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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朱氏祈雨(求首订)

    一个“也”字,尽是辛酸。

    李善长晚了一步,自然没法超过张希孟,而且他这个人到底有些恶习难改,老朱也没法完全放心。

    不过李善长也还是能拎得清楚的,老朱这个团队,潜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才多少时间,就已经有了一块牢固的根据地,又有了几十万死心塌地的老百姓。

    只要再给几年的光景,彻底发展起来,横扫天下,不是一句空话!

    所以朱元璋对彭早住那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他的格局已经放在了那里。

    笃定能当开国功臣,是排在第一,还是排在第二,又有什么差别?

    只是让一个小孩子占尽了风头,咱老李有点不服气。

    李善长还想跟张希孟别苗头,不过却不是恶斗,而是让老朱知道,他李善长也有张希孟做不了的能耐。

    一句话,老李要跟张希孟卷起来!

    毫无疑问,这对于整个朱氏集团来说,都是一件顶好的事情。

    张希孟更不在李善长的竞争,你有本事把所有工作都揽过去,干得漂漂亮亮,我乐得清闲。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事情老李做不来的,就比如这个市场券。

    任何一种纸币,除了滥发之外,最大的敌人就是造假了。

    所以第一件要解决的事,就是如何防伪。

    张希孟弄来了一些元廷的宝钞,入手的刹那,就摇头了。

    这玩意太粗制滥造的。

    其实元朝的宝钞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靠谱的时期,而且由于准备金充足,币值还算稳定。但是很可惜,就像元朝一样,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随后就是滥发纸币,粗制滥造,尤其是为了修黄河,弄出来的变钞,市面上新钞旧钞,真钞假钞,混在了一起,币制彻底崩盘,弄得许多地方干脆退到了以物易物的程度。

    这些事情在张希孟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领教了。

    毁坏一件东西很容易,想建立一个新的,却是很难很难。

    要用粮食作为担保,还要保证没有假钞,能够便民惠民……张希孟研究了些日子之后,总算总结了出了宋元的防伪手段。

    首先就是选材,必须稀有的树皮,还不许民间使用,通常用的是楮树皮。

    可惜的是随着元廷控制力荡然无存,已经用不起楮皮,而且民间也大量盗用,所以眼下的宝钞,纸张一言难尽,比擦屁股的草纸好不了哪里去。

    区区滁州一地,专门弄出一种纸,很显然,这并不现实。

    其次,就是纸币上的图文,务必要繁复,不易模仿。

    再次,还要使用红、黑、蓝等多色套印。

    最后加盖官方大印。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在市场上,还要安排专门人员,辨别真假……这一整套弄下来,宋元的交子和宝钞,也只能说差强人意。

    张希孟现在就很发愁,材料解决不了,多色套印的技术滁州也没有。他倒是可以设计一些编号一类的,但也未必能行!

    反正不管行不行了,勉强试试吧!

    张希孟让人做出了一批样钱,正琢磨着要不要交给老朱,恰巧李文忠和朱英来了。

    “张大哥,你怎么把我们玩的宝钞给拿来了?”

    张希孟一愣,“什么玩的?”

    朱英就笑道:“我的同座啊,他家里是书坊的,他会抄书,会画插图,识字可多了。他就画了好些宝钞,给我们花。”

    “什么?”张希孟一惊,“你的同学还有这种人才?”

    朱英点头,“那是!我们那里卧虎藏龙,可比你们那边强多了。”说着朱英还挑衅地看了眼李文忠。

    李文忠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还小,再大几岁,你就过来了。到时候你还能瞧不起小学堂吗?”

    朱英转了转小黑眼睛,到底不说话了,却是把张希孟眼前的宝钞拿起来,看了又看,随后嫌弃道:“大哥,这个怎么画得还没我同桌好啊?”

    张希孟皱着眉头,“我这可是好几个能工巧匠弄出来的。”

    朱英可不服气,再多的能工巧匠,不行就是不行啊!

    他从口袋里翻了半天,还真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钱币,拍在了张希孟的面前。

    “瞧瞧吧!”

    张希孟接在手里,最初还没在意,只是觉得小孩子画纸币玩,他上辈子也干过,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当他拿起来,仔细一看,可不得了!

    这张宝钞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跟元廷的宝钞一比,简直不是一模一样,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纸张,线条,颜色……就连大印,都无可挑剔。

    “你的那位同学家里是开书坊的?他多大?”

    “应该有十二三了。大哥,上一次你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学生,等以后能不能选些民间的年轻人?我这位同学真的很厉害!别浪费了人才!”

    张希孟只能苦笑了,能画假钞的人,在什么时候不是人才啊!

    “这样吧,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聊聊。”

    朱英答应,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就带来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略微掉色的长衫,低着头,有点惶恐。

    进来之后,就向张希孟行礼。

    “用不着客气,我也不比你大多少。”

    张希孟让他坐下,亲自给他拿了点水果,询问了一下学业,少年都老老实实回答。

    随后张希孟拿出了纸笔,又拿来了尺子,各色颜料。谷

    最后他拿出了一张自己弄的市场券,递给了少年。

    “你照着画一个。”

    少年看了看,又凝神定气,过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神明显专注起来,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不在心上。

    他缓缓提起了笔,就在空白的纸上作画,全程一气呵成。

    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放下了笔。

    “我画好了。”

    张希孟接过来一看,直接无语了。

    他的纸币计划估计是要泡汤了。

    “那个……你叫什么?”

    “我叫陆洲。”

    张希孟点头,“那个……你觉得这东西难不难?”

    陆洲想也没想,就说道:“不难,其实跟以前好的宝钞比起来,算是简陋了。”

    张希孟又问道:“那让你说,有没有办法大规模仿制?”

    “是要印刷吗?”

    “嗯!”张希孟点头。

    陆洲想了想,缓缓道:“印刷雕版都不难,扬州那边就有,或许集庆也行。毕竟我们家只印刷过书籍,没弄过宝钞,还不是那么熟悉,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或许才能弄出来。”少年一脸认真跟张希孟讲。

    张希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苦思冥想,找了好几个能工巧匠,花了十多天弄出来的,这小子自己十天半个月,就能弄出来,那他还玩什么啊?

    “现在看起来,短期内弄出一种能够防伪的纸币,八成是不行了。或许等到拿下集庆,才有机会。”

    张希孟思忖再三,陆洲这小子是个人才,必须留在身边,万一以后他跑出去了,躲在哪个角落里天天研究怎么画假钞,那可坏事了。

    至于现在吗?

    张希孟想了又想,干脆用个笨办法吧!

    弄个粮食银行!

    凡是往粮食银行存粮食的百姓,就能拿到一本存折,上面写着存了多少粮食。

    如果老百姓想要购买东西,就可以拿着存折到市场这边,兑换相应的票……比如你要买猪肉,一斤猪肉,需要五斤粮食。

    这边划掉了五斤粮,你就就可以得到一斤的肉票,去市面上买肉。

    但是注意啊,这个肉票是有期限的,三天不买,就作废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陆洲这样,随随便便就画出来一张肉票的。

    三天的时间,想要造假,难度很大。

    而且这东西又是指定用途的,肉票买不了布,布票也买不了瓷器,造假的可能一下子把压到了最低。

    但与此同时,交易也变得非常麻烦。

    不光买东西的,需要兑换各种票,卖东西的小贩,在忙碌一天之后,也要把挣到的票,换成粮食,存入自己的存折里。

    说实话,也就比以物易物强一点,而且强的很有限。不用再背着沉重的粮食,也不用担心粮食的成色好坏,仅此而已。

    为了吸引百姓存粮食,张希孟甚至提出了存粮有息的概念,比如存入一百斤粮食,计入存折的就是一百一十斤。

    张希孟也想一步到位,弄出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纸币……但是条件不允许啊,元廷滥发宝钞、变钞,已经让纸币臭名昭著。老百姓的信心荡然无存。

    如今老朱的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金银铜,没法发行金属货币。

    可偏偏还想调动老百姓的积极性,集中财力物力,发展生产,除了搞粮本位,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这套方法只能是一个过度办法,用个一两年,或者三五年,等情况好起来,再废掉不迟。

    张希孟反复思量,总算打定了主意,去找老朱。

    不巧的是,朱元璋竟然不在。

    郭英告诉张希,是李先生和杨先生把上位请去祈雨了!

    祈雨!

    张希孟这才惊觉,自己都忘了,夏收之后,貌似滁州就没怎么下雨,的确影响了播种……但是求雨能管用吗?

    别是李善长和杨元杲蛊惑老朱吧?

    张希孟就怀揣着方略,去了滁州西南丰山的龙祠。

    等张希孟赶来,正好朱元璋念念有词。

    “天旱若此,咱为百姓求雨。尔龙神仰赖此方百姓供奉,岂可不恤百姓?三日之内,天降甘霖,如果没雨……少不得毁此祠堂,砸碎金身!”

    老朱说完之后,竟然从背上取下大弓,照着龙神就射了三箭!

    嗖嗖嗖!

    射过之后,昂然而出,把李善长和杨元杲都吓傻了……这是哪门子祈雨,分明是来胁迫龙神啊!

    张希孟目睹这一切,也是瞠目结舌。

    老朱,真有你的!

    张希孟抬头看了看位置上的司雨龙神,但愿有点骨气,三天之内,就别下雨。被一个凡人胁迫,要是低头了,算什么龙神?

    记住了,别低头,王冠会掉的!

第九十一章 龙王也低头(五更到)

    朱元璋三箭射龙神,大步流星出来,张希孟稍微错愕,急忙抱着怀里的公文,紧跟了上来,只留下李善长和杨元杲,面面相觑,错愕了好半晌,李善长才抬头看了看。

    虽说老朱手下留情,没对着龙头射,但是有那么一支箭,还是贴着龙爪,射掉了一块漆。

    “百室兄,咱上位这是冒犯了龙神吧?”杨元杲哆嗦着说道。

    李善长狠狠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杨元杲无言以对,什么叫我出的主意,你不也同意了!

    这座龙祠灵验,我又看到了鱼鳖上浮,琢磨着许久无雨,就想劝上位过来祈雨。

    敬神修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顺利下雨,自然是大功一件,就算没下来,也不要紧,再找一座庙就是了。

    杨元杲把想法跟李善长讲了,李善长立刻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知道张希孟因为梅花诗的事情,很得老朱的钦佩,李善长琢磨着如果能拉着上位拜了龙神,果真下雨成功。

    咱老李不也能通神了!

    有了龙神撑腰,也能硬气许多。

    他们俩趁着张希孟弄纸币的事情,就鼓动老朱,斋戒沐浴,跑来祈雨。

    开始都还好,可老朱在正式拜祭的时候,竟然撇开了他们的祭文,直接威胁龙神,还射了三箭!

    这也太过了!

    “百室兄,万一龙神降罪,让滁州三年不雨,那该怎么办?”

    李善长翻了翻白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哪知道咋办?

    “你不是说鱼鳖上浮,必定大雨吗?”

    杨元杲哭了,“是有雨啊!可让上位射了这三箭,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善长简直想给他两个嘴巴子,摊上你们这几个猪队友,老子能胜过张希孟才怪!

    “你记着,要是三天不雨,就说你弄错了礼节,怠慢了龙神,你等着砍脑袋吧!”李善长一跺脚,也气哼哼走了。

    只剩下杨元杲一个,死的心都有了,彻底傻了。

    ……

    “主公,你这三箭射得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啊!那条小龙敢不下雨,回头就给它挫骨扬灰了!”

    张希孟不停拍马屁。

    朱元璋突然笑了,“先生也信什么龙?”

    张希孟微微正色,“孔夫子说祭神如神在,一个如字,就表明了孔夫子的意思。鬼神之说未必荒诞,但是人神殊途,越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就越是懒得管普通人的烂事。鬼神只能雇佣,不能依靠。”

    朱元璋脸上带着笑容,张希孟跟他说别的事情,未必那么相信。可是神佛之事,还没谁比他清楚!

    前后在庙里四年多,朱元璋见了太多的龌龊,深知那些大慈大悲的僧人是怎么回事。

    让他相信神仙,还不如说天上会下来粮食,让每个人都吃饱肚子呢!

    “先生高论,只是咱却有另一番见识。”

    “什么见识?还请主公指点。”

    朱元璋一笑,“谈不上指点,就是说笑……你说咱是不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那是自然!”

    “既然咱是天子,那龙祠里面供奉的,不过是水潭里的一条小龙!咱说话,它要不要听?”

    “自然是要听的!”张希孟哭笑不得答道。

    老朱又笑道:“如果咱不是真命天子呢?”

    “不!”张希孟立刻道:“主公必须是!”

    “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就算假使不是……咱手里有刀,麾下有兵,还有先生的辅佐,天跟咱作对,咱就把天给逆了!”

    老朱霸气十足地宣誓。

    不管如何,都是咱说了算!

    什么狗屁龙神,滚一边去。

    果然是开国太祖,就是不一般。

    张希孟心神激荡,有些特质,或许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他越发有把握,未来的大明朝,绝对要比历史上还要辉煌灿烂。像老朱这种人,只要给他指明一条路,他能走得比任何人都远!

    张希孟怀揣着粮食银行的计划,就打算跟老朱详细说说。可就在这时候,他们路过了龙祠前面的一个水塘。

    老朱停顿脚步,指了指水塘里面。

    “先生请看。”

    张希孟看过去,只见在水面上,有许多鲤鱼游动,再看看水塘边,还有不少草龟,密密麻麻,晒着后背。

    张希孟稍微迟疑,立刻明白过来。

    鱼鳖上浮,这是要下雨的征兆。谷

    “原来主公还精通天文啊?”

    老朱冷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屁,你要是在外面流浪三年,居无定所,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张希孟顿时语塞,心里头竟有那么一丝丝的酸楚,他连忙甩了甩头,“上位,你听听这个粮食银行的计划吧!如果百姓能接受,咱们就能全力备战了……”

    从龙祠回来,张希孟就着手成立粮食银行。不得不说,元朝靠着纸币维持了几十年,简直就是奇迹。

    而且为了推行纸币,元廷严禁金银参与流通,就连铜钱也没有铸过,市面上流通的铜钱,都是前朝的文物。

    滁州本地也缺少贵金属,不足以铸造金属货币……而且就算铸造了,周围那么多势力,看见滁州的钱币质量好,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套取,币制崩溃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说也是天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只能选择粮本位。

    可偏偏就是这个粮本位,哪怕有一万个不方便,外人却是没法轻易套取粮食。所有路口,都有兵马看守,负责登记纳税。

    任何超过十石的粮食,如果没有专门的公文,是离不开滁州境的。

    换句话说,张希孟不用考虑高端的金融战,货币战……他只需要扎扎实实,把粮食收上来,储存好,然后把各种票准备妥当。

    再把民生物资集中到一个大市场,而后用粮食,对丝绸布匹,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一切东西,进行定价。

    如果发现缺少哪一类的商品,张希孟就可以从粮食银行拿出一些粮食,筹建作坊,聘请工匠,甚至从外地挖人过来。

    反正在这个乱世,粮食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简单到了极致,在某些情况下,就是极致的高明,蕴含了最根本,最存粹的道理。

    抛开一切纷繁复杂的东西,在农业时代,粮食就是一切的根本!

    产出的粮食多,就是拳头硬!

    放在工业时代,道理或许也能说得通,实业为王!

    物质财富的生产,才是国力的核心。

    张希孟突然觉得或许有朝一日,他可以写一本有关经济学的书,把自己的经验写进去,流传后世。

    就在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雷炸响。

    片刻之后,暴雨如注!

    张希孟愣了少许,急忙起身,向外面看去,天地之间,水帘茫茫……还真的下了大雨!

    屈指一算,确实是老朱祈雨的第三天!

    龙王爷,你能有点骨气不?

    你是龙,你不是走狗!

    你拍朱元璋的马屁干什么?

    张希孟简直气得笑了。

    而此刻杨元杲却是狂喜若狂,冲到了雨地里,大声吼着。

    “下雨了,下雨了!上位有德啊!”

    他这两天就跟烤箱里的红薯似的,端的是外焦里嫩,浑身流汁,他都不知道怎么过的……生怕惹恼了龙神,不给滁州下雨,他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现在一切都好了,终于下雨了。

    这位愣是没打伞,没穿斗笠,只是踩着老婆新做的千层底,就让朱元璋的府衙跑去。等他赶来,已经湿透了。

    可杨元杲丝毫不在意,他只剩下亢奋。

    “回上位的话,天降甘霖,龙神显圣……上位应该立刻去龙祠还愿,答谢龙神。唯有如此,神龙才能庇佑滁州,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

    杨元杲说完,仰起头看着老朱,令他迟疑的是朱元璋竟然懒洋洋的,没多大兴趣,在他的手里,捏着一本《韩昌黎集》,朱元璋已经开始研究唐宋八大家了,这个学习进度,还真是让人汗颜!

    “杨先生,你说那条小龙显灵了,咱应该去谢它?”

    “小龙?”

    杨元杲目瞪口呆,我说上位啊,人家都显灵了,那可是真龙,你就别端着了,赶快去祭拜谢恩啊!

    老朱缓缓放下了书,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竟然走到了旁边的桌案前面,他拿起了一支笔,酝酿了好半天,这才写下四个字:恭谨护民!

    写完之后,老朱又端详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第一次送字,可别写错了!

    在确认无误之后,朱元璋递给了杨元杲。

    “就烦劳杨先生送去龙祠,挂起来,让那条小龙老实做事,不许偷懒,不许耍滑。”

    杨元杲木头似的接在手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府衙……上位啊,你疯了不成?

    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号令龙神啊?

    最关键的还是那个龙神也没出息,愣是配合老朱演戏,你们是一家的吗?

    他也万般无奈,只能按照老朱的意思,给龙祠上了一道牌匾。

    只不过这事不知道就怎么传开了,渐渐地,竟然有人说降雨的那天,看到了空中有一条四爪黑龙,朝着府衙方向,一拜再拜,隐隐约约还有浑厚的声音:“小龙奉真龙,天心即人心!”

