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相遇
艮玑仙界,擎苍大陆,雍城。
浓稠的妖气在一声巨响的爆破中肆虐横扫在拍卖场周围,化神后期的自爆令方圆几十里地霎时寸草不生,枯木凋零。
薛青海也没有想到,刚刚还在打得热火朝天的虢山妖兽竟然选择在最后一刻自爆,用尽全身妖气化作一柄棱叉,疯狂地刺向那黑袍女修。
可抵挡练虚以下全力一击的高级防御游金袍,也奈何不住凶狠凌冽、来势汹汹的化神后期的孤注一掷。
唐熙在妖气肆意窜行经脉的巨大痛苦中,仰面倒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乌云密布,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真实。
“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她喉间低声嗫嚅着,眸里的光逐渐暗淡。
皮肤开始零星破碎,像一片片凋落的梨花瓣,又像扬天飘散的碎纸屑,就这样一点一点,轻轻地,将她从这个世界里的痕迹抹去。
悦宁溪嘴角点缀着鲜血,步伐踉跄地跑到她身边,却只能抓住漫天飞舞的丁点碎片。
碎片渐渐融化。
人们总说,修士肉身净归,神魂会飘荡飞升。
或轮回转世,或游为厉鬼。
他们骗人。
她的救命恩人,连面都没见上一次,连名字都不曾询问,就这样陨落为泥。
甚至残忍到,连神魂都不曾拥有。
“宁溪,你别难过……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完颜靖白衫沾满了血污与泥泞,肮脏不堪,却抵挡在悦宁溪后方,一遍又一遍地不停重复着那一句话,固执地近乎偏狂。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纸金符,用力地捏碎,手指也忍不住发颤。
是出游前师尊交与的传唤符。
这个时候的完颜靖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突如其来的凶残妖兽和修为深厚的冷漠佛真,将这位天之骄子的孤傲摧残得淋漓尽致。
无尽的恐惧将他吞没。
他怕,下一个灰飞烟灭的是宁溪。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挡在最前面。
悦宁溪散乱的鬓发垂在胸前,白皙通透的鹅蛋脸上尽显坚毅。
她轻轻放下空荡的黑袍,叮咚两下从上方抖落两枚储物戒。
一枚绣着金边,一枚通体银淳。
都来不及带走。
悦宁溪将黑袍规整地叠放在这一抔黄土之上,拔出别在腰间的木扇,无比冷静,又健稳地,朝薛青海走去。
虢山妖兽既然已爆,那么接下来,不是她死,就是薛亡。
特工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目标明确。
还有一条守则,时刻牢记于心。
不畏生死。
完颜靖见她一副向死而生的气势,内心一沉,向右侧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
他向来懂她,哪怕只一个眼神,完颜靖都知道悦宁溪要做什么。
悦宁溪之前单是觉得和他相处十分地舒适,尚未滋生出其他什么情感。所以当对方试图阻拦她时,她的眸中尽显冷漠。
“你要去送死?”完颜靖苍白一笑,似是看懂了她眼底的寒冽,“可以。”
他说:“我陪你一起。”
我尊重你的选择。而我的选择是,和你并肩作战。
整场大战只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或者说根本称不上大战,只是单方面的屠虐。
两个初入筑基的修士,在薛青海这个化神期眼中根本不在话下,甚至全力一扑都能打得对方经脉丧失,无力回天。
但他不敢。
他害怕的是两人背后的靠山,天衍宗。
玄剑宗还能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他佛真几分薄面,而天衍宗则是有十足的资本可以完完全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薛青海眼尖,在完颜靖捏碎传唤符的瞬间就明白了,天衍宗长老迟早要杀来护崽。
所以他跑的很及时。
但偏偏这两个小家伙实力不高,乱七八糟的符篆一扔一大堆,愣是生生赶超上来,拖住他离去的脚步。
他打也不是,跑也不能,干脆一通走位消耗两人的灵气,打算耗干净了再逃。
但打斗哪有能全身而退的,即使他已经很小心不伤到两位小修二代,还是避免不了伤其一二。
化神期法术的致伤性,在筑基修士前无疑放大了很多倍。一番纠缠后,两人身上已皮开肉绽,疲惫不堪。
正当二人倒在地上大口吐血时,几阵破空撕裂的声音带着恐怖的崇高实力降临在这方残艮废墟之上。
未见真身,便能感受到几股磅礴的修为压制压得薛青海喉间一腥,嘴边涌出一丝鲜血。
“晚辈薛青海,拜见几位仙尊。”他扑通一声单膝下跪,伏腰作揖,将身份卑躬屈膝到了极致。
事到如今,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能作出这副低小模样,来消除几位护犊心切的大佬们的怒火。
更何况,他也并没有对三位作出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眼前二位伤痕累累的小祖宗,那是他们纠缠不清,非要上赶着撵上来比试,
这就怪不得他了。
他在心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未辩解一二,一道带着排山倒海恐怖气息的魔掌便拍了下来。
这一掌就要了薛青海半条老命。
“该死的畜牲,杀你脏了我的手。”
蕴含着阴霾雷霆的乌云之下,赫然虚空漂浮着一位气息阴鸷到极点的黑袍白面。他泼墨般的乌丝在风中凌乱,杀气腾腾的眼中充斥着暴戾。
薛青海咯噔一声,内心弥漫一片苦涩。
这位杀神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他万般悔恨,恨他自己命运多舛,时济不佳。
遇上各界大佬都能侥幸辩解一二,苟延残喘。但眼前这位……
他内心叫苦不迭,能留下一抹残魂投成厉鬼就算不错了。
骁云湛黑袍在凌冽呼啸的冷风中呼呼作响,双眸染红,脑海中全是那盏魂灯消灭时,小火焰一扑一扑的痛苦挣扎。
只有死前遭受痛不欲生的对待时,残灯才会发出如此寸心如割的反抗。
原没有光的人,不害怕坠入无底的深渊。却见不得救赎的萤火,在眼前熄灭的样子。
他的小萤火,永久地熄灭了。
艮玑庆和二五〇四年,骁云湛和悦宁溪在雍城拍卖会场相遇。
距离原著中的他们首次相遇,提前了五十八年。
然而这场惊天动地的相遇,既没有暧昧摩擦的产生,也没有平心静气的相序。
二人此刻一个心如止水,一个怒火滔天。
神奇的是,诱因竟是来源于同一个人。
诡谲的迷雾散去,那个本不该存在于这方天地的灵魂,将所有粉墨登场搅拌得一塌糊涂后,连声招呼都没打,又匆匆泯然于众。
第四十七章 开车
静谧昏暗的停车场内,唐熙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近乎昏睡的顾萌拴在副驾驶座上,牢牢地系好安全带。
李璟雲十分自觉地坐在了后排,只是修长的双腿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钥匙?”
唐熙系好安全带,头也不回地向后方伸出一只小手。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酒气,黑夜里从后视镜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只听李璟雲轻轻笑了一下,递过车钥匙的手忽然一松。
钥匙“啪挞”掉在了中央扶手上。
“它自己要掉下去,”他语气低沉微醉,“不能怪我吧?”
“……”
行,怪钥匙。
唐熙通过前车后视镜嗔视他一番,胡乱从后面够了半天才捡到钥匙,有些无奈道:“你喝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她发动汽车,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平稳地驱使在马路上。
“你住哪?”半晌,唐熙问道。
而对方仿佛对之前的说辞颇有意见,像个赌气的小孩般闷闷道,“我喝醉了,想不起来。”
“?”
难道男人这种生物喝了一点酒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她也没接触过其他类似症状,按照医学辩证角度来说,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那就快点想,再往前开都到我家了。”她不由催促,语气尽量平缓。
她的……家?
李璟雲浑身一怔,随即含糊不清吐出两个字:
“也行。”
“?”
不是,什么叫也行?
唐熙想再确认一下,实在不行只能打李阿姨的电话让人派司机给接走,反正住她家是不成的,像什么样。
问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吭声,她往后方一瞟,一闪而过的霓虹灯映出俊俏的侧脸,李璟雲靠在后座上已经阖目睡着了。
……牛逼,一个两个的。
甩个烂摊子给她。
要不是看在十几年的交情上,她真想撂挑子不干,回去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丢下俩人不管,尤其是都长这么好看,容易引发祸端。
车在深更半夜内四平八稳地行驶在人烟稀疏的回程路上,唐熙打算先把萌萌扛回家,再处理李璟雲的事。
正开到即将拐弯下公路时,前方红绿灯路口站满了交警,以及零零散散的夹杂着一些特殊武装部人员,将道路严格封锁,禁止一切人员来往出入。
不少出行老少拥挤在人墙的一边,吵吵闹闹地要回家放行,而面前的警员竟是分毫不让,面无表情地对来往路口严防死守。
唐熙有些纳闷,平日里这个时辰也没见过这么兴师动众过,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只是多看了两眼,也没驻足观望,顺着下坡路就开进了小区,一路摸黑随便找了个停车处。
“璟雲,醒醒。”
唐熙坐在驾驶座上朝后方摇摇他的腿,“到家了。先跟我上去把萌萌安置好,我就给李阿姨打电话把你接回去,你一个人在车里我不放心。”
三人慢悠悠地上了电梯。平日里上下三楼对唐熙来说不在话下,也懒得等电梯,索性都是爬楼梯上去的。这次扛着个醉如烂泥的小酒鬼,她可不敢折腾,直接搭乘电梯比较方便。
一进门就见那只黑白相间的大猫蹲在软垫沙发上,矜贵又悠闲地半睁着它碧翠色深瞳,傲气凛然地盯着步伐踉跄的愚蠢人类,不耐烦地嗷着:
“喵!”
似乎是打搅了它的好梦。
奇怪,这只大野猫怎么还没走?
唐熙看了它两眼,也没顾得上管它,自顾自地先把顾萌扛回客房,又端着清水给她一阵洗漱。
最开始是不习惯的,次数多了,如今却是手到擒来。
安顿好这小祖宗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唐熙边往客厅走边打算给阿姨那边回个电话,转念一想,好像有点晚了。
这个点,阿姨应该正睡美容觉呢。
翻了一圈通讯录,唐同学悲催的发现,除了对方父母,她好像和李璟雲并没有过多的共同好友。
仅剩的那几个,不是出国就是外省读书,没一个留在BJ的。
再定睛一看,当事人正躺在沙发上搂着大猫睡得正沉,头微微向后仰,露出男性气息十足的性感喉结。
……
唐熙当场想给自己一巴掌,往哪看呢。
她把大猫从李璟雲怀里抽出,又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加上一张轻薄的小毛毯,暂时允许对方在此借住一晚。
漆黑的夜色中斜洒着蒙蒙细雨,红绿交替的闪光灯和喧嚣刺耳的警笛音响彻整片街道。
整治有序的军靴踏着路边的积水,溅起不小的水花,又匆匆被从天而降的雨滴携带着坠入明镜,荡起层层涟漪。
“报告少尉,东向街铺无任何异常!”
“报告少尉,西街无异常!”
两声接连铿锵有力的报告声打破了宁静,黑色鸭舌帽男人微微抬起下颌,半张脸遮盖得晦暗不明。
掐掉手中抽了两口的烟,他不紧不慢地发出号令:
“再搜,仔细搜!”
“是!”
