会被你吓到的,朝廷接下来的意思,重新分田,是肯定的。田赋减少,商税来补,另外还会进行税制改革……听到这些,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蔡本骤然变色,朝廷的意思,确实是出乎他的预料。

    难道自己写得还不明白?

    陛下怎么还死心眼,上千万的田赋,一旦重新分配土地,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盛世加恩的名义,把税赋固定下来,也就不用担心减少了。

    里子面子,全都顾及到了。

    为什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此刻魏观也是眉头紧皱,“高布政使,我们学堂的意思,还是应该加试一场,如果你觉得文章不妥当,可以调整一些内容,但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进入学堂。你也要知道,复旦学堂是朝廷税赋供养,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高启深深吸了口气,“魏山长,还是那句话,你们想靠着多试一场,就把那些学生赶到门外,不给他们入学的机会,我这个父母官,是不会答应的。我会上书中书省,据理力争!”

    魏观深深吸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请孙相定夺了。”

    双方不欢而散,高启直接到了夏河寨学生这边,参与考试的所有人,包括没有通过的学生,也都等在这里。

    他们迫切想要知道个结果,到底是自己这些人痴心妄想,还是上天不负苦心人!

    就要见个分晓。

    高启亲自驾到,勉励了大家伙一番,学生们的希望更强烈了。

    只是高启却一直在盯着张庶宁,别人不认识,他经常去张府,哪能不认识?果然是这一位。

    高启借着单独谈话的机会,跟张庶宁到了屋舍里面。

    “这事张相知道吧?”

    张庶宁微微摇头,“我没有写信。我还不觉得,咱们大明朝,会烂到这个地步!”

    高启一怔,点了点头,“成!既然如此,我就上书,跟他们周旋。大不了赔上一个布政使,我也想瞧瞧,中书省到底会怎么办!”

第七百七十二章 抓人

    高启本身就是有名的大才子,有太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这些人本身处境有些尴尬,一来他们普遍年轻,资历根基都不深,二来他们是朱元璋渡江之后,才投靠过来的,和一些老臣没法比。

    自然而然,就低了一等,也是直到最近,像杨基等人,才爬上布政使的位置,距离中书诸部,还差了一截。但他们胜在人多,像张羽啊,徐贲啊,王进啊,遍及朝野,还都小有名气。

    高启一面上书中书省,一面给老朋友写信,联络众人。随后高启又行文门下省,将复旦学堂的事情,捅到了宋濂和刘基那里。

    到了这一步,高启还不愿意罢手,他又决定,给御史台行文,请求御史台,调查录取中存在的弊端。

    ……

    “疯了!这个高启,就是一条疯狗!”蔡本切齿咬牙,对魏观道:“山长,他这是要把咱们都抓起来问罪啊!”

    魏观很凝重,他毕竟是在朝中做过官的,能清晰感觉到,高启这是要撕破脸皮,弄一把大的。

    但问题是以高启的地位,根本掀不起来这么大的风浪,门下省,御史台,这些地方怎么会配合他?

    再有,高启前程远大,也没有必要和复旦学堂死磕,把自己赔进去。

    这后面还有神仙!

    魏观猜到了,但到底是谁,他却不好说。按理讲复旦学堂是山东的,和孙相很亲近,高启也算是孙相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蔡本,我问你,这个夏河寨中学,他们考出来的,里面到底有没有弊端?”魏观觉得事情的关键还在学生上面,只要考试有问题,他们占住了理,就算打到了御前,他也不怕。

    蔡本脸色漆黑,无奈道:“有……也没有!”

    魏观气得差点倒仰,“到底有没有,你废话什么?”

    蔡本无奈道:“山长,这事还要怪咱们学堂的一个学生,他学的不错,人也聪明,我是很想栽培他的。可惜的是,他这人不上道,非要去教导贫家子弟。我以为他就是随便说两句,一个小孩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可是他还真把咱们的考试套路摸清楚了。听说他带着夏河寨的学生,日夜苦读,专研考题,几个月下来,还真让他办成了!”

    蔡本气哼哼道:“论起真才实学,夏河寨的那帮穷鬼崽子,如何能登堂入室?只要重新考一场,必定能把他们逐出学堂!”

    魏观听到这里,眉头紧皱,“我早就说过,你搞那个什么调查,要不得的。学生往外跑,看得多,想得多,心野了,就不好管了。我问你,这个学生教书,有没有泄露考题的可能?”

    蔡本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山长,我现在就去查查,看看这小子有没有问题。如果他真的有窃题的行为,这事情就好办了!”

    魏观稍微沉吟,随即道:“你可以查问,但一定小心,这孩子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可造之材,你可不能毁了他!”

