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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送大元忠臣上路

    白敬恩怒火上窜,几乎发作,却最终因为阶下囚的身份,只是一声长叹,低头不语。

    朱元璋以为他知道错了,便冷笑道:“你说自己有爱惜百姓之心,如今百姓拥戴,齐声赞叹,市面平和,安居乐业,岂非咱的功劳?”

    听到老朱自称“咱”,白敬恩的怒火又一次不可遏制。

    竟然是这么个粗俗不堪的东西,你懂个屁的治理百姓?

    不过是仗着拥兵自重,耀武扬威罢了。

    自己到底是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又入朝为官多年,岂能屈服贼匪?

    “哼!尔为乱贼,天下之乱,皆是尔等之过,如今还敢邀功?”

    “你!”

    老朱勃然大怒,这还是人话吗?

    天下大乱,是他的过错?

    元廷倒行逆施,视百姓为草芥,几十年的压榨,百姓已经山穷水尽,开河变钞,元廷逼着百姓去死。

    这才有活不下去的人们愤然一击,才有了遍地红巾!

    如今却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天下大乱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这还是一个读书为官的人?

    莫非说你读书读的是颠倒黑白,当官当的是丧尽天良吗?

    老朱压抑的怒火不可抑制,自己为了得到滁州,对人还是太过宽宏了,有些畜生,不杀不足以平心中怒火!

    朱元璋向左右看看,就要下令。

    这时候张希孟站了起来,他冲着朱元璋微微一笑。

    “主公稍安勿躁,让我问几句,替主公剖断此人腹心。”

    朱元璋黑着脸点头,“交给先生了。”

    张希孟站起身,笑呵呵道:“白敬恩,我很好奇,数日之前,你肉袒出降,如果当时主公礼贤下士,给你天大的恩遇,请你不计前嫌,辅佐主公,治理地方,造福百姓……你会答应吗?”

    白敬恩怔了怔,会吗?

    平心而论,会吧!

    毕竟如果真的想当大元朝的忠臣,大可以背城一战,又或者悬梁自尽,能留下书信,祈求朱元璋善待百姓,就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可问题是朱元璋并没有善待他这位饱读诗书的知府大人。

    他一番爱民之心,却被当做俘虏关押起来。

    尤其可恨,竟然羞辱自己,说什么比自己更会治理百姓,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为大元忠臣,又怎肯屈膝贼人?”

    听到了屈膝贼人,老朱越发生气,索性把头扭头一边,交给张希孟处理,懒得多看一眼,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张希孟倒是坦然,他不慌不忙道:“你反复说我们是贼人,这么说你是视元廷为正统了?”

    白敬恩咬着牙,“大元皇帝,承天之德,席卷天下,一统八荒。我等皆为大元臣民百姓,只不过我乃忠臣,尔等为逆子!”

    “哈哈哈哈!”

    张希孟忍不住朗声大笑,“白敬恩,好一个大元忠臣!毕竟你虽然是汉人,但是能在元廷为官,也是人上之人,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家族,都过得很好吧?”

    白敬恩一愣,什么意思?难道还要祸及家人?

    不过他的家人并不在这里,你们打错了算盘!

    他只是怒视,并不说话。

    张希孟继续道:“元廷虽然是蒙古人入主中原,欺凌压榨汉人,江南百姓的一条命,不过是一头驴罢了!但在蒙古手下,到底有一群为虎作伥之辈,趋炎附势之徒,甘心充当走狗……尤其是在这个元廷人心尽失,天下豪杰并起的时候!”

    “话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张希孟盯着白敬恩,再度问道:“如果最初主公待你如上宾,给你体面,给你权势,让你继续当人上人,你可是会摒弃元廷,改投主公?”

    白敬恩咬着牙,咯咯作响,浑身颤抖,他忽然大吼,“小贼,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有死而已!你杀了我吧!”

    张希孟哈哈大笑,一扭头,对着朱元璋道:“主公,事到如今,其实已经一清二楚……白敬恩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说他们忠于元廷吧,他们也未必愿意替元廷去死。说他们可以拉拢吧,他们又自恃身份,想要继续当人上人,作威作福。怎么形容他们呢?”

    张希孟斟酌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忍不住笑道:“或许这就是一群矫情的贱人吧!”

    张希孟此话出口,便是一直看着的罗贯中都瞪大了眼睛,好精辟的总结啊!

    必须记下来,以后写书用得上!

    朱元璋自然是大喜过望,小先生就是犀利!不过老朱稍微斟酌一下,似乎品味到了更深的东西。

    “先生,咱出身低微,曾经是要饭的和尚,人家看不起咱,似乎也有道理。”

    张希孟笑道:“主公,这岂止是有道理,简直是大大有理。论起来,咱们和元廷的仇,未必大过和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的仇啊!”

    话音不高,却宛如惊雷炸响。

    张希孟再次点破了要害。

    元末的红巾军起义,自然有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意思在……但既然作为一场农民起义,天然就包含反对世家地主,要求均贫富,耕者有其田的主张在内。

    而且在某种情况下,后者要远远比前者更重要!

    白敬恩作为元廷的知府,地位身价比起李善长要高得多,李善长尚且经过了敲打,才一心配合老朱。白敬恩可是没有那么容易认可朱元璋,甚至干脆说,他们两个水火不同炉。

    当然了,朱元璋也有可能挽回白敬恩的心。

    那就是向宋江一样,动不动纳头就拜。高官厚禄,当成祖宗供着,保证荣华富贵……或许还能换来白敬恩的效忠。

    不过他也未必实心实意,多半会指指点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朱元璋沉吟再三,反复思索,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悟了!

    刚刚还满腹的怨气,竟然消失了不少,他不再生气,只是觉得白敬恩可鄙可憎,是个十足的小人。

    历史上,老朱在夺得天下之后,手下极度缺少文臣,就四处征召……恰巧有个叫夏伯启的人,叔侄都颇有贤名,老朱兴冲冲请他们出山做官,结果这对叔侄商议了一下,干脆把大拇指切断了。

    瞧瞧吧,我们都是残疾人了,没法做事,用不着接受征召。

    面对此情此景,老朱气炸了肺,他的狠劲也上来了,把叔侄提到了京城,发生了一个名场面:老朱质问夏伯启,天下动荡,你们叔侄在哪里?

    如果带着老父一起奔波逃难,会不会搀扶老父?

    如今天下太平了,你们在家乡安心教书,安然恬适,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再生父母?

    老朱的意思很明白,你们叔侄在战乱之中,如同浮萍一般,孤苦无依,愁苦交加。是朕统一了天下,给了百姓安康,你们才能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朕为君父,对你们有再造之恩,让你们出来为官,是瞧得起你们。

    你们却不愿意报答君父,宁可把手指头砍掉了,也不想当朕的官。

    好啊,你们不愿意当官,不思报恩,那就不要活在世上。

    老朱一气之下,把夏家叔侄都给砍了,又抄了他们的家。

    这件事对老朱的打击非常大……他写进了《大诰》,还曾经质问群臣,离乱的年月,如果有侠士帮忙,百姓都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朕打跑了元廷,一统天下,怎么就有那么多人,不知道感恩戴德?

    难道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彼时的老朱还有些迷茫,想不清楚其中的根源,但是却不妨碍他愈发憎恶官吏,遇到贪官污吏,绝不留情,不光要杀,还要剥皮实草,警示世人。

    其实作为一个后来人,老朱的困惑很容易解释。

    在灭元兴明的过程中,虽然老朱有大功于天下苍生,但是有一些依附在元廷身上的脏东西,不愿意承认老朱。

    这不只是老朱出身卑微,更是因为他奉行的大多数政策,是倾向于小民百姓的。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士人比较了一下,貌似他们的日子比起元朝,似乎还有所不如了。

    俸禄低了,休息日子少了,不能贪污,不能欺压百姓,动不动犯了错就要掉脑袋……这还能忍?

    他们完全忘了在元朝的时候,他们只是卑贱的四等人,是元廷的走狗奴才。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在后世不也一样有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追忆着十里洋场,做梦要成为姨太太吗?

    觉得那个时代才是最美好的!

    幻想着风度翩翩的军阀,穿着笔挺整齐的呢子大衣,坐着进口轿车前来迎接她。

    做这个梦的人,真应该了解一下,什么是古城杀妻案,看看女人活得多卑微!

    “咱明白了,这养不熟的,终归是养不熟的!”老朱一咬牙,恶狠狠道:“将白敬恩带下去,明正典刑!从今往后,凡是愿意追随元廷的,咱都成全他!”

    有士兵将白敬恩拖了下去,在这一刻,白敬恩终于惶恐了起来,他没有残害百姓,没有杀过人……你们不是讲究证据吗?凭什么没有真凭实据,就要杀他?

    冤枉!

    张希孟呵呵冷笑,像这种还念着元廷好的,就该随着大元朝一起入土才对……没了他们,照样治理国家,甚至会更好!

    至于人才的缺口……如今进了城,办学堂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七十七章 剥皮见心

    罗贯中在张士诚手下,也见惯了杀官,一刀砍死,能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在朱元璋这里,面对这一口屠刀高举,罗贯中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这味儿不对啊!

    就在他还沉吟思索的时候,张希孟已经站起来,到了朱元璋近前,也没避讳,直接道:“主公,要想重开乾坤,成就前无古人的大业,就必须拿出大魄力,大勇气才行!大元治下的文臣官吏、读书人,咱们固然要拉拢重用,但是对于那些无可救药,且不愿意改变的,咱们就没有必要花心思,也不值得向他们妥协。对待这些人,就必须用铁腕,施重拳!当然了,主公麾下也需要文人,斗胆建议主公,可以办学,自己培养!”

    “自己培养?”老朱眼前一亮,他当然清楚,这段时间跟着张希孟读书,有多大的提高……前面他就设想过,要让手下武将读书,提升眼界。如今要办学,培养文官,貌似也没有什么不行的!

    自己培养的文官,自然用起来更顺手!

    其实像白敬恩这种程度的文官,要拉拢他们,已经相当困难了……必须给他们优待,准许官绅免税,恩荫子孙,尊奉孔孟道统,按照儒家治国。

    总而言之,要保住他们的地位不失,才能换来他们的辅佐。

    可问题是一旦答应了这些条件,朱元璋军中已经形成的观念要怎么办?

    最重要的均田制度,还要不要坚持?

    一旦妥协了,他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老朱思忖少许,终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感叹道:“先生所讲的确是至理名言,咱同意了,少不得要辛苦先生才是。”

    张希孟笑道:“主公客气了,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愿意跟着元廷,一条路跑到黑,不思改变的,到底是少数。这事情并不难做……要不然主公可以问问罗先生?”

    一句话,把事情引导了罗贯中身上。

    此时的老罗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难以自拔!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俩人要干什么?

    办学?

    培养文官?

    好大的口气!

    历来起义,都是一群马上打天下的,夺了江山,然后把江山交给文官治理。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王朝轮替,儒家士人永远都在台上的局面。

    可若是按他们这么干,日后还有孔孟圣贤的位置吗?儒家教化,也要归皇帝说了算吗?

    不对啊!

    他怎么能是皇帝?

    皇帝该是诚王殿下啊!

    罗贯中用力甩头,可尽管如此,他也清楚知道一件事,朱元璋彰显出来的手段格局,心胸气度,远不是张士诚能比的。

    这是个人物,非常厉害的人物!

    只不过他们言谈之间,对待文人的态度,还想着自己办学,培养人才……却是远远不如诚王礼贤下士!

    所以自己宁可跟着诚王,也绝不会帮着姓朱的。

    而且天下的有识之士,也多半会跟自己和老师一样,投靠诚王这种当世明君……姓朱的虽然志气不小,但必定会失败的,一定!

    罗贯中重新打起了精神,稳住了心神。正巧,朱元璋笑道:“罗先生以为咱办学培养人才,这个主意如何?”

    罗贯中沉吟一下,就笑道:“历代都有太学,便是元廷,也是如此,国家培养人才,为己所用,理所当然!”

    张希孟笑道:“那若是以实务为主,置经学为次要位置呢?”

    罗贯中大惊失色,急忙道:“德在才先,如何能不修德,只修才?窃以为如此作为,只会背离圣贤教化,不是明智之举!”

    很显然,虽然历代都有官学,但学习的内容却不是历代皇帝能做主的,自然而然,培养出来的是什么人才,也就不言而喻了。

    张希孟还想跟罗贯中多聊几句,看看这位的成色如何……郭英从外面进来了。

    “上位,先生,白敬恩已经送去了法场,四面八方的百姓都来了,人很多!”

    朱元璋急忙问道:“怎么样?有人生事吗?”

    毕竟白敬恩的官声还算不错,处斩他万一惹来百姓不满,爆发冲突,那就不好办了。

    郭英挠了挠头,“上位,卑职觉得,觉得百姓似乎不是替白敬恩鸣不平,恰恰相反,是来报仇的!”

    “报仇的?”

    老朱也是一惊,不是说白敬恩的官声还算不错吗?

    怎么有这么多百姓来找他算账?

    难道这个好官也是假的?

    老朱立刻来了兴趣,“先生,咱们去瞧瞧。”

    张希孟答应,急忙跟着朱元璋去了。罗贯中也在后面跟着,还没到法场,就看到了人山人海一般的百姓,潮水似的涌来。

    别看老罗,动不动几十万大军,无边无际……但是当他真正面对成千上万的人,脑袋一下子不够用了。

    密密麻麻,跟蚁穴相仿,这个压力也太大了,罗贯中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而被押解到了法场的白敬恩,此时竟然是万分诧异,完全想不明白。

    惶恐之中,带着强烈的愤怒。

    都是一群刁民!

    和朱元璋他们一样,天生的反贼,一身的反骨!

    本官励精图治,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竟然恩将仇报,果然是没有良心!

    他愤怒了,白敬恩觉得自己宁死也要做大元朝的功臣,他一无所惧,甚至想要念一首正气歌!

    “本官无愧天地,无愧良心!至正八年,滁州大旱,本官亲自开仓放粮,求雨十日,终于天降甘霖,救活了十万人!尔等要来杀本官,跟杀死父母,又有什么区别?说啊!”

    白敬恩厉声狂吼,竟然也有些理直气壮。

    可是他的质问,并没有得到百姓的谅解,恰恰相反,在人群当中,议论声更加响亮,大家伙怒气填胸,不停指点怒骂,眼睛里都能喷出火焰。

    “果然是一群愚夫蠢妇,只能被人蛊惑,连好坏都分不清楚。本官无愧于心,你们想杀就杀,让本官面向大都方向即可!”

    说完,白敬恩竟然打算挣扎着扭头,看着他的主子,好尽忠而死。

    罗贯中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又看着颇有豪情的白敬恩,竟然忍不住赞叹起来。

    此人也是忠义之士啊!

    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却是没法仗义执言,救他一命了。

    就在罗贯中感叹之时,张希孟陪着朱元璋,已经到了刑场中间。

    白敬恩鼓足勇气,破口大骂,“红贼,尔等欺天叛逆!不会有好下场!朝廷百万大军,不日南下,荡平尔等,为我报仇啊!”

    他厉声大吼,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张希孟依旧淡定,只是冷笑。

    “主公,咱们请几个百姓上来,让他们畅所欲言,反正离着午时三刻还有好一会儿呢!”

    朱元璋点头,不多一会儿,从人群当中,挤出来一个中年人,他十分干瘦,只是一张皮覆盖在骨头上。

    可走上来气势汹汹,悲愤莫名!