待二人携带众人再次湮没在黑夜之中,男人抬起脚步,朝正前方的“朝暮酒吧”走了进去。
身后几名便服武装也紧随其身后,目光异常凶猛。
半夜凌晨的酒吧还在正常运转当中,颓靡的氛围将五官感受无限拉大,强劲鼓点的嘈杂音乐和五彩斑斓的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程枭随便拉了一位服务员相貌的斯文男生,出口问道:“十一点十三分的时候,这里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那男生看对方气场强大,身后又呼呼啦啦跟了好几个大块头,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他惹不起这帮人,而且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
本想敷衍两句把皮球提给其他工作人员,或者干脆一口说没有异常,这是职场最基本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心态。
但对方深邃的眼眸似是要压迫得他毫无喘息的余地,他也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好像……有吧?”
说完便有些后悔。
身后的便服武装均是瞳孔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只听程枭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有监控和目击者吗?”
第四十八章 警察
唐熙想到那只懒洋洋的大猫一整天窝在家里都没出去,肯定饿坏了,也没闲下来,在冰箱里找了点小饼干捏碎了混合着羊奶,用小盘子盛着端到小家伙面前。
大猫嫌弃地闻了闻,漫不经心地起身找了另一处软垫窝着。
“喂,你不饿吗?”她蹑手蹑脚地跟到身旁,戳着它软绒绒的毛发小声问。
手感还挺好。
大猫这次连眼神也没给她一个,大爷似的霸占着她的小毯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唐熙突然莫名感到这一幕很温馨,也不知是空荡多时的家里突然多出了几缕烟火气息,还是窗外扑打着的绵绵细雨给人的安全感,总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要不然你别走了,留在家里陪我吧,好不好?”
大猫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窝在那里,松软的小肚子上下起伏。
她抿唇一笑,露出两只嘴角下可爱的小梨涡,“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咯。”
“喵~”大猫慵懒地叫了一声。
这个狗币主人,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还把我当宠物。
实力连自己都护不住,还非要硬逞强给谁看,害的它也在她的身体内共同穿越到这花花绿绿的原始时代,连滴凤凰血都喝不到。
这里的灵气稀薄得近乎没有,而它的修为又因为穿梭至此大打折扣,本来就虚弱幻影的真身,一下子投胎成只丑陋低贱的猫科动物,实在是远古神兽的耻辱!
白虎嘴角一抽,直接想气晕过去。
这低等凡兽的身子就是不方便,才一天不吃东西,两眼都饿得发绿。想当年它呼风唤雨的年代,便是几百万年滴水不沾,依然屹立于万兽之上,实力于巅峰之顶。
唐熙看大猫一动不动,沾沾自喜道:“你答应啦!那我得给你起个名,叫什么好呢……”
突然灵机一动,“小花怎么样?你身上黑白相间的,叫小花正好。”
白虎:你才小花,你全家小花!
这名字也太土了吧?怎么配得上它九五至尊的无上血脉!
白虎呲着牙,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烦躁气息十足地表达着它的不满。
“行吧,我给你改个。”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她歪着脑袋说道:“山海经里有记载,’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fěi),养之可以已忧’。”
“那我叫你朏朏吧。”希望你可以像新月一样发光发亮。
还没等到朏朏发表对这个新名字的见解,门外就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音。
奇怪,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找她?
不会是入室抢劫甚至杀人埋尸的恐怖分子吧?
唐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无意识地看了两眼正在沙发上熟睡的少年,下定决心似的跑进厨房抄起一柄砸核桃的小铁锤,小心翼翼地爬在猫眼处往外瞄。
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以备随时随地都方便打电话报警。
她一个人无所谓,但家里还有两个不省人事的朋友和一只刚认主的猫咪。
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
从猫眼向外望去,只见到呼啦啦的一大群黑衣男人,领头的还戴着只鸭舌帽,遮盖了大半张脸。
……
她大三的时候有惹到什么黑社会人士吗?
别说,这一群人光站在那里,就足够令人胆战心惊的。
还是报警吧先,她一个人可打不过这一群胳膊比她小腿还粗的魁梧大汉。
走到阳台上压低声音把情况大致给警官叙述了一遍,她又赶紧贴在猫眼处盯着对方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领头那人拍了半天门,似乎有些不耐烦,正准备一脚踹开,电话响了。
等了两秒,只听他嗤笑一声,“我知道了。”
随后挂断电话,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双浪荡狭长,轻微上挑的丹凤眼,目光阴鸷地直逼猫眼。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开门。”
“……”
他从外套兜内掏出证件,“清泰局武装部少尉,程枭。”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你叫的警察。”
唐熙:“?”有没有搞错?
我,抓,我,自,己?
她是报了警,也没想到让她报警的家伙是一堆警察啊……
可是证件又不会作假,上面的钢印编号都十分真实。而且事先费力伪造证件只为骗她?有些不太可能。
唐熙只得慢吞吞地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只露出一颗脑袋,握紧锤柄的手掩在门后。
方便最快速的关门和锤人。
“警察同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程枭声音平静道:“这么晚了,当然有事。”
……说得也是。
“有什么事在这说吧,我怕吵到我儿子和老公。”唐熙一本正经地扯谎。
即便对面只有百分之一是骗子的可能,她也要将这百分之一考虑进去。
用家里有人来说辞,即便对方要抢劫杀人也得掂量一二吧?
“呵。”程枭似乎听到了个很好笑的笑话,语气却依旧冰冷。他骑驴下坡道:“那我长话短说。”
“唐小姐是否于今日晚上十一点零八分到达朝暮酒吧,又于十一点十三分做出了一些奇异的举动?”
奇异的举动?
唐熙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了她徒手对抗地心引力,并将数十瓶价值上万的酒如倒放般摆回原位的场景。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当时有警察也在现场?
如果自己回答“是”,对方会不会将她用手铐扣走,当作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剖了研究?
毕竟她自己活这么大以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离谱不着边际的情况。
于是她义正言辞地否定:“您找错人了,我当时在家带娃。”
“唐小姐,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对方一副’你看我像傻逼吗’的样子,“监控和个人信息我方都已搜证完毕,您不仅单身在校读书,还于上述时间点在酒吧释放了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及方圆百里,这您怎么说?”
“……”
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我还能说什么呀?
等等,灵力,不是修仙小说里普遍才有的东西吗?
唐熙一惊,结合最近频繁浮现的梦境,她终于将所有不对劲的暗藏玄机串联起来。
头脑里像异常汹涌的风暴般来回扫荡,无数信息素顷刻间在隐秘的奇点触发后爆开,如决堤的洪水翻滚入识海。
片刻,她意识到——
她,好像穿越到一本书里去了。
然后,在艮玑魂飞魄散后,又相安无事地,穿回了一年前的现代。
为什么还会穿回来?
为什么是一年前?
她头痛欲裂,几乎要站不稳脚。
第四十九章 钥匙
“血压正常。”
“滴——滴——”
“血象无异常。”
“深浅反射正常。”
“啪挞——”钳子与托盘轻微碰撞。
“请国医馆的中医老教授来把一下脉。”
“收到。”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机械门自动关闭后,室内又归于一片安静。
四肢都被心电图指夹器械所布满,唐熙缓缓睁眼,刺目的无影灯打在正上方,晃得她一阵眩晕。
“你醒了?”头上戴着浅蓝色手术帽的医生全副武装,只露出眉清目秀的眉眼。
“你是谁?”
话语间,唐熙感到喉咙干燥不已,声音沙哑低沉。
她皱了皱眉,看着浑身上下的各种检测仪器和涂抹润滑,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
然后迅速给自己各个部位查体叩摸,直到确认没少肾掉肉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目前身体还完整。
女医生乐了:“还怕给你缺斤少两?放心,我们这都是正规三甲医院的医生,医德很好的。”
唐熙却笑不出来,她望着这白炽如昼的医疗密闭空间,简直就像关押犯人的囚笼。
为什么到这里来,是怎么到的这里,如何能联系到外界,她都一无所知。
不,还是有一点线索的。
关于她的异能,对方似乎知晓一二,且对她释放的灵力十分趋之若鹜。
起码,对方目前看起来温柔典雅,没有要撕破脸皮的迹象。这就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还有可以争取的空间。
“三甲医院的医生,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医院吗?”唐熙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多心眼呢,你也甭套我话,待会张副官来了会和你交代清楚的。”
女医生再次确认了下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器都撤了下去,推着小推车走了。
“你在这里等一会,会有中医方面的专家给你把脉,张副官也快到了。”交待完几句,不等她的回复,女医生就从转角处消失不见了。
透过自动张合的机械防弹玻璃门,唐熙清晰地看到,外面是一扇又一扇类似的防弹玻璃单间,从里向外看不清楚,从走廊看向里面却是一览无余。
单面镜。
单间囚笼。
这是她脑海中闪现的两个名词。
四面徒壁,都安放的有监控摄像头。自动门要指纹检索,撬开有点不大可能。
“搞什么,关押穷凶恶极的劳改犯吗?”
摸索了半天,她都有点累了。房间内一直灯火通明,不分白昼黑夜,只能凭借生物钟来判断,现在大概是白天。
因为她不困。
滴滴两声指纹验证成功的语音提示传来,一位身着中山服的老者头发花白,脚步健稳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八尺有余的西服男人。
唐熙立即从检查床上弹了起来,用略带警惕的目光审视着二人。
“小姑娘不用害怕。”老者一手拿着团灰布,和蔼可亲道,“这些下级人员就知道照搬命令,一点也不知变通,就让客人一个人呆在空屋子里怎么行。让你久等了。”
说着微鞠一躬,表示客礼。
唐熙又渴又累,还胆战心惊,即便对方亲切温和,态度谦卑,此刻脸色也算不上好。
不愿再多待片刻,她索性言简意赅道:
“我不需要你们的言语关切,只问几个问题。
第一,你们抓我的目的是什么?第二,我的朋友们和家人们是否安好?第三,需要我替你们做什么才会放我走?”
面前二人均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用这么冷静沉着的语气来和他们讲条件。
都是从基层打磨上来的凤毛麟角,官场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漂亮,突然被涉世未深的少女直接挑开天窗说亮话,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老者笑了笑:“直来直去好,多少年工作上没遇见过疲惫愤怒都摆在脸上的年轻人了,感觉也不错。”
“……”
她哪有愤怒!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总不能在敌人面前先露了怯,那还谈个屁。
“小姑娘,先别着急,待老朽先给你把脉针灸过后,再谈也不迟。”
他就在唐熙无声的反抗下摸了一遍脉,又打开灰布在穴口处施了几针。
“是有些来历,九脉都通了,最少在融合以上。”老者对身后的年轻男人交待道。
张崇昱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老者就收拾起包袱拍拍袖子准备走人。
“工作结束,小姑娘,我们下回见。”
玻璃门再次一张一合,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唐熙已经有些习惯了被忽视的感觉,也没打算对方如实一一回答,她盯着紧紧闭合的防弹玻璃,思考着用几成功力能把它打碎,又如何逃过层层追捕,逍遥法外。
清冷的男音将她拉回现实:
“你的问题有点多,我们先从基本问题说起。”张崇昱说,“第一,说实话,我们研究到现在也没有特别清晰明确的目标,大体方向就是,这个世界,似乎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唐熙回过神。
“有高纬度空间正在试图吞并我们。而你,或者像你这类人的身体,就是至关重要的钥匙。”
“……”
什么玩意?都是汉字,叠起来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们需要在亿万人群中把这些’钥匙’筛选出来,然后,抓住对方的弱点,将其一击致命。”张崇昱继续说道。
“而筛选的最简便有效的途径,就是灵力感知。这些’钥匙’无一不具有超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甚至具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奇特法术。”
等等,他这意思,不会是……
“那个高纬度空间难道是修仙世界……?”唐熙将自己的猜测提了出来。
张崇昱嘴角一弯,“看来唐小姐的确从那里来。”
“……”
让你多嘴。
她赶忙解释道:“不不不,张同志,我生是地球人,死是地球魂,全心全意为地球服务。”可千万别把她当异类处理掉了。
“上部知道。”他走近几步,“所以,唐小姐才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咋越听越瘆人呢。
“不过唐小姐既然去过那里,就好办多了。”
唐熙竖起了警惕的耳朵,“好办?办什么?”
