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朱氏祈雨(求首订)
一个“也”字,尽是辛酸。
李善长晚了一步,自然没法超过张希孟,而且他这个人到底有些恶习难改,老朱也没法完全放心。
不过李善长也还是能拎得清楚的,老朱这个团队,潜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才多少时间,就已经有了一块牢固的根据地,又有了几十万死心塌地的老百姓。
只要再给几年的光景,彻底发展起来,横扫天下,不是一句空话!
所以朱元璋对彭早住那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他的格局已经放在了那里。
笃定能当开国功臣,是排在第一,还是排在第二,又有什么差别?
只是让一个小孩子占尽了风头,咱老李有点不服气。
李善长还想跟张希孟别苗头,不过却不是恶斗,而是让老朱知道,他李善长也有张希孟做不了的能耐。
一句话,老李要跟张希孟卷起来!
毫无疑问,这对于整个朱氏集团来说,都是一件顶好的事情。
张希孟更不在李善长的竞争,你有本事把所有工作都揽过去,干得漂漂亮亮,我乐得清闲。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事情老李做不来的,就比如这个市场券。
任何一种纸币,除了滥发之外,最大的敌人就是造假了。
所以第一件要解决的事,就是如何防伪。
张希孟弄来了一些元廷的宝钞,入手的刹那,就摇头了。
这玩意太粗制滥造的。
其实元朝的宝钞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靠谱的时期,而且由于准备金充足,币值还算稳定。但是很可惜,就像元朝一样,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随后就是滥发纸币,粗制滥造,尤其是为了修黄河,弄出来的变钞,市面上新钞旧钞,真钞假钞,混在了一起,币制彻底崩盘,弄得许多地方干脆退到了以物易物的程度。
这些事情在张希孟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领教了。
毁坏一件东西很容易,想建立一个新的,却是很难很难。
要用粮食作为担保,还要保证没有假钞,能够便民惠民……张希孟研究了些日子之后,总算总结了出了宋元的防伪手段。
首先就是选材,必须稀有的树皮,还不许民间使用,通常用的是楮树皮。
可惜的是随着元廷控制力荡然无存,已经用不起楮皮,而且民间也大量盗用,所以眼下的宝钞,纸张一言难尽,比擦屁股的草纸好不了哪里去。
区区滁州一地,专门弄出一种纸,很显然,这并不现实。
其次,就是纸币上的图文,务必要繁复,不易模仿。
再次,还要使用红、黑、蓝等多色套印。
最后加盖官方大印。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在市场上,还要安排专门人员,辨别真假……这一整套弄下来,宋元的交子和宝钞,也只能说差强人意。
张希孟现在就很发愁,材料解决不了,多色套印的技术滁州也没有。他倒是可以设计一些编号一类的,但也未必能行!
反正不管行不行了,勉强试试吧!
张希孟让人做出了一批样钱,正琢磨着要不要交给老朱,恰巧李文忠和朱英来了。
“张大哥,你怎么把我们玩的宝钞给拿来了?”
张希孟一愣,“什么玩的?”
朱英就笑道:“我的同座啊,他家里是书坊的,他会抄书,会画插图,识字可多了。他就画了好些宝钞,给我们花。”
“什么?”张希孟一惊,“你的同学还有这种人才?”
朱英点头,“那是!我们那里卧虎藏龙,可比你们那边强多了。”说着朱英还挑衅地看了眼李文忠。
李文忠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还小,再大几岁,你就过来了。到时候你还能瞧不起小学堂吗?”
朱英转了转小黑眼睛,到底不说话了,却是把张希孟眼前的宝钞拿起来,看了又看,随后嫌弃道:“大哥,这个怎么画得还没我同桌好啊?”
张希孟皱着眉头,“我这可是好几个能工巧匠弄出来的。”
朱英可不服气,再多的能工巧匠,不行就是不行啊!
他从口袋里翻了半天,还真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钱币,拍在了张希孟的面前。
“瞧瞧吧!”
张希孟接在手里,最初还没在意,只是觉得小孩子画纸币玩,他上辈子也干过,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当他拿起来,仔细一看,可不得了!
这张宝钞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跟元廷的宝钞一比,简直不是一模一样,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纸张,线条,颜色……就连大印,都无可挑剔。
“你的那位同学家里是开书坊的?他多大?”
“应该有十二三了。大哥,上一次你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学生,等以后能不能选些民间的年轻人?我这位同学真的很厉害!别浪费了人才!”
张希孟只能苦笑了,能画假钞的人,在什么时候不是人才啊!
“这样吧,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聊聊。”
朱英答应,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就带来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略微掉色的长衫,低着头,有点惶恐。
进来之后,就向张希孟行礼。
“用不着客气,我也不比你大多少。”
张希孟让他坐下,亲自给他拿了点水果,询问了一下学业,少年都老老实实回答。
随后张希孟拿出了纸笔,又拿来了尺子,各色颜料。谷
最后他拿出了一张自己弄的市场券,递给了少年。
“你照着画一个。”
少年看了看,又凝神定气,过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神明显专注起来,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不在心上。
他缓缓提起了笔,就在空白的纸上作画,全程一气呵成。
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放下了笔。
“我画好了。”
张希孟接过来一看,直接无语了。
他的纸币计划估计是要泡汤了。
“那个……你叫什么?”
“我叫陆洲。”
张希孟点头,“那个……你觉得这东西难不难?”
陆洲想也没想,就说道:“不难,其实跟以前好的宝钞比起来,算是简陋了。”
张希孟又问道:“那让你说,有没有办法大规模仿制?”
“是要印刷吗?”
“嗯!”张希孟点头。
陆洲想了想,缓缓道:“印刷雕版都不难,扬州那边就有,或许集庆也行。毕竟我们家只印刷过书籍,没弄过宝钞,还不是那么熟悉,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或许才能弄出来。”少年一脸认真跟张希孟讲。
张希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苦思冥想,找了好几个能工巧匠,花了十多天弄出来的,这小子自己十天半个月,就能弄出来,那他还玩什么啊?
“现在看起来,短期内弄出一种能够防伪的纸币,八成是不行了。或许等到拿下集庆,才有机会。”
张希孟思忖再三,陆洲这小子是个人才,必须留在身边,万一以后他跑出去了,躲在哪个角落里天天研究怎么画假钞,那可坏事了。
至于现在吗?
张希孟想了又想,干脆用个笨办法吧!
弄个粮食银行!
凡是往粮食银行存粮食的百姓,就能拿到一本存折,上面写着存了多少粮食。
如果老百姓想要购买东西,就可以拿着存折到市场这边,兑换相应的票……比如你要买猪肉,一斤猪肉,需要五斤粮食。
这边划掉了五斤粮,你就就可以得到一斤的肉票,去市面上买肉。
但是注意啊,这个肉票是有期限的,三天不买,就作废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陆洲这样,随随便便就画出来一张肉票的。
三天的时间,想要造假,难度很大。
而且这东西又是指定用途的,肉票买不了布,布票也买不了瓷器,造假的可能一下子把压到了最低。
但与此同时,交易也变得非常麻烦。
不光买东西的,需要兑换各种票,卖东西的小贩,在忙碌一天之后,也要把挣到的票,换成粮食,存入自己的存折里。
说实话,也就比以物易物强一点,而且强的很有限。不用再背着沉重的粮食,也不用担心粮食的成色好坏,仅此而已。
为了吸引百姓存粮食,张希孟甚至提出了存粮有息的概念,比如存入一百斤粮食,计入存折的就是一百一十斤。
张希孟也想一步到位,弄出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纸币……但是条件不允许啊,元廷滥发宝钞、变钞,已经让纸币臭名昭著。老百姓的信心荡然无存。
如今老朱的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金银铜,没法发行金属货币。
可偏偏还想调动老百姓的积极性,集中财力物力,发展生产,除了搞粮本位,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这套方法只能是一个过度办法,用个一两年,或者三五年,等情况好起来,再废掉不迟。
张希孟反复思量,总算打定了主意,去找老朱。
不巧的是,朱元璋竟然不在。
郭英告诉张希,是李先生和杨先生把上位请去祈雨了!
祈雨!
张希孟这才惊觉,自己都忘了,夏收之后,貌似滁州就没怎么下雨,的确影响了播种……但是求雨能管用吗?
别是李善长和杨元杲蛊惑老朱吧?
张希孟就怀揣着方略,去了滁州西南丰山的龙祠。
等张希孟赶来,正好朱元璋念念有词。
“天旱若此,咱为百姓求雨。尔龙神仰赖此方百姓供奉,岂可不恤百姓?三日之内,天降甘霖,如果没雨……少不得毁此祠堂,砸碎金身!”
老朱说完之后,竟然从背上取下大弓,照着龙神就射了三箭!
嗖嗖嗖!
射过之后,昂然而出,把李善长和杨元杲都吓傻了……这是哪门子祈雨,分明是来胁迫龙神啊!
张希孟目睹这一切,也是瞠目结舌。
老朱,真有你的!
张希孟抬头看了看位置上的司雨龙神,但愿有点骨气,三天之内,就别下雨。被一个凡人胁迫,要是低头了,算什么龙神?
记住了,别低头,王冠会掉的!
第九十一章 龙王也低头(五更到)
朱元璋三箭射龙神,大步流星出来,张希孟稍微错愕,急忙抱着怀里的公文,紧跟了上来,只留下李善长和杨元杲,面面相觑,错愕了好半晌,李善长才抬头看了看。
虽说老朱手下留情,没对着龙头射,但是有那么一支箭,还是贴着龙爪,射掉了一块漆。
“百室兄,咱上位这是冒犯了龙神吧?”杨元杲哆嗦着说道。
李善长狠狠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杨元杲无言以对,什么叫我出的主意,你不也同意了!
这座龙祠灵验,我又看到了鱼鳖上浮,琢磨着许久无雨,就想劝上位过来祈雨。
敬神修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顺利下雨,自然是大功一件,就算没下来,也不要紧,再找一座庙就是了。
杨元杲把想法跟李善长讲了,李善长立刻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知道张希孟因为梅花诗的事情,很得老朱的钦佩,李善长琢磨着如果能拉着上位拜了龙神,果真下雨成功。
咱老李不也能通神了!
有了龙神撑腰,也能硬气许多。
他们俩趁着张希孟弄纸币的事情,就鼓动老朱,斋戒沐浴,跑来祈雨。
开始都还好,可老朱在正式拜祭的时候,竟然撇开了他们的祭文,直接威胁龙神,还射了三箭!
这也太过了!
“百室兄,万一龙神降罪,让滁州三年不雨,那该怎么办?”
李善长翻了翻白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哪知道咋办?
“你不是说鱼鳖上浮,必定大雨吗?”
杨元杲哭了,“是有雨啊!可让上位射了这三箭,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善长简直想给他两个嘴巴子,摊上你们这几个猪队友,老子能胜过张希孟才怪!
“你记着,要是三天不雨,就说你弄错了礼节,怠慢了龙神,你等着砍脑袋吧!”李善长一跺脚,也气哼哼走了。
只剩下杨元杲一个,死的心都有了,彻底傻了。
……
“主公,你这三箭射得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啊!那条小龙敢不下雨,回头就给它挫骨扬灰了!”
张希孟不停拍马屁。
朱元璋突然笑了,“先生也信什么龙?”
张希孟微微正色,“孔夫子说祭神如神在,一个如字,就表明了孔夫子的意思。鬼神之说未必荒诞,但是人神殊途,越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就越是懒得管普通人的烂事。鬼神只能雇佣,不能依靠。”
朱元璋脸上带着笑容,张希孟跟他说别的事情,未必那么相信。可是神佛之事,还没谁比他清楚!
前后在庙里四年多,朱元璋见了太多的龌龊,深知那些大慈大悲的僧人是怎么回事。
让他相信神仙,还不如说天上会下来粮食,让每个人都吃饱肚子呢!
“先生高论,只是咱却有另一番见识。”
“什么见识?还请主公指点。”
朱元璋一笑,“谈不上指点,就是说笑……你说咱是不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那是自然!”
“既然咱是天子,那龙祠里面供奉的,不过是水潭里的一条小龙!咱说话,它要不要听?”
“自然是要听的!”张希孟哭笑不得答道。
老朱又笑道:“如果咱不是真命天子呢?”
“不!”张希孟立刻道:“主公必须是!”
“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就算假使不是……咱手里有刀,麾下有兵,还有先生的辅佐,天跟咱作对,咱就把天给逆了!”
老朱霸气十足地宣誓。
不管如何,都是咱说了算!
什么狗屁龙神,滚一边去。
果然是开国太祖,就是不一般。
张希孟心神激荡,有些特质,或许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他越发有把握,未来的大明朝,绝对要比历史上还要辉煌灿烂。像老朱这种人,只要给他指明一条路,他能走得比任何人都远!
张希孟怀揣着粮食银行的计划,就打算跟老朱详细说说。可就在这时候,他们路过了龙祠前面的一个水塘。
老朱停顿脚步,指了指水塘里面。
“先生请看。”
张希孟看过去,只见在水面上,有许多鲤鱼游动,再看看水塘边,还有不少草龟,密密麻麻,晒着后背。
张希孟稍微迟疑,立刻明白过来。
鱼鳖上浮,这是要下雨的征兆。谷
“原来主公还精通天文啊?”
老朱冷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屁,你要是在外面流浪三年,居无定所,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张希孟顿时语塞,心里头竟有那么一丝丝的酸楚,他连忙甩了甩头,“上位,你听听这个粮食银行的计划吧!如果百姓能接受,咱们就能全力备战了……”
从龙祠回来,张希孟就着手成立粮食银行。不得不说,元朝靠着纸币维持了几十年,简直就是奇迹。
而且为了推行纸币,元廷严禁金银参与流通,就连铜钱也没有铸过,市面上流通的铜钱,都是前朝的文物。
滁州本地也缺少贵金属,不足以铸造金属货币……而且就算铸造了,周围那么多势力,看见滁州的钱币质量好,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套取,币制崩溃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说也是天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只能选择粮本位。
可偏偏就是这个粮本位,哪怕有一万个不方便,外人却是没法轻易套取粮食。所有路口,都有兵马看守,负责登记纳税。
任何超过十石的粮食,如果没有专门的公文,是离不开滁州境的。
换句话说,张希孟不用考虑高端的金融战,货币战……他只需要扎扎实实,把粮食收上来,储存好,然后把各种票准备妥当。
再把民生物资集中到一个大市场,而后用粮食,对丝绸布匹,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一切东西,进行定价。
如果发现缺少哪一类的商品,张希孟就可以从粮食银行拿出一些粮食,筹建作坊,聘请工匠,甚至从外地挖人过来。
反正在这个乱世,粮食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简单到了极致,在某些情况下,就是极致的高明,蕴含了最根本,最存粹的道理。
抛开一切纷繁复杂的东西,在农业时代,粮食就是一切的根本!
产出的粮食多,就是拳头硬!
放在工业时代,道理或许也能说得通,实业为王!
物质财富的生产,才是国力的核心。
张希孟突然觉得或许有朝一日,他可以写一本有关经济学的书,把自己的经验写进去,流传后世。
就在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雷炸响。
片刻之后,暴雨如注!
张希孟愣了少许,急忙起身,向外面看去,天地之间,水帘茫茫……还真的下了大雨!
屈指一算,确实是老朱祈雨的第三天!
龙王爷,你能有点骨气不?
你是龙,你不是走狗!
你拍朱元璋的马屁干什么?
张希孟简直气得笑了。
而此刻杨元杲却是狂喜若狂,冲到了雨地里,大声吼着。
“下雨了,下雨了!上位有德啊!”
他这两天就跟烤箱里的红薯似的,端的是外焦里嫩,浑身流汁,他都不知道怎么过的……生怕惹恼了龙神,不给滁州下雨,他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现在一切都好了,终于下雨了。
这位愣是没打伞,没穿斗笠,只是踩着老婆新做的千层底,就让朱元璋的府衙跑去。等他赶来,已经湿透了。
可杨元杲丝毫不在意,他只剩下亢奋。
“回上位的话,天降甘霖,龙神显圣……上位应该立刻去龙祠还愿,答谢龙神。唯有如此,神龙才能庇佑滁州,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
杨元杲说完,仰起头看着老朱,令他迟疑的是朱元璋竟然懒洋洋的,没多大兴趣,在他的手里,捏着一本《韩昌黎集》,朱元璋已经开始研究唐宋八大家了,这个学习进度,还真是让人汗颜!
“杨先生,你说那条小龙显灵了,咱应该去谢它?”
“小龙?”
杨元杲目瞪口呆,我说上位啊,人家都显灵了,那可是真龙,你就别端着了,赶快去祭拜谢恩啊!
老朱缓缓放下了书,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竟然走到了旁边的桌案前面,他拿起了一支笔,酝酿了好半天,这才写下四个字:恭谨护民!
写完之后,老朱又端详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第一次送字,可别写错了!
在确认无误之后,朱元璋递给了杨元杲。
“就烦劳杨先生送去龙祠,挂起来,让那条小龙老实做事,不许偷懒,不许耍滑。”
杨元杲木头似的接在手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府衙……上位啊,你疯了不成?
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号令龙神啊?
最关键的还是那个龙神也没出息,愣是配合老朱演戏,你们是一家的吗?
他也万般无奈,只能按照老朱的意思,给龙祠上了一道牌匾。
只不过这事不知道就怎么传开了,渐渐地,竟然有人说降雨的那天,看到了空中有一条四爪黑龙,朝着府衙方向,一拜再拜,隐隐约约还有浑厚的声音:“小龙奉真龙,天心即人心!”
