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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乌云遇皎月txt下载     乌云遇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1章 邬遇三十(5)

    我一直以为自己追的那个人,就是陈星见。可到底是陈星见,还是他?那晚黑暗中背着包出现的、几乎看不清面目的年轻男子,又是谁?

    但无论是谁,那晚,他就在那里。后来陈星见现身为挡箭牌,而他迅速逃脱离开。

    他的车就停在酒吧背后。而那附近是居民区,比较繁华,不会没有监控。

    ……

    现在许静苗案还没有发生,也许永远不会再发生。所以那晚的监控,是不存在。但是陈柠朦案已经发生了,发生在那么相近的地点,那么他的车会不会还停在同一个位置?酒吧背后,但是可以看到陈柠朦上班餐厅的位置。也许就是那条连接酒吧和餐厅的巷子里。他没有和陈星见停在一起。

    他又让陈星见冲在前头,自己几乎跟他完全没有牵连。那么他还会小心翼翼避过路上所有监控吗?

    一个人,不可能百分之百没有疏漏。

    我的胸中就像有一股激流涌过,我知道自己找到他了。

    立刻拿起手机,打给老丁,谭皎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我的话,也是一怔。

    我无法向老丁解释其中缘由,但他听完我说的地点,依然立刻答应,马上派人排查陈星见踩点当晚,那附近的监控……

    警方的消息并没有马上传来,天亮之后,我们四人立刻在小镇上对可疑房屋、人员进行寻找排查,但是并没与收获。

    临近中午,老丁终于来了电话。

    他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凝重:“邬遇,我们真的在当晚,找到了这么一辆车。就停在酒吧背后的巷子里,并且只有他这一辆。虽然酒吧正背后没有监控,但路口有,他驶入驶出时,都被拍到了清晰的车型和车牌。他来和离开的时间,与陈星见几乎一致。车子外形也与谭皎沈时雁的描述基本一致。照片和车牌号我会马上发给你们。但车是租来的,用的假身份证,我们还在查。此外,我们已经在全市范围内排查这辆车的去向。”

    老丁的话,令我的心绪阵阵起伏。我问:“能不能先排查小镇这边的道路监控?如果他带着邬妙来了这里,找车比找人更容易。”

    老丁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着当空的太阳,谭皎说得没错,今天必然是个大晴天,日落时残阳如血,晚霞万丈。我们在和时间赛跑,争夺邬妙的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下午时,我们几乎已经排查完小镇上的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依然没有发现。

    日头渐渐偏西,我们站在车旁。此时封闭针和药物已经在我体内发挥作用,又或许是精神始终紧绷,我已完全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壮鱼他们皆是一脸疲惫,但眼睛同样雪亮。到了这一步,他们都没有说话,看着我的脸色。

    我点了根烟,几乎是急速地抽着。沈时雁也在另一侧抽烟。两个女人静默。

    我对他们说,也是对自己说:“还有机会。不在镇上,那就是在山上。并且一定是通公路的山上,我们分头找。”

    沈时雁说:“对。离日落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接着找!”

    我们刚要上车,我的手机响起,老丁打来的。我立刻接起:“老丁!什么情况?”

    “邬遇,我们刚刚找到那辆车了!”老丁在电话里吼道,“就在你们所在的小镇,昨天出现了,道路监控拍到他进了一条山路,那座山距离小镇两公里左右,叫乌龙山,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派警力过来!还有,我们成功在陈星见家提取到一个新的有效DNA!已经开始比对……”

    老丁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根本已听不见了。我吼道:“走!”沈时雁一脚油门,车已如离弦的箭朝乌龙山方向冲去。谭皎和壮鱼亦是一脸从未有过的肃然紧绷神色。呼呼的风吹在我脸上,某种冷热交替的情绪,在我体内疯狂蔓延升起。我的眼睛里已看不见所有,只余遥遥两公里外那座山的山顶上,树木苍苍,将山中掩饰得密不可见。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坠落。

第252章 谭皎三十一(1)

    ————谭皎视角————

    那个傍晚的景色,美得不太真实。血红的太阳缀在山顶,霞光透过云层,一道道宛如佛光,朦胧清亮。山林中已阴下来,所有树木迎着微风摇曳,它们密而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开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我们看到那个人的车,就停在路的尽头。沈时雁几乎是立刻持枪逼近,邬遇紧随其后。迅速查看一圈后,又踢了脚后备箱,沈时雁摇摇头,示意什么也没有。

    那个人,真的已准备背水一战。

    “上山。”邬遇说。

    我们沿小路进入密林,只有一条路。沈时雁仔细看了看泥土,说:“有新鲜脚印,长度幅度与我们在犯罪现场发现的一致。”

    邬遇的眉目是清冷决绝的,我总感觉此刻的他,今天的他,与平时有很大不同。像头受伤的豹子,虽然不言不语,可下一刻全身的力量就好像要爆发出来。

    我真的怕他不顾性命。我们必须救回邬妙。

    但他答应过我的,为了我,不会再不计生死。

    我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们爬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渐渐感觉出邬遇有些不对。沈时雁的速度是非常快的,邬遇紧随其后,我和壮鱼落在后头。尽管邬遇还是和他在一起,但我看到有血迹,浸在了T恤上。

    我问:“阿遇,你有没有事?”