张崇昱呵呵一笑,“当然是,再回去,当间谍了。”
第五十章 港湾
艮玑庆和二五〇四年八月二十号凌晨,擎苍大陆东部沿海地区的渡口。
碧空如洗,微风和煦,偶尔从海面上拍打出一阵浪卷,将岸边泥泞冲洗得干净,又在潮退时匆匆离去,携卷着泥沙重汇大海。
白色的海鸥在低空中盘旋许久,发出响亮的鸣叫,又蓦地在远处扎进海中捕鱼。
港湾处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货船驶进停泊,木桩岸边是一排排忙于装货的劳作力。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晃动着船舶轻轻摇曳。
这里,无疑是仙界大陆中最适合凡人生存居住的地方,能下蛮力讨一口饭吃,又不至于身处乱处颠沛流离。
海岸线鱼肚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东溟西部的刺桐镇内,一处肮脏破旧的小胡同最里处,正静静蜷缩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女孩脸色苍白,蓬头垢面,小脸上沾满了不知从哪里蹭到的污渍,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骨瘦如柴。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甚至有一瞬间,胸廓已经停止了上下轻微浮动。
然后在下一瞬间,猛地睁大眼睛,起死回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咳咳……”
女孩发出剧烈又频繁的咳嗽,仿佛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眼泪都挤出了几滴。
妈的,四部的实践员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把她当小白鼠泡在实验浴池里试图淹死她,还美名其曰:激发她潜在的生存欲望,以便于再次穿越到这里来。
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唐熙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
“呕——”
什么味这么臭。
睁眼环视四周,她正坐在一片垃圾堆里,身下铺的是薄薄的一层塑料,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毛毯。
衣裳是粗布和补丁拼凑出的勉强像样的短衣,布鞋整整比小脚大了三指宽,看上去极为违和。
……
还真穿回来了?
但是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她怎么沦落到一介乞丐了?
看身高骨龄应该处于十一二岁左右,和裴暮璃的年龄差不多大。
但她很确定这不是裴暮璃的身体,而是她自己的。
因为右臂下方皮肤上精确地显示着蓝黑色数字——“8”,比现实世界中少了个一。
她想起来了一天前张崇昱在会议室内的一番话:
“从四十多年前上级就从各地开始不断发现’钥匙’,并做了大量统计学研究,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倒计时。
倒计时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有的是钟表指针,有的是银行金额数目,但大多数是身体表面的纹身。
当然,这个’大多数’,准确数字应该是三。有三个人曾经莫名其妙在皮肤上发现蓝黑色墨笔的阿拉伯数字,分别是2、3、2。
当数字倒计为0时,将永久失去穿梭资格,甚至——
死亡。”
唐熙当时听的时候满不在乎,反正她有九次机会。但当亲眼见到数字从九转为八的瞬间,还是有一刻心停跳了一排。
倒计时的终点,是死亡。
难过了半晌,还是扛不住饥肠辘辘的窘迫处境,准备起身去找点垃圾吃。
毕竟这小身板禁不起打斗抢劫之类的剧烈运动,要想活命,只能先找点东西果腹。
妈的,怎么每次穿过来都这么凄惨。
唐熙想明白了,反正只要在这边不死,大概率是不会被强制送回现代的。
而当务之急,就是不要让自己在被猛兽攻击前饿死。
“白虎?你在不在?”
唐熙在识海内巡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只睥睨万物,骄傲自负的契约神兽,不免内心有点着急。
她的修为还和原来一样,但是神兽不见了,那本命功法到底是修炼成功了没有?
识海内没有回答。
却等来了一批倾倒垃圾的巨型大托车。
垃圾一拥而下,等托车走了之后,唐熙过去翻翻找找,全是些花花绿绿的液体混合着破布木屑。
“呕——”
要不饿死她算了。
这股志气还没维持够一刻钟,胃内翻江倒海的绞痛又令她浑身充满冷汗。
算了,还是活命要紧。
将相对干净的半块馒头塞进胸前外衣内,唐熙又继续往下扒拉,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再往里翻,露出一整个浸满鲜血的修士,腹部还在殷殷向外冒血。
唐熙上前检查了一下经脉和内力,都被一种近乎残暴的手法所打断和消耗殆尽,估计活不过今天。
难怪会被当成垃圾扔在这里。
内力耗尽可以通过长时间调养生息,用昂贵草药吊着逐渐恢复,但这经脉断尽,便是化神期修士也无能为力。
她转身欲走,对面疯狂咯了两口血,含糊不清道:
“小友,救救我……”
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完就仰头一翻,陷入昏迷。
“……”
救人就救人,怎么动不动还学专门装晕讹人的老大娘呢?
唐熙思考了片刻,将男修从垃圾堆里拔了出来,先用周围的废旧布料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饿得头晕眼花。
吃完捡来的半个馒头,体力才稍稍恢复正常。她用木板在男修四周搭起了一间容纳一人长的隔间,在上面铺一层垃圾。
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这位来路不明、浑身是血的男修了。
她从晦暗的小巷内走出,初升的朝阳从东海岸线斜照进来,将影子拉的很长。
街道上支愣着几个倒卖海产品的摊主,早早地在集市上占了位置,此时正窝在座椅上打哈欠。
唐熙放眼望去,大部分是凡夫俗子,少有几个中年男人停滞在炼气一二层,在剩余的寿元内进阶筑基的几率渺茫。
她走到附近一处地摊前,问道:“东家,需要剐鱼去壳的下手人吗?我活好价格低。”
那中年男人睁眼一瞥,“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别耽误我做买卖,快走走走。”
唐熙也不废话,一把拍起摊位旁的白玉桶,鲜活的鱼在空中飞跃,快无虚影的白光在它身上快速闪过,没几息落在案板上一条光滑整洁的鱼肉,甚至连骨刺都剔除干净。
周围鱼贩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马叫嚣不断:
“来来来,来我这,他不要我要。”
“小姑娘来大娘这,大娘给的价钱高。”
“来这,包吃包住,月银二两,可以议价。”
第五十一章 打工
才几天不用的琉璃掌在陌生的身体操控下格外生疏,她只剐了一条鱼,瘦弱的身板就有些吃力。
索性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一群人争先恐后地直往上加价,最后大娘给的最多,一个月三两八钱,足够在这条街上吃饱穿暖。
“能不能先提前预支这个月的银钱?我爹病得厉害,快不行了。”唐熙面色苍白地跟在后头。
大娘看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剐鱼高手,心里盘算着去鳞剔骨的鱼肉可以卖到大户人家里,价格能翻好几倍,两厢利弊衡量之后,也就点头答应了。
“先把今天的四十多条鱼刮干净,大娘就给你预支。”
“……哦。”
为了早点结束打工生活,唐熙在身体底线的边缘疯狂试探,一上午都在操控虚空琉璃掌剐鱼,只有当受不住时才停下休息片刻。
看着模样惨兮兮的,跟非法雇佣童工似的。
一旁嗑松子的大娘看不下去了,“行了,今天先到这吧,我瞧你气色亏空,是几天没吃饭了吧?难得一片孝心,快拿钱给你爹治病吧。”说着把袖管里的碎银子递给她。
“……”
大娘好像误会了,她只是想早点下班而已。
不过误会能少干活,还是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
唐熙拿着银两在另一条街道上先买了一些止血活气的草药,又掂着一叠烧饼跑回小巷,总共才花了不到五钱。
从垃圾堆里翻出一些破铜烂罐,勉强凑合着搭起药炉,她将草药一分为二,一半用作内服,一半外敷。
草药见效很快,半个时辰就止住了血,剩下的唐熙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吃了一块烧饼后,她继续在垃圾堆里找些值钱的铜铁,好补贴药费。
光是三两肯定不够两人一个月的开销,对方是个药罐子,自己又血气不足到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发挥十分之一的实力,只能先苟住活命。
傍晚的时候,唐熙正托着个大布袋子往垃圾场走,身后突然飞过来块拳头大的石头,伴着恶狠狠的警告:
“臭叫花子,敢到小爷地盘上抢东西,活的不耐烦了!”
唐熙一把拽住飞来横石,回头,有几个三五成群的小混混倚靠在泥墙上,手中把玩着铜棍铁石,威慑力十足。
“这是公家的垃圾场,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地盘?”她波澜无惊道,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那群混混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炼气二层,对她构不成威胁。
“哟嚯,还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臭丫头。小家伙,乖乖拉着你那苟延残喘的伙计滚出刺桐镇,否则哥几个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领头的束发短布少年上前几步,挥武着腰间的玄铁勾爪朝她比划。
唐熙面色终于有一丝转变,“你们把那男修怎么样了?”
“就他那半死不死的样,兄弟们生怕靠近沾一身晦气。倒是你,把捡来的东西都交上来,兄弟们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一马,否则……”
“啊~搞半天,没把他弄死啊?”她语气间充满了可惜。
“你……”束发短布男被她这嘲弄的态度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上下扫视一番,为自己先前的愚蠢想法嗤笑一声。
不过是个没修为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叫花子,打一顿就好了。
“兄弟们给我打。”
这边还没助跑两步,小叫花子的双掌便镀上了一层白雾灵炁,隔空一掌将他们五个男人轰倒在地。
领头的少年心下一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轰得共振起来,疼得厉害。也顾不上捡本命法器,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边跑边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我找人收拾……诶哟。”
平地摔跤,够可以。
等人都跑完了,唐熙才托着颤巍的步子把玄铁勾爪捡起来别在腰间,慢慢扶着泥墙赶回垃圾堆。
男修恢复的很快,已经能简单地用双手支撑着青石地慢慢往墙边靠拢了。他环视四周,只见到被掀翻的破旧木板和盖在身上的肮脏毛毯,以及不远处正用小火翻滚熬制的汤药。
夜色已晚,小巷的尽头终于有人蹒跚而来,凌乱的鸡窝头上还挂着几片枯木碎枝。
“你醒了?”唐熙上前检查了一下身体,血肉之躯恢复几成,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正常作息了。
“谢谢恩人。在下宋九州,是大陆东部鹿鸣帝国管辖范围荷州宋家子弟,敢问恩人姓名?”
这一长串代号直听得她头晕,思索片刻道:“我叫唐熙,无家无族,一介散修。”
上次穿越还能搞个小姐的身份不愁吃喝,这次直接原身穿过来,势必不能轻易狗带,不然下次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能用的身体了。
所以她步步为营,即便是看似同情心泛滥一时救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比——
“你家离这里远不远?我们现在是在擎苍大陆哪里?如今的年历是多少?”
宋九州捋顺她的问题,一一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确定这里具体的城县,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大陆最东边的渡口地带。
如今乃庆和二五〇四年秋,中北部近来不大太平,听说魔佛两界爆发了一次小规模战役,在下便是误入传送,修为大降,才不小心被同道人残害致伤,赶尽杀绝……”
男修哽咽半晌,再也说不下去了。
唐熙:不是,就让你说个年历好对接一下时间线,怎么还整伤感了呢?