    云散雨收,黑龙不在。

    试问谁是真龙天子?

    百姓们惊讶之余,吴大头的团队竟然推出了一出新戏,就叫“双龙会”,还没上演,就火爆滁州城……

第九十二章 大海

    “几位先生,虽然降下了雨,但到底不能靠着老天庇佑,更何况雨水多了,也会成灾,你们都议一议,要怎么办才好。”老朱冷静说道。

    其实李善长等人心里头也清楚,鬼神之说并不可靠,有些事情不过是赶巧了而已。

    “上位,如此看来,就只有修河渠,挖水库,打深井,既可以防洪,又能备旱,可保水旱从人,不知饥馑。”

    李善长说到这里,看了眼挨着他坐着的张希孟,主动道:“只是大修河工,耗损民力,唯恐百姓不愿意!眼下仓库存粮虽然不少,但军中开销也大,万一遇到了战事,就怕不够了。到底是等着秋收之后,还是现在就落实下去?”

    张希孟笑了笑,“李先生已经说明白了,我的意思还是要相信百姓,相信大家伙。我们派人下去,我和李先生也可以亲自过去,跟大家伙讲清楚,谁修水渠谁受益。我们尽量帮助大家伙,需要的铁锹镐头,各种砖瓦工具,还有一些口粮,都可以贴补……但是需要大家伙主动出力,而且没有什么酬劳。”

    李善长略沉吟,“这个道理倒是容易讲,就怕有人想不通,在中间闹腾,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那就不许他们家用水!”朱元璋突然开口了,“李先生,咱也是穷苦人出身,乡下又有几个不知道水渠重要的。无非是朝廷大户修水渠,不许百姓用,又要大家出力气,又不给大家伙好处,谁能答应?只要是真正给百姓用,没有欺瞒哄骗。百姓又怎么会不答应?纵然有那么一两个混球,也无关大局!”

    朱元璋顿了顿,这才意味深长道:“李先生,你该相信老百姓才是!”

    老朱的声音不高,但话却很重,砸在了李善长等人的心头。

    李善长略微错愕,细思量又觉得惶惶不安,额头竟有冷汗浸出,他连忙躬身,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深深一躬,随后赶快下去办事了。

    唯一感到了欣慰的或许就是张希孟了,老朱已经渐渐意识到了民众的力量,境界提升飞快,强烈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张希孟又把学生们叫来,由于前面讲解田赋的事情,他们办得很好,这一次轻车熟路,又下去各个村子。

    张希孟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每个村子,至少一半的田地,能得到灌溉,还要每十户百姓,挖一口水井,保证大家伙喝到清澈甘甜的好水。

    这些事情一公布,老百姓立刻闻风而动。

    自家的田地,自己喝的水,谁不想往好了弄?

    还是那些挑头的粮长,他们已经渐渐承担起村长的职责,遇到了事情,就把村里的老人召集过来,一起商议,妥当了之后,就告诉所有村民。

    本村以内的水渠,水井,直接可以开工。

    涉及到几个村子的,就把人叫过来,一起谈。

    有太多的政策,设计的初衷都是好的……最典型的就是王安石的青苗法,老百姓苦于盘剥,朝廷出钱,低息借贷,让百姓可以安心度日,不用背负高利贷,朝廷也能趁机收点利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是到了执行的时候,问题出来了,真正穷苦的百姓不信任朝廷,不敢借贷。那些官吏为了绩效考评,也生怕借给穷人变成坏账,就强迫不种田的人借青苗钱。

    逼着和尚买假发了属于是。

    仅此一件事,就能看得出变法的艰难……变法变法,真正的核心不是拟定出多么完善,多么别出心裁的新法条文。

    而是如何跟下面沟通,如何让最底层正确理解新法的用意,没有一个自上而下的有效渠道,光靠着一些三心二意的官员,层层扭曲,到了下面,早就弄得妈都不认了。这时候再去讨论变法的内容有什么意义?

    没有基层的组织动员能力,说什么都是虚的。

    很幸运的是朱元璋已经开始拥有了这种力量,比起历史上拥有的更早,更强!

    从滁州到定远,每一个村庄集镇,都开始动了起来。

    百姓们听说是给自家修水渠打井,天不亮就带着干粮,扛着锹镐,主动干活来了。

    大地上,一条条引水渠,这才是真正的龙王爷,庇护着百姓们,不惧水旱!

    不过道理虽然如此,人们依旧对“双龙会”喜闻乐见,喜出望外!

    吴大头的团队已经成功发展到了三十多人。

    其中演员十多个,负责化妆场地的也有十来个,尤其让人称奇的是,还有六个人的乐队,锣鼓丝弦,一应俱全。

    就这个规模的戏班子,已经远超许多大户人家的极限了,毕竟“都中望族首吾门”的贾家,也只养了十二个小戏子。

    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场的磨合,这个戏班子已经相当完备,业务十分娴熟。

    半个月的光景,就把双龙会拍了出来,顺利搬上了舞台。

    锣鼓声中,大戏开罗。

    台上演员卖力气,台上的观众全神贯注。谷

    吴大头这一次穿了一身黑,头顶上弄了两个鹿角,充当龙角……他先是在祠堂里面大吃二喝,享受供奉,外面烈日炎炎,丝毫不当回事。

    老百姓哭求祈雨,他也不管不顾,那一份做派,简直跟衙门里不顾百姓生死的昏官,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候,一位伟岸大汉,一身甲胄,背后背弓,腰间悬箭,龙行虎步,冲进了祠堂。

    对着龙王神像,破口大骂。

    小小孽龙,不顾民生艰难,竟敢不降甘霖,咱便杀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念你修成龙形不易,姑且给你三日期限,降下甘霖,许你继续护佑一方,不降甘霖,砸了你的神像,拆了你的祠堂,让你当不成龙王,去做那无家可归的野怪山精!

    一顿大骂,随即取下弓,连射三箭。

    吴大头扮演的龙王被这三箭射得嗷嗷怪叫,狼狈不堪,在戏台上不停转圈……等大汉离去,他才摊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我是龙来你是龙,你居天上我在潭。你下天界救黎庶,我降甘霖做功德。”

    三日之后,果然大雨普降,喜迎甘霖。

    很显然,龙王爷是小龙,朱元璋才是天上的真龙!

    戏不算复杂,唱词也不考究,只是通俗易懂,甚至韵脚也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吴大头卖力演出,把一个前倨后恭的小龙王演得惟妙惟肖,得到了齐声喝彩,掌声经久不息。

    这时候在人群当中,有一个身形高大,面色铁黑的汉子,他看得高兴,连连鼓掌,却还嫌不够,竟然掏出了几颗银豆子,直接扔到了台上。

    “朱将军是好样的,你们也演得好!爷赏你们的,喝茶去吧!”

    大汉笑声豪爽,要知道元廷可是不许金银流通,虽然现在元廷的法律跟擦屁股纸差不多,但是舍得赏银子的,那也是凤毛麟角,十足的金主爸爸。

    面对此情此景,不管任何戏班子都该感谢,返场来个小段,伺候好了也是应该的。

    可是就在大汉扔出赏银的时候,周遭的观众都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神之中,居然带着责怪。

    再看台上,吴大头稍微迟疑,竟然蹲下身体,把几颗银豆子都捡了起来,而后跳下戏台,走到了大汉面前,郑重其事,把银豆子递给他。

    “请收回!”

    黑大汉不解,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唱戏的真有意思,爷赏你钱,你怎么不要?你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莫非说,你瞧不起俺?”

    吴大头还没说话,周围就有人怒了。

    “有几个臭钱装什么大个儿的?人家不是戏子,人家吴英雄是正儿八经的兵!刚刚荣升百户!”

    大汉也愣住了,傻傻看着吴大头,百户?唱戏的?

    这滁州真稀奇啊!

    吴大头抓过大汉的手,把银豆子塞给了他,而后道:“这位朋友,你可能不清楚。俺们是军中的人,给乡亲们演戏,是从来不要钱的,俺们有军饷,有津贴。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衣食无忧,用不着替我们的担心。”

    黑大汉真的懵了,他傻傻道:“你,你们这么好的戏,怎么愿意在军中啊?为什么不出去挣大钱?”

    “挣大钱?”

    这时候一个弹琵琶的乐手过来了,冷笑道:“什么挣大钱?分明是让有钱人糟蹋,当个取乐的玩意罢了!在滁州这块儿,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兵,堂堂正正的爷们!别看咱现在弹琵琶,上了战场,咱拉弓射箭的本事,不比别人差!一样能杀狗鞑子!明明能当人,又何必去做鹰犬。谁还不是十个月下生,一年一年长大的!谁又比谁轻贱?”

    这一番话说得黑大汉大受震撼,戏子在哪不都是下九流,怎么就是滁州不一样?

    吴大头这时候笑道:“俺就是个蒙古人,不过俺可不向着大都的狗皇帝!上位告诉咱们大家伙,穷苦人就该站在一起,跟元廷干,跟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干!有些人拿着刀枪杀敌,有些人靠着演戏鼓舞士气,给大家伙讲清楚道理,所做不同,没有贵贱!”

    黑大汉听到这里,低着头思忖了许久,漆黑的面庞竟然变成了紫红色。

    说得多好啊,所做不同,没有贵贱!

    他急忙躬身,“百户在上,恕小的鲁莽了……”

    吴大头笑了笑,“行了,没事我们还要收拾,去演下一场。”

    黑大汉怔了怔,突然下定决心,急切道:“我,我能不能拜见你们上位?我,我叫胡大海,我有兵,我能帮着打和州!”

第九十三章 立功

    胡大海坐在了李贞曾经坐过,又有许多滁州百姓坐过的那一张椅子上,依旧是一碗热茶,一盘枣糕。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位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龙行虎步的汉子,他的衣着也很普通,没有任何佩饰,到了最后,就坐在了胡大海的对面。

    “说吧,你找咱有什么事?”

    胡大海迟疑了好久,才张口问道:“那个……你是朱将军?”

    “是咱!”

    老朱抓起一块枣糕,递给了他,然后自己又拿起来一块,“吃吧,咱也没吃中午饭,先垫垫饥。”

    说完,朱元璋三口两口,就把枣糕吃了下去,他抬头看了看胡大海,发现这个黑大汉傻愣愣瞧着他。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你当咱是什么了不起的贵人?在府邸大院,等闲见不到?你或许想岔了,咱清早起来,去跟他们打井来的。三百多斤的井台石,咱跟一个弟兄就扛起来了。”

    老朱不无得意,经常干活的老农,最喜欢炫耀的就是年轻时候的饭量和力气,跟着他们时间长了,老朱也染上了习惯,露出筋肉扎实的前臂,冲着胡大海晃了晃。

    这就是滁州之主吗?

    怎么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大兄弟啊?

    胡大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区区三百斤份量,咱一个人就能扛起来!”

    老朱一怔,“好本事!咱先说事,等有空了,你露一手给俺瞧瞧。”

    胡大海答应很痛快,“行……是这样的,俺叫胡大海,在和州那边也有个小小的匪号,人家都叫咱大狗熊!”

    胡大海脸黑身长,孔武有力,倒真像是一头大熊,这个绰号也算贴切。

    “和州东西,有两个匪头,西边的叫刘聚,东边的就是俺。本来俺靠着抢劫大户,打家劫舍,也能过得下去。可前不久,有个叫孙德崖的,领着一伙兵马到了和州。他们人多兵多,看见什么好,就抢什么。谁敢反抗,就立刻杀人。俺手下八百多弟兄,有一多半都被姓孙的给杀了!”

    胡大海怒火中烧,咬着牙,“俺听说滁州这边有兵,做事情仁义,待老百姓也好。俺就过来,想要借兵过去,把姓孙的灭了!”

    朱元璋听明白了情况,他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咱不说你讲的是不是真的,咱就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孙德崖和咱是什么关系不?”

    胡大海愣了一会儿,这才叹口气道:“怎么不知道!听说你们都是濠州出来的,他还是什么大帅。俺也是看了一出戏,听说你要灭元廷,要除掉那些祸害老百姓的豪强。俺琢磨着,你要是说的是真话,孙德崖在和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根本就不配叫义军!你能这么看着吗?”

    这个黑大汉看着粗鲁,但言语之间,心思缜密,正好抓住了朱元璋的软肋。

    老朱沉吟思忖……其实孙德崖早就被盯上了,他干了什么事情,郭英撒出去的人早就弄清楚了。

    说白了,这货就是个流寇。

    在濠州的时候,顾及家乡情分,还能收敛点。

    可是到了和州,却是原形毕露。

    抢夺粮食,夺占房舍。

    老百姓稍微抱怨,立刻就遭到杀戮。

    所作所为,简直连元军都不如,和州父老,都恨透了他。

    从最近不断逃到滁州的和州百姓嘴里,也能知道这些事情。

    “孙德崖有多少兵?”朱元璋突然问道。

    “他来的时候有七八千人,现在有网罗了几千人,总数能有一万三四吧!”胡大海如实答道。

    朱元璋眉头更紧了,思量再三,他叫来了士兵,“去把张先生请过来。”

    不多时,张希孟就来了,见过老朱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黑大汉。

    好威武的样子!

    老朱的身高已经很出众了,这位竟然比老朱还高,块头还大,黝黑的面庞,透着一股子煞气。

    张希孟立刻冒出了一个名字:常遇春?

    不会是传说中的怀远黑太岁吧?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朱元璋就道:“他叫胡大海,是和州来的一位义士,希望咱们出兵,为民除害,灭了孙德崖!”

    竟然是他!

    张希孟并没有因为猜错而失望,恰恰相反,这个胡大海早期的战绩,几乎和常遇春不相上下,甚至更要凶猛三分!

    如果不是由于疏忽,被降将给杀了,几乎可以确定,胡大海绝对是开国公爵,而且名次还要靠前。

    没有料到,他竟然主动投靠了。

    张希孟也不得不感叹,老朱的运气不错,随随便便来一个,都是顶级名将的种子。

    “主公,打孙德崖的关键,也商量过了。他现在一万多人,又十分狡诈……如果不能一击必杀,他领着人到处乱窜,袭扰滁州,会大大耗损我们的战力。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秋收不远了,元廷也可能随时南下,在孙德崖身上浪费精力,并不值得。”

    张希孟还没说完,胡大海就急了,“这位小先生,照你的意思,就是要看着和州百姓受苦?”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呵斥道:“胡大海,你来请求出兵,咱这边是有规矩的。讲究谋定而后动。随随便便出兵,不但不能解救和州百姓,还会闹出大乱子,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这话说得有点重,胡大海也觉察出来过分了,到了人家地盘,求人家办事,还摆出山大王的架势,那可真是作死了。谷

    他连忙起身,向张希孟道歉。

    顿了顿,胡大海这才道:“要说一下子弄死孙德崖,俺倒是有一个办法,只要从滁州运出一些粮食给俺,俺把消息散布出去,孙德崖缺粮,他肯定来抢!如果能派出兵马,埋伏一下,孙德崖肯定好不了!”

    听到了这里,张希孟眼前一亮,这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老朱也下令,把所有人召集过来。

    这回文武一亮相,尤其是那几十个千户,一字排开,胡大海顿觉自己的渺小。

    敢情人家不是没有排场,只是平时不拿出来吓唬老百姓罢了。

    想到这里,胡大海越发恭顺。

    在这场军事会议上,首先就由郭英介绍和州的情况,等他一项一项说完,胡大海都傻了,原来人家知道的比自己还详细啊!

    随后各方就进行激烈的讨论,出兵多少,预计打多长时间,需要消耗粮草几何,拿下孙德崖,怎么解决他的残部,孙德崖要是跑了,怎么把他赶走,避免祸害滁州百姓……从中午一直到掌灯时分,由张希孟做总结,朱元璋拍板,一项作战行动终于敲定。

    “咱把话讲清楚了,必须干净利落,如果能解决孙德崖最好,不能也要打散他的部下,总而言之,一定要快!”

    老朱再三强调。

    整个计划由胡大海发起,他带领残部从鸡笼山出来,前往全椒县,押运一千石粮食进入和州境内,作为诱饵。

    随后吴祯率领五百骑兵跟在胡大海后面,如果孙德崖上钩,吴祯立刻出击,争取击杀孙德崖。

    假如孙德崖逃跑,这时候由汤和、徐达、花云,各自另一个千户,三面出击,不给孙德崖任何喘息机会,把他彻底赶出和州。

    一句话,绝对不打攻城战!

    孙德崖在守卫濠州的时候,也是很有心得的,他要是玩了命,拖延个一两个月,那可就坏事了。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老朱甚至亲自统领两个千户,居中指挥,同时作为预备队。

    难得的是张希孟也被叫着,跟在老朱身边,随军出征。

    “先生以为这一次结果如何?”

    张希孟骑在马背上,忍不住笑道:“主公亲自出手,汤和、徐达、花云,还有胡大海和吴祯,他孙德崖多大的一张脸,能得到这么多能人伺候,是什么福气啊?我猜不用别人,光是胡大海和吴祯,就能灭了孙德崖!”

    “当真?”老朱惊讶道:“你不会高看了他们吧?”

    张希孟轻笑道:“是主公低估了自己的部下啊!”

    老朱一阵错愕,说实话,自从那些滁州之后,除了对付山贼土匪,还真没怎么打过大仗,而且自从落实分田,建立军屯之后,这一支兵马正在发生脱胎换骨的蜕变,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老朱自己也说不好。

    那就拿孙德崖试试刀,看看咱的成色!

    张希孟和朱元璋还在后方督兵,胡大海和孙德崖就遭遇上了。

    由于接连几次胜利,孙德崖并没有看得起胡大海,以为一个区区贼头,还能怎么样?结果他就只带了三千人,围了上来。

    双方很快杀在一起,胡大海的兵少,但是这家伙真的就跟猛虎相仿,手里提着一柄短斧,左右冲杀,孙德崖这边竟然挡不住他!

    “都是废物!”