    “畜生!还敢吹嘘开粥厂,祈雨?锅里煮的是老百姓的血啊!”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向朱元璋磕头,哭着诉说起原委……老朱听着,张希孟也听着,渐渐的,怒火中烧。而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白敬恩,居然变了颜色,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元末的水旱灾害就没消停过,滁州也不例外。

    发生了旱灾之后,白敬恩倒也如他所说,开了粥厂,天天去寺庙祈雨……老百姓最初还挺感激,可渐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明明是灾年,田租赋税应该少交、缓交,可滁州这边却是比往常要得更多,更早……许多佃农承受不住,沦为流民。

    他们到粥厂乞食,可粥厂只有上午开的那么一小会儿,除了少数青壮,老弱妇孺根本抢不到。

    一个粥厂,每天都有人饿死,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三十人!

    再到了后来,明明听说有粮食运进来,却也不见赈济,一场旱灾下来,滁州饿死了好几千人,乡下农村,都是新坟,有的一家几口,都被饿死了!

    “上位,别被这个畜生骗了!他就是做面子活儿……征税的,收田租的,是那些大户,还有,外面来的赈济粮食,也都落到了大户手里,他们不给老百姓发,就是想看着大家伙饿死,然后抢走大家伙的土地!”

    “上位,没有人能给小人们做主了!”瘦小的中年人哭得泣不成声,“俺爹娘,还有俺的三个孩子全都饿死了!俺,俺不是人!为了活命,俺,俺跟一家换……换了死孩子!俺该下地狱啊!”

    这个人说到了这里,突然撕扯开衣襟,用手去抓嶙峋的骨头,没有几下,便是血肉模糊……他如同癫狂,仿佛要把心掏出来!

    朱元璋震惊之余,急忙让郭英制止。

    从这个人开始,陆续有人站出来,有衙门的差役,有大户的家奴,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什么官声不错,还不是大户说的!

    真正的穷苦百姓,哪里有说话的资格?

    还不是跟蒿草一样!

    要不是见朱元璋真心替百姓办事,杀豪绅贪官,又要剿匪分田……大家伙死也不敢说啊!

    “上位,替我们报仇啊!”

    “上位!杀了他!”

    ……

    千夫所指,白敬恩已经摊在了那里,拼命摇头,却是汗如雨下。

    朱元璋咬着牙齿,微微冷笑,“杀了他便宜了!把这个畜生的皮给咱剥了!看他还怎么欺世盗名!”

第七十八章 罗贯中盗书

    老朱进城以来的行为,并未超过岳家军的范畴,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买卖公道,待人和气。

    绝对的王师之姿,但是也仅此而已。

    毕竟老百姓最喜欢的,还是太太平平,不见兵戈。

    虽然朱元璋已经宣布了均分田亩,提出了铲除苛捐杂税……但是这些只是宣称,谁知道能不能落实?

    长久以来的压榨,已经让老百姓的信心降到了负值。

    宁可相信庙里的鬼,也别相信衙门的嘴!

    官民之间,早就形同寇仇,谁能担保,这伙红巾不是下一个?

    哪怕朱元璋处置了一批人,也没有彻底打消百姓的疑惑。

    可是当白敬恩被押到了法场,终于彻底融化开百姓心头的冰!

    他们开始相信,眼前的男人,能给他们带来改变,能够顺应他们的想法,做他们希望的事情!

    这个男人,是自己人!

    剥皮!

    必须将这个畜生剥皮!

    或许这种方法,会让一些人觉得太过残暴,就比如目睹这一切的罗贯中。

    但是百姓们的怒火,早已经不可遏制。

    光是这几年灾害,征兵,征调粮食民夫……滁州前后死去的人不下一万,易子而食!

    书上的四个字,却是每次灾难的日常!

    有太多活得和鬼一样的老百姓,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如果只是轻飘飘杀了白敬恩,如何能对得起那些沦为锅中肉食的孩童?

    扒皮!

    便宜了白敬恩!

    他代表元廷,跟着当地富户勾结,干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数都数不过来!

    难为这个畜生会演戏,会骗人,还装成好人。

    今天就撕下他的面皮!

    看看他的心,到底有多黑!

    张希孟默默注视着一切,他也觉得剥皮太过残酷。不过这是老朱日后对付贪官的手段,如今拿出来也没有什么意外。

    只是当注意到百姓们声色俱厉,涕泪俱下的神情……张希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老朱对手下的文臣武将堪称严苛,剥皮实草,诛灭九族,兴起大狱,动辄牵连几万人……

    试问老朱这么折腾,怎么还能坐稳龙椅?

    那些开国名将,手握重兵,就没想过造反吗?

    或许想过吧!

    但是对不起,老朱的狠,正是顺应了人心……他朱元璋不靠着淮西武将,不靠着浙东文人,靠的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这就是朱元璋的底气所在。

    在古代帝王中,能得到百姓如此信任的,老朱差不多可以稳居榜首了。

    想到这里,张希孟对自己主公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幸好没有不自量力,跟他斗!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公,既然揪出了白敬恩的真面目,那跟着白敬恩勾结的豪商大户,府衙亲信,也不要留情了,一查到底,尽快处斩,顺应人心!”

    朱元璋点头,“好,就这么办!”

    白敬恩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一张人皮,被剥下来,挂在了旗杆上面……至于他的尸体,则是落到了百姓手里,任由处置,结果也就不消多说了。

    老朱返回了衙门大堂,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煞气,让人不自觉低下头,心怦怦乱跳。罗贯中就是这样,竟然不敢抬起头了。

    这个煞星,谁惹得起啊?

    奈何老朱却想起了他,朱元璋一脸真诚,“罗先生,让你看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咱治理地方的决心,还有咱的霹雳手段……怎么样,你说说,咱比高邮的诚王如何啊?”

    老朱大马金刀,笑呵呵问道。

    罗贯中却是五味杂陈……张士诚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活剥人皮的事情。

    论起气魄手段,张士诚比朱元璋弱了许多。

    但是朱元璋这种主公,他是接受不来的。

    伴君如伴虎,这位就是吃人的老虎,太恐怖了!

    “诚王,诚王以德服人,以仁义聚拢人心,上下和睦,优劣得所,自是另一番光景。”罗贯中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没敢戳朱元璋的肺管子。

    但是谁都明白,接下来的半句就是你姓朱的以猛服人,行杀戮之事,不仁不义,比不上我们诚王。

    朱元璋竟然不生气,反而朗声笑道:“先生此言差矣!咱不光会杀人,还会培养人才。先生读书不少,就跟着咱干吧!高邮城早晚会被元军攻克,你又何必回去送死!这样啊,咱筹备这个学堂,你来帮忙。”

    老朱扭头看了看张希孟,笑道:“能给罗先生一个什么职位?”

    张希孟思忖道:“不如就叫大学祭酒吧!”

    “大学祭酒?怎么讲?”

    张希孟道:“历代都有国子监祭酒执掌教化之法,为国育才。太学又是最高学府,荟萃全国英才。如今主公只有滁州一地,自然是比太学差了一点点,只能勉为其难,称为大学了。”

    朱元璋抚掌大笑,“好,这个名字好!罗先生,你就干这个了,回头咱给你发个大印,立刻上任!”

    说到这里,老朱起身,竟然直接走了,也不给罗贯中反驳的机会。

    老罗都哭了,什么狗屁大学,是差了一点点吗?

    亿点点吧!

    他一眼看到了张希孟,立刻冲过来,气哼哼道:“朱将军如此做事,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张希孟道:“罗兄,主公雄才大略,你也看得明白,我们这边又缺文士,你就勉为其难吧!相信在下的判断,跟着主公,比跟着张士诚那个鼠目寸光之辈要强多了。”

    罗贯中急了,责怪道:“你,你怎么能说诚王鼠目寸光?”

    “哈哈哈!”张希孟大笑,“张士诚以十八条扁担起家,固然豪气。可很快聚拢了上万人,就不思进取,元军诏安,只肯给一个万户。张士诚不满,这才袭占了高邮。他要是真有雄心壮志,就该扛起大旗,驱逐胡虏。奈何从他的行为来看,实在是小家子气,不值一提啊!”

    张希孟说完,竟然也扬长而去!

    罗贯中被这俩人弄得心烦意乱,百转千回。

    世上最厉害的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真话。

    朱元璋展示出的手段气度,绝对是雄主霸气。

    张希孟讲张士诚不行,也不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说。

    可问题是张士诚不行,就投靠朱元璋吗?

    还帮着他培养文人?

    不能够啊!

    他罗贯中希望辅佐的主公,可不是朱元璋这种动不动就剥皮的狠人……奈何他竟然没有勇气,直接拒绝!

    罗贯中好想给自己个嘴巴子,真是太没用了。

    简直辜负了诚王的信任,该死该死。

    可不管如何,罗贯中都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他没有主意,可是老朱这边却是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很快郭英就送来了一些书籍名册,而且好告诉罗贯中,“上位和张先生去彻查那些跟白敬恩有勾结的大户去了,事情太多,一时没法照顾先生。先生在这里看看书,想一想要怎么教书。回头俺再送一些上位的公文政令,让先生尽快了解主公的心思。”

    郭英交代之后,还给罗贯中留下了一些点心,也走了。

    朱元璋这边,从上到下,都喜欢霸王硬上弓!

    我说了要给你们效力吗?

    罗贯中一肚子气,书也看不进去,点心也不想吃,他只是琢磨着如何脱身……奈何掉到了老虎口里,想跑,那是门也没有!

    外面都有人看管,一直到了傍晚,郭英匆匆赶来,送来了好大一摞文稿。

    主要是进城以后发的各种公开政令,田地,商税,邢狱等等,可以了解老朱的作为。

    罗贯中百无聊赖,心说看看也行,瞧瞧朱元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随手翻着,翻来翻去,突然发现一封信!

    再看信封,竟然是赵均用写来的。

    罗贯中的心怦怦乱跳,怎么回事?

    难道是拿公文的时候,不小心混进来的?

    他急忙四下看看,又顺着窗户瞧了瞧外面,确认没有异样,他这才强压情绪,展开观看……还没等他看到一半,血压又上来了!

    坏了,居然是赵均用约朱元璋,一起进攻高邮!

    赵均用竟然还说元廷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也会派兵策应,三路进兵,无往不利……坏了,要命了!

    罗贯中已经吓坏了,朱元璋是个狠人,赵均用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元廷,三方联合,高邮危矣!

    只不过自己现在身陷滁州,根本没法回去通知诚王,这可怎么办?

    罗贯中急得来回转圈,又生怕让朱元璋这边的人知道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简直把这位急坏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外面传来了喊杀声,紧跟着火光冲天……怎么回事?莫非打起来了?

    罗贯中好奇之下,就听到外面有士兵叫喊,说是豪族作乱,快去平叛。

    卫兵一听,也都跟着走了。

    罗贯中小心翼翼走出来,外面竟然没有人?

    一步,两步,三步……什么事都没有。

    罗贯中大喜,扭头冲进去,把那封密信塞进怀里,出了知府衙门。走出去不远,就看到了一支红巾军赶来。

    他急中生智,忙吼道:“我是上位任命的大学祭酒,有贼人作乱,你们快去平定!”

    士兵过来,问了两句,发现果然如此,又见罗贯中没有马匹,就匀出一匹马,还给了他一面令旗,让他保护自己。

    罗贯中简直想大笑三声,他骑上了马,拿着令旗,轻松离开了滁州,辨了辨方向,就跑下去了,经过了一夜的疾驰,应该出了朱元璋的地盘了。他刚想松口气,可是一打听,居然是梁县境内。

    罗贯中傻了,明明应该往东跑,他怎么跑到西边了?

    无可奈何,他又掉头,马匹累得受不了,又害怕有追兵截杀……罗贯中凄凄惨惨,足足奔波了十天,才狼狈返回了高邮。

    幸好,怀里的书信还在,还能跟诚王交代。

第七十九章 再下一城

    老朱揉着太阳穴,翻了翻白眼,“这就是你说的天下大才?怎么连路都认不得?往东边跑,跑到了西边。这要是在咱的手下,让他打狗,还不得撵鸡?”

    张希孟咧嘴苦笑,他也没法子,谁让老罗是有名的路痴,连关二爷都被他指使的满世界乱跑,跑错了方向,小事一桩罢了。

    “主公,这位罗先生在江南的时候,写诗填词,还写过戏文,在才子中间,颇有名望的。”

    朱元璋眉头挑了挑,又道:“既然他有些本事,能不能看穿咱们的把戏啊?万一张士诚不愿意放过六合,难道咱们要跟他们硬拼?”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主公,我看这事倒是不用担心,这封信不过是个浇在大火上的一勺油,其实咱们已经铺垫够了……张士诚是个聪明的,就不该触霉头!至于罗贯中,他也会愿意配合咱们唱着一出戏!”

    毫无疑问,如果自是随便弄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塞给罗贯中,就想欺骗张士诚,这不是做梦一样吗!

    可是自从老罗来,这边准备了多少节目?

    吴大头的戏,讨伐世家主题的《沐家祠堂》,都在展示老朱的心思。

    接着请罗贯中看审判白敬恩,看看山呼海啸的百姓,看看滔天的民意……这些举动都有着丰富的含义。

    其实从罗贯中的书就能看出来,他这个人有一些才华不假,但他也相对保守传统。尤其是罗贯中亲自参加过战斗,可是他在三国之中,宁愿把功夫下在并不一定存在的斗将上面,也不愿意多花笔墨,写普通士兵。

    他的,小兵只配给主将摇旗呐喊,跟着掩杀一阵,并不能起到更多的作用。

    应该说他的心底深处,至少是忽视老百姓,不愿意面对这一支最庞大,最深厚的力量。

    也不是要黑罗贯中,只是大多数的士大夫,都是这个心态。

    可偏偏在滁州,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朱元璋野心之大,手段之强,绝不是推翻大元朝那么简单。若是此人得了天下,所有的读书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既然如此,就绝不能让诚王跟朱元璋走到一起,而且还要让诚王知道,此人心怀叵测,要染指高邮!让两人彻底决裂。

    这份赵均用的书信,就是最好的证据。

    此时的罗贯中也顾不上有没有问题,就算有些蹊跷,他也愿意相信,而且更愿意让张士诚相信!

    屁股决定脑袋,老罗也不能免俗。

    “这个小小的朱重八,还敢打我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了!我必要杀入滁州,斩朱元璋首级!”

    张士诚气得咬牙切齿,他浓眉大眼,颧骨突出,胡须又黑又亮,一看就是标准的狠人模样。

    年轻的时候,张士诚就靠着贩卖私盐起家,而元廷又极力打击私盐,一旦被抓,多半下场凄惨。张士诚跟元廷周旋了多少年,养成了狡黠强悍的性格。

    说实话,他真的不太看得起朱元璋。

    竟敢谋夺高邮,信不信老子先灭了你?

    “罗先生,你去了一次,倒是说说,姓朱的有多少兵?”

    罗贯中连忙道:“朱元璋在滁州的兵似乎不多,只有几千人,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朱元璋大杀官吏豪门,滁州百姓多,似乎归心朱元璋,但是豪强大户却未必如此,久后或许生乱,朱元璋到底是一个草寇,如何能和大王相比?只是此刻贸然进攻,卑职走马观花,胜负如何,也不好说啊!”罗贯中见张士诚上头,竟然迟疑了,万一真的打过去,自己盗书这事就人尽皆知了。隐约觉得,这里面或许有事,不该冒险。

    张士诚黑着脸,他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这帮文人就是这样,总想滴水不漏,不犯错误,殊不知屁用没有,让人扫兴。

    他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兄弟张九六身上,仿佛感觉到了兄长的目光,张九六急忙道:“朱元璋这人我知道,原来叫朱重八,就是郭子兴的干女婿,蒿草土石一般,不值一提的。赵均用倒是枭雄人物,手下兵马也多,还兼并了不少彭大的部众。而且此人是一头狼,投降元鞑子,带头攻击高邮,也不是不可能!”