倘若真如他所说,当下处于庆和二五〇四年,那不是正好是裴暮璃被棱叉刺死那年吗?
死的时候大比将至,应该是初春时节,一眨眼就到夏末了,也不知道师父当时知道她的死讯有没有伤心。
应该是不会的吧,修无情道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感受不到悲痛。
她悻悻地胡乱安慰两句:“宋兄,你也别太伤心,至少捡回来了一条命。”
“是,所以要多谢唐小友相助,宋某致死为您效力,有我一口吃的,就不缺小友汤喝。”男修忠诚满满。
唐熙:?
虽然,但是,听起来怪怪的。
瞥了一眼他还站不起来的腿,她觉得在这之前,可能还得天天捡垃圾养活二人。
宋九州也知晓如今尴尬的局面,干笑了说道:“小友放心,我已经给族中至亲一脉递交传送符,想必明早之前就会有人前来迎接,届时小友随我一同归族,宋某必定好好招待恩人。”
然而等到第二天中午唐熙刮完鱼回垃圾堆时,还是发现宋九州一个人颓然地坐在角落里。
唐熙心下了然,将手中大娘送的剔骨鱼肉下锅煮烂后递给他:“吃点有营养的吧。有些人来不来都无所谓,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顿了顿,她眸中暗沉,“永远,都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即便是八拜名门的师尊。”
第五十二章 山林
下午唐熙出了一趟远门,先在北街把昨天能搜集到的破烂卖了,换了三钱银两,又在地摊上随便挑了两件粗布麻衣,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捏了个清洁术,套上一身干净衣裳。
头发也不再蓬松得像个鸡窝,青丝垂下及腰,她折了一节柳枝作簪,绾成方便的发髻。
看起来简约舒适又大方温柔。
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能住的地方。垃圾堆虽然有垃圾可以捡,但实在太特么臭了。她也是要给人剐鱼的,每次去摊位之前都要洗上好几遍才会上手。
顺便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卖钱的东西,她实在太穷了,每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昔日花钱大手大脚的唐家大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过这种境地。
一路打听到北苑安全层以外的荒山野岭上,茶棚小二好心提醒她:
“姑娘,别嫌我事多,您能不去那尽量别去,听说死了好几团佣兵,都是有去无回,连帝国都不敢管辖,只有仙人才敢只身闯入。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唐熙却来了兴致:“那里边有仙草魔兽什么的吗?不用年份太高,十年的盈虚草有吗?”
盈虚草是擎苍大陆淮河以东最为普遍的仙草,通常生长在灵气浓郁的乔树底下,从山脚望去,荒林中有不少参天乔树。
这种仙草可以治愈外伤,附加提神醒脑功效,所以在市场上需求量比较大。要是她能弄到几把,估计这个月就吃喝不愁了。
小二也说不上来:“这我哪知道,我们一届凡夫俗子的,从生下来就被教导不能进山,谁敢冒那个险,不要命啦?”
这会茶棚人烟稀少,他闲来无事,又问道:“怎么,看姑娘这模样气质是从城里大家族来的吧?也是派门任务?”
唐熙:不是,我只是个讨饭的可怜人。
“小哥谬赞了,在下只是无业游民一个,慕名前来山中探险。”
山中探险是假的,趁机挖草是真的。
言语间又有赶路客人前来歇脚喝茶,小二赶忙应声,给她打声招呼:“总之,山林之中异常凶险,我看仙长年龄不高,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行,我知道了。您忙吧。”
唐熙从茶棚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蔓延到山林之间。
她一路往北进入了禁地山林外层,看到不少在外徘徊的流浪汉,浑身脏兮兮地蜷缩在草丛里分捡着竹简宣纸,以及四处寻来的仙草根。
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是不敢擅自闯进更深一点的山林中的,只能在外层挖点草根积攒起来,再去换钱。
唐熙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里走。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枯木老翁神经兮兮地扑向她,疯疯癫癫地念叨着:
“里面有鬼!有鬼!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轻轻一避就躲开了老翁的攻击,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御气于脚底,很快便将其远远甩在身后。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晚风吹着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偶尔飘落下来几片残叶,符合着诡异的啼谷鸟鸣叫声,这副场景实在是有些阴森。
唐熙不由得想起老者的疯言疯语,这世间六界合并,擎苍大陆森林内出现妖鬼这种生物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适应夜间视野一边仔细寻找乔树根部,心里琢磨着还是找时间把炸药再炼出来才算有所倚仗。
不然实力发挥不出,法器戒指全丢,连神兽也消失不见,再没个护身法宝也太凄惨了点。
又往前走几里地,就见一片茂盛的乔树林在小溪边成排生长,地上长满了盈虚草。
不止有几十年份的盈虚草,还有巩固内力的生灵草,以及通经养颜的弥弥草。
唐熙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确认周边安全无害后,狂喜到拽着腰间的袋子就上前收割战利品。
仙草需要用玉盒装才能维持新鲜质感,价格也会相对高一些。不过对于唐熙这种连袋子都是缝缝补补凑出来的穷光蛋,还是直接抢收效率最高。
质比不过,至少量足够。
这哪是仙草啊,这就是她的救命小宝贝。
一直装到袋子都要塞不下了,唐熙才收手作罢。
“早知道多带俩袋子了,这草也不重。”
她扛着袋子满载而归,嘴里哼着当下最流行的网络音乐,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走了有一个时辰,唐熙内心的激动喜悦逐渐消退,反而被荒凉宁静的环境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劲。她来的时候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而且周围安静得过分,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也太异常了。
瞬间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她用绳子将麻袋绑在身上,掏出了腰间的玄铁勾爪。
唐熙在手边乔树上刻下划痕,继续向前走。又过了半个时辰,发现了大树身上的新鲜痕迹。
她一直在原地打转。
原来如此,是个迷阵。
阵内的时间静止,领域锁定,只要不破阵,被困者就会一直在阵内来回往复,直至死亡。
然后,布阵者就能坐享其成,将阵内的猎物一网打尽。
曾经的二师兄苏齐昭在修炼速度上只能算中上,能被师尊一眼相中并带回宗内刻入门下,靠的就是绝乎其神的阵法天赋。
唐熙曾有幸见过他布阵,以灵石为养,灵气四起,凭空摆位,不到五息就能布出一招三品必杀阵。
而这迷阵,也分有三六九等。凭借她从书本上和师兄那里学到的皮毛,基本能确定眼前这个是二品迷魂阵。
它禁锢的,是修士的灵魂,而并非血肉之躯。
“小师妹,你不需要学会布阵,不然要二师兄干嘛?你只需要了解基础的破阵技巧,以免在外不小心遭到哪个穷凶恶极之人的陷害,至少可以拖延时间。”
那时的苏齐昭语调轻巧,仿佛对自己闪闪发光的领域内充满了信心。
“拖延时间?”她好奇地问道,对这个新奇的说法有些怀疑态度。
那时二师兄是怎么说来着?
“嗯,遇见危险,找师兄就成,保证弹指之间瞬移到身前,为小师妹——
保驾护航。”
第五十三章 迷魂阵
虽然涉及了前世的回忆,唐熙也并没有多大的感情波动。因为上一世所有人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裴暮璃。
而再次穿越归来的她,如今真真切切的以原本面貌示众,恐怕再次相遇,无人会认得她。
也是件好事。至少可以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收起思绪,唐熙脑海中重现着半个时辰前的路径走势图,仔细揣摩着阵眼薄弱地带。
只要是五品以下的阵,都会有或轻或重的残缺薄弱处,只是需要细心谨慎,以及强大的神识操控能力。
唐熙自从三年前的坊市遭遇后,经柳千虞的提点,也发现了自己非比寻常的神识力量。
修士通常所说的修炼一般是指修为上的造诣,而忽略了最应该注重的精神层面。神识修炼分为攻击、防御和麻痹三个方面,她曾翻遍藏经阁的整栋楼才找出四本有关古籍。
攻击,顾名思义,就是以精神力化实形,用碾压式的高浓度神气对自身修为以下的修士造成精神上的伤害。
而这种方式的攻击要比灵气攻击更为残忍,预后尤为艰辛。一般不是深仇大恨者不会轻易使用。
防御,在对方用神识无意探查或有意攻击时通过敏锐的观察力先一步铸成屏障,抵御外来精神力入侵。
然而此等方法也只适用于修为低于或同等境界的双方,一旦攻击方实力过高,防御则一击即破,毫无作用。
麻痹是一种类似于攻击但又不完全相同的途径。操作者可以令对方短暂处于痛苦、兴奋、麻痹等状态,甚至恐怖者可以直接实施幻术,令对方欲生欲死。
唐熙迄今为止只能在防御方面做到极致。她曾经测试过,能抵御晏南泽练虚中期的强大攻击力,再往上她接触不到更高层次的修士。
而其他两方面,还是菜得一批。
“修真世界真麻烦,神识和灵魂难道不共体么?防御力牛掰,遇上二品迷魂阵一样被困。”
她握紧手中的玄铁勾爪,自言自语地边吐槽边往阵眼薄弱点靠近。
是一个大洞。山林间可能有擅长打洞的妖兽,在巨树边往下打了一个五尺深左右的穴口,上面铺满了腐朽的树叶杂草,不认真看还真给忽略了。
摆阵最重要的是锁定区域,而这个大洞恰好又不在锁定范围内,所以是暴力破阵的绝佳地点。
正常破阵需要不少灵石来供应能量,唐熙个穷光蛋根本没有多余的铜板来消遣,第一时间内排除掉了这个选项。
但是暴力破阵,有致命的缺陷——
她将勾爪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地狠狠往巨洞上砸。
“轰——”
响亮的共鸣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脚下的土地都在随之颤抖。
下一秒,唐熙就被一股恐怖的推力重重地甩出一里多远。
“咳咳……”
唐熙灰头土脸地从泥坑里爬起来,第一件事是先确认自己的所在地。
“……”
这阵是跟她有仇吧!怎么还越甩越往北边深山老林里去了呢?!
突然发动的巨大共振令无数暗藏在深夜中的妖灵鬼怪缓缓踱步而出。
千年老妖们对此日常送餐的低等修士不屑一顾,纷纷闭目养神。
而修为尚浅的魔兽则是对这点养料跃跃欲试,均不约而同向发生地走去。
百余寻之外的石窟内,一名白面鬼修感到体内一阵钝痛,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有人暴力破除了我的阵!”
“可能感知到何处布下的阵?”旁边的面具鬼修上前传输煞气给同伴。
白面鬼修得到温润的煞气滋补,体内的不适感慢慢消失。他眉头紧锁:“能。但是暴力破除后会有强烈反噬,阵的反推力度太大,不能确定破阵者的方位及距离。而且……”
“而且什么?”
对方苦笑一声,“破阵者要么是完全凭借暴力胡乱破阵,要么就是神识异常强大,找到了布下的阵眼。不管是上述哪一种,以我们的实力,都对那人无可奈何。”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让到嘴的食物飞了?”面具鬼修脾气暴躁地转了两圈,“万一就是个只会用蛮力,又运气极好的体修呢?”