    他答:“没事。”额头上是密密的汗水。我看得心里阵阵难受,尽管打了针,可他受伤才过了几天,体力不可能与一个健壮的刑警相比。可是我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劝他停下。

    沈时雁只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速度没有任何减缓。

    好容易我们来到了树林的尽头,却看到面前是一片果园。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寂静繁密。

    有果园,就代表有人。

    远远望见,果园最上方,还有座房子,在这荒山野岭间,竟修葺得十分清雅精致。不规则石头砌成墙体,上头是一扇扇木窗,斜面铅灰色屋顶,背后一棵大树笼罩。

    依然是沈时雁打头,我们沿果林间的小径,笔直往上。天色又暗了几分,徒增静谧清冷感。沈时雁回头看着我们,小声说:“当心。”我们都点头,沈时雁又说:“晓渔,你到我身边来。”壮鱼“哦”了一声,上前两步,沈时雁牵着她的手。

    我也握住邬遇的手,血已经在他的T恤上印出一小团。他看着我,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年后的修理工。那粗旷的、坚毅的、沧桑的眉目。他说:“当心,跟在我身后。”我说:“好。”

    我们很快出了林子,离那座房子只有百余米距离。我们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前方房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碰撞坠地,又像是什么被拖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沈时雁已如同一头猎犬般冲了过去。壮鱼紧随其后,她是跆拳道黑带,又常年户外运动,爆发力惊人。

第253章 谭皎三十一(2)

    邬遇几乎也是闻声而动,起初他和沈时雁并肩,两个男人同样奋力奔跑。但此时邬遇的速度明显要慢一些,我就跟在他身旁,看到他的眉头狠命地皱着,看到成滴的血沿着T恤下方流下来。我什么也没办法说,看着前方寂深的神秘房屋,看着身旁倔强的男人。

    眼见沈时雁两人就快要跑到房子门口,邬遇猛地一个踉跄,被石块绊倒,摔在地上。他只闷哼一声,就立刻撑地爬起。我伸手想扶他,他没要,他说:“皎皎,我没事。”

    我只是看着他,跟着他,没吭声。

    但就这一摔的耽误,沈时雁和壮鱼已到了门口,我一抬头,就见他们脸色未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但树枝和窗帘掩映,从我们的角度,看不清屋内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听到沈时雁大吼一声:“站住!”他冲了进去,然后是壮鱼。我的心就这么咯噔一下,只恨自己不能插上翅膀追上这几十米的距离。屋内明显传来打斗声,还有壮鱼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砰、砰”两声枪响,在这山岭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我的心跳几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他们动枪了。而我身旁的邬遇脸色已全变了,吼道:“你在这别进去!”人已跑了出去。我哪里舍得不管不顾,跟了上去。

    邬遇眼睛一直盯着屋子,察觉我跟上来,深深看我一眼,眸色深重。我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没说话,忽然手垂下,拉住我的。而后我立刻感觉到,他的掌心微湿,低头一看,有血从袖子流下来,流到掌心里。我的喉咙阵阵发堵,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和他分开。

    门口有两双鞋。一双男式鞋,正是警方推理出的凶手穿的。还有双女鞋,那么眼熟,上头还有血迹泥土,不是邬妙的是谁?邬遇也看到了,那眼里的寒冰几乎就要覆盖一切。我抬头望去,大吃一惊。沈时雁靠坐在地上,手扶着大腿,还握着枪,眉目紧绷,血正从他的左腿流下。壮鱼看样子没事,在旁边扶着他,满目焦急。他中枪了。

    沈时雁看到我们进来,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钟,飞快说道:“他身上也中枪了,从后门跑走,没有看到邬妙!”

    邬遇低吼道:“你们有没有事?”沈时雁说:“别管我们,快追!”把手里的枪递给邬遇,说:“当心。”壮鱼也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一咬牙,跟着邬遇从房子的那扇小后门跑了出去。

    暮色已经降临。

    房子后头就是山,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贴着岩壁,往前蜿蜒。我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血迹,还是新鲜未干的,喊道:“阿遇,地上!”邬遇看了一眼,抬起头,已是满脸寒色。

    我们沿小路跑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小溪,从山谷中奔腾而下。然而溪水中的一幕,简直令我毛骨悚然心肝俱裂。

第254章 谭皎三十一(3)

    溪旁是一片小滩涂,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锯子、大小不等的刀具、剪刀、电钻……不少工具上染着血。旁边还丢着个大箱子,正是那日那个人囚禁我时,得意洋洋崭露的工具箱。

    溪水里有个人。

    她周围的溪水,明显都被染红。深深浅浅晕开。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她的双手被缠着绳索,身上不知还缚着什么,所以一直沉在水中。她的长发在水中静静飘扬,浮出水面的脚趾苍白发胀。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邬遇直接从小路跳了下去,下面全是石头,他几乎是狠狠摔了下去,然后连滚带爬起来,跳进水里,把那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邬妙——”整个山谷间都回荡着他的吼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的眼前模糊了,我也从小路跳了下去,狠狠撞在什么上,已感觉不出来了。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看到他怀里的邬妙,颤抖了一下。可这就像一束微弱的寒雪般的光芒,一下子照亮这令人绝望的满山暮色。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喊道:“她没死!她还没死!”

    邬遇抱着她坐在水边,手几乎都是颤抖的,抚上她的脸,喊道:“阿妙?阿妙!”那么低那么沙哑的声音,听着叫人那么难受。

    邬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见。可是她慢慢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哥哥,像是有些昏迷后的迟滞,还有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她忽然露出一丝笑,那声音虚弱得几乎要死去:“哥……我没死……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死……你和妈妈……和妈妈……会伤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滚落,跪倒在他们兄妹身边,邬遇眼中淌落两行泪,摸着邬妙的脸,脸上却露出近乎温柔的笑意,他说:“啊,我的邬妙终于活下来了,救回来了……好样的,这么坚强这么努力……”

    我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邬妙把头靠进哥哥怀里,她满身的伤,很多地方可见白骨,眼睛半开半阖,但气息始终在。邬遇紧紧抱着她,他全身也已湿透,血水浸染,两兄妹抱在一起,两个血人,孤独相依。邬遇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看着我。暮色中我已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幕令我肺腑震动。我扑过去,保住他们两个,邬遇张开手臂,将我也紧紧抱在怀里。

    片刻后,他松开我。我们低头看去,邬妙明显又陷入昏迷,气息微弱。邬遇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而后交到我怀里。我的心倏地一沉,他说:“皎皎,照顾好她,拜托了。”

    我小心翼翼搂着邬妙,用体温温暖她,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因为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也明白这一点。

    他忽然伸手,将我的头扣进怀里。宛如每一次他离开我,保护我,只身去赴险。可这一次,我们已是彼此的所有!

