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综测(7)
不是唐熙过于狂妄、目中无人,而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中,只有一步步踏实的往上爬,才有可能不会被欺负。这点道理,体现在她一掌被金钟罩轰倒的震撼,体现在客栈房间被抢的无助,体现在黑暗森林中不断增多的淘汰人数。
而黎明一伙人,正是不请自来的第一批炼金石。所有学子修为尽失,灵丹符篆灵宠暂具失效,她正处于极大的优势之中。否则以唐熙的惜命程度,她万不敢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来。
不成功,便成仁。进一步,能极大可能获取优先择师权,距离她的目标更进一步;退一步,也不过是中途淘汰罢了,不伤及根基就有卷土重来的资本。
顾龙根本不把唐熙的口出狂言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上前俯下半边身子,袖摆银光乍现,与她对视。
“小姑娘,话不能乱说。”
话语刚落,一阵轻鸣破空声从顾龙指尖弹出,银光犹如锋芒般带着戾气朝她天门刺去,诡异的速度使周边光幕都有些倾斜,扭曲着空气一同袭来。
唐熙却是嘴角一弯,在银光离她三寸距离时一手抬起,飞快地伸出二指夹住,那银针竟定定地甩着余震被禁锢在纤细的手指当中。
不等顾龙反应过来,她食指一弹,以相同招式物归原主,银针换了个方向朝对方天门刺去。
顾龙内心一惊,一个虚影向斜后方翻了过去,银针擦过他发鬓,堪堪割下两缕青丝,插入身后的树木当中,仔细看去,竟只见其洞不见针身。
众人只是惊呼一声,没想到孱弱得跟只小猫似的身躯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顾龙这招飞银术可是独门绝活,讲究的就是神速和爆发,多少年来苦心历练才能一招制敌,这女修……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偷学,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妈的,这样对比着显得他们很废柴好不好。
顾龙被众人议论得青筋凸起,他匪气尽显,吼道:“还愣着干嘛!上啊!”
乌压压的一众秉持着“决不能给顾少丢脸”的意念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一时间,剑光刀影满天飞,恰如炼狱银河慧。
唐熙束起的发簪被打散,满头瀑布般的青丝随风扬起,坚毅的小脸上氤氲着血滴,片片艳红,映在她玉脂般的凝肤上犹如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
手握匕首,浑身被刀剑刺得衣衫不整,她无心顾瑕,躲过背后偷袭的一斩,挥舞着沾满血迹的泥泞匕首,狠狠地朝那偷袭者脖间一抹,顿时血涌成柱,狂喷起来。
唐熙抹了一把脸,那人已化作泡沫被淘汰出局,她又转身专注于下一个目标。
地平线上已吐出鱼肚,晨曦洒着金光普渡整片森林,黑暗与光明之中,犹如一夜内撕扯的万道剑气劈开的缝隙,朝阳无孔不入地趁虚而入,扑在少女的脸上。
她浑身是血地躺在草坪之上,青草摇曳,抚摸着她满身杀气。
唐熙也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腿软得细细颤抖。虽然是虚体,但惨死的现状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断弥漫在脑海之中。此刻倒下,她竟有些解脱的感觉。
诺大的屠宰场中,只剩下一立一倒的男女。黎明手持利剑,站在她脸前说道:“是我小看了你。”
唐熙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要开口,喉头淤滞的气血不上不下,憋的她一口气差点噎过去。
这特么,临死前连句遗言都说不出来,还怎么放狠话。
思考了一下,唐熙默默伸起勉强能动的胳膊,中气十足地比了个中指。
黎明一脸莫名其妙:“这是何意?”
唐熙又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夸你厉害的意思。
“既如此,倒可以给你个痛快。”
黑暗森林也属于一方芥子空间,只不过广场上那个是时空芥子,而这里只是空间芥子,这里每分每秒的感受都真实不二,直至淘汰。
所以听这话的意思是想一剑斩了她。啧啧,好血腥的画面,她还是闭着眼吧。唯一可惜的是,大概那种牛逼屌炸天的师尊与她无缘了。
她开始在一片漆黑中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肉串,四只烤扇贝,五只大闸蟹……
只听“锵——”的一声,摩擦生出的火星子都灼了她几根秀发。她头皮一热,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一双墨色金丝兽靴划过一阵凛风屹立在她身旁,卷得图腾飞扬的道袍衣角随风荡漾。逆光望去,那人玄发泼墨,身披金光铠甲,犹如另一个时空穿梭而来的天神下凡,尽展鸿鹄。
“……我这是升天了?”不是说只是被淘汰,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吗?
然而接下来那仙人臂膀用力,将对方的剑抵了回去。黎明被震得连退三步,手掌发麻。
司徒辙又是手腕一转,流光剑附着寒光迎了上去。
唐熙就这样双眼看天瞪了有半分多钟,才意识到,她……好像还没被淘汰?
头顶不远处有两人在打架,一个进攻咄咄逼人,招式层出不穷,一个防守固若金汤,但不一会气息有些紊乱。
谁输谁赢,不用看便知。
周围青草独特的香素与和煦的朝阳令她有些困顿疲乏,伴着激烈搏斗的风声鹤唳,唐熙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好似有宽厚坚挺的后背可以让她倚靠,正如她八岁那年出了车祸,唐洲背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向医院时的背影。
她想,终于能不用那么累了。
终于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爬在哥哥的肩膀上毫无顾虑地睡去了。
悦莫星觉察到后背的小人有所动静,轻轻扭头,发现她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睡了过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姑娘,心怎么这么大。”
第十七章 综测(8)
唐熙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枝繁茂密的缝隙中透着天边的火烧云,热烈燃烧似火浪,落雁云霞如点漾。
一睁眼就是不远处两个少年在篝火旁烤着馕饼,香味一绝。
辟谷丹至少要到筑基才能吃,否则还未加固的经脉承受不住丹内所蕴含的能量,一不小心便会爆体而亡。
而初入宗门的弟子绝大部分年龄都是在八到十二岁之间,心性和时间都不足,再逆天的孩子也只能修炼到炼气五层。所以森林内的所有弟子都只能进食度日。
从这俩人的衣着装备便可见一斑,摆明了是名门望族出来的修n代,看来族中长辈特意交代过森林内的环境,故有所准备。
相比之下,唐熙真觉着自己可怜的像个孤儿。
二人听到身后有动静,同时回头。她半点没有偷窥人半天被发现的羞愧,郑重其事地道了谢,说完才发现声音沙哑的厉害。
“喝点水会好受些。”
悦莫星打开水囊,蹲在她身旁递给她。
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唐熙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这也太像了,仔细看去,俯视人的眉眼也像,说话时的嘴角弯度也像,就连声音也相似个七八成。
她忍不住问:“你叫什么?”
“什么?”悦莫星被她赤果果的眼神盯得面颊发烫,一时间没注意问题所在。
“你叫什么名字?”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是连她都未曾感觉的忐忑。
这世间不是有因果轮回、缘劫缠绵吗?如果鬼神都比比皆是,那么……
“悦莫星。”
不是他。
唐熙内心弥漫着苦涩。是啊,沧海一粟,蜉蝣天地,自己所想的那种几率,实在是小之又小。她怎会将希望寄托于飘渺无尽的轮回之中,实在是有些可笑。
悦莫星在她缀满星河的眸光中捕捉到一丝失落,十分不解。他很确定之前从未见过她,否则不可能毫无印象。
“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裴暮璃。”她站起来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清水,才感到干燥的喉咙不再发紧。
她拖着浑身酸痛的身躯缓缓走到篝火旁,大刺啦啦地坐下问道:“不介意加个人吧?”
“不介意。”司徒辙只是冷淡一声。
看着他图腾飞扬的道袍衣角和墨色金丝靴,唐熙嘴角抽了两抽,原来是他救了自己。
看似清秀的身板,后背还挺有安全感的嘛。
“你叫什么?”她问。
“司徒辙。”
唐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啊?”救她的人居然是司徒辙?那个众人口中八岁测出变异雷灵根、不到几个月就连升至炼气三层的天才少年?
最关键的是,他比自己小吧!可怎么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
“我不平衡!”
“你是悦薇诺的女儿?”
悦莫星冷不丁地站在她身后冒出一句,将唐熙的注意力瞬间抓了回来。
那的确是原主母亲的名字,裴母仙逝得早,距今也有近九年的时光,裴家小辈都不一定能叫的出来,他怎么会知道?
清风拂过,蓦地脑内银光一闪而过:悦莫星,也姓悦!刚刚她得到回复时心如乱麻,竟大意忽略这层关系,此刻倒是醍醐灌顶,脱口而出:
“表哥?”
谁知对方竟真回了个“嗯”。
唐熙整个一被雷劈的姿势维持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点缓不过来。兜兜转转,这人还真是她哥?
悦莫星内心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半个月前悦家忽然兴师动众调遣数名金丹护法前去蒲祂城,事出起因他略知一二,是早些年驾鹤的姑姑唯一的女儿被裴家活生生当成祭品埋了。
他初次听闻时大怒,怎会有如此愚蠢迂腐的家族,竟听信谗言做这些背负因果的糊涂事。性命攸关别人尚且不能饶恕,更何况是他具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悦家长年潜邸于奉天城,距离南下的蒲祂城十分遥远,实在是鞭长莫及。又出于愧对远方小辈的关照不佳,一怒之下将裴家掀了个底朝天,蒲祂城唯一的炼气塔毁了半截,以后修炼的道路更是艰难。
说到底,这门亲事是裴家高攀。若不是当年悦薇诺与裴宥两情相悦,且裴宥装作一副深情脉脉的模样,悦家怎会放心嫡支女儿远嫁他乡,还嫁的是这种小族小户。
悦莫星将烤得两面焦黄的馕饼从树杈上取了下来,递给唐熙,“尝尝?”