    孙德崖怒骂着,亲自率领身边的护卫,扑了上来,想要尽快杀了胡大海。

    可就在这时候,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动,等孙德崖一抬头,吴祯率领的五百骑兵,披着铠甲,持着利刃,撼天动地而来!

    铁骑冲锋,能带来的震撼,远胜步兵太多。

    战马跑起来,大地跟着颤抖。飞扬的尘土,宛如一条飞龙。

    难怪训练不够的士兵,面对骑兵冲锋,就会自己崩溃,着实是吓人!

    五百铁骑,对战三千士兵,优势在骑!更何况还是突袭。

    孙德崖想要交战,又被一往无前的气势吓住,调转战马,就要想跑。

    胡大海看得明白,奋力扑上来,后面的弟兄们也跟着杀上来,死死缠住孙德崖,不放他逃跑。

    就在这时候,吴祯已经冲了过来,孙德崖的兵根本不是铁骑的对手,一冲而散,吴祯冲到了五十步之外,举起了手里的长弓。

    他平时射箭的功夫就不错,到了战场上,不但没有多少犹豫惶恐,相反,浑身上下透着兴奋。

    或许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战士吧!

    拉满弓,一箭射出,孙德崖感觉到了不妙,却已经躲不开。

    胸口被深深射入,翻身倒下了战马。

    吴祯大喜,急忙纵马冲突,想要抢了孙德崖的人头。

    距离孙德崖不足十步,一个黑大汉手起斧落,砍下了孙德崖死不瞑目的人头。

    “吴千户,这个功劳算咱俩的!”

    吴祯气得鼻子都歪了,二话不说,越过胡大海,把气都撒在了孙德崖的部下身上。

第九十四章 饮马长江(三更到))

    “上位,孙德崖死了!”

    骑兵飞马赶来,向朱元璋报捷。

    老朱竟仿佛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士兵昂起头,声音激动道:“上位,胡大海和吴千户,击杀了孙德崖!”

    “啊!果真如此!”

    老朱竟然有那么一点不相信,接受不了。

    孙德崖是谁啊?

    那可是跟着郭子兴一起起兵,濠州城的二号人物。

    他呼风唤雨的时候,老朱还没跟马氏成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兵。那时候的孙大帅,不但需要他仰视,还要他跪着仰视!

    差距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而到了今天,孙德崖竟然轻易死了。

    准备的三路兵马,还有自己手上的两个千户,全都没用上,一个堂堂大帅,就这么没了?咱真的这么强大了?

    老朱下意识看了眼张希孟,仿佛还拿不准似的。

    可张希孟却是半点都不怀疑。

    孙德崖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朱手下的狠人相比?

    别人不说,胡大海的勇力足以和常遇春抗衡,常遇春能一箭射死陈友谅,胡大海就能结果孙德崖,更何况还有吴祯在,那也是一员猛将啊!

    “主公,虎狼出山,理当见血!孙德崖作恶多端,残害百姓,拿他的脑袋祭奠三军,最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眯缝着眼睛。

    的确,自己在滁州养精蓄锐半年多,一心练兵,如今第一次正式出征,就斩了孙德崖祭旗,确实是一件好事。

    真是没有料到,咱的部下竟然这么厉害了!

    老朱情不自禁咧嘴大笑,可没笑多大一会儿,朱元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孙德崖还有那么多兵马,如果溃散各处,变成流寇,和州的百姓就遭殃了。”说完之后,老朱立刻催马,后面的士兵急忙跟上。

    汤和、徐达等人也催动三个千户的兵力,兜着屁股杀了过来。

    他们构成了一张庞大的罗网,而孙德崖的部下就成了网里的鱼。

    有人试图逃跑,可他们跑不过吴祯的骑兵。

    有的人想突围,可三面都是老朱的兵马。

    徐达,汤和,花云,不断压过来,堵死了一切的活路。

    “放下武器,濠州人不杀濠州人!”

    “快放下武器,蹲在地上!”

    “濠州人不杀濠州人!”

    这个口号一出,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接二连三的俘虏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孙德崖带来的三千人,战死两百多,逃了不足一百,剩下的悉数成为俘虏。

    而在这群俘虏中间,有三个人最显眼。

    哪怕他们努力躲在人群里,依旧被徐达揪出来了。

    无他,眼熟!

    “俞、潘、鲁,三位大帅,别来无恙啊!”

    从人群里,把这三位揪出来,推到了人群前面,众目睽睽之下,三个人简直想原地爆炸算了。

    几个月之前,他们从滁州出来,投靠了孙德崖。

    还没怎么样,就被俘虏了。早知道今日,当初何必离开滁州啊?

    老天啊,有后悔药吗?

    多少钱都行,我们买!

    倾家荡产也行啊!

    可事实上谁都清楚,哪怕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三个东西也会投靠孙德崖的,毕竟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如果不能抢掠,他们当这个大帅还有什么意义?

    “咱让你们去怀远陪着郭大帅,你们没听咱的话!”

    朱元璋在马背上,俯视着三个人。

    三位昔日的大帅,此刻战战兢兢,跪在了曾经的九夫长面前。

    “饶命,求镇抚使饶命啊!”

    他们不断磕头,把脑门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满心嫌弃,什么东西!

    “都给咱抬起头,不许丢濠州红巾的脸!”

    几个人连忙控制住情绪,跪在地上,恭顺如羊一般。

    老朱不客气道:“咱知道,你们受不了军规,也不想老老实实种田。你们这种人,一旦得势,就跟孙德崖一样,只会残害百姓,你们就是一群祸害!”

    这一顿臭骂,把三个人都吓死了。

    完了,这条命保住了。

    鲁大帅直接抽了过去,俞大帅和潘大帅虽然勉强支撑,可汗出如浆,体颤如筛,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完了,或许下一秒鬼头刀就下来了!

    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只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老朱居然没有立刻下令杀人。

    “孙德崖还有多少残部?”

    “还,还有一万人。”俞大帅勉强回答。

    “那有多少能打的?说实话!”

    “有,有不到五千!”

    老朱想了想,就道:“咱给你们一道命令,让你们去收降那些人,能做到吗?”

    “能!”俞潘两位大帅一起点头,惊喜交加。

    还用得着他们,就是还有一线生机,“多谢……多谢上位不杀之恩,多谢上位!”

    朱元璋冷哼道:“用不着叫咱上位,咱也不要你们三个废物!把兵马带过来,一切顺利,咱准许你们去滁州居住,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了此一生,要是再敢为祸一方,老天也会收了你们!”

    俞潘两位元帅,包括“起死回生”的鲁元帅,全都一起磕头,拜谢饶命之恩,就打算招降孙德崖的余部。

    “先别急着去,把这个带上!”

    朱元璋提着一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扔给了他们。

    三个人低头瞧瞧,脸都变绿了。

    老孙啊!

    你可算是死了!

    这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或许他们的时代该落幕了。三人在徐达的陪伴下,前往了军营,近万兵马,在目睹了孙德崖的首级之后,选择了投降……

    当年的七大元帅,几乎悉数凋零,笑到最后的居然是一个区区九夫长!

    而朱元璋已经逐步统一了濠州红巾,无论从兵力,还是从发展势头,都完全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拥有了滁州和和州两块地盘,在群雄中间,他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先生,你跟着咱过来!”

    朱元璋没有进入和州城,而是纵马向南,张希孟隐约知道老朱的意思,心骤然动了一下。连忙跟了上来,他们跑出了几十里路,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赫然出现的是一条天堑,长江水滚滚东逝,浪花朵朵,尽是英雄气。

    望着水天茫茫,吹着迎面的江风,朱元璋心潮澎湃,突然,他伸手一指,“先生,对面就是太平!”

    张希孟举目远眺,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蒙蒙。

    一张长江地图,他和朱元璋看了不止一次,早就刻在了心里。

    攻占集庆,以为帝王之业!

    在冯国用提出之前,张希孟就跟朱元璋讲了类似的设想。

    如今拿下了和州,距离这个目标,终于又往前了一大步!甚至可以说唾手可得了。

    虽然要图谋集庆,但是正面攻击金陵城,难度太大。

    六朝古都,到底不是一句空话。

    因此君臣逐渐形成了共识,要从上游渡江,而太平路就是最好的选择。

    朱元璋意气风发,振臂挥舞,向来深沉内敛的朱元璋,此刻脸涨得发红,如同喝醉了一般,情绪奔放,就犹如大江翻滚。

    “先生,咱们苦心谋划,厉兵秣马,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渡过大江,占据金陵,成就帝王霸业吗!”朱元璋朗声说道。

    张希孟纵马向前,望着江水,同样涨红了脸。

    独立发展快两年了。

    几百个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苦心焦思。

    尤其是朱元璋,每天处理公务,训练将士,还要读书,召见百姓,偶尔再去陪陪夫人,所有的时间,满满登登,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休息。

    付出这么多,为的还不是帝王大业吗!

    张希孟压下激动的情绪,对着老朱道:“主公,集庆可是古都,形胜之地,虎踞龙盘。只要拿下了集庆,大刀阔斧,推行革新,铲除弊政,收拢人心。臣敢担保,三五年之后,主公就能有争雄天下的本钱!”

    朱元璋大笑道:“先生料事如神,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咱也没想过,一个四方乞讨的乞丐,一个庙里的小和尚,竟然能有今天!这是天意吗?”

    “回主公的话,臣以为是全都是主公应得的!”张希孟笑着说道。

    老朱怔了怔,忍不住笑道:“先生也这么会拍马屁?”

    “是拍龙屁!”张希孟纠正道。

    老朱干脆摇头不语……他解决了孙德崖,立刻纵马过来,就是打算体验一把饮马长江的感觉。

    至于张希孟,就属于有幸分享喜悦的心腹,目前为止的唯一,其他人还不够格。

    老朱又牵着战马,在江边走了一阵,就准备返回。

    但是老朱的目光被一处吸引到了,渐渐的,朱元璋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原来在远处的江面上,有几艘庞大的元廷战船横行驶过。

    有一条渔船,拼命躲避,可偏偏一艘战船故意撞过来。

    巨大的战船,犹如山岳一般,小小的渔船,比浮萍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者撞击,渔船直接碾碎。

    一个老渔夫满腔悲愤,在江水中挣扎呼救。

    而甲板上的元廷水师,只是放肆大笑,欢乐无比。他们竟然以撞击渔船,屠戮渔民为乐!

    朱元璋怒火中烧,可渐渐的,他感觉到了一阵脊背发凉,竟有些不寒而栗。

    “先生,渡江,渡江!咱们真的能渡得过去吗?”

    元廷虽然统治崩溃,力量大不如前,但是水师依旧横勇无敌,有着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优势。

    饮马长江又如何?

    真的能过得去吗?

    朱元璋望向那些庞然大物,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无力感!

    “一定能!”张希孟笃定道:“主公,一时间我们未必能造那么大的船,但是只要在火器上下功夫,应该能击沉这些可恶的大船!”

第九十五章 天生神将

    意气风发的朱元璋,从江边返回,就又恢复了深沉内敛,紧皱的眉头表明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按照原本设想,夺下沿江的渡口,乘船过江,就能直取集庆,可现在看来,元廷的水师太强大了,船多兵多,横亘江面。

    水战可不同于陆战,大江之上,船多胜船少,船大胜船小,比起地面作战还要残酷直接许多。

    朱元璋这边不但没有船只,就连像样的水师都没有!

    “先生,咱以为这些日子突飞猛进,兵强马壮,可真正到了江边才知道咱还差得太远啊!”老朱同张希孟感叹。

    张希孟也觉得无可奈何,元廷的水师的确强得离谱。

    蒙古人的统治是一团糟,但是有一件事还是很值得说说的,那就是对外贸易。由于蒙古人打下了前所未有的疆域,大批精通商业的色目人来到了中原,从事商业活动。

    他们通过海运,将商品运回家乡,赚取丰厚的利润,发达的贸易,催生了强大的船队。

    元朝丞相伯颜曾经建议漕粮海运,正是这一条建议,每年春、夏两运,一共能运输三百万石漕粮进入大都,供应开支。

    正是靠着庞大的海运,才维持了元廷的运转。

    其实早在张士诚刚刚攻占高邮的时候,就有人判断元廷会南下,但是直到张士诚称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元廷还没有动静。

    除了跟元廷内部混乱,出兵困难有关系,也和海运不无关系。毕竟虎狼还能吃饱肚子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动弹的。

    只不过海运终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而且一旦红巾军攻占了江南两浙之地,断了粮食的来源,有多少海船也不顶用了。

    所以元廷南下,依旧势在必行。

    “主公,我看过元廷的水师之后,想到一件事……如果元廷以水师突袭我们该怎么办?”

    老朱略沉吟,脸色就变了!

    是啊,元廷有强大的水师,不但可以防备他们南下,还能主动发兵,攻击和州等地,让朱元璋他们疲于奔命!

    那元军有没有这个实力呢?

    不但有,而且很强!

    太平,集庆,苏州,这些地方都是财赋重地,元廷的命根子。不但有强大的官军,还有不少地主武装,保守估计也在十万以上。

    元廷主力,自大都沿着运河南下,集庆的元军渡江袭击,南北夹攻,遥相呼应……一想到这里,朱元璋后背冒冷汗,再也没法淡定了。

    他们在变强,敌人也更强大。

    虽然还有高邮的张士诚顶着,但是也不能把性命交给别人,更何况张士诚一旦赢了,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不能等了,必须行动起来!

    朱元璋和张希孟彻夜商议,甚至连老头贾鲁都请来了,该怎么对付元军水师吧?

    “老大人,我的意思是全力以赴,发展火器,我们的船肯定没法造得那么大,时间也不允许,如果能用强大的火器,杀伤元军,也多了一分胜算!”

    贾鲁作为技术大拿,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简单了,老夫问你,用什么火器对付元军?”

    “用……火炮!”张希孟试探道。

    “火炮?你有那么多铜吗?更何况火炮容易损坏,万一开了几炮之后,就炸膛了,又该怎么办?”

    “那,那用投石机,或者弩炮?”

    贾鲁又道:“这些固然可以,但是老夫问你,元廷就没有吗?而且元廷船大,甲板高,居高临下,对付你的小船,究竟谁的胜算大?”

    张希孟愕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没有办法了吗?

    贾鲁抓着胡须,看着张希孟着急,忍不住又笑了,“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老夫没说你的想法是错的。火器的确是好东西,但说来说去,还要要看人!”

    “人?”

    “对!”贾鲁断然道:“当年金兵南下,要在采石渡江,结果南宋兵马畏敌避战,不敢迎击。唯有邵青驾一舟,率十八勇士,在大江上迎战强敌,身中十七箭,尚且死战,金人亦胆战心惊。总算是保住了汉家儿郎的血气!”

    贾鲁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深深一叹。

    “小船对阵大船,兵少战兵多,固然是吃亏的。但只要勇气尚存,人心尚在,一样有办法克敌制胜。你想着发展火器迎敌,老夫却以为应该训练将士,敢于接舷苦战,不惧生死,能斩将夺船,扬长避短,这才是真正的取胜之道!”

    听完贾鲁这一番话,张希孟和朱元璋都大受震撼。

    没错,元廷再拉胯,还是一个朝廷,拥有庞大的家底儿。

    跟他们比技术,拼装备,不是不行,但需要时间。

    朱元璋这边真正的武器应该是士兵的勇毅,机智,果敢……小船打大船,在江河内水发生过,在南海上也发生过,为了守护岛屿,面对吨位是自己几倍的驱逐舰,这边的小舰小艇,也就冲上去了,抵近血战,还就赢了!

    当然了,想要以小打大,光有勇气还不行,还必须有充足的训练,能够扬长避短,最大发挥自己的优势……不然只会一头莽上去,那就是给人家滑铲送点心了。

    和老贾的这番谈话,及时纠正了张希孟的思维武器,发展火器和训练士兵,两条腿走路,一样也不能忽略。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谷

    你这边一切齐备,有百分百把握,敌人早就退避三舍,避开了战斗,谁也没有主动赴死的心。

    而且贾鲁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老夫琢磨着集庆的元军,是可能渡江策应的,甚至干脆就主动攻击和州……在这个时候,最好能在江边建立一条烽火台,派遣将士百姓驻守,发现元军,立刻烽火报信,这边出动骑兵,快速迎敌。唯有严防死守,才能高枕无忧!”

    不愧是老理工男,贾鲁缜密的心思,让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格外叹服。

    没有别的说的,赶快按照老头的建议落实……

    要练水兵,就要招募水手,要建立烽火台,就需要民夫。

    归结起来,还是需要动员百姓的力量。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放心依靠老百姓!

    只要你肯为百姓做事,百姓不会让你失望的!

    “清理冤狱,均分田亩,清理匪盗!咱到和州,就做这三件事!”

    老朱贴出了自己的告示,十二个明晃晃的大字,昭示着他的决心。

    多亏了在滁州的经验积累,到了和州这里,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一阵疾风,刮了起来。

    衙门的冤狱被翻出来,遭到陷害的百姓得到了昭雪,欺凌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有地方豪绅,一个个人头落地。

    和州老百姓哪见过这个,过去他们只是听说滁州那边有个姓朱的,是个好官,是个青天大老爷。

    可是如今一见,他们才知道,这哪是青天大老爷,简直就是活菩萨!

    他们给滁州兵冠以朱家军的称号。

    在老百姓的心里,这是能和传说中岳家军比拟的兵马。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会唤朱家军为菩萨兵。

    和州这里运气并不好,不久前,天完和元兵发生过一点小摩擦。

    战祸,乱兵,匪徒,轮流蹂躏这片富饶的沿江之地。和州的土匪,比某个品牌薯片里的空气还多。

    朱元璋在进入和州之后,立刻任用胡大海,配合徐达和汤和剿匪。

    他们自老匪巢鸡笼山开始,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有五伙土匪被连根拔起。大军向和州西部挺近。

    最大的盗匪头子刘聚也害怕了。

    这一天他把手下弟兄都召集过来,摆下了一顿酒。

    “哥几个,咱这回碰上了硬茬子,那个姓朱的是个狠人,孙德崖让他给杀了,胡大海这个黑脸的,也给他当了走狗。在和州这块地方,咱们八成是没法立足了。”

    刘聚突然哂笑一声,“不能立足也不要紧,咱们就走!去庐州,去信阳,反正有的是好地方,天大地大。咱们这么多弟兄,又能打又能杀,到了哪里,都能吃肉!咱就是狼!一群嗷嗷叫的狼!”

