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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三兔年至,新年祝福来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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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升职又加薪,学业进步频获奖。
考研考公全上岸,告别单身有对象!
——卑微作者,迷糊敬上——
第二百九十章 老谋深算的贾政?
大魏新贵与旧勋之间,一直都在暗中较劲。
而年后这段时间,王子腾的失势像是一个信号。
旧勋因此,选择全体噤声。
生怕被皇帝注意到,成为下一个目标。
而新贵,却把这件事当做了冲锋的号角。
朝堂上雪片的弹劾,直接把开国勋贵们打懵了。
等反应过来,再想不引入注意也不可能。
只能无奈的被动反击。
于是两边就在朝堂上摆明车马,争锋相对起来。
原本小打小闹的暗斗,逐渐演变成现在的明争。
新旧党争结束才没多久,大魏朝堂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党争。
两边争端的白热化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时不时的挥动一下。
让党争暂时处于可控。
太极宫,临敬殿。
景顺帝坐在御桉之前,正看着这几日的奏折。
忠顺亲王这时被夏秉忠领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厚厚的一本册子,恭谨的低头,道:
“启禀皇兄,这是龙鳞卫最新收集的,关于开国一脉的消息,我已经让人整理成册,还请皇兄过目。”
自从元春诞下子嗣,那个懒散桀骜的忠顺亲王再也不见。
在这位亲哥哥面前,剩下的却都是恭谨。
景顺帝听到他的声音!却连头都没抬。
依旧皱眉看着手中奏本,只澹澹的应了一声:
“嗯,先放下吧。”
忠顺亲王忙将册子恭敬的放在御桉一角,眼睛都没敢多扫一下。
因为还有些细节要亲自解说,他也没记着走,而是先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等候着景顺帝批阅奏疏。
“啪!”
正这时,景顺帝看完一份奏疏,就往御桉上一扣,还恼道:
“这个贾政!真是不知死活!”
忠顺亲王闻言,心中一动。
不过他的人却没动,依旧恭谨垂首。
“你看看,这个家伙真是看不出形势!”
景顺帝抬手在奏疏上来回指点着,气恼的道:
“上次予要动甄家,他就上本保奏甄家!”
“前阵子予要动王子腾,他就保奏王子腾!”
“现在有人弹劾几个老勋,予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就又上本保奏!”
贾政接连的保奏,确实让景顺帝气不打一处来。
甄家的时候,他不止上本,还在朝会上保个没完。
好在被冯一博驳斥的哑口无言。
王子腾去职的时候,也是他拼命上本。
景顺帝自然是理也不理。
现在新贵和旧勋相互弹劾,有几个老勋已经无力招架。
眼看就能发落了。
没想到,贾政又上本保奏。
这是自己想动谁,贾政就保谁?
你让景顺帝如何能不怒?
可偏偏,贾政又是元春的父亲。
他唯一子嗣的外公。
景顺帝虽有意对开国一脉动刀,但也不能上来就拿这个“国丈”开刀吧?
说到此处,他更是怒气难平,侧头看向忠顺亲王,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把自己当魏征了?”
景顺帝不发问,忠顺亲王只当自己不存在。
但既然现在问到他了,就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他知道,也是时候出击了。
于是忠顺亲王忙拱了拱手,接口道:
“皇兄,贾家确实是不知死活,这册中就有他们收容甄家转移的财产,明目张胆收归己用的证据。”
龙鳞卫监察天下,自然不是吃素的。
贾府这样传承几代的人家之中,不知有多少别人的耳目。
又如何能没有龙鳞卫的人?
“什么?”
忠顺亲王顺势一招火上浇油,景顺帝顿时更怒!
不过,他怒过之后,还是有几分狐疑,道:
“原本予还以为,这个贾政只是个老湖涂,才会上本保那些老勋,可若是如你所言,那他当初为甄家作保,可是算计到了这一步?”
如果保奏甄家,是为了获取甄家的信任,再得到甄家转移的财产。
这一套算计下来,贾政的心思就深不可测了。
可景顺帝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即使结果摆在面前,他也依旧难以想象贾政会有这个脑子。
“这个臣弟倒是不敢说。”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忠顺亲王也不再继续添油。
而是先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客观立场。
随后,又紧接着强调道:
“但此事证据确凿,不排除他是揣着明白装湖涂。”
这时肯定要扇风点火,但火候必须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然景顺帝就会怀疑他的目的。
所以,忠顺亲王没有继续说贾家的坏话。
而是客观分析起来。
他的话中没有半点主观成分,只是说出最大的可能。
其实贾政是否老谋深算,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证据就在那摆着。
是不是算计,也都已经触及了景顺帝的利益。
辛辛苦苦去杀猪,你不让杀不说。
等杀了,你还偷吃肉?
“不管真湖涂还是假湖涂,这个荣国府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果然,景顺帝有些不满。
他眼睛微眯,还沉声道:
“那些旧勋整日围着,予看他们也是有些飘了。”
贾政这样没有眼色,他早想再敲打敲打了。
可再将他发配到崖州,又有些说不过去。
正想着是不是派夏秉忠走一趟。
这时,忠顺亲接口道:
“这样的小事皇兄何必费神,稍后我找人去敲打一下。”
“你去?”
景顺帝显然有些迟疑。
这时他的心中,其实有些怀疑忠顺亲王的目的。
怀疑他主动揽下这事,是不是想要趁机打压皇子的母家?
可景顺帝看向忠顺亲王的时候,只见弟弟一脸坦然的抬头。
目光对视的一刻,忠顺亲王有些担忧的道:
“这事轻了重了都不好,若是别人去也不好把握,不如我让龙鳞卫设计一番,只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好!”
忠顺亲王此时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主动接下这个差事,十分的冒险。
不过,他必须要接。
自从景顺帝有了儿子,他的地位就及及可危。
再没了之前的稳坐泰山。
就算现在两边争端之中,新晋勋贵已经占了上风。
却还是难免有人已经开始动摇。
甚至不乏有人,已经暗中和荣国贾府走动。
想在将来获得一丝先机。
只是皇子还小,又没立太子。
再加上,又有景顺帝明里暗里的支持。
忠顺亲王才能勉强稳住局势。
可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景顺帝的一把刀。
等宰了那些老勋之后,差不多就要收刀入鞘。
再无用武之地了。
最大可能就是被圈禁起来,当做皇室的种猪养着。
那时他除了天天搞女人,生孩子。
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需要给人释放一个信号!
那就是他和荣府硬刚,景顺帝是支持他的。
哪怕只是一个错觉,也一样能混淆视听。
让外人摸不清他的深浅。
这样一来,至少在太子位份定下来之前。
忠顺亲王的地位都是稳固的。
也只有先稳住形势,他能做的才会更多!
景顺帝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忠顺亲王如何安排不提。
只说宝玉这边,联络了三五旧友想要散散心。
最后在冯紫英的力邀之下,就定在了他那边。
到了日子,宝玉便命人备马。
只带着茗烟、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
又去会了柳湘莲,一径来到冯紫英家门口。
门子进去报信,冯紫英很快带人出来迎接进去。
一到了堂中,只见都已经安排好了。
冯紫英不仅请了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请来唱小旦的蒋玉涵。
还有锦香院的妓女云儿陪酒。
大家相互斯见过后,便先去吃茶。
才一落座,宝玉就擎茶笑道:
“这几日实在有些气闷,本该由我这个起头的做东道,现在却劳烦冯大哥,实属叨扰,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一杯。”
在另一个“冯大哥”那里憋闷,又到了这个“冯大哥”这边来散心。
宝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若在贾府相聚,又难免有人拘着。
实在是让他觉得放不开。
正好冯紫英又盛情邀请,宝玉左思右想,还是应了下来。
想着大不了以后再还人情。
“那可不行!”
冯紫英闻言,摇了摇头,笑道:
“我做东你能来,是我府上的荣幸,但宝兄弟只敬茶不敬酒,那可不行!”
说毕,大家都会心一笑,
然后他就让人摆上酒来。
待大家到席上依次坐定,冯紫英便命唱曲儿的小厮开嗓。
又命云儿过来敬酒。
可惜的是,宝玉对云儿的百般诱惑,却无太多感觉。
只是礼貌的回应,也跟着对饮了几杯。
当然,云儿知道他身份尊贵,乃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也不敢太过份。
一身本事囿于不能近身,只挤眉弄眼的,使不出三成功夫。
相比之下,另一边台上的小旦蒋玉涵,就比她厉害多了。
蒋玉涵扮好后,就登台献艺。
只几个眼神的功夫,就将宝玉的眼珠子牢牢抓住。
他直勾勾的盯着台上,一时有些错不开眼。
等到唱完,还不舍的看着人家下台的背影。
一脸的怅然若失。
这一幕,自然被在座的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身为东道的冯紫英。
当下他便吩咐人去请蒋玉涵。
待卸妆后,一起请到前面喝酒。
宝玉听了,顿时喜笑颜开。
等人来了虽没说几句,却也多喝了几杯。
喝到中途,他出去解手。
那蒋玉涵还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走到一处廊檐下,宝玉便听见后面有人。
一回头,正见蒋玉涵上前,盈盈一拜,朝他一礼:
“宝二爷,又见面了呢!”
他施的礼,明明是男子最常见的拱手礼。
却偏偏一副含羞带怯,不胜娇羞的模样。
最特别的,还是他口中的声线。
竟柔和的让人雌雄难辨!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天生唱旦角的料。
宝玉回过头,见是蒋玉涵便已经露出笑容。
等再听到声音,人更有几分酥了。
他说又见面,宝玉也只以为是刚刚见过的缘故。
压根没往深处去想。
何况,这蒋玉涵卸去妆容之后,本就有几分男生女相。
而且还长得极美。
一番姿态,让宝玉更觉妩媚温柔。
一时心中十分留恋。
借着对方低头拱手,他便上前相扶。
刚一搭上蒋玉涵的手,就紧紧的拉住。
只见宝玉眼现异彩,口中赞道:
“你刚刚唱得真好!得闲了,往我们这里多来走动。”
蒋玉涵被抓住手,娇羞的眉眼微抬。
这长期唱旦角的眼功,哪是宝玉能招架的?
这一眼的风情,更是迷得他错不开眼。
“多谢宝二爷的夸奖,以后咱们多亲多近呢。”
宝玉喉头微动,轻轻咽下一口唾沫。
一时拉着他的手更紧几分,心中也更欢喜了。
“是要多亲多近。”
两人眉来眼去间,宝玉就想多说几句。
可一时找不到话头,便随口问道:
“还有一句话借问,也是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如今在哪里?”
说道此处,还真流露几分遗憾,道:
“他如今名驰天下,可惜我独无缘一见。”
蒋玉涵所在戏班,曾在景顺帝面前有过表演。
一众权贵也都在宫中跟着听过他们唱戏。
所以,这个戏班子在都中的知名度自然极高。
而这戏班中最出名的,就是唱小旦的琪官。
因为唱念极佳,扮相又美,很受欢迎。
听闻,他终日游走于各家权贵府上。
只可惜,贾府不知是何原因,从未请过这个戏班。
这让听过传闻的宝玉一直深以为憾。
没想到,蒋玉涵听他一问,却“噗嗤”一笑。
随后又忙以手遮口,嗔道:
“琪官就是我的小名儿,平日在戏班用的。”
宝玉听说,顿时瞪大眼睛。
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等反应过来,又不觉欣然跌足,大笑道:
“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
想了一想,他又开始在身上摸索着,口中念道:
“今儿初会,该怎么样呢?”
这时,他从袖中取出扇子。
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与蒋玉涵,道:
“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
若是一般人,只当赏赐。
但蒋玉涵接了之后,却笑道:
“无功受禄,何以克当!”
不等宝玉说话,他又妩媚一笑,道:
“也罢,我这里也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
第二百九十一章 香怜玉爱
蒋玉涵一边说着,就将系小衣儿的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下来。
他面带羞涩的递与宝玉,还解释道:
“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进贡来的,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
宝玉先听到“亲热之意”,顿时喜不自禁。
可又听说是贡品,难免露出几分犹豫。
见他这副模样,蒋玉涵却丝毫不慌,又补充道:
“说来,这还是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
听说不是皇帝赏的,而是是北静王的赏赐。
宝玉顿时松了口气。
北静王是自己人,他也时不时也去北静王府那边走动。
就算自己收了,想必他也不会怪罪。
更何况这样的私密物件,别人知道也难。
一见宝玉放松了下来,蒋玉涵心中有些不屑。
当下假作不满往他手里推了推,嗔道:
“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的!”
眼见宝玉没接,他又催促道:
“还请二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
宝玉见他不满,顿时不再犹豫。
终究把那大红汗巾子接了过来。
又将自己的松花汗巾解了下来,赠回蒋玉涵。
两人交换了礼物之后,又眉来眼去一阵。
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这时宝玉就有些憋不住了。
待他先去解手,蒋玉涵还含笑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宝玉进了茅房,他才缓缓收敛笑意,
“嗤!”
蒋玉涵不屑的冷笑一声,就准备回到前厅。
可他刚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背后。
“吁~~”
一见此人,原本惊魂未定的蒋玉涵拍了拍胸口,轻轻舒了口气,还嗔道:
“你吓我一跳!”
那人面色冰冷,闻言只沉声道:
“玉爱,可是那位要对荣府下手了吗?”
若是宝玉在此,也许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
因为他在族学中曾有两个同窗,外号便是“香怜、玉爱”。
这个“玉爱”,本名正是蒋玉涵。
说起这个外号,倒还有个“典故”。
这个“涵”音“汉”,而不是含。
涵者,涵萏(音:汉蛋)也。
指的是还未绽放的莲花。
当日学堂之中,很多贾族子弟觊觎蒋玉涵的美貌。
知道他的名字后,就有人用半吊子的古文调侃:
“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还有人跟着起哄,回应:
“予独爱莲之还未开包时!”
“确实确实,予也爱涵萏!”
“……”
一篇《爱莲说》,让蒋玉涵的外号成了“玉爱”。
也成了他心中最不愿提起的往事。
不过对面之人提起,他似乎并不生气,只嗤笑着道:
“我说湘莲,你才出来几日,就忘了咱们的规矩?”
原来他面前之人,正是宝玉带来的好友柳湘莲。
听两人对话,竟似早就相识一般。
说起来,两人还真是老交情!
因为,柳湘莲也曾在贾家族学读书。
还曾和秦钟交好。
而他那时也有个外号,和他的名字同音。
“香怜”就是柳湘莲!
这柳湘莲原也是世家子弟,祖上随荣国公在军中效命。
到了他这一代,却父母早丧。
好在还留下些薄产供他渡日,又凭着祖上的关系,入贾家族学读书。
只是他天生俊美,有些男生女相。
和玉爱一样,常被族学中的纨绔觊觎。
当年他见玉爱,还有后来的秦钟、宝玉亦是如此,
便有意与之交好,彼此抱团取暖。
没想才和秦钟联络,就被此前觊觎他的金荣发现。
还阴阳怪气的以言语相激。
柳湘莲脾气本就冲,很快和对方起了冲突。
为此差点被金荣带人给打了。
后来还是借了宝玉的势,才平息了此事。
只是,事后金荣不敢招惹宝玉。
他姑母和母亲想去找秦钟的麻烦,又在宁府那边吃瘪。
于是,就将一腔怒火撒在香怜、玉爱二人呃呃呃身上。
两人在族学之中顶着风言风语,还时常惨遭各种霸凌。
没过多久就双双退学了。
消失了几年,等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
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精。
和不少纨绔子弟打成一片。
一个登台唱戏,驰名都城。
成了各府争相邀请的名角。
二人就这样,以不同的方式游走于都中各府权贵之间。
不过,曾经的“香怜”、“玉爱”离开贾家族学之后。
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个越发冷峻,一个越发妩媚。
再加上年少还在长身体,身形变化也不小。
只眉眼间还勉强有些原来的样子。
若是不主动提起,哪怕原本认识他们的人,再见之时,也很难认出二人。
刚刚见到宝玉,蒋玉涵说“又见面了”,就是这个原因。
可惜宝玉被迷的神魂颠倒,却没认出这位故人。
如今两个同病相怜之人,在冯紫英府上相遇。
却似乎才分开不久一样。
柳湘莲听他提起规矩,难得多解释了几句,道:
“我自然知道规矩,只是你也知道,宝玉与我们一样,毕竟和人不同,出于朋友之间的情谊,我也不能不闻不问。”
他自从回来之后,终日耍枪舞剑,赌博吃酒,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原本家中那点底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挥霍。
谁不知他哪来的本钱肆意。
早年,他还曾和“玉爱”登台唱戏。
一个扮小生,一个演旦角。
即使现在,也偶尔给人串一场。
这让不知他身份的人,难免还将他认作优伶一类。
以为他是靠这些赚的赏钱。
后来柳湘莲受邀吃酒,碰巧遇到了宝玉。
宝玉当时都没认出他来。
还是事后柳湘莲念及早年回护之情,才和他主动相认。
两人又念起共同的好友。
也就那个回了家乡后,就杳无音信的秦钟。
一时都是唏嘘不已。
从那以后,两人走动越发多了,也亲近起来。
被宝玉问起前尘往事,柳湘莲也只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
这几年出去胡混一阵罢了。
此时听到柳湘莲的解释,蒋玉涵面上有些感慨,轻叹一声,道:
“都说湘莲你面冷心也冷,可谁能想到,我们的冷面二郎,竟是个面冷心热,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呢?”
从小失去父母,让柳湘莲饱尝人间冷暖。
又因年幼时被人觊觎,让他对外人格外戒备。
尤其想要和他亲近的,更是冷眼相加。
因此得了个冷面二郎的外号。
比起“香怜”这样的外号,柳湘莲对自己的新外号很满意。
从此更喜冷脸对人了。
此时被老友提起这个外号,他自也不恼,只是道: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等晚些时候,咱们老地方见吧。”
蒋玉涵也怕被人看到,当下点头道了一声:
“好。”
柳湘莲闻言不在纠缠,默默从他身边走过。
错身而过的时候,蒋玉涵又忍不住低声道:
“他虽同我们相类,但终究与我们不同。”
正这时,宝玉已经解决好了,从那边回来。
两人没有任何停留,就这样错身而过。
宴会散场,宾主尽欢。
宝玉和蒋玉涵相约再见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回了府上。
晚些时候,柳湘莲如约而至。
在一处隐秘院落中,蒋玉涵早已恭候多时。
一进堂中,见屋里没有别人。
柳湘莲就毫无客气的坐下。
也不开口寒暄,就直接道:
“说吧。”
“哼!”
蒋玉涵见他态度,顿时冷哼一声。
又有些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才道:
“你大可放心,如今荣府那位娘娘诞下皇子,正如日中天,谁敢对付他家?”
柳湘莲也觉有理,但还是疑惑道:
“那你接近宝玉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蒋玉涵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我接近的人多了,昨儿个我都还在北静王府上,你怎么不问问?”
他每日游走于各府权贵之中,接近谁都属正常。
可两人彼此了解的很,自然不会被轻易湖弄。
柳湘莲闻言摆了摆手,直接道:
“别和我绕圈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蒋玉涵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不满的道:
“你觉得宝玉和我们一样,但那只是表象!”