    “我必须抓住他。”他说,“一切才会彻底结束,邬妙这辈子才能安安稳稳,也不会再有别的女孩遇害。等我。”

    他扣住我的下巴,重重吻了下来,几乎是一吻就走。我满心悲凉,疼痛地就像他背后,那一轮即将沉沦的太阳。我流着眼泪,说:“好,你去吧。千万当心。”

    他站起来,转身离去,没有回头看一眼,沿泥路爬回小路,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抱着邬妙,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潺潺水流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看着溪水中倒映的,最后一抹阳光,没入了山背后。一刹那周围全都黯淡下来。

    日落时分,到了。

第255章 谭皎三十一(4)

    我看着邬妙的脸,她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坚持,这令我稍稍放心。我脱下外套,轻轻抱住她纤瘦的身躯,而后重新抱住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小路另一头,响起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从身形辨认正是沈时雁和壮鱼。

    看到我们,他们也很震惊,沿着小路攀岩而下,壮鱼问:“邬遇呢?”

    我说:“他去追他了。”

    沈时雁说:“邬妙还好吗?”

    我说:“她还活着,她没有事了。”他们靠近,我对壮鱼说:“你来照顾她。”壮鱼连忙接过人,沈时雁扶着腿上的伤,靠在桌边,说:“谭皎,那个人跑不掉了,老丁他们已经到山下了,救护车也到了。邬妙不会有事。那个人的DNA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叫段云影,本地人,照片已经发到我手机上,前不久烧伤毁容……”

    我站起来,说:“我去找邬遇。”

    他俩几乎都是立刻喊出来:“别去!”壮鱼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警察马上到了,你去干什么,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这样不是反而让邬遇担心?”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说:“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个15天,月圆月缺的周期也是半个月。壮鱼,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系,但是我马上就要和他离开这里了。保重。以后,你们不要再忘记对方了。希望下一次,我们还会重逢。”

    眼泪轻轻漫过我的眼睛,他俩都没有说话。忽然间壮鱼再次抓紧我的手,我重重和她一握,挣脱了,往邬遇离开的方向追去。

    眼前的小路格外安静,幽黑。月亮升起来了,白色光芒照亮前路。尽管微弱,可是足以让我前行。我听到身后远方,隐隐有很多声音,山脚下,还有数道光亮。我相信沈时雁的话,这一次,那个人,那个叫段云影的禽兽,终于跑不掉了。

    可我现在只想到邬遇身边去。

    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是否追逐到了心中的那轮残酷明月,看他是否还好好的,在大悲大喜肝肠寸断之后。

    在一个突然的瞬间,我看到他们了。

    依然是在蜿蜒的溪水旁。前方是瀑布,也许是这溪流的源头。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抵在一块巨石上。邬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到两只枪掉落在地,显然刚刚两人经历过一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的缠斗。而他如同一头猛兽,掐着那人的脖子,死死掐住。那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曾经在我面前戴着面具,原来是为了遮掩伤痕。如今面具早不知丢在哪里,露出真容。惨淡月光下,那张脸扭曲、遍布伤痕,如同鬼兽,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然而那人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的双臂上也全是血,身上不知哪里受过枪伤。原本双臂是垂落的,大概是察觉到邬遇下了死手,那手臂竟僵硬抬起,朝邬遇身上的伤口,狠狠击去!

第256章 谭皎三十一(5)

    我失声喊道:“当心!”

    邬遇吃痛,整个背几乎都佝偻下来,然而他的双手根本没松开,那人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珠,在狰狞的脸上,睁得很大。

    又是一拳,又是一拳。一拳拳闷声打在邬遇身上,然而邬遇此刻也近乎疯狂,他浑身都在淌血,那双大手却顽固地钳住那人脖子,而后突然爆发,竟一把抓起那人的头,朝岩石上狠狠撞去!

    撞了一下,又一下……

    我已经看呆了,因为从没看过他这么狠的样子。我突然非常害怕,害怕在这场搏命般的斗争中,自己会失去他。我踉跄着跑过去,就见这时邬遇手里的段云影,已经如同只死鸡般,垂落了头,邬遇终于精疲力竭,松手将他丢在地上,而段云影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如同一团烂泥,趴在那里。我看着邬遇的身子缓缓往后倒去,刹那呼吸都停滞,我一把扶住他,但他的身躯实在太沉重虚弱,连带着我,一起倒在地上。

    “阿遇……阿遇……”

    邬遇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是那种很开心,很决绝的笑。我的心都要碎了,抱着他,说:“阿遇,你别吓我,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你别闭上眼睛,别闭上眼睛!”

    他呕出一口鲜血,脸上笑容还在,声音沙哑几乎不可闻:“我不会在他之前……闭上眼睛。”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地上的段云影,还是一动不动,那双眼珠微微还在动。而我们身后,已有许多脚步声和光线靠近。

    而后我忽然看到,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那唯一光洁干净的下巴上,嘴角慢慢弯起,他笑了。

    临死前,他笑了。

    “谭皎,邬遇。”他说,“我在地狱等你们。”

    他脑袋一歪,彻底没有声息。我的心中一片冷冽寒气。警察已经从背后冲了过来,扶起我们。我紧紧抱着邬遇,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满是汗和血的脸,和我挨在一起。他轻声问:“他死了吗?”