云散雨收,黑龙不在。
试问谁是真龙天子?
百姓们惊讶之余,吴大头的团队竟然推出了一出新戏,就叫“双龙会”,还没上演,就火爆滁州城……
第九十二章 大海
“几位先生,虽然降下了雨,但到底不能靠着老天庇佑,更何况雨水多了,也会成灾,你们都议一议,要怎么办才好。”老朱冷静说道。
其实李善长等人心里头也清楚,鬼神之说并不可靠,有些事情不过是赶巧了而已。
“上位,如此看来,就只有修河渠,挖水库,打深井,既可以防洪,又能备旱,可保水旱从人,不知饥馑。”
李善长说到这里,看了眼挨着他坐着的张希孟,主动道:“只是大修河工,耗损民力,唯恐百姓不愿意!眼下仓库存粮虽然不少,但军中开销也大,万一遇到了战事,就怕不够了。到底是等着秋收之后,还是现在就落实下去?”
张希孟笑了笑,“李先生已经说明白了,我的意思还是要相信百姓,相信大家伙。我们派人下去,我和李先生也可以亲自过去,跟大家伙讲清楚,谁修水渠谁受益。我们尽量帮助大家伙,需要的铁锹镐头,各种砖瓦工具,还有一些口粮,都可以贴补……但是需要大家伙主动出力,而且没有什么酬劳。”
李善长略沉吟,“这个道理倒是容易讲,就怕有人想不通,在中间闹腾,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那就不许他们家用水!”朱元璋突然开口了,“李先生,咱也是穷苦人出身,乡下又有几个不知道水渠重要的。无非是朝廷大户修水渠,不许百姓用,又要大家出力气,又不给大家伙好处,谁能答应?只要是真正给百姓用,没有欺瞒哄骗。百姓又怎么会不答应?纵然有那么一两个混球,也无关大局!”
朱元璋顿了顿,这才意味深长道:“李先生,你该相信老百姓才是!”
老朱的声音不高,但话却很重,砸在了李善长等人的心头。
李善长略微错愕,细思量又觉得惶惶不安,额头竟有冷汗浸出,他连忙躬身,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深深一躬,随后赶快下去办事了。
唯一感到了欣慰的或许就是张希孟了,老朱已经渐渐意识到了民众的力量,境界提升飞快,强烈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张希孟又把学生们叫来,由于前面讲解田赋的事情,他们办得很好,这一次轻车熟路,又下去各个村子。
张希孟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每个村子,至少一半的田地,能得到灌溉,还要每十户百姓,挖一口水井,保证大家伙喝到清澈甘甜的好水。
这些事情一公布,老百姓立刻闻风而动。
自家的田地,自己喝的水,谁不想往好了弄?
还是那些挑头的粮长,他们已经渐渐承担起村长的职责,遇到了事情,就把村里的老人召集过来,一起商议,妥当了之后,就告诉所有村民。
本村以内的水渠,水井,直接可以开工。
涉及到几个村子的,就把人叫过来,一起谈。
有太多的政策,设计的初衷都是好的……最典型的就是王安石的青苗法,老百姓苦于盘剥,朝廷出钱,低息借贷,让百姓可以安心度日,不用背负高利贷,朝廷也能趁机收点利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是到了执行的时候,问题出来了,真正穷苦的百姓不信任朝廷,不敢借贷。那些官吏为了绩效考评,也生怕借给穷人变成坏账,就强迫不种田的人借青苗钱。
逼着和尚买假发了属于是。
仅此一件事,就能看得出变法的艰难……变法变法,真正的核心不是拟定出多么完善,多么别出心裁的新法条文。
而是如何跟下面沟通,如何让最底层正确理解新法的用意,没有一个自上而下的有效渠道,光靠着一些三心二意的官员,层层扭曲,到了下面,早就弄得妈都不认了。这时候再去讨论变法的内容有什么意义?
没有基层的组织动员能力,说什么都是虚的。
很幸运的是朱元璋已经开始拥有了这种力量,比起历史上拥有的更早,更强!
从滁州到定远,每一个村庄集镇,都开始动了起来。
百姓们听说是给自家修水渠打井,天不亮就带着干粮,扛着锹镐,主动干活来了。
大地上,一条条引水渠,这才是真正的龙王爷,庇护着百姓们,不惧水旱!
不过道理虽然如此,人们依旧对“双龙会”喜闻乐见,喜出望外!
吴大头的团队已经成功发展到了三十多人。
其中演员十多个,负责化妆场地的也有十来个,尤其让人称奇的是,还有六个人的乐队,锣鼓丝弦,一应俱全。
就这个规模的戏班子,已经远超许多大户人家的极限了,毕竟“都中望族首吾门”的贾家,也只养了十二个小戏子。
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场的磨合,这个戏班子已经相当完备,业务十分娴熟。
半个月的光景,就把双龙会拍了出来,顺利搬上了舞台。
锣鼓声中,大戏开罗。
台上演员卖力气,台上的观众全神贯注。谷
吴大头这一次穿了一身黑,头顶上弄了两个鹿角,充当龙角……他先是在祠堂里面大吃二喝,享受供奉,外面烈日炎炎,丝毫不当回事。
老百姓哭求祈雨,他也不管不顾,那一份做派,简直跟衙门里不顾百姓生死的昏官,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候,一位伟岸大汉,一身甲胄,背后背弓,腰间悬箭,龙行虎步,冲进了祠堂。
对着龙王神像,破口大骂。
小小孽龙,不顾民生艰难,竟敢不降甘霖,咱便杀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念你修成龙形不易,姑且给你三日期限,降下甘霖,许你继续护佑一方,不降甘霖,砸了你的神像,拆了你的祠堂,让你当不成龙王,去做那无家可归的野怪山精!
一顿大骂,随即取下弓,连射三箭。
吴大头扮演的龙王被这三箭射得嗷嗷怪叫,狼狈不堪,在戏台上不停转圈……等大汉离去,他才摊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我是龙来你是龙,你居天上我在潭。你下天界救黎庶,我降甘霖做功德。”
三日之后,果然大雨普降,喜迎甘霖。
很显然,龙王爷是小龙,朱元璋才是天上的真龙!
戏不算复杂,唱词也不考究,只是通俗易懂,甚至韵脚也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吴大头卖力演出,把一个前倨后恭的小龙王演得惟妙惟肖,得到了齐声喝彩,掌声经久不息。
这时候在人群当中,有一个身形高大,面色铁黑的汉子,他看得高兴,连连鼓掌,却还嫌不够,竟然掏出了几颗银豆子,直接扔到了台上。
“朱将军是好样的,你们也演得好!爷赏你们的,喝茶去吧!”
大汉笑声豪爽,要知道元廷可是不许金银流通,虽然现在元廷的法律跟擦屁股纸差不多,但是舍得赏银子的,那也是凤毛麟角,十足的金主爸爸。
面对此情此景,不管任何戏班子都该感谢,返场来个小段,伺候好了也是应该的。
可是就在大汉扔出赏银的时候,周遭的观众都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神之中,居然带着责怪。
再看台上,吴大头稍微迟疑,竟然蹲下身体,把几颗银豆子都捡了起来,而后跳下戏台,走到了大汉面前,郑重其事,把银豆子递给他。
“请收回!”
黑大汉不解,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唱戏的真有意思,爷赏你钱,你怎么不要?你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莫非说,你瞧不起俺?”
吴大头还没说话,周围就有人怒了。
“有几个臭钱装什么大个儿的?人家不是戏子,人家吴英雄是正儿八经的兵!刚刚荣升百户!”
大汉也愣住了,傻傻看着吴大头,百户?唱戏的?
这滁州真稀奇啊!
吴大头抓过大汉的手,把银豆子塞给了他,而后道:“这位朋友,你可能不清楚。俺们是军中的人,给乡亲们演戏,是从来不要钱的,俺们有军饷,有津贴。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衣食无忧,用不着替我们的担心。”
黑大汉真的懵了,他傻傻道:“你,你们这么好的戏,怎么愿意在军中啊?为什么不出去挣大钱?”
“挣大钱?”
这时候一个弹琵琶的乐手过来了,冷笑道:“什么挣大钱?分明是让有钱人糟蹋,当个取乐的玩意罢了!在滁州这块儿,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兵,堂堂正正的爷们!别看咱现在弹琵琶,上了战场,咱拉弓射箭的本事,不比别人差!一样能杀狗鞑子!明明能当人,又何必去做鹰犬。谁还不是十个月下生,一年一年长大的!谁又比谁轻贱?”
这一番话说得黑大汉大受震撼,戏子在哪不都是下九流,怎么就是滁州不一样?
吴大头这时候笑道:“俺就是个蒙古人,不过俺可不向着大都的狗皇帝!上位告诉咱们大家伙,穷苦人就该站在一起,跟元廷干,跟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干!有些人拿着刀枪杀敌,有些人靠着演戏鼓舞士气,给大家伙讲清楚道理,所做不同,没有贵贱!”
黑大汉听到这里,低着头思忖了许久,漆黑的面庞竟然变成了紫红色。
说得多好啊,所做不同,没有贵贱!
他急忙躬身,“百户在上,恕小的鲁莽了……”
吴大头笑了笑,“行了,没事我们还要收拾,去演下一场。”
黑大汉怔了怔,突然下定决心,急切道:“我,我能不能拜见你们上位?我,我叫胡大海,我有兵,我能帮着打和州!”
第九十三章 立功
胡大海坐在了李贞曾经坐过,又有许多滁州百姓坐过的那一张椅子上,依旧是一碗热茶,一盘枣糕。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位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龙行虎步的汉子,他的衣着也很普通,没有任何佩饰,到了最后,就坐在了胡大海的对面。
“说吧,你找咱有什么事?”
胡大海迟疑了好久,才张口问道:“那个……你是朱将军?”
“是咱!”
老朱抓起一块枣糕,递给了他,然后自己又拿起来一块,“吃吧,咱也没吃中午饭,先垫垫饥。”
说完,朱元璋三口两口,就把枣糕吃了下去,他抬头看了看胡大海,发现这个黑大汉傻愣愣瞧着他。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你当咱是什么了不起的贵人?在府邸大院,等闲见不到?你或许想岔了,咱清早起来,去跟他们打井来的。三百多斤的井台石,咱跟一个弟兄就扛起来了。”
老朱不无得意,经常干活的老农,最喜欢炫耀的就是年轻时候的饭量和力气,跟着他们时间长了,老朱也染上了习惯,露出筋肉扎实的前臂,冲着胡大海晃了晃。
这就是滁州之主吗?
怎么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大兄弟啊?
胡大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区区三百斤份量,咱一个人就能扛起来!”
老朱一怔,“好本事!咱先说事,等有空了,你露一手给俺瞧瞧。”
胡大海答应很痛快,“行……是这样的,俺叫胡大海,在和州那边也有个小小的匪号,人家都叫咱大狗熊!”
胡大海脸黑身长,孔武有力,倒真像是一头大熊,这个绰号也算贴切。
“和州东西,有两个匪头,西边的叫刘聚,东边的就是俺。本来俺靠着抢劫大户,打家劫舍,也能过得下去。可前不久,有个叫孙德崖的,领着一伙兵马到了和州。他们人多兵多,看见什么好,就抢什么。谁敢反抗,就立刻杀人。俺手下八百多弟兄,有一多半都被姓孙的给杀了!”
胡大海怒火中烧,咬着牙,“俺听说滁州这边有兵,做事情仁义,待老百姓也好。俺就过来,想要借兵过去,把姓孙的灭了!”
朱元璋听明白了情况,他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咱不说你讲的是不是真的,咱就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孙德崖和咱是什么关系不?”
胡大海愣了一会儿,这才叹口气道:“怎么不知道!听说你们都是濠州出来的,他还是什么大帅。俺也是看了一出戏,听说你要灭元廷,要除掉那些祸害老百姓的豪强。俺琢磨着,你要是说的是真话,孙德崖在和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根本就不配叫义军!你能这么看着吗?”
这个黑大汉看着粗鲁,但言语之间,心思缜密,正好抓住了朱元璋的软肋。
老朱沉吟思忖……其实孙德崖早就被盯上了,他干了什么事情,郭英撒出去的人早就弄清楚了。
说白了,这货就是个流寇。
在濠州的时候,顾及家乡情分,还能收敛点。
可是到了和州,却是原形毕露。
抢夺粮食,夺占房舍。
老百姓稍微抱怨,立刻就遭到杀戮。
所作所为,简直连元军都不如,和州父老,都恨透了他。
从最近不断逃到滁州的和州百姓嘴里,也能知道这些事情。
“孙德崖有多少兵?”朱元璋突然问道。
“他来的时候有七八千人,现在有网罗了几千人,总数能有一万三四吧!”胡大海如实答道。
朱元璋眉头更紧了,思量再三,他叫来了士兵,“去把张先生请过来。”
不多时,张希孟就来了,见过老朱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黑大汉。
好威武的样子!
老朱的身高已经很出众了,这位竟然比老朱还高,块头还大,黝黑的面庞,透着一股子煞气。
张希孟立刻冒出了一个名字:常遇春?
不会是传说中的怀远黑太岁吧?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朱元璋就道:“他叫胡大海,是和州来的一位义士,希望咱们出兵,为民除害,灭了孙德崖!”
竟然是他!
张希孟并没有因为猜错而失望,恰恰相反,这个胡大海早期的战绩,几乎和常遇春不相上下,甚至更要凶猛三分!
如果不是由于疏忽,被降将给杀了,几乎可以确定,胡大海绝对是开国公爵,而且名次还要靠前。
没有料到,他竟然主动投靠了。
张希孟也不得不感叹,老朱的运气不错,随随便便来一个,都是顶级名将的种子。
“主公,打孙德崖的关键,也商量过了。他现在一万多人,又十分狡诈……如果不能一击必杀,他领着人到处乱窜,袭扰滁州,会大大耗损我们的战力。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秋收不远了,元廷也可能随时南下,在孙德崖身上浪费精力,并不值得。”
张希孟还没说完,胡大海就急了,“这位小先生,照你的意思,就是要看着和州百姓受苦?”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呵斥道:“胡大海,你来请求出兵,咱这边是有规矩的。讲究谋定而后动。随随便便出兵,不但不能解救和州百姓,还会闹出大乱子,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这话说得有点重,胡大海也觉察出来过分了,到了人家地盘,求人家办事,还摆出山大王的架势,那可真是作死了。谷
他连忙起身,向张希孟道歉。
顿了顿,胡大海这才道:“要说一下子弄死孙德崖,俺倒是有一个办法,只要从滁州运出一些粮食给俺,俺把消息散布出去,孙德崖缺粮,他肯定来抢!如果能派出兵马,埋伏一下,孙德崖肯定好不了!”
听到了这里,张希孟眼前一亮,这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老朱也下令,把所有人召集过来。
这回文武一亮相,尤其是那几十个千户,一字排开,胡大海顿觉自己的渺小。
敢情人家不是没有排场,只是平时不拿出来吓唬老百姓罢了。
想到这里,胡大海越发恭顺。
在这场军事会议上,首先就由郭英介绍和州的情况,等他一项一项说完,胡大海都傻了,原来人家知道的比自己还详细啊!
随后各方就进行激烈的讨论,出兵多少,预计打多长时间,需要消耗粮草几何,拿下孙德崖,怎么解决他的残部,孙德崖要是跑了,怎么把他赶走,避免祸害滁州百姓……从中午一直到掌灯时分,由张希孟做总结,朱元璋拍板,一项作战行动终于敲定。
“咱把话讲清楚了,必须干净利落,如果能解决孙德崖最好,不能也要打散他的部下,总而言之,一定要快!”
老朱再三强调。
整个计划由胡大海发起,他带领残部从鸡笼山出来,前往全椒县,押运一千石粮食进入和州境内,作为诱饵。
随后吴祯率领五百骑兵跟在胡大海后面,如果孙德崖上钩,吴祯立刻出击,争取击杀孙德崖。
假如孙德崖逃跑,这时候由汤和、徐达、花云,各自另一个千户,三面出击,不给孙德崖任何喘息机会,把他彻底赶出和州。
一句话,绝对不打攻城战!
孙德崖在守卫濠州的时候,也是很有心得的,他要是玩了命,拖延个一两个月,那可就坏事了。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老朱甚至亲自统领两个千户,居中指挥,同时作为预备队。
难得的是张希孟也被叫着,跟在老朱身边,随军出征。
“先生以为这一次结果如何?”
张希孟骑在马背上,忍不住笑道:“主公亲自出手,汤和、徐达、花云,还有胡大海和吴祯,他孙德崖多大的一张脸,能得到这么多能人伺候,是什么福气啊?我猜不用别人,光是胡大海和吴祯,就能灭了孙德崖!”
“当真?”老朱惊讶道:“你不会高看了他们吧?”
张希孟轻笑道:“是主公低估了自己的部下啊!”
老朱一阵错愕,说实话,自从那些滁州之后,除了对付山贼土匪,还真没怎么打过大仗,而且自从落实分田,建立军屯之后,这一支兵马正在发生脱胎换骨的蜕变,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老朱自己也说不好。
那就拿孙德崖试试刀,看看咱的成色!
张希孟和朱元璋还在后方督兵,胡大海和孙德崖就遭遇上了。
由于接连几次胜利,孙德崖并没有看得起胡大海,以为一个区区贼头,还能怎么样?结果他就只带了三千人,围了上来。
双方很快杀在一起,胡大海的兵少,但是这家伙真的就跟猛虎相仿,手里提着一柄短斧,左右冲杀,孙德崖这边竟然挡不住他!
“都是废物!”