“……哦。”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味同嚼蜡。
该怎么告诉悦莫星其实他表妹裴暮璃已经转世,她其实就是个换了芯的替代品?可是这样说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夺舍的大魔头吧,而且穿越这种事,实在是讲不清理还乱。
干脆闭嘴好了。
饭毕,司徒辙从腰间拿出两个锦囊给她,唐熙立刻明白过来除了黎明那一伙人得来的玄珠外,他将之前自己拒绝的那份滑褢兽肚子里的也一并给了。
还真是个严谨细腻、一丝不苟的小老头。
不要白不要。她接过来数了数,一共是四百五十八个,眼都开始冒金光了。
“这……这么多?”唐熙吞了吞口水,突然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早知道打一架就能抢这么多玄珠,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战术策略统统抛却脑后好吗,她能一天干三架,不吃饭那种。
收起锦囊,三人扑灭了篝火,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我们昨天往南走,又遇见了一只和滑褢兽很相似的魔兽,不过没有正面交锋。这种魔兽在《九州兽录》中并未有所记载,应该是芥子空间的掌控人凭空捏造出的一种食人兽。它肚子里的玄珠,都是啃食修士留下的。”
司徒辙的声音轻淡幽然,很适合在这静谧的夜晚低声交谈。
“目前看来你的伤不适合单打独斗,还是和我们一起更安全些。”届时随便打两团人马,以守住现有的玄珠为主,不宜主动出击。
对于她的遭遇,他略有耳闻。司徒家的密探与刺客一向神龙蛇尾,打探全面。
而且裴暮璃一开始拼命也要救下悦莫星也可以解释的清楚,毕竟二人有着血缘关系。
司徒家和悦家同为奉天城五大家族之一,前者主攻密探、丹药、宝器的运输与交易,后者协助药材、冶铁、晶石的储存与供给,几百年来合作无间,相辅相成。
而司徒辙和悦莫星作为两族新一辈冉冉升起的新星,资质和悟性卓然不群,两族有意让二人从小培养情感,加深族间羁绊,因此二人可谓是从小形影不离的修伴。
悦莫星的妹妹,他自然也要照看一二。
只见唐熙皱眉思索了片刻,乖巧的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我要去杀人。”
“杀很多人。”
第十八章 拜师(1)
司徒辙默默看向悦莫星,用微挑的眉峰询问他:你表妹这么猛?
悦莫星擦擦额角的汗:可能是和别的女修不大一样……
他轻咳一声,劝道:“暮璃,你伤势尚未恢复,又无法使用丹药,明日还是以静养休息为主。若是想要玄珠,我和司徒这里余有几百,你尽可拿去。”
唐熙听得直翻白眼。那怎么一样,这表哥又不是亲的,她拿着难道不亏心吗?再说了,哪只眼睛看到她尚未恢复,为了拜个牛逼的师父,她可以一直打下去!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转了个弯:“不行,你们夜以继日为了玄珠打了这么多天,面色都苍老了不少,想必也很看重这次的排名,我不能……”
越说到后面二人脸色越是铁青,最后黑的跟一块锅底似的。
司徒辙:“面色苍老?”
悦莫星:“实在羞愧,我俩从小到大只有俊到别人尖叫的份,那叫成熟。”
司徒辙:“看中排名?”
悦莫星:“实在羞愧,归宗之前玄剑宗曾派遣执事至鄙人二族旁敲侧击过心系长老,且族中功法心经不胜枚举,我们二人所作所为,只能称之为历练。”
两人默契十足:“又有何哉?”
……行,你们两个人,我打不过。
接下来的一夜一日里,唐同学充其量算只跟随宠物,日程如下:
悦莫星:“打不打?”
司徒辙:“打。”
好的,他们两个联手上去七八回合招把对面四个人干飞了,而她默默跟在屁股后面拾锦囊。
悦莫星:“饿不饿?”
唐熙:“饿。”
好的,三人就地取材生火烤饼杀鱼,她美滋滋地吃饱喝足学着打了半天座,啥也没感受出来,又开始上路。
悦莫星:“想不想要?”(指着远处草丛里打盹的滑褢兽)
唐熙:“不不不我们还是走吧。”(扯住试图上前的某表哥)
好的,三人小心翼翼从灌木丛旁溜走,不带走天边一片云彩。
如此循环往复。
直至空中回荡着“综测结束”几个混浊苍老的芥中传音时,三人刚合力猎杀完一头雏形滑褢兽,收获颇丰,衣衫褴褛地被传送到了大殿台阶之下,腰间锦囊已消失不见。
“咦,那不是司徒和莫星吗?身旁那个女修是谁?”有眼尖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不认识啊,看着瘦瘦小小,还脏兮兮的,应该是留到最后一刻被传回来的吧。”
“就是,她这样子,怎么可能勾搭上司徒。”
“话说,你们也别小瞧人啊,能留到综测最后,说不定也是一匹黑马。”
刚刚那人撇撇嘴:“说不定挂树上挂了三天呢?反正我不信。”
……
这边被议论的漩涡中心倒是安静祥和,三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悦莫星往司徒辙身后一躲,愤然低声道:“好兄弟借我挡挡,我他妈长这么大没这么狼狈过。”
一旁的唐熙白眼翻到了天上:“大家都是一身泥泞好吗,你看看这周围哪个不是缺褂子少袖的,你这张脸只有俊到别人尖叫的份。”
“这些老家伙不是说虚体进芥子吗?怎么连实体的衣物也能破损?”悦莫星简直要冲上去和四长老拼个你死我活。
司徒辙跟看傻子一样扭头看他,淡然道:“不然怎么叫虚实结合?”
唐熙在十分狗腿地点点头:“嗯嗯,司徒哥哥说得对。”
“……”悦莫星双眼望天,十分无助。他很早就想问,明明他才是她亲表哥,怎么这丫头过了一天一夜整日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司徒后面,还无脑崇拜、马首是瞻!
他只能用眼神,狠狠地在司徒辙身后剜了半天,发泄心中的郁气。
“再盯,我就走了。”
狼狈不堪急需遮掩的悦莫星:“……”
行,一个两个挤兑爷,爷还就真……不剜了行了吧?
注意到悦莫星憋屈地转过头,唐熙差点一个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正要安慰两句,蓦地从千介台阶之上刮来一袭微风,扑面清爽,随之凤啼笛鸣,云浪翻滚,八色流光齐从天降,直看得她目瞪口呆。
流光化作云雾四下散开,八位仙气飘飘童颜鹤发的长老挥洒着袖摆从容入座,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实,但是唐熙可以确定——
妈呀一个个身高腿长俊气挺拔真是威武雄壮气度不凡哪!
挑哦不,拜哪个都对其他长老的颜值是一种亵渎!这不行,这不行,让她好好想想。
想着想着唐熙的嘴角又咧到耳根子去了。
司徒辙和悦莫星虽然也帅的各有千秋,但一个五官稚嫩还没长开,一个肖似她哥都看烦了(?),对于心理年龄二十岁的她来说,完全没有此刻一排型男熟男的诱惑力大。
曾经只想苟活于世的她,从没有想到修仙界竟是颜狗的天堂。
这趟穿的不亏。
不多时,掌门乘坐仙鸾飞鹤从天而降,平稳地降落在大殿正中。
司徒渊手指持空一点,金色波浪一圈圈逐渐扩大荡漾,直至包裹住整片大殿前区。
“六界维恣,分而立邑,仙擎设五宗而继之,乃为灵寡之捷左。是宗者,神之盛也;魄者,灵之稀也……”
掌门慷慨激昂地开始了他每年一度的开场白,唐熙听着有点乏其可味,开始数前侧方司徒辙的睫毛。
数到第一百四十六根的时候,头顶上嗡嗡作响的念经之旅终于告一段落,开始正式进入主题。
“……今我宗入名一千二百零七位卓然子弟,均在归宗综测场上尽展拔萃。经考量,前三位已由诸位囊中玄珠数目抉择而定。”
喧哗的阶下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静静等候着前三人选的宣布。
要知道,能进入玄剑宗的修者已是资质与心性均上佳之人,能在群龙厮杀中拼搏出一条道路的人,其各项潜能必是远超同门。这样的修者,再拜入大能的门下,只要不误入歧途,飞升成仙可谓是一路平坦。
“第三名,尉迟一凡。”
此话一出,低下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我没听错吧?尉迟居然是第三名?”一名男修悲痛欲绝,仿佛与第二失之交臂的人是他一般。
“有没有搞错,尉迟第三,除了司徒哪个会是第二?”
“也有可能,毕竟他们在修炼速度上极为妖孽,说不准刨去修为也和我们差不多水平。”
“你被杀昏了头吧?那种家族出来的各项品性是我们能比的?”
……
在众人愕然无措的同时,一道傲然似竹的身影从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踏上千介阶梯,身负玄剑,不卑不亢,似乎完全不受议论的影响,就这样一步一步往上走,步步坚毅。
第十九章 拜师(2)
“弟子尉迟一凡,参见掌门。”
遥遥无终的阶梯之上,尉迟一凡单手抱拳赋于眉间,态度虔诚。
掌门上前虚托一番,道:“不必多礼。”
“基于你的变异风灵根和林内表现,大长老和五长老均对你欣赏有加,如何抉择,全凭本心。”
语毕,司徒渊便后退一步不再多言,等待着尉迟一凡的选择。
大长老资质最深,话语权最重,从玄剑宗开宗以来一直身居高位,修为高深莫测,千年和平以来,宗门轮到他出手的事件少之又少,但凡出山必然是有棘手问题的出现。
而五长老却和大长老完全相反,性子跳脱,鹤发童颜,亦师亦友,以化神后期的绝对实力占据八大长老一席。
这两位都是整个擎苍大陆德高望重的大宗长老,任何一位只要拜入师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只是各有优劣,平分秋色。
大长老虽然资历深厚,却也有所限制。门下真传弟子不说泱泱不绝,总归是一众长老当中最多的。再加上宗内要事都交与掌门与大长老打理管辖,对于新来的弟子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五长老倒是逍遥快活,大手一挥整日拿奉饷度日,云游四海,有足够的闲暇来指导门下不多的徒弟,遇到心怡的弟子还会出门云游时提携一二。
唐熙听身旁二人分析了半晌,觉得这完全就是当代研究生导师的两种不同类型的典例。一心扑于交集与实验的大佬和项目不多能悉心指导的小能之间,她可能会选择后者。
已经是没娘亲没爹养没资源的可怜娃了,更何况她是个连引气入体都不知道如何操作的穿越者,再选个放养的师父,不如一刀杀了她来得痛快。
但前提是她能选才行。想到这里,一颗心又忐忑不安地跳了起来。
尉迟一凡选择的很果断,但为了顾及五长老的尊面,犹豫了一阵后委婉的拒绝了他抛出的橄榄枝,跪拜在大长老门下,排行十九。
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线抢人,属实是令人意外。然而众长老对于尉迟的选择也并不算惊讶,甚至五长老脸上并未出现一丝失落之意。
这一系列举动落在看客眼中更是勾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难不成前两名中有五长老更为钟意之人?由此他们便更期待接下来要出场的人物了。
“第二名,司徒辙。”掌门司徒渊波澜无惊地宣布着,仿佛口中的名字和自己没有任何瓜葛。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激烈程度比之前更甚。
“是我疯了吗?司徒第二,哪个能第一?”
“偶而第二又有何妨?难道一直第一才是正常的吗?未免太苛刻。”有修士开始正辞。
“我倒是对第一期待的不行,能打败司徒尉迟的剑修,在擎苍大陆可不多见。”
……
台阶下正中的一片区域内充满了窃窃私语,而被议论的本人倒是一脸平静。司徒辙将手中的剑鞘潇洒一抛,薄唇微动,灵剑随古朴的咒语悬浮在其后背。
他如今修为已经稳扎稳打处于炼气四层,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容貌顿时焕然一新。
悦莫星:日你姥姥,突破炼气四层也不吱个声,害老子狼狈了半天。
司徒辙无视悦莫星的无声呐喊,目光锁定在金銮大殿之上。
他神色淡然,不言自威,浑身上下散发出瑾陈雍容,每踏出一步流光剑便烨烨生辉,银光从脚下如瓣涟漪开来,又归于虚无。
唐熙看向她表哥:这家伙平时都这么牛逼吗?