    我说:“死了,死透了。救护车已经到了,邬妙不会有事。”

    邬遇眼睛微阖,嘴角却露出笑意。我抱着他,满身冰凉,心跳难平,可不知怎的,看到他的样子,我居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哭着笑了出来。

    旁边的警察似乎都有些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扶住我们的手。因为我俩紧紧抱在一起。

    “太好了……”我说,“阿遇,太好了,我们终于做到了……”

    “嗯……”他几乎就要昏迷,却牢牢抱住我的腰,“皎皎,我真的很开心……”

    我抬起头,月亮已经升到我们头顶,银色光辉遍洒大地,山岭间宁静无比。我知道那个时刻即将来临,而历史从这一刻起已经改变,那个人真真切切死在我们面前,死在最初的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人遇害,邬妙会拥有安稳幸福的一生。可邬遇的未来,是否也会改变,他是否不会成为修理工?而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是否会成为虚妄?尽管我们曾经那么努力,努力去改变每一步的历史,去挽救每一条生命。

    我已不想再深究。因为此刻我拥抱的人,是他。我也确信,无论未来怎么变化,我们都不会忘记对方,忘却这份感情。

    我说:“阿遇,等我们从那个洞里出来,就回阿姨、邬妙身边,回我爸爸妈妈身边去,还有沈时雁和壮鱼。”

    “好……”他说,“以后我们好好生活。从今后每一天,都是明天。我们两个人的明天。”

第257章 邬遇三十一(1)

    ————邬遇视角————

    我感觉到凉气和湿意,有点熟悉的感觉。

    我睁开眼,再一次看到那冰雪般层状岩石,遍布视野。洞穴宽广,浸凉的空气在流动。我感觉四肢,虽然麻木酸痛,但是并无痛楚,低头望去,全身完好如初。

    脑海里闪现邬妙最后在我怀里的样子,还有失去意识前,看到山下救护车灯光闪烁。我慢慢笑了。

    谭皎就在身边,头枕在我大腿上,脸歪着,呼呼大睡,嘴角还有一丝口水。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但她没醒。

    我缓缓坐起来。

    洞穴依然笼罩在一层朦胧雪光中,离我们最近的是陈如瑛,我忆起她前不久被蜘蛛咬了,此刻她抱着双膝,头埋下去。脖子上的几个血口清晰可见,已经开始结痂。冯嫣在她身旁,一脸关切担忧地说着什么。陈如瑛突然抬头,很厌戾的表情,推开冯嫣的手,而后捂住自己胸口,干呕了几下。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慢慢转过头来,眼睛里有泪水:“阿遇……”

    冯嫣也一脸忧愁地看着我。

    我的声音大到足够她听见:“别恐惧,也沉溺在情绪里。发生的已经发生,以后不管什么情况,珍惜你自己,也记得看看你妈妈,别让她伤心。”

    陈如瑛怔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晦涩暗沉,埋下头去。

    言远和朱季蕊窝在个相对平整的角落里,此时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朱季蕊背靠岩石,言远探头过去吻她。朱季蕊自然是一脸依赖爱慕,言远的样子看着竟也十分深情,越吻越动情,厮磨亲密,全然不顾洞里其他人的目光。我瞧着只觉刺眼。

    那个叫周维的年轻人,一直和刘双双黏在一块。两人坐得挺近,似乎比普通朋友更近。朱宇童还是一人坐在边上,与我对视一眼,沉默。

    这群人里,有不了解的陌生人,也有不是善类的熟人。我毕生心愿已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安全带谭皎出去。谨慎与戒备都不可少。

    但到底救回了邬妙,我还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直压在背上的一座山,终于挣脱。我继续打量周围环境,这里既诡异,也奇特,闻所未闻。我们确实抵达了一个隐秘的、无人到过的、藏着大自然神奇力量的地方。它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改变了我的命运。可也让我能够和谭皎一生纠缠难分。

    在地底,方向和高度都是无法准确感知的。我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地底什么深度,又走到了哪个方位。但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还在那个大湖的底部。这里空气是流通的,所以一定有路,跟外界相通。

    谭皎嘤咛了一声,我低下头,手臂撑着地面,看着她。她睁眼看到我,眼中闪过很多情绪,人已扑过来,我抱了个满怀。

    她已看清周围环境,轻声问我:“阿遇……这样邬妙是不是确定救下了?”

    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穿越,确定救下了,无法再改变。”

    她笑了,我也笑了,那种一路生死与共,终于苦尽甘来的,默默悸动的巨大喜悦,只有我俩能体会。我们额头相抵,笑着凝视彼此。这一刻我根本不在乎身在何处,又有谁在旁观。

第258章 邬遇三十一(2)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寻找出路,这个“冰雪”洞穴的外,那条地下河还在伴随。我和几个男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多抓几条鱼,以备不时之需。前几次都是言远想办法生火,他口袋里有防水打火机。此外,洞外也有藤蔓植物生长,可以用作燃料。

    我和朱宇童、周维、刘双双走出洞外去抓鱼时,恰好听到朱季蕊在问言远:“阿远,你怎么什么都会啊?随便摆弄一下,火就烧起来了。我以前试过,很难烧燃的。”

    言远笑了,答:“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最难的时候,一口吃的都难得,生火又算什么?最基本的生存技能罢了。”

    我没有回头。

    言远身上的异常,那认他为主人的群鸟,似乎还未来临。

    捉鱼时,周维显得手忙脚乱,明显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唯一一条鱼,还是刘双双帮他一起抓的。朱宇童抓住了两只,我抓了五只。刘双双问:“哎,邬遇,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笑笑答:“我也是小时候吃过苦的。”

    那鱼看着像鲤鱼,但是颜色形状又有些不同。前几次大家饿得不行,早已吃过,没事。所以自然没有顾忌。鱼拿回来后,一条条烤。言远先拿了条给朱季蕊,我拿了条给冯嫣母女,又拿了一条走向一旁的谭皎。

    谭皎接过,看了眼他们,小声说:“我还以为你要等所有人都吃饱了,才拿我们的。”

    我答:“我抓得最多,烤得最多,为什么不让自己女人先吃?”

    她立刻笑了,眼睛笑得弯弯的,把鱼举到我面前,我咬了一口,她却犹豫了一下,说:“我其实不太饿。”

    这鱼没有调料,味道自然寡淡。我说:“不行。不吃哪有力气走路。”

    这女人,之前什么苦都能跟我吃。现在境况稍微明朗些,压力小了些,立刻就有了点娇滴滴的气质。她看似特别诚恳地看着我:“我真的不饿,也不缺力气。”

    我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听话。”

    她说:“那你喂我。”

    我心中一软,撕了条鱼肉,塞到她嘴里。她瞪大眼,乱嚼了几口,咽下去,嘀咕道:“你不用那啥喂……也就算了,真是……牛啊你,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苏……”

    我问:“苏是什么?”