孙德崖怒骂着,亲自率领身边的护卫,扑了上来,想要尽快杀了胡大海。
可就在这时候,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动,等孙德崖一抬头,吴祯率领的五百骑兵,披着铠甲,持着利刃,撼天动地而来!
铁骑冲锋,能带来的震撼,远胜步兵太多。
战马跑起来,大地跟着颤抖。飞扬的尘土,宛如一条飞龙。
难怪训练不够的士兵,面对骑兵冲锋,就会自己崩溃,着实是吓人!
五百铁骑,对战三千士兵,优势在骑!更何况还是突袭。
孙德崖想要交战,又被一往无前的气势吓住,调转战马,就要想跑。
胡大海看得明白,奋力扑上来,后面的弟兄们也跟着杀上来,死死缠住孙德崖,不放他逃跑。
就在这时候,吴祯已经冲了过来,孙德崖的兵根本不是铁骑的对手,一冲而散,吴祯冲到了五十步之外,举起了手里的长弓。
他平时射箭的功夫就不错,到了战场上,不但没有多少犹豫惶恐,相反,浑身上下透着兴奋。
或许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战士吧!
拉满弓,一箭射出,孙德崖感觉到了不妙,却已经躲不开。
胸口被深深射入,翻身倒下了战马。
吴祯大喜,急忙纵马冲突,想要抢了孙德崖的人头。
距离孙德崖不足十步,一个黑大汉手起斧落,砍下了孙德崖死不瞑目的人头。
“吴千户,这个功劳算咱俩的!”
吴祯气得鼻子都歪了,二话不说,越过胡大海,把气都撒在了孙德崖的部下身上。
第九十四章 饮马长江(三更到))
“上位,孙德崖死了!”
骑兵飞马赶来,向朱元璋报捷。
老朱竟仿佛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士兵昂起头,声音激动道:“上位,胡大海和吴千户,击杀了孙德崖!”
“啊!果真如此!”
老朱竟然有那么一点不相信,接受不了。
孙德崖是谁啊?
那可是跟着郭子兴一起起兵,濠州城的二号人物。
他呼风唤雨的时候,老朱还没跟马氏成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兵。那时候的孙大帅,不但需要他仰视,还要他跪着仰视!
差距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而到了今天,孙德崖竟然轻易死了。
准备的三路兵马,还有自己手上的两个千户,全都没用上,一个堂堂大帅,就这么没了?咱真的这么强大了?
老朱下意识看了眼张希孟,仿佛还拿不准似的。
可张希孟却是半点都不怀疑。
孙德崖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朱手下的狠人相比?
别人不说,胡大海的勇力足以和常遇春抗衡,常遇春能一箭射死陈友谅,胡大海就能结果孙德崖,更何况还有吴祯在,那也是一员猛将啊!
“主公,虎狼出山,理当见血!孙德崖作恶多端,残害百姓,拿他的脑袋祭奠三军,最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眯缝着眼睛。
的确,自己在滁州养精蓄锐半年多,一心练兵,如今第一次正式出征,就斩了孙德崖祭旗,确实是一件好事。
真是没有料到,咱的部下竟然这么厉害了!
老朱情不自禁咧嘴大笑,可没笑多大一会儿,朱元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孙德崖还有那么多兵马,如果溃散各处,变成流寇,和州的百姓就遭殃了。”说完之后,老朱立刻催马,后面的士兵急忙跟上。
汤和、徐达等人也催动三个千户的兵力,兜着屁股杀了过来。
他们构成了一张庞大的罗网,而孙德崖的部下就成了网里的鱼。
有人试图逃跑,可他们跑不过吴祯的骑兵。
有的人想突围,可三面都是老朱的兵马。
徐达,汤和,花云,不断压过来,堵死了一切的活路。
“放下武器,濠州人不杀濠州人!”
“快放下武器,蹲在地上!”
“濠州人不杀濠州人!”
这个口号一出,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接二连三的俘虏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孙德崖带来的三千人,战死两百多,逃了不足一百,剩下的悉数成为俘虏。
而在这群俘虏中间,有三个人最显眼。
哪怕他们努力躲在人群里,依旧被徐达揪出来了。
无他,眼熟!
“俞、潘、鲁,三位大帅,别来无恙啊!”
从人群里,把这三位揪出来,推到了人群前面,众目睽睽之下,三个人简直想原地爆炸算了。
几个月之前,他们从滁州出来,投靠了孙德崖。
还没怎么样,就被俘虏了。早知道今日,当初何必离开滁州啊?
老天啊,有后悔药吗?
多少钱都行,我们买!
倾家荡产也行啊!
可事实上谁都清楚,哪怕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三个东西也会投靠孙德崖的,毕竟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如果不能抢掠,他们当这个大帅还有什么意义?
“咱让你们去怀远陪着郭大帅,你们没听咱的话!”
朱元璋在马背上,俯视着三个人。
三位昔日的大帅,此刻战战兢兢,跪在了曾经的九夫长面前。
“饶命,求镇抚使饶命啊!”
他们不断磕头,把脑门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满心嫌弃,什么东西!
“都给咱抬起头,不许丢濠州红巾的脸!”
几个人连忙控制住情绪,跪在地上,恭顺如羊一般。
老朱不客气道:“咱知道,你们受不了军规,也不想老老实实种田。你们这种人,一旦得势,就跟孙德崖一样,只会残害百姓,你们就是一群祸害!”
这一顿臭骂,把三个人都吓死了。
完了,这条命保住了。
鲁大帅直接抽了过去,俞大帅和潘大帅虽然勉强支撑,可汗出如浆,体颤如筛,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完了,或许下一秒鬼头刀就下来了!
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只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老朱居然没有立刻下令杀人。
“孙德崖还有多少残部?”
“还,还有一万人。”俞大帅勉强回答。
“那有多少能打的?说实话!”
“有,有不到五千!”
老朱想了想,就道:“咱给你们一道命令,让你们去收降那些人,能做到吗?”
“能!”俞潘两位大帅一起点头,惊喜交加。
还用得着他们,就是还有一线生机,“多谢……多谢上位不杀之恩,多谢上位!”
朱元璋冷哼道:“用不着叫咱上位,咱也不要你们三个废物!把兵马带过来,一切顺利,咱准许你们去滁州居住,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了此一生,要是再敢为祸一方,老天也会收了你们!”
俞潘两位元帅,包括“起死回生”的鲁元帅,全都一起磕头,拜谢饶命之恩,就打算招降孙德崖的余部。
“先别急着去,把这个带上!”
朱元璋提着一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扔给了他们。
三个人低头瞧瞧,脸都变绿了。
老孙啊!
你可算是死了!
这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或许他们的时代该落幕了。三人在徐达的陪伴下,前往了军营,近万兵马,在目睹了孙德崖的首级之后,选择了投降……
当年的七大元帅,几乎悉数凋零,笑到最后的居然是一个区区九夫长!
而朱元璋已经逐步统一了濠州红巾,无论从兵力,还是从发展势头,都完全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拥有了滁州和和州两块地盘,在群雄中间,他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先生,你跟着咱过来!”
朱元璋没有进入和州城,而是纵马向南,张希孟隐约知道老朱的意思,心骤然动了一下。连忙跟了上来,他们跑出了几十里路,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赫然出现的是一条天堑,长江水滚滚东逝,浪花朵朵,尽是英雄气。
望着水天茫茫,吹着迎面的江风,朱元璋心潮澎湃,突然,他伸手一指,“先生,对面就是太平!”
张希孟举目远眺,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蒙蒙。
一张长江地图,他和朱元璋看了不止一次,早就刻在了心里。
攻占集庆,以为帝王之业!
在冯国用提出之前,张希孟就跟朱元璋讲了类似的设想。
如今拿下了和州,距离这个目标,终于又往前了一大步!甚至可以说唾手可得了。
虽然要图谋集庆,但是正面攻击金陵城,难度太大。
六朝古都,到底不是一句空话。
因此君臣逐渐形成了共识,要从上游渡江,而太平路就是最好的选择。
朱元璋意气风发,振臂挥舞,向来深沉内敛的朱元璋,此刻脸涨得发红,如同喝醉了一般,情绪奔放,就犹如大江翻滚。
“先生,咱们苦心谋划,厉兵秣马,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渡过大江,占据金陵,成就帝王霸业吗!”朱元璋朗声说道。
张希孟纵马向前,望着江水,同样涨红了脸。
独立发展快两年了。
几百个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苦心焦思。
尤其是朱元璋,每天处理公务,训练将士,还要读书,召见百姓,偶尔再去陪陪夫人,所有的时间,满满登登,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休息。
付出这么多,为的还不是帝王大业吗!
张希孟压下激动的情绪,对着老朱道:“主公,集庆可是古都,形胜之地,虎踞龙盘。只要拿下了集庆,大刀阔斧,推行革新,铲除弊政,收拢人心。臣敢担保,三五年之后,主公就能有争雄天下的本钱!”
朱元璋大笑道:“先生料事如神,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咱也没想过,一个四方乞讨的乞丐,一个庙里的小和尚,竟然能有今天!这是天意吗?”
“回主公的话,臣以为是全都是主公应得的!”张希孟笑着说道。
老朱怔了怔,忍不住笑道:“先生也这么会拍马屁?”
“是拍龙屁!”张希孟纠正道。
老朱干脆摇头不语……他解决了孙德崖,立刻纵马过来,就是打算体验一把饮马长江的感觉。
至于张希孟,就属于有幸分享喜悦的心腹,目前为止的唯一,其他人还不够格。
老朱又牵着战马,在江边走了一阵,就准备返回。
但是老朱的目光被一处吸引到了,渐渐的,朱元璋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原来在远处的江面上,有几艘庞大的元廷战船横行驶过。
有一条渔船,拼命躲避,可偏偏一艘战船故意撞过来。
巨大的战船,犹如山岳一般,小小的渔船,比浮萍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者撞击,渔船直接碾碎。
一个老渔夫满腔悲愤,在江水中挣扎呼救。
而甲板上的元廷水师,只是放肆大笑,欢乐无比。他们竟然以撞击渔船,屠戮渔民为乐!
朱元璋怒火中烧,可渐渐的,他感觉到了一阵脊背发凉,竟有些不寒而栗。
“先生,渡江,渡江!咱们真的能渡得过去吗?”
元廷虽然统治崩溃,力量大不如前,但是水师依旧横勇无敌,有着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优势。
饮马长江又如何?
真的能过得去吗?
朱元璋望向那些庞然大物,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无力感!
“一定能!”张希孟笃定道:“主公,一时间我们未必能造那么大的船,但是只要在火器上下功夫,应该能击沉这些可恶的大船!”
第九十五章 天生神将
意气风发的朱元璋,从江边返回,就又恢复了深沉内敛,紧皱的眉头表明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按照原本设想,夺下沿江的渡口,乘船过江,就能直取集庆,可现在看来,元廷的水师太强大了,船多兵多,横亘江面。
水战可不同于陆战,大江之上,船多胜船少,船大胜船小,比起地面作战还要残酷直接许多。
朱元璋这边不但没有船只,就连像样的水师都没有!
“先生,咱以为这些日子突飞猛进,兵强马壮,可真正到了江边才知道咱还差得太远啊!”老朱同张希孟感叹。
张希孟也觉得无可奈何,元廷的水师的确强得离谱。
蒙古人的统治是一团糟,但是有一件事还是很值得说说的,那就是对外贸易。由于蒙古人打下了前所未有的疆域,大批精通商业的色目人来到了中原,从事商业活动。
他们通过海运,将商品运回家乡,赚取丰厚的利润,发达的贸易,催生了强大的船队。
元朝丞相伯颜曾经建议漕粮海运,正是这一条建议,每年春、夏两运,一共能运输三百万石漕粮进入大都,供应开支。
正是靠着庞大的海运,才维持了元廷的运转。
其实早在张士诚刚刚攻占高邮的时候,就有人判断元廷会南下,但是直到张士诚称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元廷还没有动静。
除了跟元廷内部混乱,出兵困难有关系,也和海运不无关系。毕竟虎狼还能吃饱肚子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动弹的。
只不过海运终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而且一旦红巾军攻占了江南两浙之地,断了粮食的来源,有多少海船也不顶用了。
所以元廷南下,依旧势在必行。
“主公,我看过元廷的水师之后,想到一件事……如果元廷以水师突袭我们该怎么办?”
老朱略沉吟,脸色就变了!
是啊,元廷有强大的水师,不但可以防备他们南下,还能主动发兵,攻击和州等地,让朱元璋他们疲于奔命!
那元军有没有这个实力呢?
不但有,而且很强!
太平,集庆,苏州,这些地方都是财赋重地,元廷的命根子。不但有强大的官军,还有不少地主武装,保守估计也在十万以上。
元廷主力,自大都沿着运河南下,集庆的元军渡江袭击,南北夹攻,遥相呼应……一想到这里,朱元璋后背冒冷汗,再也没法淡定了。
他们在变强,敌人也更强大。
虽然还有高邮的张士诚顶着,但是也不能把性命交给别人,更何况张士诚一旦赢了,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不能等了,必须行动起来!
朱元璋和张希孟彻夜商议,甚至连老头贾鲁都请来了,该怎么对付元军水师吧?
“老大人,我的意思是全力以赴,发展火器,我们的船肯定没法造得那么大,时间也不允许,如果能用强大的火器,杀伤元军,也多了一分胜算!”
贾鲁作为技术大拿,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简单了,老夫问你,用什么火器对付元军?”
“用……火炮!”张希孟试探道。
“火炮?你有那么多铜吗?更何况火炮容易损坏,万一开了几炮之后,就炸膛了,又该怎么办?”
“那,那用投石机,或者弩炮?”
贾鲁又道:“这些固然可以,但是老夫问你,元廷就没有吗?而且元廷船大,甲板高,居高临下,对付你的小船,究竟谁的胜算大?”
张希孟愕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没有办法了吗?
贾鲁抓着胡须,看着张希孟着急,忍不住又笑了,“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老夫没说你的想法是错的。火器的确是好东西,但说来说去,还要要看人!”
“人?”
“对!”贾鲁断然道:“当年金兵南下,要在采石渡江,结果南宋兵马畏敌避战,不敢迎击。唯有邵青驾一舟,率十八勇士,在大江上迎战强敌,身中十七箭,尚且死战,金人亦胆战心惊。总算是保住了汉家儿郎的血气!”
贾鲁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深深一叹。
“小船对阵大船,兵少战兵多,固然是吃亏的。但只要勇气尚存,人心尚在,一样有办法克敌制胜。你想着发展火器迎敌,老夫却以为应该训练将士,敢于接舷苦战,不惧生死,能斩将夺船,扬长避短,这才是真正的取胜之道!”
听完贾鲁这一番话,张希孟和朱元璋都大受震撼。
没错,元廷再拉胯,还是一个朝廷,拥有庞大的家底儿。
跟他们比技术,拼装备,不是不行,但需要时间。
朱元璋这边真正的武器应该是士兵的勇毅,机智,果敢……小船打大船,在江河内水发生过,在南海上也发生过,为了守护岛屿,面对吨位是自己几倍的驱逐舰,这边的小舰小艇,也就冲上去了,抵近血战,还就赢了!
当然了,想要以小打大,光有勇气还不行,还必须有充足的训练,能够扬长避短,最大发挥自己的优势……不然只会一头莽上去,那就是给人家滑铲送点心了。
和老贾的这番谈话,及时纠正了张希孟的思维武器,发展火器和训练士兵,两条腿走路,一样也不能忽略。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谷
你这边一切齐备,有百分百把握,敌人早就退避三舍,避开了战斗,谁也没有主动赴死的心。
而且贾鲁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老夫琢磨着集庆的元军,是可能渡江策应的,甚至干脆就主动攻击和州……在这个时候,最好能在江边建立一条烽火台,派遣将士百姓驻守,发现元军,立刻烽火报信,这边出动骑兵,快速迎敌。唯有严防死守,才能高枕无忧!”
不愧是老理工男,贾鲁缜密的心思,让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格外叹服。
没有别的说的,赶快按照老头的建议落实……
要练水兵,就要招募水手,要建立烽火台,就需要民夫。
归结起来,还是需要动员百姓的力量。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放心依靠老百姓!
只要你肯为百姓做事,百姓不会让你失望的!
“清理冤狱,均分田亩,清理匪盗!咱到和州,就做这三件事!”
老朱贴出了自己的告示,十二个明晃晃的大字,昭示着他的决心。
多亏了在滁州的经验积累,到了和州这里,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一阵疾风,刮了起来。
衙门的冤狱被翻出来,遭到陷害的百姓得到了昭雪,欺凌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有地方豪绅,一个个人头落地。
和州老百姓哪见过这个,过去他们只是听说滁州那边有个姓朱的,是个好官,是个青天大老爷。
可是如今一见,他们才知道,这哪是青天大老爷,简直就是活菩萨!
他们给滁州兵冠以朱家军的称号。
在老百姓的心里,这是能和传说中岳家军比拟的兵马。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会唤朱家军为菩萨兵。
和州这里运气并不好,不久前,天完和元兵发生过一点小摩擦。
战祸,乱兵,匪徒,轮流蹂躏这片富饶的沿江之地。和州的土匪,比某个品牌薯片里的空气还多。
朱元璋在进入和州之后,立刻任用胡大海,配合徐达和汤和剿匪。
他们自老匪巢鸡笼山开始,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有五伙土匪被连根拔起。大军向和州西部挺近。
最大的盗匪头子刘聚也害怕了。
这一天他把手下弟兄都召集过来,摆下了一顿酒。
“哥几个,咱这回碰上了硬茬子,那个姓朱的是个狠人,孙德崖让他给杀了,胡大海这个黑脸的,也给他当了走狗。在和州这块地方,咱们八成是没法立足了。”
刘聚突然哂笑一声,“不能立足也不要紧,咱们就走!去庐州,去信阳,反正有的是好地方,天大地大。咱们这么多弟兄,又能打又能杀,到了哪里,都能吃肉!咱就是狼!一群嗷嗷叫的狼!”