    蔡本连连点头,可是从魏观这里出来,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区区小孩子而已,摆平了他,事情也就解决了。

    因此蔡本直接来找张庶宁了。

    他走到半路,发现有卖金梨的,卖了一大筐,提着到了学生住处。张庶宁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他也没干别的,只是领着大家伙,继续跑操,读书,做题,跟前些时候没什么区别。

    要说还有什么事情,那就是观察研究一下这些孩子。

    他在济民学堂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只不过那时候是研究天才学生,现在开始研究普通人,渐渐的,张庶宁也有了一些心得体会。

    前面蔡本就跟他说,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基础差,习惯不好,卑微怯懦,没见识,没担当……就算放他们进入学堂,也远不及别人,白白占用名额。

    类似的观点,魏观也说过,他不能浪费学校的宝贵资源。

    虽然这话在张庶宁听来是歪理,但歪理也有存在的基础……有些论断,还符合一些现实,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庶宁把精力放在了这上面……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比如说这些夏河寨的学生,尤其是通过考试的,他们变得相当自信,说话有条理许多,也重视自己的卫生,行走坐卧,比起原本都提升了一大截。

    他们会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会买最便宜的牙具,每天定时洗漱。他们还会不遗余力,如饥似渴地

    各种各样的书籍,报纸,甚至有人尝试着写文章,投给报社。

    根据张庶宁的评估,只要能维持这个状态,要不了一两年时间,就算是真正和那些出身条件较好的学生相比,也不会差太多。

    这就让他大为惊讶。

    穷学生,乡下孩子,到底是差在哪里?

    渐渐的,张庶宁得出了一个结论。

    其实这就是长久以来,塑造的结果。

    人们更仰慕那些条件好的家庭,觉得他们动作优雅,穿着体面,代表着尊贵气派……普通人要跟他们学,学不来就自愧不如,低人一等。

    久而久之下来,那些出身良好的孩子,优点被放大了,反过来,穷人的缺点被放大了。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一代代传承,千百年塑造,最后就出现了许多名门望族,他们的子弟,确确实实,比穷人更出色。

    好玩的是,似乎穷人也接受了这一点。

    在学堂里,一些穷苦子弟的孩子,也处处唯唯诺诺,邋遢懒惰,怯懦,缺少自信……这种情况,还能够改变吗?

    张庶宁认为,能改变!

    要怎么改变呢?

    那就是胜利!

    比如说这一次考试,夏河寨的学生,就凭着自己的努力,击败了那些富家子弟,在千军万马丛中,杀了出来!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种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胜利!

    只有胜利,才能解决问题!

    他们并不差,只要有适当的条件,甚至远远不如那些富人子弟,他们也能像野草一样,顽强生长,取得相当不错的成就。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张庶宁像个开心的孩子……确实,他的确还算是孩子。

    张庶宁立刻给老爹写信,他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老爹。

    不光是男女一样,还有贫富,也都一样,

    或许一时看起来有差别,但是这个差别,绝对不是不可以改变,更不是生生世世的。甚至张庶宁觉得,在穷苦子弟身上投入,或许远比富家子弟要好多的。

    因为他们更愿意付出,更能吃苦,改变命运的冲劲更强……只要适当引导,投入一点点资源,就能培养出相当多的人才。

    张庶宁觉得,自己老爹心心念念的人才培养,或许真的可以从乡村入手。不过为了验证他的想法,最好还是找一处试验,哪里更合适呢?

    毫无疑问,就是北平了。

    反正朱棣有钱,让他出。

    看看花同样的钱,到底哪一种的效果更好?

    张庶宁越发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或许真的是前途无量,远比出将入相,更能改变大明朝。

    他不光要告诉老爹,还要告诉夏知凤,告诉黄观,胡俨他们,他希望有一群朋友,一起来研究,一切寻找答案……

    就在这时候,蔡本来了。

    师生见面,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怎么说呢!我还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学生。”蔡本沉吟道:“你很聪明,知道拿学堂的题目,去教那些孩子,死记硬背,帮他们通过考试。可你想过没有,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那些被他们挤占名额的学生,又该多冤枉?你听先生的,认个错,赶快回学堂读书,你的前程还在,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张庶宁默默听着,随后道:“先生,我现在认错,是承认作弊吗?那可不是小罪啊!”

    蔡本一怔,忙道:“你想什么呢?我是你的老师,还能害你不成?天地君亲师,我要是连弟子都害,还怎么在天下立足?”

    张庶宁点了点头,“先生不忍害弟子,那弟子也不忍心害夏河寨的学生,他们也是我教出来的!他们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心血本事,考上了学堂,你们却想把他们赶出去,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天下人的!”