    她倏的笑了:“苏就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说完还嗔怪地看我一眼。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如此轻松明快的笑颜?一颦一笑皆是灵动,光彩皎皎。

    我一把抱起她,放到大腿上,她措手不及倒吸口气,我从她手里拿过鱼,低头喂到她嘴边。我什么也没说,她的脸却渐渐红了,一口一口,终于吃得老实。

    一条鱼我俩很快吃完,她还坐在我怀里,我靠在岩壁上,也不想松开。她用头顶蹭了蹭我的脖子,说:“阿遇,我真的就想这么坐着,不再走了,不再动了。”

    我说:“那就多坐会儿。”

    她说:“我好想有那么一天,在一个小房子里,可以就是我家。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只有我们两个,从早到晚,从天亮到天黑,一直在一起。那样,多好啊。就像现在这样。你从来没这么陪过我。”

    我听得心头有些发酸。自我们相遇开始,就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一天,我从来没给过她。原来那是她的愿望,可她是否知道,也是我的。

    我握住她的手,说:“好,等出去后,我们先谁也不找,什么也不管。就我和你过一天,满足你的愿望。你也满足我的。”

第260章 谭皎三十二(1)

    ————谭皎视角————

    邬遇的样子,很沉稳,也很冷峻,昏暗光线中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眼中智慧的光芒。说实在的,见惯了他硬汉模样,在我心中他也是这样的男人。只是原来当他无意间展露出我不熟悉的一面时,也是会叫人着迷的。我不由得将手握得更紧,因为喜欢,倍觉珍惜。

    我们在小洞里越走越深,在邬遇的带领下,渐渐到了从未到达过的区域。我意外地发现,雪岩层中,开始有了泥土,有了绿色,随着我们越走越远,那些绿色蔓延生长成小孩手臂粗的藤蔓,扭曲遍布在整个洞里。

    前方,有光。

    大家都屏住呼吸。邬遇说:“到了,皎皎,跟在我后面。”他伸手将我一带,我整个人就被他护住。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心里踏实又柔软。

    洞口,较细的树藤枝叶缠绕,几乎都要将一切遮蔽住。但我们隐隐可以看到,外面浮动着光泽。那光虽不耀眼,但比之前都要亮。就像里头有一盏夜灯,藏在前方黑暗中。我们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地底怎么会有这样的光源。

    邬遇伸手拨开树叶,第一个走了出去。

    然后他几乎是同时猛的偏头,一下子伸手挡住眼睛。就在他踏出的这一瞬间,外头那迷蒙的光突然消失了,就像那盏灯灭了,所有光芒一下子被什么给收走了。我知道邬遇不好了,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跟出去。周围只剩下一层蒙蒙的雪光,跟小洞里、外头那个洞里一模一样。

    “阿遇,你怎么了!”我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捂住眼睛,慢慢抬起头。我小心翼翼拉开他的手。其他人也跟出来,有的关切地站在我们周围,有的发现周围环境,发出低低惊呼。

    邬遇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伤口。可当他慢慢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却又像没有聚焦到我脸上。我吃了一惊,因为他的瞳仁整颗放大,变成黑黑一团,吞噬了原本深褐色的眼球部分。

    “你……你……”我惊疑不定,“你的眼睛……”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却没有够到我的脸。我的心倏的一震,他也静了几秒钟,而后放下手,说:“皎皎,我的眼睛……暂时看不到了。”

    我心中一痛,刹时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我俩都静了一会儿。旁人却看得吃惊。

    最后我问:“你现在疼不疼,难不难受?”

    邬遇答:“暂时没有什么感觉,别担心。”同时暗中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

    我扶他缓缓在旁边地上坐下,其他人这时全围过来了,刘双双问:“眼睛怎么了?”

    邬遇答:“刚才好像被光刺了一下,看不到了。”

    刘双双说:“我看看。”她在邬遇跟前蹲下,打量了一阵,也蹙眉:“我曾经见过驴友雪盲症,但从没见过眼睛变成你这样的。或者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看是否好转。”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帕子,递给我:“要不要给他罩在眼睛上?免得再被光线刺激到。”

    我感激地接过。

第261章 谭皎三十二(2)

    讲真我对刘双双的印象很不错,大方、独立,既能带领大家,又注意照顾到每个人。我们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从一开始,也是她稳定住所有人情绪和氛围。我看过很多集体遇难的例子,自私、内斗、猜疑,原本有求生机会却互相伤害。但因为有她这么个人在,也给了所有人正能量的鼓励。

    刘双双冲我笑笑,目光温和。

    言远也问:“没事吧。”

    邬遇答:“眼睛突然看不到了。”言远“啊”了一声,一时似乎也不知说什么好。静了一会儿,说:“你是为了大家探路眼睛才这样的,放心,后面我们大家都会照顾你俩。”邬遇说:“多谢。”

    陈如瑛从进入洞穴开始,就跟在我们身后。估计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听得清楚,但我们也没理会。她一直盯着邬遇,眼泪就涌了出来。邬遇看不到,可我看着心情也有些复杂。她在邬遇面前跪下,邬遇已被我束上帕子,察觉到有人靠近,转向了她。

    “阿遇……”她嗓音低闷,“怎么会这样?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的眼睛不能受伤,否则将来怎么继续做研究?”