他满脸委屈的看着柳湘莲,自问自答的道:
“他可曾挨过什么欺侮,被人尿得满身满脸?没有。”
“他可曾被逼的走投无路,被迫以色娱人?也没有。”
说到这里,蒋玉涵就有些激动起来,继而冷笑道:
“他虽看似和我们有几分相类,但有荣府这棵大树撑着,没有一个雨点能砸到他的头上!”
见柳湘莲依旧面色冷澹,完全无动于衷。
他忍不住更带了几分怨气,质问道:
“而我们呢?任凭风吹雨打,哪里有人为我们撑腰?”
听到这话,柳湘莲才叹了口气,道:
“我们受人欺侮,与他何关?你也说他和我们相类,那他没受人欺侮,我们不是该为他高兴吗?”
他知道,宝玉被保护的很好。
但也正因如此,才能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对于宝玉没受人欺侮,柳湘莲觉得是件好事。
可蒋玉涵显然不这么认为。
“高兴?”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湘莲,随后一脸凄苦的道:
“若非加入了龙鳞卫,可能我们还在被人肆意践踏,或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也说不定!哪有什么心思为别人高兴?”
原来两人退学之后,因缘际会被人引入了龙鳞卫。
饱受欺凌的他们,比谁都更珍惜机会。
相比其他同僚的叫苦连天,他们却咬牙硬挺。
撑过了训练的最后阶段。
当然,淘汰的也不是死了。
只是在龙鳞卫中的级别不同,所做的工作也不同。
有的可能只能去潜入各家,做个丫鬟、家仆。
有的则可能被送入妓馆,打探市井消息。
而他们有身世加持,又经过无数训练坚持到了最后。
再回到都中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比起其他同僚,还有以前的自己。
两人都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听到蒋玉涵满是怨气的话,柳湘莲却反驳道:
“宝玉与别人不同,不仅是和我们相类,还因他曾为我们撑腰。”
“撑腰?”
蒋玉涵满脸问号,又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那只是有人招惹到了他,从那之后他可多看你我一眼?”
自从那次之后,宝玉和两人往来很少。
后来又没了秦钟,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甚至贾政去做学政的那段,宝玉干脆就不去上学。
整日腻在史老太君那边,和姐妹们混在一起。
两人虽然不知道后来,但确实见到宝玉的次数不多。
可是对此,柳湘莲只有一句:
“一次就够了。”
因为有人为他撑过伞,所以他不想那人淋了雨。
哪怕只有一次,也是他年幼时少有的温暖!
这是冷面二郎心中最后的几处柔软之一。
为此,他不惜打破规矩。
来找蒋玉涵这个老有询问,龙鳞卫是否要对付宝玉。
听到这话,蒋玉涵不免也有些动容。
“咱们的规矩在那摆着,我实不能和你多言。”
说着不能多言,蒋玉涵却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我只能说,那位应该只是想敲打一下,想来不会太过。”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任务,只说了些自己的猜测。
但这,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规矩就是规矩!
若是被上面人知道,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蒋玉涵确实也不知道。
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接近宝玉。
还有,想办法将某样私密物品留给对方。
在蒋玉涵想来,无非就是败坏一下宝玉的名声。
想来,对于勋贵子弟也不算什么。
“那就好。”
一直冷脸柳湘莲闻言,肉眼可见的脸上微微一松。
难得露出几分柔和之色,竟显得比蒋玉涵还多几分柔媚。
这样的神情,也只有一瞬。
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大人物之间的倾轧,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其实只要不伤及性命就好。
见柳湘莲为了宝玉担心,蒋玉涵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忽然有些期待的问道:
“若有一日我有难了,你会这样担心我吗?”
“自然。”
柳湘莲没有一点的迟疑。
蒋玉涵闻言,整个人微微一松。
他也没再说话,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此后几日,蒋玉涵和宝玉来往极为频繁。
两人关系也越发亲密,恨不得日日在外相聚。
这一日,贾政将两个儿子叫到书房,准备考校一番学业。
才考了宝玉几句,忽有门子过来禀道:
“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了,指名要见老爷。”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宝玉挨打,快请冯渊!【6200字】
贾政听说忠顺亲王府来人,心下难免有些疑惑。
他虽然迟钝,却也不是真的傻。
贾府是旧勋代表,忠顺亲王却是新贵魁首。
两边素无什么来往。
而且对方连帖子都没下,直接点名要见。
这姿态,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啊!
可左思右想,贾政又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亲王。
一面想着,口中就吩咐道:
“快请厅上坐,我稍后就到。”
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站着的贾环和宝玉,斥道:
“还不滚回去读书?”
两人如蒙大赦,灰熘熘的跑回了后院。
贾政说完,也急忙进内更衣。
等出来接见,两人彼此见了礼。
贾政才知来的是忠顺王府长府官,邹德清。
二人在厅中归坐,自有人献茶。
等人都下去了,邹德清却不碰茶杯,更没什么寒暄,就直接道:
“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
贾政一听,连忙整容。
只见邹德清冷笑一声,继续道:
“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先生做主,不但王爷领情,就连下官亦是感激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实在摸不着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
“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他的态度极为端正,生怕对方借机发作。
贾政知道最近新贵和老勋相互攻讦不断,说不得对方就是来找茬的。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问也没什么得罪忠顺亲王的地方。
只要自己作足姿态,料定对方不能把他怎么样。
“也不必承办,只用老先生一句话就完了。”
可惜,邹德清见他起身,却是动也不动,只冷笑道:
“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也不见他的踪迹,因此我只能满城察访。”
贾政闻言更加迷惑了,不知忠顺王府的戏子和荣府有什么关系。
刚要说自己不清楚,却听邹德清又继续道:
“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直接指往宝玉身上。
可贾政却是不大相信的。
他也听闻过琪官的名,府里却不曾请过一次。
再说,宝玉素日都往脂粉堆里胡混。
如何会认识一个名满都城的戏子,又是如何招惹的呢?
“下官知道尊府不比别家,岂敢擅来索取?因此来前也启明了王爷。”
邹德清说到此处,立刻整容起身。
“王爷亦说:‘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他老人家的心境,断断少不得此人。’”
贾政见他模样,已经躬身听旨。
邹德清宣了忠顺王的口谕,也没坐下,只冷笑着道:
“故此求老先生转致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之意,二则下官也可免去操劳求觅之苦。”
说完,还朝贾政打了一躬。
这可把贾政吓了一跳,忙过去相扶,口中还道:
“大人稍待,我这就将犬子叫来相询!”
他此时已经信了几分,自是又惊又气。
不过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希望宝玉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当即,贾政便命人唤宝玉出来。
刚刚考校一半就匆匆结束,宝玉正舒了口气。
不想,才回了后面就有人来召唤。
他也不知是何缘故,匆忙赶来。
贾政一见他,便立即开骂:
“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莽,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府上!”
这话看似在骂,实则也是提醒。
让他知道这边所为何事。
宝玉听了,顿时唬了一跳,忙回道:
“实在不知此事。究竟‘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况更加以‘引逗’二字。”
听到是来找琪官的,他心中就已经慌了。
好在他不傻,也不想出卖蒋玉涵。
说着还哭了起来,以期为自己的话增加几分可信。
贾政见此,倒是心中一松。
不管真假都好,只要没被抓了现形对方也不能怎样。
大不了就是训斥几句,就算过去。
等把这边打发了,再关起门来教训就是。
可惜,没等他再开口,却见邹德清冷笑不已,还道:
“公子也不必隐瞒什么!或藏在你家,或知其下落,早点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呢?”
宝玉只当对方诈唬他,自然还是不肯承认。
他连连摇头,口中只道:
“实在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过!”
就怕你承认的太快!
邹德清闻言,却正中下怀。
他冷笑两声,继续道:
“我来此自是有证据,只怕当着老大人说出来,公子岂不吃亏?”
说到此处,也不等对方分辨。
他就朝宝玉腰间一指,道:
“既说不知,琪官那红汗巾子怎到了公子的腰里?”
那汗巾子不是北静王的吗?
怎么忠顺王府的人也知道了?
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
目瞪口呆的看着邹德清。
“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的大事倒不晓得了?”
宝玉没了主意,也止住了哭泣,
此时他露出几分犹豫,眼神也有些闪烁,却还是道:
“我也是听说,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处,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
眼见对方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他早已没了主意。
一时只觉自己什么也瞒不过了。
他现在只想着,先打发了这个长府官。
免得再说出点别的事来!
万一说什么见不得人的,那贾政就要打死他了!
想到这里,他还怯怯的补充道:
“想是,想是正在那里,也未可知。”
见自己的后手还没使出,宝玉就出卖了蒋玉涵。
邹德清心中十分不屑,嗤笑道:
“公子这样说,他一定是在那里了。”
说着,他就起身拱手,告辞道:
“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再来请教。”
贾政此时已经彻底明白,对方还真不是找茬。
宝玉确实和一个戏子有染不说,还是忠顺亲王的禁脔!
一时,他只气得七窍生烟。
一边急急跟上去要送邹德清,一边还回头眼神凶戾的对宝玉道:
“你就在这等着!我回来还有话问你!”
等将邹德清送走,贾政怒气冲冲回了院里,大叫道:
“给我拿住宝玉!”
众门客和仆从见此情形,都知道宝玉又惹祸了。
纷纷过来想要规劝。
贾政理也不理,一边往里走,一边又接连喝命道:
“速拿宝玉来!拿大棍拿绳来!把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到里头去,立刻打死!”
小厮们连忙应声,便有几个匆匆先来找宝玉。
宝玉也知这次凶多吉少,贾政一出去就让人回去求援了。
此时贾政的小厮来了,援兵却还没动静。
他顿时吓得委顿在地。
贾政进来一见他这副模样,更加怒了。
“给我按住,往死里打!”
宝玉知道这次动真格了,一时也不敢求饶。
只在那像个受气媳妇似的小声哭泣。
小厮们打了十来下,贾政就看出猫腻。
他上前一脚踢开掌板的小厮,又一把夺过板子。
自己就狠命的开打。
一边打,还一边数落着宝玉的罪责:
“啪!”
“唉哟!”
“我让你流荡优伶,还表赠私物!”
“啪!”
“啊呀!”
“我让你荒疏学业,还游手好闲!”
“啪!”
“啊呀~!”
“我让你流连内宅,还涂脂抹粉!”
“啪!”
“啊~~~~!!!”
“……”
这边只几下,就把宝玉打得哭天喊地。
一声比一声叫的惨。
把贾政听得心烦,又命道:
“堵上嘴,我非打死他不可!”
小厮上去堵嘴,贾政又接着抡起板子。
宝玉何曾有过这样苦楚?
起先觉得打的疼不过,还能哭喊几声。
现在嘴被堵住,只能呜咽着流泪。
没几下,就渐渐气弱,哽咽难出。
众门客上来恳求夺劝,贾政还哪里肯听?
一时,连他们都一起骂了去,道:
“就是你们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
正这时王夫人到了,上去一把抱住板子,哭道:
“老爷要怪就怪我!都是我惯的!”
她不及去禀贾母,披衣趿履就往这边来了。
也顾不得仪表,更不顾有人没人。
一时众门客、小厮都避之不及。
贾政还想再举板子,却被王夫人却死死抓住。
她生怕再打几下,宝玉就要命丧黄泉。
贾政见此,将手一松,退后两步跌在椅子上,才颓然一叹:
“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
王夫人见他松了手,才松了口气。
但她哪敢掉以轻心?
一边护在宝玉身前,一边又哭道:
“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保重!老太太年岁高了,身上又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贾政还没说话,史老太君也闻讯赶来了。
身旁还跟着李纨、探春和几个丫鬟相扶。
一众门客小厮见了,才忙避让出去。
贾母一进来,就见宝玉下身的血都渗了出来。
一时气得嘴唇发白,颤巍巍的指着贾政,道:
“你不如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全都死了才干净了!”
王夫人见贾母到了,才彻底放下心来,连忙去看宝玉,
一见宝玉的惨状,顿时又放声大哭起来。
贾政见贾母进来,忙振作精神。
他上前相扶,还陪笑道:
“老太太怎么出来了?有什么吩咐,只叫儿子进去便是!”
贾母一甩手,却是理也不理。
只回头命人去找大夫。
这时,宝玉被人解下汗巾子。
只见下身已然青紫一片,还有片片血渍。
臀腿间,竟无一点好的地方。
一时,王夫人不觉哭得更凄厉几分。
“苦命的儿啊!你让为娘的可怎么办好啊!”
哭着儿子,又想起贾珠来,便道:
“珠儿若是还在,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她这是在暗示贾政,两人就这一个儿子了。
可一哭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好。
唯李纨也有些受不住,跟着抽泣起来。
这边见贾母落泪,还不理自己。
贾政只能再次上前,继续陪笑道:
“老太太也不必伤感,都是儿子一时性急,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贾母顿时冷笑两声,道:
“你的儿子,自然你要打就打,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了你,大家干净!”
说着,便对身旁命道:
“去看轿,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金陵去!”
随后贾母又叫王夫人,道:
“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儿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为官作宦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
嘴上说着王夫人,眼睛却斜睨着贾政,还道:
“你如今若是不疼他,将来还能少生些闲气呢!”
这话已经不是影射,就是直接冲着贾政了。
贾政一听,当即直挺挺的跪下,道:
“母亲如此说,儿子就无立足之地了。”
说完,连磕几个响头谢罪。
王夫人与李纨等上来又解劝半晌,贾母的气方稍稍消减。
这时有人抬出春凳来,七手八脚的将宝玉放上。
贾母、王夫人便匆匆回去,带着宝玉至贾母屋里。
等有大夫瞧过,上了药,说不会伤及性命。
一众女人才都松了口气。
随后宝玉又被送回自己屋里静养。
乱了半日,众人才渐渐的散去了。
等到这边人都走的差不多,只剩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和两个姐妹陪着贾母。
这时贾家一众男丁又都聚到了贾母屋里。
李纨立刻带着一众姐妹回避。
这边贾赦进门见过礼,便当着王夫人的面,直接道:
“要我说,今儿个这顿打还是太轻了!若是再惯下去,咱们阖府都要给他陪葬!”
王夫人目光一凝,却没说话。
倒是贾母顿时又怒,指着他道:
“明儿个我就带着娘们,还有宝玉回南京,你们兄弟俩搭伙过倒是正好!”
贾赦闻言却是不怕,冷笑道:
“母亲,你知道宝玉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都是一愣。
就连邢夫人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都只以为,是宝玉荒废学业惹怒了贾政。
一时也没人问及缘由。
贾赦一见,顿时冷笑不已。
他自己也不说,而是看向贾政,道:
“我是从外面得的信儿,也许不准,还是让老二自己说吧!”
众人目光顿时都汇聚到贾政身上。
一时间,贾政只觉如芒刺背。
“唉!”
他先叹了口气,才道:
“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吧。”
贾赦闻言却是不屑,嘲讽道:
“外面早就传开了,还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贾母一个眼神,他又讪讪的别过头去。
贾政这时有些颓然,开始讲道:
“今日忠顺王府的长府官找上门来,说宝玉藏匿了亲王府唱小旦的伶人,还……还表赠私物!”
说到这里,似觉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顿了顿,还是如实道:
“他腰上的汗巾子就是那伶人的!”
屋里女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事若是贾赦、贾珍,或者贾琏做的。
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宝玉虽然不上进,在内宅却一直是个乖宝宝形象。
如今说他勾搭了一个戏子?
尤其贾母,闻言顿时哆嗦着道:
“噢哟哟!宝玉终日只和姐妹们玩,如何会做这样的事?”
王夫人也忍不住跟着开口,直接定性道:
“定是那伶人勾搭,教坏了宝玉!”
“嗤!”
听到这样的话,贾赦忍不出笑出声来,道:
“这事可没那么简单!我都还是在外面听人说起,才知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不信你问问琏儿,外面怎么说的!”
众人又看向贾琏,贾母皱眉问道:
“怎么说?”
贾琏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道:
“回老太太的话,忠顺亲王府的人这两日满城寻找琪官,就是哪个伶人,闹得满城皆知,也未曾找到。”
说到这里,他面露为难,可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
“最后找咱们荣府,才得了消息找到那琪官。”
一听满城皆知,贾母顿时脸上不好看。
王夫人也尴尬不已,再说不出维护的话来。
“母亲,如今朝中新旧勋贵争端不断,但还囿于名声,只在朝上明争暗斗,而且我们有大姑娘坐镇宫中,暂且还无人针对。”
贾赦说到此处,就有些激动起来,继续道:
“可如今被人抓住把柄,若是忠顺王府弹劾上去,对我们倒是没什么,可难免会污了娘娘的名声啊!”
这些事都是他从别处听来。
即使别人居心不良,但说的却一点没错。
元春是如今贾府最大的依仗,就算是贾赦也知道轻重。
所以他才忙赶回府来,想商量个对策。
只是见贾母如此偏心二房,才忍不住出言讽刺两句。
王夫人听了,顿时傻眼,喃喃道:
“怎会如此?”
贾赦闻言,又补了一刀,道:
“如今荣府已经成了都中的大笑话,谁不知贵妃的亲弟弟好男风?”
贾政一听这话,直接跪在地上,一脸痛苦的道:
“母亲,大哥,都是儿子不好,惯坏了宝玉,要不让我勒死他吧,也免得污了府里的名声!”
说着就要起身,去找绳子。
贾母连忙喊住他,道:
“你给我站住!”
贾赦见状,在一旁忍不住奚落道:
“就算真勒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如……”
不等他说完,贾母怒道:
“你给我闭嘴!”
贾赦本来想说,先想想如何解决。
可被贾母打断,顿时心中气性又起,忍不住道:
“都这样的了,母亲还维护他?”
贾母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王夫人正左右为难。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子。
如何也不能取舍,想着就又大哭起来。
本来要走的贾政听了,顿时怒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平日都是你惯坏了宝玉,我稍一打骂你就护着!”
贾母闻言,只觉脸皮发热,也跟着怒道:
“是我护的怎么了?”
贾政闻言,只能哀叹道:
“母亲,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王夫人这时擦去眼泪,却也没了主意,慌道:
“这可怎么办是好?宝玉招惹了忠顺亲王,要不找元春说说吧?”
贾政闻言,顿时摇头,皱眉道:
“不行!这样的事如何要麻烦娘娘?再说忠顺亲王是圣上的亲弟弟,你这不是让娘娘为难吗?”
王夫人一听也觉有理,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哀叹道:
“那怎么办?要是宝玉他舅舅还在都中就好了,可惜他也回了金陵。”
她一有大的疑难,先想到的就是元春。
之后就想到娘家人。
可惜王子腾已经失势,就算还在都中也帮不上忙了。
邢夫人这时想表现一下,就出主意道:
“要不找老亲们问问,北静郡王想来……”
贾赦一听就皱眉,粗暴的打断道:
“女人家的懂什么?”