    张九六的这番话让张士诚颇为赞同,的确论起名望影响力,赵均用都远在朱元璋之上,毕竟赵均用和张士诚可是平级的,都是王爷!

    “这么说来,只要挡住了赵均用,朱元璋不在话下。九六,你现在就率领五千人马,立刻前往天长,防备赵均用南下!”

    张九六立刻答应,起身就去调兵。

    罗贯中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犹豫迟疑,毫无疑问,朱元璋比赵均用危险多了,无论从手段还是格局,包括身边的文臣武将,朱元璋甚至在张士诚之上。

    按照道理,应该先攻击朱元璋才是。

    问题是这封书信万一是朱元璋故意放给自己的,大军过去,必定受到围攻,一旦失败,岂不是自己中了计策,上了人家的当?

    还是闭上嘴巴,诚王愿意防备赵均用,那样最好不过了,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了。

    罗贯中只想回到住处,洗个澡,休息一下,喝杯茶,听听小曲,到了晚上,再写点东西……自己走了这一趟,可是见识大涨,文思如泉涌啊!

    朱元璋那边,一个大头兵都能排戏,还颇受欢迎,我就不信不如你!

    码字之人的脑回路都是很奇特的,关注重点也全然不同。

    而就在罗贯中沉浸在文字的美妙之中时,老朱这边终于动了。

    他亲自挑选了八百名士兵,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一百人装成普通商旅,混入六合,其余人跟着他,皆着甲持刀,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六合。

    “上位,这事情还是让属下来吧!”

    汤和请战,冯家兄弟也有心出战,都把目光望向了朱元璋。

    老朱微微一笑,“你们的心思咱都知道,这一两年间,咱们打过守城战,打过攻寨战,可是这种夜袭夺城之战,咱们还没打过,放心不下啊!”

    朱元璋看了眼张希孟,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张希孟急忙道:“主公,臣早就下令,在军中多供应一些猪肝,汤千户的部下吃得最多,夜盲的情况大为缓解。主公优中选优,八百将士,足堪大任,绝不会发生混乱溃散的情况。”

    老朱满意点头,张希孟在军中做了太多事情,衣食住行,有他在,的确是轻松太多。

    “先生给咱们吃了定心丸,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咱领着你们打一场,等以后有了经验,你们就能独当一面了。”

    众人见老朱如此说,也无言以对。

    朱元璋就是这么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老朱说得也有道理,大家伙没有打过,出了事谁也负担不了,只有老朱才能扛得起来。

    因此老朱调集了汤和,冯家兄弟,郭英,还有一些心腹,一起参加这一次战斗。

    小小六合,何德何能,竟然要一大半的淮西勋贵伺候,这福气还小得了!

    倒是张希孟,他没有随着过去,另外费聚和花云也没有跟着,他们俩另外有任务。

    “主公夺取了六合之后,你们一个领兵占领来安,一个袭取全椒……如此一来,整个滁州,就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了。”

    费聚和花云连忙点头,大家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尤其是费聚,想他跟随朱元璋的时候,上位才是个九夫长。

    这才一年不到的光景,已经从一个镇子,发展到一个县,又发展到一个府,手下的兵马也是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大。

    这种感觉着实是太美妙了。

    跟着上位,就是有前途!

    张希孟送走了朱元璋,焦急地等待着,虽然他对朱元璋充满了信心,但是依旧担忧会出状况,以至于觉都没睡好,黑眼圈都上来了。

    终于到了第三天,一骑飞至,骑士的肩头,扛着一杆红色的旗号,离着老远,就大声喊道:“捷报!”

    “捷报!上位兵不血刃,轻取六合!”

    “上位轻取六合!”

    “六合被拿下来了!”

    ……

    刹那之间,滁州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城中百姓竟然纷纷走出家门,到了街上欢呼,庆贺胜利,发自肺腑的那种。

    谁说老百姓麻木?

    他们清楚着呢,谁是真心对待他们,他们自然还以真心!

    张希孟红光满面,终于来了精神,“费聚,花云,你们立刻出兵!”

    二人急忙答应,随后张希孟又道:“快请李先生过来……哦,不,我亲自过去!”张希孟小跑着去见李善长,心里乐开了花,很快他们就能拥有一个稳固的根本之地了!

第八十章 上学啦!

    “不战而下六合,滁州全境落入掌中矣!”张希孟难掩笑容,兴奋说道。

    李善长却是比他沉稳了许多,毕竟年纪摆在这里。

    而且李善长手边的政务太多了,地盘扩大是好事,可他的担子又重了好几分。

    “原本只是滁州,现在又要加上周围的三个县,还都要在春耕前完成授田。扪心自问,我是真有点左支右绌啊!”

    张希孟笑容不减,他太清楚李善长的行政能力了,这么点地盘,这么点人,就累坏了未来的萧何,也太瞧不起老李的本事了!

    只不过李善长叫苦,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咱们的文官储备的确是不够,既然滁州全境到手,也该把学堂办起来,培养出一批自己的人才。这事情咱们也早就商量过了,现在正是好时机啊!”

    李善长沉吟了片刻,微微皱着眉头,“办学不是那么容易的,十年寒窗苦读,哪个读书人不是熬出来的!等他们才能堪用,只怕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哈哈哈!”

    张希孟忍不住大笑,“李先生,你当咱们要培养状元进士啊?哪里用得着那么大的心力!”

    李善长不解,“那,那就算是蒙学,也要读几年啊!”

    张希孟无奈,老李这是犯糊涂了。

    “咱们是培养能用的人,而且时间紧迫……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首先就是识字,要求认识两千个常用的字。如果通过了,就进行专门培养,如果通过不了,就继续学。认字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哪怕重头开始,两千个字,能读下来,估计半年就够了。会写的话,时间或许要长一些。”

    李善长眉头紧皱,“光会认字有什么用啊?”

    “用处大了!认了字,就能读懂公文法令,就可以让他们下乡讲解,落实授田。能背诵律令条文,就能到乡下执法,巡视地方,维护秩序。认字之外,再学一些算术,懂了这个,就能算是高端人才,可以帮着咱们收税,统计户口粮食,调度辎重,协助主公用兵了。”

    “啊!”

    李善长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呼一声。

    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办学,今天他才终于弄清楚张希孟的计划……这玩意一点都不复杂。

    先学识字和简单的算术。

    如果已经有一定基础,可以很快就通过,然后就进行专科培养……负责维护一方平安的差役,就主要学些法令,学习如何抓捕犯人,调解纠纷,解决冲突。

    负责征收商税的,就主要学习算术。

    负责水利的,就学习挖渠打井这一类的,

    经过这么一拆解,学习难度大大降低,属于分科教学了。

    李善长简单盘算了一下,如果有一定基础,或许半年就能出师,可以协助做事……而半年之后,正是分田之后,第一季收获,第一次正式征收田赋的时候。

    李善长眼前一亮,忍不住大喜,给张希孟竖起了大拇指,“公真大才也!”

    张希孟含蓄一笑,“李兄客气了……其实我就是一个构想,真正做起来,免不了你要多辛苦,涉及到实务的部分,李兄要给他们上课才是。”

    “让我上课?”李善长惊讶道:“这合适吗?”

    张希孟无奈一摊手,“现在就不是讨论合适不合适的时候,都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吧!”

    李善长怔了怔,心中略思忖,便觉神清气爽,非比寻常。

    前些时候,他拉拢了杨元杲几个,本以为能结成一伙,偏偏张希孟插手,弄得那几个都老老实实当朱元璋的公器去了。

    他老李竟然没有心腹可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可如果把学堂办起来,他亲自授课,师徒加上上下级,用不了多久,围绕着他李善长,就会形成一张绵密的大网。

    在老朱治下,他也有说话的份量了。

    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李善长大喜,不过他却很清楚,要想实现目标,就必须张希孟点头。这个小后生,一肚子鬼主意,他还有个靠山贾鲁,都不好对付。

    李善长想了想,干脆道:“张先生,你看如今这样,上位外面征战在外,我们一起主政在内,珠联璧合,默契携手,便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张希孟看着李善长的双眼,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弄得李善长有点莫名其妙,难道他说错了吗?

    “李先生,我就是在想,如果该掌握权力的人不掌握权力,那不该掌握权力的人,是不是就要掌握权力了?”

    李善长大惊,他绷着脸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要同僚携手。掌书记的话,我万难领会!”

    他直接称呼张希孟的官职,这是怒了。

    张希孟倒是不慌不忙,“我说这个不该掌握权力的,就包括主公,对吧!”

    “什么意思,你要架空主公?”李善长怒视张希孟,几乎站起。

    张希孟倒是坦然承认,“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让主公领兵在外,没事祭祀神明、祖宗,召集下属,犒赏三军,吊丧问病,或是沉浸案牍之中,难以脱身。只要把主公的时间安排满了,主公顾不过来的事情,就轮到你我做主了,是吧?”

    “你!”

    李善长目瞪口呆,简直傻掉了。

    这话也是能说出来的?

    不过他在知府衙门的时候,倒的确是这么干的,他们几个人联手,就轻松把一府之尊给掌握在手中。

    朱元璋会有例外吗?

    就算他即便真的有福,当了皇帝,他也就一个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一群人?

    其实也不要多,只是张希孟点头,他们两个就能办成。

    但李善长没有料到,张希孟居然把这事情点破了,万一惹恼了朱元璋,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希孟,这是你说的,我可半点没有这个心思!等上位质问下来,你可要承担罪责!”

    张希孟一笑,“没错,自然是我承担着……君臣分权,各自负责一部分,该怎么分,权力在主公那里,不在下面。如果主公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扛起来,我就可以歇着了,当真是美事一件啊!”

    说完之后,张希孟起身,忍不住哼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听着张希孟的天籁之音,李善长往袖子上抹了抹手心的冷汗,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不是脑子有问题,才要拉拢张希孟的,其实这种分权,自古皆然,皇权和相权,斗得不就是这个。

    皇帝多分点,宰相就少分点。

    有人或许觉得,皇权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宰相也配跟皇帝斗,那不是找死吗?

    这么想只能说不理解权力的运行规律。

    皇权固然高高在上,但是大可以用一些琐碎无用的事情,填满皇帝的空间,他顾及不到的事情,自然就是宰相的职权范围了。

    这就好比皇帝喜欢勋章、打猎、飙车,虽然作为勋宗,他的权力是无限的,但却不妨碍其他大佬各自掌握一摊,把自己的部门打造成独立王国。

    所以说身在官场,就要充分发挥能动性。

    李善长决心辅佐朱元璋,决心替老朱做事……要是这样,就觉得他的心里只剩下朱元璋一个,那就太扯淡了。

    一句话,废掉中书省,废掉了延续千年的宰相制度,可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而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结果。

    张希孟把这事情点破了,就等于告诉李善长,有我在这里,你就别想着暗搓搓搞什么事情了。

    虽然咱们可以享有一些权力,但是这些权力必须来自主公,而不是私相授受。

    只不过随着地盘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身为卑微的社会公器,能够拿到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多。

    甚至有那么一天,皇帝陛下只能忙着早朝,忙着浩如烟海的奏折,到了那时候,皇帝就只是名义上的国家主人了。

    “李善长啊李善长,你怎么就没有个知足啊!就不能耐心等待着?有朝一日,你倒霉的时候,我才不会管你,让老朱砍了你的脑袋,灭了你的满门!”

    张希孟幸灾乐祸地想着,只等老朱得胜凯旋,把学堂的事情落实下去。

    办学,培养人才,朱氏集团就越发正规起来。

    “郭英,吴祯、陆仲亨……还有你们几个,都给咱听着,接下来你们都去学堂,先把字认全了,别当睁眼瞎!”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小的郭英都快二十了,还让他们读书,这也太为难了。

    “那个……上位,读书不难吧?”

    朱元璋迟疑了少许,脑中闪过了张希孟给他的长长书单……老朱斩钉截铁道:“不难,一点都不难,很快就能学会!”

    吩咐之后,老朱转身回了帅账,伸手抓起一本欧阳修文集,赶快读了起来。

    万一先生询问是否读书,也能应付过去,“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

    诸将面面相觑,郭英看着几个人,试探着问道:“上位说读书不难,你们信吗?”

第八十一章 珍珠翡翠白玉

    张士诚将注意力放在了赵均用身上,老朱轻取了六合,思量再三,他让冯国用留在六合守卫。

    之所以选了他,是因为冯国用文武兼备,老成持重,不管是守城,还是治理百姓,都颇有心得。

    老朱在返回滁州之前,跟冯国用谈了一个晚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聊到了,随后又嘱咐冯国用,很快就会安排张希孟过来,协助他落实授田。

    冯国用大喜过望,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就这样,老朱得胜而归,顺利凯旋。

    只不过跟在朱元璋身后的这帮将领,一个个苦着脸,半点笑容都没有……尤其是郭英几个,更是欲哭无泪。

    他们都多大了,还要去读书?

    这能行吗?

    而且朱元璋为了读书,每天早起晚睡,连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让他们也这样苦读,还不如杀了他们。

    奈何老朱根本不想听,相反,他觉得手下这帮将领必须学会读书识字,不然就会吃亏,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读书明理,这是让你们做个聪明人,别总是当糊涂蛋!就像是咱害你们似的!就拿咱来说,跟着先生读书,认了不少字,能看懂古文,也能写命令,拟定公文……你们往后都是要独领一方的,却连字都不认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尤其是你!”

    朱元璋一指郭英,冷笑道:“先生说了,你探查得力,十分机敏,是个可造之材。打算让咱安排你专管刺探消息,了解军情……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事情?你不识字,怎么跟那些文臣豪强打交道?怎么传递消息?让你当咱的耳目,结果你不识字,不就是瞎子,聋子吗?”

    郭英大惊,他的吃惊来自两方面,其一居然是要让他负责刺探军情,这可是个天大的事情。

    其二,那就是上位的信任了,这可是别人想不来的重任啊!

    目前为止,其实大多数的军阀,都没有专业的情报意识。所谓知己知彼,也就是从商贾那里了解一些消息,或者临战的时候,派遣士兵乔装改扮,打听消息,派遣斥候,探查军情。

    也就仅此而已。

    张希孟的眼光远超同时代,他觉得至少有两件事,必须要抓紧……第一,就是要成立专门的机构,包括所有上层人员。

    朱元璋首当其冲,他张希孟自然也身在其中。

    郭子兴被抓的前车之鉴不远,彭大也死得稀里糊涂,万一有人派遣刺客该怎么办?

    虽然老朱有光环在身,但不意味着这个光环能照到其他人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使命,就是探查军情,了解各方动向。

    对内保护,对外侦查!

    这才是情报部门的核心任务。

    换句话说,张希孟想提前把锦衣卫搞出来,而且还是超级加强版的锦衣卫。

    至于谁能当锦衣卫的头子呢?

    张希孟选择了监督罗贯中有功的郭英,只不过此刻的郭英还是个小混小子,根本撑不起一个庞大的情报机构。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要学习啊!

    自老朱以下,皆是如此!

    因此老朱返回滁州之后,连庆祝都没进行,就从手下抽调了一百二十人,作为第一批学员。

    这一百二十人年纪最大不超过二十五岁,认识字,读过书优先。在历次作战之中,立了功的,表现机灵,聪明好学的,都在选拔之列。

    毫无疑问,如果这些人能通过学习,不管是进入军中,还是到地方任职,老朱的掌控能力都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而且一下子就一百多人,数量还是非常惊人的。

    李善长一次也就拉拢几个人,想让他找来上百个人才,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实现人才的大规模培养,什么结党营私,欺上瞒下,都会减轻许多。

    再有稳定的人才供应,也能帮助老朱尽快控制新的地盘,建立新秩序。

    这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势不可挡!