    我没说话。在她的记忆中,邬遇还是那个无所不能天之骄子的学霸。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仨。毕竟这也是十分明显的事。冯嫣也没说话。

    邬遇直接别过脸去,说:“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和师母。”

    陈如瑛咬唇,冷冷看我一眼,站了起来。

    我无所谓,反正人都是我的了。她瞪也白瞪,瞪穿了眼睛也摸不到邬遇的半根手指。

    大家都蛮有人情味的,让我照顾邬遇好好休息,他们看看周围环境。待他们都走远了,我握着邬遇的手,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睛为什么突然……”

    邬遇说:“其实我也没有看得太清楚。我走出来时,看到这整个洞穴,就像笼罩在一层光膜中。当我踏进第一步,光膜急剧收缩,一下子就没了。就好像……这里原本有个场,因为我的闯入,场平衡被打破。”

    我:“……学霸,说人话。”

    这样的境况中,邬遇居然微微一笑,答:“大概就是这里原本有层光膜,将一切笼罩在其中,我戳破了这层膜,眼也被光刺到。你也可以理解成某种未知的能量。”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情况?”我低声问。

    “我想是的。”邬遇答,“等我重新再看到东西时,就会不一样。”

    尽管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道邬遇的眼睛,要多久才能恢复光明。在洞中他一直是我的依靠,现在我突然感到孤立无援。可转念一想,想起壮鱼曾对我的鼓励,强大的女人,就得挺身而出啊。于是我深吸口气,拍拍他的肩:“放心,你暂时失明这段时间,就跟着我。我罩你。”

    邬遇唇畔有静好沉着的笑:“好。”

    我靠在他肩头,打量周围。我们又到了一个新的洞穴中,但这洞穴,比之前的有生气多了,也难怪大家刚才惊叹。洞中,雪岩和泥土交错分布,旁边居然还有些草。我们面前不远,还有一个圆形小水潭,水是天蓝色的,清澈无比,里头竟还有鱼和水草。只是一眼望不到底,不知道有多深,我想也没人敢贸然进去。整个洞穴大约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起码有二十多米高。四周都是雪岩,嶙峋往上堆积。洞顶上却生满了陌生藤蔓,都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长出来的。

第262章 谭皎三十二(3)

    可我们也走到了尽头,这个洞穴全是岩壁,再无出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么后来,我们这些人,又是从怎么出去的?这个洞穴,应该就是最终的秘密之地。邬遇说看到一层光膜什么能量场消失,又说前面的迷宫很离奇。这个洞里,到底藏着什么力量?又会怎么作用在我和邬遇身上?作用在其他人身上?

    我仔细打量周围每一寸土地,这里的雪岩似乎比外头更亮一些。有时候你甚至能看到某块岩石表面闪耀着光,可当你走近,又找不到光的源头,那束光又看不到了。有时候水里也会有一段一段的光,可你凑近了看,也会发现什么也没有。刘双双还猜测:“说不定是某种发光的鱼?”

    当时我和其他人一样,看到这些细节,只觉得神奇,并未深想,也无从深想。

    ……

    直至后来的某个时刻,我明白了一切。才懂得,那些不是从什么缝隙里漏进来的光,也不是什么神奇的小景象。光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只因为在这个洞穴里,光,已不按照自然规律传播行走。

    所以,时间也是。

    这里就是造成我们时空倒流穿梭的源头,只是我当时不懂,也暂时感觉不出罢了。

    ……

    我把所见的到周围景观,全都描绘给邬遇听。他沉默而专注,眉头轻轻蹙起。显然这个看似充满生机,实则古怪封闭的洞穴,令他也很疑惑。

    “看这里!”突然有人激动喊道,我抬头望去,是周维,他指着头顶上方,脸都涨红了。其他人也都围过去,抬头望着,脸色全变了:兴奋、怀疑、害怕、跃跃欲试。

    邬遇已站起来,我说:“过去看看。”扶着他,踩过凹凸不平的岩层,也走过去。这是种奇特的体验,我们走得有点慢,刚失去视力的他,只能像个孩子一样,蹒跚尝试,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这叫我有点心疼,又满心温柔。

    “等你老了,我就这么扶你。”我说。

    邬遇却说:“只怕是老头经常要抱小老太太吧。”

    我偷偷笑了。

    我们终于和众人走到一起,当我抬起头,也大吃一惊,那是……

    那是,水吗?

    我眼前所见,在扭曲的藤蔓和密密麻麻的岩层中,有大概两米见方的一块地方,跟其他地方都不同,薄薄的一层,像是雪岩,却近乎透明。我想那里一定十分薄,因为我们几乎都可以看到上方的水波流动,甚至偶尔还有鱼游过。还有光线闪动。之前邬遇就跟我说过,他怀疑我一直在湖的底部。这令我此刻心中一动,难道,我们终于已经接近湖底了?只要能从这里出去?

    我忙不迭地把眼前所见,叙述给邬遇听,他表情很静,似在深思。旁人却已按耐不住,言远脑子转得也很快,失声道:“上面会不会就是湖?我们能出去了?”

    朱季蕊向来唯他马首是瞻,露出惊讶又喜悦的表情。陈如瑛母女也抬头看着,她们对于这种事是发表不出什么意见的。朱宇童沉默凝视,但表情也动容。虽然是周维发现了这里,他却一脸焦急期待地看着刘双双,等待她的意见。刘双双也注视得非常认真严肃,然后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上面像是湖底。可……水为什么不会漏下来,看起来那么薄一层……”

    邬遇开口:“如果结构合适,张力合适,即使再薄一层岩石,也不是没有可能,支撑住上方水的压力。”

    ……我家男人又开启学霸模式了。不过这次,连我大概也明白邬遇的意思,以前综艺节目里不是还有人用纸装很重的水呢,反正学霸的世界什么都可能,迷宫都可以算出来……我们正常人类什么都不懂,听他的话就好。

第263章 谭皎三十二(4)

    这个发现无疑让所有人都振奋了,但我们也立刻面临一个更现实的问题——那片透明薄岩在洞顶,离我们接近三十米,即使想从那里突破出去,我们要怎么上去?

    “树藤。”

    “树藤。”

    邬遇和言远几乎同时开口,大家眼睛都是一亮。我们大家的衣服加起来,制作攀登绳肯定都是不够长的。但这里,尤其那些小洞里,还有很多藤蔓,如果取来,制作一条足够长足够结实的绳子,完全没问题。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后,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多了几分喜色。毕竟我们在地底滞留了这么多天,又到了绝路,现在终于最接近出口,谁能不高兴呢?