他说着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扭头看了看一个身形剽悍的汉子。
刘聚笑容和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讨好,“常兄弟,你召集部下,给大家伙充当前锋,三天后,咱们就动身去庐州?”
大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低着头,默默喝酒,就在众人几乎不耐烦的时候,大汉突然抬头,默默问了句,“大头领,咱们还要打家劫舍呗?”
刘聚嘴角抽搐了一下,土匪还能不抢劫吗?
“常兄弟,咱就是干这个,你莫非有别的心思?”
大汉略沉吟,也没说话,居然起身,径直出去了,留下了一群错愕惊异的土匪头子们,常遇春这人脑子打坏了不成?
大汉甩开长腿,迈着大步,很快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个妇人迎了出来。
“当家的,有事?”
“嗯!收拾收拾,跟俺走!”
妇人不敢怠慢,急忙打点行囊,大汉却说:“不用拿太多东西,把你兄弟蓝玉叫上就行!”
不多时一个粗壮如牛犊子的少年跑了进来。
“姐夫,有什么事?”
常遇春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走,俺带你投靠明主去!咱要脱去这身贼皮,当个大英雄!”
少年一怔,进而狂喜,切齿道:“好,俺早就瞧不起刘聚这个贼了,上次他抢了一对姐弟,都纳入了自己的房中,后来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恶心!”
常遇春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立起,一股怒火,直冲顶梁。他迈着大步出来,却不提防,刘聚竟然带着人,挡住了去路,怒冲冲质问。
“常遇春,你想背叛俺不成?”
第九十六章 常遇春的小故事
刘聚怒气冲冲,他对常遇春已经很好了,每次抢劫回来,都分给他不少,大碗酒,大口肉,钱也不少,还帮着他娶了媳妇。
人要知道感恩,要懂得知恩图报!
正是要去庐州,打开抢劫新局面的时候,你这个急先锋怎么能走了?
“常遇春,你可要想清楚了!山寨可是有规矩的!”
常遇春呵呵一笑,什么规矩,不就是看谁拳头大,谁更狠吗!
“刘大哥,俺还称呼你一声大哥。咱姓常的给你冲锋陷阵,打了不少恶仗,山寨的战利品,一多半都是咱姓常的打下来的。也算是出生入死,不欠你什么。到了今天,咱姓常的想好了,打算另寻个出路,好聚好散,不行吗?”
常遇春皱着眉头,悠悠说道。
刘聚气得咬牙,“什么好聚好散?你是打算把寨子的情形告诉滁州兵,对吧?你也要跟胡大海一样,去给姓朱的当走狗,对吧?”
“对!”
常遇春竟然一口答应,他眉头立起,看了看刘聚身边的人,怒喝一声。
“怎么?你们还敢挡我?”
常遇春这一嗓子可吓坏了不少人,身为寨子里的第一打手,常遇春的弓马武艺,绝对是第一位的,而且还是没有第二那种。
跟他拼命,不想活了!
这帮人纷纷往后退,不敢和常遇春对视。
其实坦白讲,常遇春也就是一个人而已,还真的能打得过几十上百?
说到底还是多年来的积威,让大家伙从心里害怕常遇春,只要看见他这张大黑脸,就不由自主哆嗦。
大约就是鬣狗遇到了雄狮,属性克制了,哪里还有反抗的心思。
面对此情此景,刘聚也怒了,“你们这些废物,还不给我上去!”
他吆喝了两声,居然只有身边的三四个心腹冲了上去,其他人都无动于衷。
常遇春嘴角冷笑,突然之间,用力催动战马,像是闪电一般,冲了出去,手里多了一条长枪,只见他左右一晃,两个冲过来的家伙就被打落马匹,摔到了地上。
刘聚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掉头,催马狂奔!
“快来人,杀了常遇春!”
还想杀俺?
常遇春探手抽出长弓,对着刘聚就是一箭。
只听一声惨叫,刘聚跌落马下,身体抽搐了两下,直接毙命了。
虽说箭伤通常不会要命,有了中了时机箭还欢蹦乱跳,可常遇春的箭非比寻常,力道大得出奇,偏偏刘聚又没有穿铠甲,被常遇春射穿了内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失去了头领的土匪们吓了一大跳,可下一秒他们就纷纷下马跪倒,恭贺心头领了,熟练得让人心疼。
可见在这个倒霉世道,当贼头也是有风险的。
被部下干掉的有如恒河沙数,像刘聚这种,完全是沾了常遇春的光。
轻松杀了刘聚,对于常遇春来说,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面对跪了一地的土匪,他也高兴不起来。
“俺不是说,不想当贼了,你们怎么还让俺当头领?”
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磕头作响,他姓马,叫马大刀,昂起头,对常遇春恳切道:“常爷,刘聚这个王八羔子不是东西,只顾着自己享受,弟兄们辛辛苦苦,他养老婆小子。常爷不杀他,也活不了几天。只是现在常爷杀了他,寨子群龙无首,要是被别的山贼袭击了,该怎么办?”
另外又有几个人也跟着哀求,“没错,常爷,你可不能不管大家伙啊!领着我们吧!”
常遇春气得翻白眼,“你们当老子稀罕当山贼土匪?不过是找个吃喝落脚的地方。我现在领着你们,还怎么投军?”
马大刀格外焦急,“常爷,要不,要不你领着我们一起投军算了。”
常遇春想了想,立刻摇头,“不行,你们跟着刘聚,做了不少坏事。我领着你们去,耽误了我投军,那是害了我。如果人家追究,杀了你们,那是害了你们。”
常遇春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样吧,你们先留在这里,都听马大刀的。俺投靠了明主,打听清楚了,回头再来叫你们!不过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不许再抢掠,不许杀人,不许放火……总而言之,从今往后,做个好人!”
常遇春吩咐完毕,这才带着夫人蓝氏,还有小舅子蓝玉,离开了寨子,直奔和州而来。
蓝玉一向崇拜这位武力超群的姐夫,今天击杀刘聚,威慑群贼,简直霸气侧漏,神勇无敌。
只是蓝玉有一点想不通,“姐夫,那个,那个叫朱什么的,真的那么好?”
常遇春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这是怀远老乡托人送来的。
怀远城是给了郭子兴居住,但是出了城,尤其是挨着临淮,也已经效仿定远和滁州等地,分了田亩。
百姓们不但丰收,还能吃上干的。
常遇春的一个小伙伴,比他大三岁,就当上了粮长,帮着运了三千石田赋给朱元璋。
老百姓主动纳粮,这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就发生在了眼前。
常遇春看似粗犷,可心里却有一笔账。
“俺早就盘算过这事了,如今朱将军杀进了和州,所作所为,跟怀远那边说得一般不二!这是个人物,是个明主!俺一身本事,弓马武艺,岂能一辈子只当个山贼土匪!你们放心吧,此去必定搏出一场大富贵来!”
常遇春豪情万丈,信心满满。
他的本事摆在这里,没有理由不被重用啊!
而且常遇春别有一番心思,他想好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保证能让朱元璋重用自己。
他们赶到了和州府历阳县,一打听,原来朱元璋居然在府衙放告,老百姓都能去见他。
常遇春大喜,果然是明主啊!
他让夫人带着小舅子先找个地方住下,自己就去府衙拜见。
常遇春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有人领着他进去了。
常遇春身形矫健,猿臂善射,面色黝黑,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个猛士。
朱元璋不由得为之一振。
“你是什么人,找咱有什么事?”
常遇春打量下朱元璋,发现此人也颇有威仪,多半就是那位朱将军了。
突然,常遇春单膝跪倒,“小人拜见主君!求主君收留!”
朱元璋稍微迟疑,这个称呼很新鲜,部下一般尊他上位,张希孟喜欢叫主公,其余人都是镇抚使,将军一类的乱叫,还有人叫濠州时候的朱公子。
唯独眼前之人,居然叫他主君。
老朱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知道咱是你的主君啊?”
常遇春激动地抬起头,大声道:“主君,是有两个金甲神人告诉俺的!”
金甲神人?
老朱微微吃惊,“什么意思?”
常遇春就说道:“小人本是强盗出身,不久前外出休息的时候,有两个金甲神人在梦中推小人,说‘起来,主君至’,小人朦朦胧胧爬起来,就听说主君领兵到了和州,这才遵从神人意思,带着妻子家人,前来投靠主君,还请主君收留!”
常遇春一番话说完,自己觉得十分满意,有神仙担保,俺来认主,你还能不高兴啊?常遇春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机灵鬼!
只不过面对他这个故事,朱元璋不但没有喜悦,反而一股怒火,冲上了胸膛……呸!
就这点程度,还想忽悠咱?
做梦的事情就别拿来说事了,上不得台面。有本事你也弄个梅花诗,讲讲推背图,再不济,弄个小龙王来……咱早就百毒不侵了。
朱元璋是个识货的,他见常遇春孔武有力,是个猛士,就打算收留重用。
可偏偏常遇春自作聪明,编了个漏洞百出的小故事。
这种段子糊弄没读书的朱元璋还行,可现在的老朱不一样了。常遇春还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老朱对他的看法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自作聪明,耍滑头,不老实!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冷冷道:“如今民生艰难,吃一口饱饭都很不容易,你生得魁梧,就去充作民夫,修沿江烽火台吧!好好干活,足以吃饱肚子了。”
“你下去吧!”
老朱随随便便打发了未来的第一猛将。
常遇春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编了这么好的故事,又有一身的功夫,居然只能当个民夫?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难道说自己看错了?
姓朱的只是徒有其表?
或者说自己不该投靠朱元璋?
常遇春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夫人和小舅子,老脸立刻就红了,要丢大人了,刚刚还吹牛,说能得到重用,现在就给个民夫当,这么怎么办啊?
常遇春羞愧得要死,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去找夫人和小舅子了,丢人就丢人吧!大不了再想个出路。
可是当他们见面的时候,别人没说话,蓝玉先开口了。
“姐夫,朱将军可真是个明主啊!”
常遇春咧了咧嘴,神色很不自然,“你听谁说的?”
“什么叫听谁说的,我亲眼看见了……有好几颗脑袋,就挂在外面,还有一个,一个跟刘聚一样的东西,被剥了皮!”蓝玉咬牙切齿,解恨说道。
常遇春大惊,怎么回事?
夫人蓝氏感叹解释,原来老朱在俘虏了孙德崖部下之后,进行了甄别,其中有一个千户也是养老婆小子,肆意欺压手下,经过调查,至少有八条人命,其中有两个就是被抢来的少年……查清楚之后,老朱勃然大怒,别人只是杀头,这个畜生必须剥皮!
老朱特别下令,要求严肃军纪,又把原来和州军营当中的男女放出去,帮助一家人团圆。
讲完之后,蓝玉神采飞扬,特别兴奋。
原来这位朱将军比姐夫还要好,只是可惜,一箭射死了刘聚,没有把他的皮剥下来,那个畜生作恶更多!
在这个乱世,好人变坏,坏人变得更坏,各种乱七八糟的龌龊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会发生的。
常遇春听完之后,也是感叹,朱元璋的确是明主。
只不过为啥对自己这样呢?
他把经过说了一遍,夫人沉吟良久,突然恶狠狠瞪了常遇春一眼,“都怪你,自作聪明!还说什么神将托梦!你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还是星宿下凡怎么滴?”
被夫人兜头盖脸,臭骂了好一顿。
常遇春也傻了,苦兮兮道:“我,我也没有那么个意思,我,我就是想让朱将军给我个差不多的位置,你和蓝玉也不用吃苦了。”
夫人冷哼,“怎么样?演砸了吧?早就告诉你,别耍小聪明,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让你当民夫了。”
常遇春还真挺怕夫人的,无奈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去江边吧,好好干活!多出把子力气。我和蓝玉也过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洗洗涮涮的活儿,你啊,往后可老实一点吧!”蓝氏气得怼了丈夫好几拳,打得常遇春龇牙咧嘴,也不敢躲……
第九十七章 老朱的两套体系(三更到)
常遇春那么勇猛无敌的人物,竟然惧怕老婆,蓝氏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到了第二天,常遇春主动去沿江修烽火台了。
等常遇春到了,他才弄明白,敢情说是烽火台,并不是长城沿线那种,一个个戒备森严的堡垒墩台。而是类似吊斗的玩意。
用一根高高的木杆竖起,上面有一个箩筐,人在里面,可以望见江对面的情况,也能看到左右的消息。
只不过这么简陋的观察装置,毫无防备能力,一旦被元军突然杀来,就很容易失去作用。
因此每隔一段,还要建造一个堡垒,在里面屯兵,有的一百,有的五十。
这些士兵也要出去巡逻,防患未然。
常遇春当了好几年的土匪,山寨里面也有专门的人盯着,生怕偷袭。
可是很显然,没有眼前弄得如此周密。
最让常遇春惊叹的是在这些堡垒里面,竟然有盲人存在!
没错,就是那些眼睛看不见的盲人,他们能干什么啊?不是添乱吗?
可渐渐的,常遇春明白过来,这些盲人有大用。
他们眼睛看不见,通常听力都会比一般人敏锐。
遇上了雨天,雾天,或者晚上,大江之上,一片黑乎乎的,普通人什么都看不见,可盲人却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提醒大家伙注意。
这种法子哪怕到了二战,不列颠空战的时候,也使用过。盲人可以听见云层中战机发动机的声音。
滁州兵总能给常遇春带来惊叹,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军纪严明,气象一新。
常遇春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看得真准!
滁州兵要是不能成就大业,他把名字倒着写!
只不过看得越准,他就越痛苦!成天扛木头,搬砖石,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就在常遇春苦恼的时候,蓝氏喜滋滋回来了。
“当家的,告诉你个好事,夫人要我了。”
“夫人?什么夫人?”常遇春傻傻问道。
“还能什么夫人,朱将军的夫人呗!从明天开始,我就去跟着夫人干活了。”
“等等!”常遇春大惊失色,他虽然畏惧夫人,但是却不是什么事都能容忍的。这个婆娘不要脸,什么跟夫人干活,分明是伺候朱元璋去了。
万一姓朱的看上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常遇春不由得呼吸急促,仿佛有一道光,照在了他的头上。
蓝氏太了解自己丈夫了,发现他呼哧呼哧,眼眉立起,就忍不住啐道:“想什么混账事?我这腰比水缸还粗,想去伺候人,还没那个福分呢……你不知道,这位朱将军可是了不得,心胸是这份的。”
蓝氏竖起了大拇指,又强按着常遇春坐下,讲解她的经历……在定远和滁州,女人出来做事,一点也不奇怪。
在授田的时候,男女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多。
其实给女人授田,不算什么稀奇事,唐代的均田令之下,女人能得到男人的一半田亩数……既然唐朝能做到一半,到了如今,把另一半加上也没什么不行的。
不论男女,都能得到想同的田亩,也就是说,在老朱的治下,女人也有了和男人一样的地位。
这可不是靠着拳师满世界撒泼换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经济上的平等。
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大量参与劳动。
或许女人的力气比男人小,但是她们在收割庄稼的时候,一点不比男人慢。甚至有的女人学会了赶车,和男人一样,早早起来,下地干活,披星戴月,回家休息。
她们靠着自己的劳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男人的承认。
这一次修沿江的烽火台,男人负责体力劳动,女人就负责做饭,制作衣服,纳鞋底……马氏亲自安排,招募女工。
一个人一天三斤粳米,这是马氏在濠州的时候,总结的经验。唯一的不同就是粮食多了,她出手也能更大方了。
战争的摧残实在是太严重了,孙德崖进入和州之后,大量抢夺男女,编入麾下。
男人给他当兵做爪牙,女人有什么用,那就不用多少了。
好多夫妻都被抓来,分居不同的营地,哪怕见面了,也不敢相认。
有些两口子干脆以兄妹相称,毕竟哥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是夫妻,就不免有人生出歹心,遭到不测……
明明是一家人,却不能团圆。而且整天担惊受怕,就怕让那些畜生发现,遭遇不测。
孙德崖着实造孽深重!
朱元璋占领和州之后,他把军中的妇人集中起来,置于不同的屋舍,然后让男人在门前走过,如果确实是夫妻,由女人主动相认,一家人团圆,老朱会给他们安排住处。
朱元璋下达了一道严令。
坏人家庭,夫妻不能相认,子女没有父母依靠……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恶行!
如果军中有人敢以身试法,定斩不饶!
而且老朱又下了一道命令……在战乱中,有不少孩童失去父母,遇到这种情况,务必要把孩子接到军营抚养。
如果有人胆敢拐卖儿童,一旦发现,定斩不饶!
朱元璋的法令森严,堪称重典。
可就是这样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将碎成了一地的规矩,重新捡了回来。而且靠着相当强大的行政能力,让这些规矩落实到每个人的身上。
和州很快就恢复了状态,甚至比起元廷统治还要好。
蓝氏诉说着这些见闻,喜不自禁,她是真的服气了。
“当家的,我现在挣的可比你多!这么说吧,就算你想走,我都不答应了。能在朱家军的治下,哪怕当个小老百姓,我都高兴!”
常遇春无奈仰头悲叹,他也不想走,可他不甘心啊!
自己一身的骑射本事,就没有一点用武之地吗?