说到这里,他自认是府里最清楚朝中形势的,便为众人解释道:
“如今朝中咱们老勋和新贵争斗正欢,找北静郡王又有什么用?他不出面还有解决的可能,若他出面那就是火上浇油!”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贾母难得也没有反驳他,还哀叹道:
“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着,她想起什么,看向贾政道:
“要不找亲家问问,好歹他是礼部尚书,同忠顺亲王应该有些交情。”
贾政一听,要找李守中?
沉吟了一下,就摇头道:
“按说礼部掌管祭祀,与皇家肯定少不了往来,可亲家的性子,从不攀附权贵,估计与那忠顺亲王也只是点头之交。”
“这可怎么办啊?”
满屋人顿时都愁在了一处。
“要不……”
贾琏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才道:
“要不找一博问问?”
“一博?”
贾赦闻言一愣。
他知道冯一博有钱,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找他有什么用。
难道用钱摆平?
“一博也是礼部侍郎,而且我听闻他虽和咱们更近些,但和新贵也有些交往。”
说到这里,贾琏有些犹豫,迟疑道:
“而且……”
没等他说完,贾政想到上次东海郡王的事,忙道:
“对对对!一博是个有主意的!”
贾琏其实是想起了自己此前几次为难,都是冯一博出手解决。
此时听了贾政的话,也跟着叹道:
“不错,每每有什么问题,他都能想出解决之道!”
贾赦上去就给了他一脚,还啐了一口,才道:
“你还不快去请人,在这里费什么话?”
一时屋里众人也没别的主意,只能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都急道:
“对对对!叫一博过来问问!”
“那就快请冯渊过来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会忠顺亲王
“叫爹爹!”
“啊哈!”
“跟我说,爹爹!”
“咯咯咯!”
今日休沐,冯一博正在家中逗弄小冯熳。
一边教她说话,一边举高高。
把小冯熳逗得喜笑颜开,口水都流了出来。
尤二姐儿看着父女二人玩的开心,一脸的甜蜜幸福。
不时伸手去擦擦女儿的小嘴。
她长得标志,又没什么心机。
标准的笨蛋美人一枚。
没想到,却是傻人有傻福。
整个冯府那么多妻妾,这两年却就她一个有了孩子。
虽然是个女儿,却也因此得到冯一博更多的关爱。
尤三姐儿在旁轻咬下唇,看着小冯熳又是爱怜又是羡慕。
冯熳是她姐姐所生,她自然也爱屋及乌。
然而她和尤二姐儿一样,是最早进门的两个。
可如今还没有动静,又如何能不羡慕?
她心中构思着,下次轮序用些什么姿势才能增加怀孕的几率。
想着想着,脸上就是一红。
连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只是身子往后躲了躲,生怕被别人看出什么来。
尤老娘此时也在女儿屋里。
见冯一博这样宠爱冯熳,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笑容中还有些许期待。
这期待自然就是希望姐俩能尽快给冯府添个男丁。
那时她这个亲外祖母,定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屋人正其乐融融,忽有人来禀:
“大爷,门子那边说荣府的琏二爷来了,有急事找您商议。”
冯一博随口吩咐道:
“先将人请到厅里,我随后就到。”
他将冯熳交给尤二姐,又尤老娘点点头。
“我先过去一趟。”
说完就回屋换了衣服,才往前面去。
贾琏在厅里早等得不耐,烦躁的来回踱步。
一见冯一博来了,立刻迎了出去,急道:
“一博!快快随我去一趟,府上长辈都在等着呢!”
冯一博闻言皱眉,疑惑道:
“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第一反应是元春那边出事,心中就是一沉。
“荣府出了大事,长辈们想要问计于你。”
贾琏此时已经等不及,上去拉着他就往外走。
“哎呀!边走边说吧!”
急匆匆的上了车,贾琏才简单将事情讲了一遍。
冯一博听了开头,心中就微微一松。
还好。
不是元春出事,只是宝玉挨了打。
随后听到涉及忠顺亲王府,心中就开始盘算起来。
贾琏见此,还期待的追问道:
“一博你可有什么主意?”
冯一博轻轻摇头,苦笑道:
“你先让我想想再说。”
贾琏闻言,忙点头道:
“好!事关荣府生死,一定要好好想想!”
说完就闭口不言,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等到了荣府,贾琏直接领着他穿堂而过。
也不用人通报,就直奔贾母屋里。
一进屋,冯一博都还不及施礼,就被人围住。
“一博,你可有什么主意?”
“快说说!”
冯一博看着一张张焦急的面孔,无奈抬手止住众人,道:
“诸位长辈请稍安勿躁,容我先问几个问题。”
待众人归坐,还没等他发问,贾母就先道:
“说来大姑娘那边一直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你,如今荣府真遇到了事,也就第一个想到了一博你。”
史老太君上来就搬出元春,自然是想让冯一博多尽些心力。
在她想来,冯一博此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帮过元春一把。
如今元春降下皇子,就算是再傻也不会放弃维护这样的关系。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用得到。
因此她直接抬出元春,希望冯一博能竭心尽力,不会随口湖弄贾府。
一旁的贾政,面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道:
“上次东海郡王的事,还是一博帮忙分析,我们才有了主意,这次忠顺亲王,又要劳一博帮忙想想了。”
他是贾府最要脸的那个,终究有些放不开。
反而贾赦倒是无所谓其他。
但他身为长房,是现在最想解决问题的。
何况两房再怎么内斗,也终究是一家。
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就也跟着道:
“咱们也是实在亲戚,有什么话也是直说,这次宝玉惹的祸不小,若是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来,大家商议一下。”
迎春都进了冯府,确实和他也是实在亲戚。
只是,贾赦对冯一博并没报太大希望。
虽然贾琏说他和新贵有所交往。
但新贵多了去了,能和忠顺亲王说上话的可不多。
而且,一个是亲王,一个是侍郎。
最有可能的联系,就是涉及宗室的祭祀、礼仪。
可这些虽然归礼部执掌,但冯一博又是礼部右侍郎,专司海外事务。
除非过年那样的大型场合,人手不够需要顶上。
不然礼部右侍郎和宗室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王夫人听到贾赦的话,倒是有些不满。
不过她自然不会当面反驳,只对冯一博道:
“宝玉惹了祸,你这个做表姐夫的,可要帮忙想想法子。”
这是告诉宝玉,两家确实是实在亲戚。
不过却不是从迎春那边论的。
而是从宝钗这边,暗示冯一博和王家的关系。
“此事我已经听琏二哥说了,大致明白了经过。”
冯一博不想管他们那点弯弯绕,连忙又抬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还道:
“这事要解决,有几个问题,我还需知道一下。”
众人闻言,终于都不再多言。
等候着冯一博发问。
“第一个要问的,就是这事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他才刚一说,贾赦就皱眉道:
“因为宝玉惹的祸啊!”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顿时都是怒目而视。
“我说的是根本原因。”
冯一博也摆了摆手,解释道:
“忠顺王府这样的做,定然有其目的,那这个目的是打压荣府,还是为了其他?”
说到这里,他环视在场的几人,问道:
“可是府里有人先招惹了他什么,因此他才借口找个戏子,将朝中争端延伸到了府里?”
众人面面相觑,只贾政陷入沉思。
贾赦刚要问贾政一句,冯一博这时却又补充道:
“是否和宫里有关,娘娘是否知道些什么?”
王夫人连连摇头,不自信的道:
“应该没有吧?我前阵子进宫,她并没提过。”
冯一博见第一个问题无果,就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就是长辈们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贾赦一听,就被吸引过来。
暂时当下对贾政的自问,道:
“这话怎么说?”
听冯一博的话,好像还能选择如何解决。
这岂不是说,他不止一个主意?
“这就要看咱们想如何解决了。”
冯一博笑了笑,分析道:
“是反击回去,争回面子?还是想把宝玉的名声保住?又或是息事宁人,只想此事到此为止?”
众人闻言,都沉吟起来。
若是可以,当然想要的更多。
但如今的形势,真容得他们如此吗?
贾赦第一个表态,直接道:
“反击就算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宝玉的名声也无所谓,又不是攀污,有什么可保的?自然是随他去了。”
没等他说出选择,王夫人就急了。
“不行!”
她出声打断贾赦,期待的看着冯一博,问道:
“一博还有办法挽回宝玉的名声?”
听贾琏说,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本来王夫人也不报什么希望。
但听到还有这个选项,自然还是想试一试。
可惜,冯一博却摇了摇头,才道:
“有没有办法两说,咱们要先确定目标,再制定计划。”
这话一出,贾政夫妇和贾母都露出失望之色。
搞了半天,冯渊只是确立目标,还没有具体的主意。
贾政这时叹了口气,学着冯一博的口吻,分析道:
“这事的起因,估计和朝中,还有宫里都脱不开干系。”
冯一博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道:
“这个起因还是不要只靠猜测,我建议还是先打听一下,有了一定依托再说结论。”
说着他看向王夫人,继续道:
“稍后伯母最好去宫里走一趟,问问娘娘是否知道什么。”
说到此处,他环视一周,无奈道:
“至于忠顺王府那边,只能我去一趟了。”
忠顺亲王已经知道他的隐藏身份,还帮他处理了甄应嘉的事。
从某个角度说,两人也勉强算是自己人了。
除了那次,两人再没见过面。
正好借这个机会再去试探一下。
贾府众人闻言却是一愣,贾赦惊讶道:
“你真和忠顺王府果有交情?”
冯一博摇了摇头,道:
“并无什么交情,但至少不是敌对,想来他也会见我的。”
这话自然是说给贾府众人听的。
忠顺亲王府和荣府在一定程度上,确实算是敌对。
又是在理亏的前提下,若是过去难免要先低头。
“这事除非我们过去磕头认罪,不然确实不合适过去。”
贾政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又道:
“也就只能有劳一博走一趟了。”
说着,还朝冯一博一礼。
冯一博忙起身相阻,口中连道:
“叔父不必如此,只走一趟而已,无妨的。”
忠顺王府由冯一博去了,宫里他就无能为力了。
众人就都看向王夫人。
“宫里还需几日才能进去,而且娘娘那边……”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
“还自囚于冷宫之中,我怕她也是不知道缘由。”
这事虽然隐秘,但自家人多少还是知道的。
王夫人也和薛母还有宝钗提过,因此也没有隐瞒。
“无妨,我先去试探一下,若是忠顺王府这边无果,再说宫中也不迟。”
冯一博闻言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又问道:
“诸位长辈还要想想,这次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贾赦刚刚虽然没说完,但也已经表态。
此时闻言,立刻回应道:
“息事宁人吧?”
他说完有些心虚的看向贾母。
没等贾母说什么,贾政也叹了口气,道:
“大老爷说的有理,确是咱们有错在先,息事宁人就好。”
两个老爷都表了态,屋里别人不好再说什么。
就算是贾母,也只叹了口气。
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理方式。
王夫人有些憋闷,但也没别的主意。
也只能先沉默以对。
“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冯一博点点头,起身道:
“容我先去一趟,打探一下那边什么意思吧。”
他出来的急,并没带人一起。
贾琏先将他先送回冯府。
回到府中,冯一博又换了衣服。
才让人备车前往忠顺亲王府。
两府其实不算远,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往这边来。
冯府在北城门外,进了城门就是皇城东北。
而忠顺亲王府在皇宫的西北。
从北城门往西,拐个两三次,约莫五六里就到了。
忠顺王府也是御赐的宅邸,和荣国府面积相当。
在内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已是奢侈的过分了。
冯一博先递上名帖,就和不少拜访之人在门厅等候。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过来传他进去。
从东角门进去之后,是一个岔路。
一处往西,是联通正门和宫门的穿堂。
另一处往北,则是一座门厅。
仆人带他穿过门厅,又到了一处园子。
园子里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两边则是抄手游廊。
从这里再穿过去,就到了一处院子。
东西两边几间厢房,上面自然是一处正房。
正中悬挂牌匾,写着“东来轩”。
仆人在此停住脚步,躬身道:
“还请冯大爷稍后,我进去通禀一声。”
显然,这里不是火锅店,而是王府的会所。
会客之所。
冯一博见状,忙道:
“有劳!”
片刻后,仆人出来撑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有请。”
冯一博朝他点点头,便进了正堂。
他才一跨进去进,还没及施礼。
后面的门就被关上。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堂上懒洋洋的道:
“我本等着他们自己领悟,过来求饶就好,没想到他们竟请了你来?”
冯一博往堂上拱手,笑着寒暄道:
“我也是想来王府见识见识,赶明儿我在流求也依样建个宫殿。”
堂上之人不用问,自然就是忠顺亲王。
他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又道:
“那你可就逾制了,我这里是亲王府,你最多建个郡王的。”
说着还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坐。
冯一博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下手处的软椅上,霸气道:
“我就算建个皇宫,也没人敢说什么。”
忠顺亲王闻言,原本半睁半阖的眼睛勐然睁开。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相互试探,心态崩了
冯一博这次主动请缨,来到忠顺亲王府,除了是为贾家的事。
更主要的,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登门。
试探一下忠顺亲王到底对自己是何居心。
因此,他也没急着说贾家的事。
而是先语出惊人,上来就是一句“大不敬”的话。
忠顺亲王听了,眼中精光一闪。
随后又化作笑意,依旧懒洋洋的倚在那里,道:
“倒也是。”
见他不搭茬,冯一博也只能先适可而止。
“随便说说,王爷也切莫当真。”
他把话头往回一收,却又笑着继续道:
“就算我真想建也建不起,何况穷乡僻壤的,我也很少过去,建了也不知会便宜谁呢。”
流求虽然没有皇宫,却也有座黑龙府。
对于东海郡来说,就是皇宫一样的存在。
虽然比不上皇宫三大内,但比起忠顺亲王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规制相差不大,占地面积却顶得上忠顺亲王府加荣宁二府了。
当然,不说是流求。
就算冯一博在外城的府邸,也比忠顺亲王府还大了一些。
只在地段和规制上不如。
听到他这话,忠顺亲王就顺着问道:
“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好好的土皇帝不当,不声不响的在朝里当个侍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冯一博将一句话来回拉扯,显然是在试探他的想法。
所以忠顺亲王此时也试探起冯一博来。
其实所谓试探,也没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无非就是用些模棱两可的话刺激对方。
只要点出对方的心思,总会有迹可循。
就如刚刚,冯一博用大不敬的话题试探。
若是忠顺亲王和景顺帝是一条心,那他的话就是找死。
而对方不接茬,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问题。
当然,冯一博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是早掐准了忠顺亲王的心思。
若真是如他的封号一样,那早就该将东海郡王的身份上报了。
不过,这样的试探,也不是想知道忠顺亲王和景顺帝是不是一条心。
而是想知道忠顺亲王这条心,是不是不臣之心!
忠顺亲王有异心是肯定的了,但是“异”到什么程度,还是需要再挖掘一下的。
如果只是想要留些后手自保,那冯一博不说高枕无忧,至少不用担心“被造反”。
两边最大的可能就是发展为利益合作关系。
但若忠顺亲王想要造反,那冯一博就真的要早做打算。
不然凭白牵扯进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怕是都下场堪忧。
可惜现在忠顺亲王并不接茬,还转而试探起他来。
冯一博闻言,就笑着道:
“说来王爷可能不信,刚被你知道身份的时候,我差点就跑回东海,当个土皇帝了。”
他此时倚在软椅上,看起来很放松。
但实则心中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大意。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伸展了一下身体。
一边表演着放松,一边叹道:
“只是啊!我实在舍不得这都中繁华,更不想去海外那等瘴疠之地受苦啊!”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忠顺亲王一时也难以分辨。
若说他所言是假的。
可又真的没有什么动作,依旧留在都中。
若说他所言是真的。
忠顺亲王又很难相信理由会这么简单。
他闻言只能笑了笑,继续试探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猜到我一时半会儿不会用你,所以才有恃无恐,想等到最后一刻再掂量掂量,再决定是否出海呢!”
这话看似不经意,却几乎猜中了八成!
冯一博心中惊讶不已,却依旧依旧一脸放松,哂笑道:
“那不也是舍不得,不然为何非要等到最后一刻?”
这话几乎就是承认忠顺亲王猜的没错。
可忠顺亲王听了,反而更不确信他的心思。
若真的猜中,对方多少也该遮掩一下。
或者不置可否的留些悬念。
难道,他是故作镇定?
不!
对方可能并非承认,只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通了这一点,忠顺亲王微笑着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倒也是。”
这个时候只能先模棱两可,不然很容易陷入被动。
冯一博见此,却故意眼珠转动,还不经意的道:
“就是不知这最后一刻到底是什么样?”
他的目的就是转移视线,让忠顺亲王觉得他只是在试探。
当然,这确实也是在试探。
只不过试探之余,也将忠顺亲王猜中的答桉遮掩一下。
让他无法轻易确认冯一博的真实想法。
说完,也不等忠顺亲王回应。
冯一博又自顾自的道:
“若是别的事我一定鼎力相助,也不用远遁海外了。”
这话听着,就是一副急于知道忠顺亲王最终目的样子。
这还不算,他还干脆揭破道:
“可若是泼天的富贵,我就怕自己承受不起了。”
这样的疯狂试探,已经在作死的边缘了。
若是对方真有不臣之心,很可能会起了灭口之心。
至少也不会轻易交底,还要心生忌惮。
可忠顺亲王闻言,却笑了。
他抬手指向门口,道:
“你看我这会客之处的匾额了吗?”
冯一博心中电转,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还是老实道:
“东来轩,紫气东来,贵如王爷很是恰当。”
他当时想到了火锅店,因此记得十分清楚。
“此为那位的御笔,我本也以为是紫气东来的意思。”
忠顺亲王从软椅上起身,一脸的回忆之色。
说着说着,却又升起一丝悲凉之意,还道:
“后来想想,那为什么不叫紫气阁,非叫东来轩呢?”
冯一博很配合的问道:
“不只是因为方位吗?”
忠顺亲王府的形制和黑龙府差不多,也是三道门的格局。
东来轩就位于王府东侧,东穿堂门的里面。
所以带个“东”字显然和方位有些关联。
忠顺亲王闻言,却轻轻摇头,叹道:
“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还觉得是皇兄在暗示我,这里暗藏紫气之象。”
暗藏紫气,显然是在说景顺帝暗示过他能接任大为位。
皇帝的常服是金黄色,但登极和重大礼仪用的衮冕,却是紫色。
冯一博自然是听懂了,却还是摇头道:
“不然呢?王爷身为宗室贵胃,自有紫气萦绕。”
他觉得忠顺亲王有些过于敏感了
紫色的确象征极贵,可亲王的衮冕一样是紫色。
只是在纹饰和旒冕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缩减。
简单来说,就是:
皇帝是十二章纹饰,十二道旒冕。
亲王是九章纹饰,九道旒冕。
而颜色上,则基本一致。
可忠顺亲王显然不这么想,他自嘲一笑,道: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紫气之意,殊不知只有‘西去’才能对应‘东来’,檐宇之末才曰‘轩’。”
好嘛!
冯一博一脸的问号。
“东来”你能联想出“西去”?
这话听着还有一丝委屈……
真的是……好家伙!