    “你!你不要太过分!”蔡本大怒道:“你才几岁?就算你满肚子道理,又能怎么样?我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你只怕就要失去学籍了。”

    张庶宁微微一笑,“有些事情,先生能做主,有些事情,先生做不了主。还是拭目以待吧!”

    蔡本咬了咬牙!

    “行,算你有种!我看你怎么收场!”

    蔡本敢走出来,突然迎面飞来一颗金梨,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蔡本痛叫了一声,鼻血流了出来,随后更多的金梨,如雨点般落下。这都是他买来,送给学生的。

    “拿走你的梨!谁稀罕你的小恩小惠!”

    蔡本被砸的无比狼狈,鼻子流血,眼眶发青,狼狈万分。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崽子,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这就开了你们!”

    他踉踉跄跄,回了学堂,直接去了山长的签押房,他正准备说话,这时候一个人站起来。

    “我是御史台的马君则,请立刻跟我走,接受调查!”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不许士大夫再回来

    马君则自然不会随便跑来,他是奉了中书省和御史台的命令,这才前来办案。

    而自从高启将复旦学堂录取的事情,捅到了中书,朝中就风起云涌,议论纷纷。相比之下,李善长罢相,都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这不是单纯的去留问题,也不是一般的舞弊案件,因为这事已经涉及到了大明朝的根本,涉及到了那个最最核心的问题。

    试问今日之大明,竟是何人天下?

    朝中诸公,各个方面,都在积极联络,彼此沟通……你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一次不再是张希孟这一派,李善长这一派,也不是按照各个衙门划分,而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分化。

    比如首先行动的,竟然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汤和,他找到了徐达。

    “夏河寨千户所是军中将士的子弟,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御史台能不能给军中将士做主?”

    徐达脸色铁青,“我说汤老哥,这事不这么简单,我愿意帮,但咱们自己也不好说啊!”

    “怎么不好说?”汤和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徐达起身,看了看四周,这才重新坐下,对着汤和道:“夏河寨那边,固然是军中子弟……可你我的孩子,也不在那种地方读书,更何况我们都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已经是占了大便宜,我能站出来说话,可到底不硬气啊!”

    汤和冷冷道:“那就怎么硬气怎么来!”

    徐达大诧,“汤老哥,你什么意思?”

    汤和重重叹息,“实不相瞒,我知道这事,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我琢磨着,咱们当初,过的什么日子,你,我,还有陛下,这才过去了多久?咱们就忘了?说实话,我是真怕,我怕有一天,咱们的子孙,也会变得和元廷的贵胄一样。”

    徐达怔了怔,随后道:“你想怎么办?”

    汤和叹道:“我听说了,胡大海的孙子,要进北平学堂,也是通过考试的。咱们不妨请旨,爵位世袭罔替,看上位的意思,是废了还是留下……至于下一代人,必须各凭本事,像原来的入学办法,做出改革。要让他们跟普通人的子弟一样。或者干脆没有功劳,就不能继承爵位……反正具体怎么办我说不好,但是这一刀,我认了!”

    徐达一怔,他是万万没想到,汤和居然能如此表态!

    “汤老哥,其实这事到不了这一步……核心还是经费学堂的分配问题……再有就像武学,普通人的子弟,能不能入学?现在军中的位置,能不能让出来?那些世袭罔替的爵位,能不能直接领兵……如果老哥能鼎力协助,我就有办法!”

    汤和浑身一震,随即道:“你不要骗我!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

    徐达立刻道:“你知道这一次蓝玉用的战法不?”

    “知道,听说以火器为主,打得很好!”

    “那你知道一直以来,朱英在云南的战法不?”

    汤和依旧点头,“那小子火器玩得更好,我怎么不清楚!”

    徐达道:“这就是了……火器这个东西,把战场的情况简化太多了,有多少后勤,多少兵马,多少火器,输出多少杀伤……这都能计算出来。个人的勇武,将领的天赋,许多东西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要让我说,一个善于计算的年轻人,打过几次战斗,估计不会比军中老将差太多,甚至还能犹有过之!”

    “所以我的意思,武学要面向全国招生,军中子弟愿意报名,自然最好,哪怕国公,侯爵的子孙,也可以。参加考试就行。而这个考试,必须公平公正……首先是基本的身体素质,其次呢,就是考试成绩,只要过关,就能进入武学,从军报国。只要守住这一点,别的事情就好办了。”

    汤和毫不迟疑,“这事我同意了,没什么做不到的。不就是那几家勋贵吗?你不愿意得罪人,这事交给我,恶人我来当!”