哀叹之后的常遇春,还是一筹莫展,只能继续等待。
……
“主公,今年秋收在即,不出意外,还会丰收!”
张希孟笑呵呵向朱元璋汇报情况。
通常情况,秋粮是夏粮的两倍,也就是说,这一季秋收,大约能给老朱贡献六十万石税粮。
朱元璋在财税上面的进步飞快,要想当好家,就必须算明白账。
“先生,现在和州有二十多万人,咱们又收编了不少兵马。就算现在分田,也要等明年夏天才有收成。咱们又要修烽火台,又要造船,还要招募水兵……哪一项不需要花钱?眼下咱们手上有的就是粮食。”
“这六十万石,只怕拿一半到和州,也未必够。”老朱长叹一声,“家业大了,开销也大了。还是不免束手束脚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他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另外一本账。
向着朱元璋介绍道:“刚刚田赋的事情,那是李先生主持的。我这里有些粮食银行的账,主公有兴趣吗?”
老朱颇为惊讶,粮食银行设计的非常复杂,又是粮本,又是各种各样的票,不论买卖,都要在粮本上重新修改,加加减减。
说实话,不是张希孟力推,老朱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这人有一种朴实的直觉,凡事越简单越好。毕竟只有足够简单,才能减少弊端,才能少祸害老百姓。
这一条思路,贯穿了朱元璋一辈子。
而且在大多数的时候,老朱还是对的。
卫所,军户,粮长……无不是这条思路的成果。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的要舍得下功夫。
“主公,我已经吸收了二十五万石存粮,如果不出意外,秋粮丰收之后,我这里的存粮会超过百万石!”
“百万石?怎么会那么多?”老朱大惊失色,不会是吹牛吧?如果真有一百万石粮食,那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主公,之所以有这个判断,是因为存入粮食银行,是给利息。而且虽然分田了,但是老百姓的积蓄不多,想在家里修个不漏雨的粮仓,并不容易。别说粮仓了,就连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来不及修葺呢!”
张希孟笑道:“百姓把粮食存入银行,他们就省去了保存的麻烦。修仓库的开支,就由咱们负责了。李先生那边已经忙了起来,连夜扩建粮仓,务必把粮食保存好。”
讲到了这里,老朱也渐渐听懂了,“你这是出了钱,方便了百姓。按理说咱不该多说什么,可先生向来算计精明,咱有什么好处?”
朱元璋还是很了解张希孟的,这小子当然不坏,但却不是什么烂好人,他保证藏了一手。
“主公,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臣手里有一百万石粮食,大约可以借给主公五十万石?”
“借?”朱元璋翻了翻眼皮,哂笑道:“先生不怕咱不还?”
“不怕!因为主公不敢!”
“为什么?”老朱真没觉得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因为主公有爱民之心!”张希孟笑道:“这些粮食是百姓暂时存在我这里的,他们需要了,自然会来支取,所以没法都借给主公。而且主公还必须按时如数归还,这样才能跟千千万万的百姓交代。不然的话,百姓知道自己存粮被人拿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璋惊愕之余,沉默了下来。他把张希孟手里的账拿过来,仔细翻看,若有所思。
张希孟给他展示的正是两套体系,一套叫做财税,一套叫做金融!
所谓财税,自然是朝廷征收的田赋杂税,这些收入完全交给官府支配。
而另一套则是金融体系,这套体系的钱并不属于朝廷,也不能直接拿来用。
但是只要按照利息借贷,并且保证归还,就可以拿到手里,极大增加了朝廷可支配的财富数量。
就像现在的情况,可以让老朱能支配的粮饷加倍,甚至超级加倍!
同样的,也需要承担后果,其一自然是如数归还,保证信用。其二,就是借钱打仗,必须打赢,如果输了,还不上钱,后果可不堪设想。
面对银行这套全新玩法,老朱并没有立刻大喜过望,恰恰相反,他显得十分凝重。
这么大的事情,没法轻易决断。
“先生,抽空陪着咱去亲自瞧瞧,再去几个储户家里头,咱想听他们怎么说。”
张希孟用力点头,甚至有那么一点欣慰,谨慎而机敏的朱元璋才是理想的当家人。
时间进入了八月下旬,一封密信从大都到了滁州,经过贾鲁之手,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主公,元廷已经决定让丞相脱脱领兵,他集合了全国兵力,又从西北调来了诸王的人马,合计四十万有余,准备号称百万,直取高邮,先灭张士诚!”
此刻元廷没有正式下旨,贾鲁却能把情报弄得这么准,这老头也是神了。
贾鲁也不愿意在朱元璋和张希孟面前装什么神秘,直接告诉了他们,“老夫当过中书左丞,在中书省里,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只不过我现在算是个死人,也只能让别人代劳,从他们手里买点消息罢了。”
张希孟自然是相信贾鲁的话,只不过连这么重要的军情都能卖,元廷真的有把握赢吗?
第九十八章 元军六十万
“主公,这一次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元廷所图者大啊!”
贾鲁发出了深深的感叹,忧虑之情是遮掩不住的。
元朝作为一个以军事立国的帝国,蒙古人作为横扫世界的虎狼之师,自然有独到之处。哪怕山穷水尽,日薄西山,最后的舍命一搏,依旧相当恐怖。
光是从兵力上看,四十万大军,只要滚滚向前,就足以踏碎任何敌人。
不光是兵力多,这些人马当中,有陕西、河西走廊等地的蒙古诸王,还有西域的藩属,铁甲精骑,常年在苦寒的环境中磨砺,战力非比寻常。
而且不要忘了,元朝统治了中原几十年,大量掠夺能工巧匠,充实草原。
结果就是这些骑兵不但骁勇,而且装备极好,铠甲,弯刀,长弓,利刃……完全不是老朱手下三个骑兵千户能比的。
“还有一点,主公也要小心。”贾鲁再次拿出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从江南送来的。
在集庆等地,元朝的驻军,包括秃坚不花,枢密副使绊住马所部,还有地主武装的头子陈野先,以及长江的元廷水师,总兵力将近二十万人,也在伺机渡江,袭击淮西的红巾军。
“以老夫观之,脱脱是想由北而南,自南而北,两面夹攻。先取高邮,再取和州,而后合元兵主力,攻灭江西等地的红军,在会师中原,灭掉刘福通……如此一来,声势浩大的红巾起义,也就只能瓦解冰消,星落云散了。元廷又能苟延残喘下去,等待下一场起义了。”
贾鲁在元廷为官多年,又曾经官居中书左丞,太了解元廷的想法了。他的分析百分百附和脱脱的想法。
事实上脱脱早就想要南下,但他一直没有出兵,除了粮草之外,就是要等待西域的骑兵。
另外脱脱还设想过,从宿州等地南下,以一偏师,荡平濠州等地,最后围攻高邮,灭掉张士诚,一举平定两淮之地。
而且为了这个方案,脱脱容忍了彻里不花的失败,催促他整顿兵马,发起攻击……结果也就不用多说了,彻里不花很顺滑地送了朱元璋一个大礼包,也让脱脱的方案彻底破产了。
没有办法,只能调动江南的兵马,采用南北合击的方式,押上更大的筹码。如果胜利了,一切好说,他就是延续大元国祚的功臣,可一旦输了,元军的主力损耗殆尽,大局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大元兴废,在此一举!
原来脱脱才是老昭和。
在历史上,脱脱大军攻击高邮的同时,江南的元军发动十万人马,攻击和州,彼时老朱只有一万兵马,仗打得非常辛苦,就连李善长都亲自上阵守城,这才打退了元兵。
随后老朱在和州转战,得到了常遇春等人的归附,又收拢了巢湖水师,这才渡江攻取太平,集庆……
后世太多人都被高邮之战吸引了目光,忽视了和州之战,同样也是以弱胜强。而且通过和州之战,锻造出了老朱的核心班底。
也正是这个班底,最终打败了各路英豪,北伐大都,覆灭元廷,时隔百年,重新恢复了汉家河山!
张希孟沉思了良久,这才抬起头,对着贾鲁道:“元廷的优势就摆在这里,老大人以为,脱脱有什么弱点?或者说这声势浩大的几十万大军,就真的不可一世吗?”
贾鲁一笑,“若真是不可一世,他早就该南下了。”
老头打起精神,换了副面孔,重新分析起来。
“这第一条,元军分成南北而来,但是毕竟有红军义军阻隔,脱脱远在大都,他未必能号令江南的元军。就算他能号令得动,隔着长江,只怕也没法配合默契,协力进攻。这就给了我们各个击破,分头应对的机会。”
“第二条,脱脱调来的西北骑兵虽然厉害,但是他们不服水土,尤其受不了南方的暑热,故此才会在九月份入秋南下,如果不能尽快获胜,拖延到明年的春夏,气候回暖,元军必定多病,不战自溃!”
“再有这第三条,就是脱脱自己了。他虽然在元廷算是异类,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好贤礼士,堪称社稷之臣。但他统兵的本事,只能说勉强。而且朝廷之上,未必能容得下一个扫荡烟尘,得胜而归的宰相权臣!别忘了,脱脱的伯父可是伯颜啊!”
贾鲁给出了三条破绽,前两条还都好说,无非是战略军力的分析,中规中矩,可是第三条就太诛心了。
蒙古人自从成吉思汗之后,就不断为了汗位内讧,他们对外打得凶,对内更凶。
哪怕是忽必烈定都大都,建立起大元朝之后,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凶戾之气。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元顺帝在位三十六年,一个头,一个尾,加起来就是七十一年。
而元廷总共也就九十年,中间的二十年,分给了足足九个皇帝……元廷的朝政能乱到什么地步,简直可想而知。
苏勋宗死后的混乱和元朝一比,都堪称井然有序了。
皇帝走马灯一样,不停更换,朝局混乱,自然就会出权臣。
而元朝的官制又给了权臣孕育的土壤。
别的不说了,脱脱的伯父伯颜就曾经权势熏天,天下只知伯颜,而不知皇帝。声称要诛杀汉人五大姓,这种碳基生物整不出来的狠活儿,就出自他的手笔。
伯颜嚣张到了如此地步,他又是怎么倒台的呢?
这就要感谢脱脱了。
脱脱是伯颜的侄子,从小寄养在伯颜跟前,和亲儿子也差不多。
脱脱瞧着伯父权势熏天,生怕会获罪皇帝,受到牵连……他干脆联合皇帝心腹,把自己伯父给罢黜了。
伯颜委屈巴巴,死在了发配岭南的路上。
脱脱踩着伯父的尸骨,成了元廷的丞相。也算是很有蒙古特色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
成为丞相的脱脱,虽然努力表现谦恭和善,改革弊政,任人唯贤,做了很多好事。但大厦将倾,岂是独木可支!
再有了,就脱脱这个出身,加上他反噬伯父的举动……谁能相信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纯臣?
朝野上下,那些跟脱脱家有几代仇恨的臣子,那些想要夺权的对手,无不虎视眈眈,不愿意让脱脱得逞。
君臣分析到了这里,张希孟发出了一声感叹,“主公,脱脱若败,就败在胃口太大了!”
朱元璋眉头紧皱,侧耳倾听。
张希孟继续道:“如果他只是像跟上次剿灭芝麻李一样,或许还能得逞,可是他打算集合南北元军,一鼓作气,荡平红巾……到了那时候,就算他想做个忠臣,只怕元廷也没有相信他了。眼下大都里面,想要脱脱倒霉的人,只怕不比我们少啊!”
朱元璋吃了一惊,却又用力颔首,认同了张希孟的判断。
其实到了脱脱这个位置,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他把计划定的小一点,能行吗?
对不起,不行!
那么多人盯着,你说十年平辽,人家说五年平辽……别管能不能成,先把牛皮吹起来,把兵权弄到手。
脱脱也是这样,他是骑上了老虎背,只能闷头往前冲了。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同情,脱脱这个宰相不容易啊!
不过很快老朱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才不会同情脱脱,他恨不得一个雷劈死了脱脱!
南北加起来,一共六十万大军,该怎么办才好?
“主公,脱脱主力攻击高邮不假,但他未必不会分出偏师,袭击我们,因此六合的城防必须加强,光是冯国用一个千户未必够用,必须派遣重兵。”张希孟斟酌道:“六合是集庆的门户,又连接扬州,位置险要,非大将不能守卫,我提议让徐达负责。”
朱元璋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张希孟又道:“主公,刚刚分析了,南北元军未必同心同德,如果攻击六合,同脱脱主力会师,江南的元军就要受制于脱脱。如果臣所料不错,江南元军主力必定放在和州。主公最好坐镇和州,调动兵马,和元军决战!最好能把江南的元军消灭在和州。到了那时候,我们渡江攻取集庆,也就会轻松许多!”
“还有……打仗不能只是算战场上的得失,还要算其他的方面。”张希孟将目光转向了贾鲁,弯着眼睛,笑呵呵道:“老大人,你能弄清楚元廷的打算,只怕朝中还有不少朋友吧!该怎么替元廷除掉权臣脱脱,您老肯定能帮上忙!”
贾鲁翻了翻白眼,这小子果然不会给自己什么好差事。
“老夫也只能勉力为之。”
张希孟笑道:“老大人放心,只管使用任何手段,我早就安排人,偷偷把老大人的家眷接过来,到时候就算暴露了,也不会祸及家人的!”
贾鲁更是怒火中烧,气得胡子撅起来,你个小兔崽子,那是解除后顾之忧吗?
分明是拿着家人胁迫老夫!
生怕不出力气,逼老夫昧着良心害人啊!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郭英一头闯进来,急切道:“上位,元兵渡江,偷袭我们了!”
朱元璋一听,豁然站起,张希孟和贾鲁也都是心头大惊,战斗来的真快啊!
第九十九章 都是狠人
听闻元兵杀来,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惊讶不已。
难不成元军要趁着秋粮没有入库之际,攻打和州,扰乱整个朱家军的部署?
好歹毒的用心!
老朱急匆匆招呼花云的五百骑兵,向着江岸方向奔去,而张希孟也跟随着过来。当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又陆续来了消息。
元兵数量不多,只有三百多,十几条船而已。
他们靠近江岸,这边的民兵就发出了预警,点燃了烽火,随即周围的兵马赶到,等他们来的时候,却发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情况。
有一个黑大汉,提着一条长枪,在后面追赶元军。
这人简直跟猛虎冲羊群一般,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一个接着一个的元兵被他追上,刺穿了后背,有的是抽碎了脑壳,硬是杀得血雨腥风,势不可挡!
元军或许也没料到这么个结果。
他们只是想试探一下和州的防备力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后面的大军就来了。
毕竟十几万人,渡江作战,不摸清楚状况,是不可能出兵的。
这一支元军渡江而已,还没登陆,就发现烽火燃起,喊杀之声,到处都是。
有许多民兵已经排成阵列,严阵以待。后面朱家军的主力也往这边赶来。
一句话,他们捅了马蜂窝。
领头的元军千户颇为惊讶,这些红贼不简单啊!
他本想就此后退,可转念一想,这样回去没法跟陈大帅交代。他就想试探攻击一下,再看看朱家军的战力。
元军跳上江岸,冲了过来。
民兵面对此情此景,还是惶恐不安的,有的人腿软了,就想逃跑,有的人还不服气。上位对咱们这么好,再说了,让元军杀进去,祸害咱们的家人吗?
干脆拼了吧!
十分凑巧,常遇春就在这群人当中。
当他看到元军杀来,没有惶恐,只有兴奋,血液沸腾的那种。
总算让他等来了机会!
常遇春二话不说,提起了自己的长枪,又抓起了强弓。
很可惜没有将战马骑来,也没有穿戴铠甲,不过都不要紧了。
常遇春手握长弓,仔细瞄准。
这张弓是他当强盗之初,从一个蒙古百户手里抢来的,做工精良,劲头儿十足。常遇春不慌不忙,仔细瞄准。
就在元军离着还有七十步的时候,一箭射出!
这一箭划破天空,准准钉在了领头元军百户的咽喉上。
砰的一声!
箭头入肉三寸,鲜血从脖子喷出,跟喷泉似的。
好厉害的箭!
一群红贼,怎么还有百步穿杨的好手啊?
百户带着困惑不甘毙命。
领头的一死,后面的人就有些迟疑,这时候常遇春又果断射了两箭,又是两个元军毙命。
“跟我喊!”
“杀鞑子!”
“杀光狗鞑子!”
……
常遇春一声声高呼,却是没有让民兵冲上去。他心里很清楚,这些民兵训练太少,能在这里站着,以威势吓阻元兵,甚至要比冲上来乱打好得多。
而且元兵也分不清对方有多少神箭手,面对齐声怒吼,竟然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向前,此时又有马蹄声声,是援军到了!
元兵惶恐之下,掉头就跑,好些人把头盔兵器都扔了。
常遇春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过瘾,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狗鞑子,你家常爷爷来了!”
随后就是常遇春的名场面,他一个人追着上百元军,大肆砍杀。接连杀死好几个元兵,常遇春踩着尸体一往无前。
很离谱吗?
貌似也没有什么,毕竟当年刘寄奴提着两口刀,孤身一人,追着几千人砍杀,相比之下,常遇春还差了好几个数量级。
或许这就是历史足够长的优势,总能有让你惊为天人的猛士!