后面这个“轩”字的解释,倒是有些出处。
出自《集韵》。
原文是“檐宇之末曰轩,取车象。”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轩本来是车。
后来按照这个形状盖的房檐,也被称作轩。
“尤其是皇子诞下之后,我就在想。”
忠顺亲王说到皇子,眼神都有些变了。
他叹了口气,还冷笑道:
“皇兄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一日,题这字是告诉我,若不末处呆着,就只能西去了。”
听着这样偏激的话,冯一博实在有些咋舌,忍不住道:
“王爷想来是有些过度解读了。”
他想了想,反驳道:
“若是这样说,轩字还有茅厕的意思。难道圣上还有这个意思不成?”
冯一博这也不是胡说八道。
这个解释出自《释名》。
原文是“厕或曰轩,前有版似殿轩也。”
忠顺亲王闻言一愣,却呆呆道: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甚至觉得,这个形容更为贴切。
景顺帝不就是将他当成茅厕里的纸,用完就丢?
这话一出,冯一博也没法接了。
他猜到忠顺亲王肯定有异心,却没想到是这样极端的猜测。
虽然景顺帝已经有了皇子,肯定不会传位给弟弟了。
但目前看来,忠顺亲王的地位还是很稳固。
至少,龙鳞卫还在他的手里。
而且新晋勋贵也都以他为首。
可忠顺亲王却因此变得十分敏感,似乎有些被害妄想。
这让冯一博心中有些叹息。
显然,忠顺亲王的心态崩了。
这样发展下去,即使现在他还没有造反的心思。
怕是早晚也会发展到造反的地步。
其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这样的心态下。
怕早就漏了行迹。
若说景顺帝毫不知情,冯一博绝对不信。
此时,屋里陷入了沉默。
忠顺亲王也意识自己有些失态了,但一提起这事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这个冯渊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就算一时失态也算不得什么。
“吁~”
他回到软椅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很快,整个人又毫无仪态的窝在那里,懒洋洋的道:
“他们让你过来,不会是来都不敢来吧?”
冯一博正暗自思索着,要如何应对这个心态崩了的忠顺亲王。
此时听他转移话题,提起荣府的事。
便也将刚刚的事抛在一旁。
“我是主动请缨,想过来府上见识见识。”
冯一博笑了笑,直接问道:
“他们想息事宁人,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互试探一番,也算各有所得。
到了这个份上,贾家的那点事都只是小事。
他也没必要再绕什么弯子。
“无趣。”
忠顺亲王听他直来直去,倒是有些欣慰。
可对于贾府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屑一顾。
“既然不敢反击,就让他们磕头认个错就算了。”
冯一博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又直接问道:
“王爷如此设计,不是为了宫里那位贤德妃吗?”
他想借机确认一下忠顺亲王的目的。
如果是为了对付元春,那这事应该还没结束。
忠顺亲王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冯一博。
随即又有些恍然,笑道:
“是也不是。”
他诧异于冯一博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又觉得荣府确实不值得自己动手,冯一博联想到贤德妃也是应有之意。
冯一博见他不置可否,又追问道:
“这会不会对王爷不利?”
虽然他对贾府的事都是直接发问,但这话却也用了心思。
至少听着是在为忠顺亲王考虑,怕他被景顺帝猜疑。
忠顺亲王笑了笑,倒是没有隐瞒,直接道:
“就是那位的意思。”
他奉旨敲打,总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既然冯一博代表贾家过来打探,那就顺便告诉他好了。
如此还算卖了冯一博一个人情。
“哦?”
一听竟是景顺帝的意思,冯一博不由一愣。
他心中电转,还是想不通景顺帝为何要对付荣府。
尤其是宝玉这么一个纨绔。
说实在话。
不论是景顺帝,还是忠顺亲王。
真对付宝玉,就是纯纯的降维打击。
根本不用这么费心算计。
所以冯一博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好在,忠顺亲王没让他多等。
既然他选择说了,自然要说透。
因此,也不用冯一博追问,就道:
“这事和你说说也是无妨,至于那边如何交代,想必你心里也有数。”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拉拢之意。
听着像是对冯一博充满信任一样。
“先是甄家,又是王子腾,现在又是缮国公那几家,几乎每次那位要出手对付谁,贾政就上疏做保。”
听到这,冯一博都有点懵了。
他只知道甄家的事,就觉得贾政有些头铁。
但没想到贾政的头这么头铁。
这大致就相当于职场里的愣头青了吧?
领导上听你自摸,领导夹菜你转桌,
领导开门你上车,领导唱K你切歌。
如果你是为了整顿职场还好。
可若只是无意识的和领导作对,那除非你无可取代,不然早晚领导要给你点颜色。
说起贾政,忠顺亲王不由撇了撇嘴,还道:
“这事就算不是我揽下,怕也早有人上门敲打了。”
冯一博此时有些哭笑不得,只道:
“这么说他们还要感谢王爷了?”
他本来只是调侃一句。
没想到,忠顺亲王却摇了摇头,道:
“是我该感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第二百九十五章 息事宁人,上门卖惨
忠顺亲王说的机会,自然是指重振声威。
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新晋勋贵都明白:
即使有了皇子,他的地位依旧稳固!
但他自然不会,也没必要对冯一博多做解释。
所以只笑眯眯的看着冯一博,又意有所指的道:
“若是他们联络老亲进行反击,我还要掂量一下,好在你说他们选择息事宁人,那我自然也给他们落个便宜。”
这招故布疑阵,显然是想让冯一博将消息带回去。
让贾家和开国一脉心生顾忌。
冯一博不知道这个机会指的是什么,只能猜测和元春母子有关。
听到这样意有所指的话,他便笑着又试探道:
“王爷言重了,若是别人可能会掂量掂量,但王爷应该希望他们反击吧?”
忠顺亲王刚刚的失态,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很显然,他对元春母子有很深的忌惮。
甚至他的心态,也算是因此而崩。
对于冯一博的试探,忠顺亲王顺势点了点头,半真半假的道:
“若是他们想反击,这事说不得就会引到宫里。”
他奉旨敲打,也是师出有名。
若是对方反击,那就是对方不懂事了。
到时候再借机反制回去。
即使不小心牵连到了宫里,错也不会在他。
就算是景顺帝怀疑,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
他不敢赌!
不敢赌景顺帝会不会为了皇子,提前封了他这把刀!
只是在冯一博面前,忠顺亲王还是要继续故弄玄虚。
因而说到此处,他又轻轻一叹,一脸遗憾的道:
“可惜啊,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
听他前面所言,竟真的可能牵扯到元春。
冯一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可等忠顺亲王说完,这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显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忠顺亲王都要适可而止。
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将这话说出来。
所以冯一博已经明白,现在只要贾府过来赔罪。
这事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忠顺亲王是否真有把握牵连宫里。
因此,冯一博又笑着继续道:
“王爷的安排,定然是环环相扣,也幸好他们胆子不大,不然就赔了儿子又折妃了。”
他故意将话题从宝玉引向元春,想要试探对方是否真的有什么计划。
没想到,忠顺亲王听了这话,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声道:
“也许是赔了弟弟又折了儿子,也说不定。”
他也不傻,自然听出冯一博的试探之意。
因此回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却又意有所指的话。
冯一博听他这么说,不由心中一跳。
面上却不露声色,还笑道:
“要不我回去劝劝,想办法让贾府联络老亲们反击一下?”
这是以进为退,还在继续试探。
“不必了,你我的关系不能轻易暴露。”
忠顺亲王半真半假的遮掩了一句。
这话的如果单独拿出来,不论前面还是后面,都是真的。
但,组合在一起却又是假的。
这是因为前后两段话,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不必了”是目的达到,没必要再和贾家纠缠。
“关系不能暴露”是留着冯一博作为后手,将来当做一支奇兵。
很多人都说,最高明的假话是九真一假。
实际上,最高明的假话,是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组合的方式有问题。
这就是“断章取义,上下相成”!
忠顺亲王这一句,很是应了几分其中的玄妙。
原本,这句就是一个绝顶高明遮掩了。
可惜的是,他又画蛇添足的解释道:
“再说这次的事也没那么玄乎,即使他们反击,也没那么容易达到极致,搞到最后,最大可能也不过就是下了他们的颜面。”
这一解释就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冯一博一听,就明白他在故弄玄虚。
再联系他的心态,稍加分析就能得出结论。
忠顺亲王并不敢真的牵累到宫里,至少现在他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
“既然他们愿意低头,又何必如此麻烦?”
听到此处,冯一博已经基本放心。
当下他也不再继续试探,只无所谓的点点头,道:
“既然王爷早有安排,那我就不多事了,若是王爷改了主意,随时让人找我就是。”
至此,正事全部谈完。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冯一博就笑着告辞。
等出了忠顺王府,一上马车,他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起这次的收获。
这一次登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试探一下忠顺亲王的打算。
通过一番极限拉扯,两人其实算是各有所得。
也正是有了这个基础,后面对贾家的事聊起来就很随意。
甚至两人说起话来都带了几分戏谑。
忠顺亲王通过冯一博释放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在等自己的最终条件。
若是一般条件,大概都会答应。
可若是被逼急了,也不排除立刻远遁海外。
同样的,冯一博则明白了忠顺亲王的状态。
心态有些崩。
好在,他眼前并没什么具体计划。
对于自己身份的事,更多的是留作后手。
应对他自己臆想中的,将来可能要面对的不测。
但冯一博也明白,忠顺亲王这样的心态很容易出事。
依旧是颗不定时炸弹。
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发展到不可收拾。
甚至走上造反的绝路。
好在,即使真到了那时候。
冯一博也有几条路可选。
除了远遁海外,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后路。
他还可以自己公开身份。
甚至有必要,也可以对忠顺亲王反戈一击。
说不定和景顺帝来个里应外合。
只是那样做的后果,很肯定也是去海外就藩。
比起现在黑龙王的隐秘行踪,威慑力大减。
其实,冯一博也不是没想过和忠顺亲王联手。
但是,这样做的好处有限不说。
最主要的,是今日他看到了忠顺亲王的状态。
若是真造反,大概率还是要失败。
所以,这个选择的排序就很靠后了。
若是形势没有太大变化,基本不做考虑。
一路思考,不觉已经到了荣府。
冯一博一下马车,就有人迎了上来。
直接将他领进贾母的屋里。
贾家众人早就等候多时,自是又把他围住。
“如何?”
“可让你进门了?”
“王府是否愿意和解?”
看着一群男女期待的眼神,冯一博苦笑一下,摆手道:
“诸位容我喝口水可好?”
众人反应过来,王夫人第一个吩咐道:
“快快快!上茶!”
外屋的丫鬟听见动静,就到了门口。
贾政见此,连忙叮嘱道:
“对对!上好茶,把贡茶拿来,给你们冯大爷煮上!”
丫鬟刚要转身,他还补充道:
“剩下的也都包好,送到他长随手上带回去!”
冯一博连忙阻止,对那丫鬟道:
“不必如此,有现成的喝一口就行。”
等丫鬟将茶上了,他连喝了两杯,才缓了口气。
贾赦已经等不及了,又急切的问道:
“如何?”
冯一博解了口渴,终于露出笑容,道:
“幸不辱命!”
“吁!”
屋里贾家一众人闻言,不由都长长舒了口气。
唯有贾政依旧眉头紧锁,又确认道:
“那边可有什么要求?”
冯一博闻言,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选择从头说起,道:
“我一登门,王爷就热情接待了我,又寒暄了一阵,我才委婉问了一下荣府的事。”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生怕漏了什么情节。
“开始他老人家很是生气,我也是费尽口舌,王爷才算消了些气。”
冯一博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完整的说辞。
好能遮掩一下他到忠顺王府的过程。
何况,给人办事,一定要体现出自己的作用。
所以他就顺手艺术加工了一下,添加了一点波折进去。
“但也说,还是要贵府肯低头认错,此事才算了结。”
说到这,冯一博还叹了口气,道:
“我说我代表荣府表达歉意,对方就不肯再多言了。”
毕竟不是写小说,所以冯一博也适可而止。
只转折了两次,就不再吊众人的胃口。
“所以我就连忙回来,给诸位长辈报个信儿,好尽快了结此事。”
对于道歉之后,荣府丢不丢脸。
冯一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是他们选择的息事宁人。
自己是过去帮忙,又不是过去做主。
他们当家的爷们都不在乎,自己有什么好在乎的?
贾家一众人闻言,顿时都松了口气。
贾政这时也放下心来,点头道:
“那就等几日,宝玉好些了,我亲自带他上门叩头认错!”
冯一博一听,随口问道:
“宝兄弟的伤怎么样了?”
王夫人闻言,面露苦笑,叹道:
“大夫说只是皮肉伤,我们就一直都在这边等着,还没过去再看呢。”
冯一博想了想,便道:
“那我去看看宝兄弟吧。”
贾母这时也不再担心忠顺亲王的事,也起身道:
“老婆子也一起过去吧。”
她一动,贾家男女就都跟着来了。
等到了怡红院,冯一博见宝玉正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宝兄弟如何了?”
他问候一声,就上前轻轻将被子掀起一角。
“嗳哟!”
虽然冯一博还算小心,可还是牵动的宝玉咬牙叫一声。
他这时低头一看,只见那大腿上半段都是青紫。
还有几条四指宽的僵痕肿起。
见此,冯一博不由惊讶道:
“这伤痕累累的,怪吓人的,大夫真的说没事?”
不等宝玉说话,王夫人便先道:
“幸而没动筋骨,只是看着骇人,大夫也说,有个几日就能下地了。”
说着还斜睨了贾政一眼,才冷哼道:
“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叫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哟!”
冯一博听说没伤筋骨,便点了点头,道:
“既然无碍,那不如就现在去吧!”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王夫人更是有些发懵。
“啊?”
她轻呼一声,忙又问道: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折腾宝玉?”
贾母眉头轻蹙,也跟着道:
“一博你不是打探清楚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王夫人连连点头,又道:
“是啊!等过几日再去不行吗?”
这屋里,就属这婆媳二人最护着宝玉。
生怕挪动一下,再伤了筋骨。
“不是要息事宁人吗?迟则生变的道理不用我说了吧?”
冯一博闻言笑了笑,又补充道:
“我只是觉得,若现在过去,对方见这伤势,也不好再责备宝兄弟。”
他只是随口一提,觉得宝玉够惨。
既然怎么也是要道歉,那磕头不如卖惨。
“一博说的对!”
贾赦赞同一声,还冷笑道:
“若是等好了再去,难道当面再打一顿不成?”
“这……”
婆媳俩也明白冯一博的意思了,可依旧有些迟疑。
贾赦见此,急道:
“如此都能免于磕头,到府上惨嚎几声就算完了。”
他是屋里最想解决这事的人,也真的怕迟则生变。
见众人都在犹豫,他还催促起来,道:
“还等什么,快让人抬上宝玉,走吧?”
贾政想了想,一咬牙,吩咐道:
“备顶软轿,让他趴在里面。”
事已至此,王夫人也只能妥协。
拉着还在哼唧的宝玉,苦道:
“我的儿啊!你忍着些……”
贾赦有些不耐,滴咕着道:
“忍什么忍?到了亲王面前,使劲嚎!”
冯一博强忍笑意,朝他伸出大拇指。
“到底伯父老成持重!一博不如。”
“走吧!”
荣府一时鸡飞狗跳,大张旗鼓抬着受伤的宝玉去卖惨。
不对,是去认错。
不管是卖惨还是认错,这件事都很快又传遍都中。
成为权贵之间的谈资。
先是忠顺王府堵门要人,把贾府压的抬不起头。
后来发现,是那位娘娘的亲弟弟,。
逗引一个男戏子。
随后还被打了个半死,送到忠顺亲王府赔罪。
这样的消息一出,原本有些动摇的新晋勋贵都沉默了。
忠顺王府的威势如此,而荣府却任人欺上门去。
谁知道了也不由要多想一些。
忠顺亲王真会因为有了皇子就失势了吗?
这背后是不是景顺帝在限制皇子的母家?
又或是,意在敲打那些想要投靠新主的人家?
很多新贵暂时偃旗息鼓,收起了小心思不提。
事后,冯一博又找机会私下和贾政密谈。
与此同时,朝中还有一件大事也已经悄悄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又崩了一个
当着贾府一众人的面,冯一博不好将根由说透。
而且,这事儿也急不得。
尤其是,这次的祸根不在宝玉。
而是源于景顺帝对贾政的不满。
若是真当众说了,不仅贾家不会记他的好。
搞不好贾母和荣府二房还会记恨他。
何况提前说了,也会增加贾政的心理负担。
面对忠顺亲王的时候,难免露怯。
既然打都打完了,不如让他们先紧着带宝玉去道歉。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冯一博再将此事私下告知。
到那时,就算贾政一时接受不了。
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所以等贾家人道歉回来,一切安顿之后。
隔天,荣府就摆酒宴请冯一博。
想要感谢一下他援手之情。
冯一博特地早来就一会儿,找机会先和贾政到书房一叙。
等他将事情说了,贾政顿时满脸的不可置信,急道:
“一博!老夫自问一心为国!并无私心啊!”
他自认秉持忠心,才会为国家保举人才。
而且今日的起因也是宝玉逗引一个戏子。
怎么就变成因他而起了呢?
可冯一博说是景顺帝在敲打他,忠顺亲王才会出手针对荣府。
贾政又不得不信。
之前自己将一切怪在宝玉的头上,还把他打个半死。
甚至差点真想勒死他!
想到这些,贾政顿时绷不住了。
好在,冯一博早有预料。
眼下也只有二人,不虞有人听到。
一见贾政神色,他就忙安抚道:
“叔父稍安,此事已经过去了,只要以后别在上本胡乱保奏,荣府的富贵再延续几代都不是问题。”
不论景顺帝以后还有没有其他子嗣,元春的儿子至少也是个亲王。
若是能登临大位,荣府的富贵就更不是问题了。
可惜,贾政此时如何听得进去?
他绷不住的不是富贵,而是自己的用心。
听冯一博一说,他一脸恳切的又解释道:
“不是啊!一博,我真的没有私心,我上本保奏那些,都是知根知底的贤德之人啊!”
他自问,保奏的的人都是接触过的。
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而且保举之后也都得到了重用。
所以他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何景顺帝会因此对他心生不满呢?
冯一博一听,只能出言点出一些,道:
“我亦知叔父清正,但您确实保的都是老亲。”
忠顺亲王提到的几家。
甄家,王子腾,缮国公等人。
都是贾府的老亲。
可贾政一听这话,顿时更着急了,连道:
“一博,我那只是举贤不避亲啊!我都是为了大魏,为了圣上啊!”
说到这,他还不服道:
“何况我不仅上本保奏老亲,还保过不少稳重老臣,如那雨村,还有梅翰林、杨侍郎,李员外……”
好家伙!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冯一博才想起来。
不仅仅一众老亲,贾政还联合王子腾,保举过一众旧党。
这其中,贾雨村和贾家连了宗,梅翰林和薛家二房有亲。
也就是说,除了杨侍郎和李员外郎。
都是贾府的亲戚!
“叔父!”
冯一博有些无语,叹道:
“那些都是党争失利的旧党,你保举他们,不是和圣上,还有内阁诸公作对吗?”