“夜闽,这种几率太小。”
“总要去看看情况不是?白盅,你不去我去,即便真如你所言,我也能全身而退。”
白面鬼修沉默片刻,妥协道:“就知道说不过你,一起去吧。”
唐熙知道,这么引人注目的动静势必会吸引来一群野兽妖灵,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搜索到泥沟附近。
她不能坐以待毙。
沟壑有点高,单凭双手往上爬是不行的。
环视四周,有扎在坑里的豪猪长刺,大概三尺多高,又长又尖锐。
她拔下两根握在手里,当作攀岩用的岩锥往沟墙里扎,脚下用灵气御体,不多时便爬上了岸。
在布袋里翻翻找找,终于给找出了一根仙淬草。
仙淬草本身汁液含有剧毒,一般丹药师用它的几率不大,而是用其他毒性温和但价格昂贵的仙草替代,因为这草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就意味着拉弓没有回头箭,服下之后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当时她只是觉得好奇,没想到能在外层山林中寻到这种玩意,想收藏当作标本来着。
此刻就发挥出了它的作用。
唐熙犹豫再三,还是把它用石头捣碎了涂抹在豪猪刺上,拎着一路向南。
月挂西山,小镇内的纯朴凡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纷纷熄灯歇下了。
垃圾堆内的宋九洲托着一条行走不便的腿,一瘸一拐地扶着泥墙踩在破布碎瓷上,慢慢往前移动。
不知道要去哪,总之不能在原地等死。
他知道一开始救他的女修并不是发自内心,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下来,他觉得对方本质不坏,只是被生活环境所迫,有些利己主义罢了。
天下何人,又不会为自己考虑一二呢?
更何况,是她救了自己一条命,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开始发自肺腑地感激对方,甚至不惜以命相抵,只为报答救命之恩。
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垃圾场,忽的没来由感到一阵悲凉。
他压下繁杂的情绪,对自己说,被抛弃是应该的,你这个样也太废物了点。
要修为没修为,要权利没权利,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者。
秋风吹来一袭萧瑟,黑暗仿佛被无限放大。突如而来的传送符铃响声和压低的阴影打断了悲秋时刻。
宋九州打开传讯符,里面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最亲疼他的二叔。
“小州,族内近日争端得厉害,得到你的消息回复慢了些。二叔脱不开身,便让九烨替我接你回族,剩下的事等你平安回来,再细细与你诉说。”
抬头一看,堂哥的飞行宝物俊马已在上空徘徊,缓缓降落在小巷口处。
宋九烨上前搀扶住他,双眼通红:“三弟,你在外受委屈了。我这就接你回家。”
第五十四章 你配吗
沙沙作响的山林间,阴影与月光交替相织。
唐熙将神识全面覆盖在一公里以内的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引起她的注意。
而一公里这个距离也是她迄今为止计算出的,在精神防御的极限范围内的最远射程。
再远,就要对识海有更大的损耗。
她掌间握紧了豪猪刺,静静地在夜色掩盖下行走。
周边一公里内四处分散着各种妖兽,通过精神丝网传递到识海中的,是一抹抹蓝色、红色的类似辐射线的虚影。
细细分辨,唐熙能大致辨认出蓝色代表妖类,红色代表魔兽,而娇艳欲滴的白色,则代表鬼修。
阵仗真齐,合着六界一半的种类都凝聚在这小小的无名山内,也不嫌挤的慌。
她悄无声息地收回探查,躲在一棵参天大树后养精蓄锐,几乎耗尽体内一半的灵气凭空画了张一阶归隐符。
不少常见符篆的刻画步骤都被她牢记于心,只是当下以她的修为和财气,只能照猫画虎地先画一张最基础的保命符。
从一开始,唐熙就没打算硬拼。
没见过哪个菜鸡为了暗中讨饭,会在危险无比的妖鬼兽窟里宁死不屈,她是疯了才会头铁硬刚。
将归隐符贴在胸前,气息立马与周边草木合而为一。唐熙再在外层用神识形成一圈坚固的防御屏障,将整个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特意用化神以上实力锁定攻击她,没有人能发现这天衣无缝的隐匿技巧。
归隐符之所以低级,正是因为它无法躲避神识探查。而唐熙又恰好在这方面有所造诣,二者结合,无懈可击。
右后方很快赶来一头红眼独狼,常见的二级魔兽,相当于仙修的筑基初期左右实力。
它灰黑色的鬃毛在背后飘逸动荡,双眼刺红若滴血,在距离共振地点五百米左右降下奔跑速度,锋利的爪子紧扣地面。
一直在唐熙身侧徘徊。
而唐熙在观察四周并没有其他魔兽后,面不改色地逐渐向它靠近。
红眼独狼的驻足并不是因为头发现了自己,而是前方众兽的等级太高,已经通过威压杜绝其他低等小兽的欲念。
它是不得已而为之。
等到一人一兽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间时,唐熙掏出腰间勾爪,用灵气护住锋利的尖端,快速地从独狼颈部划过。
对方还没有感知到她的存在,就即将被风驰电挚的刀速一命呜呼了。
顿时鲜血如喷泉般四溅,红眼独狼哀呜两声,就躺在血泊之中停止了挣扎。
唐熙三下五除二剖开了独狼的尸体,从腹中取出一枚淡红色魔核。
每个魂兽体内都蕴含有魔核,凝聚着魔兽极为狂暴的天地能量。不论是炼丹、铸剑,还是镶嵌于法器之上,都会增添几分成效与邪气。
魔核的等级也分为九阶,越往上走,蕴含的能量就越为恐怖。书中曾经记载过远古洪荒时代就已经实力超雄的魔兽,如今若是还现存于世,其内的魔核,恐怕不止九阶。
但是空口无凭,毕竟从未有人见到过这种魔兽。它们像是远在银河的星辰,触不可及。
唐熙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去除这二阶魔核上的气息与血渍,收进后方布袋内,又恋恋不舍地望着地上的魔兽尸体。
可惜了,没有储物袋。玄剑宗膳堂内的二阶魔兽灵肉价格可是不低,如今现成的鲜肉摆在她面前,她却不能收入囊中。
实在是浪费,太可恶了!
没可惜多长时间,头顶便嗖嗖飞过两道人影。唐熙立刻屏气归隐,继续往南走。
飞影到达布阵地点后,持续用灵气灌注脚下的飞行法宝,在上空中注视着地面情况。
“这次破阵的波及力度也太大了吧?能把独角犀这种万里远的老怪物吸引过来,那人得用多大暴力锤下去啊?”夜闽暗暗咋舌道。
白盅却是面色一沉,“不管多大力度,我们这次的任务都失败了,还是想想怎么向鬼帅交待吧。”
夜闽没回答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上魔兽的移动轨迹。
“先别急。你看下面那只高阶独角犀,其他的低阶魔兽都扑空而返,只有它守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
“就好像在等待猎物上钩。”白盅反应过来后补充道。
二人再也没有交谈,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坨庞然银色角鳞的犀牛,大气也不敢喘。
唐熙爬在不远处的土丘后面,等待着这波兽潮的涌退。
尽管她再焦急着跨越这片是非之地,也要先当个缩头乌龟收敛一二。
因为来往的妖兽太多了,它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共识,并不会发疯似的攻击对方,而是和和气气地互不干扰。
归隐符和神识防御是很牛逼,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到敌人,不然对方立马感知到自己所在方位,一顿乱轰,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而如今,阵眼附近的凶兽是在是密集成群,根本无法找到落脚点,又何来安稳穿过山林。
简直是天方夜谭。
唐熙等了半晌,周边妖兽都散退得差不多了,中间那只愚蠢的犀牛还静卧不动,安稳如山。
她蹑手蹑脚地飞快御气助力往南跑,健步如飞。
独角犀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四条柱子般粗壮的腿直立起来,下一秒,银色角鳞突然凝气冲天。
空中顿时阴暗下来,乌云密布,相互碰撞。
“轰隆——”
一阵巨响的雷鸣音从云缝传开,威力巨大的恐怖雷电从上方直抵银角,撕裂出一条紫色闪电。
独角犀蓄力,往前猛冲。闪电直直向唐熙滚来,势不可当。
“我草,我草,我又要死了。”
完了,这是唐熙看到紫雷的下意识反应。
她不知道这个修为仅仅与仙修元婴同期的大犀牛是如何准确定位自己毫无破绽的隐藏术的。除非……
除非是这颗魔核。
它应该感应到了,然后发现了不对劲。
真卧了个大槽,有时候贪小便宜也短命。就比如她是为了薅草才只身闯入这片深山老林,又因为随手解决了个二级魔兽送出了宝贵的性命。
唐熙将手中的豪猪刺不要钱似的往大犀牛那边扔,然后紧闭双眼,感叹一声,这大概就是宿命。
一位暗中讨饭的穷光蛋,偷仙草被雷劈的苦逼宿命。
几息过后,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席卷全身。她反而感到浑身像是身处暖阳般的舒适。
“吼——”
狂暴的上古神兽气息怒斥整片区域,睥睨万物的霸道洪荒之脉单方面压制生灵万物,就仿佛,它本就应该身处至高无上的尊贵王座。
白虎凶猛又威凛的双眸携带诡异的白光,巨大的双翼将唐熙包裹在身侧,不屑一顾地对对面的独角犀舔了一下唇角。
不过是兕兽的几万代杂种后羿,也敢对它的羁绊主人呲牙咧嘴?
小东西,你配吗?
第五十五章 草药
熟悉的上古气息汹涌澎湃地充斥在识海的每个角落,唐熙一下子懵了,惊喜地睁开眼睛。
“白虎,是你吗?”虽是这样问,内心已经十分肯定了。
果然,只见雷霆万钧之下,身形庞大健硕的黑白相间大虎,浑身散发着白茫茫的幽光,虚无缥缈般屹立在身侧,突显得唐熙小小一只。
竹简内储存的只是一介虚体,而实体仍沉睡于这六界中的某处荒郊野岭外。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虚体外放的白虎,居然四脚着地还能有四五米高,活脱脱一巨型猛兽。
虎须自由飘逸空中,泛着白色冷光。
真尼玛够酷的。
“这……这是……”夜闽磕磕巴巴地站在飞行法宝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下方树林几乎无法掩盖的巨大白色虚体,窒息般的威压席卷而来。
“不好,快走!”白盅率先反应过来,驾驶着法宝一骑绝尘,面色苍白。
情况不妙!
连高阶独角犀的致命一击都能毫不费力地抵挡下来,并且仅用怒吼便能令群兽为之颤抖,这白色虚体,不好对付。
至少不是他们这个阶段所能抵抗下来的。
他将体内的鬼面符一鼓作气全部印在法宝之上,用最快的速度往相反的方向逃脱。
方圆百里,所有的魔兽妖灵都不得不屈服于这至高无上的血脉压制,一瞬间跪拜在地,狂吐血不止。
白虎瞳眸往后一扬,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两道试图逃窜的身影,正准备往回拉扯,只听身下小人说道:
“算了吧,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让他们走吧。”
白虎往下一瞥,蔑气十足,仿佛在说:你也有这么好心?
唐熙:……
这咋还带埋汰人的呢?