    连我心底的希望,都一阵阵的开始抑不住。大家在原地稍作休整,就要开始分头行动了。

    我取下邬遇头上的手帕,他缓缓睁开眼,我仔细查看,发现那扩大的黑色瞳仁,似乎缩小了一点,但还没有恢复正常。他冲我摇了摇头,示意还看不见。我又替他把手帕系上。

    “已经能感觉到一些光线的明暗变化了。”他说。

    我心中一喜,想了想,小声说:“你说我们从这里出去后,会到哪一天?而你的眼睛吧,现在是刚刚变异,可实际上已经变异了一整年。等我们出去后,它会是好的吗?”

    “我预感……”他握着我的手,“我也希望,一切会恢复正常。这一年,我们已经过完了。”

    “你的意思是,回去后,你会在修车店,我也在大离?”我问,讲真这问题我有点想不清楚。

    “也许。”他微微一笑,“在哪里不重要,在干什么也不重要,历史改变了也不重要。一切结束了,明天就会是明天。我们如果还在一起最好,每次穿越后,我们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如果暂时没在一起,谭皎,在修车店等我,我会来找你。”

    我的心中温柔一片,说:“好。不见不散。”

    他侧过头来,喉结微动。我抬起头,吻住他。我感觉到有不少人在看我们,陈如瑛,朱季蕊,言远……也许他们觉得我们太旁若无人。但是我不在意他们。

    稍作休整后,大家决定行动。大部分的藤蔓都生在小洞里,这意味着我们又要重新入洞。邬遇失明,冯嫣的脚还有伤,他俩不方便去。我一方面想陪在邬遇身边,一方面也想早点做好绳子出去。而且大家都去,连娇弱一点的朱季蕊也去。我不去也说不过去。

    邬遇握着我的手,说:“那些小洞,每一个都非常相似,不要走太远,宁愿多跑几趟。”

    我说:“好。”

    “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喊。我能听到。”他说。

    我想到之前的那只大蜘蛛,心有余悸:“……好。”

    大家都想尽快出去,所以分了组。言远朱季蕊,刘双双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周维就和陈如瑛,我和朱宇童。我们从不同的洞口进入,约定都不可以往里走超过0米,随时大声沟通,避免迷路。

第264章 谭皎三十二(5)

    我和朱宇童从右侧的一个小洞进入。这男人似乎天性沉默,但我知道他其实比较可靠,无论之前涉水时,还是进洞时,他都不慌不燥,有余力时,还帮别人一把。我们往里走了大概十余米,到了藤蔓非常繁密的地带,我力气小,就由他用力去掰断那些树藤,然后我往外运送。

    这么干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小洞口已堆了有不少树枝藤蔓。当我靠近洞口时,就能看到邬遇一直坐在原处,朝着我的方向。冯嫣在他身边,两人有时候会聊天。我时常会喊一声“阿遇”。他听到了,便抬头,露出笑。我的心安下来,心中的希望仿佛也越来越多,继续努力干活。

    后来朱宇童说:“我们再往前走点。”我没有异议,前方藤蔓更多,这边很多太粗或者太细,我们要不弄不断,要么无法用。于是我们俩又往里走了一段,洞似乎往下沉了一些,也更静深,光线更暗。偶尔我们会看到别的分叉路口,有人走过,或者有其他人的低语声。

    朱宇童又掰断一些藤蔓,拖出来。我吃力接过,看他已累出满头的汗,就说:“你休息会儿,保存体力最重要。”

    朱宇童倒是笑了一下,说:“好。你也休息会儿。”

    我笑道:“我把这些搬出去就休息。”

    他原地坐下,靠在洞壁上,很疲惫的样子。其实这一路走来,我和邬遇又穿来穿去,我都没有仔细打量过朱宇童。很普通的长相和身高,但还蛮结实。眉宇间似乎有股抑郁之气,估计生活或者工作压力蛮大,并不事事顺心。属于闷声干事那种人吧。我是个女人,大家一起干活,他说不上对我有多照顾,但如果我有需要,他一定会伸出援手。

    所以虽然接触不多,我对这个人,还是比较放心的。至少比言远、陈如瑛放心多了。

    我把藤蔓又拖出去,在洞口暂歇了一会儿,结果等我再返回,却发现那块地方空空如也,朱宇童不知道去哪儿了。

    “朱宇童?朱宇童?”我喊了几声,我所站的位置,还有几个分叉路口,蜿蜿蜒蜒,看不清里头。可我抬头都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我的心渐渐紧起来。他是突然有什么事,去了别处,还是怎么了?我抬头望着四通八达的洞穴,忽然察觉到周围寂静无比,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我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天的那只大蜘蛛,还有洞穴里“扑哧”声。

    不,不可能的,我们进入得并不深,而且大家离得也不远。朱宇童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一定会发出呼救,旁边的人也能听到。

    我应该深入洞穴找他。但我并未丧失理智,自己进入了铁定迷路,到时候不仅找不到他,还会自己也走丢。而且现在邬遇眼睛看不到,我要是丢了,他怎么找我?对,说不定朱宇童是往洞穴里走深了,迷路了。

    我觉得自己马上离开这里比较好,去找别的帮手。

第266章 邬遇三十二(1)

    ————邬遇视角————

    我的眼前依旧一团模糊,谭皎是一抹闪烁的光影,跌入怀里。我抱紧她,她在发抖,热泪滴落在我手背。那一刻我的心中愤怒无比,却如同醍醐灌顶般了悟。

    他也在这里,是吗?

    原来在地狱等我们,不仅是一句恶意诅咒。是否也是他死前的顿悟和嘲弄?

    ……为什么死亡可以开启所有洞中人的记忆?