    徐达摆手,“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这种事情做起来只怕会得罪太多的人,落实不下去。”

    汤和沉吟了少许,叹道:“你说这事不好办,我是知道的。但要说无从做起,那也是低估了满朝之士。从当初跟着张先生读书识字开始,有些事情,潜移默化,就已经跟咱们讲了。只是立国之后,有些人又把当初的话,当成了玩笑,忘了初心,你说是吧?”

    徐达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明白了!多谢汤老哥,有你在,我现在的胆子大起来了!”

    徐达打定了主意,火速去联络其余御史言官……经过了他的整顿,御史台也集中了不少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可不是过去清流为主了。

    徐达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之后,立刻得到了大多数御史的支持。

    “请总宪放心,我们也都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教化经费投了那么多,却还是没有效果,该改一改了!”

    御史台经过徐达的整顿,今非昔比,他们不光战斗力强悍,而且还能影响舆论……很快就有人出面,向应天的报纸阐发了主张,仅仅是标题,就让人目瞪口呆:“警惕士大夫班师回朝!”

    门下省,宋濂和刘基,还有姚广孝,几个人凑在了一起。

    刘伯温首先道:“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你们两位怎么看啊?”

    宋濂哼了一声,“伯温兄,咱们俩最是熟悉不过,我年幼时候求学之苦,你是清楚的。如果当初有这么个夏河寨中学,我该多高兴啊!”

    刘伯温翻了翻眼皮,笑道:“那是当初啊,现在呢?”

    “现在?”宋濂呵呵道:“你以为我和当初不一样了吗?笑话!”

    刘伯温点头,“这就好!”

    当他把目光转向姚广孝之时,没等说话,姚广孝就先笑道:“我可是僧人还俗啊!”

    刘伯温不客气道:“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谁知道你又怎么想的?”

    姚广孝气得笑了,“我当初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啊!”

    这一句话,弄得三个人,哄堂大笑。

    刘伯温欣然道:“这么说起来,咱们门下省也是这个意思了呗?”

    宋濂怔了下,好像还缺了一个人。

    姚广孝道:“那个龚伯遂被汪广洋请去了。”

    刘伯温哼了一声,“随他去吧!”

    中书省这一边,孙炎也无可奈何,闹得这么大了,不拿出个办法,也不行了……我这人也命苦,好容易接了相位,这大事情就一样接着一样。

    好歹蓝玉争气,一下子就把倭国收拾了,对外用兵一切顺利。只是这朝堂上的事情却是不好办。

    这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孙炎只能向朱标请令,随后在中书省,召集各部尚书,门下省,御史台,以及国子监,翰林院等等大小九卿,悉数驾临。

    今天的局面,很是有趣,徐达代表御史台,单独站在一边,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都督汤和也来了,二人并排,虽然人数不多,但份量大的吓人。

    随后就是门下省的三位都给事中,也是气势汹汹。

    而在另一边,汪广洋、胡惟庸,另外还有数位尚书,也包括国子监祭酒等人,赫然在列。

    隐隐相对的两伙人,还真是势均力敌,很难说谁优势更大。

    只不过就在即将议事的时候,商务部尚书江楠赶来了,她几乎没有迟疑,直接站在了徐达的旁边。

    这下子让人微微一怔,难道这是张太师的意思?

    就在所有人还在思忖的时候,又有人匆匆赶来,正是教化部的郎中钱唐。

    按照道理,他是没资格参加的,但他偏偏就来了。

    众人吃惊之余,孙炎咳嗽了一声,“我听说了,那篇警惕士大夫班师回朝的文章,是钱郎中写的。”

    钱唐点头,“确实我所写,不过另外还有几位御史,包括马君则,张羽,王进等人,我们的看法也都一致!”

    孙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钱郎中,你先在一旁等着。”

    钱唐退到了一旁。

    孙炎这才审视两边,随后又对朱标道:“太子殿下,我先说两句,所谓士大夫班师回朝的问题,是存在的,而且还很明显。这个根子,就出在教化上面,不把教化的问题解决了,后患无穷!”

    朱标微微颔首,却没有说更多。

    短暂沉默之后,汪广洋笑了笑,“孙相,何谓士大夫?必定出身名门,为官治学,名扬天下。又有家族势力,尤其是能够避税,逃避赋役,居于百姓之上。我大明以均田立国,又拆分世家,不许逃避田赋徭役……要是非说有士大夫,我以为是不是可以推敲一二?”

    这就是孙炎威望不够,虽然表态,但立刻就有人反驳。

    此刻刘伯温直接向前一步,“汪参政,你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表象。所谓士大夫,核心在于学,只要把持了教化,可是生生世世为官,这就是士人!”