悦莫星被他的无视气了半天,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常规操作,习惯就好。
哦。他是牛逼炸了,等下轮到自己灰头土脸一身褴褛像只狗一样累死累活爬上一千台阶,还不被比成渣渣。
唐同学越想越有些郁闷。其实在刚刚掌门宣布第二名的时候她就知道第一名稳了,黑暗森林中三人日夜厮守在一起,她对司徒的玄珠数目大致有些底。
若不是那场近半百的屠杀战被司徒救回来,她根本不能攒够这个数目的珠子。她也曾考虑匀些玄珠给两人,奈何对方貌似真不太在意排名,拒绝了好几次,这才作罢。
念及至此,唐熙也想看看司徒辙究竟能拜入哪位长老的门下。
似乎是商酌已久,掌门并没有过多的话语,直接询问司徒辙的意愿后,将其归入二长老的门下。
“我就知道。”悦莫星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大殿之上。
几息之后,又恢复熟悉的放荡不羁,露出侧面的小虎牙对唐熙咧嘴一笑:“等下到你了,听表哥的,选四长老。”
唐熙:“?”
悦莫星:“因为他皮囊最好,你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唐熙:“??”
虽然是实话,但是……宁是怎么看出来的。
“长只眼睛都能看得出来。”悦莫星啧了一声,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我谨慎考虑过了,”他收起嬉笑,“一峰结构繁杂,大长老难免无暇顾及;二峰人才辈出,资源必不会倾向新晋子弟;三峰功法传统,近年有落没趋势;四峰峰主沉稳落拓,剑法独特,座下子弟简单,你去那里最合适。”
唐熙听得目瞪口呆,合着这么短的时间连她的归宿都想好了?
她呐呐地问:“那其他四峰呢?”
“前四峰与后四峰,境界不在一个层面上。”悦莫星揉揉她的脑袋,“想要变强吗?”
“嗯。”唐熙兴奋地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叮嘱。
“那就选长得最好看那个。”
“……”
第二十章 拜师(3)
夏日的骄阳十分灼裂,层峦大殿之上琉璃反射,几乎要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浑厚的传音终于再次响彻在苍穹之下,牵动着众人的好奇心。
“第一名,裴暮璃。”
唐熙对这个名字其实算不上有多敏锐,每次都要反应半天才记起来是原主的名称,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此刻倒也顾不上这点小小的不适,在惊叹声和质疑声中,她瘦弱的身躯挺直腰背,昂首挺胸迈起脚步,踏上了直上金銮的青石台阶。
百余步之后,身后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飘渺起来。热浪炙人,唐熙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额间的汗涔涔直淌。
她往下望去,蝼蚁般的黑点致密又参差,穿梭着庞大广场上栩栩如生的地雕蜿蜒,犹如茫茫冥海中上下浮沉的生蛟吞噬着众生、吞噬着仙灵,甚至吞噬着光明。
有一个声音突然朦胧地从远古洪荒中破冥而出,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低咏,传颂着万年以来白驹过隙又瞬息万变的艮玑断史。
巨大的灵气漩涡铺天盖地的涌向横梯之上的小人,来势汹涌,猝不及防。大长老猛拍一掌檀木紫纹桌,喊道:“不好,即刻顿悟!再不阻止灵气吸入会爆体而亡!”
话语未落,他双手禅指阴阳互推一颗金珠光球,一息之间便膨胀至数倍之大。
意念微动,光球刹那间将唐熙笼罩个滴水不漏。旋风穴口被堵塞,剩下的灵气如无将之兵,不攻自破,四下散去。
对于众人来说不过是几息之间汹涌的浪潮便被平息下来,而对于漩涡中央的唐熙来说,漫长的像是度过了一生。
“妈妈妈妈,我想吃小熊糖。”
“妈妈,我在期中考试数学拿了满分,全班只有我一个哦。”
“哥哥,苏辰翊欺负我,呜呜,他扯我辫子呜呜呜……”
“妈,我考上清华啦~”
“哥,你能不能别老抢我零食,你都多大了。”
“妈,我哥他总有自己的想法,您就别跟着催婚了,再催万一明年也吓得不敢回家过年了怎么办。”
“爸妈,我今年暑假要在医院实习,就不回去了。哎不用啦,钱够花的。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室友喊我写报告呢,先不说了啊~”
“这失了智的配角是怎么一路逆袭到飞升的?令人费解。”
空洞的虚音从脑海中走马观花的回忆里戛然而止,所有的记忆碎片轰然破碎,巨大而湍急的河流冲散了一切,带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一同埋没于奔流不息的时光荏苒之中。
雾凇沆砀,一座八角湖心亭亭赫然点于波面氤氲之中,艳阳六月,竟飘起一场大雪来。唐熙站在亭台中央,泪流满面。
“乾坤扭转,大势已去,你本不该属于这里。”
“我能回去吗?”
“机缘未断,是艮玑选择了你。倘若无法做到断舍离,”大雪纷飞中浮现一碗清水,“喝了这碗忘失汤,前世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倘若一切不复存在,可曾有人记得我来过?”
“不曾。”
“倘若不喝,又会如何?”
“前世的记忆,将会成为你的心魔。”
她摇摇头,“我不想忘,我也不能忘。”
“也罢。”老者一声叹息,“灵文晻蔼,窥势曲折。汝心已定,既是深渊,也是转机。汝,好自为之。”良久,又消匿于混沌太极之中。
台上台下的司徒辙和悦莫星见此情形,皆双目一凛,悦莫星更是流星踏步就要上前,被台阶前的阵界弹了回去。他从地上爬起来,明知结界稳如泰山,还是准备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莫星!不可!这丫头相安无事。”
神识传音在他脑海中急切传来,带着警告与嗔怒。悦莫星瞬间从心急如焚的状态缓缓回过神来,嘴唇微抿。
是他关心则乱了。灵气泉涌吸附她的那副场面似乎要将她悉数吞噬到另一处境地,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其拉回来,竟忘却了顶上还有一排洞察秋毫且实力超群的长老。
又要费尽口舌和族中那群老家伙解释半天,还有司徒那家伙……
薄汗湿透了他的内衫,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紊乱的灵炁停止了横冲直撞,温和地如小溪流淌般滋润着经络。
唐熙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一股小流在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她的皮肤,被贪得无厌地吸收、融化、再吸收,随着经脉蔓延到五脏六腑之间,甘之如饴,又撑得她有些微痛。
想要阻止,又拒绝不了那种隐约的舒适,着实要把她整个人逼疯了。好在几个吞吐回合之后,包裹全身的暖流潮落般退去,留下一身清爽与充沛。
众人只见高阶之上,裴暮璃完好无损地坐起来四下看了几圈,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爬阶陛去了。
……
“如此这般?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劫象发生呢。”
“劫象?说笑吗,除了大能渡劫和天降英才之外哪那么容易见到。”
“你们都没发现她一连破二阶么?蹬梯之前凡人一个,如今炼气二层了。”一个声音幽幽地提醒。
“还真是,我当初引气入体都要几个月,这女修蹬个梯子就顿悟了?”
“嘁,搞这么大阵仗,不过就个炼气二层,有什么好牛气的,还不是要看谁走得长远。”
……
唐熙自然是听不到身后的各种流言蜚语,她累死累活地爬完了一千阶陛,正脸红脖子粗地喘着气,并在内心呐喊着:
谁特么规定的爬完天梯还要爬阶陛!这不完全折磨人吗?
“小丫头,既已炼气二层,为何不御气而上?”
炼气期的修士已经具备吞吐灵气的条件,以身体为器皿,经脉为导路,运转三个回合便能御气。御之于腿,能点地即行;御之于手,可提携百斤。
唐熙循声望去,只见一众长袍飘逸的长老肆意坐于白玉沁椅之上,美髯白皙,明目朗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简直俊呆了。
众长老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此刻被一小丫头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倒也一个个面色未改,稳若泰山。
方才说话的五长老轻咳一声,唐熙才晃过神来,也是一惊,她竟突破到炼气二层了?怪不得身体确实比之前更轻盈易控,犹如脱胎换骨。
她只好实话实说道:“回长老,弟子不知。”
“哦?你既归我玄剑宗为弟子,怎会不知?”在五长老的认知中,如此基本的修仙基法,应是每位炼气修者皆倒背如流的口诀,甚至是凡人孩童都略知一二,她又怎会不知?
若不是已用瞳翎之眼早早探查过她体内全身并无异样,他都要怀疑对方是被夺舍了。
唐熙心道这帅哥好生奇怪,她说错什么话了吗,这些仙长们难道不吃文圣孔子那一套?
她一本正经地照搬照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要是再追问下去,她还得晃晃肚子里的墨水,把前世背的四书五经都倒腾出来。
“基法背得不如何,谬理倒是张口就来。”五长老轻笑。
“老五,小丫头懵懂些又当何,你别吓着人家。”三长老出来打圆场,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小丫头,你既为第一,便可自主择师,不知想归入哪位门下?”
他哄小孩似的语气令唐熙忍俊不禁。想起悦莫星的叮嘱,她缓缓走到一位月牙白袍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弟子裴暮璃,参见四长老。”
第二十一章 四峰
三长老没想到小丫头跪得这么干脆,那货真价实的扑通一声,听得他都有些疼,不由得有些嫉妒地说:“四长老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刚刚人小丫头看老四的眼神都直了。自古以实力服人的他们,什么时候靠过一张皮囊收徒。
“过奖,过奖。”
晏南泽听到三长老的打趣也不恼,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半晌,大手一挥,虚空无影的玄风托起她的整个身躯。
“裴暮璃?”
“徒儿在。”唐熙稳住脚底,略带稚嫩的奶音却掷地有声。
“你可考虑清楚了,要入我四峰门下?”晏南泽顿了一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回师尊,考虑清楚了。弟子不后悔。”
晏南泽见她态度如此坚定,会心一笑,身形一倾站起,向掌门和各长老点头示意:“掌门,诸位长老,如此我便不奉陪了。”
六长老打趣他:“这就等不及要回峰?既然那丫头执意拜你为师,还怕被我们抢了?”