如果说常遇春就此杀退了元军,那也只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侥幸得胜,算不得真正的狠人。
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就连张希孟看到了,都叹为观止。
元军千户见自己的一个百户死了,远处尘土飞扬,红贼的骑兵也到了,他吓得连忙收拢人马,上船逃走。
只不过他们来时候很顺利,逃回去却很慌乱,有好些人没有上船,而是被挤到了江里,乱糟糟的一团。
千户自己上了船,迫不及待下令,调转船头逃命,好巧不巧,他又撞沉了一艘自己手下的小船,弄得五六个兵掉进了江里。
痛击属下,这位千户也是个人才,他顾不得一切,催促着急忙逃走。
而就在这时候,常遇春杀到了江边,他接连戳倒两个元军,发现在一丈之外,有一艘元军小船,正要逃走。
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船上的元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常遇春接连杀了好几个,剩下的一个水手跳入江中,才保住了狗命。
常遇春一人夺下了一艘小船!
毫无疑问,他立了大功。
奈何这位还不满足,他竟然试着划船,想要娶追击元军千户的大船,再立个大功!
只不过常遇春虽然勇猛,却也没法一边划船,一边追杀。
正在这时候,有几个年轻的民兵竟然冲了过来,到了常遇春的面前。
原来他们也是见常遇春独自杀敌,实在是够爷们,热血沸腾之下,就不顾一切追随上来。
还真别说,他们也杀了两个元兵,还抢了好几件兵器。一直追到了江边,为首的年轻人见常遇春有心划船,就主动道:“我会,让我来!”
常遇春怔了一下,“你小子不怕?”
“不怕!”
这个年轻的民兵跳上了船,后面几个人也上来了,他们都生活在江边,使船的本事是天生的,竟然架着船,直奔元军千户而去!
此刻常遇春提着一面从船上捡来的盾牌,立身船头,豪情万丈。
“你们几个好样的,常爷带你们搏一个大富贵出来!”常遇春头也不回问道:“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年轻人脸涨得通红,“俺叫王弼!俺,不想什么大富贵,俺就想当兵!”
“当兵?”
“嗯!当上位的兵!一个月前,俺背着俺娘逃荒了到了和州,上位真的给了俺和俺娘三十亩田。只要俺能当上位手下的兵,俺还能得五亩口粮田,俺家的田也有人耕种了,俺娘也不用受累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之中,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不想什么大富贵,他也不懂什么大富贵。
他想的是成为正式的士兵,多得一份口粮田,还能有人给他们家耕田……这些都是他亲眼见到的。
成了上位的兵,他和他娘都能过好日子!
立在船头的常遇春想笑王弼没出息,可瞬间他又怔住了,没有说出口。
那些民兵为什么面对元军没有逃跑,一个王弼的想法或许是卑微的,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还是卑微的吗?
自己又为什么想要投靠朱元璋?
还不是这个男人给千千万万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常遇春的心头震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离着元军千户的大船已经不远了。
嗖嗖的弓箭射来,常遇春急忙挥舞手里的盾牌,不但保护自己,也保护着王弼等民兵。
他们的船小,速度可不慢,居然离着元军大船越来越近,船上不断射来的箭矢,也没法阻挡常遇春。
“主公,他要干什么?”张希孟在马背上惊问。
老朱微微怔了怔,随即道:“或许是要夺元军的船!”
“那,那能行吗?”
老朱苦笑,“咱也不知道啊!”
张希孟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快,擂鼓!”
老朱也反应过来,“对,擂鼓助威!”
咚!
咚!
咚咚咚……
威武的战鼓响起,借着江水,传到了常遇春的耳朵里。
他浑身一振,王弼等人也是备受鼓舞,小船的速度又快了许多,一个民兵肩膀上挨了一箭,鲜血染红了一条胳膊,却也继续划船,毫不在意。
而前面的元军大船跑得仓促,扔下了一半的水手,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终于两船抵近,元军的大船比常遇春的船大了许多,甲板也高了差不多五尺。
不过这点差别对常遇春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上了元军的船只,他甩开了手里的长枪,势大力猛,简直不可阻挡。
在狭小的甲板上,元军施展不开,而且多数人的水性也远不如常遇春,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那个元军千户只能退守一头,急红了眼睛,指挥部下往上冲。
“给我上!杀了这个贼!杀了他赏银一百两!”
此刻把常遇春送上了大船的王弼看着战况激烈,心中焦急,思索了一下,有了办法。
他和几个民兵一起奋力驱动,驾驶着小船绕到了大船的另一头,元军千户还在指挥战斗。
王弼拾起了船上的弓,他也是练过的,照着元军千户就是一箭。
好巧不巧,还让他给射中了。
虽然不致命,但也要了千户的肝胆。
随后王弼又催动小船,狠狠撞向了元军的船只。
别看元军船大,为了对付常遇春,十几个水手都上去了,船只几乎停在了江面,被王弼这么一撞,好几个元军站立不稳,直接掉入了江里。
元军千户也疯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遇上的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他想不通,这些红贼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一个个的,我又没杀你们全家,至于这么玩命吗?
此刻常遇春又趁机杀了三四个元军,距离元军千户只有几步远。
“跪下,投降!”
伴随着一声雷霆怒吼,元军千户竟然真的趴在了地上。
“别,别杀我,我投降!”
第一百章 军中不许赌博(三更求票)
鼓声隆隆,欢呼震天,常遇春押解着元军千户,连同俘虏的战船,返回江岸。王弼等人在后面,同样享受着欢呼,脸红如醉,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此时张希孟也陪着朱元璋迎了过来。
常遇春矫健雄壮,一张大黑脸,他和胡大海还不一样,胡大海只是像黑锅底儿,常遇春则是黑中透亮,骁勇霸气之外,还透着一丝丝的狡黠和凶戾。
张希孟忍不住赞道:“主公,又得到了一员猛将啊!”
朱元璋似乎是想起了常遇春,竟然皱起眉头。
“勇则勇矣!却非老实人。”
张希孟不解,“主公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这人来见咱,说什么是金甲神将让他来的,欺负咱读书少,连这点鬼话都听不出来?”
张希孟这才明白,原来是老朱境界提升了,寻常的神鬼之说骗不了他。也不知道是眼前之人倒霉,还是自己教导有功?
他只能甩了甩头,此刻常遇春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他单膝点地,“草民常遇春,拜见上位!”
他声音洪亮,张希孟听得清清楚楚,哪怕声音再小一些,常遇春三个字,那也是如雷贯耳!
他就是未来老朱手下的第一猛将,常十万?
乖乖!
看他夺船的气势,一往无前,勇猛无敌,不是常遇春是谁!
只不过貌似老朱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啊!说他不老实,编故事骗老朱?张希孟也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他教导有功,还险些错失了一员悍将。
既然让他撞上了,常遇春自然跑不了了。
对了,不知道常遇春成亲没有,蓝玉应该不大吧?他在哪呢?
张希孟忍不住思绪飞扬……谁都知道老朱手下有一伙盖世无双的猛将,放在几千年的历史上,都是一群数得着的狠人。
这些人被称为淮西勋贵!
他们彼此缔结姻亲,组成了庞大的勋贵集团。
这么说貌似也没错,但是却架不住深究。
就拿常遇春来说,他并非老朱同乡,而且投靠老朱比较晚,跟徐达等人的情况并不相同,继承了常遇春衣钵的蓝玉,自然也不是地地道道的淮西老人……只能说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淮西勋贵是个大圈子,这个大圈子里,又有许多圈子。
正儿八经跟老朱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就是汤和和徐达两个。很有趣的是徐达的女儿嫁给了老四朱棣,常遇春的女儿却成了太子妃。
老朱之所以这么安排,倒是颇有深意。
只能说一般人以为的太子朱标,钟灵毓秀,天然得到了勋贵集团的拥护,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
张希孟没心思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是比较关心,常遇春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要惹老朱不痛快?
“你杀敌夺船,十分勇猛,咱许你进入军中,当一个骑兵,如何?”朱元璋声音冷淡,并不是那么喜悦。
常遇春竟然也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拜谢大恩。
“谢上位收留,卑职愿意为上位效死!”
朱元璋对待部下向来是赏罚分明,毫无疑问,常遇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是准许他从军,当了一个小兵,是很不寻常的。
偏偏常遇春答应得这么痛苦,也不正常。
张希孟察言观色,发现老朱稍微错愕,似乎常遇春的表现让他也吃了一惊。张希孟就开口道:“常遇春,眼下主公的骑兵不多,自然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你方才夺船杀敌,俘虏元军,自然是当得起的。似你这般的人物,为什么愿意投靠主公,可是有什么原委,能不能说一下?”
张希孟等于给了常遇春一个机会,让他挽回老朱的看法。
可别小看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常遇春可是感激了张希孟一辈子。
他听到之后,慌忙跪倒。
“请上位见谅……卑职不是什么安善良民。我是怀远人,后来跟着人当了强盗,辗转到了和州。前些时候刘聚想要逃去庐州,卑职不愿意跟着他打家劫舍,祸害百姓,想要投靠明主。卑职和刘聚发生了点小摩擦……我,我把刘聚杀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你管杀人叫小摩擦?在你这里,什么算是大事?老朱到底是没说话,而是由常遇春继续讲述。
“卑职杀了刘聚之后,山寨一千多人,要拥立卑职做新的寨主。可卑职想着,既然为了投靠明主,脱去贼皮,已经杀了刘聚,如果继续当寨主,不是吃了回头草?”
“卑职就让那些人留在山寨里,然后独身来投靠上位。卑职,卑职自作聪明,想要上位提拔,能够把那些老兄弟招募过来,故此,故此……”
常遇春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故此就想着拿什么金甲神将,自抬身价,卑职知道错了,请上位饶恕则个!”
常遇春说完之后,伏身地上,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长长出口气。
“有本事就是有本事,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官,立多大的功,升多高的位置。咱不能说赏罚分明,却也不是瞎子。你拿什么神将说事,要是没有真本事,咱派你去打仗,丢了性命,又该怎么算?军中最是实打实的地方,来不得虚的,懂吗?”
“懂!懂了!”
常遇春慌忙磕头,“多谢上位教训,卑职全都记下了!记下了!”
事到如今,总算把误会解开了。
常遇春虽然耍了心眼,但也没有太多恶意,也不是存心要欺骗老朱什么。不过是想着尽快给弟兄们谋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其实这种手段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得逞了,奈何老朱受张希孟影响,见不得这种怪力乱神。
常遇春也算是记住了教训,彻底老实了。
弄明白情况之后,张希孟笑道:“主公,常遇春土匪出身,能主动归附,也算是他顺天应人,识时务,懂大势。和州剿匪的任务依旧严峻,不如让常遇春去把那些匪人召集过来,也算是一件功劳?”
朱元璋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不过军营之中,最重军纪,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进来的!还有,如果这些贼匪当中,有过多次杀戮百姓,残忍暴虐,不干人事的,非但不能收入军中,还要就地正法,你懂吗?”
“懂!”常遇春干脆答道:“请上位放心,卑职一定带一支干干净净的队伍回来!”
常遇春起身,兴冲冲上马,去收拢旧部去了。
正如朱元璋所说,对于土匪,朱家军算是非常谨慎的。
如今遍地都是土匪山贼,你说不收山贼土匪,那不现实。
但是也不能什么土匪都收。
比如说一伙土匪,袭击了朱家军,杀了朱家军的士兵,那该怎么办?
一句话,灭了他!
必须抓住罪魁祸首,干净利落处置掉。
道理很简单,你要维护自己的军心士气,杀了你的人,还把敌人供起来,那不是扯淡吗?
所以说团长替和尚报仇,那是绝对合理的,不但不会遭到批评,甚至上级也会赞同的,断然不可能为了几个土匪,就连原则都不要了。
当然了,如果人家杀你一个人,你就要灭人家满门,甚至杀成百上千人,迁怒无辜,那就过分了。
因此通常情况,都是只诛首恶,另外就是一些罪大恶极的,单独做过坏事的,全都不能放过。
普通的土匪是可以吸收的,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接受完整的训练,甚至还要有专门的考评,全都合格之后,才能正式编入军中,成为一名信得过的战士。
不过对于王弼这种出身清白的,就没有这么多说道了,了解了战斗过程之后,老朱立刻授予王弼小旗的位置,甚至还说要去他家瞧瞧,问问老母亲有什么需要没有。
王弼当即感激涕零,正式成为朱家军的一员。
常遇春去了只有七天,跟着他回来的足有七百多人。
正如前面所说,他们没有立刻编入军中,而是被安排在了和州城外的一处临时军营。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如愿以偿。
“俺没有辜负大家伙的信任,给你们找了个好出路。马大刀,给俺倒酒,咱们一醉方休。”
马大刀立刻给常遇春倒酒,“没错,跟着常爷,就是痛快!弟兄们可算是熬出头了!”
常遇春心情大好,和这帮土匪喝酒庆贺。
不知不觉,常遇春就被灌得大醉,他早早歇着去了,明天上位还要召见,可别误了事。
常遇春休息了,可这帮土匪还不消停,他们凑在了一起,三三两两,开始了赌钱。
一张桌子,围满了人,大家伙扔骰子,吆五喝六,好不快活!
在这群赌博的家伙外面,混进来两个人,一个不到三十的威严汉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绕着人群转了一圈,只见土匪们全神贯注,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这俩人忍不住皱眉摇头,随后干脆直接摸去了中军,找到了最大的帐篷。
站在外面,就听到了雷鸣般的鼾声。
原本应该守卫在外面的士兵,竟然也去赌钱了。
“土匪到底是土匪,上不得台面!”朱元璋气哼哼道。
张希孟也是万分感慨,“主公,我去叫常遇春吧!”
“不用!”
朱元璋向两边看了看,发现有火把,他随手抓过来,直接扔到了帐篷门帘上。片刻之后,火光大起。
正在睡梦中的常遇春突然味道了浓烈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下一秒常遇春翻身坐起,往门口一看,火舌蹿起,吓得他连衣服都没穿,直接从旁边窗户蹿了出去,扯着嗓子大喊走水。
迎面正好看到了朱元璋愤怒的面孔,一瞬间,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冷汗,常遇春惶惶不安,吓得连忙跪倒。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有多高的本事?就这样的军营,咱进来不是放火,而是拿刀子杀你,脑袋早给你割下来了!”
说完之后,老朱气哼哼一甩袖子,就往前面走去,“告诉你的兵,都给咱滚起来!”
张希孟见常遇春十分狼狈,忍不住笑道:“快去穿件衣服,回头等着主公骂人吧!”
常遇春老脸通红,连忙答应,赶快落荒而逃。
对着他的背影,张希孟连连摇头,这就是常十万吗?
差得还远啊!
第一百零一章 大比武
常遇春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把这张大黑脸打没了算了。怎么就管不住嘴,非要喝得大醉。
好容易解释了误会,得到了机会,能够收拢部下,大展拳脚。
结果就闹出了这事,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强盗当久了,缺德事干多了,老天要收拾他了?
也不对啊,咱一向都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常遇春一肚子委屈,又是惶恐,又是害怕,匆匆到了营地中间。
此刻老朱已经站在了将台上,张希孟在旁边陪着。
常遇春的几百人呼啦啦赶来,由于匆忙,个个衣衫不整,还有光着脚的,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看着这群人,朱元璋眉头紧皱,怒火涌起,哪里像个兵啊?
如果换成其他的千户,老朱早就下令严惩,从千户往下,谁也逃不了。但是常遇春这几百人,毕竟还是盗匪出身,还不算正式的士兵。
老朱把怒火压下去,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常遇春,这才语重心长道:“咱这次过来,本是想瞧瞧你们的情形,军营大门,咱大摇大摆就进来了。从辕门到中军,光是咱看到的,就有三五伙赌钱的,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赌场呢?”
常遇春低头听着,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这帮混账王八蛋!
老子明明告诉你们,不要赌钱,怎么趁着我睡觉,你们就干这个?
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军营之中,为什么要有军规,为什么不能有赌钱的?”老朱冷哼道:“既然赌了钱,就不免聚拢一大群人,或是随意出入,或是招结匪人,连门户也不顾了,寻张觅李,毫无规矩!有人或许会说,只是平时赌钱,到了打仗的时候,就不会这样的。殊不知积习难改。”
“你们从山寨到了这里,自然是想让咱高看你们一眼,来的时候,八成也有人吩咐了,说是不许赌钱,不许胡来,要有个人样儿!可你们为什么还赌钱?为什么还乱糟糟的一团?还不是习惯了,就是这个习惯,会害死你们大家伙!练兵,练兵,不光是要教你们弓马射箭,杀人的本事。还要把这些陋习练没了,百炼成钢,唯有如此,才能打胜仗,才能活下去!”
朱元璋坐拥几万兵马,该如何训练,他早就有了心得。而且他也从张希孟那里,得到了不少先进经验,因此讲起来滔滔不绝,切中要害。
说得一帮土匪都低下了头,尤其是常遇春,更是汗流浃背,他果然差得太多了。
“上位教训的是,请上位重重责罚!”
常遇春带头单膝点地,低头请罪。
朱元璋沉吟了少许,摇头道:“你们刚刚过来,还没正式编入军中,没有入军籍,咱就不以军法论罪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请张先生给你们说说吧。”
老朱后退了一步,把位置留给了张希孟。
张希孟迈步到了众人的近前,微微一笑。
“军纪,训练,这些紧要的事情,主公讲得清清楚楚,我就跟大家伙说一点,说说赌钱。”在张希孟的手里,竟然多了几枚骰子,他冲着常遇春呵呵一笑,“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
常遇春还以为张希孟跟他开玩笑,连忙摆手,“不不不,俺知道错了,军中不能赌钱的,俺万万不敢!”