    刘伯温又道:“我以为考试的时候,千方百计,不许贫寒子弟入学,就是搞世家门阀的那一套,就是新一代的士大夫!这就是我的看法!”

    此刻胡惟庸也笑道:“伯温先生,择优录取,名师选高徒,我看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吧?”

    刘伯温正想驳斥,钱唐突然开口道:“下官记得,太师说过两样东西算是公器,一个是为朝廷做事的官吏,一个是学问知识!既是公器,能交给老师做主吗?”

第七百七十四章 教育改革

    朝中诸公,激烈争论,此刻钱唐拿出张希孟的话,作为依据,据理力争,而不管是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都没有太多意见,至少不敢直接说张希孟是胡说的,他的话就是放屁……

    这种情况,似乎比起争论本身,更有意思。

    胡惟庸怔了一下,笑道:“张太师确实说过这话……我看这样吧,不如规定份额,比如出身寒门的子弟,要在学堂里占到七成,钱郎中以为如何?”

    钱唐略微沉吟,他也没想好怎么应付,可谁也没有料到,江楠居然开口了。

    “不成!”

    胡惟庸大惊,虽然江楠肯定不是他这边的,但是这位直接驳斥他,还是很震撼的。

    “请江尚书指点!”胡惟庸微微躬身,显得很谦逊。

    江楠直接道:“这种规定比例,对谁都不公平。我以为穷苦子弟,缺的是从蒙学开始的培养,缺的是资源的倾注。这些都不做,只是规定比例,不免滥竽充数,而且如何界定寒门和富裕之家?只怕也不好说。”

    江楠顿了顿,又道:“我还记得,当年说是让女子入朝为官,结果有议论,就是要拿出多少名额,交给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出一辙?”

    江楠之所以站出来说话,除了是她自己经历过,知道比例分配是个什么东西,还跟儿子张庶宁有关系。

    毕竟张庶宁的发现,不光告诉了张希孟,也告诉了老娘。

    江楠仔细研究过,她基本上同意儿子的判断。

    就拿现在大明朝堂的女官来说,数量大约占了一成五左右,能独当一面的,数量并不多。更没有出现女人做官了,就抢了男人多少位置的情况。

    总的来说,还要看一个人的才华能力,能不能胜任。

    像江楠这种,包括韩秀娘,周蕙娘,她们就在朝中,已经靠着自己本事,证明了不弱于男人的事实,没有人会质疑她们到底行不行……

    所以说,准许女子为官,既不是什么牝鸡司晨啊,也不是要规定多少比例……只说是不要设置障碍,门是打开的,有本事就进来,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区分。

    别看女人在家多数做饭,但真正的好厨子,往往都是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先入为主。

    而且从张庶宁的讲述中,江楠发现,穷苦子弟,他们需要的是教育资源的投入,需要的是给他们努力的机会。

    没有这些准备,不让他们掌握足够的本事技能,直接塞给他们名额,入学之后,不还是一事无成吗?

    进入官场,也成了笑话!

    这样一来,不正好证明了魏观等人说得对,穷人子弟就是不行吗?

    可事实是这样吗?

    说到底,要的还是两个字:“公平!”

    你有本事,坐到多高的位置,拿到多少的收入,都不会有人质疑。

    真正可怕的是德不配位!

    江楠的几句话,就让胡惟庸脸上发红,连忙道:“是我一时疏忽了。”

    江楠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短短交锋,胡惟庸就闭嘴了,站在反对这一边的,就只剩下汪广洋等人,战力去了一小半。

    汪广洋太聪明了,他已经看出来,这事硬抗肯定不行了,他随即道:“既然不好规定名额,依旧要通过考试,择优录取。总不能谁都能进吧?几个最顶级的学堂,也就那么多名额啊!”

    他的话刚说完,宋濂站出来接招了。

    宋濂的情况大家伙都知道,他早年求学,饱尝艰辛,很知道求学的艰难。就像是胡惟庸他们说话,讲的是寒门。

    所谓寒门,那也得有个门啊!

    真正的穷苦人家,根本达不到这一点,所以说,按名额分配,根本就是扯淡,完全行不通。

    所以宋濂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他从容笑道:“确实需要考试……但这个考试需要妥当设置题目。比如说一篇文章,诗词歌赋,还有些琴棋书画,弓马骑射……等等这些,都不能作为考试内容。可以在入学之后,设立相应课程,但是在录取这一块,绝不能有这些东西!”

    “毕竟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穷人,能轻易接触到的。而且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名师出高徒。可是在很多地方,连名师都找不到,又上哪培养出高徒?”