    他说着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扭头看了看一个身形剽悍的汉子。

    刘聚笑容和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讨好,“常兄弟,你召集部下,给大家伙充当前锋,三天后,咱们就动身去庐州?”

    大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低着头,默默喝酒,就在众人几乎不耐烦的时候,大汉突然抬头,默默问了句,“大头领,咱们还要打家劫舍呗?”

    刘聚嘴角抽搐了一下,土匪还能不抢劫吗?

    “常兄弟,咱就是干这个,你莫非有别的心思?”

    大汉略沉吟,也没说话,居然起身,径直出去了,留下了一群错愕惊异的土匪头子们,常遇春这人脑子打坏了不成?

    大汉甩开长腿,迈着大步,很快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个妇人迎了出来。

    “当家的,有事?”

    “嗯!收拾收拾,跟俺走!”

    妇人不敢怠慢,急忙打点行囊,大汉却说:“不用拿太多东西,把你兄弟蓝玉叫上就行!”

    不多时一个粗壮如牛犊子的少年跑了进来。

    “姐夫,有什么事?”

    常遇春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走,俺带你投靠明主去!咱要脱去这身贼皮,当个大英雄!”

    少年一怔,进而狂喜,切齿道:“好,俺早就瞧不起刘聚这个贼了,上次他抢了一对姐弟,都纳入了自己的房中,后来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恶心!”

    常遇春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立起,一股怒火,直冲顶梁。他迈着大步出来,却不提防,刘聚竟然带着人,挡住了去路,怒冲冲质问。

    “常遇春,你想背叛俺不成?”

第九十六章 常遇春的小故事

    刘聚怒气冲冲,他对常遇春已经很好了,每次抢劫回来,都分给他不少,大碗酒,大口肉,钱也不少,还帮着他娶了媳妇。

    人要知道感恩,要懂得知恩图报!

    正是要去庐州,打开抢劫新局面的时候,你这个急先锋怎么能走了?

    “常遇春,你可要想清楚了!山寨可是有规矩的!”

    常遇春呵呵一笑,什么规矩,不就是看谁拳头大,谁更狠吗!

    “刘大哥,俺还称呼你一声大哥。咱姓常的给你冲锋陷阵,打了不少恶仗,山寨的战利品,一多半都是咱姓常的打下来的。也算是出生入死,不欠你什么。到了今天,咱姓常的想好了,打算另寻个出路,好聚好散,不行吗?”

    常遇春皱着眉头,悠悠说道。

    刘聚气得咬牙,“什么好聚好散?你是打算把寨子的情形告诉滁州兵,对吧?你也要跟胡大海一样,去给姓朱的当走狗,对吧?”

    “对!”

    常遇春竟然一口答应,他眉头立起,看了看刘聚身边的人,怒喝一声。

    “怎么?你们还敢挡我?”

    常遇春这一嗓子可吓坏了不少人,身为寨子里的第一打手,常遇春的弓马武艺,绝对是第一位的,而且还是没有第二那种。

    跟他拼命,不想活了!

    这帮人纷纷往后退,不敢和常遇春对视。

    其实坦白讲,常遇春也就是一个人而已,还真的能打得过几十上百?

    说到底还是多年来的积威,让大家伙从心里害怕常遇春,只要看见他这张大黑脸,就不由自主哆嗦。

    大约就是鬣狗遇到了雄狮,属性克制了,哪里还有反抗的心思。

    面对此情此景,刘聚也怒了,“你们这些废物,还不给我上去!”

    他吆喝了两声,居然只有身边的三四个心腹冲了上去,其他人都无动于衷。

    常遇春嘴角冷笑,突然之间,用力催动战马,像是闪电一般,冲了出去,手里多了一条长枪,只见他左右一晃,两个冲过来的家伙就被打落马匹,摔到了地上。

    刘聚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掉头,催马狂奔!

    “快来人,杀了常遇春!”

    还想杀俺?

    常遇春探手抽出长弓,对着刘聚就是一箭。

    只听一声惨叫,刘聚跌落马下,身体抽搐了两下,直接毙命了。

    虽说箭伤通常不会要命,有了中了时机箭还欢蹦乱跳,可常遇春的箭非比寻常,力道大得出奇,偏偏刘聚又没有穿铠甲,被常遇春射穿了内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失去了头领的土匪们吓了一大跳,可下一秒他们就纷纷下马跪倒,恭贺心头领了,熟练得让人心疼。

    可见在这个倒霉世道,当贼头也是有风险的。

    被部下干掉的有如恒河沙数,像刘聚这种,完全是沾了常遇春的光。

    轻松杀了刘聚,对于常遇春来说,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面对跪了一地的土匪,他也高兴不起来。

    “俺不是说,不想当贼了,你们怎么还让俺当头领?”

    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磕头作响,他姓马,叫马大刀,昂起头,对常遇春恳切道:“常爷,刘聚这个王八羔子不是东西,只顾着自己享受,弟兄们辛辛苦苦,他养老婆小子。常爷不杀他,也活不了几天。只是现在常爷杀了他,寨子群龙无首,要是被别的山贼袭击了,该怎么办?”

    另外又有几个人也跟着哀求,“没错,常爷,你可不能不管大家伙啊!领着我们吧!”

    常遇春气得翻白眼,“你们当老子稀罕当山贼土匪?不过是找个吃喝落脚的地方。我现在领着你们,还怎么投军?”

    马大刀格外焦急,“常爷,要不,要不你领着我们一起投军算了。”

    常遇春想了想,立刻摇头,“不行,你们跟着刘聚,做了不少坏事。我领着你们去,耽误了我投军,那是害了我。如果人家追究,杀了你们,那是害了你们。”

    常遇春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样吧,你们先留在这里,都听马大刀的。俺投靠了明主,打听清楚了,回头再来叫你们!不过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不许再抢掠,不许杀人,不许放火……总而言之,从今往后,做个好人!”

    常遇春吩咐完毕,这才带着夫人蓝氏,还有小舅子蓝玉,离开了寨子,直奔和州而来。

    蓝玉一向崇拜这位武力超群的姐夫,今天击杀刘聚,威慑群贼,简直霸气侧漏,神勇无敌。

    只是蓝玉有一点想不通,“姐夫,那个,那个叫朱什么的,真的那么好?”

    常遇春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这是怀远老乡托人送来的。

    怀远城是给了郭子兴居住,但是出了城,尤其是挨着临淮,也已经效仿定远和滁州等地,分了田亩。

    百姓们不但丰收,还能吃上干的。

    常遇春的一个小伙伴,比他大三岁,就当上了粮长,帮着运了三千石田赋给朱元璋。

    老百姓主动纳粮,这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就发生在了眼前。

    常遇春看似粗犷,可心里却有一笔账。

    “俺早就盘算过这事了,如今朱将军杀进了和州,所作所为,跟怀远那边说得一般不二!这是个人物,是个明主!俺一身本事,弓马武艺,岂能一辈子只当个山贼土匪!你们放心吧,此去必定搏出一场大富贵来!”

    常遇春豪情万丈,信心满满。

    他的本事摆在这里,没有理由不被重用啊!

    而且常遇春别有一番心思,他想好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保证能让朱元璋重用自己。

    他们赶到了和州府历阳县,一打听,原来朱元璋居然在府衙放告,老百姓都能去见他。

    常遇春大喜,果然是明主啊!

    他让夫人带着小舅子先找个地方住下,自己就去府衙拜见。

    常遇春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有人领着他进去了。

    常遇春身形矫健,猿臂善射,面色黝黑,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个猛士。

    朱元璋不由得为之一振。

    “你是什么人,找咱有什么事?”

    常遇春打量下朱元璋,发现此人也颇有威仪,多半就是那位朱将军了。

    突然,常遇春单膝跪倒,“小人拜见主君!求主君收留!”

    朱元璋稍微迟疑,这个称呼很新鲜,部下一般尊他上位,张希孟喜欢叫主公,其余人都是镇抚使,将军一类的乱叫,还有人叫濠州时候的朱公子。

    唯独眼前之人,居然叫他主君。

    老朱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知道咱是你的主君啊?”

    常遇春激动地抬起头,大声道:“主君,是有两个金甲神人告诉俺的!”

    金甲神人?

    老朱微微吃惊,“什么意思?”

    常遇春就说道:“小人本是强盗出身,不久前外出休息的时候,有两个金甲神人在梦中推小人,说‘起来,主君至’,小人朦朦胧胧爬起来,就听说主君领兵到了和州,这才遵从神人意思,带着妻子家人,前来投靠主君,还请主君收留!”

    常遇春一番话说完,自己觉得十分满意,有神仙担保,俺来认主,你还能不高兴啊?常遇春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机灵鬼!

    只不过面对他这个故事,朱元璋不但没有喜悦,反而一股怒火,冲上了胸膛……呸!

    就这点程度,还想忽悠咱?

    做梦的事情就别拿来说事了,上不得台面。有本事你也弄个梅花诗,讲讲推背图,再不济,弄个小龙王来……咱早就百毒不侵了。

    朱元璋是个识货的,他见常遇春孔武有力,是个猛士,就打算收留重用。

    可偏偏常遇春自作聪明,编了个漏洞百出的小故事。

    这种段子糊弄没读书的朱元璋还行,可现在的老朱不一样了。常遇春还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老朱对他的看法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自作聪明,耍滑头,不老实!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冷冷道:“如今民生艰难,吃一口饱饭都很不容易,你生得魁梧,就去充作民夫,修沿江烽火台吧!好好干活,足以吃饱肚子了。”

    “你下去吧!”

    老朱随随便便打发了未来的第一猛将。

    常遇春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编了这么好的故事,又有一身的功夫,居然只能当个民夫?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难道说自己看错了?

    姓朱的只是徒有其表?

    或者说自己不该投靠朱元璋?

    常遇春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夫人和小舅子,老脸立刻就红了,要丢大人了,刚刚还吹牛,说能得到重用,现在就给个民夫当,这么怎么办啊?

    常遇春羞愧得要死,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去找夫人和小舅子了,丢人就丢人吧!大不了再想个出路。

    可是当他们见面的时候,别人没说话,蓝玉先开口了。

    “姐夫,朱将军可真是个明主啊!”

    常遇春咧了咧嘴,神色很不自然,“你听谁说的?”

    “什么叫听谁说的,我亲眼看见了……有好几颗脑袋,就挂在外面,还有一个,一个跟刘聚一样的东西,被剥了皮!”蓝玉咬牙切齿,解恨说道。

    常遇春大惊,怎么回事?

    夫人蓝氏感叹解释,原来老朱在俘虏了孙德崖部下之后,进行了甄别,其中有一个千户也是养老婆小子,肆意欺压手下,经过调查,至少有八条人命,其中有两个就是被抢来的少年……查清楚之后,老朱勃然大怒,别人只是杀头,这个畜生必须剥皮!

    老朱特别下令,要求严肃军纪,又把原来和州军营当中的男女放出去,帮助一家人团圆。

    讲完之后,蓝玉神采飞扬,特别兴奋。

    原来这位朱将军比姐夫还要好,只是可惜,一箭射死了刘聚,没有把他的皮剥下来,那个畜生作恶更多!

    在这个乱世,好人变坏,坏人变得更坏,各种乱七八糟的龌龊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会发生的。

    常遇春听完之后,也是感叹,朱元璋的确是明主。

    只不过为啥对自己这样呢?

    他把经过说了一遍,夫人沉吟良久,突然恶狠狠瞪了常遇春一眼,“都怪你,自作聪明!还说什么神将托梦!你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还是星宿下凡怎么滴?”

    被夫人兜头盖脸,臭骂了好一顿。

    常遇春也傻了,苦兮兮道:“我,我也没有那么个意思,我,我就是想让朱将军给我个差不多的位置,你和蓝玉也不用吃苦了。”

    夫人冷哼,“怎么样?演砸了吧?早就告诉你,别耍小聪明,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让你当民夫了。”

    常遇春还真挺怕夫人的,无奈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去江边吧,好好干活!多出把子力气。我和蓝玉也过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洗洗涮涮的活儿,你啊,往后可老实一点吧!”蓝氏气得怼了丈夫好几拳,打得常遇春龇牙咧嘴,也不敢躲……

第九十七章 老朱的两套体系(三更到)

    常遇春那么勇猛无敌的人物,竟然惧怕老婆,蓝氏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到了第二天,常遇春主动去沿江修烽火台了。

    等常遇春到了,他才弄明白,敢情说是烽火台,并不是长城沿线那种,一个个戒备森严的堡垒墩台。而是类似吊斗的玩意。

    用一根高高的木杆竖起,上面有一个箩筐,人在里面,可以望见江对面的情况,也能看到左右的消息。

    只不过这么简陋的观察装置,毫无防备能力,一旦被元军突然杀来,就很容易失去作用。

    因此每隔一段,还要建造一个堡垒,在里面屯兵,有的一百,有的五十。

    这些士兵也要出去巡逻,防患未然。

    常遇春当了好几年的土匪,山寨里面也有专门的人盯着,生怕偷袭。

    可是很显然,没有眼前弄得如此周密。

    最让常遇春惊叹的是在这些堡垒里面,竟然有盲人存在!

    没错,就是那些眼睛看不见的盲人,他们能干什么啊?不是添乱吗?

    可渐渐的,常遇春明白过来,这些盲人有大用。

    他们眼睛看不见,通常听力都会比一般人敏锐。

    遇上了雨天,雾天,或者晚上,大江之上,一片黑乎乎的,普通人什么都看不见,可盲人却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提醒大家伙注意。

    这种法子哪怕到了二战,不列颠空战的时候,也使用过。盲人可以听见云层中战机发动机的声音。

    滁州兵总能给常遇春带来惊叹,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军纪严明,气象一新。

    常遇春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看得真准!

    滁州兵要是不能成就大业,他把名字倒着写!

    只不过看得越准,他就越痛苦!成天扛木头,搬砖石,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就在常遇春苦恼的时候,蓝氏喜滋滋回来了。

    “当家的,告诉你个好事,夫人要我了。”

    “夫人?什么夫人?”常遇春傻傻问道。

    “还能什么夫人,朱将军的夫人呗!从明天开始,我就去跟着夫人干活了。”

    “等等!”常遇春大惊失色,他虽然畏惧夫人,但是却不是什么事都能容忍的。这个婆娘不要脸,什么跟夫人干活,分明是伺候朱元璋去了。

    万一姓朱的看上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常遇春不由得呼吸急促,仿佛有一道光,照在了他的头上。

    蓝氏太了解自己丈夫了,发现他呼哧呼哧,眼眉立起,就忍不住啐道:“想什么混账事?我这腰比水缸还粗,想去伺候人,还没那个福分呢……你不知道,这位朱将军可是了不得,心胸是这份的。”

    蓝氏竖起了大拇指,又强按着常遇春坐下,讲解她的经历……在定远和滁州,女人出来做事,一点也不奇怪。

    在授田的时候,男女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多。

    其实给女人授田,不算什么稀奇事,唐代的均田令之下,女人能得到男人的一半田亩数……既然唐朝能做到一半,到了如今,把另一半加上也没什么不行的。

    不论男女,都能得到想同的田亩,也就是说,在老朱的治下,女人也有了和男人一样的地位。

    这可不是靠着拳师满世界撒泼换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经济上的平等。

    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大量参与劳动。

    或许女人的力气比男人小,但是她们在收割庄稼的时候,一点不比男人慢。甚至有的女人学会了赶车,和男人一样,早早起来,下地干活,披星戴月,回家休息。

    她们靠着自己的劳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男人的承认。

    这一次修沿江的烽火台,男人负责体力劳动,女人就负责做饭,制作衣服,纳鞋底……马氏亲自安排,招募女工。

    一个人一天三斤粳米,这是马氏在濠州的时候,总结的经验。唯一的不同就是粮食多了,她出手也能更大方了。

    战争的摧残实在是太严重了,孙德崖进入和州之后,大量抢夺男女,编入麾下。

    男人给他当兵做爪牙,女人有什么用,那就不用多少了。

    好多夫妻都被抓来,分居不同的营地,哪怕见面了,也不敢相认。

    有些两口子干脆以兄妹相称,毕竟哥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是夫妻,就不免有人生出歹心,遭到不测……

    明明是一家人,却不能团圆。而且整天担惊受怕,就怕让那些畜生发现,遭遇不测。

    孙德崖着实造孽深重!

    朱元璋占领和州之后,他把军中的妇人集中起来,置于不同的屋舍,然后让男人在门前走过,如果确实是夫妻,由女人主动相认,一家人团圆,老朱会给他们安排住处。

    朱元璋下达了一道严令。

    坏人家庭,夫妻不能相认,子女没有父母依靠……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恶行!

    如果军中有人敢以身试法,定斩不饶!

    而且老朱又下了一道命令……在战乱中,有不少孩童失去父母,遇到这种情况,务必要把孩子接到军营抚养。

    如果有人胆敢拐卖儿童,一旦发现,定斩不饶!

    朱元璋的法令森严,堪称重典。

    可就是这样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将碎成了一地的规矩,重新捡了回来。而且靠着相当强大的行政能力,让这些规矩落实到每个人的身上。

    和州很快就恢复了状态,甚至比起元廷统治还要好。

    蓝氏诉说着这些见闻,喜不自禁,她是真的服气了。

    “当家的,我现在挣的可比你多!这么说吧,就算你想走,我都不答应了。能在朱家军的治下,哪怕当个小老百姓,我都高兴!”

    常遇春无奈仰头悲叹,他也不想走,可他不甘心啊!