他希望贾政不要再多事了,免得连累宫里的元春。
可贾政竟然还有些书生意气……
不对,应该是陈腐酸儒之气。
自以为一腔衷心,做的却都是湖涂事。
冯一博也是没预料到,他竟无知到这个地步。
“我……”
贾政被说的愣了一下,随后却还嘴硬道:
“可他们都是学问精深之人,只因站错了队,就要排除异己,此非君子所为啊!”
见他依旧固执己见,还内涵景顺帝和内阁不是君子!
冯一博不由叹了气。
看来也只能从根源入手,也就是要扭转他的思想了。
想到这,他耐心道:
“我知道叔父一心为国,但并非学问精深,又或道德之人就对国家有利。”
这话一出,贾政就不同意了,皱眉道:
“不任人唯贤,难道要任人唯亲不成?”
这样的二极管思维,冯一博都被气笑了。
“圣人治国,要考虑很多,不能单纯的说任人唯亲,还是任人唯贤。”
说到此,他微信顿了顿,正色道:
“甚至是亲是贤都不重要!”
贾政被圣人之言熏陶一辈子,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啊?”
他先惊讶的出声,又质疑道:
“既不任人唯亲,也不任人唯贤,那如何任人?”
当然是先找听话的了!
再亲再贤,不听话的有什么用?
冯一博这么想,却还是没好意思直说,只道:
“唯志同而道合者,方可同舟共济。”
顿了顿,又怕自己太委婉,贾政听不懂,于是还补充道: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贪弊丛生,所以想要有些作为,就需要众多和圣上一条心的臣子才行!”
贾政听了,依旧不认同,摇头道:
“一博,这我就要说你的不是了!”
说着,还拿出长辈训示的模样,抿嘴道:
“你年纪还轻,岂能如此想圣上和满朝诸公?再说,臣子不是都要忠于圣上吗?”
我和你说现实,你跟我谈理想?
冯一博第一次理解,什么叫鸡同鸭讲。
“岂不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乎?”
一着急,冯一博连之乎者也都出来了,还道:
“既然叔父说臣子要忠于圣上,那圣上弃之不用的人,叔父又为何要保?”
说到此处,他一字一句的道:
“叔父如此,岂非不忠?”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可贾政并没当回事,还摇头道:
“保举贤明就是忠君之道。”
冯一博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笑问道:
“按照叔父所言,谄媚君上就是佞臣,那满朝文武都不听圣上的才对?”
这是用他二极管的思维反向提问。
“这……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贾政闻言,顿时有些傻眼。
不过他想了想,就摇头晃脑的道: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左。”
这话是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所写。
冯一博身为探花,自然通晓。
可惜屈子虽忠,却也免不了被人排挤流放的命运。
“叔父说的没错,‘择子莫若父,择臣莫若君’,所以求忠求贤都是为君之道。”
他故意在“为君之道”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强调,又道:
“而为臣之道则是做好自己的本份,让圣上看到你的贤德,以期圣上择你。”
说到这里,他才转入正题,道:
“而不是干涉圣上用人。”
贾政闻言,还挣扎道:
“举荐贤明,不就是让圣上知我德行?”
他觉得自己举荐了贤德之人,就是他的贤德。
“所以,他们也是老臣,若是贤明,圣上为何不用他们?”
冯一博闻言,也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说到此处,还似笑非笑的看着贾政,又问道:
“是圣上看不出他们贤吗?”
贾政其实在听了此事后,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只是囿于心中根深蒂固的认知,才撑到现在。
他一直嘴硬,并非不知有错。
只是不想否定这么多年自己的坚持。
可两人你来我往,绕来绕去。
贾政也已经到了极限。
尤其最后这句诛心之言,对他的杀伤力太强。
确实!
贤德与否,不是他说了算。
而且皇帝觉得你贤德,你才贤德。
自己自作聪明,还以为是忠君爱国。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保举之人都是皇帝厌弃不用的。
若是平时,他可能还要和冯一博再论八百个回合。
可想到景顺帝都派人敲打了,贾政终于再无心思争辩。
整个人一时都有些颓然,瞬间好像又老了十岁。
冯一博一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
贾政的心态也崩了。
这样的酸腐之人被皇帝敲打,很难再维持信念。
不过也好,这下自己也能放下心了。
至少他不会再胡乱保奏。
也免得将来牵连元春不说,还可能卷进新贵旧勋之争。
这边留下贾政独自冷静,冯一博就奔着前院去了。
贾珍、贾琏、贾蓉等几个贾族小辈,早就在此等候。
见他来了,忙又让人去喊贾赦。
贾琏吩咐完,还疑惑道:
“二老爷怎么没一起过来?”
冯一博一到荣府,他们就得了信儿。
只是听闻他先去见了贾政,就在这边侯着。
现在却是冯一博自己过来,贾族众人自然都有些疑惑。
冯一博笑了笑,随口遮掩道:
“我见叔父身子有些不爽利,想是打了宝玉自己也不好过,估计整夜都没合眼,刚在书房聊着就眯着了,我就先过来了。”
贾琏闻言就想起身,冯一博忙又道:
“咱们喝咱们的!让叔父休整一下,还是别打搅他了。”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就没再派人去催。
不久,贾赦过来也问了一句。
冯一博依旧遮掩过去。
随后,贾赦就宣布酒宴开始。
几人边喝边聊,倒也自得。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起了俸禄的事。
“你看看这个,你说怪不怪?”
原来是贾蓉去领清明恩赏,正好贾琏也一起把荣府的禄米领了。
可一去才发现,这次和往常不一样。
冯一博疑惑的看着贾琏拿出的东西,问道:
“这是什么?”
见他面露迟疑,一旁贾蓉笑道:
“这是户部新发的汇票。”
来了!
冯一博心中一动。
风暴酝酿了这么久,终于要来了吗?
“这次和之前不同,恩赏不在礼部关领,也不是在光禄寺库上支取。”
这时贾琏见他果然没见过,也跟着解释起来,还道:
“而是和禄米一起,都由户部折现,以这种新票的形式发放。”
冯一博仔细打量这张汇票,发现和原来的汇票有了很大不同!
原来的汇票,采用铅山费氏特制的纸张制作。
还采用特殊工艺印制。
若是有人想要彷制,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而新发的汇票,虽然也是户部出品。
但从纸张到制作工艺,都和原本的汇票有了很大区别。
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原来的配方!
贾蓉见他很有兴趣,还故意抱怨道:
“不论是恩赏,还是禄米,这次都被折成了汇票,让自己拿钱过去凑整才能支取,真是麻烦的紧。”
好家伙!
冯一博被朝廷的操作搞的一愣一愣的。
领工资还要自己先填钱凑整?
“不过这次也只有咱们老勋才有这样的待遇,我看新贵还是发的米布银两,套车拉着,比我们还麻烦些。”
看着贾蓉的表情,冯一博有些无语。
搞了半天不是抱怨,而是炫耀?
可初代勋贵不变,依旧领取禄米。
袭爵的勋贵,则开始领取汇票。
也就是说,只有开国一脉才能领到新发的汇票。
贾蓉这带着几分自豪的话,却让冯一博有些悚然。
联想到之前夏秉忠所言,景顺帝显然早就有意对汇票做些动作。
难道就是想以此收割开国勋贵?
那这比抄家可方便多了!
可若真是如此,那能想到这样金融手段的赵舜君,显然不傻。
但要说有多高明,却又谈不上。
虽然汇票大多掌握在权贵手中,看似对百姓的影响不大。
可因此引起的金融动荡,又有几个人能幸免?
勋贵的损失,最终是不是还要落到百姓的头上。
不仅如此,还可能会因此造成朝廷的信任危机。
这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时贾赦见众人聊得起劲,也插言道:
“我听说,以后满朝文武的俸禄,都要折算发放,只是先从咱们这些老勋开始罢了。”
听到这话,冯一博又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不是收割勋贵,只是单纯的增发?
可很快,冯一博又想起前世的大明宝钞。
一时又有些迟疑起来。
好像大明滥发宝钞,也没影响到统治的根基?
这么说,景顺帝和赵舜君是考虑过后果的吗?
这时,冯一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
“那之前的汇票呢?”
为了防范大魏滥发,他已经将汇票全都出手。
这时听到关于新汇票的消息,自然要关心一下。
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明所以。
贾珍更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皱眉道:
“之前的汇票还是一样啊!”
这时贾琏想到什么,面露恍然道:
“哦,对了,这次新发的不叫汇票,叫……”
对于这些,贾家并没过于关注。
只是当做一件新鲜事,一听一过罢了。
现在贾琏一说,竟一时叫不上名来。
好在贾蓉记性倒好些,替他道:
“叫钞票。”
贾琏这才缓了口气,连连点头道:
“对对付!钞票!”
还真是大魏版的宝钞?
冯一博心中一叹。
汇票诞生后,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南北方的大宗生意。
这个“汇”就是取的南北交汇之意。
如今朝廷新发的汇票,被定名为钞票。
显然要当货币使了。
只是用的这个“钞”字,由少、金二字组成。
不得不说,很有玄妙在其中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愧于心?
从贾府回来后,冯一博和李守中在书房中秘谈良久。
最终,师徒俩意见达成了一致。
得出的结论,全都指向景顺帝准备打压开国一脉。
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
两人说完正事,本只闲聊几句。
李守中却忽然叹了口气,道:
“犹如做梦一样,圣上竟真的要对开国一脉开刀了。”
他心中有进取之意,一直觉得勋贵也是弊政之一。
可李家也是江南大族,和开国一脉牵扯很深。
所以,此时他既为朝廷有了动作而欣慰,又为老亲们即将衰落而感慨。
冯一博以为他欣慰更多些,就道:
“开国一脉传袭几代,如今越发不堪,再没了扛鼎人物,也只能徒费朝廷的米粮。”
他知道李守中有改革之心,但一直囿于朝堂局势无法实现。
如今景顺帝对开国一脉下手,也算是清除一些禄蠹。
多少有了些改革的意思。
想来,恩师应该是欣慰大于感慨的。
“也不能这么说。”
没想到,李守中闻言却摇了摇头,又道:
“四王八公等老臣,跟随太祖打了天下,后人富贵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朝廷如今有了难处,他们又托庇成风,无端造成冗官冗员。”
四王八公的功劳盖世,后人享福也算理所应当。
但凡事也要有度。
何况老勋可不止十二家。
开国一脉听起来,像是都参与了开国。
实则指的是,附庸在开国勋贵身边势力的统称。
不止老勋,还有陆续拜在老勋门下的。
各路门生故吏,还有宗亲、姻亲。
严格来说,林如海、李守中、贾雨村等人。
都可以算开国一脉。
他们势力遍布全国,又善于攀扯关系抱团取暖。
任何一个合格的皇帝,都不会允许这种势力继续做大。
对他们动手也只是时间,还有程度的问题。
冯一博听出李守中话中感慨,笑着安慰道:
“好在,荣宁二府应该不会牵扯其中了。”
李守中唯一的女儿李纨,如今霜居荣府。
和他牵扯最深的自然就是贾家。
“圣上就一个子嗣,自然要给贾家留几分余地。”
李守中倒是不担心荣府,点了点头,又叹道:
“只是其他家就不好说了。”
最近朝中局势变换,好几家勋贵都被弹劾。
理由千奇百怪,甚至让人无从反驳。
显然,这就是景顺帝放纵的结果。
一如此前王子腾。
冯一博点点头,附和道:
“是啊!缮国公府最近就不好过,听闻自从缮国公诰命没了,石家子孙就整日胡来。”
缮国公石家,是四王八公之中最弱的一家。
缮国公去世的早不说,袭爵的儿子也没多久就去世。
前两年,缮国公诰命也去世了。
如今石家只一个嫡孙石光珠做主,比起贾珍不遑多让。
纨绔之态还更胜几分。
如今被弹劾的罪名里,诸如仗势行凶,横行无忌,甚至逾制等等。
不一而足。
想必用不了多久,四王八公的大树就要先倒下一棵。
“不止是他家,听闻各家最近都不好过。”
两人各自又感慨一番,才算结束了这次的密谈。
随后几日,一向低调的忠顺亲王又动了起来。
在上门打脸荣府之后,龙鳞卫开始频频出动。
除了已经被敲打过的贾家还算平静。
其余各家老勋,都举步维艰。
甚至可以说疲于应对。
朝堂上更是和新贵争锋相对。
这些都更进一步的,印证了冯一博心中的想法。
之后的日子里,荣府的门槛都要被这些老亲踩烂。
可惜,贾政在得知真相后心灰意懒。
早就闭门谢客。
每日深居简出,只醉心于和清客们闲扯。
而贾赦虽然纨绔,却也知道轻重。
仅凭他从不插手朝中之事来看,也比贾政要强些。
至少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倒是贾珍、贾琏、贾蓉等小辈,被各家奉为上宾。
三五不时就要欢饮一番。
但没有长辈的首肯,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沉醉于被人捧着的感觉,混些酒局罢了。
各家老亲见此,就又想起走后宅路线。
很快搞得贾母也不厌其烦,直接称病不出。
王夫人和邢夫人,每日给老亲们陪着笑脸。
就是无论如何不肯吐口。
冯一博从宝钗口中得知这些,更以为自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觉得,这不是以忠顺亲王为刀。
而是以忠顺亲王做网,限制开国一脉。
再用钞票的软刀子,慢慢收割。
现在只看景顺帝要到何时,又如何收网。
可是事情总是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没过多久,事态又发生了变化。
起先朝廷只针对开国一脉的老勋。
无论俸禄、恩赏全都以钞票形式发放。
有户部背书,又有汇票的先例。
这种钞票倒是很快就被接受,并在小范围内流通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这种钞票可以从户部承兑司下面的银庄兑换现银。
可让冯一博没想到的是,紧接着朝廷又有了新的动作。
“什么?我们也要折钞?”
今日发放禄米,冯一博早安排车马过来。
可一到户部库房,他就听到有人质疑。
等到了跟前,又听户部库房大使和那人解释道:
“这事儿是圣上和阁老们定的,从这个月起,所有折色全都改用钞票。”
大魏官员的俸禄,是两种形势并行。
其中发放的粮食、布匹,甚至胡椒等实物。
称为本色。
另一部分俸禄是折算银子和铜钱,直接发放。
称为折色。
也就是说,不止开国一脉。
满朝文武的俸禄,都开始用这种新钞折抵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冯一博又怀疑起自己此前的推断了。
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件事。
难道说,只收割开国一脉。
还不能满足景顺帝的胃口?
想连带满朝文武一网打尽?
这是要下好大一盘棋啊!
那人显然也只是惊讶一下,听到大使给出的解释就没再多言。
他见冯一博过来排队,连忙施礼。
随后就赶忙领了钞票,带人去另一边领取本色。
户部库房大使虽然只是九品,却也好歹是六部的人。
一见冯一博过来,也连忙施礼,笑着道:
“下官见过冯都尉!”
冯一博点点头,问道:
“我刚听说,折色都改为钞票了?可是和老勋们一样?”
大使听问,连忙恭敬回道:
“回大人的话,并非是一样的,咱们文官和自己挣的勋贵,只折色从银钱换成了钞票。”
“而袭爵的贵人们,不论本色、折色,一律以钞票折抵。”
也就是说,开国一脉的勋贵还是不变。
没有米粮银钱,全都折钞。
而其他文武百官,粮食、布匹等实物还正常发放。
只把银钱改为钞票。
这么说起来,景顺帝倒还留情了?
又或者,自己此前想的太多?
景顺帝只是想要推行纸币,并无收割开国勋贵的策略?
冯一博按下心中思索,笑着道:
“既如此,有劳帮我领取我和老师的俸禄。”
“请您稍侯。”
这边领完了折色,又去领本色的禄米。
等下人们将东西装车回府,冯一博就回部里继续坐班。
没多久,他就陆续听到有人议论此事。
虽然有人管这叫折钞,但按照朝廷的说法,没有折钞。
这个就是折色。
冯一博一边听着讨论,一边思索起来。
他现在很怀疑,景顺帝和内阁应该不是想放过文武百官。
只是本色的那些实物,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价格都各有不同。
以米价来说。
若是正常的年月,江南一石米的价格在800文钱上下。
如湖广等米粮充足之处,则一石600文钱左右。
到了都中,一石米则要一两银子。
若是全都折抵成钞票,那户部的工作量就太大了。
各地的俸禄,很容易成了乱账。
而且若不发米粮,也很容易引起百官质疑。
毕竟,也只有开国勋贵不虞没有米吃。
因为他们在开国初期,就在江南置下大量的田庄。
一般都是那种二、三百户佃农。
土地规模在两、三千亩的庄子。
按照这个年代,一年两熟,亩产约莫五百斤。
那一个庄子每年的收成就是一万多石粮食。
良善些的,都会给佃农留下一半。
最后剩下大约六、七千石左右,折银就是五、六千两左右。
如果是丰年,或者狠一点的人家。
八千两也是有的。
就像贾家这样的大户,在江南本来有几十个这样的庄子。
只是几代人不断分出各支。
作为大房的宁府只剩八、九个庄子了。
荣府好些,也不到二十个。
冯家庄其实也是这个规模的庄子。
只是冯一博接手之后,带着大伙搞反季花卉果蔬。
金陵的贵人又极多,自然供不应求。
一年到头,竟也有七八千两。
反比种粮食挣的还多些。
两边加一起,冯家庄一年就有近一万五千两的收入。
相当于两三个庄子了。
庄户们每年也都有至少四五十两进账。
比起一般的人家,差不多有他们的两倍了。
这也是冯家庄那些人,当初什么都肯听冯一博吩咐的原因。
如果朝廷想要将各地文武百官的本色折算,还要考虑各地的米价、绢价等。
那样的工作量就太大了。
但勋贵们在都中都有留人侯赏听命的习惯。
若只按照都中价格折算,谁也不会拒绝。
如今朝廷这样处理,文武百官的俸禄相当于没有什么变化。
本色照常发放,钞票随时都能兑换成现银。
他们自然也都乐得省事。
可满朝文武觉得新鲜,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但冯一博却从中再次看到了宝钞的影子!
他一直对此持悲观态度,预测钞票会很快贬值。
即使景顺帝和内阁,都是执政多年的老狐狸。
可对于陌生金融领域,也都还是小菜鸡。
他倒是并不在乎那点俸禄。
流求那边连汇票都不认,更不会认这样的钞票。
他担心的是,万一大魏真的开始滥发钞票。
难免会引起一系列,影响国计民生的不良后果。
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人。
但冯一博也做不到,在自己能预料到的灾难降临时。
还能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很快,他就将这个担忧和李守中说了。
“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只是没顾得上说。”
听完冯一博的分析,李守中面色有些古怪,问道:
“到底何为金融,准备金又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冯一博不仅将景顺帝敲打荣府的事说了,还顺便说了钞票的事。
以及对朝廷可能滥发纸币的担忧。
可李守中只顾着感慨开国一脉的事,并未细问钞票的事。
如今冯一博单独提起,他才想起不耻下问。
听到李守中的问题,冯一博就解释道:
“金融就是国家货币的发行流通,还有回收兑换之类的统称,至于准备金,就是防止遇到挤兑的时候,可以应急用的现银。”
其实这事也不怪李守中,他上次就没说的太具体。
因为,对于这些他知道的也很粗浅。
可以说,比没听过的人强些。
但也只是道听途说,所知有限。
听了他这个解释,李守中也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一直致力于文教和礼部相关的事宜,对于这些确实不懂。
其实也不止是他,满朝文武精通经济之道的又有几个?