“顾卿,不留下再挑些资质尚好的徒儿了?我看今年的弟子心性都不错。”掌门也劝道。
唐熙硬着头皮听这些大佬们谈笑风生,唠起诨话来就像她家楼下菜市场大姐们讨论今天白菜品质好多少钱一斤似的,听得她反倒也不紧张了。
可能高手之间都是这么有恃无恐吧。
“不了,有些事要交代小徒弟,剩下的给你们挑。”晏南泽语毕单手拎起唐熙的小细胳膊,一把将其揽入怀中,踏空虚步飞上云霄便往四峰赶去。
唐熙正在思考她拜的师父是不是有点傲然自负,突然一个踉跄就被单手托入怀中,迎面扑来凌冽又醇厚的灵茶芳香,一阵超重感压迫得她喘不上气,再一睁眼周围云雾缭绕,竟是升天了。
越是害怕,就越是情不自禁往下看。唐熙下巴靠在晏南泽肩膀上瞥了一眼,一阵头晕目眩。她感到有些不适,心跳开始加快。
“怎么,不舒服吗?”晏南泽注意到她蔫蔫的一动不动,脉络气息也开始不足。
唐熙:师父,该怎么和你说呢,我恐高。
“没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万能敷衍,唐熙觉得自己能抗就抗,绝不给人找麻烦。
“我挺……呕……”好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猝不及防地吐了人家一身。
晏南泽皱了皱眉头,快速灵气结阵护住小徒弟,撕裂一方空间踏了进去。
唐熙只觉得一眨眼就到了一处府邸室内,光线有些晦暗。
晏南泽把她平放在软榻之上,先给二人施了几遍清洁术,又掏出几颗滋补的丹药,一股脑给小徒弟服用上了。
丹药入口即化,沁人肺腑。不一会唐熙觉得浑身充满能量,连之前瘦弱的身躯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得娇嫩俏丽起来。
“师父对不起。”吐了您一身,我自己都觉得味大。
凭借十几年学习生涯的经验来看,老师们一般都比较喜欢乖巧听话、有错就认的那类学生。她恢复气色之后低着头,就差又一个扑通给跪下了。
晏南泽确实有些轻度洁癖,刚刚那一吐差点手一抖将唐熙扔出去。平日里两个弟子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修,突然多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不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分寸。
“无碍。你先下去休息吧。”
唐熙顿感危机——师父提前回峰不正是要交待她事情的吗?难道就因为吐了他一身,就被放养成孤儿徒弟了?
不,这不行,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于是她又很干脆地扑通一声给跪了。
“弟子不困,请师父指教。”
特喵的,这次力道比上次还大,膝盖都要淤青了。古有负荆请罪,今有跪拜求教,挺异曲同工的。
“怎么动不动就跪?”晏南泽决定先从这个臭毛病教起,“你喜欢,那便跪着吧。”
说着,也不给人辩解的机会,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完了完了,拍马屁拍到老虎屁股上了。唐熙开始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不是个好兆头,得想个法子把人给哄回来。
两个时辰后,当苏齐昭奉师尊之命来给小师妹送饭时,只看到正厅当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姑娘,和她身上破破烂烂的正红色丝绸外衫。
……这确定不是大街上捡的小乞丐?
苏齐昭靠近几步,地上前一秒还在熟睡的小师妹猛地用警惕的动作拔出腰间的匕首,神色凌冽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出洞。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是这种反应,连忙后退两步,尽量稳定她的情绪道:
“我叫苏齐昭,四长老门下二弟子,是你师兄,师尊命我来送饭。”
第二十二章 心魔
在睡眠中保持警惕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唐熙就一直保持的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在黑暗森林的三天里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导致现在每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连带着摸向腰间匕首的动作。
匕首很便宜,是下品铁质冶炼的武器,连法器都算不上,可是却救了她很多次命。
没有钱买像样一点的灵剑,即是她是玄剑宗入门弟子,也是一柄铁剑都奢望的程度。
所以当她发现可能再一次被选择的人抛弃的时候,她其实是慌乱的,是不安的,这点不安一直蚕食着她内心最后一点异世坚强的保护壳,瓦解着她堆砌的堡垒。
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裴欣禾,被保护得那样娇纵肆意。原来不是有些人学不会独立冷静,而且根本不需要学会。
所有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所以不需要学会克制;所有危险的因素被提前阻隔,所以不需要学会恐惧。
而她呢?
所有人都把她当成裴暮璃,连她自己也快忘了,她其实是唐熙,是那个即便强悍到空手踢翻街边小偷,也会在父母哥哥怀里撒娇的唐熙,而不是别的什么。
“小师妹,快吃吧,一会凉了。”苏齐昭一边往外摆着菜品,一边喋喋不休,心中有些纳闷小师妹怎么呆呆的一言不发,再抬首却撞进了一双空洞无光的眸子,像一潭死水。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心魔入侵的前兆,急忙与师尊发出加急传讯符。不过多时,晏南泽破空而来,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有些焦急。
“师尊,师妹她……”
“我知道,你在一旁设下护灵阵,要快。”晏南泽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将有些走火入魔的唐熙摆成打座姿势,修长二指飞快在她身上点穴,一气呵成。
他曾见过一位心魔过于顽强的元婴期体修,在化神渡劫之时没被天雷劈死,却倒在了反哺期的魔障之中。
世人皆说灵根奠定了修仙的根本,那心性则决定了能到达的长远。心魔是最难克化的存在,而且它只能由本人释怀,外人的协助只起十之一二的作用。
所以才教人无力。
晏南泽翻出百年前在鬼神两域交界处采集的唯一一株混元果,毫不犹豫地塞进她的嘴里,只期望能克化些许残障。
设完护灵阵而守在一旁的苏齐昭惊讶道:“师尊,那颗不是您等了三十年才寻到的混元果吗?您给师妹用了,您到时候……”
“无妨。”他的声音恢复清冷,“倘若此刻是你,我也会用。”
两人相对无言,直护着阵内的小丫头到天亮。
唐熙的状态一直算不上良好,夜里危急转安了好几趟,每次都是在生死边缘被拉回,惊得师徒二人一身冷汗。
护灵阵外聚集了各种煞气魔障,横冲直撞地要一直往阵内前仆后继。苏齐昭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早来了一刻钟,若是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清晨的时候,唐熙终于满头大汗地迎来了她的一次涅槃重生,整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在木箦之上,放空脑袋,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喘息。
“师妹,你没事吧?”苏齐昭连忙破阵,上前慰问。
唐熙扭头一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二师兄?”
“对对,是我,你现在饿不饿?我再去膳堂提点饭过来。”说完,他等待着师尊的指示。
晏南泽点了点头,苏齐昭飞似的跑出屋子,下一秒便御剑而行,尽量缩短提饭的时间。
小师妹刚从鬼门关闯了好几躺,当然需要多吃些灵食补充营养,瞧瞧瘦成什么样了。
二徒弟还是那番冒冒失失的样子,晏南泽早就习惯了。此刻他席地而坐,尽管惊心动魄了一夜,丝毫没有疲惫怠倦之态,眉如墨画地看着唐熙,盯得她心砰砰直跳。
完犊子,原著里提过玄剑宗的长老们一个个神通广大,师父守了自己一夜,不会看出她是个异类吧?
“你有什么想要告诉为师的?”
果然,虽然这话说的十分缱绻委婉,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温柔,但是更恐怖了有木有?还不如严刑逼供来得痛快。
“回师父,我刚刚做了个很恐怖的梦,梦见我娘走了,我爹也不要我了,很多人欺负我,有些怪物还想吃我……呜呜……”
原主的性子有点唯唯诺诺和傻白甜,从森林里的一举一动看来她已经放弃“唯唯诺诺”的人设了,果断开始走“傻白甜”路线。
这番话讲述的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保护欲拉得满满的。
唐熙知道以她师父的境界想查证些事情很容易,所以她根本没想过要撒谎,而是把近来的悲惨遭遇如数讲出,到后来还有那么一丝丝代入进去,流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
然而晏南泽看起来不是十分感动的样子。
“除了这些,还有吗?”
晏南泽不怒自威,说话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小丫头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句句属实,句句又带些隐情。
这可让唐熙犯了难,她几乎把所有在修仙大陆的经历讲完了。其他的有是有,飞机大炮原子弹,也不能讲啊。
“……您想听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道。
“戒指。”晏南泽食指点点木箦,唐熙胸前的戒指就出现在了他手中。“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徒儿这么有能耐,连魔修的东西都敢拿。”
唐熙内心咯噔一声,心道坏了,就骁云湛那段经历没讲,还被他逮个正着。不过,这个戒指有什么特别的吗?师父居然能够觉察出来是魔修的东西。
她纠结了半天,不知从何下口。
“怎么,不能说?”晏南泽捏戒指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枚戒指是最普通的高级储物戒,甚至还抹去了原主的所有神识印迹,他本不曾注意到这个东西,直到昨晚小徒弟的几次濒危瞬间,它都闪过好几次光芒,顺便被他捕捉到了溢出的微弱魔气。
这丫头天资妖孽,如果潜心修炼,迟早称霸一方,就怕中途误入歧途,与天运失之交臂。
如今看来,谨慎一点总不会错。
这个别扭的小丫头正攥着自己的衣角,想方设法要骗他。孩子太小,遭遇不幸,提防心强,他都可以理解。
甚至有些难以名状的奇怪感受。
“暮璃,”晏南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一些,“师父不会怪你,倘若遇到了什么难事,一定要告知于我,为师替你做主。若是思念家人,筑基后便可外出云游。”
唐熙瞪着大大的眼睛,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你不是……不是放弃我了吗?”让她跪的时候走得那么决绝,脸还臭成那样。
晏南泽有些无奈:“为师什么时候说过了?”
擅自揣测,目无尊长,一直骗他不说,现在连师父都不叫了,改称平语。
“反了你了?”
唐熙连忙改口:“师父对不起。”
“罢了。等下吃完早饭让苏齐昭带你四处熟悉一下四峰,明早到南天阁寻我,为师教你基本剑法和拜师礼。”想到小徒弟连御气都不会,改口道,“还是先将修炼常识背清楚再说吧。”
唐熙乖巧点头:“哦,好。”
见师尊就要起身,她怕待会对方又一阵烟飘走了,先下嘴为强:
“师尊我的戒指……”
那可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啊。
晏南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哭成这样,还能记起来她的戒指?
“诚信受损,先没收。”
说完连烟都没有,直接原地消失不见。
第二十三章 练剑
吃完早饭,苏齐昭带着唐熙在四峰内外四处转悠,乘坐仙鹤将整座山峰大致游逛个遍。
八座山峦千里,祁连一片,均是被太上长老在万余年前一剑斩断,形成平脉,后遂开峰建府,逐渐扩充长老席位,以优厚的灵饷供奉之。
山峦之后是一谭灵泉,灵气随泉水蒸发到空气当中,以八大峰之上最为浓郁,源源不绝。呼吸之间便能运转经脉腧穴,直通丹田,对于修炼是绝佳选址。
四峰虽然沃野百里,常驻人员却寥寥无几。总的来说除了师尊和两位师兄,就是些记名弟子整日打杂清洗,实在是空荡无聊得紧。
苏齐昭到最后交与唐熙两枚储物袋,一个是宗门派发给真传弟子的必备袋,一个是他作为师兄给小师妹准备的见面礼。
“大师兄外出任务去了,不瞒你说,大师兄家境优渥,灵财万贯,等他回来,二师兄替你狠狠宰他一笔。”
“……”我谢谢宁。
唐熙有些羞怯腼腆,“这不太好吧?”