    “先生,咱能走到今天,真是多亏了先生的运筹帷幄!”老朱发自肺腑跟张希孟说道。如果不是张希孟教导他读书,给他提了这么多建议,他也想不到办学,想不到自己培养人才。

    那样的话,就不得不仰仗现有的读书人,甚至启用元廷的旧官吏。

    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一群人,却要当成宝贝捧在手心,礼贤下士……想想朱元璋就挠头,要真是那样,按照他的脾气,早晚都要杀个血流成河。

    “主公对臣有救命之恩,臣也唯有尽心竭力才行。臣以为人才是培养了,但是如果不能教导正确的东西,弄不好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主公不可不防啊!”

    朱元璋打起了精神,“此话怎么讲?”

    “主公可听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老朱想了想,眯着眼睛,得意笑道:“这个咱看过了,是一首诗,宋真宗写的对不?”

    “主公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道主公可是想让手下尽是这样的读书人吗?”

    老朱不由得正色思忖,“哎,这么说,不就是让读书人贪财好色吗?这贪财好色之人为官,还能造福一方吗?”

    张希孟抚掌赞叹,“主公一语中的,两宋养士三百年,耗费无数国帑民财,最后也就只有一个文天祥罢了……主公可以善待读书人,却不可以纵容。这一次办学,是替主公办学,不是替孔孟招募徒子徒孙,该让这些学生记住什么,怀着如何心思,却是要主公多多思量才是。”

    张希孟说到这里,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办法他倒是有,但是身为谋臣,也就点到而止。他不能替老朱把什么事都做了,更何况有些事情老朱比他的厉害多了。

    在进退分寸这块,张希孟把握得死死的。

    不过很快张希孟就后悔了,他差点害了自己。

    开学典礼,一百二十名学员,齐整整站着,李善长,张希孟,还有宋元杲等文人,属于预备教师,有个座位。

    很快,老朱站在了台上,他扫视全场,然后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咱瞧着大家伙站在这里,有些辛苦了,就给你们准备点东西……送上来吧!”

    一声令下,就有人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个个的碗,碗里还冒着热气。

    是吃的?

    上位还真心疼人了。

    不过伴随着越来越近,大家伙竟然闻到了一股馊臭的味道……这是什么鬼?

    哪里的小吃,竟然是这个味道?

    等一个接着一个的学生接过小碗的时候,脸就跟里面淡绿的汤一般,变了颜色……一股热流从胃里往上涌,几乎要吐出来!

    珍珠翡翠白玉汤!

    不愧是你!

    当这玩意送到李善长和张希孟的眼前时,这俩人的神色都不自然。尤其是张希孟,他简直想给自己个嘴巴子。

    就算想要让这帮学生拾起初心,不忘根本,也不能拿这么恐怖的玩意吓唬人啊!

    万一吃死了怎么办?

    张希孟的手都哆嗦了……好在老朱扫了他们一眼,就淡淡吩咐道:“这几位先生是教书的,尊师重教,回头咱给他们上莲子羹。”

    总算有人过来,把碗收走了。

    张希孟和李善长如蒙大赦,赶快把碗递过去,两个人仿佛劫后余生。

    老朱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让他们体验一把陪绑的感觉。

    朱元璋自己也有一碗,他看了看大家伙,突然笑了,“此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烂菜叶,糊饭粒,还有馊臭的豆腐……说好吃,自然是骗人的。可是当年,咱要饭到了滁州,得到了两个叫花子的接济,热乎乎喝了好几碗,立刻起死回生了。”

    “今天咱给你们准备了这碗汤,不是想捉弄大家伙,而是想让大家伙明白一件事。咱给不了大家伙颜如玉,黄金屋……咱是个穷苦人出身,如果两年前,咱能喝上这么一碗汤,咱就不会投身红巾!不会干这个掉脑袋的事情!”

    “你们往后都是咱的官,要帮着咱治理百姓!咱想要你们记住了,老百姓求的不多,哪怕有这么一碗馊臭的汤,他们也不会造反!元廷做得太过了,那些贪官污吏太过了!咱希望你们记住这碗汤,记住这个味道儿,以后学成做官,不要把最后的一点良心都给喂了狗!”

    说完,老朱举起碗,一饮而尽!

    这个味道着实不好受,可老朱一瞪眼睛,愣是给压下去了。

    再看其他学员,还能说什么?

    上位都喝了,大家伙还敢不喝吗?

    往肚子里灌吧!

    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千万保佑啊!

    就见这帮人忍着作呕的冲动,纷纷灌了下去。有的人腮帮子鼓起来,和青蛙似的,也不敢吐,只能凭着意志往下压……张希孟看在眼里,都替他们难受。

    只不过这个缺德传统居然保留了下去,以后每一年新入学的生员,都会得到这么一碗特别的“入学汤”。

    名为珍珠翡翠白玉汤!

第八十二章 文忠

    老朱见大家伙都喝了,心情还不错,不由得吩咐道:“再来一碗!”

    还来!

    有几个差点憋不住,从鼻子喷出来。

    上位啊,你想杀人就说,别拿这玩意坑人了,真的受不了。

    好在老朱还算良心未泯,给大家伙送来了一碗药汤,止泻用的!

    很好,很朱元璋!

    灌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之后,苦兮兮的汤药都成了玉露琼浆。

    大家三口两口咽下药汤,靠着浓重的苦味,算是暂时压下去那股子要命的馊臭……这算什么事啊?又是馊汤,又是汤药。

    一面下毒,一面给解药,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骂人?

    只不过一想到面对的是朱元璋,他们都老实了。

    认命吧!

    别挣扎了。

    倒是老朱,他还真不是故意整人。

    除了前面讲的那些理由之外,朱元璋还有一番道理。

    “咱想请大家伙扪心自问,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咱不是什么有钱人,富家子弟,小时候也没读过书,你们大多数也是这样。咱们都是活不下去的人,为了这条命,咱拿起了刀剑,跟鞑子朝廷提着脑袋拼杀。说到底,咱们是一群穷苦人啊!”

    老朱抬起头,对着所有人道:“咱不想让大家伙继续当穷苦人,但咱也想提醒大家伙,别忘了是从何处来的!如果有一天,你们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那些穷苦百姓,以为自己和那些官绅一般,高高在上,鱼肉百姓,把人不当人看,予取予求。到了那时候……咱可未必会手下留情,你们都小心着!”

    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振!

    如果说老朱的这番话,就能解决问题,那是太高看老朱的本事了,就算请来了恒河沙数诸神佛菩萨,也不顶用。

    但是这番话却给这一支特别的红巾定了调子。

    这是一支穷人的队伍……有了这句话,张希孟的教学工作就一马平川了。

    抛开一切的花里胡哨,第一项任务就是识字。

    而张希孟弄出来的,竟然是识字板!

    制作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一块木质黑板,每一块上面有十个字,然后下面有简单的图画。

    比如狗字下面就画个小狗,鱼就画一条鱼,打就画一个巴掌加一张带着指印的厚脸皮。

    张希孟只是开了个头,他甚至鼓励学生自己制作,用大家熟悉的方式,标记一个个的字,然后在班上交流。

    这种识字板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训练的时候,甚至可以挂在后背上,后面的人一边跟着前面的人,一边盯着识字板上的字。

    训练识字,两全其美。

    这一项认字方式,在军中推广开之后,竟然也成了一个练兵的名场面。

    被张希孟一弄,几乎所有学生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郭英,更是兴致勃勃,他掰着手指算,才几天的功夫,他都认识好几十个字了,连名字都会写了。

    上位说得真对啊,读书不难的!

    只是郭英不清楚,得知张希孟的教学方法之后,老朱错愕了许久……不对劲儿啊!貌似他当初读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张希孟直接给他塞了一大堆书籍。

    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不认识多少字,就只能硬看。

    把一个字拆开,只读一半,然后推测字意,文章的意思,这种情况持续了小半年,终于才认全了大部分的字,顺带着也读了不少文章书籍。

    “张先生,你当初在咱的身上,可没有下过这么大的功夫啊!”老朱幽幽道。

    张希孟不慌不忙,“主公,这就叫因材施教,他们都是俗人,才不得不如此。”

    “俗人?那咱就不是俗人?”

    “当然不是!主公是天人,天下一人!”

    朱元璋一皱眉,天下一人,那不就是皇帝吗?张先生还真是信心十足啊!感慨之余,也就自然忘了兴师问罪,甚至觉得张希孟对自己真忠心。

    “本不该跟你念叨的,可既然说了,咱就想不明白……既然天命在咱的身上,怎么就不让咱有个儿子哩!”

    这下子张希孟无言以对了,他当然知道,老朱不但有儿子,还会有好几十个那么多!只不过如今的老朱虚岁二十七岁,放在当下,算是不折不扣的大龄青年,甚至能算得上中年了,毕竟在普遍寿命三四十岁的年代里,无论如何算,朱元璋也不年轻。

    他跟马氏成婚也有快两年了,夫人的肚子也没动静。

    这事老朱不急,手下人也着急啊!

    大家伙跟着你朱元璋,万一遇上了什么意外,你突然没了,好歹留个备用的,也好让大家伙不至于无所适从。

    继承人,对小门小户来说,都是顶重要的。

    放在一个朝廷,会被当做国本。

    为了争国本,那是可以闹一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的!折腾几十年,前赴后继,那也是可能的。

    “主公,我年纪还小,说多了似乎不太适合……但我以为主公顺其自然就好,不必着急。”

    朱元璋眉头紧皱,“先生,咱也不瞒你,就算真的有了儿子,也未必能顶门立户……咱也没有别的亲人,倒是有一个侄子,咱让人去找了,如果他能平安来到,咱……”

    “主公!”

    张希孟断然打断了老朱的话,脸色严峻,态度郑重,竟然让老朱一阵惊诧,“先生,咱想错了?”

    “主公,叔侄可不比父子。之所以夫人还没有怀孕,也和夫妻颠沛,不能耳鬓厮磨有关。主公只需把夫人接来,多多相处,自然会有好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到时候子幼侄强,人心叵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张希孟更进一步道:“主公可读过北周的历史?”

    朱元璋思量少许,点头道:“似乎看过一些!”

    “那主公必定知道宇文护了?他就是宇文泰的侄子,早年随着叔父征战,立下大功。后来宇文泰病逝,诸子年幼,就让侄子宇文护柄国。而宇文护掌权之后,先是迫使西魏禅让宇文氏,而后独揽朝权,杀了宇文泰的儿子宇文觉和宇文毓……堂兄弟相残,弄得宇文氏人心惶惶,宗室大乱。后来就是因为宗室不和,互相厮杀,才提拔了外戚出身的杨坚。短短九个月时间,杨坚就篡夺了北周江山,建立了隋朝。”

    “主公,臣只说了一个例子,其实后赵,东晋,宋齐梁陈,这一类宗室内乱,堂兄弟残杀的戏码,所在多有,主公不该给自己埋下祸根啊!”

    朱元璋听到这里,也是颇为惊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复杂。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迟迟没有儿子,如果能把侄子找来,毕竟都是朱家人,着力栽培,就算自己有什么不测,这份基业还是老朱家的,不会落到外人手里。

    可是张希孟的这番话,却让老朱意识到了盲点……侄子再好,也不是亲儿子。

    等自己有了儿子之后,是对侄子下手,剪除威胁?还是坐视侄子的势力做大,最终欺负自己的亲儿子?

    不管怎么做,都是朱家的人。

    他们一家死得不剩几个人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麻烦?

    “多谢先生提醒,咱往后不会听人胡乱言语了。”

    居然有人跟老朱胡乱说什么了?

    张希孟刹那间就意识到了说话的人,或许就是老朱从六合带回来的那两个书生,他不由得面色一僵,到底没有多言。这事老朱会处理的。

    两个书生无关紧要,倒是这个念头,简直害了朱文正!

    众所周知,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侄子,又在洪都之战立下泼天大功。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洪都之战前,小小年纪的朱文正已经当到了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位置还在徐达、常遇春之上……就差赐九锡了。

    毫无疑问,朱文正是被当成了接班人培养……可是随着朱元璋击败陈友谅,统一天下的大局奠定,朱标也一天比一天大,朱文正的处境也就一天比一天尴尬。

    到了这一步,也就无可挽回了。

    如今朱文正还没投靠老朱,张希孟提前点破了这事,朱文正以后或许能安安稳稳做个名将,当个富贵贤王吧!

    毕竟洪都之战的大英雄,不该凄凉收场。

    张希孟继续他的教育事业,没过几天,一对乞丐父子艰难进入滁州,他们问了一圈,受尽了白眼,好容易找到了原来的知府衙门。

    “俺,俺要见朱重八!俺,俺是他姐夫啊!”

    男人看了半天,哆嗦着大喊,冲里面叫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紧紧贴着男人,一双眼睛惶恐地张望着……男人名叫李贞,少年叫李保儿!

第八十三章 好姐夫

    男子用力喊了两声,结果一阵头晕眼花,幸亏让儿子扶住,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府衙的匾额,突然惶恐颤抖起来……真是糊涂了,这可是知府衙门,哪是他能来的地方?

    光想着重八在里面,竟然忘了王法,再说里面有没有重八还不一定……想到这里,男人抓着儿子,转头就要跑。

    他踉跄着走了没几步,从里面出来一个士兵,追上了他们。

    “老哥,有事?”

    李贞看到当兵的,腿就软,刚刚又撒野叫了两嗓子,这不要命吗!

    他只能低着头,喃喃道:“没,没……”

    士兵看他的样子,又瞧了瞧身边的少年,士兵就说道:“老哥,别怕,上位早就下令了,衙门放告,有什么冤屈,只管来,有人给做主。就算没有冤案,要来衙门提意见,也是可以的。上位有空还会亲自过来询问,几位先生也会时常过来的。你跟我进去吧,喝点水,歇歇脚,有话慢慢说。”

    士兵语气和善,笑容满脸,李贞当真有些迟疑了,这还是衙门的兵吗?

    自己这是遇见了菩萨?

    李贞父子被士兵引入了二堂旁边的房间,让他们坐下,随后士兵送来了茶水,还有一小盘枣糕。

    看到了吃的,李保儿的口水就忍不住流下来,李贞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这是,给,给我们的?”

    士兵笑着点头,李贞鼓足勇气,伸手抓了一块,他要往嘴里送,到了半路,手停下来,给了儿子。

    “吃,吃点!”

    李保儿接在手里,半大小子最是能吃的时候,三口两口就给吃了,还不够塞牙缝儿……李贞一直看着士兵,见他只是笑,并没有别的意思,急忙又抓起一块,递给了儿子,他也抓起一块,大吃起来。

    枣香浓郁,松软鲜甜,真是美味啊!

    爷俩把盘子里的枣糕吃光,又喝了热乎乎的茶水,总算恢复了一点气力,他好奇问道:“重八哩?是不是他告诉你给俺们送来的?”

    士兵一笑,“俺不知道重八是谁,这都是上位吩咐的,这些时候,清理冤狱,平分田亩,不免会有纷争。上位准许百姓来衙门伸冤,先生让俺们准备了这间房舍,告诉我们,对待乡亲务必要客气和蔼,认真听取,有事情,或者意见,都要记下来,而后会想办法解决。”

    士兵笑着道:“怎么样,你们父子可有冤情?”

