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TXT下载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全文阅读

作者:迷糊又无奈     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txt下载     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国宴都是咸菜,泔水补充油水

    “爷和我一直视二老为亲生父母和公婆,大嫂子就是我们爷的亲姐姐,也是我的亲姐姐,自然不必客套。”

    宝钗打起圆场,还笑着道:

    “这事其实也简单,就和荣府老太太说,咱们老太太想外孙,留他住一阵子就好了,那边必不会为难。”

    李孟氏反应过来,也忙道:

    “就是,我想外孙子了,接过来来亲近亲近,何况咱们一门双探花,送到这边你也可以放心兰儿的功课了。”

    “何止是双探花?”

    宝钗笑着接口,把众人说的一愣。

    楚国侯府就李守中和冯一博,不是双探花还是什么?

    “咱们府里可是两位帝师呢!”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

    李守中如今是太傅,冯一博也是少师,可不是一门师徒两位帝王师!

    这还不算,宝钗还继续道:

    “况且等林妹妹过门,爷说林老爷也会搬过来呢!到时候,咱们可就是一门两帝师,师徒翁婿三探花!”

    众人闻言,顿时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李孟氏深喜宝钗的周全,此时笑着赞道:

    “一博媳妇这么一说,还确实是这个道理!”

    同样身为寡妇,李婶娘最能体会李纨的心情。

    她明白自己刚刚有些想歪了,自然难免有些尴尬。

    这时候见有人圆场,就也忙跟着附和道:

    “不错,不错,兰儿身边若有三个探花,说不得将来就能考个状元出来!”

    李纨借这个机会,已经整理了一下思绪。

    她勉强一笑,有些为难的看着宝钗,口中迟疑道:

    “可是……”

    宝钗何等通透之人,不等李纨继续就已经明白她的担忧。

    当下,宝钗便笑着道:

    “大嫂子不必在意我,我每日就在屋里很少出来,今天也是听说大嫂子过来,才跟着凑个热闹,何况我也是兰儿的姑姑,姑侄之间哪里就这么外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纨也只能半推半就的道:

    “那我回去和我家老太太、太太禀明,再让人送兰儿过来吧。”

    冯一博闻言,笑着道:

    “何必折腾,我让人过去送个信去,说恩师和师娘留你们住几天就是。”

    “这……”

    李纨迟疑了一下,想着既然答应,不如就彻底些,便摇头道:

    “那边还有不少事需我处置,兰儿自己留下就好。”

    这边,李纨答应让贾兰在楚国侯府住上一阵。

    另一边荣府之中的宝玉,很伤心但也很开心。

    伤心的,是十几个是漂亮的小伶人都走了。

    对他来说,大观园里又冷清了些。

    开心的,则是多了两个高丽姬。

    之所以是两个,是因为冯一博送个贾环的高丽姬,被王夫人找赵姨娘换了过来。

    还美其名曰,自家培养的比外人更妥帖。

    实则心中想的自然是:

    环老三什么身份,也配和宝玉用一样的?

    赵姨娘对此倒是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她满心欢喜的,借机将早就相中的彩霞要了过来。