“嗨,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苏齐昭觉得自家小师妹这么可爱,大师兄又一向出手阔绰,肯定不在话下。
话还没说完,只听小师妹又问:“能宰多少?”
“……”当他没说。
两人分别后唐熙也没四处乱逛,直接回了住处。关上门,按照叮嘱将手指刺破,向储物袋滴上两滴血。
只见储物袋发出一阵微弱的黄光,随后“啵”的一声血液被吸收干净,唐熙觉得神魂和袋子之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关联。
惊讶过后,她集中精力用意念朝袋子中窥探,想瞧瞧这小说里到处都是的神奇储物袋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宗门发放的那只储物袋有地下储存室那么大,黑漆漆的一片,里面躺着几本书和一块玄剑宗独特的玄玉牌,几瓶辟谷丹和回春丹,以及一柄普通玄铁剑和一套真传弟子胸纹的黑色道袍。
意念微动,玄铁剑瞬间浮现在手中。她随意试手挥武了两下,发现还挺好用,比之前那柄匕首顺手多了。
劈砍一通后,唐熙爱不释手地将铁剑收回储物袋,将黑色道袍翻了出来。道袍原本宽大蓬松,上身之后居然回缩几下,立马变得贴身紧衬。
她开心地原地转了两圈,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储物袋,神识刚探入,就被一堆灵气满满的下品灵石闪得睁不开眼。
几千块下品灵石堆积成山,旁边还有几百块浓郁剔透的中品灵石,几十瓶回春丹、清灵散和丹芝,以及几叠厚厚的防御、躲避、隐身符篆。
“!!这就是大宗长老真传弟子的福利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唐熙差点一口气没晕过去,无以言表此刻激动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两个储物袋,拿出一本《修炼通识》读了起来。
不就是修炼吗,之前是囊中羞涩暂且不论,现在有钱有资本,作为一个炮灰n号,她没有懈怠的理由。
背书这东西唐熙在行,在现代考试月那段时间基本上一天一本五百多页的书是常规操作。她翻翻这本黄叶竹著,一共才五十二页,不到两个时辰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又换了一本《剑谱图解》,看完绪论和小传后,正文中火柴人持剑劈挑动作跃然纸上,简洁易懂。
一连贯基本招式熟记于心,唐熙从储物袋中召唤出玄铁剑,亦步亦趋地练了起来。
之前没有练过剑,学得都是些实用的柔道和射箭,此刻练起剑来多少有点生疏。唐熙也不气馁,她深知只有基本功练扎实了,才能在功法的衬托下近一步有质的飞跃。
时间,她最需要的是时间。
大半宿过去,唐熙汗流浃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番。明早还要去找师父修习,今晚保证睡眠是很有必要的,她可不想顶着俩大黑眼圈在师父面前打瞌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唐熙用清水拍了拍脸提神后便循着记忆找到了南天阁,是个很宏伟壮观的栏杆回廊二层楼。
厅堂中央,那抹形相清癯、长身玉立的白袍金边的身影早已恭候多时。
“拜见师尊。”唐熙双手合十举于眉前鞠了一躬。
“免礼。”
晏南泽见这副见师礼仪如此标准,内心还是暗暗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可能是自家二徒弟为了小徒弟在外举止得体特意教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苏齐昭能干出来的事。
无辜的苏某人:我不是,我没有,师父您别瞎猜。
“基本手册拿到没有?今日我们先从礼记部分学起。”
“回师尊,拿到了。可是……”
晏南泽打断她:“为师知道你想先习剑,可是这礼仪常识也是头等重要之事,不得含糊。”
“回师尊,徒儿知晓。可是……”
晏南泽皱眉:“自古师徒均师道徒遵,不必再问,从礼记开始念。”
“回师尊……”
晏南泽:“话繁之,可是全熟记于心了?”
不是,您听我说啊……
“是啊。”
晏南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MMP,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老娘早一脚踹上去了。
唐熙面带微笑重复:“是啊,徒儿都背会了。”
接着她将昨晚读的滚瓜烂熟的礼记部分口齿清晰地背了出来,顺便问道:“气运、劫数、兽别、丹道、识符、分剑还要背吗?”
“……”
晏南泽一脸铁青,开府以来纵然于剑修之道资质卓然的徒弟收了不少,可没有一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此书背得如此熟练。
自古被称为天才的修者,总是带着傲气的,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自以为的杂然琐事之上,急功近利。殊不知,正是一些平日被忽略的基本常识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
这个小徒弟……他轻笑一声,倒是他迂腐了。
“不必。”晏南泽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上品仙剑,剑身在出鞘的瞬间发出一声远古凤鸣啸瑟,披沐神霞焕烂之光。“为师教你习剑。”
晏南泽教的多是些刺劈撩挂点等剑谱上的基本招式,只不过更加详细和技巧化,昨夜她想不通的动作在他的指点下忽然变得迎刃而解起来。
唐熙茅塞顿开,持剑越发出神入化。手起剑落,配合着灵气的吞吐运转,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果然是练剑的绝佳人选,仅一日便达到了于魏染四五日的进度,悟性更是登峰造极。”
晏南泽站在一旁暗自腹诽,也不打扰徒弟的领悟境界,身负仙剑,浮于半空之中,静候归音。
“锵——”
玄铁剑插于峰石之上,狠狠地凿出一个三尺深的岩口,石块滑脱辗转在平野之上,唐熙才猛地从境界中脱出,发觉浑身汗渍,虚脱无力。
环顾四周,竟是月挂当空,一片荒芜。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请教师父剑法吗,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了。
“学得不错。”
突然从上空中传来晏南泽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师父正虚空盘坐,赏月饮酒,好不快活。
他补充一句:“就是有点费阁楼。”
第二十四章 择谱
自从那日初悟剑意之后,唐熙的修炼生活过的十分滋润。整日上午随师父习剑,下午到藏书阁看书,晚上打座休习,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又体验了一把充实的快乐。
这天晚上她正在吞吐灵蕴,打算把几日的练剑心得再归纳总结一番,突然感到体内一阵紊乱波动,压抑多时的能量从督脉破茧而出,极力从身体各处汲取天灵地气,干涸的脉络如同豪不知足的野兽般怒号。
强行压下各种顿悟所带来的盈盈凝力,在这一刻终于破堤而出,不放过任何萦绕在身边的灵气,顿时又形成了一团小型漩涡。
一刻钟后,蒙蒙雾气逐渐消退,体内“啵”的一声打通了另一脉经道,汲取的养分疯狂的涌向经脉之中,快要将其撑爆。
唐熙面色绯红,草埔被汗沁得湿透,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用力调整经脉流冲节奏,将四横八冲的灵气慢慢引导直其他地方,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吐出一口浊气,她自视一下体内,发现汇聚的灵皿扩大了不止一倍,杂质也部分排于体外,对身体的操控能力和敏感力也提升了一大截。
“突破炼气三层便有这般变化,不知到了筑基又会如何?”
炼气千层百转,取九为基,需突破九层关卡,打通各处脉络,才能拼凑出完整的灵气器皿,汲取各界灵气储之备用。
而筑基,只是能被称为修士的第一步而已。但这世间大多数灵根参差或悟性极差之人穷极一生也迈不出炼气之期,待耗尽元寿后进入轮回,本体化作灰烬一同飘荡于六界各处。
唐熙看着自己一身黑色污浊,有些难以忍受。正准备去清洗一番,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主意。
“书上说炼气四层才能使用清洁术,和我现在的阶段相差不大,试试总可以的吧?”
强者不是都可以越阶挑战,她只不过越阶使用个清洁术,也不是很过分嘛。
想到这,她就地盘腿而坐,集中精神念出口诀,调动着全身灵炁往外溢出,清扫着周边排出的杂质。
如果此刻有见多识广的老者看见如此画面,一定会大骂其任性妄为、狂妄至极。越阶用法术虽没有越阶挑战难度大,但给人造成伤害的几率极高,特别是神识创伤。一旦神识有损,这辈子基本上算废人一个,能达到的高度止于筑基。
唐熙清扫到一大半时便感到有些吃力,心想果然没有那么容易,随即咬紧牙关,用意念调转出更多灵炁泛滥成溪,冲刷着浑身上下每一处污垢。
“成功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实则只是小法术。她松了口气,筋疲力尽地爬上床榻,耳边传讯符却一张张接踵而来。
不来倒好,一来一大堆。打开最近的那只,里面传来悦莫星欠揍的声音:
“吾妹暮璃,几日不见却不思吾?日日念君至花谢,真行欸,如司徒一般不见踪影。”
前几句还算正常,到后来原形毕露:“整日修炼都快闷死我了,你哥我拜入八长老门下当真传弟子呢,你那边怎么样,有空聚聚?”
“……”
唐熙决定先无视他一下。
第二只则是二师兄的。
“小师妹,刚刚律务堂传来消息说前三名选功法会在藏经阁举办,就在三日后,届时师兄带你去。”
归宗前综测时的确应允了前三名皆会有任意选择功法的奖励,按照往年规定算算时日,也到了该履行允诺的时候了。
不过这二师兄可真是……唐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打她心魔缠身、身体抱恙以后,二师兄看她就跟瓷娃娃似的,每日带她吃山珍海味增强体魄,不到半个月胖了十斤,再这么吃下去……
想想都不怎么美好。
抛开自己胖成一颗球的圆滚滚场面,她打开了最后一只传讯符。
“暮璃,怎么拜入四长老门下也不与我知会一声?打听了半日才知晓你的归址,若是得闲可否一同相约于坊市?那里可热闹了,保证你喜欢。”
唐熙思索了半晌才听出来是白衣女修柳千虞的声音,清脆莞尔,有识别性。她先给二师兄道了声谢,又给悦莫星回复表示没空,最后兴高采烈地和柳千虞约在五日后,问她是否有空。
一口气发了三只传讯符,榨干了她所剩无几的精气神。深深打了个哈欠,唐熙便进入了梦乡。
三日后。
“小师妹可有心怡的剑谱?此次你们三人要去的可是藏经阁三层楼,那里储藏着玄剑宗万年来收集的各色剑谱,上至残缺仙典,下至下品凡拓,一应俱全,没有准备就进入可是全凭运气,捞不到好剑书的哦!”两人乘坐在宝剑之上御空而行,苏齐昭有意提醒道。
“嗯?”