    “所以我以为,考试就是基本的文字功力,算学,物理,化学,天文,常识,历史,国法……以中学所讲内容为主,可以适当增加题目的难度,但是不能借着考试为名,刻意阻挠穷苦子弟入学。”

    宋濂沉声道:“正因为如此,我建议,要把考试出题的权力,收回朝廷,由教化部负责!”

    刘伯温也急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几个学堂的开支,朝廷给了那么多……不能我们光出钱不管事,任凭学堂折腾,这事情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汪广洋一怔,忙道:“学堂的老师,应该更知道要怎么教学生,要录取什么样的学生。我看朝廷不必越俎代庖吧?”

    刘伯温冷冷道:“我看学堂的老师,更知道如何招收自己喜欢的人,如何私相授受,败坏公器!”

    汪广洋立刻皱眉头,怒道:“你也是朝廷重臣,说话可是要证据的,不然败坏清誉,无端生出许多纷争,你可要负责!”

    还没等刘伯温继续驳斥,徐达冷笑了一声,“汪参政,你想要证据,我们御史台会满足你的!很凑巧,我现在手上正有几个有关师德的案子,既有济民学堂,也有复旦学堂。至于北平大学堂的问题,由于留守司暂时不纳入御史台管辖,我正在请旨上位。等案子查清楚,拿到了真凭实据,我会立刻交给汪参政的。”

    以徐达的地位和权势,确实不会说假话,汪广洋也没有胆子和他争辩,整个局面看起来已经是大势已定!

    但公平谁都会说,到底怎么才算是公平啊?

    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尽管多年兴学,义务教育法也颁布了,但老师,学校,依旧是稀缺资源。

    好的学堂,一年加起来,也招募不到一万人,而一年的适龄考生,只怕要在百万之上。

    绝对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汪广洋不再争论,不是他认输了,而是他仔细盘算过,这事情就不好办!

    甚至可以说,就是无解的。

    “孙相,大家都说了这么多了,您该拿出个态度才是!”汪广洋把皮球踢给了孙炎。

    孙炎微微冷笑,现在想起我来了,我刚刚说不许士大夫班师回朝,你怎么反对那么起劲儿?

    “这事情确实棘手,但也不是无解……济民学堂,复旦学堂,这些年都有师范班,主要是培养老师。我以为还远远不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在整个大明境内,要设立十所左右的师范学堂。先解决教师不足的问题。其次,我们可以增加一条规定,凡是参与科举考试的人,必须有三年蒙学,或小学的任职经历,而且还要考评优等,才能参加科举!”

    孙炎又道:“再有一点,小学升入中学,也要进行统一考核,要确保中学生的成色!再把中学的情况,纳入地方官吏的考评!”

    孙炎侃侃而谈,在场的众人,不管是赞同的,还是反对的,都对这位刮目相看,不愧是张太师身边的人,办事就是周全!

    实际上,孙炎再给整个教育体系打补丁。

    这倒也不是说张希孟当初就弄错了,实在是基础条件不一样,要不是这些年的准备,孙炎也没法大刀阔斧。

    他的思路也不复杂,首先解决蒙学和小学的老师缺口,建立师范学堂,逼着那些想考科举的人,先去充实地方,教几年书。

    这样一来,保守估计,能给地方带来上万名还算不错的老师,加上现有的老师数额,虽然说缺口依旧非常大,但总不至于没法维持。

    一旦大批的蒙学,小学,运转妥当,就会有大批的贫家子弟,获得更进一步的机会。

    随后是进入中学的考试,这一关至关重。

    只要能升入中学,接下来就有了进入最顶级学堂的资格。

    当把中学办学的成绩,和地方官绑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中学,就不能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总体来说,富家子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条件,机会也会更多。

    但是一旦分母变得足够大,贫寒子弟的机会也就多了。

    本着往死里卷的卷王精神,总会有相当多天资过人的贫寒子弟,通过厮杀,顺利跻身好的中学,进而进入顶级学堂。

    至少会比现在的局面,好上太多了。

    沉默半晌的胡惟庸突然开口,“孙相所想极是,只是这么个,怕是要花很多钱吧?光是几所师范学堂,就不是小数目!”

    孙炎哈哈一笑,“确实如此,胡参政理财多年,这个办学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还望胡参政不要推脱,也不要浪费时间!”

    胡惟庸一愣,这个孙炎,竟然把这活推给了自己?

    正在此刻,徐达又开口了,“孙相,我以为你的安排还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孙炎下意识问道。

    徐达笑道:“以后武学招生,也从各地优秀的中学生中出!”

    汤和点头道:“没错,爵位可以世袭,但是军中职位,必须自学堂而起,就算是我的儿孙,他们考不上,也不能领兵!”