    李贞咧嘴,要说冤枉,他当然冤了,一家人混成了这样,能不冤枉吗?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见到重八……对了,李贞突然想起来,在盱眙的时候,听人说重八好像改名字了……对了,叫,叫朱元璋!

    李贞一拍脑门,忙道:“我,我要见朱元璋!我是他姐夫!这,这是他外甥!”

    士兵微微怔了怔,认亲的,这倒是不稀罕,过去的时间里,就有不少濠州的乡亲过来投靠,但却没有什么至亲。

    但既然涉及到了上位,就不能莽撞……士兵点头答应,他没去找朱元璋,而是到了府衙旁边的签押房,很凑巧,张希孟正在这里。

    他把事情说了一下,张希孟不由得一惊。

    不久前他还在替朱文正打算,怎么李文忠先来了?

    张希孟急忙过来,见到了李家父子。

    俗话说真的假不了,李贞说了几句,张希孟就果断让人去请朱元璋了。

    李贞三十五岁才娶朱元璋的二姐,次年有了儿子李文忠。

    在这个年纪,还能办的起婚事,娶得起年轻的老婆,李贞的家境很不错,至少在小康以上。

    朱元璋有两个姐姐,大姐出嫁之后,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跟家里没了来往,久而久之,朱元璋也就当大姐死了。

    所谓亲戚情分,大约如此。

    没有理所当然,只有将心比心。

    李贞时常接济岳父岳母,顺带着朱元璋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他对这位二姐夫格外尊重。

    只是后来一场大灾,李贞在盱眙的老家也受到了波及,他无力顾及岳父一家……这才有了后来老朱家破人亡,不得不去出家当和尚。

    转念快十年过去,朱元璋已经坐拥几万精兵,成了一方小诸侯,而李贞却是妻子死去,家产全数断送,只能带着儿子,一路讨饭过来,祈求老朱的庇护。

    张希孟让人又煮了莲子羹,让爷俩先吃着,饿久的人,没法一下子吃得太饱,要慢慢恢复。

    “上位一直没忘你们,前些时候,还派人寻找,只是兵荒马乱,想找到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

    李贞立刻点头,“谁说不是啊!那个姓赵的不义王,成天纵兵抢掠,不干人事,老百姓都恨死他了!俺和保儿就差点被抓了。”

    姓赵的,不义王?

    张希孟想了想,“是永义王赵均用吧?”

    “对,就是这个畜生!他可是太坏了,坏的冒烟……”李贞切齿咬牙。

    正在这么说着,突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

    “姐夫!”

    朱元璋认出了来人,突然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抓着李贞,李贞愣了一下,仔细辨认之后,这才伸手抱住了朱元璋。

    两个年纪差了一倍的男人抱在了一起。

    又是哭,又是笑,弄得张希孟都跟着眼圈红了。

    老朱半晌和姐夫分开,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少年,惊讶道:“这,这是保儿?这么大了?”

    李贞点头,连忙拉着李保儿过来,给舅舅施礼。

    朱元璋拉着李保儿,看了又看,喜欢不得了。

    李贞看在眼里,就咬了咬牙,对朱元璋道:“重八,你现在可是出息了,听这位先生讲,光是精兵就有好几万……姐夫一把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保儿无依无靠的,你可怜他,收为义子,帮着姐夫抚养他长大,我就算是死了,也感激你的大恩啊!”

    说着,李贞就往下跪倒。

    朱元璋立刻拉住姐夫。

    要说起来,李贞这个想法,也是寻常,换成原本的老朱,肯定会一口答应,亲外甥变成干儿子,都是肉烂在锅里,有什么不妥的。

    可自从张希孟提到北周的历史之后,老朱不由得多了三分小心。

    像朱英那种,存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倒也好说,没谁会觉得朱英可以继承他的基业,但是亲侄子亲外甥,这就不一样了。

    倒不是说老朱不喜欢李保儿,不尊敬姐夫。

    只是说有些麻烦,还是提早预防比较好。

    “姐夫,你起来,咱们慢慢说……”拉起来李贞之后,朱元璋道:“正如姐夫所说,你也年纪大了,未必还能再填个儿子。保儿是你们李家的独苗,开枝散叶,继承香火,都靠着他。这么说吧,你的儿子,就是咱的儿子,咱保证比亲儿子还亲。”

    朱元璋一回头,就对张希孟道:“先生,从今往后,咱外甥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教他读书写字,把他培养成人才。”

    张希孟一怔,这事闹得,怎么把包袱甩给自己了?

    还没等他答应,朱元璋就迫不及待跟李贞吹了起来。

    “姐夫,你可别看张先生年纪小,他可是名门之后,一肚子学问,咱能有今天,他出力最大。”

    李贞在刚刚的谈话中,就已经看出了张希孟的不同寻常,因此并不敢轻视他。

    现在一听说让儿子跟人家读书,他立刻大喜,“那这孩子就托付先生了,不管打骂,都由先生做主,只是……”

    “只是有一点。”李贞瞧瞧朱元璋,这才道:“那个听说好些人都改名了,俺琢磨着是不是也改一个?”

    “改!”朱元璋立刻道:“先生,你看咱外甥叫什么好?”

    “主公,你让他跟我读书,自然是有心学文,不如叫文忠吧!”张希孟也没多费事。

    朱元璋咂摸了一下,又看了看李贞,“姐夫你的意思?”

    “李文忠,李文忠!好!就叫这个名字了!”

    他赶忙拉着儿子,给先生施礼拜谢。

    张希孟也只能接受。

    老朱又仔仔细细,告诉姐夫,有关张希孟的出身,还有他给自己出的计策,把李贞听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的儿子今年都十四了,论起来比张希孟还要稍大两个月,奈何跟人家就是没法比啊!小舅子手下真是卧虎藏龙!

    “对了,姐夫,你既然来了,有什么打算没有?”朱元璋道:“咱可不是逼着你干活啊!你要是什么都不想干,咱养着你也是应该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咱帮着你安排。”

    李贞想了好半天,这才道:“你看姐夫不会什么……就是早年当过几天厨子,这么着,你能不能让我管做饭?”

    老朱微微一怔,“姐夫,你怎么想干这个?”

    李贞咧嘴苦笑,他撩起破衣服,露出干瘪的腹部,无奈苦笑,“没别的,饿怕了!”

    朱元璋忍不住大笑,“姐夫,你管厨房,就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啊?”

    李贞稍微发愣,唬得急忙解释道:“别,别想岔了,俺可不是要偷吃,俺,俺就是想看着粮食菜蔬,看着……就心安了。”

    朱元璋一笑,“那好,姐夫,咱就带着你去瞧瞧咱们的厨房!保证能吓你一跳!”

    李贞眨巴了一下眼睛,厨房而已,能吓唬谁啊?俺才不信!

第八十四章 四位元帅

    李贞嘴上说不信,可很快就被打脸了,这滁州的厨房,还真能吓死人!

    不说别的,光是做饭一项,就够惊人骇目的。

    最初张希孟计算,一个士兵一天要一斤粮,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低于一斤二两,甚至最近达到了一斤半。

    真是没有办法,春耕正忙,老朱又推行了屯田,从朱元璋以下,都要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劳动量上来了,吃的跟不上,那可是要死人的。

    因此每天的标准是一斤半粮食,如果换成二两的馒头,就是十二个(十六两一斤)。

    后世的人,零食点心一堆,尤其是油脂和糖类,要多少有多少,一顿能吃两三个馒头,就算是大饭量了。

    可是在元末,一顿能吃十几个馒头的狠人都所在多有。

    这点食物,也就勉强吃个七分饱罢了。

    好在军中买卖公道,能从百姓那里弄到充足的青菜。偶尔也会发动士兵,打猎捕鱼。再有军营之中,也有鸡鸭鹅狗养殖,总算是隔三差五,能吃到一点肉蛋,可以滋补身体,不至于过度劳累而造成损伤。

    为了士兵的一口吃的,张希孟都挖空心思了,他甚至想在军中推广牛奶,不过很快就放弃了,一来士兵不爱喝这玩意,二来他也弄不到那么多牛。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了些黄豆黑豆,给士兵喝豆浆。

    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养人不过肉蛋奶,谁敢拦着不许吃,就跟他不共戴天!

    李贞目睹的就是这么一幅壮观的图景,他以往见过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上百人的婚宴。

    可是在这里,要供应几千人的伙食。

    别的不说,煮米饭的大锅,几乎能在里面游泳。

    一次能煮两百斤的大米,光是这么大的锅,就有几十个之多,下面烧着火,上面冒出白气,弄得一大片云雾缭绕,跟进了仙境似的。

    再看那边,一筐一筐的蔬菜,就往锅里倒。

    负责厨房的老兵,抓起盐罐子,大把大把撒盐。

    干活出汗多,盐是必不可少的。

    李贞看着挥汗如雨的炊事兵,当真是开了眼界。

    一罐子盐,如果省着点,可以够他们一家吃一年的,在这里,一顿饭就要倒进去十罐八罐的。

    这哪是吃饭啊?

    简直就是烧钱!

    他还真说对了,的确是在烧钱。

    “姐夫你看,这个厨房只是供应城里的三千士兵,还有一些民夫……在咱的手下,可是有三万多人哩!”

    “多少?”

    李贞简直目瞪口呆,这么多还只是十分之一?重八啊重八,你到底有多的力量啊!你可真是出息了!

    在大堂上聊多少兵马,那就是个数字,可是面对着眼前的米山,馒头山,李贞彻底明白了,自己这个小舅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放牛娃了。

    “那个……我刚才鲁莽了,这么大的厨房,哪是我能管得了的!我,我还是别丢人了。”

    李贞推辞,反而让朱元璋黑脸了,他只是想让姐夫领教一下,却不是要吓唬姐夫。再说了,身为至亲,让姐夫管点事情,那也是情理之中。

    “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姐夫你只管干着,一边干一边学,很快就能入手的。”

    张希孟跟在后面,也笑道:“米面粮油是从仓库出的,这边只要给将士们做熟了就好。”

    李贞把脸色一沉,凝重道:“俺虽然不懂军中的事情,可民以食为天,更何况是领兵打仗的猛士?俺今年也到了半百之年,经过了不少红白事情,别看小小的一个灶台,里面可大有干系。这么多人,从每个人嘴里挖一点出来,天长日久,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李贞算是老来得子,如今的他已经过了五十岁,比朱元璋足足大了一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原本朱元璋只是想让姐夫有点事情做,可听他讲的这番道理,朱元璋觉得自己还真选对了人。

    “姐夫,你别推辞了,这事非你莫属!”

    张希孟在旁边不由得点头,老朱的这个姐夫,在史书上的评价都是极好的。哪怕大明立国之后,他也十分节俭,老朱赏赐衣服,他也舍不得穿,只是穿缝补过的,还总是给家人讲昔日务农的艰辛。

    可以说他把李文忠教的很好,只不过老爷子走得有点早,没好好教孙子,让那个兔崽子把李家的好名声都给丢光了。

    “主公,要不这样吧,先试几个月,看看成果如何?”

    朱元璋点头,“就按先生的意思。”他又对李贞道:“姐夫,你可不许推辞了。”

    李贞怔了怔,总算咬着牙道:“成,你就放心吧,姐夫不会给你丢人的!”

    李贞还真不是随便乱吹……他有经验,又是个地地道道的日子人。

    自从掌握了厨房之后,李贞是一心丰富将士的餐桌。

    如何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儿,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李贞发现军中有豆浆喝之后,立刻就来了主意。

    他四处采购黄豆,豆浆,豆腐,千张,豆干,甚至连素鸡都弄出来了。

    剩下的豆腐渣又是顶好的饲料,李贞用菜金买了几十头小猪养着,等过年的时候,杀猪吃肉。

    还有,小老头带着大家伙建鸡舍,挖鱼塘,在军营周围种菜,下河挖莲藕,上山采蘑菇……总而言之,李贞竭尽全力,让士兵吃得好,吃得饱!

    张希孟都觉得他上辈子或许是仓鼠成精,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收集癖!

    各种山野菜,吃叶的,吃茎的,吃根的,分门别类,一丝不乱,有的晒干了存起来,有的腌成咸菜。

    自从李贞到来之后,餐桌上的咸菜种类明显上去了,大家伙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姐夫当年可是一身的好厨艺,乡下每逢婚丧大事,都请他过去掌勺,张罗席面。咱那时候最愿意跟着姐夫去,不光能饱餐一顿,主人家不愿意要的东西,还能带回来点,一家人就能美美吃一顿……”老朱憧憬着少年岁月,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很是向往。

    张希孟翻了翻白眼,那是别人不要的吗?

    搞不好是偷来的知道吗?

    很显然,张希孟不敢揭穿老朱。

    而且在极度的生存压力之下,真的不能太奢求什么。

    “主公,咱们收缴的浮财和粮食,足够撑到夏粮丰收,有这一季粮食撑着,咱们就不用担心挨饿了。情况只会越来越好,老百姓也会吃饱穿暖,蒸蒸日上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咱是真想把滁州经营好了,这就是咱们的根啊!”

    老朱发出了如是感叹,却不是无病呻吟。

    因为没有稳固根据地的后果,一再出现。

    最新的例子就是彭早住!

    想当初他跟父亲彭大逃到了濠州,靠着郭子兴庇护,寄人篱下。

    好容易击败了贾鲁,彭大何等意气风发!

    兵马过三万,称鲁淮王,兵取泗州和盱眙,所过之处,抱头鼠窜,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转眼之间,同赵均用火并,彭大受伤身死。

    泗州之地,竟成了彭家父子的葬身之地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兵马,从天而降,徐达领着五百人,前来面见彭早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却是连一年都不用,就情况逆转,天翻地覆!

    “彭少帅,我家上位派我过来吊唁大王……还让我带话,如果少帅愿意去滁州,他欢迎少帅南下。”

    彭早住比起前面差了许多,心气大不如前。

    “你家镇抚使有心了,只是赵均用这个贼,他害死了我爹,无论如何,我都要报仇雪恨!我跟他没完!除非有一个人头落地!不死不休!”

    徐达忍不住叹息,“少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死磕下去,只会把宝贵的兵力消耗殆尽……大家伙都是濠州红巾,一起跟元鞑子拼命。上位已经说过了,还请少帅务必不要迟疑,赶快领兵南下,休养生息。等恢复了元气,才好报仇雪恨!”

    徐达不断劝说彭早住。

    其实彭早住也有心离开,只是让他去投靠朱元璋,着实是太没有面子。

    他们父子得意忘形,急吼吼称王,现在落败了,却要去找昔日的九夫长,还让不让人活了?

    徐达深知朱元璋的心意,上位是想促成原来濠州红巾的联合,彭家无论如何不能弃之不顾。

    时间流逝,就在徐达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赵均用再度发起了攻击,双方鏖战,关键时刻,突然有一支元军出现在了彭早住的后方,一时间军心大乱,彭早住回天无力,兵马溃败!

    徐达领着五百人马,杀退了元军追击,趁机带着彭早住南下。

    此刻的彭早住也没有了选择,只能收拢残部,加起来也就几千人的规模,狼狈南下。

    他们距离滁州越来越近,竟然又有一支人马赶来。

    领兵的也是老熟人,俞、鲁、潘,三位昔日濠州的元帅,率领着几千残兵败将,追上了他们。

    凑在一起,问过才知道,原来他们跟孙德崖一起进军,遭遇了元廷兵马,打了打败仗,图谋淮安的计划失败了。

    孙德崖率领残部,奔着和州方向去了,这三人本想着跟孙德崖一起走,可偶尔听说朱元璋在滁州风生水起,兵马很雄厚。

    这三人就领着人马赶来了,很凑巧,碰上了少帅彭早住。

    昔日的四位元帅,一起来投靠老朱了。

第八十五章 朱元璋认输了

    “彭、俞、潘、鲁,四位元帅,统领万余兵马来投,请上位定夺!”