其实在走之前唐熙已经把藏书阁一楼免费提供的剑谱书都阅览完毕,大致三派四流也琢磨个透,基本上能确定现存剑法逐渐遗失落魄,否则玄剑宗怎么也不会屈居于五大宗门之二。
剑派没落,其实和修炼环境有很大关系。一来剑修沉默成本高,完全不似丹修符修那般可补贴家用;二来修练过程异常艰苦,不似法修那般念诀辅器容易上手;三来剑法遗失速度过快,而上好典谱均收藏于世族大宗手中内部消化,普通修士根本无途享用。
综上几点,近百年来剑修基数之少,前所未有。
唐熙内心有几本心怡剑诀,但却不知玄剑宗是否珍藏。且看师兄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是有备而来。
“师兄您就别卖关子啦,有什么直说嘛。”
“好好好我说,”小师妹一撒娇,苏齐昭就没辙了,“听过《梵天灵剑》没有?”
“……那个以异火喂养的剑蛊?”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初在万谱典上看到简介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异火散布于六界各隅,一火难求,横行霸道,更别说饲养于同一柄法剑,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么诡秘的剑谱,玄剑宗居然能珍藏于阁?
“听过就好办,别选它。”
“?”合着您做的不是选择题,而是使用排除法?
“你驾驭不了,那东西太邪性。听过《御冰剑诀》没有?”
“……那个呼风唤雨,以冰为器,天降万剑的牛逼剑诀?”
唐熙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从天而降万冰以破对方千阵,以一己之力达到群杀效果,这用着多拉风!
“听过就好办,别选它,太残忍粗暴了。”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度要达到极限了,即使对方是饲养员小苏同志也无法容忍的程度。
“听过《昭天剑卷》没有?”
“……没有!”唐熙没好气地随口敷衍,反正也是排除选项之一。
“没听过好办,就选它。”
“???”怎么突然转换成选择题了?
等等,《昭天剑卷》不是集齐四大神兽以唤天道、自立神道的上古遗落残卷吗?
这种逆天而行的剑谱玄剑宗居然敢拿出来让弟子挑选为功法,还是以残卷的形式?
唐熙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压压惊。
第二十五章 杀神领域
与此同时,四峰听竹阁。
仙袅青烟四弥的阁楼内,辗转流连着团团熏香,形如细龙,蜿蜒而上。
金璨欲滴的斜阳喷薄而出,倾撒在古朴醇香的杉木地板上,却硬生生被拦腰斩断,划出一条阴鸷凋敝的漆黑魍魉之道,一半璀璨,一半阴森,两幅画面拼凑起来,竟诡异的和谐。
“本尊唤你整整一旬又五,终于舍得出来了?”
白石台矶之下,晏南泽慢条斯理地从藤萝竹箦上移身而起,目光犀利地盯着晦暗处的黑影。
那黑影倏然化作一袭黑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姿态幽然恣意地投入光熙剪影之中,将墨色影子拉得冗长。
“那小孩今日择谱,顾倾上尊自称一句为师,却不护她周全,屈于此处逍遥?”骁云湛面露残暴,单手掐于晏南泽脖颈,“这样的师尊,不要也罢。”
语毕,魔气笼罩整座阁楼,肆意侵蚀着眼前的白衣仙尊,似乎要将其置于死地。
“原来是凌越魔君。”白衣仙尊语气波澜不惊,淡淡说道:
“三百年了,骁云湛,你是当我玄剑宗故步自封,还是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仅凭一抹残影便来指瑕造隙,真是狂妄至极!”
苍穹之上的脆耳铃铛不断发出阵阵金波,波声回荡在听竹阁楼外层,逐层消融着浓郁且诡秘的魔气。
晏南泽手持赤霄仙剑,宛如开天辟地般一刃而下,伴随着一声凄厉冲天的凤鸣,排山倒海的灵气冲向那半面阴森魍魉,一时间魔气四散,听竹阁重归仙袅。
这一剑用了晏南泽九成真气,因为他知道凌越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即便是抹残影也必须一招制胜,否则没有回旋的余地。
“玄剑宗的看门本领倒是有所长进。但,”骁云湛的残影余念开始变得稀薄。“也不过如此。”
他的衣襟无风自扬,在静谧的阁楼内显得冰冷可怖。骨掌分明的二指轻放于眉间,蓦地嗜血嘴角一弯,勾勒出迷人的弧度。
“杀神领域——”
“敕!”
一声号令滞空,阁楼突然崩塌瓦解,在虚无时空之中,只剩下一片星宿与罗盘孤独的旋转,却丝毫不显孱弱之态。罗盘越转越快,最后化为纯至的黑,牢牢禁锢住池中之物。
囚笼之内的晏南泽不禁暗叹,他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三百年前他凭一己之力搅荡得整个仙界动荡不安、摇摇欲坠,三百年后,他再次以令人畏惧的恐怖实力卷土重来,甚至还拥有了绝对领域。
且一如既往的傲睨自若。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骁云湛的声音从空灵中传来。
“无话可说。”晏南泽从容的整理了一下因作战而略微褶皱的领袖,仿佛丝毫不惧这动辄令人魂飞魄散的领域。
然而下一句话却令对方为之一愣。
“但我知道你不敢动我。”
骁云湛放声狂笑,“哦?就凭你?还是凭三百年前就拿本君束手无策的老怪物?”
丝毫不因对方近乎讽刺的笑声所撼动,白衣仙尊如钟定一般泰然自若,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凭我是裴暮璃的师尊。”
“你既因她要杀我,也会因她而不敢杀我。”
晏南泽一开始只不过想要驱逐小徒弟储物戒内的魔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驱逐的艰难,他清楚的知晓戒内绝不只是单纯的魔气浸染,还有可能隐藏着残余孽障之类的顽物,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放心将戒指物归原主。
用尽各种仙诀密经都达不到目的之后,他想到了最后一招。
最铤而走险的一招。
引君入瓮。
所以他故意单派遣苏齐昭护小徒弟周全,而不是一如既往将戒指携带身侧亲自前往。
残影再怎么强大,也承受不住一位练虚初期强者奋力一剑再完全释放杀神领域的消耗,不多时,这位蛮横残暴的魔君分影便会消匿于天地之间,再难重见天日。
“说起来,凌越魔尊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正中顾倾下怀。不然,还要想方设法勾起你的怒火,实在是耗神耗力。”白衣仙尊不无反讽之意。
“好一个晏南泽,本君记住了。”骁云湛的残影终于化作片片玄碎,声音也随风卷祭于尘埃之中。
晏南泽轻轻点头示意:“荣幸之至。”
杀神领域刹那间分崩离析,无尽的黑暗将光明尽数返还,青台之上,丝缕熏香仍扶摇直上,发出淡淡幽兰的香气,沁人心脾。
一切都复原如初。
第二十六章 藏经阁
“师兄,你确定没在开玩笑?”唐熙觉得有必要弄清楚二师兄的话外音,是真觉得她有点好骗,还是玄剑宗终于不甘屈于没落而疯了。
上古四大神兽是什么概念?万万年能见一面真身都要感天谢地披麻戴孝、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驯服四只?做梦比较快。
她盯着前方正用灵气御剑飞行的二师兄,努力想捕捉到一丝欢脱的神色。然而对方只是蹙目凝神,思索一阵后,沉重地说道:
“我觉得先从玄武下手比较好,毕竟王八寿命长,其他几只还真不一定存活于六界。”
“?”我问你的是这个吗?
“不是,师兄,要不咱换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提建议,“这个难度有点大,师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苏齐昭眼眸一亮:“小师妹也觉得《焚天灵剑》比较厉害对不对?我就说嘛,《综记野经》中对无敌剑谱的排序根本不对。”
“……”我说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原来看的是野经,和现代路边摊四块钱一本的《三天教你学算卦》有着殊途同归之效。
唐熙内心直翻白眼。她算是看出来了,二师兄嘴里没有一句能信的。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便到达了藏经阁门前,司徒辙和尉迟一凡均已等候多时,不远处站着大长老和二长老,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风流韵致。
两位长老都不是如沐春风款的长辈,一位高深莫测,一位学府深沉,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在见到唐熙后勉强挤出和颜悦色的笑容,令唐熙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还是别笑了,您一笑,我害怕。
负责执事惯会圆场,忙上前招呼道:“是四长老座下三弟子裴暮璃对吧?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准备进阁吧。”
他神色虔诚地请示二位长老的应允,待二位交待几句之后,四人便一同进入爬满藤野的三层木屋——藏书阁。
近半个月来唐熙已经来过藏书阁不下十次,对于艮玑宇宙中的知识如饥似渴,凡是一楼二楼无偿翻看的书籍基本上被她博览了个遍,每日雷打不动地午时进亥时出,如果不是设有闭阁时辰,她还能再坐上几时。
此刻四人一踏脚而入,一楼的守阁老翁一眼便认出她:“丫头,又来看书呐?”
唐熙呐呐的朝他恭敬地点点头打招呼,不置可否。
执事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达奚前辈,您忘了今日是每年一度的优秀子弟择功法的日子啦?这些是综测前三,来挑剑谱的。”
“哦,看我老糊涂了。”老翁眯起眼睛和蔼地打趣道,“是要挑剑谱了,再晚些这丫头都要没书看了。”
说着,老翁便从藤椅上起身,步履蹒跚地在前方开路,执事紧随其后,与老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司徒辙顿了一下脚步,故意同唐熙落在队伍的最末端。
“你还有看书的癖好?”他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
“……注意用词,是兴趣爱好。”唐熙纠正道。
所以说多读书是有好处的,譬如此刻她身旁的少年好像完全不懂“癖好”这个词十分容易引导人遐想连篇,不太好那种。
“所以你有爱看书的兴趣爱好?”他改口道。
这回唐同学十分满意,点点头道:“对啊,不然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不就闹笑话了。”
“你挺厉害的。”司徒辙不是潦草塞责,而且发自肺腑地佩服她。半个月能将藏书阁近千余本藏书阅览无余,扪心自问,他是肯定做不到的。
唐熙有些心虚:“你说守阁爷爷那番话?他是打趣我啦,我哪有那么厉害,只看了一部分而已,而且很多都是画本,翻着挺有意思的。”
小时候爸爸带她买过山海经,当时还只懂得囫囵吞枣,没想到十几年后居然能在另一些奇闻异兽画本中重现儿时惊奇又震撼的复杂心情,一时间喟叹不已。
司徒辙看着她嘴角弯起的可爱梨涡,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司徒府中也有许多藏经,暮璃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
“啪挞”一声,开启门锁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只听前方老翁声音沉着地说道:“此处设有迷阵,切记照我的步伐进,否则陷入困境事小,误入杀阵事大,千万要牢记,一步也不能出错!”