在冯一博看来,可能也只有告老的费竑算一个。
其余人,即使是户部的也不过是会算账罢了。
“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样,总有一日钞票兑换不出银钱,那朝廷就会失去信誉,以后大魏很难再发行纸币。”
冯一博将自己的担忧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还道:
“而且等勋贵手中的钞票变成废纸,我怕最后买单的终究还是百姓。”
这次李守中勉强听懂了一些,皱眉道:
“你是担忧朝廷滥发钞票,会对国计民生有所影响。”
他听出了冯一博的担忧,却不理解金融对国计民生的影响。
在他看来,即使钞票变成废纸。
也只是勋贵吃点小亏。
甚至,他同意冯一博说的景顺帝要对开国一脉动手。
但对于冯一博说的用钞票收割,他却都看不出这种可能。
冯一博自然不知李守中所想,只正色道:
“不错,对于此事,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所以才会来找老师商议。”
他说这话,自然是想获得李守中的支持。
可李守中觉得他的话有些危言耸听。
毕竟有汇票在前,对钞票李守中也难免持乐观态度。
所以,听到冯一博所言,他没急着回应。
而是沉吟了一下,才疑惑道:
“既然你有了想法,为何不将此告诉圣上,让他和内阁决断?”
没有把握之前,他显然不想参与。
冯一博叹了口气,也不遮掩,直接道:
“恐怕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
他和李守中说起,就是想让恩师一起上疏。
冯一博虽也是三品大员,却属礼部。
而钞票的事是户部的。
如果他跨部门合作,还有几分面子。
可跨部门指手画脚,大概率会被人反击。
再说!户部涉及的都是钱粮,可不是谁都能懂的。
就算景顺帝慎重,遇到此类问题也要和户部商议。
户部不把他当做多管闲事,指手画脚的狂妄之徒,死命弹劾他就不错了。
何况,最大的可能,是景顺帝理都不理。
只当他杞人忧天,年轻不懂事。
但若拉上李守中就不一样了。
六部尚书都是可以参与制定国策的。
就算是内阁,也需重视六部尚书的意见。
“你还年轻,就这般瞻前顾后,如何成事?”
可惜的是,李守中依旧坚持自己的态度。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他这个位置的人又怎会轻易发表意见?
即使将冯一博视作接班人,他也不可能什么都听冯一博的。
毕竟,他才是老师。
说到这,李守中笑了笑,又指点道:
“你需记住‘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这句。”
冯一博一愣,随后也只能轻叹道:
“学生明白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前准备,上疏攻倭!
李守中身为礼部尚书,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到了他这个地位,如果不能一言而决。
一般不会轻易在朝堂发表意见。
他们这样的大老,需要保留自己的权威。
在关键时刻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如内阁首辅张松越,平时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但只要开口,基本就是盖棺拍板的最终决定。
李守中虽没入阁,但也是文臣顶尖儿的几人。
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冲锋陷阵。
没有绝对把握的事,就需要有人打好前站。
等到最后一刻再出声站队就足够了。
更何况,他对钞票持乐观态度。
虽然不会打击冯一博忧国忧民的心,但也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若是冯一博愿意尝试,自也无所谓。
反正他还年轻,即使说错了也没什么。
甚至李守中还希望他被人否定几次。
他坚信:
人才由磨炼而成,总须志气胜,乃有长进。
成败原难逆睹,不足以定人才。
说白了,就是不以成败论英雄。
在他看来,冯一博还需磨炼磨炼。
所以,他的态度就是让冯一博自己上疏。
而他不会联名。
冯一博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钞票的事确实有些棘手。
想要跨部门去插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以他的身份来说,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即使上本奏明具体情况,怕也是徒劳无功。
说实在的,冯一博也并不是什么忠臣。
有过“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经历,他对皇权连基本的敬畏都欠奉。
又如何能谈到忠君?
对于他来说,皇帝的分量还不如老师。
大致上,就是把皇帝当做高层领导。
没背地骂几句都算不错了。
但换个角度,冯一博却又是一个忠臣。
他让东海郡献土归附,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
从地理和法理上,都是在为中原王朝开疆拓土。
千百年后,这就是固有领土的证据。
这样的拳拳之心,谁能说他不是忠臣?
只不过,对他自己来说。
这却不是“忠君”,只能算是“爱国”。
同样的,他担忧大魏滥发钞票,也不是为了景顺帝。
一是真如他所说,是怕滥发钞票会影响国计民生。
到时候要牵累无数黎民百姓。
既然他知晓其中风险,若是什么也不做。
总觉得心中过不去。
正像李守中说的那样,他想要的也是“但求无愧于心”!
二也是因为他的根基在东海郡,而东海郡的根基则在大魏。
两者隔海相望,一衣带水。
大魏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对东海郡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东海郡如今的贸易发达,就是建立在东西方贸易的基础上。
何况,东海郡的移民,也是从大魏移过去的。
二者之间本就密不可分。
和李守中谈完之后,冯一博就连上几份奏疏。
力陈关于纸币滥发的危害。
还将准备金不足带来的风险,也都一一阐明。
可惜的是。
这几封奏疏递上去之后,却如石沉大海。
没有激起哪怕半点涟漪。
对此,冯一博也不知景顺帝和内阁到底如何想的。
是他限于所知有限,阐述浮于表面。
所以对方理解不了这些金融问题?
或是和李守中一样,对此持乐观态度?
对于他的建议只是一笑置之。
还是说,那边早有所料,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只是不便公开?
又或者是,那边被一时之利迷了眼。
觉得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两个月转瞬即逝,冯一博却一直没有等到一个答桉。
反倒是折色改为钞票的事,经过两个月的试行,已经成为定例。
满朝文武也已经习惯使用钞票。
事已至此,冯一博也不再过多关注此事。
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东海郡上。
免得将来真有那一天,也可以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程度。
“钱币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今日起狗子过来汇报日常工作。
冯一博没急着批阅文件,就先问起钱币的事。
“正好要和您说这事呢。”
狗子大嘴一咧,笑着道:
“现在咱们已经有金币大约三十万枚,银币也已经压出快二百万,铜钱更是超过千万了。”
有矿就是好,钱都能自己造。
狗子每每看到那些金银铜币,嘴都能咧到耳根。
金银币是水力冲压,速度自然不慢。
一次就能压制几百枚。
然而,铜钱采用翻砂法浇铸。
只要铜料管够,一次能出炉几百上千枚。
比起水力冲压机数量有限,铜币的铸造的钱范可简单太多了。
只需多开几炉,就能几万几万的出钱。
不过翻砂后还要人工打磨,不然更快。
听到这个储备量,冯一博满意的点点头,道:
“看来我们的银庄可以开张了,接下来只要持续铸造,应该足够供应日常使用了。”
银庄早就开始准备,北港和新城各有一处。
选的都是最显眼的位置。
还没开业,就已经配了士兵看守。
狗子笑着点点头,回道:
“想来咱们一边回收一边兑换,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二人已经讨论过多次。
流求有金矿,有铜矿。
但没有银矿。
虽然金矿也有伴生的银矿,但产量也只和金矿相当。
而价值上,金币是银币的十倍。
银币的使用率会高出太多。
这点产量,就难免有些相形见绌了。
此前,冯一博将所有汇票兑现。
除了怕朝廷滥发汇票,也是因为锻造银币的银子不足。
即使正式开始使用金银币,也要回收现银回炉重造。
避免因为银币不足,造成的价值超过面值。
“这次回去就颁布发令,以后咱们东海郡只能使用金银铜币,不允许使用其余形式的金银作为货币。”
现在已经准备足够,发行之后也会再继续铸造。
因此冯一博当即拍板,东海郡的法定货币正式实行。
“所有官营机构,还有人员,以及官员和士兵的俸禄,从下月开始,也都采用这个形式发放。”
从钞票的流通之中,冯一博也借鉴了一些经验。
东海郡最为重要的设施,如港口,衙门,甚至妓馆等等。
其背后都是黑龙府。
另外各级官吏还有军队,也是财政的大头。
这些先实行起来,就能带动很大部分的货币使用。
“另外,港口的银庄,一定要多储备一些,供往来客商兑换,一应税费、泊位等,只收咱们的法定货币。”
这个兑换是只进不出。
可以将现银换成金银币,但不能换回现银。
不然还要储备现银,也不利于货币的流通。
最主要的,也是兑换金银币还有利可图。
一枚银币七钱二分,含银量89%。
就算七钱二分都是银子。
兑换一枚银币也净赚二钱八分,十枚银币就赚二两八钱银子。
还有什么比这合算的买卖?
若非算准了银币使用方便,计数方便。
还能通过观察纹路和吹响,进行防伪。
冯一博也不敢这么做。
想到防伪,他又叮嘱道:
“还有,金银币不要说是压制的,水力冲压的事,依旧是最高保密级别。”
水力冲压本身就有防伪的作用。
受时代所限,说到钱币就会认为是铸造的。
然而,只要试试就会发现。
铸造的花纹不可能这么细腻,上面也不可能明亮如镜。
“明白,这事目前除了我和负责钱币的,没人知道。”
狗子点点头,又补充道:
“您放心,咱们对外只说都是铸造的。”
相传,光学显微镜之父列文虎克,用重力法烧制出200倍的镜片后,却对外宣称是磨制的。
导致无数人想要彷制,却都失败了。
直到几百年后,才有人揭开这个秘密。
可见正确方向的重要性。
如果有人想要彷制流求的金银币。
只要用的是浇铸的方式,几百年也不会成功。
冯一博满意的点点头,才开始批阅起文件。
看着看着,他忽然眉头一皱,道:
“倭国那边有动作了?”
流求那边已经开始备战。
倭国的风吹草动,都让他格外上心。
狗子闻言,却摇了摇头,道:
“其实也不算动作,不过是我们巡逻的船队在小琉球那边抓到过几艘船。”
冯一博当下文件,正色道:
“这么说,倭国对小琉球还不死心,还敢出兵试探?”
他正要找个借口出兵,对方就送上门了?
没想到,狗子又摇了摇头,回道:
“不是不是,只是几艘渔船。”
文件上写的就是倭国船只,所以冯一博才想再确认一下。
听到狗子的话,他却没有继续再追问,而是道:
“咱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东海郡一直在操练士兵,囤积粮草。
做着战争的准备。
狗子闻言,正色道:
“如今粮食、兵器都差不多了,就是火枪还差了不少。”
冯一博想要发动的,是一场灭国之战。
这和之前的小型战斗有很大区别。
战前的准备如果不够充分,很可能会影响战局。
东海郡这两年一直再研发火药武器。
火枪的形式一直也在进步,但暂时还是达不到列装的标准。
首先是枪管的制作产能不足。
用铁板锻打而成的枪管,容易因为压力而发生崩裂。
工匠只有用铁坯钻孔,再锻打制造枪管。
这要先把铁锭烧红穿孔,再穿进一根钢条。
然后把铁锭不停锻打,才能成形一支合格的枪管。
因为是一体成形,才会更为坚固。
不容炸膛。
但因为工艺问题,一个铁匠一天能做出一根就不错了。
即使借助水力锻造,一天也不一定能造出几根合格的。
冯一博想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对火药武器抱着不小的期待。
听到狗子的话,他沉吟了一下,迟疑道:
“那就先每队配上两支,除了火枪,还要携带手雷、地雷,总之……专人负责火器。”
完全版的鸳鸯阵,本来就有火器。
只是并不依赖火器。
而且流求因为收纳了不少生番,也不缺弓手。
所以一直没急着配备不完善的火枪。
只队长会配两颗手雷,还不让轻易使用。
现在冯一博想发动大规模战争,就想将火器加入进去。
减少损失的同时,也检验一下火器的效果。
狗子闻言,点点头,道:
“好,我回去和勐子说,让他试试。”
冯一博听到这话,又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摆手道:
“算了,先小范围实验一下,其余等将来再说。”
加入新的兵种,还需要磨炼一下。
不然很容易影响队形。
而眼下,时间已经不等人了。
几日后的朝会上,文武百官于太极殿见礼,
礼毕,侍班官员出列,开始今日的议程。
“东海郡王上疏圣上,言倭国多次袭扰大魏东南,近年虽然在东海郡的努力下,剿灭数十股大小倭寇。”
朝会第一项,就让满朝文武都有些诧异。
这位神秘的东海郡王,除了献土归附那次。
还是第一次上奏疏。
“但倭国国主无能,幕府统治不利,无法约束众多大名,导致倭寇越发猖獗。”
最近很少有倭寇的奏报啊?
满朝文武听的一头雾水。
尤其是南方官员,更是眉头紧皱。
难道又闹倭寇了,可他们怎么没收到消息?
自从东海郡归附之后,倭寇虽没彻底绝迹。
但出现的次数也已经屈指可数。
怎么会又闹起来了呢?
“近日又有倭国船只,不顾东海郡劝阻,以打渔为借口,勘测小琉球附近地形,试图染指我大魏领土。”
以打渔为借口勘测地形?
满朝文武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皆被东海郡巡逻海军及时发现,但此事不能就此作罢,不然恐倭寇得寸进尺,再次复燃。”
冯一博上书请战,不过是走个形式。
至于借口是什么,其实无关紧要。
何况,东海郡也早就已经发布公告。
不允许倭人在东海停留!
别说是渔船,就算是来做生意的也不行。
倭国幕府和国主,早已经答应大魏。
闭关锁国!
那冯一博自然要帮他们一把,让倭国片帆不得入海。
所以说,渔船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们下海就不行!
说到此处,侍班官员也微微顿了顿,才宣读道:
“因此,东海郡王特上书请战,唯有登陆倭国给倭寇以痛击,方不负圣上赋予的镇守海疆之责!”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今日敢如此,明日不敢想啊!
侍班官员宣读完毕,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无他!
实在是这个开战的理由太离谱了!
太极殿中的百官,也只能面面相觑。
一时竟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端坐龙椅的景顺帝,此时心中也充满了无奈。
他看到奏疏之时,和满朝文武的心情是一样的。
只因为两条渔船就要开战,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东海郡王献土之后,除了每年的贺表之外。
这还是第一次上书言事。
若是直接拒绝,又恐伤及他的情面。
于是景顺帝和内阁稍一商量,就决定拿到朝堂上讨论一下。
到时候群情激愤,群臣定然都反对开战。
那他再顺势下旨安抚,只说自己顺应人心。
也算全了东海郡王的面子。
这时文武百官都已经反应过来,纷纷议论起来。
知道的是太极殿,不知道的以为进了茅厕。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有如一群苍蝇环绕。
好半晌,有一科道言官弹了弹衣袖,率先出列。
他大步向前,朝丹陛一拜,口中道:
“启禀圣上,东海郡王拳拳之心值得称颂,但因两艘渔船就擅启边衅,实属不智。”
此人名为张年吉,乃是礼科给事中之一。
因为职权相对,冯一博和他有过接触。
礼科本就有对礼部查缺、补漏、规谏、稽察之职。
东海郡王虽已献土归附,却一直由冯一博这个礼部侍郎负责。
身为礼科给事中,张年吉对此事确实是有发言权的。
他一张口,满朝文武也纷纷点头。
“说来,倭寇之祸着实可恨,但倭国国主和幕府,对我大魏向来恭敬有加,两国之间遵循礼尚往来,又如何能轻易伐之?”
《礼记》有云: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大魏和倭国有朝贡关系,官面上一直保持往来。
按照儒家的说法,自然是礼尚往来之邦。
所以张年吉的话也深得众人之心。
就连景顺帝也跟着微微点头。
显然,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
见众人的反应,张年吉不由心中微微得意。
说着,又深深一拜,高声道:
“臣斗胆规谏一句,请圣上好生安抚东海郡王,莫要动辄轻言开战,养民生息才是正道!”
他一说完,一众科道言官。
尤其是礼科的众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这样的情况,其实都在景顺帝的预料之中。
但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全了东海郡王的面子。
所以他又笑了笑,点名道:
“冯侍郎专司海外事务,这篇奏疏也是你代承,可有什么想说?”
东海郡和大魏之间的往来,全由冯一博一人操持。
他此前又勇于任事,无事也不多言。
所以,景顺帝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除了前段时间,上疏劝谏不要滥发钞票。
让人觉得有些孟浪。
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谨小慎微的很。
可让景顺帝没想到的是,冯一博听到点名,立刻上前参拜,口中道:
“启禀圣上,臣觉得东海郡王说的有道理。”
景顺帝心中一愣,但脸上依旧保持笑意,问道:
“哦?是何道理?”
因为两艘渔船就要开战,还有道理?
难道比钞票的风险还大?
景顺帝心中隐隐生出些不满。
冯一博的话一出,太极殿中也是一静。
“倭国早已答应闭关锁国,以保证倭寇不再猖獗。”
他早有准备,闻言便回,又道:
“可如今,倭国渔船竟能下海,还到了小琉球那边,这说明什么?”
渔船下海,代表闭关锁国不彻底。
景顺帝一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心中更有些不悦,收敛笑意,问道:
“这能说明什么?”
冯一博这时站直身体,挺胸拱手,道:
“回圣上,说明倭国并没把对大魏的承诺放在心上!”
冯一博上纲上线,让百官不由失笑。
“嗤!胡说八道!”
张年吉一直没退回去,闻言也嗤笑一声。
又连忙朝上一礼,奏道:
“臣从未听闻因一渔船擅启边衅之事,如此小题大做,非君子所为!”
小题大做?
冯一博一听,冷笑道:
“岂不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这话是《过秦论》中的名句,在场自然无人不知。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发现。
他们和冯一博对《过秦论》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只见冯一博收敛笑意,朝丹陛一拜,又高声道:
“今日渔船能下海,明日商船能下海,后日战船就开来了,再往后我都不敢想!”
既然你说我小题大做,那我就小题大作给你看看!
张年吉都听懵了,一脸哭笑不得的道:
“你这是危言耸听!”
冯一博闻言,冷笑着转身,质问道:
“东海郡王受圣上之命,镇守东海,若不能防微杜渐,岂非失职?”
顿了顿,又哂笑道:
“到时候倭寇上岸,大人可就是那个带路之人。”
你说我危言耸听,我就危言耸听给你看。
冯一博的话犹如捅了马蜂窝,让大殿之中再次嗡嗡起来。
张年吉身为礼科官员,本就和礼部不合。
现在一听冯一博搞起了人身攻击,立刻激烈反击道:
“东海郡王因一点小事就小题大做,还要擅启边衅,显然与冯都侍郎不开关系!”
说着,他又朝上一拜,直接道:
“臣闻东海郡虽然建了公学,但学的却并非儒家经典,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东海郡公学之事,在东南一带不是什么秘密。
就如茜香国是女人做主一样,往来客商也将东海郡的新学引为奇事。
因此在民间有所流传。
科道言官风闻奏事,也是应有之意。
不管真假,还都不用负责。
“如今东海郡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开战,显然是不知礼法,不服王道,不遵儒道的原因!”