“不!”张希孟道:“不只是军中不能赌钱,就连民间也不该赌钱。我现在就跟你们演示一下,为什么不能赌。所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如果不讲清楚其中的关键,只是靠着军令威逼,没法让人心悦诚服。”
张希孟点了常遇春,又叫了马大刀,随后又从人群当中,叫来了两个普通小兵,其中一个十几岁的样子,和张希孟应该差不多大,可身形却粗壮矫健许多,像个小牛犊子。
张希孟不知道,这小子正是常遇春的妻弟蓝玉。
常遇春也不好点破,就站在桌后面,跟张希孟赌吧!
其他人也都瞧着,张希孟给每人发了二十贯宝钞。
然后就按照平时的规矩,给坐庄的张希孟交了钱,然后四个人就入座开始赌钱。
今天马大刀的运气很差,没有赌多大一会儿,就输光了手里的钱。
一局草草结束,张希孟却笑道:“先别忙,你们几个人都算算,手里有多少钱,加起来是多少?”
马大刀输光了不用算,那三个人竟然是蓝玉赢得最多,常遇春也输了五贯钱,最后加起来,一共是七十六贯宝钞。
张希孟脸上带笑,手里捏着他们提前交上来的四贯宝钞,在手里晃晃。而后又把七十六贯平分给四个人,每个人就只有十九贯。
“大家伙可看明白了?”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竟然是年轻的蓝玉开口了,“我,我们每个人都输了一贯钱!”
“为什么输钱?”张希孟追问道。
“因为,因为钱给你了!”
“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是庄家!我们在你这里赌钱,自然要给你一份。”
张希孟笑道:“没错,还没开始赌钱,我就一人收了一贯钱的入场费,不管你们怎么赌,谁赢谁输,我都稳赚不赔。”
张希孟又扭头看向了所有士兵,对着大家伙道:“你们也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也用不着出千,用不着耍什么手段,只要每一桌收一点钱,也就足够了。赌桌上的钱就那么多,不管怎么玩,输的都是你们自己!”
“有句话怎么讲,叫久赌必输,大家伙可是懂了?”
这帮人不少都经常赌钱,让张希孟这么一说,很快就醒悟过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的确是久赌必输,这位小先生讲得有道理。
可既然是久赌必输,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赌钱呢?
张希孟继续道:“人都有侥幸的心里,指望着不劳而获,赌徒心态,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在军中的情形,大家伙想想,每一次赌钱,是不是当头的发起的,是不是他们坐庄?”
众人纷纷点头,这还用说吗,当头的有威望,一声令下,大家伙不敢不来,就算不想赌的,也要来捧捧场子。
“大家伙再想想,是不是发了饷银,手里有钱的时候,张罗赌钱的人就多了?”
这些人更是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每当他们抢到了肥羊,手里有了闲钱,就有人张罗赌钱,刘聚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最喜欢弄一帮人赌钱。
“在军中赌钱,说穿了,就是一些当官的,趁机压榨士卒,用赌钱的方式,把大家伙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饷银骗走,用心何其歹毒!”
张希孟说到这里,人群哗然。
大家伙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我们拼了命打下来的战利品,上面的人不能不给发下来。可偏偏他们还不甘心,就组织赌钱,让大家伙在赌桌上输回去,这就无话可说了。
果然张罗赌钱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人群当中议论之声越来越大,那些时常张罗赌钱的,都觉得后脊背发凉,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周围都是不善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马大刀都把眼珠子瞪得溜圆,怒视着常遇春。
“常爷,你可没少张罗大家伙赌钱啊!”
常遇春气得翻白眼,“马大刀,你可要讲良心,哪一次不是我输钱?我几时占过弟兄们的便宜?”
马大刀丝毫不领情,冷哼道:“反正俺是听明白了,张罗赌钱的,都不是好东西!”
一帮杀人放火的悍匪,让张希孟几句话弄得窝里反,不得不说,这言语的威力,比刀子还犀利三分!
张希孟继续道:“还是那句话,久赌无胜家,大多数人都是吃亏的。可为什么还要赌呢?人家有权有势,喊你过去,不敢不去。不去人家就会给你小鞋穿。这不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事情。而是锅里煮的就是老鼠屎,从里往外,全都臭了,烂了!”
“主公的这一支兵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严明的军纪,又招募良家子从军。从根子上就不许赌钱,不许酗酒,不许打架斗殴,更不许欺凌百姓,抢掠妇女。”
“跟大家讲清楚这些,就是往后谁再敢张罗赌钱,组织赌局,大可以告发。只要揪出来,一定严惩不贷!就算是长官,也没人会包庇!”
张希孟在老朱手下,负责军中的衣食住行,有关赌钱酗酒,自然也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
常遇春听得老脸通红,连忙躬身。
“先生教训的是,俺听明白了,从今往后,俺常遇春不赌钱,谁赌钱,俺绝不答应!”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不过我也想说一件事,这么多弟兄们,平时总要有点事情做。不赌钱了,大家干什么?这就要提到我们的军中戏班子了。”
朱元璋此刻也笑了,“没错,咱们军中有顶好的戏班子,《单骑捉贼》《沐家祠堂》《双龙会》都是他们排的戏码,咱会尽快安排,让他们过来表演,你们之中,有什么本事,也可以拿出来,给大家伙开开眼!咱可告诉你们,戏演好了,绝活表演得好,都有奖励!”
张希孟也补充道:“没错,最近或许还有射箭,赛马,摔跤,拔河……有一大批的比赛,谁能胜出,那可是全军的英雄,要戴红花,上红榜,通报所有人的。”
第一百零二章 朱元璋做好了战斗准备
“大家伙瞧好了,这是所有的赌具,现在一把火烧了……如果谁还敢违反军规,别怪俺姓常的不客气!”
伴随着浓烟火焰,什么骰子,骨牌,牌桌,全都化为了灰烬。
这也成为了这些人进入朱家军的第一课!
随后他们就上了第二课:官兵一体!
转过天,从和州那边就送来了十天的军粮,粳米,白面,腊肉,蔬菜,应有尽有。
朱元璋和张希孟依旧留在了军营之中,他们俩也和普通士兵一样,排在队伍之中,吃一样的饭菜。
“姐夫,上位这是什么意思啊?”蓝玉不解。
常遇春倒是若有所悟,同甘共苦,上下一心,这才是成大事之人的气度。想想当初,刘聚不过是一千多土匪,竟然分出三六九等,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从来不管下面人死活。
和老朱相比,简直是龙和虫的差别。
“上位,卑职得遇明主,三生有幸,从今往后,上位让卑职干什么,卑职就干什么,总之,卑职这条命就是上位的!”
老朱见常遇春诚恳,便也说道:“你作战勇敢,是个猛士。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治军打仗,不是好勇斗狠。要有品行,要有智谋……最最紧要,必须清楚,是为了什么而战!”
常遇春若有所思,“卑职,卑职是想跟着上位,搏一个荣华富贵。可是那天王弼跟卑职讲,他只是想多得一份口粮田,能让他娘过得舒坦。卑职这几天总在琢磨着,却还是糊涂。”
朱元璋竟然笑了,“你能想到这些,就不糊涂,荣华富贵固然谁都想要,可是在咱的手下,有几万将士,他们多数不过是想活下来罢了。是元廷不给人活路,才不得已拿起了兵器。咱们都是穷苦人啊!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朱元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咱那边还有不少公务,没法子多留。你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张先生,别看他年轻,学问可大得很。最好抽空再多读几本书,从里往外,把贼匪的习气彻底改掉,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汉子!”
老朱谆谆教导,常遇春用力点头,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随后常遇春就找到了张希孟,请教治军的办法。
张希孟领着常遇春参观了别的千户,跟他聊了更多。
这一圈走下来,可把常遇春看傻了。
乖乖,过去他们还真是土匪啊!
跟人家完全没法比!
他返回之后,立刻严肃军纪。
所有的士兵,从里往外,都要洗心改面。
从衣食住行,行走坐卧开始。
衣着必须整齐,站立必须端正,眼神要目视前方,端正有神,别没事乱瞄,一看就是个贼。
除此之外,还要训练兵器拳脚,骑马射箭。
每一样常遇春都亲自主抓。
到了九月上旬,常遇春的部下在全军射箭比赛当中,拿下了第一名。
随后在摔跤比赛之中,常遇春碰上了胡大海。
等这俩人一上台,大家伙都笑了,一样的黑,一样高大,简直跟哼哈二将似的。
胡大海还有点瞧不起常遇春,以为他不过是刘聚手下的喽啰,咱可是比刘聚还老资格的贼头。
结果一上来,胡大海就被常遇春给掀翻了。
老胡不干了,立刻反击,第二轮胡大海艰难获胜。
等到了第三轮,常遇春冲他突然呲牙一笑,“俺这一局可不让你了!”
胡大海气得翻白眼,你就狂吧,谁用得着你让!
两个人扭在一起,就跟两头公牛似的,斗得酣畅淋漓,难解难分。
到了最后关头,常遇春技高一筹,撂倒了胡大海,赢下了冠军。
老朱看着手下的猛将强兵,也心中欢喜。直接牵过来一匹黑灿灿的神驹,这匹马是知院老张的,他现在还劳动改造呢,自然是用不着了。
“常遇春,赏你了!”
常遇春一看这匹马,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好马如好车,骑马如开车,试问哪个男人能不爱?
常遇春飞身上马,骑着黑马,在校场痛快跑了一圈。
把胡大海气炸了肺,你等着,下次比武,俺要让你好看!
老胡虽然没得到马匹,但是作为亚军,也拿到了一身铠甲,这身铠甲也颇有来历,竟然是从彻里不花身上扒下来的。
胡大海穿着十分合适,更显威严煞气。
除了轰轰烈烈的军中比武之外,还有一项安排,那就是让士兵协助百姓秋收,帮助秋粮脱粒归仓。
每个千户都划定了区域。
面对这个安排,士兵也没有多少排斥,相反,大家伙高兴还来不及。
道理很简单,这些田地,有的就是士兵家的!
看着稻麦飘香,士兵们喜出望外。
大家伙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改变。
跟着上位,不光自己过得好,家里人也过得好。
过去都说好男不当兵,可现在多少好男争抢着当兵……谁家能有从军的,家人都格外光荣。
家里头口粮田多不说,还有人帮忙劳作,另外还能拿到补贴,优先修建粮仓……简直想得太周到了。
滁州百姓几乎都认同了参军光荣。
至于和州这边,虽然还没有经历收获,但是分田早就开始了,有滁州做榜样,大家伙心里都有底儿了。
尤其是士兵从滁州劳作回来,就跟家里人讲,滁州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有粮囤,家家存粮,都能吃饱肚子……
这些消息对于老百姓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要知道和州位置还要胜过滁州,粮食产量也大。今年分田晚了,只够种冬小麦的。不过只要和州不失,还是在朱将军的治下,到了明年夏天,大家伙就再也不用挨饿了,到了秋天,咱们也能有存粮了。
朱元璋三个字,深深刻在了几十万百姓的心头。
而另一面,李善长和张希孟也各自完成了清算。
“上位,滁州秋粮入库七十八万石,比预估的多了十八万石!”
“哦!这么多?没有横征暴敛吗?”老朱问道。
李善长连忙道:“绝对没有,这里面有百姓主动多交的,还有十万石是军屯的,毕竟军屯缴纳的数额更高。”
老朱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抑制的喜悦。
“对了,张先生,你这边的粮食银行弄得怎么样了?”
张希孟笑道:“也收了一些存粮,不多,能够一百二十万石吧!”
他说得轻飘飘的,李善长却是闷哼了一声,你丫的非要压我一头是吧?
“不过主公也清楚,我这边只能借,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主公,而且还要留许多应付百姓支取。能帮上主公的,远不如李先生那边多。”
李善长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可接下来张希孟的话让他吐血了。
“主公,银行这边倒是投资了几个炼铁作坊,还有滁州的铁匠铺。目前炼了好铁三十万斤,已经打造了三千副铠甲,还有一批刀剑。咱们能自己造武器了。”
张希孟说到这里,笑容也抑制不住了。
他千辛万苦搞粮食银行干什么,不还是为了集中财力物力,好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吗!
投资炼铁作坊就是第一步,他把原来滁州的冶铁业都整合起来。
缺土地给土地,缺铁料帮着买铁料,却工匠帮着招募工匠……反正我手里有粮食,在这个时候,粮食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哪怕事元军治下,只要给的价钱够高,就不愁拿不到铁料。
那帮色目商人,只要钱给够了,他们能把大都的龙椅搬过来!
张希孟还筹划着建立火药厂,弄造船厂。
他倒是不急着攀科技树,但是总要把现有的技术水平发挥出来。
面对张希孟的这些操作,李善长也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可奈何……老朱倒是看得开,张希孟和李善长,虽然有高下之分,但也不能奢望个个都是张希孟啊!李善长这种人还是有用的,而且很有用!
“元鞑子就要来了,是生是死,成龙成虫,就看这一战了!两位先生,咱们可要同心协力啊!”
张希孟和李善长不约而同,深深一躬,“敢不效死!”
时间到了九月下旬,事情犹如老拜登转拳头,大的要来了!
丞相脱脱向元朝皇帝请旨,征讨红巾贼。
元朝皇帝诏脱脱以太师、中书右丞相,总制诸王各路兵马,领兵大小官将,出征高邮。
随即四十万元军,浩浩荡荡,从大都沿着运河南下,诈称百万大军,声势浩大,前所未有,直扑高邮。
对于此事,朱元璋这边早就有了预案,可是相应的,张士诚却是手忙脚乱,慌了阵脚。
百万大军,就算打折扣,来个三五十万,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淹死啊!
到底要怎么办?
能不能投降?
只要元兵答应不打高邮,他就向元廷称臣?
不愧是私盐贩子出身,算盘打得响,生意做得精。
就连张士诚手下的文臣武将,也都忧心忡忡,觉得只要元廷能接受,也是可以的。
但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赫然站了出来,愤然说道:“诚王殿下,人人皆可投降,唯独诚王,若是投降元廷,纵然元廷不加害殿下,也不过是车一驾,随从两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战而降,如何算得了英雄?”
张士诚悚然一惊,看着这个年轻人,眼神渐渐炽热起来。
别人都是混球,唯独他是为自己着想。
“罗参军,你说要和元军拼?”
罗贯中咬了咬牙,“没错,脱脱号称百万大军,倾国而来,他一定要拿高邮作法,岂能允许我们轻易投降?唯有拼命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张士诚深以为然,更加信任罗贯中。
“话虽如此,可咱们兵少粮乏,怎么跟元廷百万大军抗衡?”张士诚为难道。
罗贯中沉吟半晌,把心一横,“殿下,臣听说了,滁州粮食丰收,朱元璋手里有粮!能不能和朱元璋联手,共同抗击元军?”
“这个……前些时候可是去过了,他不愿意啊!”
罗贯中立刻道:“那一次小瞧了朱元璋的实力,这一次把他当成盟友,朱元璋未必会拒绝!这也是孙刘联合,共同抗曹啊!”
张士诚思忖再三,迟疑道:“罗参军,我现在害怕朱元璋投靠元廷,万一他跟元廷联手,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罗贯中立刻摇头,“殿下,臣听闻朱元璋手下时常演一出戏,叫《沐家祠堂》,这出戏说的就是掀翻给元廷做走狗的世家,灭亡元廷……此人志向如此,又怎么会投降元廷?”
张士诚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罗参军,你带着三千两黄金,替我拜见朱元璋,商议联手的事情!”
罗贯中鼓足勇气道:“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第一百零三章 决策
至正十四年十月,脱脱率领四十万大军南下,号称百万,旌旗千里,锣鼓震野,出师之盛,前所未有!
在这一刻,似乎那个横扫欧亚,灭国四十的蒙古帝国又回来了。
中原群雄,无不惶恐战栗,惴惴不安。
最先举起义旗的刘福通,此刻被元军困在河南之地,陷入了元军和地主武装的双重包围,举步维艰。
已经称帝建国的天完大帝徐寿辉也不好过,他攻击杭州失败,军师彭莹玉都战死了,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兵汉水流域,勉强自保。
最早起义的那一批人,已经所剩无几。
就连在怀远的郭子兴都已经染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在这一刻,天下的目光都落在了两淮大地上。
如果能扛得住,红巾起义还有机会,如果扛不住,声势浩大的红巾起义,只怕就要烟消云散了。
罗贯中带着黄金,怀揣着诚王张士诚的书信,肩负着天下之望,再次踏入滁州,求见朱元璋。
此刻老朱正在滁州处理秋粮的事宜,老朋友又来了,见还是不见?和张士诚到底要不要联手?
朱元璋再次召集手下的几个文臣,商议对策。
包括贾鲁在内,全都列席,大家伙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严肃的面容上,找不出一点笑容。毕竟几十万大军,滚滚而来,那就是一座泰山,向你撞击,任何血肉之躯,都会化为齑粉。
这就不是人能阻挡的!
“主公,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话,那我就说一句,对于张士诚,我们只能租用,绝对不能购买。如果要我说怎么对待张士诚的请求,那就是我们给予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
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那就是不管呗!
大家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没理解错吧?
张希孟直接抛出暴击,哪怕连贾鲁都听傻了,这孩子不是被吓坏了吧?怎么光说胡话啊?
“脱脱攻击高邮,一旦让他得手,张士诚被拔掉,下一个就是我们。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贾鲁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指责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张希孟却是微微一笑,“从道理上讲,唇亡齿寒是没错,可我们和张士诚之间,能算得上唇齿相依吗?张士诚这人靠得住吗?他在举兵之初,就接受过元廷的招降,后来嫌弃官小,才再度反叛。如今他在高邮称王,面对元军南下,危如累卵。他派使者来求咱们,当真可以信任?如果派兵过去,被张士诚卖了怎么办?”