第二十七章 无名剑谱
老翁的强调掷地有声,不容置喙。吱呀作响的木门缓缓开启,老翁平稳呼吸,在幽暗的淡紫色烛光照明下迈出了第一步。
只听“啵”的一声,木门处原本无形的空气中隐隐浮现一扇巨大的水障,轻微的举动便激荡出一圈圈泛滥的涟漪,蔓延至房檐屋顶,凝聚成一颗泛白明亮的阵珠。
执事见状迅速退至一旁,生怕扰了尉迟他们紧贴观察的视线。每年到此处负责真传弟子的择谱事宜已经是他差事的一部分,但每次见到入门前迷阵的忽隐忽现,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眼看老翁已迈出卦象三步,尉迟一凡离木门最近,紧跟其后便钻了进去。司徒辙和唐熙两两相望,也抬脚跟了上去。
后脚收回的一瞬间,身后水波泛滥成河,忽的形成一道水墙,紧密厚实,刀枪不入,将四人与外界堪堪相隔两岸。
“不用担心,跟我来。”
老翁沧桑又雄浑的声音给慌乱的众人带来一丝安全感,随着不断往前深入,淡紫色烛光逐渐熄灭,周围狭猝的甬道豁然开朗,直通墨香醇厚的排排高阁书架。
静谧和温馨立即将人卷入尘埃中,周围的阳光慵懒地舒张开,窗外出墙的爬藤叶在风中摇曳。
如画一般的藏经阁三层,竟是如此宽敞明亮,别具一格。
“方才的四进五复一味归的八卦阵伐,可都记住了?”老者回过头来,用混浊的双眼俯视着三人。
“记住了。”三人从画中回过神来,齐声回答道。
“回去亦如此。”
得到肯定回答的下一秒,老者身影一斜便原地消失不见。
果然玄剑宗没有一位老者是简单的,前些日子见老翁整日躺在摇椅上喝茶阅卷无所事事,唐熙还以为只是一名杂役奴仆,本着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向老者和善问好。
如今看来,倒是庆幸当初没有得罪过守阁爷爷,不然以对方的神龙不见首尾之功,她可能早就体无完肤了。
三人也没在甬道口滞留,直接各自挑了一排架子开始选择剑谱。唐熙扒拉了许久,大多数都是黄阶中级剑谱,心下大致有了判断。
仙界剑谱划分按照青、赤、黄、白、黑为五大阶,每阶又按攻击力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三级。
随着剑修的没落和剑谱的遗失,黑阶剑谱如今只存在于古籍和传说中,而白阶初级则被供奉为镇宗之宝,稀缺程度可窥一斑。
兴致缺缺地翻找着较为高级的剑谱,唐熙已经做好修炼黄阶功法的准备了。当初在御剑之上讨论的有多热烈,如今跌落神坛摔入现实就有多凄惨。
还《焚天灵剑》呢,连个盗版的《焚天法剑》都没寻着,可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一本本赤阶剑谱被她抛之脑后,待快到规定时辰之前,唐熙随便找了本黄阶中级便原路返回。
路过转角处时,一本角落中无名无阶、遍布尘埃的泛黄剑谱吸引了她的注意。之前挑的眼花缭乱,还真没感知到书架最底下这本默默无闻书籍的存在。
“还有一刻钟,这么多书都翻过来完了,也不差这一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唐熙将怀中的剑谱放在地上,捡起角落里那脏兮兮的小册子。
鼓起腮帮子轻轻一吹,泛黄纸面上的灰尘瞬间犹如星河散落,滚动跳跃在指尖。
“叮——”
从书缝中掉落一块细长的竹简,光泽细腻,古朴纯净,与手上卷页缺面的纸张大相径庭。
她好奇地拾起这块竹简,发现上面刻有神秘晦涩的梵字,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何意思。
仔细一看,竹简上的字仅残存一半,以一种扭曲逶迤的姿态跃然纸上。她抖抖书籍,里面再无其他。
难道是不小心掉落进去的?
唐熙持怀疑态度看了半晌,眼神一凌,“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何乾坤。”
输入少量精神力进入竹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磅礴之力吸引,再想挣扎已于事无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神识陷入一片穷奇之中,身旁穿梭着无限白影,旋转,再飞逝。
“吼——”
刹那间,所有白影与黑夜都向其倾卷而去,天地间万物仿佛在爆破中滋生,又吞没于这一方猛烈又霸道的怒吼之中。
艮玑于沧海桑田亿万年内,曾不断孕育出无数人、兽、神来稳态生灵万物,却仅蕴养出四位上古神兽称霸洪荒这方天地千秋万载。
它高高地屹立在巅峰之上,根结分明的巨大翱翔双翼几乎遮天蔽日,骁腾而起,白色龙须飘荡在两侧,睥睨的王者俯视足以摧毁万物。
腐朽的枯木与点点星辰沦为衬叶,凸现着中央威武雄霸之洪荒气息。
正是四大神兽之一,白虎。
高躅空灵的声音从竹简之上传来,带着一笔一划的浓墨色彩,宣告着峥嵘神谕:
“北方壬癸水,卦主坎,其象玄武,水神也。
南方丙丁火,卦主离,其象朱雀,火神也。
东方甲乙木,卦主震,其象青龙,木神也。
西方庚辛金,卦主兑,其象白虎,金神也。
此四象者,生成世界,长立乾坤,为天地之主,谓之四象。”
四象聚齐,可昭天道,逆风盘旋,称之,自立神道。
第二十八章 竹简
“我丢,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唐熙内心一阵激动,《昭天剑卷》超越一切剑谱的存在,凌驾于黑阶高级之上万万条街,这哪是拉风啊,明明就是龙卷风!
只可惜,是个残卷。
时辰已到,再也耽误不得。将竹简藏于胸前衣襟之后,唐熙卷起无名剑谱便向外走去。
“咦?”
藏经阁一楼的柜台前,守阁老翁细细端详了半晌,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质疑。
“这本剑谱无名无阶,你确定要选择它?”
周围几人闻言顿时好奇地上前观看,发现真如老翁所说,不但无名无阶,还破烂不堪,泛黄发卷,丢在凡人书堆中都平平无奇那种。
司徒辙忍不住低声劝道:“暮璃,功法可不得儿戏,一旦决定修习,再想转修其他功法,需要忍受削骨抽筋之痛,修为也会大幅度下降。趁还有回旋的余地,慎重考虑一下吧。”
守阁老翁将这席话悉数偷听后,见小丫头仍然不为所动,也不由得有些担忧道:“丫头,今日藏经阁三楼均可开启,不若你再去另寻一本,超出的时辰就当玄剑宗卖老朽个面,不会怪罪于你。”
对面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和处处维护的心态令唐熙有些动容,进而心思微转——这书既然是从阁楼中拿的,就应当大大方方说清楚,省的占了便宜还卖乖。
“达奚爷爷,其实我不是看上了这本书。”她一本正经道。
“那是?”老翁内心翻江倒海,心想守了两百年司藤阁终于要出一位天降英才了吗?
仔细一想,阁内最好的剑谱拓本区区黄阶高级,虽然放在大陆之上仍是但凡拍卖仍旧哄抢的程度,比起千万年前白阶横飞的境界还是差的远。
怨不得剑道没落,天道轮回嘶噫。剑修鼎盛繁昌过,此刻正处于更迭交替、望秋先陨之际,想要出人才,难上加难。
贝齿轻碰红唇,唐熙从胸前衣襟内掏出残片竹简道:“我想要里面的这个。”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达奚游笑道。他接过竹简,质地不凡,轻盈质韧,还残留些许余温,的确是块古物。
唐熙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惊讶地研究这片竹简,从震惊到平静,再从平静到不解——
“小丫头,这就是块普通的竹简,没什么特别的。”达奚游充满褶皱的脸上眉头紧锁,“你是不是最近修炼过度,出现幻觉了?”
他不是没有想到过竹简设置神识屏障这个可能,但是立马在脑海中排除了——即便有神识屏障,化神中期的感知都无法攻破,她一个小丫头更不可能轻易进出,甚至在神识踏入屏障的一刹那就能立即魂飞魄散。
可对方分毫未损地站在眼前,明显不是屏障的问题。于是他笃定必是小丫头过度劳累,神识混乱,从而胡言乱语。
唐熙就见老翁充满同情的眼光看向她,就差把“你疯了吧”四个大字甩在她脸上了。
多说无益,凡事点到为止是她上一世的处世准则。渴求他人的理解无论何时都不是最佳选项,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人了解的机会。
她双瞳剪水,轻轻一笑:“不是,我是觉得——”
“这竹简可能值点钱。”
“为师最近听说小徒儿很是缺钱?”
唐熙正鼓着腮帮子嚼灵肉嚼的起劲,就听见身后那位“不”先生拖着悠哉悠哉的长音调走了过来。
为什么叫师尊“不”先生,这里面学问可大了。
比如——
“师尊,我能提前修炼光龙隐吗?”屏息隐身多酷啊!
“不能。炼气四层的招式对神识耗损非常大,万不可做尝试。”
Firstblood
“师尊,我可以去任务堂接任务吗?”这样就能积攒贡献点,换几颗仙草识别了。
“不可以。低级别去接任务,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Doublekill
“师尊,您修的既然是无情剑诀,会产生七情六欲吗?”比如突然和原女主坠入爱河那种。
“……不会。你脑袋瓜子里整天都想点什么?还不快去修炼剑法。”
Triblekill
不过没有一个特工穿越师娘,她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师父有七情六欲也不一定能泡的上。
晏南泽:?