    是否因为,死亡才是结束?既是生命的结束,也是错乱时间的结束。

    我弯腰把谭皎紧紧搂在怀里,她不发一言,指甲几乎抠进我的手臂。我还保留着理智,冯嫣在身边,她并不是彻底安全的,必须避过。我重重一按谭皎的背,她会过意,拽着我,往一边走了一段。

    “怎么回事?”我问。

    她不哭了,只是依然有哽咽的声音,把刚才洞中发生的所有事,和我说了一遍。包括那个人,伸手去掐她的腰。我看不见,手慢慢摸到她腰上,只一触碰,她就下意识一缩。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里必然淤青一片,甚至留下了那人的指痕。

    她说一定是那个人。

    她说他也有记忆。

    ……

    他绝不会放我们安全离开地底。

    强烈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滚,却在这时,某个可怕的可能性,划过我脑海里。谭皎想到的,我已想到。谭皎还未设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他”的出现只是其次,一对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的脑子里忽然寂静一片。

    一片黑暗的视野里,如同深夜大雪般的寒意,在我心中滋生。紧接着忽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和谭皎曾有过的对话——

    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我吗?死也不会忘记。

    出去后,我们谁也不找,就两个人,这样过一天。

    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就在修车店等。

    ……

    “阿遇?你在想什么?”谭皎唤回了我的神智。我在心中慢慢把那些情绪都压抑下去,说:“没什么。那个人还有什么特征,皎皎,说得再仔细点。”

    谭皎说:“我什么都……没注意到。洞里太黑了……来不及。”

    “那一天呢?”我问,“你曾经被他绑走的那一天,还有什么细节,可以和今天对比?”怕她伤心,也是时间仓促。那天发生的事,我从来不舍得深问过她。

    谭皎静了一会儿,答道:“那天他是第一次,也很紧张。但是意志特别坚定。他有一个工具箱,他连抽烟都会把烟头收集,特别谨慎。他……一开始摸过我的脚,好像很迷恋这个部位。他说是好奇,所以才想……那么对我……”

    我心中一震。

    他触碰她的脚,迷恋那个部位。

    那次在洞中,谭皎的鞋袜也无缘无故脱掉。后来我问她,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不是梦中踢掉滑落的。所以我没有深究。

    “是他。”我说,“他一直在这里,还没有毁容,告诉我们的是假姓名身份。他一直等待找到出口。”

    谭皎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沉默了一阵,周围除了冯嫣,没有别人。他们都进洞了。胸中的寒意又在隐隐浸染,我说:“我们尽快出去。”

第267章 邬遇三十二(2)

    谭皎问:“你觉得是周维还是朱宇童?刚才在洞里,离我最近的就是朱宇童。”

    我说:“难道言远就能完全排除嫌疑?两个案子,是在不同的时间点。”

    谭皎一阵没说话。

    “我一定会让你安全出去。”我说,“现在大家在一块,他……还没有机会发难,也要等安全绳制作好。”

    “嗯,好。”

    我再次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阿遇,你抱得好紧。别担心,我不会被他吓倒,不会再惧怕什么。现在开始我说什么都不和你分开了,我也要保护你。”

    我没有说话,依然用尽全力抱着她。那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我用身体的每一寸,在感受她的柔软美好。安静地、深刻地感受着。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什么都不能对她说。但我已下定决心。我想要记住拥抱的感觉,永远记住。

    皎皎,我一直期望,我们所描绘的未来能够成真。我真的非常期望。

    一个声音传来:“谭皎?你怎么突然跑不见了?”是朱宇童的声音,他也出来了。

    怀中的谭皎慢慢松开,说:“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进了洞没看到你,就出来了。”

    朱宇童说:“我刚才找了个角落去方便了。”

    谭皎说:“哦,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朱宇童:“行,你休息吧,我先接着先去干。”

    脚步声渐远,谭皎小声说:“也许就是他。”

    没多久,又有人从洞里回来了,同时还有“扑哧”的扇动声。而后我听到谭皎的声音:“阿遇,言远从洞里带了只受伤的鸟回来。就是船上那种黑鸟。”

    我平静聆听着。言远和朱季蕊在说话。朱季蕊说:“这儿怎么会有鸟?”

    言远说:“它的腿断了,说不定是和我们一起被洪流带到地底的。”

    “那怎么办?”朱季蕊说。

    言远说:“我先给它处理一下伤口,说不定能活。”

    朱季蕊说:“我们都这样了,你还……管一只鸟啊?”

    言远却淡淡地说:“它也是一条命。多卑贱,都是一条命。”

    朱季蕊没说话了。

    后来,听着其他人也回来了,看到鸟,也吃了一惊。周维说:“难怪之前听到洞里有声音,是它啊。”

    朱宇童说:“烤了吃吗?”

    言远说:“它一路到了这儿,也不容易,说明它跟我们命不该绝,反正现在不是没吃的,何必吃它?我想把它带出去。”而后,响起几声鸟儿清脆的啼鸣,倒像是在回应言远的话。

    大家就没再谈论那只鸟了。

    谭皎和我一直沉默着。

    “双双呢?”周维说。

    朱宇童答:“之前在洞里还碰到过。”

    听着脚步声,周维跑到了洞口,喊:“双双!刘双双!”没人回应。

    “她一个人,胆子又大,可能走远了。”言远说,“再等会儿应该会回来。”

    吃了点东西,大家开始用弄回来的藤蔓,编织粗绳。我目不能视,只坐在谭皎身边相陪,听着她手上的动作。不远处陈如瑛和冯嫣的对话声传入我耳中。

    冯嫣:“如瑛,还是不舒服吗?要不你躺会儿?”

    “嗯……”

    “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我想吐。你别管我,去织绳子吧。”

    “可是你这样妈妈不放心。”

    陈如瑛没说话。

    每个人的故事,都已发生。发生在过去的这个时间点上。我们无力阻止,亦无法改变。而他们的命运,在未来都已注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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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遇皎月介绍:
她就像个小太阳,
而我是躺在太阳下的旅人。
因她照耀,终于抬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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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汉汽车修理工VS二萌女作家的爱情故事。乌云遇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云遇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云遇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