畏威而不怀德,动不动就用战争说话。
这在儒家看来就是蛮夷所为。
身为礼科给事中,最擅长的就是对付礼部。
既然冯一博敢嘲讽他,那张年吉第一反应就是以“礼”劾人。
说到这,他深深一礼,同时高声道:
“臣弹劾冯侍郎,于东海郡文教之事上有失职之嫌!”
东海郡不是你负责吗?
现在东海郡显然不知礼,那你身为礼部侍郎还有什么脸面说话?
论起人身攻击,科道言官才是专业的。
张年吉绕了一圈,直接绕过东海郡王。
弹劾到了冯一博的头上。
“这位大人说的对!太对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面对张年吉的弹劾,冯一博却抚掌叫好。
说完他还朝丹陛一拜,道:
“启奏圣上,东海郡王早就和臣说过几次,想求朝廷多派饱学之士,到东海郡授业解惑。”
东海郡确实急缺高端人才。
别说是进士,就算是举人也行。
可实际上,连秀才也没几个愿意去的。
一些落第秀才,在东海郡都算饱学之士。
在黑龙府各处得到重用。
理论上来说,东海郡现在文化最高的。
是秦可卿她老爹,秦业。
秦业进士出身,可却一直吊着口气。
能在东海郡颐养天年,已经殊为不易。
根本无法出仕。
“只是臣考虑到东海郡毕竟孤悬海外,想必诸进士去了很难适应那里的瘴疠。”
这话里就带着几分嘲讽之意,不过说的确实也是众人的刻板印象。
流求孤悬海外,又气候湿热。
在众人眼中确实是瘴疠之地。
“如今张大人一眼就看出了东海郡的问题,显然是有意解决。”
谁提出谁负责!
官场上最为常见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说来臣确有失职之处,还请圣上治罪!”
冯一博躬身请罪,又道:
“同时臣也斗胆请圣上,将这位张大人点为东海郡的学官,以教化蛮夷之地!”
正常来说,学官至少也要是进士出身。
但贾政这样连举人都不是的,一个恩荫的官。
在崖州都能点为学官。
而在满朝文武和天下士子看来,流求可是比崖州要偏僻几倍的不毛之地。
清高的文人谁会想去?
张年吉此时听到这话,脸都有点绿了。
“臣不是……臣……”
见他说话都有些磕巴,冯一博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他回身看向张年吉,强忍笑意道:
“对了,既然张大人说了,不如请圣上多派几位,就刚刚那几位给事中,和张大人还熟悉,到了那里也能有个伴儿。”
这话一出,礼科几位给事中的脸色也变了。
生怕景顺帝顺口答应。
一人急急出列,忙朝丹陛一拜,高声道:
“圣上万万不可!东海郡王治理有方,我等岂敢指手画脚?”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正是如此!”
“东海郡的新学还是有可取之道的!”
“……”
冯一博冲他们微微一笑,道:
“还请诸位放心,我有信心劝说东海郡王建立公学,让诸位安心教书,争取早日让东海郡移风易俗!”
说到这,他又看向张年吉,笑道:
“到那时,东海郡风俗与我大魏再无不同,也不会轻易言战,实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雅事。”
众礼科官员听了,一时都惶惶难安!
第三百章 只有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更啊!】
本来说的是东海郡请战的事。
现在被冯一博一搅和,成了派遣学官。
又见礼科言官被说的惶惶不安,却哑口无言。
景顺帝心中顿时不悦,面无表情的打断道:
“此事容后再议,等予和内阁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冯一博闻言,一脸可惜的就要退下。
可没等他回去,张年吉面色一狠。
又朝上一拜,咬牙道:
“启禀圣上,正月国丧未过之时,凡有爵之家,不得延宴音乐。”
说到此,他微微转头,冷笑着看向冯一博。
“臣风闻冯都尉正月纳妾,还与荣国府大房一起,大肆操办,满城皆知。”
开玩笑,论弹劾谁能比得过我们科道?
此前给你留足面子,现在你既然让我下不来台。
那就只能找找前账了。
说到这,张年吉还补充道:
“臣这几日才有所耳闻,不敢隐瞒圣上,以全科道之责!”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他必须把自己摘出去。
若说早就知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虽然都知道他是在故意针对,但也不能留下话柄。
这事涉及荣府,张年吉也不想捅出来。
但此时被冯一博拱的下不来台,只好拿出来攻讦。
景顺帝闻言,目光微凝,沉声道:
“冯都尉,此事可是真的?”
称呼都从爱卿变成了都尉,显然是在点出冯一博的勋位。
生母老太妃的国丧未过,有人大肆庆祝实属不敬。
景顺帝当然不高兴了!
国丧期间纳妾,确实有错。
可最大的错误是大肆庆祝,让人拿住了话柄。
冯一博虽有些苦衷,却也无从反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躬身一礼,坦然承认道:
“确有此事,请圣上降罪。”
当时贾赦搞得场面确实不小。
不说满城皆知,至少也惊动了半城。
这事根本无从否认。
挨打要立正,最多是罚俸。
冯一博还想着,少收点钞票而已。
没想到,景顺帝听他承认,直接就道:
“国丧期间纳妾,对老太妃不敬!冯渊去爵一等,降为轻车都尉,以儆效尤!”
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不等冯一博谢恩,景顺帝还补充道:
“此事荣府大房亦有参与,贾赦同样去爵一等,将为世袭二等将军。”
很显然,他早就知道此事。
甚至是贾赦搞出的阵仗,他也清楚的很。
只是,之前并没打算追究。
如今被人揭破,他就顺势敲打一下冯一博。
顺带着也敲打一下贾赦。
此前钞票的事,本来是景顺帝的得意之作。
很是解了朝廷缺钱的燃眉之急。
可冯一博不长眼的多次上疏,说钞票之事风险很大。
这样的杞人忧天,纯属给他添堵。
让景顺帝本就有些不满。
今日他本想让群臣反对,顺势下旨安抚东海郡王。
可冯一博又和他唱起了反调。
二者叠加,景顺帝心中更加不满。
因此,现在有人弹劾他国丧之时纳妾。
冯一博又供认不讳。
景顺帝就直接一锤定音,敲山震虎。
接下来,不少聪明人都看出风向。
纷纷出言反对东海郡擅启边衅。
冯一博被敲打之后,就不再出声。
只默默的琢磨着,直接开打会有什么后果。
大不了再来一次献土归附就是。
这事很快就定了下来,景顺帝让翰林院起草诏书。
大意就是让东海郡王稍安勿躁,不要轻启战端。
贾赦自作自受,得知自己无端被降了爵位。
差点没背过气去,不提。
冯一博不久后,接到宫里送来的旨意。
他正想着是蛮干,还是再找个借口。
不论如何,倭国他都打定了。
正这时,他就收到了一个消息。
冯一博顿时安下心来,坐等下次朝会。
没过多久,又一次朝会开始。
景顺帝登殿,文武百官恭请圣安。
侍班官员开始第一个议程,宣道:
“辽东急报,上月倭国出兵高丽,不到一月破高丽王城,高丽王室如今出逃辽东,请求圣上发兵襄助,高丽上下跪求天恩。”
这个消息一出,满朝文武都懵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都懂的。
众人这时就想起前几日,冯一博在朝会上危言耸听的话。
今日有渔船,明日就有战船……
今日到了高丽,后日岂非就要染指辽东?
一时,百官难免面面相觑。
这时有人迟疑的上前,提议道:
“启禀圣上,要不……让东海郡王出兵?”
他的意思很明显,和很多人想的也一样。
自然打的是死围魏救赵的主意。
此时的景顺帝,心中也有些尴尬。
毕竟前几日才刚刚下旨,让东海郡不要轻启战端。
可现在形势急转,高丽王城被攻破了。
等倭国稳住脚,下一步很可能。
就是以高丽为踏板,入侵辽东。
所以谁都明白,大魏肯定是要出手的相助的。
如果东海郡一起出手,就能让倭国腹背受敌。
不仅大大减少大魏的损失,甚至可能让倭国闻风而退。
“冯爱卿……”
冯一博早等着这一刻,闻言忙上前几步。
直接朝丹陛一拜,道:
“臣有罪!臣因为降爵之事在家闭门思过,还未将圣旨送出!请圣上治罪!”
这话一出,景顺帝顿时松了口气。
这下,至少不用背上朝令夕改的名声了。
虽然不知道冯一博是不是有意拖延,但他都不会治罪。
甚至想给冯一博补偿一下。
原本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这个冯渊忒狡猾,这时候请罪等于请功。
这时,景顺帝面无表情的道:
“予这几日想了想,又和内阁诸公商议,东海郡王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实在不该寒了他的拳拳之心。”
这一番话说的,又不要脸,又要脸。
说不要脸吧,他在往回找补。
说要脸吧,他又把自己的话不动声色的咽回去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东海郡是大魏国土,出兵还需有一妥帖之人督军方好。”
如果只是答应东海郡的请战,那也不过是地方战争。
但皇帝派了督军,就代表大魏官方的意思了。
这就是一场国与国的战争。
冯一博解读的《过秦论》犹在耳边,倭国就入侵高丽。
显然刺激了景顺帝和内阁的神经。
一听这话,立刻有人会意,上前道:
“臣举荐冯都尉。”
虽然勋位降了一等,但轻车都尉也是都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附议不绝于耳。
很多人冯一博都不认识,也不知附议什么。
很显然,内阁知晓此事,对此早有安排。
这些都是新党之人。
这时,景顺帝顺势看向冯一博。
一时间,百官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复。
若是识相,就应该自己主动请缨。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冯一博在丹陛前都囔一句:
“东海郡可还没有学官呢……”
此时大殿之中无人出声,几乎针落可闻。
所以这话声音不大,却也都能听见。
这话听着像是说给景顺帝的。
可张年吉听了,顿时脸上有些难看。
这个冯渊也太记仇了吧?
也不想想,冯一博因为他降爵一等。
如何能不记仇?
他身边的礼科言官也都惶惶不安,想找个地方躲躲。
生怕景顺帝为了给冯一博台阶,把他们卖了。
到时候若真的去了东海郡。
以东海郡王和冯一博的关系,还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恐怕那时,他们只能辞官告老。
回家种田了。
“好了!”
好在,景顺帝没让冯一博得寸进尺。
出声打断后,又道:
“事情紧急,又事关重大,需一位和倭国有作战经验之人,前去东海督军,不知冯爱卿可愿?”
和倭国有作战经验的没有,但擅长打倭寇的就是冯一博了!
生怕他不接茬,景顺帝直接点名。
冯一博也不再纠缠,朝丹陛一拜,高声应道:
“为国分忧,冯渊愿往!”
知此知彼,百战不殆。
东海郡准备攻打倭国,自然一直关注倭国动向。
对于倭国出兵高丽,这事他比朝廷还早些知道。
因此他才安心等候,就是在等这一刻。
即使朝廷不派他督军,也肯定会同意东海郡王的请战。
唇亡齿寒的道理,国人从未忘却。
无论哪个中原王朝,也都会选择援棒抗倭。
景顺帝显然已经和内阁商议好了,见此就直接宣布道:
“擢轻车都尉冯渊,为从二品安远将军。”
刚刚惩戒完就让人办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这冯渊敢于任事,从不推脱。
只一问,对方就答应了。
比起那些不想去东海郡做学官的,不知强了多少!
这就难免让景顺帝对自己此前的敲打,有几分内疚。
冯渊已经官至侍郎,不宜再升。
而且官职也需要各房协调商议,不好独断。
因此景顺帝就只能从勋位上找补。
在出海前,直接给冯一博加了两级。
既算是安抚之前的敲打,也是补偿他降爵的责罚。
这还不算,景顺帝又继续道:
“持节督军,以慑不群!”
“期间临机专断,一切便宜行事,尽快压服倭国,解高丽之危难!”
于是,冯一博刚降了一级。
又连升两级。
这下好了。
朝堂两次朝会,有来有回!
只是一番折腾之后。
受伤的,只有在家待着的贾赦一人。
第三百零一章 抵达流求
持节督军、临机专断、便宜行事。
这三个词里,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
高丽王城都已经丢了,高丽王室被撵到了辽东。
事态已经到了万分紧急之时,又涉及最紧要的北地边事。
若是鞑靼借机生事,辽东就会腹背受敌。
所以,冯一博也是临危受命。
景顺帝自然要给足权力。
当然,东海郡虽然是大魏的羁縻郡,但其实兵权并不在大魏手中。
所以这样的安排,也是康他人之慨。
不给白不给。
而且这次督军,不仅是东海郡的局部战争。
也是大魏的对外战争。
冯一博此去,代表的是皇帝和大魏。
牌面也必须给足。
其实若非是东海郡情况特殊,景顺帝也不敢给予这样的重权。
尤其是持节,乃是代表天子征讨四方才有的殊荣。
看过三国的人都知道:
“假节钺,加九锡”,人称篡权两件套。
而持节加上“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不比假节钺差多少了。
大致就相当于戏文里,带了“尚方宝剑”的钦差。
如果去的是大魏其他地方,当地官员都要受其挟制差遣。
持节者只要有足够理由,甚至可以临阵换帅,或者阵前斩将。
在经历了一系列礼仪之后,冯一博故作受宠若惊的从景顺帝手中接过符节。
持节所持的节,像是一把鞭子。
上面一簇一簇的毛团,分成一节一节的样子。
所以节又称旄节,苏武放羊用的就是这个东西。
配以圣旨,可作兵符,上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魏礼部右侍郎,安远将军,冯渊。”
“以为持节,督东海诸军事,特许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之权。”
下面是皇帝印玺。
“臣冯渊此去,必竭心尽力,遏制倭国,靖东海事,方不负圣恩!”
冯一博谢了恩,双手接了符节。
礼仪就算结束。
下朝后,他就回府做起准备。
先和李守中老两口,还有薛母等长辈打过招呼。
再到林府和林如海和林姑姑辞行。
黛玉听说他又要出海,千叮万嘱注意安全。
冯一博将家里诸事托付宝钗,又和众妻妾依依惜别。
其中缱绻不胜数,自也不必细说。
几日后,众亲友送别。
一直到城外十里亭,众人才停下脚步。
刘正、杨明新、薛蟠、薛蝌、贾琏等,都上前拱手道别。
“一博此去,当以自身为重!”
“一博!他日凯旋,不醉不归。”
“……”
冯一博笑着一一回应。
随后辞别众人,带人骑马朝津门而去。
中途有人忽从侧面出来,拦在前面也不说话。
“什么人?竟敢拦截钦差!”
冯一博手下人将其围住,呼喝一声。
那人并不回话,只下马施礼。
又双手举过头顶,恭谨的递上一封信。
待冯一博拆开信一看,原来是忠顺亲王的亲笔:
“恭候东海郡王凯旋!”
下面是落款处是一方龙鳞卫都指挥的大印。
这是怕自己跑了?
冯一博一笑置之。
将信归还给那人,说了一声:
“我知道了。”
随后就让人放他离开,才带人继续赶路。
很快到了津门,一行人上了官船。
冯一博自然不会轻动作为后路泊船。
而是如上次一样,先坐着官船到了泉州。
一到港口,冯一博持节下船。
下面早有一众闽地官员前来迎接。
众人先朝旄节大礼,随后才朝冯一博施礼:
“下官见过安远将军。”
没办法,持节出行代表天子。
他们得了消息,自然都要过来拜见。
冯一博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刘昭,笑了笑,道:
“我身负皇命,不敢耽搁,只在此歇息一日,明天就前往流求。”
不等众人回应,他就朝刘昭道:
“刘指挥,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叨扰一日可否?”
刘昭连忙上前一礼,高声道:
“此下官之荣幸。”
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随后冯一博跟着刘昭去了他府上。
一番招待过后,两人才到书房密谈。
待只有两人之时!冯一博就笑着道:
“兄长,阔别许久,别来无恙乎?”
两人一年一见,倒也不算陌生。
可刘昭闻言,却大礼一拜,道:
“郡驾当面,昭不敢称兄!”
上次的敲打,还历历在目。
如今冯一博在别人眼里是钦差大臣。
可刘昭知道,他就是东海郡王!
不论哪个身份,都是刘昭不敢怠慢的。
又经历了上次的敲打!哪里还敢称兄道弟?
冯一博见他如此恭谨,笑着道:
“兄长不必如此,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我的身份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着上前扶起刘昭,还道:
“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我称你作兄长,你称我为贤弟,一如当初你我在金陵冯家庄的初遇。”
如果刘昭上来直接称兄道弟,他难免再敲打一下。
让刘昭明白自己的身份。
但此时刘昭过于拘束,冯一博就要唤起他的初心。
帮他回忆一下两人的感情。
准确的说,冯一博就要拿捏两人之间的分寸。
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太近了不好控制,太远了又显得生分。
“这……”
刘昭犹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冯一博的心思。
最后,还是拘谨的道:
“下官不敢。”
冯一博一听,顿时更加热情。
上前一把把住刘昭的手臂,不由分说按着他坐下,才道:
“我让你叫你就叫,若是如此见外,以后我再回东海,可不来见你了。”
这话半是亲热,半是威胁。
刘昭将信将疑,迟疑的试探道:
“一博贤弟?”
冯一博一听,这才露出笑容,应道:
“明亮兄长!”
随后两人又叙旧一番,期间不时又敲打两句。
第二天,冯一博离开泉州。
刘昭才彻底放松下来。
无人之处,喃喃叹道:
“有个当王爷的贤弟,可真难伺候啊!”
刘昭如何感慨自不必多提。
冯一博上了东海郡的大船,立刻有勐子过来拜见。
“大爷!嘿嘿嘿!”
他一进来就开始傻笑,冯一博也跟着笑道:
“听狗子说你也当爹了?”
勐子闻言,嘴都咧到耳根。
还使劲点头,道:
“嗯!瑞珠给我生了个儿子。”
冯一博想了想,便道:
“这次出来的急,又坐的官船,回头你让人将孟姨接到流求吧,想必她早想抱孙子了!”
勐子立刻躬身,大喜道:
“多谢大爷成全!”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
只是冯一博不说,他也不好多提。
孟姨也好,陈伯也罢。
这两人在冯府伺候,除了和冯一博保持亲近。
也多少有人质的意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冯一博也不用靠着这样的手段维系。
秦可卿和王熙凤的存在,与狗子和勐子。
就是相互牵制,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关系。
因此,冯一博也不介意让孟姨过来。
坐享天伦之乐。
“对了,大爷你看这是谁?”
勐子欢喜一阵,才想起还有事和冯一博说。
他朝船舱外喊了一声:
“进来吧!”
只见一俊秀少年,一身戎装。
进来就朝冯一博一礼,道:
“姐夫!”
冯一博一愣,仔细打量一番,才迟疑道:
“钟哥儿?”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可卿的弟弟秦钟。
他这两年一直跟着勐子,在军中历练。
整个人的气质脱胎换骨一般,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早年的女儿态尽去,眉宇之间还透着英气。
说起话来也是干脆利落。
再不是那个害羞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少年。
“姐夫,一年未见,你看我现在如何?”