第二十九章 储物戒
说起来,原著中裴欣禾和悦宁溪都去了天衍宗,悦宁溪虽为金木双灵根,但登天梯时展现了非比寻常的心性,达到了八百多梯,直接被大长老破格收为真传弟子。
而裴欣禾凭借着她凤毛麟角的变异风灵根,也顺利归入了权势滔天的二长老门下。
一位是冰冷高清的倾城佳人,一位是明艳动人的粉黛绝色,两位的长老又是处于长期合不来的明争暗斗,少不了一阵龌龊纠纷。
偏偏到后期裴欣禾也作死的看上了同为天衍宗佼佼者,且与女主暧昧不清的男主完颜靖,炮灰的概率瞬间加持满格,最终被女主一招混元无极阵困杀在另一方小世界,尸骨无存。
“典型的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搭进去了。”
地平线上已薄暮黄昏,唐熙继续鼓着腮帮子有滋有味地把口中的嘉肴美馔吞咽下去,脑海中还在感叹裴欣禾的下场。
她搞不太明白,资质大好的庶妹为什么非要跑去谈恋爱。谈恋爱就算了,为什么别人明确拒绝过,她还觍着脸去一次次上赶着作死。
当然,这和她都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挡着她的道,她也不会蠢到上赶着挑衅骂人家傻逼。
世上帅哥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完颜靖身为男主自然有他发光发亮的点,但也不是完美到无可挑剔。再说了,原文以女主视角展开的一系列故事,不仅带有视角偏见,还只描述到沧海一隅。
万千世界,亘古不息,有太多绝世高手隐匿于深山老林,太多机遇潜藏于寒冰之下。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渗透着空濛又颤巍的盛衰荣辱。
就比如眼前这位面无表情的悠哉师尊,在原著中也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男配n号。
男配n号头一低:“三无功法也敢拿?就为了那片不值钱的竹简?胆子不小。”
唐熙不着痕迹地嘁了一声,心想咱都是炮灰n号,谁也甭看不起谁。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峰崖之上的云浪仿佛触手可得,碧空如洗,吹来一阵纯粹轻柔的傍晚凉风,竹林在风里浮动摇曳着,沙沙作响。
“是啊,师尊您说怎么这么巧呢,这便宜就给我捡着了。”她狗腿般地甜甜说道。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晏南泽就清晰地意识到这小徒弟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内心我行我素,是个极有主意的小孩。
本想拿话警示教训她一下,让这小刺头收剑点,不要将什么事都看得儿戏一般没个正形,却被对方吊儿郎当的回复噎得无言以对。
晏南泽白皙雕刻般的俊颜在暮光的投射下显得晦暗不明,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散发着一种魅惑人心的迷离气息。
“意料之中。”他薄唇翕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真那么容易被收拾,也不用头疼到现在了。
暮璃虽然昔日顽皮些,修习练术却是孜孜不倦,十分上心。选择三无剑谱只因值钱?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把你的功法拿给为师看看。”他下意识地朝唐熙走了几步,伸出修长的大手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哦。”少女从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剑谱,千叮咛万嘱咐道:“纸张有些年份了,可别给徒儿弄坏了。”
晏南泽看她这副心疼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是拓本,玄剑宗可没那么大方将功法真迹随随便便给一个小丫头,过一旬还要还回去的。”
这么抠门?连拓本也要收回去。唐熙有些郁闷地撇撇嘴,督促师尊快点看,她还要早些烙印功法呢。
这个世界和其他小说不太一样,炼气期便可自择功法进行烙印融合,只不过强横的功法反噬也十分霸道,大多数修士为了走得更长远选择筑基之后才开始修炼功法,这样一来成功几率大大增高,功法的等级也可以更上一层。
至于从藏经阁拿出的功法,倘若想到筑基之后再修炼,可以先寄存于守阁老翁那里,拿取之后也是一旬之后如数奉还,为的就是防止玄剑宗弟子私自翻拓宗内密经,算是一种严苛的保护措施。
晏南泽大致翻了一下剑谱,平淡无奇,并无特别之处。
“竹简呢?”
“在徒儿玉盒里。”说着,就呈上一个泛着光泽、包裹严密的玉盒给他。
这可是她忍痛将二师兄送的百年份羲和草扒拉出来碾成粉末,才好不容易腾出来的空盒子。不过比起《昭天剑卷》,这点小取舍也就不在话下了。
晏南泽其实很想说一声,从未见过用玉盒装竹简的,那玩意吃灰吃了几百上千年都无甚大碍。想来想去,还是默不作声地接过盒子观摩了起来。
半晌,他得出结论。
“……为师看你的确是穷疯了。”这片玉简除了光泽温润些,并无特殊之处,连他平日垫脚都不用这种残片竹箦。
唐熙内心一惊,连师尊都这么说,想必不是竹简的问题,而是她有毛病。可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内有乾坤呢?难道就因为她是个穿越过来的?她一时间想不明白。
还没等唐熙发问,晏南泽随手将竹简丢入玉盒,又拿出两枚戒指道:“迟到的拜师礼,里面有为师替你备的功法,别再拿一片破竹子当宝贝了。”
定睛一看,其中一枚居然是之前师尊“横刀夺爱”从她这里剜走的储物银戒,另一枚崭新的泛着金边闪光,一看便价格不菲。
手忙脚乱地接过两枚储物戒,将玉盒小心翼翼地再放回袋中,唐熙满心欢喜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谢谢师尊!”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徒儿还是决定要修炼这本功法,既然我在茫茫书海中捡到了它,就说明我和它有缘。天道无常,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为何不试试看呢?倘若来日真到了不得不废弃另寻他法的地步,即便忍受削骨抽筋之痛,弟子也不后悔。望师尊成全!”
夜色已经来临,远处的云烟弥漫进这片静谧的原始竹林之中,山峰陡峭,布满了深深浅浅砍凿击打后的沟壑与裂痕。晏南泽的眸子深处涌动着一丝无法探测的情绪,漆黑不见底。
许久,仿佛与自己和解似的淡淡吐出几个字:
“依你。”
第三十章 坊市
闪耀着温润光芒的月明珠镶嵌在光滑整洁的四面墙壁上,小苑的正中央席地而坐的正是从山峰顶处竹林归来的唐熙,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古远的竹简放空。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按照上次的方法输入一丝精神力进入竹简,迎面扑来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金石矿脉,强大的窒息感和浓浓的铁锈味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伴随着远处可撕碎一切的犀利冷冽的目光,直接审视得她无处躲藏。
“尔等蝼蚁,妄图神脉,其罪可诛,杀无赦!”
“轰——”的一声,空气中顿时蕴藏着一股锋锐诡秘的力量,齐刷刷地剑指唐熙,漫天飞舞的银色羽毛在这一刻瞬间膨胀出数以万倍的体积,排山倒海般压制着她体内沸腾的血脉,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破而亡。
唐熙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炸开的红色西兰花。脑边动脉嗡嗡作响,浑身经脉压抑又胀痛,破烂不堪的身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我……去……你……妈……”打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唐熙决定和这老畜牲同归于尽。
既然艮玑以五行为基,衍生出四大神兽,必然遵循五行相克之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再坚硬的金也能被火融化!
她一边走一边吐血,整片黄土大地都浸染上艳抹刺眼的红色,游蛇般的蜿蜒曲折,瞬间蒸发于空气之中,拓出一层猩红的光晕,使原本就炙热的呼吸更加粘滞。
“哐——”
巨大的碎石从坚毅白皙的手腕滑脱,重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之上。刹那间火星四溅,无数的银色羽毛瞬间燃烧,迸发出焦灼又盛大的焰火。
烈火如潮,攀附在空气中如鱼得水,粘稠的空气也开始灼烧起来,腥臭而又扭曲,一层层向上蔓延成柱,犹如一片火墙。
她穿过无数毒燎虐焰,像从地狱中爬出的烈鬼一般,浑身是血地仰头凝视着矿脉中央高大威武又傲然睥睨的白虎,背后的热浪翻滚出涅槃雏影,发出一声凛利可怖的鸣叫,响彻云霄。
四目对视,穿梭亿万年的纬度长河,把本不该属于同一宇宙中的两抹彩影交织在一起,时间也开始凝滞。
白虎向来不屑一顾的异色瞳孔中开始出现收缩,惟我独尊的血脉压制在这一刻似乎完全丧失了用武之地。它的龙须不再飞扬跋扈,遮天蔽日的双翼逐渐折叠,骄傲的身躯渐渐下屈,最后,四目平视。
完完全全的,同等尊贵的,上古神族血脉,开启了它的新篇章。
“暮璃你走到哪里啦?我都在魏武阁前等你半天,再不来,我和阿瑶喝灵茶逛衣坊去咯。”
唐熙生疏地跪坐在纸鹤之上,摇摇晃晃的将传讯符捏碎,又简短地回了个“马上到”,便满头细汗地继续操控这不到半平米的纸鹤,内心有些崩溃。
纸鹤是二师兄从任务堂替她兑换的代步工具,毕竟她现在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还未筑基,不能御剑而行。这纸鹤简易操控又可飞升百米,是当界流行的代步工具。
但对于恐高患者,可不是很友好。
前些日子外出飞行时都有二师兄在前方开路,她只管抓着他的袖子避免往下看就行。可这次是闺秀之间喝茶约谈,总不能带一个年轻小伙过去,多不成规矩。
于是遭罪的还是她。
唐熙娇小的身板其实坐在纸鹤上绰绰有余,偏偏她内心惶恐,不时颤抖两下,也带着纸鹤脱离轨线,歪歪扭扭地朝另一方向飞行。
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飞了两个半时辰才勉强到达。一下纸鹤脸都白了,吓得柳千虞忙上前检查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没事,太阳晒得了。”唐熙只能虚弱地安慰道,“这位是?”
她看着柳千虞身后的浅粉色裙褂女子,明眸皓齿,娇嫩羞涩地滴溜着两双水灵的大眼睛藏在身后悄悄打量着自己。
柳千虞豪爽地一把将豆蔻女子拉至身旁,向她介绍道:“我闺中蜜友何瑶,禹州城论美满排上号的何家大姑娘,漂亮吧?”
何瑶一下子红透了脸颊,倘佯瞪了她一眼:“别在小姑娘面前胡说。”
柳千虞哈哈笑了起来,仿佛逗对面人玩手到擒来。她又把手臂搭在唐熙肩膀上介绍道:“我朋友裴暮璃,前段时间综测大比第一那个,牛吧?”
说着,又觉得有些别扭,回头一看惊叹道:“牛啊,半个月没见突飞猛进连升三层,个子也跟抽芽柳絮一样窜起来了。说,四长老偷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
唐熙无语地乜她一眼,“这你也敢问得出口,碰见忌讳的人直接动手了。”
“我懂。论资历,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姐呢,好歹我也是七长老门下的挂名弟子。这不是震惊到口不择言了吗,在别人面前我才不问呢。”
柳千虞向唐熙眨眨眼,表示她的确是无心之举。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御剑飞行,唐熙和柳千虞一队,直奔城南最繁华的一条坊市。
南郡坊是雍城以容纳六界往来修士商贾交易、游客闲谈为主修建的一座郡池,而雍城东临五大宗门之一玄剑宗,有其作为庇佑护盾,市井秩序向来稳如泰山,其本身也齐聚丹药、符篆、魂核、灵兽为一体,充沛丰富的摊旅摆排更是吸引了不少流客前来观赏。
就算不买,也能一饱眼福,涨涨见识,何乐而不为。
今日的南郡坊却是热闹的紧。入秋的骄阳已褪去闷热,照耀在摊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形色各异。
举目望去,只见穿城而过的葳蕤道上有仙气飘飘的白衣少侠,有竖立斗篷的匆匆过客,也有细绸胭脂的邻家碧玉。
摊贩们大都叫嚷着今日新品招揽生意,茶水摊上摆铺着茶果点心,仙草花药随风从街边店铺中撒香飘扬。
昌盛的繁华景象如一匹璀璨灯华豁然点亮,牛鬼蛇神也混入其中,搅扰增添一抹诡异色彩。
巨大的飞鹤在上空之中驰骋,骈骈马蹄音被嘈杂的熙攘遮盖,只留下划破天空的刺耳鞭声抽打着马身,一道跋扈的女音响起:
“都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