    只有短短一句话,朱元璋却是看了足足五遍,脸上尽是笑容,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把昔日高高在上的几位大帅,踩在脚下,就那么快乐吗?

    其实吧,逆袭的快乐哪是凡人想象得到的?

    就连朱元璋也不例外,他从最底层向上爬,一步又一步,虽然快,但却走得很稳,和这四位还停留在流寇阶段的元帅,完全不同。

    他们只要一败之后,就会一蹶不振,走向下坡路,甚至烟消云散,没有半点翻盘的可能。

    但是朱元璋很笃定,他不会,他有着稳固的根基,几十万百姓,都愿意跟他同舟共济,哪怕是元廷派兵,他也不怕!

    这就是他的底气!

    人心在我!

    而且老朱手里还有两套基本盘。

    第一套是以分田为主,搞出来的数十万自耕农,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土地,痛击任何来犯敌人。

    而另一个基本盘,就是淮西老乡!

    人不亲地亲,河不亲水亲。

    哪怕到了几百年以后,老乡依旧是非常重要的关系,有太多的行业,就是被某个地方出来的人把持着,比如快递,比如家具,比如小商品……

    老朱有志天下,自然要广揽人才,但是毫无疑问,一个坚强的核心同样重要。其实看一点就能知道,太平天国北伐的时候,那几万广西老兵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何等惊人!

    作为濠州人,朱元璋的基本盘就是淮西老乡。

    从血战保卫濠州开始,老朱就格外重视这一点。

    郭子兴那么对待他,老朱依旧把郭子兴送去怀远安顿起来,暂时看或许是太心慈手软了,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乡亲投靠过来,这笔生意其实赚大了。

    如今四大元帅过来,未尝不是看重了朱元璋的人品。

    简直就是赢麻了!

    有了这四个人,或许离着聚拢原本濠州红巾的日子就不远了。

    而这一次,朱元璋才是唯一、不可撼动的太阳!

    也正因为有这些考量,朱元璋才格外谨慎,“先生,你说咱们能答应什么条件?”

    “屯田!”张希孟很干脆道:“只要那几位元帅接受屯田安排就行!”

    “什么?”老朱忍不住沉吟道:“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张希孟笑道:“如果提的太多,我怕这几位受不了。”

    他们是能接受了,可咱接受不了啊!

    这几个人可不是郭子兴,哪怕是彭家父子,也不过是朋友罢了。

    落难的时候,咱拉你们一把,但是你们不能吃饱喝足,把咱给扔了,一点回报没有啊!

    张希孟看出了老朱的心思,因此笑道:“主公,彭少帅和几位元帅手下都是残败之兵,心气早就没了,这时候能有一块土地,能安稳生活,九成以上的人,都会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还可以多派一些人过去帮忙,给他们建立名册,指导耕种,讲述税制规矩。总而言之,大家交朋友!”

    交朋友!

    老朱咀嚼着张希孟的话,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果然是读书人,就是坏水多!你这是要无声无息,夺了他们的兵权啊!”

    “难道主公不忍心?”张希孟反问道

    朱元璋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忍心的,咱心疼淮西的乡亲子弟,却未必怜悯他们。这个世道,兵败将亡,就是这么个下场!落到咱的手里,总比被赵均用和元廷杀了好!赵均用这个贼,咱早晚要灭了他!”

    朱元璋杀气腾腾,下定了决心。

    赵均用先是抓了郭子兴,又弄死了彭大,还逼得彭早住没有安身之所,简直就是濠州红巾的白眼狼了!

    只等粮草兵马齐备,有了战机,咱就给你来个小刀割屁股,让你开开眼!

    知道谁才是濠州红巾的王者!

    朱元璋和张希孟商议妥当,他连张希孟都没带,就领着郭英,两个人主动去迎接彭早住和那三位元帅。

    没有坐在滁州等人上门,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两个人,出了滁州界,去迎接四位元帅……张希孟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感叹,这就是手段啊!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干出来,效果可能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不然凭什么人家当老大!

    朱元璋去见彭早住,具体如何,还是徐达告诉张希孟的:老朱到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就是跟几个人聊濠州的战事,聊攻取泗州的经过,聊赵均用的可恶,聊彭大的悲壮……随后老朱跟他们喝酒,一直喝到了酩酊大醉,直接就在他们的军营睡下了,身边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郭英。

    “先生,你不知道那一夜我吓成什么样子!整整一夜都不敢睡觉,五百弟兄,严阵以待,就怕他们挟持上位。”徐达忍不住跟张希孟抱怨。

    “哈哈哈!你不睡,主公才敢安心高卧!能带回这么多人,主公可是十足信任你!”

    徐达脸有点红,毕竟还是年轻,禁不得夸。

    他又想起一件事,“先生,我和彭少帅南下的时候,碰到了一伙北上的兵马,我干脆化妆成赵均用的部下,打出了他的旗号,袭击了对方。”

    “哦?是你干的?”

    徐达一怔,心说这事很大吗?

    他们为了安然撤退,后面有追兵,前面还有敌人,引开祸水,也是情理之中!

    “你啊,差点害死了一个小说大家啊!”

    张希孟告诉徐达,就在不久前,张士诚的兄弟张九六率领几千精锐北上,罗贯中跑了一趟滁州,筋疲力尽,就在高邮休息,足智多谋的施耐庵跟去了,本来是给张九六出谋划策的。

    结果跟徐达撞上了,徐达为了嫁祸赵均用,化妆成赵均用部下,袭击了先锋兵马,随后就赶快跑了。

    结果张九六主力到来,正好跟赵均用碰上,双方一顿好杀,打得昏天黑地。

    不得不说,盐场出来的兵,战斗力就是强悍,赵均用被迎头一棒,打得稀里哗啦,损失了好几千人,狼狈逃回了泗州。

    另一边张九六虽然打赢了,但损失也不小。

    尤其值得一说,由于这一次碰撞,张九六给他哥写了信,盛赞罗贯中,说他盗书及时,消息准确,大智大勇,应该重用!

    罗贯中稀里糊涂官升一级,得到了重赏。顺带张士诚还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负责打听朱元璋的消息。

    作为邻居,也不能太不把人家当回事。

    张士诚也在反思不足。

    可罗贯中却是懵了,让他去弄朱元璋的消息,就凭人家的铜墙铁壁,能行吗?

    这不是跟找死差不多吗?

    要不……要不我编点东西,送给诚王算了。

    能支应一段时间就支应,如果不行,我就去天完,投靠徐寿辉!

    一个写小说的接下来情报工作,会闹出多少笑话,可想而知。

    不过这都是张士诚需要消化的了,在老朱这边,最关键的一件事,还是顺利吞下四位元帅的兵马。

    朱元璋心里着急,但是却没有鲁莽,只是每天送去一些米面蔬菜,顺带着透露一下,粮食紧张,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屯田。

    话说到了这份,谁也不是傻子,彭早住就来见朱元璋,表示愿意屯田,自己养活自己。

    这位彭少帅还算识时务,老朱也没有具体说什么,只是让张希孟全权负责。

    既然交给了张希孟,就等于一块肥肉落到了肚子里。

    他首先跟四位元帅讲,一万多的兵马,肯定没法安排在一处,必须分散到各处,寻找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所在。

    因此,这一万人被拆成了好几十个军屯,大的五六百人,小的还不足一百。

    打散分布,主要集中在全椒县一带,看起来虽然相隔不远,但确实被村庄隔开了,而这只是张希孟的第一步。

    随即张希孟又说,为了避免和分到土地的百姓冲突,需要核准地权,授予田契,一视同仁,避免发生冲突。

    虽然几个人将信将疑,但也不好拒绝,而且他们觉得田契这个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快,而且最多是一个军屯田庄一张,只要捏在他们手里,依旧还要听从他们的调度。

    可仅仅十天的功夫,在朱元璋的面前,就多出了三千多份田契。

    “主公,今天晚上全都核准了,明天就发下去,随后还有七千份,一人一张。事不宜迟,主公或许辛苦点,可一张田契,就能换一个兵啊!”

    朱元璋盯着如山的田契,咬了咬牙,饶是他凡事亲力亲为,可也没见过这个阵仗……从前老朱最多一天发几百份,那已经把手写成了鸡爪子。

    现在一下子多了十倍,后面还有更多!

    这是要杀人吗?

    朱元璋咬了咬牙,却也没办法,只能拿起来看了看内容,然后盖下自己的大印,可看了十几份之后,朱元璋头就有点大。

    不能耽误时间了,要加快速度!

    这下子老朱只管盖印,也不管写了什么。可即便如此,忙活了快一个时辰,也只是解决了三百多份。剩下的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张希孟还在旁边伺候着,老朱瞧了瞧他,又看了看剩下的田契,无奈问道:“几更了?”

    “快二更了,主公可是要快点了!”张希孟忧心忡忡道:“不是臣不心疼主公,只是生米不快点煮成熟饭,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老朱黑着脸,又勉强盖起了大印,没多大一会儿,外面响起了二更的梆子。

    朱元璋愕然半晌,不由得停顿下来,把手里的黄金印捏了又捏,纠结痛惜之下,猛地往前一推,“给你!”

    张希孟吓了一跳,这可不兴让啊!

    “别废话了,去把李善长他们都叫来,天亮之前,把所有的田契都核准妥当,不许出错……咱去睡一觉!”

    朱元璋打着哈欠,去找夫人马氏了,还是抓紧生个儿子比较香!

第八十六章 缓称王

    李善长,杨元杲,还有其他几个文士,被张希孟提了过来……面对山一样的田契,他们彻底吓到了,倒不是数量多,而是因为上位居然肯放权了。

    再看那一枚金印,更是恍如隔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的老天爷啊,不会是眼睛花了吧?

    张希孟看了看几个人,直接绷着脸道:“时间紧迫,大家伙赶快核查,把田契盖印的地方露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来。”

    李善长主意比张希孟多,连忙道:“把那几张桌子搬过来,核实好的,就摆在桌子上,露出盖印的一角。张先生负责盖印,我跟着核定,你们负责铺开。”

    有了李善长调度,效率果然倍增。

    几个人整理好田契,然后一字排开,张希孟手里拿着大印,一个接着一个盖,李善长就负责收拢。

    不到三千份田契,竟然在刚过四更天,五更不到,就已经完成!

    李善长拉着不停打哈欠的张希孟道:“张先生快去休息吧,我安排三十匹快马,立刻把田契送去各个田庄。”

    张希孟的确是困了,答应着下去。

    看着张希孟的背影,李善长不由得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真行啊!

    霸王一样的朱元璋,从来不舍得放一点权力,愣是从虎嘴里扯下一块肉。

    李善长感叹之余,也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让老朱放心,也好能分到更多。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强如老朱,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而且随着势力越来越大,老朱就不得不抓大放小,自然而然,会有权力落到他们手里。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像李善长那种,总想着拉帮结派,任用私人,反而落了下乘。

    秀了一把操作之后,张希孟抓紧时间补觉去了,顺带着他躲进了学堂,又把朱英和李文忠叫来。

    让为师给你们好好补课,尤其是李文忠,都快十五了,再不好好学习,怎么替你舅舅打天下?

    老朱先躲了,忙着生孩子,张希孟也躲了,当他的教书先生,很自然的李善长就躲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给一万多名士兵分田。

    还是以往的老规矩,由于滁州山地多,每个士兵拿到了五亩口粮田,在这五亩田之外,普遍分到了二十亩到二十五亩的流转田,还有多达三十亩的桑麻田!

    当一份份盖着鲜红大印的田契送到士兵手里的时候,所有人沸腾了!

    有人发疯似的,跑到了田地,扑在地上,感受着自家土地的温暖,还有人冲上山坡,仔细留心,看看自家的桑麻田到底如何……有山泉,有野菜,还有水塘,水塘里能养鱼!

    简直太好了!

    就凭着这些山货,加上水塘,每年卖个几十贯不成问题,再加上那些流转田和口粮田,一年下来,还能有几十石的粮食。

    对了,还能修一条引水渠,把山泉水引到田里,得了浇灌的田能多产五成……这些多出来的,可都是自己的。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咧着大嘴,仰天高呼。

    瞧瞧啊,看看啊!

    这都是咱的田,咱的地!

    咱说了算!

    啥也不用说了,只要苦干两三年,咱就能起个大瓦房,能娶个媳妇。趁着还不老,赶快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总算不用当老绝户了!

    “上位,大恩大德,俺这条命是你的了!”

    诚如张希孟所言,一张田契,就是一个死心塌地的士兵。

    那些得到土地的士兵,迅速倒向了老朱。

    道理很简单,他们手里的田契,只有在朱元璋治下才有效力,到了别人的手下,就是废纸一张。

    从来不曾有,或许还无所谓,可是真正拿到之后,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伴随着田契发放,李善长亲自赶来,给这些士兵上名册,录入民籍,纳入老朱的体系。

    这一切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一万人的兵马,就这么落到了朱元璋的口袋里。

    彭早住尚且沉浸在战败的悲痛之中,他年轻得势,是人人敬仰的彭少帅。可是随着老爹突然去世,他难以支持,不得不投奔朱元璋。

    从巅峰跌落,彭早住失魂落魄,连着好几天酗酒,也不愿意出来理事。

    这一天早上,他还在呼呼大睡,昨天喝到了四更天,刚睡下没多大一会儿,俞、潘、鲁,三位元帅就来了。

    还睡啊?

    都成了光杆大帅了!

    “鲁淮王!彭大王!快起来吧!兵都没了!”

    彭早住稀里糊涂,被人叫起来。一看这三位,就忍不住翻白眼了,要喝酒晚上过来,大早上吵人清梦,你们买酒必涨价!

    彭早住骂骂咧咧,随便穿上衣服,擦了一把脸,这才拉过来椅子,翘着二郎腿道:“怎么啦,跟死了娘老子似的?”

    俞大帅怒气冲冲,“要是死了爹,我还不着急哩!”

    此话一出,彭早住竖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欺负我刚死了爹?

    俞大帅也知道说错了话,连忙道:“俺没那个意思,千万别误会。”

    另外两个人也连忙解释,过了好一会儿,彭早住这才听明白。

    “你们是说,朱元璋给咱们部下都发了田契,他们现在不听咱们的了?”

    俞大帅苦兮兮道:“我也说不好,可朱重八这个贼,包藏祸心,他是想把咱们的部下都给吞了!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滁州。去和州投奔孙德崖就好了!”

    彭早住怔了半晌,理了理思路。

    去和州?

    做梦去吧!

    孙德崖当初就跟郭子兴斗得不亦乐乎,真当他是好人啊?或许还不如朱元璋。

    其实自从并肩守卫濠州,彭早住的心里是佩服朱元璋的。

    当初还试图拉拢老朱,跟着他们干。

    只是他现在没有什么了,如果连部下都被夺走了,那还如何立足?

    “走!咱们去找朱元璋!”

    “找他?万一他杀了咱们怎么办?”

    “那就让他杀!”彭早住冷哼道:“他朱元璋是个人物,郭大帅那么对待他,都没有把郭大帅怎么样,我现在过去,他想要我的脑袋,我就给他!看看天下人会怎么说!他朱元璋还怎么立足?”

    彭早住气哼哼往外面走,上了战马,就奔着滁州去了。

    剩下三位大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别的主意,那就同去吧!

    到底看看朱重八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气势汹汹来找朱元璋,老朱这边把张希孟叫来了。

    “咱让你妥善安排,你怎么弄的?”