合作抗击元军,这话固然没错,但是张希孟说的也是实在话,张士诚是个能信任的吗?
双方各怀鬼胎,联起手来,就能抗衡元军?
搞不好因为彼此猜忌,无法默契配合,反而让元军各个击破,给人送了菜。
朱元璋思量再三,竟然也不像最初那么炽热,只不过他还下不了决心。
“先生说的有理,只是如今元军声势浩大,张士诚撑不住,我们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张希孟一笑,“主公,张士诚是个私盐贩子出身,他这人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前番他居高临下,让咱们归顺,如今又带着重礼祈求结盟。前倨后恭,翻脸如翻书。似这样的人,不把他逼到墙角,他是不会玩命的。我们答应结盟,他反而会耍手段,玩心计,把咱们推到前面,祸水西引。如果不和他结盟,把他晾在一边,逼着他全力以赴,跟元军玩命,没准还能爆发出求生意志,当真击败元军呢!”
听完了张希孟的话,贾鲁都觉得不可思议,除非是发生奇迹,不然张士诚没有半点机会。
而且前面分析战局的时候,朱元璋已经定下了全力以赴,应付元军的方针,张希孟就是最主要的倡导者。
如今面对张士诚的祈求,张希孟却是这一番话语,未免南辕北辙,自相矛盾啊!
“主公,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该怎么备战,还是要怎么备战,该用什么计策就用什么计策,我们和元军肯定要分出个生死,只不过不跟张士诚合作罢了。”
朱元璋不免陷入沉思,按理说强敌当前,有人要合作,自然是最好不过,互相取暖吗!
可偏偏张希孟反对合作,要单打独斗。
也幸亏一直以来,张希孟料事如神,没有犯过错,不然都不会有人听他的。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面对这个僵局,张希孟突然道:“主公,要不这样吧,将徐达他们都叫来,一起商议!”
让武将过来?
他们也配谈军国大事?
李善长眉头挑起,只不过犹豫再三,并没有说话,就让你张希孟折腾,看你玩砸了怎么办?
老朱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徐达几个都是心腹,听听他们的想法,一点坏处没有。
不多时,以汤和,徐达为首的千户们来到了大堂,将商议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看他们的意见。
令人出乎预料,徐达,冯国用两个竟然主动站起来,“上位,张先生高论,听他的吧!”
老朱不动声色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徐达和冯国用看了看,徐达先说道:“上位,元军兵马太多,我们派出多少兵马,一旦进入高邮地界,都不过是以卵击石,哪怕张士诚不耍坏心眼,我们也奈何不了元军。恰恰相反,只有在滁州,和州,我们自己的地盘,才能跟元军决战!毕竟人心在我!”
冯国用也用力点头道:“上位请想,如果张士诚能守住高邮,脱脱最多也就是派遣偏师,袭击我们罢了。如果张士诚守不住,我们和他结盟,张士诚带着残兵败将,要退到滁州,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纳张士诚,元兵势必追杀过来。如果不接,却是败坏了盟友之谊。就算再退一步说,就算元军攻灭了张士诚,也未必就一定来打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我们还能和元廷讲和,拖延时间吗!元军人多势众,可越是壮汉,吃得越多。别看这一次脱脱起倾国之兵,要一举荡平红巾,我敢说他是痴人说梦!元廷有足够粮饷,何至于等到今天?”
冯国用一番话,说得众人豁然开朗。
徐达也跟着补充道:“元廷集结了许多西域兵马。我从吴大头那里得知,这些兵马都怕酷暑。如今是十月份,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之后,他们就没法继续打仗,必须退回北方避暑。如果张士诚能抵挡两三个月,我们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只要提防江南的元军就好。”谷
……
两位武将的观点,和文人这边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甚至张希孟跟他们也有很大的差别。在他们看来,为了拖延时间,哪怕和元廷讲和也是可以的。
这就很军人。
只专注战场,不太想别的东西,反正怎么有利怎么来。
在他们看来,完全可以把张士诚推到前面,先跟元军消耗。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和元廷示好,迷惑敌人,给自己争取时间。
这些想法在汉贼不两立的文人看来,属于不择手段,离经叛道了。
果然是武夫无德!
可仔细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朱元璋比前面思索的时间更长,他并没有立刻下结论。
而是说道:“徐达,冯国用,还有汤和你们,等以后有重大军情的时候,你们也跟着商议吧!”
武将们捞到了一个参与决策的权力,尽管这几位千户还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的心情都很不错。
而且文官当中,只有张先生和他们看法一致,自然就觉得张希孟更加亲切,先生果然厉害!
朱元璋这边虽然没有最后敲定方略,但是却也没人搭理罗贯中了,直接把他扔在了一边,也没人搭理他。
住在客栈的罗贯中很愁苦吗?
恰恰相反,他的快乐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手上有三千两黄金的巨款,朱元璋不见他,自然就送不出去,那就只能成为他的小金库了。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罗贯中一口气包下了一个院子,顺便还找了两个姑娘过来陪他。
红袖添香,彻夜写书。
有香茶美人相伴,夜深人静,文思泉涌,罗贯中只觉得浑身的艺术细泡都升华了,老师写了《水浒传》,自己绝对要超过老师,写下一部更了不起的著作!
罗贯中白天出去看戏,他追着吴大头的戏班子,演到哪里,看到哪里,就当是采风了。
然后晚上回去写书,有空了还跟美人说笑,这日子过的,哪怕连白金都羡慕垂涎啊!
什么诚王啊,就当他不存在。
只不过有些事情,哪怕连张希孟都预料不到……“上位,大事不好了,赵均用这个贼,投降了元廷!”
“什么?”
得到消息,滁州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朱元璋在内,他们一直在计算元军的兵力,想着应对之道,却没有想过,赵均用居然能背叛红巾,投身元廷。
“消息可靠吗?”朱元璋追问。
郭英解释道:“上位,这是在赵均用身边的一个护卫送出来的消息。他说赵均用愿意给元军充当前锋,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率领十万大军,在他的后面。他们打算先分兵攻灭滁州红巾,也就是咱们!”
元军居然要同时攻打滁州和高邮!
也先帖木儿是脱脱的弟弟,元廷的御史大夫。
他统御十万兵马,战力绝对不可小觑,而且还能和脱脱遥相呼应,一起推进。
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管是主张和张士诚结盟的几个文臣,还是主张坐山观虎斗的张希孟,以及几个武将,全都没有料到,元军竟然会这么托大,直接分兵并进!
要说起来,也是朱元璋发展太快,他推行消灭豪强的策略,触动了一些大户的利益,他们拼命向元廷送信,希望朝廷能出兵剿灭朱元璋。
脱脱得到了消息,又恰逢元军声势浩大,赵均用投降,他就索性让兄弟出兵,顺带灭了朱元璋。
不过是一走一过罢了,费不了什么力气。
一瞬间,所有压力都落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什么是当家人,就是最后做决定的那个!
不管是生死存亡,任何后果,都要他一肩扛起!
朱元璋,该怎么办?
啪!
老朱一拍桌案,豁然站起,他看了一圈,又放声大笑,冲着大家朗声道:
“历来以弱胜强的大战,无不是强势一方骄纵自满,以为必胜!如今脱脱自恃兵强,居然分出一支人马,要灭了滁州。他自己寻死,咱就成全他!”
老朱充满信心的几句话,立刻扭转了大家伙的担忧。
而且他的态度让大家伙倍感振奋,包括张希孟在内,这种在危险当中看到机会的本事,才是开国太祖的风采!
张希孟立刻涌起一个念头,“主公,既然赵均用当了元廷的走狗,我们就先杀了这条狗,给元军一个下马威!”
第一百零四章 全员反叛
张希孟主张先对付赵均用,立刻得到了大家伙的热烈响应,包括李善长在内,都主动道:“上位,打不过元军,还打不过赵均用吗!这个白眼狼一定要除掉!”
朱元璋突然呵呵一笑,“李先生,你是说咱打不赢元军?”
李善长顿时语塞,急忙道:“是,是打得赢赵均用,更打得赢元军!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拱手让人!”
情急之下的李善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奋斗,不光是朱元璋羽翼丰满,力量暴增。在老朱手下的这些人,不断升官,地位与日俱增。
谁又愿意将大好成果放弃掉!
张士诚能竭尽所能,保护地盘,朱元璋这边意愿更加强烈。
老朱思量再三,终于道:“这次打赵均用,务必全力以赴,一击必杀!如果不能尽快灭了他,弄得元军大队杀过来,我们就不好办了。再有,解决赵均用,是一次练兵。我们歇了好几个月,大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也要检验一番。”
朱元璋目视着所有将领,被看到的都不由得挺直了胸膛……徐达、汤和、吴祯、吴良、花云、费聚、郭英,一直延续到最后,胡大海和常遇春,足有二十几位千户官,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召唤一般。
猛虎出笼,蛟龙腾空,淮西猛兽要发动了!
不过在此之前,大家伙还要定下一条策略,要怎么引诱赵均用上钩……彭早住直接站了出来。
“上位,这事交给我了,我和姓赵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也该算了!”
朱元璋沉吟少许,点头答应,不过老朱还是很谨慎。
“彭千户,赵均用这个贼太熟悉濠州红巾了,如果让他跑了,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你要报父仇,这是天经地义。但是你不能因为父仇,迷了眼睛,乱了方寸!”
彭早住一笑,“请上位放心,俺明白怎么办!”
这边很快商议妥当,由彭早住率部出来安,押运粮草返回滁州,以此吸引赵均用的注意。
同时朱元璋调动了十五个千户,由汤和、徐达、冯国用等人分别率领,悄悄离开滁州等地,进入预设的阵地埋伏,织起一张大网。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支力量也调动起来,那就是遍布滁州各地的护田民兵……没错,在分田之后,朱元璋接受了张希孟的建议,鼓励乡村百姓,结社练武,组成民兵,平时维护地方安全,协助对付山贼土匪。
到了战时,他们要负责运输粮草、伤员。
民兵没有军饷可拿,但是每个月有五斗米补贴。
另外本村可要拿出一些财物犒赏民兵。
总而言之,民兵就是百姓自愿组成,保护分田成果的队伍,就是正规军事力量的补充。
老朱按照张希孟的建议,下达了命令。
结果效果出乎预料得好!
各地年轻人踊跃参加民兵,有些上了年纪的,经验丰富的,竟然也投身其中。这些年天灾人祸,接连发生。又历经了几年的战乱,谁心里没有一本账,这可不是什么太平年月。
好容易有了一位肯为大家伙做事的好上位,给大家伙田亩,让大家伙能吃得饱,穿得暖。这是多大的恩德!
更何况组成民兵自保,那也是为了自己,为了乡亲,总不至于乱兵土匪来了,就只能坐以待毙吧!
因此从滁州到和州,民兵组织如火如荼,王弼那些人就是民兵出身。
目前为止,要说民兵有多少,张希孟并没有准确数字。
但保守估计,也不会低于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当中,至少有两万是可以离开本县,到百十里之外,运粮作战。
到目前为止,朱元璋的兵力已经形成了明显的三个层次。
首先就是最精锐的十几个千户,他们装备好,训练充足,甚至可以基本实现脱产,是全军的拳头。
而后是二十个乙等千户,这些人一半训练,一半屯田,也有着强大的战斗意志。只要条件允许,随时可以提升为甲等千户。
最后就是分布在各个村子,多达数万人的民兵。
从上到下,铜墙铁壁。
正是有了这份底气,面对元廷几十万人马,才能迅速统一意见,跟元军血战到底!
可以很明显看出来,朱元璋这边可比吵吵嚷嚷的张士诚,要强了不止一筹。
赵均用并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还十分得意。
就在几天前,元廷给他送来了万户的大印和官服,另外还有一千金赏赐,一口金刀。勉励赵均用,大杀红贼,为国效力。
赵均用穿上了官服,配上了金刀,倒也有了几分威仪。
“你们大家伙说说,咱们算不算光宗耀祖啊?”赵均用忍不住大笑,“俺家祖上多少代人,都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俺一下子就弄来个万户,祖宗在九泉之下,都会高兴的!等回头俺得空了,一定重修祠堂,编订族谱,让祖宗也跟着沐浴皇恩啊!”
赵均用满心欢喜,可他手下却有一个人皱起了眉头,此人名叫毛贵。
“殿下……你既然称王,又如何能接受一个区区万户啊?”
赵均用一怔,称王?
没错,他是称了永义王,但是这个草头王,能算什么啊?
“毛贵,你是不是不愿意投靠朝廷?”
毛贵深吸口气,认真道:“殿下,俺跟着你,跟着李天王(芝麻李),一起占领徐州,一起跟元军血战,从徐州到了濠州,又从濠州到了泗州,从头到尾,有多少弟兄们死在了元军的手里,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谁都能降,唯独我们……”
“够了!”谷
赵均用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毛贵的话。
他也气急败坏,“你当我愿意投靠元鞑子?我稀罕这个狗屁万户?”赵均用破口大骂,“还不是朱重八那个贼!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要饭的小秃驴!现在倒好,定远,滁州,就连和州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我们现在困守泗州,攻不下淮安,后路又被朱重八截断了。如果他挥兵背上,重新占领濠州,我们怎么办?束手待毙吗?”
“还有,那个张士诚,他起兵比谁都晚,现在倒好,建了国,称了王!前些时候,他还跟老子打了一场!我不想投靠元廷,我也想带着大家伙成王建国,独霸一方!可现在的情形不允许啊!”
“我只有先假意投靠元廷,借助元廷的势力,先灭了朱元璋,然后才能有机会打开一片天地。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弟兄们着想,你不明白啊!”
赵均用这一番不无委屈的话说完,又看了看毛贵,发现他低下头了,再看看其他人,也无不如是,赵均用总算松了口气。
“都不要胡思乱想,听我的命令,明日出兵,先拿下来安,给也先帖木儿露一手,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一个个区区万户,远远不够!想让你叫赵爷爷效忠,怎么也要像陈野先一样,给个元帅当当!哈哈哈!”
……
赵均用的这番高论,很显然并不能打消大家伙的疑惑……相反,最后的那句话,还漏了底细。
说到底他还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东西,要的不过是权力罢了。
前面他抓过郭子兴,又杀过彭大,如今再投靠元廷,种种举动,一心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无所不为。
谁也不是傻子,也看得清楚。
毛贵出来之后,思量再三,仰天叹息。
他决定离开赵均用。
没办法,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徐州,和元鞑子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给元廷当走狗,去剿灭同为濠州红巾出身,并肩作战过的朱元璋?
不过毛贵是个厚道人,如果去投靠朱元璋,岂不是反过头,就要来杀赵均用,这也不合适……思前想后,毛贵在半夜三更,召集了几十个亲信部下,果断离开了赵均用,去投靠刘福通。
到了第二天,赵均用清点手下兵马,准备出征,猛然发现少了三个人。
除了毛贵之外,竟然还有两个人走了,他们都是濠州出身的老红巾,着实不愿意跟着赵均用作孽!
面对这个局面,赵均用感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坏了,人心散了!
这是任何一个当头的,最接受不了的结果。
赵均用一心只想着自己,到底遭到了反噬,部下也开始抛弃他。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还要不要进军?
赵均用不但不傻,还很聪明,甚至有点聪明过了。
如果此刻停止用兵,那证明自己心虚了,会有更多的部下逃跑,元廷那边会更加瞧不起自己,就连朱元璋得到了消息,也会派兵北上。
到时候可真就内忧外患,死无葬身之地了。
“毛贵这个白眼狼,他说得好听,还不是贪图朱元璋给个钱财,他投靠了朱元璋。咱们不赶快南下,打朱元璋个措手不及,咱们都完蛋了。”
赵均用也不管有没有这事,先给毛贵按了个罪名,稳住军心,随即一声令下,大军南下……
只不过仅仅走了个毛贵,他的部下就铁板一块了吗?
显然没有!
在赵均用的部下当中,就有一个人,叫缪大亨。
缪大亨最初算是濠州的豪强,有些实力。他曾经响应元廷号召,纠结地主武装,攻击濠州,结果打了败仗。
随后缪大亨归附了知院老张,在横涧山驻守。
在原本的历史上,缪大亨被老朱袭破营寨,投靠了老朱。
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朱元璋在驴牌寨推行了均田,又铲除了沐家的势力,弄得缪大亨震怒不已。
他的叔叔缪贞又劝说缪大亨效忠朝廷,不要跟反贼为伍。
曾经的历史,缪贞是帮着老朱劝说缪大亨的,着实有些讽刺。
缪大亨听从了叔父的建议,准备北上,结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赵均用的兵马,缪大亨战败,只能投靠了赵均用。
只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缪大亨发现赵均用极端自私,而且不折手段,实在是不像一个雄主。
恰巧在这个时候,他的叔叔缪贞因为奔波劳碌,染病去世。缪大亨就偷着把叔父的尸体运回了家中,在祖坟安葬。
这次返回,让缪大亨开了眼界,分田之后的家乡,迥然不同。百姓安居乐业,田连阡陌,稻麦飘香,到处生机勃勃。
缪大亨看在眼里,也颇受震撼。
返回之后,不断思索,渐渐地有了别的看法。
而这一次赵均用决定投降元廷,宛如最后一车稻草,压在了缪大亨的心头。
还有什么好说的,投了吧!
正在缪大亨若有所思,向南行进的途中,又有两位赵均用手下的千户赶了上来,三人并马前行,其中一人就道:“缪兄原来跟元廷做官,不像我们这些草莽土匪,以后定是前程远大,只可惜,我们这可头颅,怕是要被送给狗鞑子了!”
缪大亨一惊,不由得意味深长,看向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