    这两位军中国公的表态,几乎是一锤定音,剩下的只是怎么落实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朱元璋的童年

    就在议事即将结束之时,孙炎突然又道:“殿下,臣以为教化育才,此乃国之大事,接下来要统筹全局,协调各方,事务繁杂,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官员的分工,不知道殿下以为如何?”

    这是中书会议之前没有的项目,属于临时突袭,朱标稍微错愕之后,也只有点头称是。

    “孙相有什么打算?”

    孙炎笑道:“是这样的,接下来要严查各地的学校,督促百官,考核教育成果。这些事情,都是门下省的任务。自从张太师辞相之后,门下右相一直空缺。如此臣斗胆谏言,由参知政事汪广洋升任门下右相!”

    朱标一怔,不免错愕。

    门下省是张希孟一手拉起来的衙门,足以和中书省分庭抗礼。即便张希孟不干了,也要换个可靠的人。汪广洋这家伙,摇摇摆摆,很明显,不是张希孟这一派的,让他升任门下右相,执掌门下省,万一继续掣肘政务,那可怎么办?

    而且孙炎刚刚坐稳相位,把汪广洋提上来,你孙相公还能把控朝局吗?

    朱标到底是太年轻,想不通这里面的细腻算计。

    可有几个人,已经开始给孙炎竖起大拇指了。

    这货不愧是张太师身边出来的,审时度势,把握时机,借力打力,这一套东西,还真是玩得娴熟无比。

    让汪广洋接门下右相,看似是提拔了他,距离左相只有一步之遥。

    可问题是想高升一步,必须先把右相的位置坐热乎了。

    那瞧瞧门下省都有谁?

    宋廉、刘伯温、姚广孝。

    这几位神仙,一个比一个厉害。

    张希孟坐镇门下省,他们都很老实,唯命是从。可你汪广洋什么成色?你也想让这几位听话?

    那不是做梦吗!

    而且门下省的任务很特殊,主要是负责给众多的官吏考评,从上到下,进行监督。这是专业性非常强的事情,宰相能发挥的空间并不大。

    这也是张希孟离京多少日子,也不用担心的原因所在。

    总而言之,把汪广洋放在了右相位置上,就是彻底把他变成个摆设。

    而且刚刚孙炎又把筹措经费,兴建师范学堂的事情,甩给了胡惟庸,这一手更堪称绝妙。

    你不是反对吗?

    那就让你去干。

    干不好,你就等着被定罪吧!

    很显然,孙炎可没有宰相的度量,他是属于报仇不隔夜的性子。过去是实力不济,没法为所欲为。

    不管是胡惟庸,还是汪广洋,资历都远比孙炎深多了,他想单独摆弄这俩人,只会碰一鼻子灰。

    哪怕身为左相,也办不到。

    可现在不一样,徐达,汤和,甚至是江楠,他们都因为教育改革的事情,站在了一起。

    试问一下,如果单纯调整职位,这几位会帮孙炎吗?

    完全没有道理的。

    唯独这时候,才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仗势欺人。

    但孙炎就做了,而且做得理直气壮,做得义正词严。

    其实这又透露出另一件事,大明朝堂的游戏规则变了。

    原本李善长和张希孟担任宰相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超然地位,加上和朱元章的关系。

    遇到了事情,他们多半会在御前讨论,然后凝聚人心,对于一些想不通的官吏,他们会软硬兼施,确保上下一心。

    至少在决策的时候,会是一个声音。

    可是到了孙炎这里,他没有这个威望,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其他重臣也未必买他的账。

    不过不要紧,孙炎也不求那个,他只要掌握住大局,能够顺利推行政务就行,至于那些刺头儿,我有的是办法摆弄你们!

    很难说两种玩法,谁更高明。

    只能说都是因地制宜,顺应局势……张希孟和李善长的时代,能承担重任的官吏不多,他们又威望极高,能够压制所有人。

    到了孙炎这里,他实力不足,但是想当官的人却多太多了,中书诸部,下面的布政使,按察使,数量之多,过江之鲫。

    不换脑袋就换人。

    一场会议下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竟然来不及思索太深。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一次孙炎是彻彻底底,坐稳了相位,从此号令朝堂,再无意外。

    ……

    “先生,这个孙炎,算是你精心安排的吧?”依旧身在北平的朱元章,澹澹说道。

    张希孟忙摇头,“主公,臣真的没有刻意安排什么,只能说时势造英雄,让这小子赶上了。”

    老朱冷哼,“时势造英雄!你都这么说了,咱不信也不行了……咱问你,这一次的改革,可能真正有效?”