    张希孟道:“我自然是尊奉主公的意思,不敢怠慢贵客,我是一视同仁啊!”

    老朱点了点头,又问彭早住,“那个……他们是不是阳奉阴违,欺负了你们?”

    彭早住冷哼了一声,“朱兄,咱都彼此熟悉,你也别装蒜了。告诉你,你们没有欺负人,而是做得太好了!把我们的手下都当成你的人了!”

    老朱迟疑一下,干脆直接道:“那彭少帅觉得该如何才能满意?”

    这下子轮到彭早住尴尬了。

    能怎么办?

    带着人走?

    且不说老朱答应不答应,就算点头了,又能带走几个?

    不走,跟朱元璋闹翻,急着去阴曹地府见老爹?

    彭早住还想多活两天,其实在飞马赶来的路上,他已经想了许多,他并没有跟老朱撕破脸的本钱。

    “朱元璋,什么话都不说了。就问你一句,能给我什么官职?”

    老朱跟彭家父子之间,还真有那么点惺惺相惜,他不假思索就道:“千户!”

    “什么?”

    彭早住勃然大怒,“朱元璋!你不要太过分!我爹是鲁淮王,他死了我就是大王,你给我个区区千户,你把姓彭的看成什么人了?”

    朱元璋不慌不忙,笑道:“俺手下最大的就是千户!”

    “你!”

    彭早住无言以对,晃着脑袋,半晌突然哂笑道:“朱元璋,你兵强马壮,怎么不敢称王?”

    老朱也笑了,淡淡道:“咱想当皇帝!”

    只是五个字,就把彭早住,还有其他三位大帅弄得目瞪口呆,你可是真敢吹牛皮啊!

    所有红巾军,只有天完大帝徐寿辉称帝了,结果元军追着打,彭和尚都被打死了,你姓朱的还敢称帝?

    “正是咱有称帝的心,所有才不能急着称王!”老朱站起身,走到了彭早住的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背,低声道:“彭少帅,跟着咱吧!等打下了天下,未必不能搏出一个真正的公侯爵位!比什么草头王可强多了。”

    彭早住深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看朱元璋,老朱一脸志诚,彭早住咬了咬,突然起身,单膝跪倒!

    “千户彭早住,拜见上位!”

    “好!”

    老朱大喜,伸手拉起了彭早住,“咱当初跟你在濠州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那时候咱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咱们只有攥成一个拳头,才能打败元鞑子,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彭早住也用力点头,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三位,“你们呢?愿不愿意跟着上位?”

    这三位大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孙子才愿意。你彭早住连孙子都不如,你把我们卖了!我们可是大帅,让我们伺候你,痴心妄想!

    潘大帅脑筋灵活,他急中生智道:“这个……我们一直都是郭大帅的部下,我们打算听郭大帅的吩咐。”

    这位潘大帅,简直是阎王爷的书童,小机灵鬼一个!

    把郭子兴推出来……老朱深吸口气,如果他一声令下,三颗人头就落地了,不过既然有彭早住归附,这三人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们愿意走,咱不拦着,你们的部下有多少要走的,也全都自愿。只是从今往后,自求多福!”

    老朱一摆手,“送客!”

    不给三个人废话,直接把他们赶走。

    朱元璋下令,准备酒席,款待彭早住,庆贺合兵!

    至于俞、鲁、潘这三位大帅,回去吆喝,只有三百多人跟着,他们还想强迫所有军屯士兵跟着,这时候徐达已经领着一千人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就有那么一些人,宁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也不愿意老老实实耕田种地。

    既然这样,可以放你们走,但是,想多裹挟一个好人,那是痴心妄想!

    这三人被徐达像犯人一样,押解着灰溜溜离开滁州……在他们的身后,是数千将士潮水般的欢呼!

上架感言

    十二点上架,差不多还有五个小时……一个多月的孕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成绩如何,就看大家伙了。

    作为一个写了很多年,经历十几次上架的老油条来说,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好说的话,无非是我尽力写,努力写到大家伙满意,写到大家愿意正版订阅支持。

    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要说一些关于本书的话。

    这是小的写得很顺畅的一本,写到了脑中不断有剧情冒出来的程度……渡江,鄱阳湖,北伐……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甚至小的需要努力控制节奏,避免一下子写过了,造成脱节。

    一个王朝的建立,不是武夫夺权,不是外戚篡位……一步一步打出来,又太多太多的故事,小的时常担心写漏了某些精彩的东西。

    如果一部作品像是一个孩子的话,毫无疑问,这是小的最想精心培育,最想着写好的。

    小的必定尽心尽力。

    最后再说一下大家关心的更新问题吧……其实老读者应该清楚,小的不太会爆发,但是胜在稳定,量也不会少,通常能维持在三更一万字左右。而且能维持到最后。

    至于今天上架,小的六点爬起来码字,应该有五更打底,能多多少,就看今天的码字速度了……

    嗯,按照惯例,最后再求一下首订吧!

    拜谢!!

第八十七章 滁,大熟(求首订)

    三位元帅离开滁州之后,并没有去找郭子兴,而是前往和州地界,同孙德崖汇合。

    等到了和州,他们才知道,原来孙德崖所部虽然颇有兵力,但是粮草紧缺,入不敷出,经常也靠着劫掠百姓维持军用,招来了一片骂声。

    偏偏他们三个没剩下多少兵马,就算是抢,也抢不到什么。

    这下子他们也傻眼了,在朱元璋那里,虽然没了兵权,但还能吃饱肚子。可是到了和州,竟然要挨饿!

    这算什么事啊?

    还不如在滁州老实躺平,做一条咸鱼呢!

    原来被剥夺兵权,竟然不是最遭的!

    事实上,当下所有势力,包括元廷在内,都深受粮食匮乏的困扰。如果不是粮草不足,朝廷早就派遣大军,灭了张士诚,重新拿回运河控制权了。

    只不过在这么一群眼睛冒绿光的饿鬼中间,有一个人,马上就能摆脱粮草匮乏的窘境。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一心分田屯垦的朱元璋。

    老朱在至正十四年的正月进入滁州,随后铲除贪官污吏,依附元廷的豪强,又夺取六合等地,接纳彭早住等人投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始至终,老朱都在坚持分田,坚持屯垦。

    从上到下,每一个人,每一头牲畜,每一分力气,都要投入到粮食生产之中。

    甚至连李善长这些文人,都被朱元璋拉到了田里,跟着去干活。

    二三月的时候,踩在及膝深的泥水里,耕田,插秧,种植早稻,让未来的韩国公苦不堪言,都冻出了毛病,腰膝酸软,夜尿频多,一度老李都觉得自己提前衰老了。

    “李先生,咱让你下田干活,不是别的,是想让你知道农夫的艰辛,也让你明白,田亩土地,千差万别。就拿咱们脚下的这块水浇地,产量就能比旁边的山坡地多出一倍。不管咱们怎么均分田亩,都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让每一个老百姓都心服口服。”

    李善长连忙点头,这一点他太清楚了,为了一垄土地,为了一点水源,农村都会发生激烈的争吵,甚至械斗,自己人打,跟临近村子打,甚至闹出人命,所在多有。

    一点田,一点水,就要打死打生,是不是让一些高高在上,两手不沾阳春水,甚至关心动物更胜于同类的优质人类,感到不可思议?

    人命无价,怎么能死得那么随便?

    老百姓也太愚昧野蛮了!

    果然是下等的东西,不配和我们同样呼吸,同样吃肉……

    毕竟在高处久了,也就永远体会不到小民的艰难。

    一家几个孩子,都张着嘴要吃的,田地里能产出的东西有限,要交田赋,要交丁税,要交苛捐杂税,佃农还要交差不多一半的地租。

    多一点水灌溉,多一垄地,就能多产一些粮食,而这些粮食,或许就能多养活一个孩子,不至于在灾年活活饿死。

    艰难如此,你说老百姓还能不拼命吗?

    千百年来,乡土农村,土地兼并之下,才是最极致的内卷,退后一步,即无死所,不光自己要死,家人也要跟着死!

    老朱的家庭,就在天灾人祸之下,卷输了,家破人亡。不得不去庙里当和尚,脱离主流社会。

    如果不是红巾起义,或许日后他就是寺庙里身形佝偻,眼神浑浊,带着满腹凄凉的孤独老僧,槁木死灰一般活着,无声无息地死去。

    朱元璋差不多该是最知道民间疾苦的皇帝,正因为如此,他才疯狂分地屯田,把心思都用在了粮食上面。

    只不过这还不够!

    “李先生,田分了,粮食收回来,下一步就是田赋,咱们还要把田赋收上来,才能养活兵马。该怎么收田赋,可是更大的学问!”朱元璋趁着休息的时候,跟李善长聊着。

    老李用力点头,他也明白朱元璋的心思,自己在这个团队里,虽然很累,远不如在元廷做事那么自在,但却别有一种满足,甚至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惊喜。

    就比如这一次的田赋征收。

    其实还在春耕的时候,张希孟就安排人下去了解情况。

    那一百多个学生,更是被张希孟派去了村子踏查,没错,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个村子,每个家庭,都不放过。

    这种做法,简直让李善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衙门,一个官府,能把事情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张希孟要摸清楚每一个村子的情况,然后汇总到他的手里,而这份资料,就会成为接下来征收田赋的依据。

    不管政策制定如何用心,总还是会有漏洞,只有靠着人的努力,才能无限接近完美。谷

    其实前面提到过,均田不可能在一个县,一个府内平均。

    均田的单位,其实是一个个的自然村。

    出了村子,离家几十里,几百里去耕种,根本不现实。

    那是移民,不是均田。

    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铲除了豪强之后,在一个自然村里,每家每户,能得到的土地,大致平均,田地的产量,也不会相差太多。

    甚至谁家土地稍多,产量稍高,村民们彼此心知肚明。

    光看看粮囤大小,就一清二楚了。

    在这种情况下,征收田赋其实没有那么艰难,甚至说只要找对了办法,就能迎刃而解。

    方法是什么呢?

    就在于这一摞摞的踏查结果之上。

    张希孟随手拿起一份错字不少,但是还能看清楚大概意思的报告,向李文忠,还有几个学生讲解。

    “你们看,这个村子有一百八十多户,规模不小,经过预估,这一季夏粮的收成,应该在一石左右,他们的口粮田是三亩,流转田是十五亩,另外有不少桑麻田和鱼塘。”

    “譬如说一家五口,需要缴纳田赋的流转田就是七十五亩,按照估算,余粮也就是七十五石。按照我们的规矩,余粮二十石之内,缴纳半成田赋,超过二十石到五十石,缴纳一成,而超过五十石,需要缴纳一成五。”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缴纳的田赋,是一石加上三石,再加上三石七斗五升,也就是合计七石七斗五升。我们定的最高一级税率是两成五,也就是说,如果谁家的余粮超过一千石,超过的部分,需要缴纳两成五的田赋。”

    “这么设置税率,其实大多数的普通百姓,根本达不到,对于少数富户来说,我们铲除了豪强,却没有动太多他们的利益,如果谁还不愿意多缴纳田赋,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是一个村子的大致情况,再看下一个村子……”

    张希孟不紧不慢,拿出一个个的例子,做出详细说明,渐渐的学生们都竖起了耳朵,神色凝重起来,不少人忍不住点头,还有几个赶快拿本子记下来。

    在场的学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就听老人抱怨田赋,抱怨苛捐杂税。

    每年缴纳田赋,就跟过鬼门关似的。

    可是听先生的讲解,大家伙只觉得太合理了,真要是这么收法,不用衙门来催,他们都想自己主动缴纳了。

    “这是一本粗略的账,在夏收之前,要给每一个村子,发出一份告示,公布田赋的收取办法和数额。如果不出意外,就按照这个数额来征收。同时,如果出入比较大,准许村民提出意见,你们还要负责传达上来,并且再次派人核实。”

    “一些村子之中,有士兵的家庭,要安排人去帮着收割,要做到颗粒归仓,让将士们安心!那些孤寡老人,或者是缺少壮劳力的家庭,要鼓励村民之间,互相帮助,必要的情况,也可以派人帮忙,力争不漏掉一家一户!”

    “滁州不大,几个县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万人。滁州也很大,因为从滁州就能见到整个天下!”

    “咱们在这里总结的办法和经验,日后就会推广到各地,我们做好了,让百姓心悦诚服,有了充足的粮草供应,有了足够的兵源后盾,我们才能越打越强,才能恢复汉家山河!”

    “总而言之,凭着一颗公心去做,对得起自己的出身,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上位的那碗汤!”

    学生们用力颔首,不论日后如何,在当下,他们牢牢记住了张希孟的这番话。

    ……

    张希孟交代了学生的任务,又去了军屯。

    军屯的情况就比较单纯了,无非是几个千户跟张希孟周旋,他们一心想要少交一点。

    毕竟虽然在朱元璋那里,定下了三七分账。

    三成上缴,七成留作本千户的军粮,可是如何认定产量,却是张希孟的权力。

    比如冯国胜就跟张希孟百般解释,“先生,凭什么我们千户,比李新材那个千户亩产高了三成,这不公平!”

    张希孟看了看那一条水渠,笑呵呵道:“你们为什么不上报这条引水渠?”

    “这,这是弟兄们自己修的,还,还没修好……原本是没有的,我,我还没来得及上报。”这位未来的宋国公,红着脸,努力辩解的窘迫样子,十分有趣。

    张希孟笑道:“现在上报吧,多修水利工程,也是一件功劳,弟兄们有赏赐,你身为千户,也是有功劳的!”

    张希孟笑着去下一处调查……忙碌一直持续到了五月份,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至正十四年,是岁,滁大熟!

第八十八章 粮长

    自从进入五月份以来,滁州上下,全都忙碌起来。

    稻田,水田,都有人看守着,哪怕到了晚上,也舍不得回家。

    他们要驱赶偷食的鸟雀,还要四处巡逻,手里拿着泼盆,梆子一类的东西,吓唬驱赶野猪和猹。

    或者干脆组成捕猎队,漫山遍野,到处清剿。

    野猪可不是好对付的,这东西食性杂,胃口大,脾气还暴躁……一个不好,就能毁掉一大片庄稼,老人孩子遇上了,还容易受伤。

    因此有好几个千户营,干脆出动兵马,猎杀野猪,保护庄稼,顺便再丰富一下伙食。

    所有人的心都绷起了,既兴奋又担忧……即便大家伙已经做到了最好,可种田依旧是看老天爷脸色的事情。

    如果赶上收获的季节,下几天暴雨,粮食收不回来,就要腐烂发霉,收获锐减。

    因此越是临近收获,就越是紧张——差不多就像是某个作品要上架的码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半点不差!

    每天从家门出来,抬头一看,见日头悬空,光芒四射,就跟得了宝贝似的。

    从唐代开始,就施行两税之法,元朝在南宋故地,也是收夏秋两税,虽然夏粮不如秋粮产量高,但这就像玩游戏似的,能不浪费一条命,就不浪费一条命。

    夏粮丰收,秋天的压力就小了,如果都压在了秋粮上面,万一出了差错,谁也承担不起。

    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老天爷一直都是大大的笑脸……终于,稻麦成熟了。

    一个老农,伸出黝黑的手指,轻轻捻下几个麦粒,他可舍不得扯下一整根麦穗。

    在手里搓了挫,而后又放进嘴里咬了咬。

    沧桑的面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孩儿他娘,小兔崽子们,下地干活啦!”

    所有的农人,仿佛得到了圣旨似的,天还不亮,就从家里爬起来,拿着镰刀,冲进了田里。

    你快,有人更快!

    瞧瞧人家,已经割好了一大片。

    干活吧!