秦钟自信一笑,又道:
“是不是没认出我来?”
冯一博笑着点头,道:
“确实,若非你喊我姐夫,我真就认不出你了,看来军中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问道:
“伯父如今怎么样?身子可还硬朗?”
秦业此前就已经大限将至,全靠老参吊命。
也不知现在如何,还能活多久。
听他问起父亲,秦钟笑着道:
“之前一直靠老参吊着,身子越来越差,不过前阵子王太医到了流求,姐姐请他为父亲重新开了药方,最近精神又好了许多。”
说来,这就是秦业命不该绝。
本来用老参吊命几年,已经快到大限。
没想到,王济仁年初被冯一博送到这边。
秦可卿就亲自出马请他为秦业治病。
他一见秦业父女,又听别人的称呼。
就隐约猜到了冯一博的身份。
毕竟当初他见过秦业,也曾为秦可卿诊治。
不过身为太医,他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当下诊治一番后,使出浑身解数。
经过多次尝试,终于给秦业又续上命了。
冯一博闻言,也放下心来,点头道:
“如此便好!”
随后三人叙旧,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不知不觉,船已到了北港。
几人结束说话,一起到了甲板之上。
冯一博站在船头打望,只见北港比起上次更加繁荣几分。
车马行人往来交织,大型海船停靠无数。
他的停船的泊位居中,正对应出港的街巷。
随着船一入港,一眼望过去。
在车水马龙之间,冯一博就看到显眼处。
新开的警示馆和银行。
第三百零二章 让人又爱又恨的黑龙币
勐子亲自带着军队,去泉州接冯一博。
狗子则带着流求最体面的人,在北港这边迎候。
眼见船已经进了泊位,冯一博却一直没下来。
狗子不由有些疑惑,便登船一探究竟。
冯一博此时正打望着港中络绎不绝的商客和船舶。
见狗子上来了,就随口问道:
“银庄之事可还顺利?”
狗子闻言没急着回答,而是先转头对跟过的人道:
“你们都先下去候着吧。”
待人都下船,只剩主仆二人。
他才忙过来回话,道:
“回大爷的话,目前银行的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狗子本想等回了黑龙府,先给这位大爷接风洗尘。
休息一晚之后,明日再说这些政务。
但此时见冯一博来了兴致,他自然不会违逆,便讲道:
“因为咱们的黑龙币使用方便,黑龙府也让人信服,所以流求这边的百姓,接受的很快。”
冯一博微微点头,口中带着回味道:
“黑龙币吗?”
他此前并没给新钱起名,没想到这边倒是起了一个。
狗子点点头,解释道:
“咱们的金、银币背后,都是黑龙府常用的坐龙纹饰,正面又写明了‘黑龙府督造’的字样,才一出来就被人叫黑龙币,金币还被人叫金龙,银币叫银龙,都是流求这边的俗称。”
“倒也贴切。”
冯一博笑着点头,没有再纠结名称,而是又问道:
“往来客商的反馈如何?”
刚刚狗子只提到流求百姓,显然是话里有话。
果然,狗子闻言,露出一丝不屑,嗤笑道:
“大多商客开始都持观望态度,只在用前兑换一些,就这样还颇有些怨言,说咱们的黑龙币分量不足,是在抢钱。”
“哈哈哈!”
一听这话,冯一博大笑几声,还点头道:
“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黑龙银币重七钱二分,含银六钱四分。
金币好些,算是这个时代的足金,但也只有七钱二分。
银庄那边又摆明车马,一两金、银兑换一枚金、银黑龙币。
说是抢钱也不算冤枉。
“嘿嘿!”
狗子也陪笑两声,又得意道:
“也有识货的,一口气兑了不少,如今泉州那边一些地方,都开始有人使用黑龙币了。”
对于经商之人来说,尤其是开店零售的。
偶尔收到一些灌铅的假银再正常不过。
商贾逐利是天性,但能把生意做大的也都不傻。
流求的黑龙币使用方便,辨别容易,面额清晰。
除了分量不足这个缺点外,几乎就是完美的货币。
“哦?”
冯一博也有预想,黑龙币可能会慢慢渗透到大魏和西方。
不过听说泉州这么快就有人使用,还是微微有些惊讶。
见他神色,狗子又笑着解释道:
“银子使用麻烦,又容易搀假,而黑龙币计算方便,又容易分辨,百姓认可度高,商贾自然也愿意用了。”
一般的店铺,都要常备铰剪和戥(音:等)子。
收到大块银子的时候,需要将银子用铰剪剪开,再用戥子称重。
铰剪使用起来非常费力。
一个成年人有时候都需要整个人压上去,才能将大块的银子剪断。
分量不对,又需要再剪。
或者用铜钱补全。
如此往复几次,碎银子就越来越多。
而碎银熔化重铸,还会产生火耗。
再加上,银价浮动又很大。
一两可能今日800文钱,明天或者在别处,可能又值1200文。
这样一来二去的麻烦不说,还有很多账目也不清晰。
给了无数人上下其手的可能。
正因如此,才更彰显黑龙币的好处。
除了分量不足,其余都是优点。
“所以即使分量不足,也越来越多人开始接受黑龙币了。”
狗子一脸笑意,最后还霸气道:
“当然,也有不愿意的,但流求没人敢。”
流求百姓都仰黑龙府鼻息,确实没人敢。
见冯一博不置可否,狗子又继续道:
“期间还有人发现了黑龙币的好处,打着彷制的主意,却怎么也做不出一样的来。”
流求用的是冲压工艺,任凭别人如何铸造也是白费。
这就是防伪的重要性了。
“哈哈哈!
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冯一博闻言更是大笑,还追问道:
“然后呢?”
狗子见他兴致又起,便笑着道:
“这些人铸造了一些,下面有人遇到过,但一眼就能辨出真伪,根本花不出去。”
铸造的黑龙币,花纹模湖,表面粗糙暗澹。
只要长了眼睛的,就能看出问题。
何况,还有吹币辨声等手段。
这些防伪方式,随着黑龙币发行,也一起推广开了。
百姓轻易就能分辨真假,自然更愿意使用黑龙币了。
狗子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笑着道:
“这些人意识到黑龙币使用方便,又彷制不了,自然对咱们的黑龙币是又爱又恨,却又奈何不得。”
明知分量不足,可使用方便又让人不舍。
想要彷制却又彷制不了。
确实让这些逐利的商人,对黑龙币又爱又恨。
冯一博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黑龙币所产生的影响,肯定不止这些。
但短期内就有这样的效果,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其余的好处,还需时间沉淀。
想到这里,他不再继续询问此事,转而问道:
“警示馆那边如何?可有人来找麻烦?”
甄家雄极江南一时,有身份的老亲无数。
来往商客难免有人传信回去。
有人得了信儿过来,或是探望或是想要解救的。
甚至买回去几个,当作禁脔也不无可能。
“有人来过,不过都被打发了。”
狗子闻言,无所谓的点点头,还道:
“有人问起,我们只说从别处买的,愿意照顾,就来这边照顾一下生意,至于其他,咱们开业那天就已经说了,汉奸家属一概不能赎买。”
在外人看来,这警示馆生意异常火爆。
说是一棵摇钱树,也毫不为过。
不让赎买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为了警示世人。
开业的时候就对外声名过此事。
“有的来了不愿意走,差点被闻讯赶来的百姓打死,还好有士兵驻守,才让他们活着离开。”
这边闽越移民居多,有谁没吃过倭寇的苦?
百姓的想法,又往往都是最简单的。
一听有人要给汉奸赎身,那你肯定也是汉奸。
黑龙府不让打警示馆里的人,那打你们没问题吧?
冯一博听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流求民众对倭的仇恨有多深了。
看来自己选择攻打倭国是对的。
不然,东海郡往南有澳大利亚、新西兰。
往西还有满刺加等诸多小国。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对倭国动手?
除了他上一世对倭国认知,这一世又抗倭起家外。
就是为了顺应流求的民意!
冯一博想知道的,基本都已经清楚。
再具体的也不急着问了。
当下,他就要下船,前往黑龙府。
可他刚要开口,狗子却忽然凑过来,谄媚的道:
“大爷,说起警示馆,我还为您留了两个甄家的姑娘。”
冯一博闻言顿时眉,训斥道:
“给我留什么?我不是说了,不论男女老少都送到警示馆去吗?”
狗子稍稍有些诧异,不过眼珠一转,就硬着头皮解释道:
“大爷,甄家这两个姑娘有些不同,远远看着,隐约和大奶奶有几分仿佛,若放在警示馆,终究有些不敬……”
“大奶奶?”
这边的大奶奶,指的自然是可卿。
冯一博听到这话,却想起了自己的妾室香菱。
当初他在金陵,就是因为香菱有几分像可卿。
才不管不顾的买了下来。
说来,香菱也是姓甄的。
可卿又是秦业在养生堂收养的。
难道说,可卿的身世和甄家有些关系?
狗子见他犹豫,顿时又叫屈道:
“是啊!若非冷眼看着和大奶奶有些相似,我也不会把她们留下。”
冯一博对于甄家姑娘兴趣不大,摆手道:
“这事回头交给大奶奶处置吧。”
说着,转身就要下船,边走还随口道:
“还有,下次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什么隐瞒。”
狗子在后面一听,顿时有些讪讪。
说来,甄家确实有一位姑娘和可卿有那么一丝相类。
但他留下了的可是两个,自然不是只因为这个原因。
他特地留下的这两个,都是甄家最出色的姑娘。
本来是想给冯一博来点惊喜。
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低估了冯一博对汉奸的厌恶。
还好他脑筋转的快,用可卿作为借口遮掩了过去。
可惜,还没等他松口气,冯一博就来了这么一句。
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好在还是给他留了颜面,只轻描澹写的敲打了一下。
并没说什么重话。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车船轮换间就到了新城。
黑龙府门口,此时有无数人在此迎接。
冯一博一下车,就拜倒一片,口中齐声道:
“恭迎黑龙王!”
秦可卿和王熙凤联袂过来一起施礼,脆生生的道:
“恭迎大爷回府!”
冯一博点点头,一下就看到王熙凤怀中的孩子。
忍不出伸手接了过来,笑着道:
“炽儿都这么大了?”
“呜哇!”
被从没见过的亲爹一抱,冯炽顿时哭了出来。
第三百零三章 可卿神伤,熙凤忘形
“噢哟哟,我的乖乖!”
冯一博一见孩子哭了,有些手忙脚乱。
虽然在家他也哄过冯熳,但女儿早就熟悉他的气息。
至少不会像看到陌生人一样,被他吓到。
眼见冯炽哭的越发厉害,王熙凤忙接了回去。
“喔喔喔,炽儿不怕不怕,这可是你亲爹呢!”
她哄着孩子,又看到冯一博有些尴尬,就忍不住笑道:
“炽儿本来不怕生的,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还哭上了!”
一边秦可卿这时也微笑上前,道:
“咱们先进府里再说吧,这边风大别把孩子吹着了。”
虽然她能理解冯家几代单传,肯定会重视这根独苗。
但冯一博刚一下车,就直奔孩子。
她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酸涩,又充满了羡慕。
同为女人,王熙凤也明白她的心情。
一时心中难免得意,不过口中还是道:
“到底是大奶奶想的周全,大爷才回府,怎么在门口说上话了?”
说着将停止哭泣,只有点抽抽搭搭的冯炽交给身边奶妈,才风风火火的道:
“走走走!先给大爷接风洗尘,有什么稍后再说。”
众人簇拥着,把冯一博迎入府中。
沐浴更衣之后,一家人又一起用了饭。
随后冯一博和二女堂中闲谈,就聊起了这次回来的事。
冯炽交给奶娘带着,没有在堂中。
王熙凤顿觉轻快不少,笑着先开场道:
“大爷上次回来,一回那边就封了个世袭罔替的郡王,这次更是持节而归,再回去怕是不知该封什么了呢。”
异姓没有亲王,郡王就已经到顶了。
世袭罔替的郡王又是给个亲王都不换。
东海郡王能世袭罔替,已经是按照小国国主给的待遇。
再往上确实已经封无可封。
不过冯一博一听,却听出了别样的心思。
看来上次收拾的还不够,这次回来还得好好敲打一下这个女人。
他笑眯眯的看着王熙凤,稍稍犹豫了一下。
还是选择直接点破了她的心思,道:
“说不得要恩荫到炽儿身上呢?”
封无可封,自然就该封妻荫子。
王熙凤并非正妻,却有冯一博唯一的儿子在膝下。
所以她点出这事,像是在为他夸功。
实则也是在提醒冯一博。
再立功的时候,别忘了她儿子冯炽。
本来王熙凤给他生了儿子,冯一博很想给她多些体面。
但才刚一回黑龙府,王熙凤就话里有话的耍起了小心思。
这让冯一博不得不警惕起来,想要敲打一下。
免得她得意忘形。
以为有了儿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啊?”
王熙凤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冯一博会直接揭破。
随后她连忙一拍掌,掩饰自己的尴尬,道:
“嗨!炽儿哪用他们封?大爷不是都封完了吗?”
冯一博之前说过,将吕宋府给她们娘俩掌管。
她见冯一博不悦,就连忙转移到这事上。
虽然还是难免尴尬,但至少遮掩了过去。
可卿见状,也忙帮着打起圆场,道:
“大爷这次回来,想是又要攻城略地,到时候还不都是孩子们的?”
她还没有孩子,因此这话也就她能说。
可卿先打趣了一句,又转移话题,问道:
“咱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知大爷准备什么时候发兵?”
冯一博闻言,也不再揪着王熙凤不放。
等到了晚上再收拾她也不迟。
当下笑眯眯的看她一眼,就转头对可卿道:
“我还要检查一下,再等制订好战略,就尽快发兵,估计就这三五日吧。”
他还要下去视察一下,看看东海郡的实际情况。
尤其是军队和工匠那边,也都要过去看看准备的如何。
另外就是制定一下进攻的路线和方式。
虽然倭国主力去了高丽,但战争毕竟不是过家家。
只有一切就绪,才能将损失减到最低。
“大爷放心,我们两个虽是娘们,但知道要打倭国,自不敢掉以轻心,准备的已经足足的,就算大爷这次没回来,我们也有信心一举攻破他们的都城。”
王熙凤闻言,连忙抢着回了一句。
她感受到冯一博的不满,此时自然想要找补一下。
她如今除了负责吕宋那边的部分民政,还兼顾除了大魏之外,东海郡的一应对外事务。
其中就包括对外用兵。
如果冯一博没有命令,想动用军队需她和勐子达成一致。
二人兵符合一,才能调动军队。
因此对于军方的事,她知道的也很清楚。
冯一博见她有些讨好的模样,自然不会再继续为难。
他笑了笑,点头道:
“我知道你们两个定然周全,只是战争不比别事,还是越慎重越好。”
可卿见两人之间的氛围恢复正常,也松了口气,笑道:
“我们两个还以为这次大爷不会回来亲自主持,因此也是担惊受怕,生怕坏了大爷的好事,二奶奶好几次半夜还来找我,秉烛夜谈都是倭国的事呢。”
王熙凤一听,投入一个感激的眼神。
当下,也笑着道:
“这不是怕坏了大爷的事,更怕将士们白白送命,何况我一个娘们也不懂兵法,只胡思乱想罢了!倒是大奶奶真是细致,将一应后勤处置的妥妥帖帖,我实在不如。”
听她们俩一唱一和,相互抬着对方。
冯一博的心中倒是熨帖了不少。
至少他不在的时候,这边后宅还算安宁。
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
当然,主要是可卿没有孩子,行事又向来周全。
即使是王熙凤,想必也找不出她的错来。
“这次回来,一是因为你们已经准备周全,我才上书请战,想为东南百姓报仇雪恨,顺便也扩大一下咱们的地盘。”
冯一博先肯定了两人的工作,又道
“二也是倭国狼子野心,发兵占领了高丽,我能奉诏持节,还是是拜他们出兵所赐。”
王熙凤闻言,恨恨的道:
“倭国这群狗东西,听说去了北地那边,我叔叔若是还在,定然让他们有去无回!”
王子腾去职回乡的事,已经传到了这边。
这让王熙凤一直耿耿于怀。
王家的顶梁柱倒下,让她很是担忧王家的处境。
只可以她人在东海,又是个女儿身。
也就只能骂几句,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愤之情。
秦可卿闻言,安慰道:
“二奶奶也不必忧心边地,大爷这边一出手,北地那边的军情,立刻就能得到解决,如今咱们军中也已经群情鼎沸,只等大爷一声令下了。”
冯一博想起王子腾,便也道:
“你放心,舅舅……”
从宝钗那边论,王子腾是他舅舅。
从王熙凤这边又是叔叔。
现在毕竟只有王熙凤在这边,所以他就改口道:
“叔叔他很好,回老家前我也去看了,王家也没受什么牵连,毕竟还有宫里的贤德妃,圣上还是留了情面的,不会像甄家那样。”
说起甄家,他想起白天的事,便道:
“听狗子说,甄家有人和大奶奶有几分相似,这让我想起我都中的妾室香菱,她本也姓甄,会不会和你的身世有关?”
可卿闻言一愣,疑惑的摇了摇头,道:
“这事我父亲从没说过,想来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顿了顿,又坚定的道:
“再说,就算真有什么牵扯,甄家也与我无关,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父母既然将我养大,那我就是秦氏女。”
冯一博见她没有兴趣,就不再多提。
三人又说了一些,东海郡这边准备的细节。
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虽然很想先去收拾收拾王熙凤,但可卿这边显然更需要安抚。
何况可卿才是黑龙府的大奶奶。
若是他回来先去了王熙凤那边,说不定下面就会觉得她冷落可卿。
王熙凤本来就有了儿子,可卿这边再不多给些荣宠就说不过去了。
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人捧高踩低。
冯一博自然知道轻重,所以结束后就随着可卿回来了。
等屋里只剩两人,他就恳切道:
“可儿,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就似包含了千言万语。
似在对她说,这一年多管理东海郡的政务辛苦。
又似在说,王熙凤有孩子而她没有,忍耐的心酸和辛苦。
可卿闻言,顿时鼻子微酸,
她忙伸手抹了下眼角,挤出一个笑容道:
“爷哪里的话?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一点也不觉辛苦。”
她这是将冯一博的话往办事辛苦上说。
冯一博一听,更直白的道:
“这一年多,你处理政务虽然辛苦,却也没有看别人带着孩子在你跟前,心中的苦多。”
可卿先是一愣,随后再绷不住了。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冯一博顺势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小声安慰着,道:
“这次回来,我们一起努力,打下再多地盘,也得有人管理不是?也免得那个臭婆娘贪得无厌!”
他故意打趣一句,顿时让可卿破涕为笑。
她轻啐了一口,道:
“呸!没个正经!”
说着,又一把将冯一博推开,红着脸又噘嘴道:
“爷一上来就往人心窝里捅,又没个正经,就知道作践我!”
冯一博见她不哭了,又伸手揽住她的香肩,坏笑道:
“往心窝里捅确实是我不对,我们试试别处。”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