    老朱也转变了思路,朝堂的事情,他不想管太多,孙炎跟那几个人勾心斗角,那是你们的事情。

    咱要的是政务落实,改革成功。

    很显然,老朱已经开始结果导向了。

    张希孟略沉吟,就说道:“主公,这一次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我不敢说一定能做到绝对公平,但毫无疑问,会进步很大。”

    张希孟手上还有许多别人拿不到的资料……比如济民学堂和复旦学堂的学生分析。

    “主公请看,其中富家子弟,原本的名门望族,他们占据了四成之多,复旦学堂更多,达到了四成五。而剩下的那些,也是寒门居多,真正的穷苦人家,几乎寥寥无几。可是根据我的统计,朝廷的兴学经费里面,有七成以上,都投入到了相对富裕的地区,还有那些传统的文脉兴盛之地。”

    数据是最能说明问题的,张希孟和朱元章仔细分析,以三成不到的经费,却贡献出近六成的学生。

    从投资收益上来看,向穷苦地方投资,绝对是事半功倍的。

    道理也很简单,那些富裕的人家,已经资源饱和,再给他们多少,也未必有用。可穷苦人却不一样,只要一点点阳光雨露,就能翻身,改变命运。

    老朱对此,非常赞同。

    “庶宁那孩子不就验证了这事吗!他花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十八个孩子送进了复旦学堂,他证明了,穷人并不差!贫家子弟,一样能有出息!”

    张希孟急忙道:“主公讲的对……不过我以为这不是他证明的。”

    “那是谁?”

    “自然是陛下了!陛下可就是从最穷苦的家庭爬出来,一步步走上了帝位啊!”张希孟笑道:“试问,还有比陛下更好的例子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老朱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先生过誉了……不过咱倒是把童年这部分写完了,你看看吧!”

    朱元章一转身,将一卷书稿递给了张希孟。

    张希孟已经大致看过,不过此刻是老朱仔细修订过的,张希孟看得还是非常认真。

    尽管张希孟已经很了解老朱的经历,但是每次提起,都让他很是感慨。

    真的是太苦了,太不容易了。

    纯粹的草根,从最底层爬上来。

    抛去穿凿附会的出身,抛去编造的神奇之处,朱元章就是这个国家,九成以上穷苦人的缩影。

    他自从记事开始,就要给家里干活,稍微大两岁,又给地主放牛。

    小孩子管不住牛,被撞倒,被踩伤,时有发生……还有一次,一头小牛丢了,全家人都跑去寻找,如果找不回来,把他们的破房子卖了,都赔不起一头牛钱。

    好在后来翻山越岭,算是把牛找回来了。

    到家之后,朱元章就被吊了起来,让他爹狠狠抽了一顿鞭子,母亲也在旁边骂,骂着骂着,全家人就抱在一起哭……

    朱元章清楚记得那一次母亲反复念叨的一句话,何必托生咱们家啊!

    早知是为了受苦,又何必把孩子生出来,干脆一死了之算了!

    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趣味?

    朱元章的童年,笼罩在一层浓浓的悲凉之中,艰难困苦,生计艰难。不过要说就过不下去了,也还未必。

    朱元章记录了大哥结婚的事情。

    那是他们家为数不多的喜事。

    父亲为了给大哥娶媳妇,从山上背下来几百斤的石头,又弄了大根木料,修葺房屋,整理院子。

    准备聘礼,邀请亲朋见证。

    到了成婚那一天,有肉有菜,还有酒。

    朱元章记得,那是有生以来,看到父亲第一次喝醉了。

    尽管为了这一场婚礼,他们家借了不少钱,但全家人还都坚信,日子还是会好起来的。

    他们努力干活,起早贪黑,想尽办法赚钱,就为了能够还上借款。

    几年的忙碌下来,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一场瘟疫突然袭来,父母兄长,相继染病死去。

    原本艰难万分的家庭,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从此之后,朱元章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一丝丝的光亮,他在寺里做苦工,形同奴隶,他外出讨饭,睡在荒山坟地。

    为了一口吃的,他要卑躬屈膝,苦苦哀求。

    他见过白骨盈野,见过肚子胀得和球一样的可怜人,见过易子而食……

    他朱元章不是天生反骨,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当反贼,他回到了寺庙之中,继续当苦力,只求一天两顿,勉强果腹。

    直到红巾军起义,汤和给他写了书信,偏偏这封信又被人发现,想要告发……朱元章再也没有退路,只能投军!

    张希孟一直看到了结尾,眼圈已经泛红了。

    “主公,这一卷书,真的该让所有年轻人都看看,无论如何,都不能自暴自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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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