    有人或许疑惑,庄稼就在田里,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还真用得着。

    必须早点收割,早点晒干,然后收入仓库,这才算放下了一颗心。

    如果期间遇上了大雨,没法顺利收割,什么都完了。

    就拿隔壁阿三来说,他们坐拥广阔的耕地,却还是停留在传统农业的阶段,他们的奇葩不只是人均粮食不足二百千克,还要大量出口换钱。同时,差不多有三成的粮食,会烂在田里,根本收不回来。这就是农村基础设施落后,没有足够收割机,也没有足够的仓库造成的。

    因此对于滁州百姓来说,争分夺秒是必须的。

    朱元璋亲自带头下地,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许打扰,他也不会衙门居住,就在田间地头盯着,跟大家伙一起劳作。

    不出意外,马氏也发动妇女,蒸馒头,做包子,挑着木桶,给田里劳作的人们送去饭食,就像是普通的农村夫妇一般,丝毫感觉不到一方之主的尊贵。

    似乎真应了马氏自己的话,他们两口子,都是牲口命,生来就不是享福的。

    但又偏偏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张希孟倒是不用下地干活,可是他却忙成了一颗陀螺。

    不断有消息传来,一个又一个的村子,产量如何,是不是附和预估,需不需要派遣人员帮忙……他是全力以赴处理。

    由于公务太忙了,李善长等人再度得到了拯救,跟张希孟一起坐镇指挥。

    渐渐的,老李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对于张希孟,又多了一分尊重。

    这小子简直神了!

    谁都知道,征收田赋是最难的,各地都有抗税的情况,老百姓不愿意交,胥吏想着占便宜,双方你争我夺,冲突不断,哪年都会有人被逼死。

    可是今年的情况大不相同。

    各地已经张贴了告示,每村一张,还有人专门讲解,告诉大家伙,税收标准是怎么制定的,要怎么缴纳田赋。

    一切的一切,都讲清楚了。

    到了收获的时候,百姓们彻夜劳碌,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稻麦抢收完备,有八成的粮食,入了仓库。

    就在还剩下一些粮食没有收完的情况下,一些村子的老农凑在了打谷场,商量了起来。

    “张二叔,咱们村子一共要交一千一百石零五斗,我们都算好了。上位对咱们这么好,不能让上位费事,咱自己送去!”

    中间的老汉点了点头,“做人知恩图报,这是好事,谁送去?”

    “我!”一个小老头干脆答道:“二叔,我们家丁多,田多,还有牲口马车,我们送去!”

    张二叔想了想,斟酌道:“你们愿意为大家伙办事,可也不能亏了你们,村子里再找三十个青壮,跟着你们一起去。对了,再,再多带些粮食,拿一千二百石吧!别到时候不够,丢了咱们上湾村的脸。”

    小老头点头,他起身要去安排,张二叔又叫住了他。

    “告诉下去,让家家户户都好好挑,把顶好的粮食选出来,可不许有秕谷,更不许掺砂石草棍,明白吗?”谷

    “明白!”

    小老头转身下去,其他的老农也散了,当天夜里,整个村子就忙活下去,妇人们拿着笸箩,仔细筛选。

    将挑好的粮食装进袋子里,每一袋都装得满满的,重量远远超出规定。

    即便如此,大家伙还要多准备一些。

    “这是给上位的,要是掺了坏的,那就是没良心,这辈子只能生闺女,生不出儿子来!”

    面对着可能绝后的诅咒,当真没有谁敢马虎。

    天还不亮,运送粮食的队伍就出了村子,直奔滁州城而去。

    在车队前面的一面小旗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纳粮报恩!

    老百姓提前主动交田赋,而且还是超额缴纳!

    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就是发生在了滁州大地上。

    装载着粮食的车队所过之处,都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有的百姓拿着清水干粮过来,主动询问,当知道他们的打算之后,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做得对,做得好!上位对咱们有恩,有大恩!咱们就要报恩!”

    “该怎么报恩?还不是多纳粮,让上位的兵吃得饱饱的,用力气杀鞑子。”

    “说到底,还不是让咱们大家伙能过安稳的日子,能吃饱穿暖。”

    很快各个村子,丁多粮多的人家,主动带头,带着田赋,涌向了滁州。

    面对此情此景,你说李善长能不心惊肉跳吗?

    过去拿刀逼着,未必能收上来的税粮,现在主动送来了。

    人心如此,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上位就是天命所归!

    李善长为了避免混乱,立刻跟张希孟商议,不能任由各地盲目送粮,万一重复了,或者来不及送入仓库,那就不好了。

    因此他们暂时规定,要求几个村子提前商议好,并且得到可以起运的命令,或是三千石,或是五千石,最多一万石,一起起运,送到制定的仓库。

    然后由他们开具完粮纳税的凭据,再返回村子。

    张希孟自然是同意,又请示了朱元璋。

    老朱也答应了,不过他加了一条,所有主动送粮过来的人,他都要亲自见见,请大家伙吃顿饭,问问村子的情况。

    再有,如果有人确实伶俐,会办事,就留下来,充任官吏。

    从农民一下子成为官员,也就是老朱干得出来。

    张希孟也同意了,毕竟能组织几千石粮食运输,怎么看都是有本事的,而且能力突出,绝不是书呆子。

    只要适当考察一下,就可以大胆使用。

    从老朱这里出来,张希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的天啊!

    这不就是粮长制吗?

    张希孟隐约记得,很多人都把粮长制视作一种落后的财税制度……觉得让粮长将粮食运到指定的区域,效率低下,缺少管理,拖欠积压,是常有的事。

    由此也造成了大明朝户部财政的窘迫。

    甚至粮长制被视作朱元璋小农意识入骨,不懂财政,异想天开的证据。

    是很多人咬牙切齿,希望改革的弊政。

    这些看法也没错,只是在这么想之前,能不能稍微肯定一下,在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由于土地分配公平,执法严明。

    百姓主动缴纳田赋,一些地区汇总到丁多田多的富户手里,而富户主动运粮去太仓……中间省去了多少官吏,避免了多少贪墨害民?

    而各地的粮长也会得到老朱的提拔重用,有人甚至能当到布政使,六部尚书,在科举和国子监之外,又有了一条晋升的渠道。

    又是何等光荣!

    一项良政,为什么会崩溃?

    土地兼并,许多百姓无以为生,缙绅大户却趁机躲避田赋,把原本在他们身上的田赋,都转嫁给小民。

    这样一来,谁还愿意主动交粮?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众正满盈,谁又愿意给一个粮长官位?毕竟那么多进士还不够分!

    一切的基础都毁掉了,粮长制自然也就成了弊政了。

    这事能怪朱元璋吗?张希孟无奈咧嘴笑笑,就应该怪朱元璋,不是你建立了大明朝,哪来的明朝灭亡啊!

    张希孟甩了甩头,直奔常平仓而去,他没空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要赶快统计收上来多少粮食呢!

第八十九章 宝钞

    五月底到六月初的滁州,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走起路来,跟一阵风似的,生怕浪费片刻功夫。

    一直忙活到六月初十,朱元璋才下令,把大家伙都叫来,又很用心准备了一桌菜肴,尤其难得,还有几坛好酒。

    这是要款待功臣啊!

    张希孟,李善长,还有一大堆的文武,全都来了……在入席之前,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李善长坚持让张希孟坐在首位。

    你功劳大,该是你的!

    张希孟看了看,心说你年纪大,位置又高,还是你最合适。

    这俩人都在努力演着谦逊低调,可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肚子都饿了,还玩这些虚的!

    彭早住一屁股坐在了前面,还冲着张希孟眨了眨眼睛。这回没什么可说了,赶快入座吧。这时候老朱也来了,他看了一下子左手边的彭早住,也没说什么,毕竟眼下还没有那么多规矩。

    老朱笑道:“咱本想着请吴大头过来,好好演一出戏,助助兴,可是一想他们也下地干活,挺不容易的。现在又是丰收了,不少人都请他们过去唱戏,咱就不添乱了。”

    朱元璋看了看李善长和张希孟,道:“咱们就来点实惠的,说说收了多少粮,也好让大家伙心里有底儿!”

    说到了这里,李善长迟疑少许,他站了起来。

    张希孟的作用偏向于方针制定,而李善长更偏向于执行总结。

    “上位,还有诸位同僚,我要告诉大家伙一个好消息,一个顶好顶好的消息!滁州现有农户四万三千余户,二十一万余人,田亩合计三百二十万有余。”

    听着李善长念叨,彭早住忍不住打趣道:“我说李先生,怎么都是有余?到底余了多少啊?”

    李善长不慌不忙笑道:“我也想说个确当的数目,可是各地投靠的百姓越来越多,屯垦出来的田亩,也在与日俱增,要说准确有多少,我还说不清楚,要请上位谅解!”

    什么叫请上位谅解,分明就是在凡尔赛!

    两淮之地,滁州算是当之无愧的乐土!

    “这些人,这些田,一共缴纳的税粮足有十八万石之多!”李善长红光满面,如今老朱的部下已经突破了四万,逼近了五万人的大关。

    十八万石,也就是每个人能分三石多,节省点能吃十个月,再怎么打折扣,也够七八个月了。

    而且老朱的收获远不止这么一点。

    “还有,定远等地分田更早,驴牌寨,横涧山,濠水两岸,今年的平均亩产,比滁州还多,仅仅定远一县,就贡献了八万石粮食!”

    “不只是这些,还有军屯!上位率先垂范,躬亲耕种,今年军屯开垦了足足二十万亩。”李善长万分感叹,“不过由于军屯让开了膏腴好地,都留给了百姓。军屯的亩产低一些,但也有十几万石,扣除入库的粮食,剩下的七成留给了每个千户。”

    李善长指了指在场的一众千户,笑着道:“上位,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财主,几千石粮食是有的,像冯国胜千户,他的存粮怕是过万喽!”

    冯国胜吓得连忙红着脸摇头,“没有!李先生不要胡说!我们辛辛苦苦种粮食,你可不能抢了!”

    老朱忍不住开怀大笑,“别怕,咱不要,这些粮食怎么办,张先生有安排。”

    轮到了张希孟,他笑道:“每个千户所的存粮,固然可以作为军粮的一部分,但是我提议,还是在军中发展畜牧,养殖家畜,囤积马匹,什么鸡鸭鹅狗,都多养一些。今年让大家伙吃饱,明天就让弟兄们的碗里有肉吃!”

    听到这话,大家伙眼睛都冒光了,日子太有盼头了。

    朱元璋也点头,“这事交给姐夫,他一准能办好。”

    又停顿了一下,老朱默默一算,“这么说,咱们现在手上差不多有三十万石粮食喽?”

    李善长和张希孟一起点头,“的确如此!”

    朱元璋情不自禁微微眯上了眼睛,三十万石,那该是多大的数目?堆在一起,怕是足够一座山了吧!

    想当初,自己托着碗去讨饭,能讨来几两米,就乐得不行。现在居然有了这么多!

    就像是做梦似的,说出来都未必相信。

    老朱陶醉了片刻,就收拢了笑容,认真道:“咱们现在有了粮食,也有了兵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有个章程才是。”

    他刚说完,彭早住又开口了,他这人心直口快,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少帅脾气,又一次抢先开口。

    “上位,你现在是兵强马壮,粮草齐备,还等什么?出兵,先打下和州,再打庐州,最好渡过长江,把什么苏州,杭州,这些天堂一样的地方都夺过来才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笑了。

    且不说这些地方还有大批的元军,甚至有天完的兵马,光是一条长江,就足以让他们望而却步了。

    别人都陷入了沉思,倒是张希孟,他开口了。

    “主公,咱们现在有了粮食,固然欣喜,但是也别忘了,周围群狼环伺。孙德崖就不说了,北边泗州还有赵均用,这个贼搜刮地皮,老百姓无以为生,说不准他就会南下劫掠,必须要做好准备,如果赵均用敢来,就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务必要打垮他!”

    提到了赵均用,提到了打仗,在场的多数人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尤其是汤和,徐达,也包括彭早住!

    没错,该报仇了!

    “其实这两伙人还好办,毕竟都是濠州的老底子,只怕打败了领头的,很容易收拢部下。倒是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元廷。”

    张希孟斟酌道:“主公,张士诚在去年攻占了高邮,到了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如果元廷再不南下,运河就彻底废了。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有再多的困难,今年秋天之前,元军必定南下!甚至在集庆等地的元军,还会渡江策应,到时候南北夹攻,容不得我们放松警惕。”

    张希孟的话让众人渐渐神色凝重,从喜悦之中,清醒过来。

    说到底,他们还只是乱世群雄当中的一个小势力。

    虽然势头很好,但根据还是太浅薄了,如果人家集中大军袭来,或许眼前的一切,都会成空!

    朱元璋深深吸口气,“先生高见,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有!”

    张希孟道:“三十万石粮食,其实算起来,也就是一年的消耗,如果打仗的话,开支还要更大。我们必须积蓄更多的粮食,因此屯田开垦还要继续下去,如果秋粮也能够丰收,并且顺利入仓,那时候我们才有底气。”

    说到这里,大家伙都点头了,杨元杲突然问道:“依我之见,百姓踊跃纳粮,他们手里的余粮还是很多的,能不能再多征收一些?”

    “不行!”

    张希孟断然道:“百姓刚刚见到一点好处,就急着加税,不怕把他们逼走吗?”

    朱元璋也沉着脸道:“没错,咱给百姓定下了规矩,百姓也对得起咱,才几个月的功夫,就让咱加税,那咱跟混账的元廷,还有什么区别?”

    杨元杲吓得不轻,慌忙起身赔罪。

    他倒是也没有坏心思,只是觉得百姓吗,够吃就行,有余粮就多征收一些,还能造反不成?

    很可惜,他碰上了朱元璋和张希孟,这个提议瞬间就被否定了。

    不过张希孟斟酌了一下,却冒出了另一个主意。

    “主公,眼下百姓的确有不少存粮,谁都想过好日子,吃得饱了,就要穿得暖,就要住得好,殷实的人家,还想着让孩子上学读书……咱们能不能发行一些宝钞?”

    宝钞?

    一听到这俩字,别说老朱了,就连那些将领都瞪圆了眼睛,先生你什么意思?

    元廷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这个主意比加税还臭啊!

    大家的反应张希孟并不意外,“主公,我的意思,是成立一个大市场,百姓的吃穿花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全都在里面有销售的。百姓现在手里没钱,他们可以拿几石粮食过来,交给市场,换取宝钞,当然了,也可以叫交易券,市场券,什么都行!有了这个,就可以进入市场挑选自己的商品。”

    老朱翻了翻眼皮,“先生,你应该还有深意吧?”

    张希孟笑道:“这个市场券其实就是一种宝钞,只不过咱们有粮食和商品作为担保,大可以放心。百姓接受了之后,我们就能拿市场券投资。”

    “投资?”

    “对,就是修桥铺路,开办作坊,比如铁匠铺,砖窑,瓷器场,纺织作坊什么的,这样一来,就能招募多余的劳力进入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还能丰富百姓生活,也能补充军用。”

    “而且由于是采用货币,就不是强行征用民夫,不但不会损伤民力,还能鼓舞百姓,让大家伙多干活,多出力气。等到这个市场券广为接受之后,主公发行新钞,取代元廷宝钞,也就顺理成章了。”

    张希孟说完,最先领会他的意思的,正是李善长,他忍不住站出来,激动道:“上位,张先生之计,实在是夺江山,打天下的王道妙法啊!”

    老朱顿了顿,也露出笑脸,发自肺腑赞道:“张先生果然是咱的张子房啊!”

    随后老朱也扭头,对李善长道:“你这个萧何也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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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