“不就布了个阵抓人,实力也不咋样嘛,没抓到人不说,还被反噬一口。后来也就是坐法宝天上飞见死不救,不对,人也没看见我,这么说起来还挺无辜的。”唐熙自觉十分有理地说道。
她虽然不是个吐舍利子的白莲花,但也不能滥杀无辜,否则积孽深重,渡劫时天道都能给她劈个半死。
白虎抽抽嘴角,勉强同意了这番说辞,又冷目对着眼前被怒威施压到近乎崩溃的独角犀。
四周的魂兽早已被求生欲激发地连连渐退,不见踪影。只有这只相对强大的独角犀被它魂技锁定,动弹不得。
白虎收起羽睫双翼,散漫地,雄横地,一步一步靠近对方。
独角犀被刚刚那一声霸道的虎啸音振得五脏六腑溃烂如泥,正躺在地上苟延残喘,见那白影不打算放过自己,吓得立马支愣起来了。
它呜咽哀鸣地随着对方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残破的身躯几乎要支撑不住。
唐熙还是不忍心看到这副凄惨的场面,但却没有任何立场再阻止羁绊神兽复仇。
毕竟弱肉强食,如果没有白虎,如今躺在那里的就是生死未卜的自己。
她向来恩怨分明,拎得清楚。
“呜——”
山高鸟飞,惊鸿一击。几息之后,滚滚雷云挥散如烟,天空又恢复了黑夜与静谧,闪烁着几颗朦胧的星宿。
前一刻还为一条生命的陨落而惋惜的唐熙,如今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划拉开独角犀的肚子,从里面掏出一颗深红魔核,美滋滋地塞进布袋里。
哎,怎么就死了呢,真可怜!
魔核品质真不错!
白虎白眼一翻,身影一晃又归隐回了识海内,屁股对着她开始修身养息。
元婴级别的魔兽灵肉可是贵得很,唐熙又划拉了两块上等犀脯肉,用下午买的另一身短衣包裹着。
对不住啊宋兄,本来买给你穿的,先将就着吃点好的补补吧。
一个时辰后,唐熙紧赶慢赶地回了垃圾场,兴致冲冲地滴溜着还在渗血的犀牛肉回去。
却发现铺盖处空无一人。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唐熙顺着月光往墙边望去,发现了一道弥留音符和几只隐藏纸鹤。
“唐小友,尽管你返还的可能性很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之前打一声招呼。
宗族内已有族兄不负所托,前来迎我还乡。因等候多时未见人还,故留下此符与鹤,还望见谅。
这两日承蒙小友关照,身体虽废,已无大碍。此去一经,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倘若音符侥幸至友之手,还望乘鹤前来探望一二。
若是音符就此积尘角落,便是你我二人缘分已尽。宋某只能,每日诵佛千遍,为恩人积攒功德,只盼君,前途似锦,早日成仙。”
说完,音符便触发了消亡途径,化为一股烟飘去。
唐熙盯着手中的四只纸鹤,哭笑不得。
还好是被同门所救,而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魔修拐去养血蛊了。
至于拜访探望,唐熙摇摇头,还是算了。
本就是随手一救,除了点消息外也没打算图人家点什么。
她整理分类好满布袋的灵草,提着犀脯肉又往南面的夜市走去。
夜市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摊位,除了凡人的日常生活开销用品,还不乏修界的低品符篆仙丹。
唐熙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个草药铺子。铺内小二一身短干打扮,正窝在柜台后看书。
见她进来,只是瞟一眼,又继续翻书,“抓什么药?”
“收药材不?最低二十年份的盈虚草,三十年份的生灵草,和通经养颜的弥弥草,总共百十来颗,都收的话便宜一点。”
店铺小二噎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地从书本当中探出头来:“收的。东西带来了吗?”
唐熙将分装好的布包仙草在柜台上摆开,“新鲜货,灵气基本保存完整。”
小二倒吸一口冷气,查看完品相搓搓手。今日掌柜恰好出门不在,无人定夺仙草品阶,但凭他几年来学来的鉴草技巧,品相的确呈上姿。
于是他起了歪心思,“整个刺桐镇都没人这么出手阔绰过,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大,冒昧问一句,仙草是哪里来的?”
唐熙一顿,“天道自在,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更何况,我没有理由回答这个问题吧?您只需回答,收,还是不收。”
想套她的话,莫不是看她衣衫褴褛好欺负。
只可惜,姐不奉陪。
小二也没想到十来岁的小姑娘心眼也这么多,尴尬一笑:“收,两钱五颗,我都收。”
唐熙内心呸一声,两钱五颗,怎么不去抢。
也不废话,她卷起仙草就要走,小二立马松口:“一钱一颗,别走啊。”
唐熙转过身,目光淡淡:“两钱一颗,低了我找别家。”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五十六章 任务
市面上的仙草价位唐熙还真没注意过,此刻故意拔高价格只是试探,不行了再慢慢往回降,总之不能吃亏。
“成,成,这一百二十八颗我都要了,一共二十五两六钱,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
咋回事,价要低了?
唐熙突然觉得很蛋疼。
这种蛋疼感在街边小贩处听到银石汇率后尤为剧烈。
在这个小镇,基本上以银两通汇为主,灵石流通基本处于停滞状态。而翻出这片县域,附近银两与灵石的转换率,是二十比一。
也就是说,她,死里逃生,忙活了三个时辰,就赚了一块下品灵石。
找根绳子勒死她算了。
唐熙气势汹汹地托着两块犀脯肉,找了块深山老林的空地生火烤了吃。
本来打算卖的,这样一算,还不如吃进自己肚子里补充点营养。
肉块太大,一块进肚就感到浑身经脉灵气横冲,唐熙也不敢多吃,把白虎叫出来尝尝灵肉的美味。
白虎一脸嫌弃地爬在地上嗅了嗅,随后眸光一亮,又秉持着骄傲的姿态叼着烤熟的香喷喷肉块吞了下去。
唐熙嘴角扯过一抹微笑,从垃圾堆出来时就没打算回去,把能带的调料都随身扯过小布条装在里面,油火一烤,撒上香料,自然是比白虎往日生吞活剥的食物来得更美味些。
征服神兽的秘诀,就是先抓住它的胃。唐•米其林•熙如是说道。
一人一兽吃饱喝足,又开始上路。
先是寻到鱼贩大娘的住处,从口袋内翻出四两碎银,悄悄潜入内门旁用简咒固定住,只能大娘一人捡拾。
以后也不会在此处做工,这样也算是两不相欠。
然后麻利地翻墙而出。
这次的目标是往西,擎苍大陆的中东部地区拓展。
擎苍大陆四面环洋,以碧水为界分为两大帝国,分别是西方的犸泽帝国和东方的鹿鸣帝国。
而大陆内的五大宗门却凌驾于帝国之上,是超脱世俗管辖的另一权威存在。
帝国附庸于宗门,每年往宗门内无条件传送百余名弟子,而宗门凌力与财力又离不开帝国的支持,二者相辅相成。
居古书记载,犸泽帝国以骁勇好战为名,帝皇历代以程氏继承,延绵数千年以来,推崇以勇为尊,其下子民多以体修、剑修、器修为主。
而鹿鸣帝国则改朝换代,更迭交替频繁,现如今立李氏为王,推崇以谋为上,子民多纯朴乐道,主修医术、法术、兽术等领域。
唐熙要去的,正是碧水以东皇城脚下的奉天地带,寻找一位叫,李璟雲的太子。
当时从史书上翻到当朝太子的名字时,唐熙惊讶得差点喷茶。
李璟雲,可不就是熟悉吗?
怎么人家这名就现代少爷,修真太子,自己穿来不是躺祭祀台,就是埋垃圾堆,天道也太不公平了点。
但是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说不定就是个同名同姓呢,瞎激动一场。
只能先去找了再说。
两个月后,唐熙乘坐在纸鹤之上,身着粗布道袍,墨色瀑布般的长发卷着一根桃木发簪,小脸白静,细看已略褪青涩稚嫩,微微有清纯妖艳的美坯雏形。
城门地界前十里禁止乘坐飞行器件。唐熙收起纸鹤,徒步而行。
又是一年新生报到的高峰期,路上不时有三五成群的长辈陪同八九岁的萝卜头前往奉天城归宗。
而奉天城内除了鹿鸣帝国的大本营,便是另一五宗之首的驻足地……
天衍宗。
暗地里玄剑宗的老对头,也是她曾经的假想敌所在归处。
这两个月以来唐熙除了赶路,也从各地驿馆大厅内打听了不少八卦和民间趣事,就比如这天衍宗的三代爱恨纠葛。
当代掌门乃纳兰氏族第十八代嫡支所出,传闻曾在长辈的利益联姻下,将还是婴幼儿的纳兰婉茹许配给已经几百岁的晏南泽。
当时的晏南泽还未曾被收纳为玄剑宗长老,等纳兰婉茹长大成人后,却表现出非同寻常的领导能力,从一众纳兰氏候选子弟中,杀出重围,直入天衍宗副掌门一职。
如此,相互唾弃撕扯的两大宗门内,副掌门与长老,再怎么做表面功夫,也不能使各方人信服。
于是联姻崩了。二人一个手握大权,一个改修无情剑,从此相见即路人。
唐熙当场真喷茶了。
实在是想不出冷酷无情的师尊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桃花劫,更想不到身为剑修居然还能中途换功法的,这忍受疼痛的毅力得有多牛,才能为情所困到这么想不开。
第二代则是已经修至化神开天辟府的紫甯真尊,与相差一百多岁的徒弟搞上了……
然后被天衍宗的一众长老弹劾,集体将本就十八线的师徒二人从职位上撸了下来,对内宣称,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意思就是,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为人师表,要有德行,为人徒儿,尊师重道。既然你们俩想坏了规矩,那就麻溜的滚出天衍宗,爱干嘛干嘛。后成者要是敢学,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唐熙听得真叫一个目瞪口呆。
第三代就发生在不久前,完颜家最有希望的青云一代完颜靖为了中族悦家一个二灵根的黄毛丫头,自动放弃家族继承权,还把自己炸成了经脉不通的半残废,完颜家填进去不少灵丹妙药才疏通脉络。
唐熙:啊?她的炸药有这么厉害?
不过原著好像没有这出来着,自己这算是……篡改了历史轨迹?
一日后,唐熙抵达了奉天城城门口,捕息镜检查过后确定没有妖魔附身就随之放行,顺利进入城内。
唐熙先找了个最便宜的驿站,付了半个月的押金整顿一日,第二天就上街坊中的任务堂中接任务去了。
没办法,再不赚点外快她就要饿死了。
凡是这种大城池且修士居多的地方,都会设有分散的任务堂,为散修提供额外补贴。
唐熙前世一进宗就被各种见面礼砸得头懵,即便是到后来最穷的那几天储物袋内也存着价值上千枚上品灵石的灵丹,哪沦落到过这种境地。
看见任务玉牌上的一百下品灵石跟饿狼见着猎物似的,就差嗷一嗓子扑上去了。
第五十七章 筑基
思索再三还是接了个炼丹的任务,任务堂不仅提供药炉,还备齐材料,只等炼丹师来接。
一品破厄丹,和筑基丹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不就是白捡?
这枚玉牌都有些吃灰,唐熙心下讷然,就算炼丹师再稀缺,二百下品灵石的出价,也不应该没人接啊?
要知道,玄剑宗一位外门弟子一个月的银饷才十块下品灵石,在众宗门中还算中等偏上的水平。按理说这么一大块香饽饽,不应该留到现在。
唐熙仔细翻阅了一下任务要求,在小字部分找到了答案。
需要炼制的这枚破厄丹还需要往里面添加金系二阶魔核,用来抵抗体内暴戾的魔气。
原来真正的东主是位魔修。
怪不得没人接,这金系二阶魔核可比破厄丹难遇多了,至少价格得占丹药的一大半。
不过她有啊,也是白捡来的,差点因为这红眼独狼的魔核丢了一条命。
“小友,这么年轻一个人出来游历?”