    自己一身的骑射本事,就没有一点用武之地吗?

    哀叹之后的常遇春,还是一筹莫展,只能继续等待。

    ……

    “主公,今年秋收在即,不出意外,还会丰收!”

    张希孟笑呵呵向朱元璋汇报情况。

    通常情况,秋粮是夏粮的两倍,也就是说,这一季秋收,大约能给老朱贡献六十万石税粮。

    朱元璋在财税上面的进步飞快,要想当好家,就必须算明白账。

    “先生,现在和州有二十多万人,咱们又收编了不少兵马。就算现在分田,也要等明年夏天才有收成。咱们又要修烽火台,又要造船,还要招募水兵……哪一项不需要花钱?眼下咱们手上有的就是粮食。”

    “这六十万石,只怕拿一半到和州,也未必够。”老朱长叹一声,“家业大了,开销也大了。还是不免束手束脚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他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另外一本账。

    向着朱元璋介绍道:“刚刚田赋的事情,那是李先生主持的。我这里有些粮食银行的账,主公有兴趣吗?”

    老朱颇为惊讶,粮食银行设计的非常复杂,又是粮本,又是各种各样的票,不论买卖,都要在粮本上重新修改,加加减减。

    说实话,不是张希孟力推,老朱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这人有一种朴实的直觉,凡事越简单越好。毕竟只有足够简单,才能减少弊端,才能少祸害老百姓。

    这一条思路,贯穿了朱元璋一辈子。

    而且在大多数的时候,老朱还是对的。

    卫所,军户,粮长……无不是这条思路的成果。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的要舍得下功夫。

    “主公,我已经吸收了二十五万石存粮,如果不出意外,秋粮丰收之后,我这里的存粮会超过百万石!”

    “百万石?怎么会那么多?”老朱大惊失色,不会是吹牛吧?如果真有一百万石粮食,那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主公,之所以有这个判断,是因为存入粮食银行,是给利息。而且虽然分田了,但是老百姓的积蓄不多,想在家里修个不漏雨的粮仓,并不容易。别说粮仓了,就连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来不及修葺呢!”

    张希孟笑道:“百姓把粮食存入银行,他们就省去了保存的麻烦。修仓库的开支,就由咱们负责了。李先生那边已经忙了起来,连夜扩建粮仓,务必把粮食保存好。”

    讲到了这里,老朱也渐渐听懂了,“你这是出了钱,方便了百姓。按理说咱不该多说什么,可先生向来算计精明,咱有什么好处?”

    朱元璋还是很了解张希孟的,这小子当然不坏,但却不是什么烂好人,他保证藏了一手。

    “主公,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臣手里有一百万石粮食,大约可以借给主公五十万石?”

    “借?”朱元璋翻了翻眼皮,哂笑道:“先生不怕咱不还?”

    “不怕!因为主公不敢!”

    “为什么?”老朱真没觉得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因为主公有爱民之心!”张希孟笑道:“这些粮食是百姓暂时存在我这里的,他们需要了,自然会来支取,所以没法都借给主公。而且主公还必须按时如数归还,这样才能跟千千万万的百姓交代。不然的话,百姓知道自己存粮被人拿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璋惊愕之余,沉默了下来。他把张希孟手里的账拿过来,仔细翻看,若有所思。

    张希孟给他展示的正是两套体系,一套叫做财税,一套叫做金融!

    所谓财税,自然是朝廷征收的田赋杂税,这些收入完全交给官府支配。

    而另一套则是金融体系,这套体系的钱并不属于朝廷,也不能直接拿来用。

    但是只要按照利息借贷,并且保证归还,就可以拿到手里,极大增加了朝廷可支配的财富数量。

    就像现在的情况,可以让老朱能支配的粮饷加倍,甚至超级加倍!

    同样的,也需要承担后果,其一自然是如数归还,保证信用。其二,就是借钱打仗,必须打赢,如果输了,还不上钱,后果可不堪设想。

    面对银行这套全新玩法,老朱并没有立刻大喜过望,恰恰相反,他显得十分凝重。

    这么大的事情,没法轻易决断。

    “先生,抽空陪着咱去亲自瞧瞧,再去几个储户家里头,咱想听他们怎么说。”

    张希孟用力点头,甚至有那么一点欣慰,谨慎而机敏的朱元璋才是理想的当家人。

    时间进入了八月下旬,一封密信从大都到了滁州,经过贾鲁之手,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主公,元廷已经决定让丞相脱脱领兵,他集合了全国兵力,又从西北调来了诸王的人马,合计四十万有余,准备号称百万,直取高邮,先灭张士诚!”

    此刻元廷没有正式下旨,贾鲁却能把情报弄得这么准,这老头也是神了。

    贾鲁也不愿意在朱元璋和张希孟面前装什么神秘,直接告诉了他们,“老夫当过中书左丞,在中书省里,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只不过我现在算是个死人,也只能让别人代劳,从他们手里买点消息罢了。”

    张希孟自然是相信贾鲁的话,只不过连这么重要的军情都能卖,元廷真的有把握赢吗?

第九十八章 元军六十万

    “主公,这一次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元廷所图者大啊!”

    贾鲁发出了深深的感叹,忧虑之情是遮掩不住的。

    元朝作为一个以军事立国的帝国,蒙古人作为横扫世界的虎狼之师,自然有独到之处。哪怕山穷水尽,日薄西山,最后的舍命一搏,依旧相当恐怖。

    光是从兵力上看,四十万大军,只要滚滚向前,就足以踏碎任何敌人。

    不光是兵力多,这些人马当中,有陕西、河西走廊等地的蒙古诸王,还有西域的藩属,铁甲精骑,常年在苦寒的环境中磨砺,战力非比寻常。

    而且不要忘了,元朝统治了中原几十年,大量掠夺能工巧匠,充实草原。

    结果就是这些骑兵不但骁勇,而且装备极好,铠甲,弯刀,长弓,利刃……完全不是老朱手下三个骑兵千户能比的。

    “还有一点,主公也要小心。”贾鲁再次拿出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从江南送来的。

    在集庆等地,元朝的驻军,包括秃坚不花,枢密副使绊住马所部,还有地主武装的头子陈野先,以及长江的元廷水师,总兵力将近二十万人,也在伺机渡江,袭击淮西的红巾军。

    “以老夫观之,脱脱是想由北而南,自南而北,两面夹攻。先取高邮,再取和州,而后合元兵主力,攻灭江西等地的红军,在会师中原,灭掉刘福通……如此一来,声势浩大的红巾起义,也就只能瓦解冰消,星落云散了。元廷又能苟延残喘下去,等待下一场起义了。”

    贾鲁在元廷为官多年,又曾经官居中书左丞,太了解元廷的想法了。他的分析百分百附和脱脱的想法。

    事实上脱脱早就想要南下,但他一直没有出兵,除了粮草之外,就是要等待西域的骑兵。

    另外脱脱还设想过,从宿州等地南下,以一偏师,荡平濠州等地,最后围攻高邮,灭掉张士诚,一举平定两淮之地。

    而且为了这个方案,脱脱容忍了彻里不花的失败,催促他整顿兵马,发起攻击……结果也就不用多说了,彻里不花很顺滑地送了朱元璋一个大礼包,也让脱脱的方案彻底破产了。

    没有办法,只能调动江南的兵马,采用南北合击的方式,押上更大的筹码。如果胜利了,一切好说,他就是延续大元国祚的功臣,可一旦输了,元军的主力损耗殆尽,大局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大元兴废,在此一举!

    原来脱脱才是老昭和。

    在历史上,脱脱大军攻击高邮的同时,江南的元军发动十万人马,攻击和州,彼时老朱只有一万兵马,仗打得非常辛苦,就连李善长都亲自上阵守城,这才打退了元兵。

    随后老朱在和州转战,得到了常遇春等人的归附,又收拢了巢湖水师,这才渡江攻取太平,集庆……

    后世太多人都被高邮之战吸引了目光,忽视了和州之战,同样也是以弱胜强。而且通过和州之战,锻造出了老朱的核心班底。

    也正是这个班底,最终打败了各路英豪,北伐大都,覆灭元廷,时隔百年,重新恢复了汉家河山!

    张希孟沉思了良久,这才抬起头,对着贾鲁道:“元廷的优势就摆在这里,老大人以为,脱脱有什么弱点?或者说这声势浩大的几十万大军,就真的不可一世吗?”

    贾鲁一笑,“若真是不可一世,他早就该南下了。”

    老头打起精神,换了副面孔,重新分析起来。

    “这第一条,元军分成南北而来,但是毕竟有红军义军阻隔,脱脱远在大都,他未必能号令江南的元军。就算他能号令得动,隔着长江,只怕也没法配合默契,协力进攻。这就给了我们各个击破,分头应对的机会。”

    “第二条,脱脱调来的西北骑兵虽然厉害,但是他们不服水土,尤其受不了南方的暑热,故此才会在九月份入秋南下,如果不能尽快获胜,拖延到明年的春夏,气候回暖,元军必定多病,不战自溃!”

    “再有这第三条,就是脱脱自己了。他虽然在元廷算是异类,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好贤礼士,堪称社稷之臣。但他统兵的本事,只能说勉强。而且朝廷之上,未必能容得下一个扫荡烟尘,得胜而归的宰相权臣!别忘了,脱脱的伯父可是伯颜啊!”

    贾鲁给出了三条破绽,前两条还都好说,无非是战略军力的分析,中规中矩,可是第三条就太诛心了。

    蒙古人自从成吉思汗之后,就不断为了汗位内讧,他们对外打得凶,对内更凶。

    哪怕是忽必烈定都大都,建立起大元朝之后,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凶戾之气。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元顺帝在位三十六年,一个头,一个尾,加起来就是七十一年。

    而元廷总共也就九十年,中间的二十年,分给了足足九个皇帝……元廷的朝政能乱到什么地步,简直可想而知。

    苏勋宗死后的混乱和元朝一比,都堪称井然有序了。

    皇帝走马灯一样,不停更换,朝局混乱,自然就会出权臣。

    而元朝的官制又给了权臣孕育的土壤。

    别的不说了,脱脱的伯父伯颜就曾经权势熏天,天下只知伯颜,而不知皇帝。声称要诛杀汉人五大姓,这种碳基生物整不出来的狠活儿,就出自他的手笔。

    伯颜嚣张到了如此地步,他又是怎么倒台的呢?

    这就要感谢脱脱了。

    脱脱是伯颜的侄子,从小寄养在伯颜跟前,和亲儿子也差不多。

    脱脱瞧着伯父权势熏天,生怕会获罪皇帝,受到牵连……他干脆联合皇帝心腹,把自己伯父给罢黜了。

    伯颜委屈巴巴,死在了发配岭南的路上。

    脱脱踩着伯父的尸骨,成了元廷的丞相。也算是很有蒙古特色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

    成为丞相的脱脱,虽然努力表现谦恭和善,改革弊政,任人唯贤,做了很多好事。但大厦将倾,岂是独木可支!

    再有了,就脱脱这个出身,加上他反噬伯父的举动……谁能相信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纯臣?

    朝野上下,那些跟脱脱家有几代仇恨的臣子,那些想要夺权的对手,无不虎视眈眈,不愿意让脱脱得逞。

    君臣分析到了这里,张希孟发出了一声感叹,“主公,脱脱若败,就败在胃口太大了!”

    朱元璋眉头紧皱,侧耳倾听。

    张希孟继续道:“如果他只是像跟上次剿灭芝麻李一样,或许还能得逞,可是他打算集合南北元军,一鼓作气,荡平红巾……到了那时候,就算他想做个忠臣,只怕元廷也没有相信他了。眼下大都里面,想要脱脱倒霉的人,只怕不比我们少啊!”

    朱元璋吃了一惊,却又用力颔首,认同了张希孟的判断。

    其实到了脱脱这个位置,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他把计划定的小一点,能行吗?

    对不起,不行!

    那么多人盯着,你说十年平辽,人家说五年平辽……别管能不能成,先把牛皮吹起来,把兵权弄到手。

    脱脱也是这样,他是骑上了老虎背,只能闷头往前冲了。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同情,脱脱这个宰相不容易啊!

    不过很快老朱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才不会同情脱脱,他恨不得一个雷劈死了脱脱!

    南北加起来,一共六十万大军,该怎么办才好?

    “主公,脱脱主力攻击高邮不假,但他未必不会分出偏师,袭击我们,因此六合的城防必须加强,光是冯国用一个千户未必够用,必须派遣重兵。”张希孟斟酌道:“六合是集庆的门户,又连接扬州,位置险要,非大将不能守卫,我提议让徐达负责。”

    朱元璋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张希孟又道:“主公,刚刚分析了,南北元军未必同心同德,如果攻击六合,同脱脱主力会师,江南的元军就要受制于脱脱。如果臣所料不错,江南元军主力必定放在和州。主公最好坐镇和州,调动兵马,和元军决战!最好能把江南的元军消灭在和州。到了那时候,我们渡江攻取集庆,也就会轻松许多!”

    “还有……打仗不能只是算战场上的得失,还要算其他的方面。”张希孟将目光转向了贾鲁,弯着眼睛,笑呵呵道:“老大人,你能弄清楚元廷的打算,只怕朝中还有不少朋友吧!该怎么替元廷除掉权臣脱脱,您老肯定能帮上忙!”

    贾鲁翻了翻白眼,这小子果然不会给自己什么好差事。

    “老夫也只能勉力为之。”

    张希孟笑道:“老大人放心,只管使用任何手段,我早就安排人,偷偷把老大人的家眷接过来,到时候就算暴露了,也不会祸及家人的!”

    贾鲁更是怒火中烧,气得胡子撅起来,你个小兔崽子,那是解除后顾之忧吗?

    分明是拿着家人胁迫老夫!

    生怕不出力气,逼老夫昧着良心害人啊!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郭英一头闯进来,急切道:“上位,元兵渡江,偷袭我们了!”

    朱元璋一听,豁然站起,张希孟和贾鲁也都是心头大惊,战斗来的真快啊!

第九十九章 都是狠人

    听闻元兵杀来,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惊讶不已。

    难不成元军要趁着秋粮没有入库之际,攻打和州,扰乱整个朱家军的部署?

    好歹毒的用心!

    老朱急匆匆招呼花云的五百骑兵,向着江岸方向奔去,而张希孟也跟随着过来。当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又陆续来了消息。

    元兵数量不多,只有三百多,十几条船而已。

    他们靠近江岸,这边的民兵就发出了预警,点燃了烽火,随即周围的兵马赶到,等他们来的时候,却发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情况。

    有一个黑大汉,提着一条长枪,在后面追赶元军。

    这人简直跟猛虎冲羊群一般,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一个接着一个的元兵被他追上,刺穿了后背,有的是抽碎了脑壳,硬是杀得血雨腥风,势不可挡!

    元军或许也没料到这么个结果。

    他们只是想试探一下和州的防备力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后面的大军就来了。

    毕竟十几万人,渡江作战,不摸清楚状况,是不可能出兵的。

    这一支元军渡江而已,还没登陆,就发现烽火燃起,喊杀之声,到处都是。

    有许多民兵已经排成阵列,严阵以待。后面朱家军的主力也往这边赶来。

    一句话,他们捅了马蜂窝。

    领头的元军千户颇为惊讶,这些红贼不简单啊!

    他本想就此后退,可转念一想,这样回去没法跟陈大帅交代。他就想试探攻击一下,再看看朱家军的战力。

    元军跳上江岸,冲了过来。

    民兵面对此情此景,还是惶恐不安的,有的人腿软了,就想逃跑,有的人还不服气。上位对咱们这么好,再说了,让元军杀进去,祸害咱们的家人吗?

    干脆拼了吧!

    十分凑巧,常遇春就在这群人当中。

    当他看到元军杀来,没有惶恐,只有兴奋,血液沸腾的那种。

    总算让他等来了机会!

    常遇春二话不说,提起了自己的长枪,又抓起了强弓。

    很可惜没有将战马骑来,也没有穿戴铠甲,不过都不要紧了。

    常遇春手握长弓,仔细瞄准。

    这张弓是他当强盗之初,从一个蒙古百户手里抢来的,做工精良,劲头儿十足。常遇春不慌不忙,仔细瞄准。

    就在元军离着还有七十步的时候,一箭射出!

    这一箭划破天空,准准钉在了领头元军百户的咽喉上。

    砰的一声!

    箭头入肉三寸,鲜血从脖子喷出,跟喷泉似的。

    好厉害的箭!

    一群红贼,怎么还有百步穿杨的好手啊?

    百户带着困惑不甘毙命。

    领头的一死,后面的人就有些迟疑,这时候常遇春又果断射了两箭,又是两个元军毙命。

    “跟我喊!”

    “杀鞑子!”

    “杀光狗鞑子!”

    ……

    常遇春一声声高呼,却是没有让民兵冲上去。他心里很清楚,这些民兵训练太少,能在这里站着,以威势吓阻元兵,甚至要比冲上来乱打好得多。

    而且元兵也分不清对方有多少神箭手,面对齐声怒吼,竟然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向前,此时又有马蹄声声,是援军到了!

    元兵惶恐之下,掉头就跑,好些人把头盔兵器都扔了。

    常遇春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过瘾,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狗鞑子,你家常爷爷来了!”

    随后就是常遇春的名场面,他一个人追着上百元军,大肆砍杀。接连杀死好几个元兵,常遇春踩着尸体一往无前。

    很离谱吗?

    貌似也没有什么,毕竟当年刘寄奴提着两口刀,孤身一人,追着几千人砍杀,相比之下,常遇春还差了好几个数量级。

    或许这就是历史足够长的优势,总能有让你惊为天人的猛士!