身旁同样接看任务的女修猛不丁来了句问候,还没等唐熙回应,只听那女修又道:
“还是慎重些好,这破厄丹晾在这里好几年了,从来没人接。”
“多谢前辈提点,只是我恰好钟情于这枚丹药,想要炼制已久。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晚辈先告退了。”唐熙开始胡扯。
朝那蓑帽女修微微点头示意,便在堂柜前登记接下任务。
顾芸叹一口气,心道还是太年轻,不知世间险恶,撞一回南墙就知道疼了。
她上前提醒已是仁至义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随她去吧。
唐熙揣着玉牌在随从的引导下进了一间木质单人房,药炉很大,品质却和前世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勉强评价为,炼药的家伙。
随从退下后,她关紧房门,开始在里面捣鼓药材。
药材份量很足,为了确保成功率,东主备够了五份的量,这也是为什么唐熙执意要炼丹的原因。
两年的丹药冶炼生涯,令她对二品以下的丹药炼制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多。
所以,她可以用其他四份材料,再添加一些其他仙草,来炼出更高级别的东西。
穷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想到这里,唐熙默默取出那枚魔核,着手开始炼丹。
三日后的晌午,幽静大厅内的二层某间炼丹房内,只听一阵轻微的爆破音响起,几息后又重归宁静。
唐熙满脸炉灰地从房间内呛咳而出,只露出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蕴含着激动的神色。
妈妈咪呀,终于把炸药又练出来了,这可是她的护身法宝。
来回巡视的小厮立马上前查看屋内物件有无损坏,索性除了那道唬人的爆破声,内里还算完好无缺。
唐熙捏了一道清洁术,浑身再次光洁如玉。攥着口袋内的几颗丹药就往任务堂柜台赶。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汹涌灵气快要抑制不住了。
曾经在白虎出现的瞬间就有过短暂的灵力爆涌,被她强制压了下来。这次却是真压不住了。
交完任务,领了二百下品灵石后便匆匆赶回驿站。安全起见又在房间内布置了一品防护阵,将神识屏蔽拉到最强级别,覆盖在这小小房间内绰绰有余。
一切准备好后,唐熙已经大汗淋漓,强吞下昨日就炼制出的上品筑基丹,入口即化,丝丝冰凉涌入经脉。
“要来了!”
突然间,澎湃到无法再压抑的天地灵气猛地如旋风般朝她体内卷来,无数个毛孔都因疯狂地吞噬世间灵蕴而被撑开,一呼一吸,都痛得无法躲避。
同在驿站内休整的修士均是一顿,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的灵气在逐渐变得稀薄,就连体内的灵气都开始逐渐暴乱横窜起来。
无数修士从房间内探出头来,走廊大厅上聚集了不少闲杂人等。
“魏兄,这灵气暴涌好大的阵仗,难道有人在此进阶?”
“嗯,三楼左数第二间,设置了神识屏障,无法窥探其内机密。不过看这暴涨程度,大抵是金丹进阶元婴。”
“元婴大佬竟在我身边?”那身形纤瘦的男修表情有些兴奋,坐在大厅茶座上激动不已,“可是大佬怎么会住这种破烂客栈?”
同在楼下看热闹的掌柜:……
被莫名称作大佬的唐熙:……
真•元婴中期•魏骨炎:……
那我算什么?
一刻钟后,狭窄客房周边浓厚到凝缩成白雾的灵气逐渐消散,唐熙面色惨白,体力消耗过度,内力却是异常充沛。
“终于到筑基了。”
她松了一口气,自视体内一圈,发现经脉扩张了不止一倍,识海内面积也增大了不少,白虎正窝在那里呼呼大睡,仿佛对外界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
好歹给点反应啊?
无视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糯米团,唐熙从识海中钻出来,趁灵雾还没彻底散去,先大口吸两下再说。
反正不要钱,赶紧用来巩固下当前的境界。
次日傍晚,唐熙从打座中长舒一口气,终于将修为平稳提升在了筑基初期末。
准备出门找点灵食果腹,虽然筑基后吃辟谷丹更有利于体内杂质排出,但唐熙刚筑基没多久,还不太适应只吃丹药度日。
一开门,无数道目光和若有若无的神识都凝聚在了她身上,一时之间就像被脱了衣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样,尴尬的要死。
“……”
都有病啊,不去搬砖,看她干嘛。
唐熙仿佛有那个社交牛逼证,做作地撩了一下额前根本不存在的刘海,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下楼去。
行,要看,给你们看个够。
“魏兄,看清楚了吗?是元婴大佬吗?”纤瘦男修蹲在二楼窗口,对旁边的健硕男修悄悄递话。
那健硕男修朝窗外瞟了一眼,皱眉道,“不是。”
“?那是?”
“我看不透。”
纤瘦男修差点蹦起来,“不是吧,你元婴中期都看不透,那她得?”
脑补了万能大佬被宗族打压落魄至此的百万字话本,韩柾觉得这人也太凄惨了点。顺着魏骨炎的目光往外一看,顿时愣住了。
也没人告诉他大佬是个外表十二的小姑娘啊?
他开始磕巴:“这……”这也太小了点。
又说出猜测:“会不会是伪造出来的那种,实际骨龄几百岁的老头子?”
“……”魏骨炎有些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容貌可以变,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明眼人一看就是那种朝气蓬勃的十几岁丫头,涉世未深的修仙界小花朵。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设想过这个可能,特意用去惑之眼瞧了下骨龄。
的确是十二岁。
“那你说,我上去交个好,她会不会和我们一起组队?”韩柾说。
这丫头年龄虽小,实力却高,看着装也不是富贵世族家的子弟。要是能加入他们的团队,保管猎下那头逃窜两个月的目标。
“不好说。”魏骨炎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要不你去给她磕个头?”
第五十八章 不信
韩柾当然不会给一小丫头磕头,不然让他这大人家十轮的老人家脸往哪搁?
吃晚饭的时候,唐熙屏蔽了周围飞刀似的打量眼神,秉持不惹事生非的念头,埋头猛吃。
她这么穷,应该没人会来打劫自己吧?
身侧突然被一道黑影遮盖,她不得不从饭碗中露出脸庞,冷眸凝视着木桌对面一壮一瘦二人组。
瘦的那个有点自来熟,翘着二郎腿道:“前辈一个人吃饭?能添俩人不?”
唐熙满脸黑线:“前辈?”她有那么老?对面金丹后期,怎么说也算个一方大能了吧?
起码比她前世的老祖实力都高。
韩柾挠挠头,难道说错了?
又改口:“美女?”
“……”
“小妹妹?”
“……”
唐熙忍不住提醒道:“叫我小友就行。”
真是越说越离谱。
“成吧。小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组队,去完成个任务?”
哦哦,原来不是过来蹭饭的。
唐熙迟疑了一下,感情是来拉人的。可是她一个筑基初期,对面一个金丹后,一个元婴中,邀请她?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你认真的?我什么实力,你看清楚了?”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活了一百多岁还不如一位十来岁的女娃,但韩柾这人有个特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他笑嘻嘻道:“看不太清。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冒昧请您屈尊加入我们的队伍。小友放心,事成之后,给您这个数。”
唐熙正纳闷难道自己神识屏蔽牛逼到连修为也能屏蔽了,就看到对面清瘦男修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下品?”她咽了口吐沫,各种警惕忧虑都打了个折。
对面摇了摇头,“五百中品。”
好家伙,五百中品,可相当于五万下品灵石。这可真是令人……无法拒绝。
唐熙没见过世面地小鸡啄米般点头:“可以,不过要先说完成什么任务,能力范围以内的我就加入。”
五万下品可以放手一搏,但要是需以命相抵,那免谈,恕不奉陪。
她的命可珍贵着呢。
那名健硕男修终于开了口:“不危险,就是杀个人。”
……
您是不是对不危险有什么误解?
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唐熙发觉自己声音都带些干巴:“杀谁?”
魏骨炎往四周扫了一圈,无声的沉默与元婴威压令一些神识探查者快速收回,反应慢些的当场就精神受损。
偏偏这个闷亏只能生生咽下去,毕竟是他们偷听在先,人家只废了一部分的神识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魏骨炎凭空大手一翻,粗糙的掌面就浮现出五色光泡球,无限放大,直至包裹住三人所在的用餐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淡淡开口:“江肆邢。”
唐熙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听见这个名字后又是晴天霹雳。
哇哦,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不是三年前那个坊市茶馆内被红衣少女追杀的蓑帽少年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在追杀他,看来能耐也不小。
她还是比较理智的,被金钱冲昏了的头脑又清醒回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还是比较现实的,要说让她打前阵收割人头,那还是算了吧。她捣鼓一阵草药,再接几个任务,不出三个月也能赚个大概,又何必要染上一身鲜血。
“堵后路。我们一路从北边追杀他到这里来都未曾得手,据消息称再过几日江肆邢即将归宗,一旦让其踏入天衍宗的地盘,我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魏骨炎叹了口气。
唐熙拧眉:“他实力有那么强?”
三年前还只是个筑基后期,再怎么逆天也不至于连元婴大佬都逮不住啊?
“那小子实力虽只有金丹中期,但身上的保命法宝却不少,而且好像有人暗中保护,好几次都被他从手下溜走了。”韩柾撇撇嘴,“之前的命令是活捉,难度不小。最近眼看活捉无望,上面改口,直接杀死,不惜一切代价。”
又叹道:“啧啧,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高层。反正上面那几个,没一个好东西。”
“韩柾!”魏骨炎出口呵道,他说得太多了,这对于只需要堵后路的小姑娘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对她不利。
“行,我接。”反正就是赌个路而已,杀人她不行,搞破坏倒是绰绰有余。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路线细节和规划时间点后,便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二楼拐角处,韩柾扔给她一个小玩意儿。
唐熙攥住那只纸捏的小飞鸽,好奇道:“这是什么?”
“传讯用的,不只可以用神识交流,还能定位。”韩柾居高临下地朝矮他两个头的小丫头挤眉弄眼。
魏骨炎在身后撞了他一下,对唐熙说道:“好好休整一下,晚上亥时末(11点)后山口见。”
“哦,好。”她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往三楼走去。
二楼大套房内
韩柾半躺在床上,用手肘支撑着身子,懒散问道:“魏兄,你真觉得那丫头靠谱?我怎么觉着跟我曾孙女似的,牙长齐了吗?”
“靠不靠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魏骨炎在水桶边擦拭着匕首,“你不是试探过她了吗,挺老实本分的。”
韩柾哂笑一声,“又被你看出来了?我多说那一句不是心里没底吗?还好那丫头不是慎宁司那边的人,不然我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吗。”
“那丫头看出来了,故意装作听不懂呢。反正能孤身一人达到这种修为的,没一个简单的。”
韩柾从床上跳起来了:“你还真信她修为比你高啊?不是,她才多大,怎么可能?”
魏骨炎将擦的铮亮的匕首插在腰侧,坐在木椅上喝茶。
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不信。”
不要说是擎苍大陆,就是北极边的瀚海大陆和西溟边的景州大陆,也没有十二岁就元婴的神童。
他笑得有些诡异,洗漱柜台上的照明珠将影子拉得很长。
“所以她才更加神秘,更要拉入组织,不是吗?”
第五十九章 破天扇
乌云密布,阴雨缠绵。
这天晚上是个下雨夜,淅淅沥沥的,让人不禁透不过气来。
一家其貌不扬的客栈屋后紧挨着一座小型苍山,街道上冷冷清清,后山口却赫然站立着两位蒙面男修,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姑娘如约而至,身着一身浅粉色锦袍,头上的木质钗镶嵌了只琉璃蝴蝶,栩栩如生。手上撑着油纸铺的伞柄,周围灵气护体,快速飞奔到二人面前。
六目相对,都在吐槽对方的装扮。
韩柾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作响:“小友这是来踏秋?”
不然穿这么花里胡哨的干嘛?
唐熙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你们俩这一身不就是明摆着在喊’我要来杀人了,快跑远点’,能抓到江肆邢才见鬼了呢!”
她这招叫打消对方警惕之心,温水煮青蛙,一招制胜!
韩柾被噎得哑口无言,对啊,他之前怎么没想到从服装上着手呢!
三人兵分两路,唐熙在对方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那两人前去目标住处一个打草惊蛇,一个瓮中捉鳖,分工明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唐熙在夜黑雨疏的小巷内呆了一个时辰,软鞋都要被踏湿了。
这风吹得好像有点慢。
正纳闷目标人物怎么还没出现的时候,前方五公里内神识有所感知,是一道熟悉的,又夹杂些许凌冽的气息。
江肆邢!
她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撑起准备好的小油伞,另一只手握紧了袖筒内的炸药,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
越来越近了。
身后又紧跟着两道黑影,穷追不舍。
江肆邢好像受了些伤,步履没有二人矫健,很快便被追赶而上。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一刻钟后,江肆邢眸光猩红,浑身上下有些地方被兽火灼伤,有的被匕首切割出小口,正在往外冒血。
他突然嗤笑一声,一招轻燕步拉开与二人的距离,又捏碎一张逃遁符,眨眼间从千里外窜到唐熙脚下,沾满鲜血的手还搭在她的脚上。
江肆邢察觉身旁有人,猛地滚至一旁,如狼般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她。
“……”
你说这事整的,这招呼是打还是不打?
实在是太尴尬了。
唐熙用两根手指撵起裙子一角,故作惊慌地往后一退,说道:“你……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
江肆邢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没看出有修为的样子,只当她是凡间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回答只言片语,站起身子就要往天衍宗方向跑。
……这就要走?还没赔我鞋呢!
唐熙看似不经意地往他那边挪了几步,恰好与势头正猛的他撞在一起。
俩人都和大地来了个亲切的拥抱,浑身是泥的滚落至一旁。
江肆邢顾不得浑身伤痕,再次挣扎着站起来,试图逃跑的一瞬,看到了还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唐熙。
犹豫一息,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毕竟是因为自己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唐熙眸色漆黑一闪而过,委屈巴巴地借着他的大掌扶地而起,顺便把早已退至指尖的炸药重新塞回袖筒内。
只差一念,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点燃炸药,然后向对方逃逆的方向抛出。
毫不犹豫。
“你去哪里啊?很着急吗?”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冒犯了姑娘,实属不该。但在下有要事要办,改日相见,必定补偿。”
话音未落,江肆邢就要匆匆离去。
唐熙再次绊住他:“那我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呜,我的鞋……”
“我赔。”他急切地想脱离这个地方,从储物戒内掏出一块色泽绝佳的水晶扔给唐熙。
这次未等江肆邢起步,两道携带着雨夜冰冷寒意的身影就将其包裹在内,无路可逃。
韩柾用了金丹后期的全部实力,一拳将其打爬下,冷笑一声:“还挺能耐,用逃遁符?”
随即在附近扔下领域阵盘,隔绝三品以下符篆的效用,痞气十足:“还用不?”
又是一脚:“还跑不?”
唐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忍心再往下看。
说到底,她也是帮凶。
这个举动恰好被躺在地上正吐血的江肆邢看到,他喘着大气,吐字混浊不清:“你们,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韩柾往后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托着本命法器大斧头,走在雨路上,划过地面的摩擦音沙沙作响,然后站定在江肆邢身前。
“不无辜。要不是她,你还不一定落在我们手里呢。”
江肆邢瞳孔放大,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绝望又自嘲地凝望着雨幕,心如死灰。
唐熙胸口闷闷的,明明要赚到一万下品灵石了,自己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应该值得高兴才对。
可是还是不太开心。
“要不你们别杀他了,之前不是说抓活的也行么?”唐熙脱口而出。
二人同时一怔,魏骨炎大个头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遮盖得严严实实:“小姑娘没杀过人?那就别看了。”
活抓回去,对方要遭受的痛苦,可比一刀断头要恐怖得千倍万倍。
魏骨炎下定决心,抬头示意韩柾动作快点。
韩柾了然,轻松举起大斧头,对准踩在脚下、心如死灰的男修狠狠落刀。
唐熙在一瞬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幅度过大导致身前健硕男修遮挡不住的区域内,锋利的斧头刃泛着寒光,被蒙蒙细雨拍打着斧面的清脆声。
你有没有后悔过?
她曾一度认为,灵石是这个修仙界最为重要的东西,可以买到一切。但此时此刻,她有些不太认同先前的观念了。
她曾一度为自己做下心理建设,江肆邢一定是个地痞无赖、偷渡成瘾的小人,不然那么多人要抓他做甚。她也心安理得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完成这场任务,既惩恶扬善,又有钱拿。
但是不是的,至少他在陷入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是要保护无辜人的安全。
她的确不无辜。
她后悔了。
“锵!”
在唐熙的视野盲区内,一柄宝扇凭空飞来,与大斧猛烈碰撞,霎时间火花四溅,斧头被折砍出一块缺口。
“破天扇!又是他!”
韩柾胸腔内蕴含着滔天怒火。又是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每次大事将成时都是他只凭一把宝扇就抗下致命一击,然后要么拖延时间搬来救兵,要么直接撒烟雾粉迷惑他们的视线。
总之,连面都不露就次次把人救出,狡猾无耻得很!
“不过这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极反笑。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六十章 太子
破天扇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闪,又重新冲进朦胧的夜色之中。
韩柾回头和魏骨炎对视一眼,二人的眼神透过地面上倒映的碎片在空中交汇。
“魏兄!”千言万语汇聚在这一声坚定又询问的称呼中。
对方淡淡点了头:“嗯。”
照原计划行事。
二人将江肆邢先托付给唐熙,就追寻着玄扇的踪迹也化作黑影快速冲入到雨夜中去。
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更尴尬了好吗?
是杀还是留,倒是给个准确话啊?
唐熙小心翼翼地撑起她二钱银子街边小摊买的油纸伞,默默蹲在一边给江肆邢遮雨。
变相的将功赎罪,希望对方不要不识好歹。
江肆邢:?
他的浑身伤口在细雨中浸泡得发白,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不已,整个人带些一副死气沉沉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用一双,满是愤恨与决绝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唐熙,就像一只随时随地都能蹦起来咬自己一口的毒蛇,散发着冰冷的狠毒。
大哥,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哎……
唐熙觉得蹲在这里的每秒钟都是煎熬,都在把她的正义感捆绑在枪决的罪台上翻来覆去地凌迟。
万般走投无路之时,她脑子一抽,当场说道:“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从前有一个人开……不是,坐马车在大街上,压死了一只鸭子,刚好有一群小孩过来看,她就问这鸭子是你家的吗?有一个小朋友说,不是,我家的鸭子没有这么扁。”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哈哈哈……”
“……”
“……”好吧,难道是她笑点太低了?
唐熙看他的另一侧肩膀还泡在外面的泥坑里,又把油伞往他那边挪了挪,从怀里掏出前两日刚炼出的上品回春丹,递给江肆邢。
总共五份材料,一份炼了破厄丹,两份制成上品筑基丹,另外两份加了几颗回灵草做成两颗回春丹。
至于炸药,是从外面铁铺中低价回收来的土硝、硫磺和木炭按照一定比例勉强制出来了四颗,材料药炉都很低下,成品自然也没有以前做的威力大。不过唐熙也没抱多大期待,能护身就成。
江肆邢冷眸瞥了一眼,满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帅哥,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浑身被水泡成那样不疼吗?吃了这颗丹药好有力气跑啊,你连灵力都恢复不通畅,怎么打得过他们俩?”
江肆邢决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
唐熙又满怀愧疚地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坑你来着,他们给的价太高了,五百中品灵石欸。但是吧,我这个人是有点贪财,也没到冷石心肠那地步。你赶紧吃了这丹跑吧,趁他俩不在,麻溜的,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那你……”被那二人发现放他走,不会被追究责任吗?
唐熙把回春丹塞进他嘴里,入口即化,空虚疲乏的体内顿时吸收入大量充沛的灵气,一扫疼痛。
竟是比他的回春丹品阶还要好上一些。
“能起来吗?”唐熙问。
江肆邢支撑着泥地屹立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还是很疼,但比之前撕心裂肺的绞痛好多了。
“那用轻燕步赶紧逃吧,往天衍宗去,到了宗门十里外就会有守护者暗中保护,届时他们也动不得你。”唐熙在雨中叮嘱。
江肆邢低头望进那一双深邃坚定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从指尖溜走。
他微微附身行礼,抬起头问:
“冒昧一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小伙子年纪轻轻,眼神挺好。只三年前见过一次面,她又重新换了副皮囊,居然也能认出她来。
唐熙轻咳一声道:“未曾,这是我第一次见道友。”
江肆邢心底闪过一丝失望,“那可否问姑娘芳名?”
唐熙:还是别了吧,万一日后翻旧账再找到她打一顿咋办?
她模棱两可地回答:“有缘自会相见。”
蓦地感受到五公里外又赶来三道边跑边打的黑影,忙催促道,“他们快来了!你赶紧走吧!”
江肆邢咽下到嘴边的话,再次谢过对方后,御气于底,疾速向北飞去。
等到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唐熙从袖口摸出两颗炸药,估摸着后方三人赶来的速度和距离,用力地往前扔了过去。
“崩!”
雨水混杂着泥土炸出来一大坨污秽,唐熙被爆炸的后坐力震得往后飞去,狠狠地甩在街边石墙上。
一如既往的,我炸我自己。
上次是偶然,这次是必然。如果不搞出点大动静来,不好对韩柾二人交待。
胸腔中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昏花的双眼中却倒映出空中一闪而过的飞影朝自己这边狂卷而来。
下一秒就被提起衣领,双脚离地,在疾速中奔赴天衍宗。
那同样黑衣蒙面的侠客一手挥武着破天扇,抵御身后不断突袭而来的招式,一手滴溜着粉衣糯米团子,在斜风细雨中尽展不羁。
这人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
唐熙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嗷一嗓子叫了起来:“救命啊!”然后胡乱在对方身上拳打脚踢。
那蒙面男修挡下一技铁锤,转过头来,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救!命!
和李璟雲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静!”
那男修似乎对她这不疼不痒的小动作搞得有点不耐烦,猛地把她按在怀里,快速捏出一张高级逃遁符,霎时间穿梭到三十公里之外。
已经到了天衍宗的地盘。
一整队的巡逻队员发现了这边的违规异样,连忙赶到现场,将长枪对准半空中的神秘二人,大声喝道:
“什么人!胆敢夜闯天衍宗!”
蒙面男修缓缓从空中落下,摘下面罩,随手甩给外门弟子一枚赤红玉牌,贵气雍容又带有几分不羁地说:
“鹿鸣帝国当朝太子,天衍宗墨安老祖门下关门弟子,李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