    如果说常遇春就此杀退了元军,那也只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侥幸得胜,算不得真正的狠人。

    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就连张希孟看到了,都叹为观止。

    元军千户见自己的一个百户死了,远处尘土飞扬,红贼的骑兵也到了,他吓得连忙收拢人马,上船逃走。

    只不过他们来时候很顺利,逃回去却很慌乱,有好些人没有上船,而是被挤到了江里,乱糟糟的一团。

    千户自己上了船,迫不及待下令,调转船头逃命,好巧不巧,他又撞沉了一艘自己手下的小船,弄得五六个兵掉进了江里。

    痛击属下,这位千户也是个人才,他顾不得一切,催促着急忙逃走。

    而就在这时候,常遇春杀到了江边,他接连戳倒两个元军,发现在一丈之外,有一艘元军小船,正要逃走。

    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船上的元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常遇春接连杀了好几个,剩下的一个水手跳入江中,才保住了狗命。

    常遇春一人夺下了一艘小船!

    毫无疑问,他立了大功。

    奈何这位还不满足,他竟然试着划船,想要娶追击元军千户的大船,再立个大功!

    只不过常遇春虽然勇猛,却也没法一边划船,一边追杀。

    正在这时候,有几个年轻的民兵竟然冲了过来,到了常遇春的面前。

    原来他们也是见常遇春独自杀敌,实在是够爷们,热血沸腾之下,就不顾一切追随上来。

    还真别说,他们也杀了两个元兵,还抢了好几件兵器。一直追到了江边,为首的年轻人见常遇春有心划船,就主动道:“我会,让我来!”

    常遇春怔了一下,“你小子不怕?”

    “不怕!”

    这个年轻的民兵跳上了船,后面几个人也上来了,他们都生活在江边,使船的本事是天生的,竟然架着船,直奔元军千户而去!

    此刻常遇春提着一面从船上捡来的盾牌,立身船头,豪情万丈。

    “你们几个好样的,常爷带你们搏一个大富贵出来!”常遇春头也不回问道:“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年轻人脸涨得通红,“俺叫王弼!俺,不想什么大富贵,俺就想当兵!”

    “当兵?”

    “嗯!当上位的兵!一个月前,俺背着俺娘逃荒了到了和州,上位真的给了俺和俺娘三十亩田。只要俺能当上位手下的兵,俺还能得五亩口粮田,俺家的田也有人耕种了,俺娘也不用受累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之中,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不想什么大富贵,他也不懂什么大富贵。

    他想的是成为正式的士兵,多得一份口粮田,还能有人给他们家耕田……这些都是他亲眼见到的。

    成了上位的兵,他和他娘都能过好日子!

    立在船头的常遇春想笑王弼没出息,可瞬间他又怔住了,没有说出口。

    那些民兵为什么面对元军没有逃跑,一个王弼的想法或许是卑微的,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还是卑微的吗?

    自己又为什么想要投靠朱元璋?

    还不是这个男人给千千万万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常遇春的心头震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离着元军千户的大船已经不远了。

    嗖嗖的弓箭射来,常遇春急忙挥舞手里的盾牌,不但保护自己,也保护着王弼等民兵。

    他们的船小,速度可不慢,居然离着元军大船越来越近,船上不断射来的箭矢,也没法阻挡常遇春。

    “主公,他要干什么?”张希孟在马背上惊问。

    老朱微微怔了怔,随即道:“或许是要夺元军的船!”

    “那,那能行吗?”

    老朱苦笑,“咱也不知道啊!”

    张希孟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快,擂鼓!”

    老朱也反应过来,“对,擂鼓助威!”

    咚!

    咚!

    咚咚咚……

    威武的战鼓响起,借着江水,传到了常遇春的耳朵里。

    他浑身一振,王弼等人也是备受鼓舞,小船的速度又快了许多,一个民兵肩膀上挨了一箭,鲜血染红了一条胳膊,却也继续划船,毫不在意。

    而前面的元军大船跑得仓促,扔下了一半的水手,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终于两船抵近,元军的大船比常遇春的船大了许多,甲板也高了差不多五尺。

    不过这点差别对常遇春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上了元军的船只,他甩开了手里的长枪,势大力猛,简直不可阻挡。

    在狭小的甲板上,元军施展不开,而且多数人的水性也远不如常遇春,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那个元军千户只能退守一头,急红了眼睛,指挥部下往上冲。

    “给我上!杀了这个贼!杀了他赏银一百两!”

    此刻把常遇春送上了大船的王弼看着战况激烈,心中焦急,思索了一下,有了办法。

    他和几个民兵一起奋力驱动,驾驶着小船绕到了大船的另一头,元军千户还在指挥战斗。

    王弼拾起了船上的弓,他也是练过的,照着元军千户就是一箭。

    好巧不巧,还让他给射中了。

    虽然不致命,但也要了千户的肝胆。

    随后王弼又催动小船,狠狠撞向了元军的船只。

    别看元军船大,为了对付常遇春,十几个水手都上去了,船只几乎停在了江面,被王弼这么一撞,好几个元军站立不稳,直接掉入了江里。

    元军千户也疯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遇上的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他想不通,这些红贼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一个个的,我又没杀你们全家,至于这么玩命吗?

    此刻常遇春又趁机杀了三四个元军,距离元军千户只有几步远。

    “跪下,投降!”

    伴随着一声雷霆怒吼,元军千户竟然真的趴在了地上。

    “别,别杀我,我投降!”

第一百章 军中不许赌博(三更求票)

    鼓声隆隆,欢呼震天,常遇春押解着元军千户,连同俘虏的战船,返回江岸。王弼等人在后面,同样享受着欢呼,脸红如醉,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此时张希孟也陪着朱元璋迎了过来。

    常遇春矫健雄壮,一张大黑脸,他和胡大海还不一样,胡大海只是像黑锅底儿,常遇春则是黑中透亮,骁勇霸气之外,还透着一丝丝的狡黠和凶戾。

    张希孟忍不住赞道:“主公,又得到了一员猛将啊!”

    朱元璋似乎是想起了常遇春,竟然皱起眉头。

    “勇则勇矣!却非老实人。”

    张希孟不解,“主公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这人来见咱,说什么是金甲神将让他来的,欺负咱读书少,连这点鬼话都听不出来?”

    张希孟这才明白,原来是老朱境界提升了,寻常的神鬼之说骗不了他。也不知道是眼前之人倒霉,还是自己教导有功?

    他只能甩了甩头,此刻常遇春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他单膝点地,“草民常遇春,拜见上位!”

    他声音洪亮,张希孟听得清清楚楚,哪怕声音再小一些,常遇春三个字,那也是如雷贯耳!

    他就是未来老朱手下的第一猛将,常十万?

    乖乖!

    看他夺船的气势,一往无前,勇猛无敌,不是常遇春是谁!

    只不过貌似老朱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啊!说他不老实,编故事骗老朱?张希孟也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他教导有功,还险些错失了一员悍将。

    既然让他撞上了,常遇春自然跑不了了。

    对了,不知道常遇春成亲没有,蓝玉应该不大吧?他在哪呢?

    张希孟忍不住思绪飞扬……谁都知道老朱手下有一伙盖世无双的猛将,放在几千年的历史上,都是一群数得着的狠人。

    这些人被称为淮西勋贵!

    他们彼此缔结姻亲,组成了庞大的勋贵集团。

    这么说貌似也没错,但是却架不住深究。

    就拿常遇春来说,他并非老朱同乡,而且投靠老朱比较晚,跟徐达等人的情况并不相同,继承了常遇春衣钵的蓝玉,自然也不是地地道道的淮西老人……只能说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淮西勋贵是个大圈子,这个大圈子里,又有许多圈子。

    正儿八经跟老朱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就是汤和和徐达两个。很有趣的是徐达的女儿嫁给了老四朱棣,常遇春的女儿却成了太子妃。

    老朱之所以这么安排,倒是颇有深意。

    只能说一般人以为的太子朱标,钟灵毓秀,天然得到了勋贵集团的拥护,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

    张希孟没心思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是比较关心,常遇春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要惹老朱不痛快?

    “你杀敌夺船,十分勇猛,咱许你进入军中,当一个骑兵,如何?”朱元璋声音冷淡,并不是那么喜悦。

    常遇春竟然也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拜谢大恩。

    “谢上位收留,卑职愿意为上位效死!”

    朱元璋对待部下向来是赏罚分明,毫无疑问,常遇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是准许他从军,当了一个小兵,是很不寻常的。

    偏偏常遇春答应得这么痛苦,也不正常。

    张希孟察言观色,发现老朱稍微错愕,似乎常遇春的表现让他也吃了一惊。张希孟就开口道:“常遇春,眼下主公的骑兵不多,自然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你方才夺船杀敌,俘虏元军,自然是当得起的。似你这般的人物,为什么愿意投靠主公,可是有什么原委,能不能说一下?”

    张希孟等于给了常遇春一个机会,让他挽回老朱的看法。

    可别小看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常遇春可是感激了张希孟一辈子。

    他听到之后,慌忙跪倒。

    “请上位见谅……卑职不是什么安善良民。我是怀远人,后来跟着人当了强盗,辗转到了和州。前些时候刘聚想要逃去庐州,卑职不愿意跟着他打家劫舍,祸害百姓,想要投靠明主。卑职和刘聚发生了点小摩擦……我,我把刘聚杀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你管杀人叫小摩擦?在你这里,什么算是大事?老朱到底是没说话,而是由常遇春继续讲述。

    “卑职杀了刘聚之后,山寨一千多人,要拥立卑职做新的寨主。可卑职想着,既然为了投靠明主,脱去贼皮,已经杀了刘聚,如果继续当寨主,不是吃了回头草?”

    “卑职就让那些人留在山寨里,然后独身来投靠上位。卑职,卑职自作聪明,想要上位提拔,能够把那些老兄弟招募过来,故此,故此……”

    常遇春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故此就想着拿什么金甲神将,自抬身价,卑职知道错了,请上位饶恕则个!”

    常遇春说完之后,伏身地上,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长长出口气。

    “有本事就是有本事,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官,立多大的功,升多高的位置。咱不能说赏罚分明,却也不是瞎子。你拿什么神将说事,要是没有真本事,咱派你去打仗,丢了性命,又该怎么算?军中最是实打实的地方,来不得虚的,懂吗?”

    “懂!懂了!”

    常遇春慌忙磕头,“多谢上位教训,卑职全都记下了!记下了!”

    事到如今,总算把误会解开了。

    常遇春虽然耍了心眼,但也没有太多恶意,也不是存心要欺骗老朱什么。不过是想着尽快给弟兄们谋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其实这种手段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得逞了,奈何老朱受张希孟影响,见不得这种怪力乱神。

    常遇春也算是记住了教训,彻底老实了。

    弄明白情况之后,张希孟笑道:“主公,常遇春土匪出身,能主动归附,也算是他顺天应人,识时务,懂大势。和州剿匪的任务依旧严峻,不如让常遇春去把那些匪人召集过来,也算是一件功劳?”

    朱元璋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不过军营之中,最重军纪,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进来的!还有,如果这些贼匪当中,有过多次杀戮百姓,残忍暴虐,不干人事的,非但不能收入军中,还要就地正法,你懂吗?”

    “懂!”常遇春干脆答道:“请上位放心,卑职一定带一支干干净净的队伍回来!”

    常遇春起身,兴冲冲上马,去收拢旧部去了。

    正如朱元璋所说,对于土匪,朱家军算是非常谨慎的。

    如今遍地都是土匪山贼,你说不收山贼土匪,那不现实。

    但是也不能什么土匪都收。

    比如说一伙土匪,袭击了朱家军,杀了朱家军的士兵,那该怎么办?

    一句话,灭了他!

    必须抓住罪魁祸首,干净利落处置掉。

    道理很简单,你要维护自己的军心士气,杀了你的人,还把敌人供起来,那不是扯淡吗?

    所以说团长替和尚报仇,那是绝对合理的,不但不会遭到批评,甚至上级也会赞同的,断然不可能为了几个土匪,就连原则都不要了。

    当然了,如果人家杀你一个人,你就要灭人家满门,甚至杀成百上千人,迁怒无辜,那就过分了。

    因此通常情况,都是只诛首恶,另外就是一些罪大恶极的,单独做过坏事的,全都不能放过。

    普通的土匪是可以吸收的,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接受完整的训练,甚至还要有专门的考评,全都合格之后,才能正式编入军中,成为一名信得过的战士。

    不过对于王弼这种出身清白的,就没有这么多说道了,了解了战斗过程之后,老朱立刻授予王弼小旗的位置,甚至还说要去他家瞧瞧,问问老母亲有什么需要没有。

    王弼当即感激涕零,正式成为朱家军的一员。

    常遇春去了只有七天,跟着他回来的足有七百多人。

    正如前面所说,他们没有立刻编入军中,而是被安排在了和州城外的一处临时军营。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如愿以偿。

    “俺没有辜负大家伙的信任,给你们找了个好出路。马大刀,给俺倒酒,咱们一醉方休。”

    马大刀立刻给常遇春倒酒,“没错,跟着常爷,就是痛快!弟兄们可算是熬出头了!”

    常遇春心情大好,和这帮土匪喝酒庆贺。

    不知不觉,常遇春就被灌得大醉,他早早歇着去了,明天上位还要召见,可别误了事。

    常遇春休息了,可这帮土匪还不消停,他们凑在了一起,三三两两,开始了赌钱。

    一张桌子,围满了人,大家伙扔骰子,吆五喝六,好不快活!

    在这群赌博的家伙外面,混进来两个人,一个不到三十的威严汉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绕着人群转了一圈,只见土匪们全神贯注,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这俩人忍不住皱眉摇头,随后干脆直接摸去了中军,找到了最大的帐篷。

    站在外面,就听到了雷鸣般的鼾声。

    原本应该守卫在外面的士兵,竟然也去赌钱了。

    “土匪到底是土匪,上不得台面!”朱元璋气哼哼道。

    张希孟也是万分感慨,“主公,我去叫常遇春吧!”

    “不用!”

    朱元璋向两边看了看,发现有火把,他随手抓过来,直接扔到了帐篷门帘上。片刻之后,火光大起。

    正在睡梦中的常遇春突然味道了浓烈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下一秒常遇春翻身坐起,往门口一看,火舌蹿起,吓得他连衣服都没穿,直接从旁边窗户蹿了出去,扯着嗓子大喊走水。

    迎面正好看到了朱元璋愤怒的面孔,一瞬间,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冷汗,常遇春惶惶不安,吓得连忙跪倒。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有多高的本事?就这样的军营,咱进来不是放火,而是拿刀子杀你,脑袋早给你割下来了!”

    说完之后,老朱气哼哼一甩袖子,就往前面走去,“告诉你的兵,都给咱滚起来!”

    张希孟见常遇春十分狼狈,忍不住笑道:“快去穿件衣服,回头等着主公骂人吧!”

    常遇春老脸通红,连忙答应,赶快落荒而逃。

    对着他的背影,张希孟连连摇头,这就是常十万吗?

    差得还远啊!

第一百零一章 大比武

    常遇春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把这张大黑脸打没了算了。怎么就管不住嘴,非要喝得大醉。

    好容易解释了误会,得到了机会,能够收拢部下,大展拳脚。

    结果就闹出了这事,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强盗当久了,缺德事干多了,老天要收拾他了?

    也不对啊,咱一向都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常遇春一肚子委屈,又是惶恐,又是害怕,匆匆到了营地中间。

    此刻老朱已经站在了将台上,张希孟在旁边陪着。

    常遇春的几百人呼啦啦赶来,由于匆忙,个个衣衫不整,还有光着脚的,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看着这群人,朱元璋眉头紧皱,怒火涌起,哪里像个兵啊?

    如果换成其他的千户,老朱早就下令严惩,从千户往下,谁也逃不了。但是常遇春这几百人,毕竟还是盗匪出身,还不算正式的士兵。

    老朱把怒火压下去,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常遇春,这才语重心长道:“咱这次过来,本是想瞧瞧你们的情形,军营大门,咱大摇大摆就进来了。从辕门到中军,光是咱看到的,就有三五伙赌钱的,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赌场呢?”

    常遇春低头听着,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这帮混账王八蛋!

    老子明明告诉你们,不要赌钱,怎么趁着我睡觉,你们就干这个?

    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军营之中,为什么要有军规,为什么不能有赌钱的?”老朱冷哼道:“既然赌了钱,就不免聚拢一大群人,或是随意出入,或是招结匪人,连门户也不顾了,寻张觅李,毫无规矩!有人或许会说,只是平时赌钱,到了打仗的时候,就不会这样的。殊不知积习难改。”

    “你们从山寨到了这里,自然是想让咱高看你们一眼,来的时候,八成也有人吩咐了,说是不许赌钱,不许胡来,要有个人样儿!可你们为什么还赌钱?为什么还乱糟糟的一团?还不是习惯了,就是这个习惯,会害死你们大家伙!练兵,练兵,不光是要教你们弓马射箭,杀人的本事。还要把这些陋习练没了,百炼成钢,唯有如此,才能打胜仗,才能活下去!”

    朱元璋坐拥几万兵马,该如何训练,他早就有了心得。而且他也从张希孟那里,得到了不少先进经验,因此讲起来滔滔不绝,切中要害。

    说得一帮土匪都低下了头,尤其是常遇春,更是汗流浃背,他果然差得太多了。

    “上位教训的是,请上位重重责罚!”

    常遇春带头单膝点地,低头请罪。

    朱元璋沉吟了少许,摇头道:“你们刚刚过来,还没正式编入军中,没有入军籍,咱就不以军法论罪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请张先生给你们说说吧。”

    老朱后退了一步,把位置留给了张希孟。

    张希孟迈步到了众人的近前,微微一笑。

    “军纪,训练,这些紧要的事情,主公讲得清清楚楚,我就跟大家伙说一点,说说赌钱。”在张希孟的手里,竟然多了几枚骰子,他冲着常遇春呵呵一笑,“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

    常遇春还以为张希孟跟他开玩笑,连忙摆手,“不不不,俺知道错了,军中不能赌钱的,俺万万不敢!”

    “不!”张希孟道:“不只是军中不能赌钱,就连民间也不该赌钱。我现在就跟你们演示一下,为什么不能赌。所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如果不讲清楚其中的关键,只是靠着军令威逼,没法让人心悦诚服。”

    张希孟点了常遇春,又叫了马大刀,随后又从人群当中,叫来了两个普通小兵,其中一个十几岁的样子,和张希孟应该差不多大,可身形却粗壮矫健许多,像个小牛犊子。

    张希孟不知道,这小子正是常遇春的妻弟蓝玉。

    常遇春也不好点破,就站在桌后面,跟张希孟赌吧!

    其他人也都瞧着,张希孟给每人发了二十贯宝钞。

    然后就按照平时的规矩,给坐庄的张希孟交了钱,然后四个人就入座开始赌钱。

    今天马大刀的运气很差,没有赌多大一会儿,就输光了手里的钱。

    一局草草结束,张希孟却笑道:“先别忙,你们几个人都算算,手里有多少钱,加起来是多少?”

    马大刀输光了不用算,那三个人竟然是蓝玉赢得最多,常遇春也输了五贯钱,最后加起来,一共是七十六贯宝钞。

    张希孟脸上带笑,手里捏着他们提前交上来的四贯宝钞,在手里晃晃。而后又把七十六贯平分给四个人,每个人就只有十九贯。

    “大家伙可看明白了?”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竟然是年轻的蓝玉开口了,“我,我们每个人都输了一贯钱!”

    “为什么输钱?”张希孟追问道。

    “因为,因为钱给你了!”

    “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是庄家!我们在你这里赌钱,自然要给你一份。”

    张希孟笑道:“没错,还没开始赌钱,我就一人收了一贯钱的入场费,不管你们怎么赌,谁赢谁输,我都稳赚不赔。”

    张希孟又扭头看向了所有士兵,对着大家伙道:“你们也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也用不着出千,用不着耍什么手段,只要每一桌收一点钱,也就足够了。赌桌上的钱就那么多,不管怎么玩,输的都是你们自己!”

    “有句话怎么讲,叫久赌必输,大家伙可是懂了?”

    这帮人不少都经常赌钱,让张希孟这么一说,很快就醒悟过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的确是久赌必输,这位小先生讲得有道理。

    可既然是久赌必输,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赌钱呢?

    张希孟继续道:“人都有侥幸的心里,指望着不劳而获,赌徒心态,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在军中的情形,大家伙想想,每一次赌钱,是不是当头的发起的,是不是他们坐庄?”

    众人纷纷点头,这还用说吗,当头的有威望,一声令下,大家伙不敢不来,就算不想赌的,也要来捧捧场子。

    “大家伙再想想,是不是发了饷银,手里有钱的时候,张罗赌钱的人就多了?”

    这些人更是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每当他们抢到了肥羊,手里有了闲钱,就有人张罗赌钱,刘聚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最喜欢弄一帮人赌钱。

    “在军中赌钱,说穿了,就是一些当官的,趁机压榨士卒,用赌钱的方式,把大家伙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饷银骗走,用心何其歹毒!”

    张希孟说到这里,人群哗然。

    大家伙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我们拼了命打下来的战利品,上面的人不能不给发下来。可偏偏他们还不甘心,就组织赌钱,让大家伙在赌桌上输回去,这就无话可说了。

    果然张罗赌钱的,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人群当中议论之声越来越大,那些时常张罗赌钱的,都觉得后脊背发凉,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周围都是不善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马大刀都把眼珠子瞪得溜圆,怒视着常遇春。

    “常爷,你可没少张罗大家伙赌钱啊!”

    常遇春气得翻白眼,“马大刀,你可要讲良心,哪一次不是我输钱?我几时占过弟兄们的便宜?”

    马大刀丝毫不领情,冷哼道:“反正俺是听明白了,张罗赌钱的,都不是好东西!”

    一帮杀人放火的悍匪,让张希孟几句话弄得窝里反,不得不说,这言语的威力,比刀子还犀利三分!

    张希孟继续道:“还是那句话,久赌无胜家,大多数人都是吃亏的。可为什么还要赌呢?人家有权有势,喊你过去,不敢不去。不去人家就会给你小鞋穿。这不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事情。而是锅里煮的就是老鼠屎,从里往外,全都臭了,烂了!”

    “主公的这一支兵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严明的军纪,又招募良家子从军。从根子上就不许赌钱,不许酗酒,不许打架斗殴,更不许欺凌百姓,抢掠妇女。”

    “跟大家讲清楚这些,就是往后谁再敢张罗赌钱,组织赌局,大可以告发。只要揪出来,一定严惩不贷!就算是长官,也没人会包庇!”

    张希孟在老朱手下,负责军中的衣食住行,有关赌钱酗酒,自然也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

    常遇春听得老脸通红,连忙躬身。

    “先生教训的是,俺听明白了,从今往后,俺常遇春不赌钱,谁赌钱,俺绝不答应!”

    张希孟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不过我也想说一件事,这么多弟兄们,平时总要有点事情做。不赌钱了,大家干什么?这就要提到我们的军中戏班子了。”

    朱元璋此刻也笑了,“没错,咱们军中有顶好的戏班子,《单骑捉贼》《沐家祠堂》《双龙会》都是他们排的戏码,咱会尽快安排,让他们过来表演,你们之中,有什么本事,也可以拿出来,给大家伙开开眼!咱可告诉你们,戏演好了,绝活表演得好,都有奖励!”

    张希孟也补充道:“没错,最近或许还有射箭,赛马,摔跤,拔河……有一大批的比赛,谁能胜出,那可是全军的英雄,要戴红花,上红榜,通报所有人的。”

第一百零二章 朱元璋做好了战斗准备

    “大家伙瞧好了,这是所有的赌具,现在一把火烧了……如果谁还敢违反军规,别怪俺姓常的不客气!”

    伴随着浓烟火焰,什么骰子,骨牌,牌桌,全都化为了灰烬。

    这也成为了这些人进入朱家军的第一课!

    随后他们就上了第二课:官兵一体!

    转过天,从和州那边就送来了十天的军粮,粳米,白面,腊肉,蔬菜,应有尽有。

    朱元璋和张希孟依旧留在了军营之中,他们俩也和普通士兵一样,排在队伍之中,吃一样的饭菜。

    “姐夫,上位这是什么意思啊?”蓝玉不解。

    常遇春倒是若有所悟,同甘共苦,上下一心,这才是成大事之人的气度。想想当初,刘聚不过是一千多土匪,竟然分出三六九等,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从来不管下面人死活。

    和老朱相比,简直是龙和虫的差别。

    “上位,卑职得遇明主,三生有幸,从今往后,上位让卑职干什么,卑职就干什么,总之,卑职这条命就是上位的!”

    老朱见常遇春诚恳,便也说道:“你作战勇敢,是个猛士。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治军打仗,不是好勇斗狠。要有品行,要有智谋……最最紧要,必须清楚,是为了什么而战!”

    常遇春若有所思,“卑职,卑职是想跟着上位,搏一个荣华富贵。可是那天王弼跟卑职讲,他只是想多得一份口粮田,能让他娘过得舒坦。卑职这几天总在琢磨着,却还是糊涂。”

    朱元璋竟然笑了,“你能想到这些,就不糊涂,荣华富贵固然谁都想要,可是在咱的手下,有几万将士,他们多数不过是想活下来罢了。是元廷不给人活路,才不得已拿起了兵器。咱们都是穷苦人啊!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朱元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咱那边还有不少公务,没法子多留。你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张先生,别看他年轻,学问可大得很。最好抽空再多读几本书,从里往外,把贼匪的习气彻底改掉,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汉子!”

    老朱谆谆教导,常遇春用力点头,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随后常遇春就找到了张希孟,请教治军的办法。

    张希孟领着常遇春参观了别的千户,跟他聊了更多。

    这一圈走下来,可把常遇春看傻了。

    乖乖,过去他们还真是土匪啊!

    跟人家完全没法比!

    他返回之后,立刻严肃军纪。

    所有的士兵,从里往外,都要洗心改面。

    从衣食住行,行走坐卧开始。

    衣着必须整齐,站立必须端正,眼神要目视前方,端正有神,别没事乱瞄,一看就是个贼。

    除此之外,还要训练兵器拳脚,骑马射箭。

    每一样常遇春都亲自主抓。

    到了九月上旬,常遇春的部下在全军射箭比赛当中,拿下了第一名。

    随后在摔跤比赛之中,常遇春碰上了胡大海。

    等这俩人一上台,大家伙都笑了,一样的黑,一样高大,简直跟哼哈二将似的。

    胡大海还有点瞧不起常遇春,以为他不过是刘聚手下的喽啰,咱可是比刘聚还老资格的贼头。

    结果一上来,胡大海就被常遇春给掀翻了。

    老胡不干了,立刻反击,第二轮胡大海艰难获胜。

    等到了第三轮,常遇春冲他突然呲牙一笑,“俺这一局可不让你了!”

    胡大海气得翻白眼,你就狂吧,谁用得着你让!

    两个人扭在一起,就跟两头公牛似的,斗得酣畅淋漓,难解难分。

    到了最后关头,常遇春技高一筹,撂倒了胡大海,赢下了冠军。

    老朱看着手下的猛将强兵,也心中欢喜。直接牵过来一匹黑灿灿的神驹,这匹马是知院老张的,他现在还劳动改造呢,自然是用不着了。

    “常遇春,赏你了!”

    常遇春一看这匹马,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好马如好车,骑马如开车,试问哪个男人能不爱?

    常遇春飞身上马,骑着黑马,在校场痛快跑了一圈。

    把胡大海气炸了肺,你等着,下次比武,俺要让你好看!

    老胡虽然没得到马匹,但是作为亚军,也拿到了一身铠甲,这身铠甲也颇有来历,竟然是从彻里不花身上扒下来的。

    胡大海穿着十分合适,更显威严煞气。

    除了轰轰烈烈的军中比武之外,还有一项安排,那就是让士兵协助百姓秋收,帮助秋粮脱粒归仓。

    每个千户都划定了区域。

    面对这个安排,士兵也没有多少排斥,相反,大家伙高兴还来不及。

    道理很简单,这些田地,有的就是士兵家的!

    看着稻麦飘香,士兵们喜出望外。

    大家伙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改变。

    跟着上位,不光自己过得好,家里人也过得好。

    过去都说好男不当兵,可现在多少好男争抢着当兵……谁家能有从军的,家人都格外光荣。

    家里头口粮田多不说,还有人帮忙劳作,另外还能拿到补贴,优先修建粮仓……简直想得太周到了。

    滁州百姓几乎都认同了参军光荣。

    至于和州这边,虽然还没有经历收获,但是分田早就开始了,有滁州做榜样,大家伙心里都有底儿了。

    尤其是士兵从滁州劳作回来,就跟家里人讲,滁州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有粮囤,家家存粮,都能吃饱肚子……

    这些消息对于老百姓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要知道和州位置还要胜过滁州,粮食产量也大。今年分田晚了,只够种冬小麦的。不过只要和州不失,还是在朱将军的治下,到了明年夏天,大家伙就再也不用挨饿了,到了秋天,咱们也能有存粮了。

    朱元璋三个字,深深刻在了几十万百姓的心头。

    而另一面,李善长和张希孟也各自完成了清算。

    “上位,滁州秋粮入库七十八万石,比预估的多了十八万石!”

    “哦!这么多?没有横征暴敛吗?”老朱问道。

    李善长连忙道:“绝对没有,这里面有百姓主动多交的,还有十万石是军屯的,毕竟军屯缴纳的数额更高。”

    老朱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脸上露出了不可抑制的喜悦。

    “对了,张先生,你这边的粮食银行弄得怎么样了?”

    张希孟笑道:“也收了一些存粮,不多,能够一百二十万石吧!”

    他说得轻飘飘的,李善长却是闷哼了一声,你丫的非要压我一头是吧?

    “不过主公也清楚,我这边只能借,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主公,而且还要留许多应付百姓支取。能帮上主公的,远不如李先生那边多。”

    李善长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可接下来张希孟的话让他吐血了。

    “主公,银行这边倒是投资了几个炼铁作坊,还有滁州的铁匠铺。目前炼了好铁三十万斤,已经打造了三千副铠甲,还有一批刀剑。咱们能自己造武器了。”

    张希孟说到这里,笑容也抑制不住了。

    他千辛万苦搞粮食银行干什么,不还是为了集中财力物力,好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吗!

    投资炼铁作坊就是第一步,他把原来滁州的冶铁业都整合起来。

    缺土地给土地,缺铁料帮着买铁料,却工匠帮着招募工匠……反正我手里有粮食,在这个时候,粮食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哪怕事元军治下,只要给的价钱够高,就不愁拿不到铁料。

    那帮色目商人,只要钱给够了,他们能把大都的龙椅搬过来!

    张希孟还筹划着建立火药厂,弄造船厂。

    他倒是不急着攀科技树,但是总要把现有的技术水平发挥出来。

    面对张希孟的这些操作,李善长也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可奈何……老朱倒是看得开,张希孟和李善长,虽然有高下之分,但也不能奢望个个都是张希孟啊!李善长这种人还是有用的,而且很有用!

    “元鞑子就要来了,是生是死,成龙成虫,就看这一战了!两位先生,咱们可要同心协力啊!”

    张希孟和李善长不约而同,深深一躬,“敢不效死!”

    时间到了九月下旬,事情犹如老拜登转拳头,大的要来了!

    丞相脱脱向元朝皇帝请旨,征讨红巾贼。

    元朝皇帝诏脱脱以太师、中书右丞相,总制诸王各路兵马,领兵大小官将,出征高邮。

    随即四十万元军,浩浩荡荡,从大都沿着运河南下,诈称百万大军,声势浩大,前所未有,直扑高邮。

    对于此事,朱元璋这边早就有了预案,可是相应的,张士诚却是手忙脚乱,慌了阵脚。

    百万大军,就算打折扣,来个三五十万,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淹死啊!

    到底要怎么办?

    能不能投降?

    只要元兵答应不打高邮,他就向元廷称臣?

    不愧是私盐贩子出身,算盘打得响,生意做得精。

    就连张士诚手下的文臣武将,也都忧心忡忡,觉得只要元廷能接受,也是可以的。

    但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赫然站了出来,愤然说道:“诚王殿下,人人皆可投降,唯独诚王,若是投降元廷,纵然元廷不加害殿下,也不过是车一驾,随从两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战而降,如何算得了英雄?”

    张士诚悚然一惊,看着这个年轻人,眼神渐渐炽热起来。

    别人都是混球,唯独他是为自己着想。

    “罗参军,你说要和元军拼?”

    罗贯中咬了咬牙,“没错,脱脱号称百万大军,倾国而来,他一定要拿高邮作法,岂能允许我们轻易投降?唯有拼命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张士诚深以为然,更加信任罗贯中。

    “话虽如此,可咱们兵少粮乏,怎么跟元廷百万大军抗衡?”张士诚为难道。

    罗贯中沉吟半晌,把心一横,“殿下,臣听说了,滁州粮食丰收,朱元璋手里有粮!能不能和朱元璋联手,共同抗击元军?”

    “这个……前些时候可是去过了,他不愿意啊!”

    罗贯中立刻道:“那一次小瞧了朱元璋的实力,这一次把他当成盟友,朱元璋未必会拒绝!这也是孙刘联合,共同抗曹啊!”

    张士诚思忖再三,迟疑道:“罗参军,我现在害怕朱元璋投靠元廷,万一他跟元廷联手,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罗贯中立刻摇头,“殿下,臣听闻朱元璋手下时常演一出戏,叫《沐家祠堂》,这出戏说的就是掀翻给元廷做走狗的世家,灭亡元廷……此人志向如此,又怎么会投降元廷?”

    张士诚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罗参军,你带着三千两黄金,替我拜见朱元璋,商议联手的事情!”

    罗贯中鼓足勇气道:“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第一百零三章 决策

    至正十四年十月,脱脱率领四十万大军南下,号称百万,旌旗千里,锣鼓震野,出师之盛,前所未有!

    在这一刻,似乎那个横扫欧亚,灭国四十的蒙古帝国又回来了。

    中原群雄,无不惶恐战栗,惴惴不安。

    最先举起义旗的刘福通,此刻被元军困在河南之地,陷入了元军和地主武装的双重包围,举步维艰。

    已经称帝建国的天完大帝徐寿辉也不好过,他攻击杭州失败,军师彭莹玉都战死了,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兵汉水流域,勉强自保。

    最早起义的那一批人,已经所剩无几。

    就连在怀远的郭子兴都已经染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在这一刻,天下的目光都落在了两淮大地上。

    如果能扛得住,红巾起义还有机会,如果扛不住,声势浩大的红巾起义,只怕就要烟消云散了。

    罗贯中带着黄金,怀揣着诚王张士诚的书信,肩负着天下之望,再次踏入滁州,求见朱元璋。

    此刻老朱正在滁州处理秋粮的事宜,老朋友又来了,见还是不见?和张士诚到底要不要联手?

    朱元璋再次召集手下的几个文臣,商议对策。

    包括贾鲁在内,全都列席,大家伙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严肃的面容上,找不出一点笑容。毕竟几十万大军,滚滚而来,那就是一座泰山,向你撞击,任何血肉之躯,都会化为齑粉。

    这就不是人能阻挡的!

    “主公,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话,那我就说一句,对于张士诚,我们只能租用,绝对不能购买。如果要我说怎么对待张士诚的请求,那就是我们给予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

    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那就是不管呗!

    大家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没理解错吧?

    张希孟直接抛出暴击,哪怕连贾鲁都听傻了,这孩子不是被吓坏了吧?怎么光说胡话啊?

    “脱脱攻击高邮,一旦让他得手,张士诚被拔掉,下一个就是我们。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贾鲁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指责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张希孟却是微微一笑,“从道理上讲,唇亡齿寒是没错,可我们和张士诚之间,能算得上唇齿相依吗?张士诚这人靠得住吗?他在举兵之初,就接受过元廷的招降,后来嫌弃官小,才再度反叛。如今他在高邮称王,面对元军南下,危如累卵。他派使者来求咱们,当真可以信任?如果派兵过去,被张士诚卖了怎么办?”

    合作抗击元军,这话固然没错,但是张希孟说的也是实在话,张士诚是个能信任的吗?

    双方各怀鬼胎,联起手来,就能抗衡元军?

    搞不好因为彼此猜忌,无法默契配合,反而让元军各个击破,给人送了菜。

    朱元璋思量再三,竟然也不像最初那么炽热,只不过他还下不了决心。

    “先生说的有理,只是如今元军声势浩大,张士诚撑不住,我们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张希孟一笑,“主公,张士诚是个私盐贩子出身,他这人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前番他居高临下,让咱们归顺,如今又带着重礼祈求结盟。前倨后恭,翻脸如翻书。似这样的人,不把他逼到墙角,他是不会玩命的。我们答应结盟,他反而会耍手段,玩心计,把咱们推到前面,祸水西引。如果不和他结盟,把他晾在一边,逼着他全力以赴,跟元军玩命,没准还能爆发出求生意志,当真击败元军呢!”

    听完了张希孟的话,贾鲁都觉得不可思议,除非是发生奇迹,不然张士诚没有半点机会。

    而且前面分析战局的时候,朱元璋已经定下了全力以赴,应付元军的方针,张希孟就是最主要的倡导者。

    如今面对张士诚的祈求,张希孟却是这一番话语,未免南辕北辙,自相矛盾啊!

    “主公,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该怎么备战,还是要怎么备战,该用什么计策就用什么计策,我们和元军肯定要分出个生死,只不过不跟张士诚合作罢了。”

    朱元璋不免陷入沉思,按理说强敌当前,有人要合作,自然是最好不过,互相取暖吗!

    可偏偏张希孟反对合作,要单打独斗。

    也幸亏一直以来,张希孟料事如神,没有犯过错,不然都不会有人听他的。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面对这个僵局,张希孟突然道:“主公,要不这样吧,将徐达他们都叫来,一起商议!”

    让武将过来?

    他们也配谈军国大事?

    李善长眉头挑起,只不过犹豫再三,并没有说话,就让你张希孟折腾,看你玩砸了怎么办?

    老朱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徐达几个都是心腹,听听他们的想法,一点坏处没有。

    不多时,以汤和,徐达为首的千户们来到了大堂,将商议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看他们的意见。

    令人出乎预料,徐达,冯国用两个竟然主动站起来,“上位,张先生高论,听他的吧!”

    老朱不动声色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徐达和冯国用看了看,徐达先说道:“上位,元军兵马太多,我们派出多少兵马,一旦进入高邮地界,都不过是以卵击石,哪怕张士诚不耍坏心眼,我们也奈何不了元军。恰恰相反,只有在滁州,和州,我们自己的地盘,才能跟元军决战!毕竟人心在我!”

    冯国用也用力点头道:“上位请想,如果张士诚能守住高邮,脱脱最多也就是派遣偏师,袭击我们罢了。如果张士诚守不住,我们和他结盟,张士诚带着残兵败将,要退到滁州,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纳张士诚,元兵势必追杀过来。如果不接,却是败坏了盟友之谊。就算再退一步说,就算元军攻灭了张士诚,也未必就一定来打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我们还能和元廷讲和,拖延时间吗!元军人多势众,可越是壮汉,吃得越多。别看这一次脱脱起倾国之兵,要一举荡平红巾,我敢说他是痴人说梦!元廷有足够粮饷,何至于等到今天?”

    冯国用一番话,说得众人豁然开朗。

    徐达也跟着补充道:“元廷集结了许多西域兵马。我从吴大头那里得知,这些兵马都怕酷暑。如今是十月份,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之后,他们就没法继续打仗,必须退回北方避暑。如果张士诚能抵挡两三个月,我们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只要提防江南的元军就好。”谷

    ……

    两位武将的观点,和文人这边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甚至张希孟跟他们也有很大的差别。在他们看来,为了拖延时间,哪怕和元廷讲和也是可以的。

    这就很军人。

    只专注战场,不太想别的东西,反正怎么有利怎么来。

    在他们看来,完全可以把张士诚推到前面,先跟元军消耗。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和元廷示好,迷惑敌人,给自己争取时间。

    这些想法在汉贼不两立的文人看来,属于不择手段,离经叛道了。

    果然是武夫无德!

    可仔细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朱元璋比前面思索的时间更长,他并没有立刻下结论。

    而是说道:“徐达,冯国用,还有汤和你们,等以后有重大军情的时候,你们也跟着商议吧!”

    武将们捞到了一个参与决策的权力,尽管这几位千户还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的心情都很不错。

    而且文官当中,只有张先生和他们看法一致,自然就觉得张希孟更加亲切,先生果然厉害!

    朱元璋这边虽然没有最后敲定方略,但是却也没人搭理罗贯中了,直接把他扔在了一边,也没人搭理他。

    住在客栈的罗贯中很愁苦吗?

    恰恰相反,他的快乐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手上有三千两黄金的巨款,朱元璋不见他,自然就送不出去,那就只能成为他的小金库了。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罗贯中一口气包下了一个院子,顺便还找了两个姑娘过来陪他。

    红袖添香,彻夜写书。

    有香茶美人相伴,夜深人静,文思泉涌,罗贯中只觉得浑身的艺术细泡都升华了,老师写了《水浒传》,自己绝对要超过老师,写下一部更了不起的著作!

    罗贯中白天出去看戏,他追着吴大头的戏班子,演到哪里,看到哪里,就当是采风了。

    然后晚上回去写书,有空了还跟美人说笑,这日子过的,哪怕连白金都羡慕垂涎啊!

    什么诚王啊,就当他不存在。

    只不过有些事情,哪怕连张希孟都预料不到……“上位,大事不好了,赵均用这个贼,投降了元廷!”

    “什么?”

    得到消息,滁州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朱元璋在内,他们一直在计算元军的兵力,想着应对之道,却没有想过,赵均用居然能背叛红巾,投身元廷。

    “消息可靠吗?”朱元璋追问。

    郭英解释道:“上位,这是在赵均用身边的一个护卫送出来的消息。他说赵均用愿意给元军充当前锋,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率领十万大军,在他的后面。他们打算先分兵攻灭滁州红巾,也就是咱们!”

    元军居然要同时攻打滁州和高邮!

    也先帖木儿是脱脱的弟弟,元廷的御史大夫。

    他统御十万兵马,战力绝对不可小觑,而且还能和脱脱遥相呼应,一起推进。

    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管是主张和张士诚结盟的几个文臣,还是主张坐山观虎斗的张希孟,以及几个武将,全都没有料到,元军竟然会这么托大,直接分兵并进!

    要说起来,也是朱元璋发展太快,他推行消灭豪强的策略,触动了一些大户的利益,他们拼命向元廷送信,希望朝廷能出兵剿灭朱元璋。

    脱脱得到了消息,又恰逢元军声势浩大,赵均用投降,他就索性让兄弟出兵,顺带灭了朱元璋。

    不过是一走一过罢了,费不了什么力气。

    一瞬间,所有压力都落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什么是当家人,就是最后做决定的那个!

    不管是生死存亡,任何后果,都要他一肩扛起!

    朱元璋,该怎么办?

    啪!

    老朱一拍桌案,豁然站起,他看了一圈,又放声大笑,冲着大家朗声道:

    “历来以弱胜强的大战,无不是强势一方骄纵自满,以为必胜!如今脱脱自恃兵强,居然分出一支人马,要灭了滁州。他自己寻死,咱就成全他!”

    老朱充满信心的几句话,立刻扭转了大家伙的担忧。

    而且他的态度让大家伙倍感振奋,包括张希孟在内,这种在危险当中看到机会的本事,才是开国太祖的风采!

    张希孟立刻涌起一个念头,“主公,既然赵均用当了元廷的走狗,我们就先杀了这条狗,给元军一个下马威!”

第一百零四章 全员反叛

    张希孟主张先对付赵均用,立刻得到了大家伙的热烈响应,包括李善长在内,都主动道:“上位,打不过元军,还打不过赵均用吗!这个白眼狼一定要除掉!”

    朱元璋突然呵呵一笑,“李先生,你是说咱打不赢元军?”

    李善长顿时语塞,急忙道:“是,是打得赢赵均用,更打得赢元军!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拱手让人!”

    情急之下的李善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奋斗,不光是朱元璋羽翼丰满,力量暴增。在老朱手下的这些人,不断升官,地位与日俱增。

    谁又愿意将大好成果放弃掉!

    张士诚能竭尽所能,保护地盘,朱元璋这边意愿更加强烈。

    老朱思量再三,终于道:“这次打赵均用,务必全力以赴,一击必杀!如果不能尽快灭了他,弄得元军大队杀过来,我们就不好办了。再有,解决赵均用,是一次练兵。我们歇了好几个月,大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也要检验一番。”

    朱元璋目视着所有将领,被看到的都不由得挺直了胸膛……徐达、汤和、吴祯、吴良、花云、费聚、郭英,一直延续到最后,胡大海和常遇春,足有二十几位千户官,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召唤一般。

    猛虎出笼,蛟龙腾空,淮西猛兽要发动了!

    不过在此之前,大家伙还要定下一条策略,要怎么引诱赵均用上钩……彭早住直接站了出来。

    “上位,这事交给我了,我和姓赵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也该算了!”

    朱元璋沉吟少许,点头答应,不过老朱还是很谨慎。

    “彭千户,赵均用这个贼太熟悉濠州红巾了,如果让他跑了,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你要报父仇,这是天经地义。但是你不能因为父仇,迷了眼睛,乱了方寸!”

    彭早住一笑,“请上位放心,俺明白怎么办!”

    这边很快商议妥当,由彭早住率部出来安,押运粮草返回滁州,以此吸引赵均用的注意。

    同时朱元璋调动了十五个千户,由汤和、徐达、冯国用等人分别率领,悄悄离开滁州等地,进入预设的阵地埋伏,织起一张大网。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支力量也调动起来,那就是遍布滁州各地的护田民兵……没错,在分田之后,朱元璋接受了张希孟的建议,鼓励乡村百姓,结社练武,组成民兵,平时维护地方安全,协助对付山贼土匪。

    到了战时,他们要负责运输粮草、伤员。

    民兵没有军饷可拿,但是每个月有五斗米补贴。

    另外本村可要拿出一些财物犒赏民兵。

    总而言之,民兵就是百姓自愿组成,保护分田成果的队伍,就是正规军事力量的补充。

    老朱按照张希孟的建议,下达了命令。

    结果效果出乎预料得好!

    各地年轻人踊跃参加民兵,有些上了年纪的,经验丰富的,竟然也投身其中。这些年天灾人祸,接连发生。又历经了几年的战乱,谁心里没有一本账,这可不是什么太平年月。

    好容易有了一位肯为大家伙做事的好上位,给大家伙田亩,让大家伙能吃得饱,穿得暖。这是多大的恩德!

    更何况组成民兵自保,那也是为了自己,为了乡亲,总不至于乱兵土匪来了,就只能坐以待毙吧!

    因此从滁州到和州,民兵组织如火如荼,王弼那些人就是民兵出身。

    目前为止,要说民兵有多少,张希孟并没有准确数字。

    但保守估计,也不会低于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当中,至少有两万是可以离开本县,到百十里之外,运粮作战。

    到目前为止,朱元璋的兵力已经形成了明显的三个层次。

    首先就是最精锐的十几个千户,他们装备好,训练充足,甚至可以基本实现脱产,是全军的拳头。

    而后是二十个乙等千户,这些人一半训练,一半屯田,也有着强大的战斗意志。只要条件允许,随时可以提升为甲等千户。

    最后就是分布在各个村子,多达数万人的民兵。

    从上到下,铜墙铁壁。

    正是有了这份底气,面对元廷几十万人马,才能迅速统一意见,跟元军血战到底!

    可以很明显看出来,朱元璋这边可比吵吵嚷嚷的张士诚,要强了不止一筹。

    赵均用并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还十分得意。

    就在几天前,元廷给他送来了万户的大印和官服,另外还有一千金赏赐,一口金刀。勉励赵均用,大杀红贼,为国效力。

    赵均用穿上了官服,配上了金刀,倒也有了几分威仪。

    “你们大家伙说说,咱们算不算光宗耀祖啊?”赵均用忍不住大笑,“俺家祖上多少代人,都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俺一下子就弄来个万户,祖宗在九泉之下,都会高兴的!等回头俺得空了,一定重修祠堂,编订族谱,让祖宗也跟着沐浴皇恩啊!”

    赵均用满心欢喜,可他手下却有一个人皱起了眉头,此人名叫毛贵。

    “殿下……你既然称王,又如何能接受一个区区万户啊?”

    赵均用一怔,称王?

    没错,他是称了永义王,但是这个草头王,能算什么啊?

    “毛贵,你是不是不愿意投靠朝廷?”

    毛贵深吸口气,认真道:“殿下,俺跟着你,跟着李天王(芝麻李),一起占领徐州,一起跟元军血战,从徐州到了濠州,又从濠州到了泗州,从头到尾,有多少弟兄们死在了元军的手里,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谁都能降,唯独我们……”

    “够了!”谷

    赵均用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毛贵的话。

    他也气急败坏,“你当我愿意投靠元鞑子?我稀罕这个狗屁万户?”赵均用破口大骂,“还不是朱重八那个贼!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要饭的小秃驴!现在倒好,定远,滁州,就连和州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我们现在困守泗州,攻不下淮安,后路又被朱重八截断了。如果他挥兵背上,重新占领濠州,我们怎么办?束手待毙吗?”

    “还有,那个张士诚,他起兵比谁都晚,现在倒好,建了国,称了王!前些时候,他还跟老子打了一场!我不想投靠元廷,我也想带着大家伙成王建国,独霸一方!可现在的情形不允许啊!”

    “我只有先假意投靠元廷,借助元廷的势力,先灭了朱元璋,然后才能有机会打开一片天地。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弟兄们着想,你不明白啊!”

    赵均用这一番不无委屈的话说完,又看了看毛贵,发现他低下头了,再看看其他人,也无不如是,赵均用总算松了口气。

    “都不要胡思乱想,听我的命令,明日出兵,先拿下来安,给也先帖木儿露一手,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一个个区区万户,远远不够!想让你叫赵爷爷效忠,怎么也要像陈野先一样,给个元帅当当!哈哈哈!”

    ……

    赵均用的这番高论,很显然并不能打消大家伙的疑惑……相反,最后的那句话,还漏了底细。

    说到底他还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东西,要的不过是权力罢了。

    前面他抓过郭子兴,又杀过彭大,如今再投靠元廷,种种举动,一心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无所不为。

    谁也不是傻子,也看得清楚。

    毛贵出来之后,思量再三,仰天叹息。

    他决定离开赵均用。

    没办法,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徐州,和元鞑子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给元廷当走狗,去剿灭同为濠州红巾出身,并肩作战过的朱元璋?

    不过毛贵是个厚道人,如果去投靠朱元璋,岂不是反过头,就要来杀赵均用,这也不合适……思前想后,毛贵在半夜三更,召集了几十个亲信部下,果断离开了赵均用,去投靠刘福通。

    到了第二天,赵均用清点手下兵马,准备出征,猛然发现少了三个人。

    除了毛贵之外,竟然还有两个人走了,他们都是濠州出身的老红巾,着实不愿意跟着赵均用作孽!

    面对这个局面,赵均用感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坏了,人心散了!

    这是任何一个当头的,最接受不了的结果。

    赵均用一心只想着自己,到底遭到了反噬,部下也开始抛弃他。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还要不要进军?

    赵均用不但不傻,还很聪明,甚至有点聪明过了。

    如果此刻停止用兵,那证明自己心虚了,会有更多的部下逃跑,元廷那边会更加瞧不起自己,就连朱元璋得到了消息,也会派兵北上。

    到时候可真就内忧外患,死无葬身之地了。

    “毛贵这个白眼狼,他说得好听,还不是贪图朱元璋给个钱财,他投靠了朱元璋。咱们不赶快南下,打朱元璋个措手不及,咱们都完蛋了。”

    赵均用也不管有没有这事,先给毛贵按了个罪名,稳住军心,随即一声令下,大军南下……

    只不过仅仅走了个毛贵,他的部下就铁板一块了吗?

    显然没有!

    在赵均用的部下当中,就有一个人,叫缪大亨。

    缪大亨最初算是濠州的豪强,有些实力。他曾经响应元廷号召,纠结地主武装,攻击濠州,结果打了败仗。

    随后缪大亨归附了知院老张,在横涧山驻守。

    在原本的历史上,缪大亨被老朱袭破营寨,投靠了老朱。

    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朱元璋在驴牌寨推行了均田,又铲除了沐家的势力,弄得缪大亨震怒不已。

    他的叔叔缪贞又劝说缪大亨效忠朝廷,不要跟反贼为伍。

    曾经的历史,缪贞是帮着老朱劝说缪大亨的,着实有些讽刺。

    缪大亨听从了叔父的建议,准备北上,结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赵均用的兵马,缪大亨战败,只能投靠了赵均用。

    只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缪大亨发现赵均用极端自私,而且不折手段,实在是不像一个雄主。

    恰巧在这个时候,他的叔叔缪贞因为奔波劳碌,染病去世。缪大亨就偷着把叔父的尸体运回了家中,在祖坟安葬。

    这次返回,让缪大亨开了眼界,分田之后的家乡,迥然不同。百姓安居乐业,田连阡陌,稻麦飘香,到处生机勃勃。

    缪大亨看在眼里,也颇受震撼。

    返回之后,不断思索,渐渐地有了别的看法。

    而这一次赵均用决定投降元廷,宛如最后一车稻草,压在了缪大亨的心头。

    还有什么好说的,投了吧!

    正在缪大亨若有所思,向南行进的途中,又有两位赵均用手下的千户赶了上来,三人并马前行,其中一人就道:“缪兄原来跟元廷做官,不像我们这些草莽土匪,以后定是前程远大,只可惜,我们这可头颅,怕是要被送给狗鞑子了!”

    缪大亨一惊,不由得意味深长,看向了两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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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