    而彩霞原本就对宝玉无感,反而对贾环青眼有加。

    被安排到贾环这边,她自然乐得接受。

    若说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可唯独贾环这个当事人心中愤恨不已。

    但荣府之中,还没人敢和王夫人叫板。

    所以他也只敢私下里发发脾气,把气撒在彩霞的身上。

    这样的举动,难免让彩霞心中的落差感很大。

    一时间,只觉得这偌大荣府,竟没一个爷们儿值得托付。

    好在,还有赵姨娘和探春好说歹说的才勉强劝住了。

    而宝玉本就是个没心肝的,又原本就对冯一博送给贾琏的几个倭女羡慕不已。

    他前些日子就经常会去那边走动,或是叫来一起和姐妹们问问海外的事。

    倒是让荣府的几人增长了不少海外见闻。

    这一次得了两个高丽姬,参与也很快就将伶人们忘在脑后。

    对于冯一博送个贾环,他也没什么想法。

    同样的,他觉得王夫人重新分配丫鬟也是天经地义,并没觉得抢了贾环的。

    毕竟宝玉也已经习惯了,荣府向来就是王夫人说了算,有好的也一向先可着他来。

    这次的两个高丽姬,和贾琏的倭女一样。

    都会说汉语,可以给他讲很多高丽的民俗。

    他这边听着听着,心思就飘远了。

    便想到该和姐妹们一起分享一下。

    于是,他先让丫鬟去打探了一下,随后就带着两个高丽姬到暖香坞这边,来找探春和惜春。

    贾府因为抄家的缘故,女卷们都暂时搬到大观园中居住。

    贾母选了离怡红院最近的潇湘馆,王夫人则住了蘅芜苑。

    邢氏在迎春原来住的紫菱洲,带着邢岫烟一起住。

    赵姨娘搬进了探春的秋爽斋,还带着未成年的贾环一起。

    探春和赵姨娘一见面就难免吵架,所以白天就经常拉上邢岫烟,一起避到仅剩的姐妹,惜春这边的暖香坞来。

    宝玉此时带着二人,穿过藕香榭,来到暖香坞。

    刚刚宝玉已经让丫鬟打了前站,所以探春几人对他的到来并未惊讶。

    两边简单招呼之后,探春就好奇的道:

    “这就是冯大哥送来那两位高丽的姐姐吧?”

    对于王夫人将贾环的高丽姬要来送给宝玉,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本来贾环就还小,没到收房姬妾的时候,有彩霞那样家中用惯的妥帖丫头伺候,才是最好不过。

    所以宝玉带着两个高丽姬过来,虽有炫耀之嫌,她也没有冷脸相对,甚至还主动问起。

    宝玉一听正中下怀,就一脸得意的道:

    “没错!你们一定猜不到,她们是高丽国的名门之后,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孙女!”

    高丽的行政机构基本照搬中原王朝,施行的是三省六部制。

    这两个高丽姬,确实都是高丽高官的后人。

    只不过,都是不受宠的庶女。

    正因如此,才会轻易牺牲她们,被送来讨好冯一博。

    宝玉这样的炫耀,让探春不由感慨道:

    “海外属国的重臣之女都被送到冯大哥府里做丫鬟,可见冯大哥如今的权势之隆,已经远播海外了啊!”

    邢岫烟和惜春闻言,也都点头表示认同。

    实在是因为,贾琏屋里几个倭女之中,还有倭王后人。

    说起来,相当于倭国的郡主呢。

    当然,王室血脉在倭国也不算什么,好几个大姓都是皇别。

    对于贾府这样的人家,海外的皇室血脉还比不过大魏的侯爵。

    但这也足以让人唏嘘了!

    宝玉听她们夸起冯一博,便连忙转移话题,让两人讲述高丽的民宿。

    两人倒是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开始讲述。

    讲着讲着,就说到了高丽的饮食。

    从民间的食物,说到了宫廷的餐标。

    高丽礼部侍郎的女儿朴金秀,此时就一脸自豪的道:

    “我母亲说,我们王上每餐都要吃铜碗宴,那就是帝王的享受。”

    姐妹几人对视一眼,探春不由好奇问道:

    “铜碗宴是什么?”

    身为王室,用金碗也不为过。

    就连荣府都有不少金银器皿,铜器虽然我有,却也不值得炫耀吧?

    “是我们王上的宫廷宴席!”

    高丽兵部尚书的孙女李秀爱接口,也跟着一脸自豪的介绍道:

    “用高丽最为华贵的铜碗,盛装的各种小菜,有桔梗、豆腐、打糕、萝卜片汤……”

    说到这里,她微微卡壳了一下,朴金秀忙接口道?

    “还有明太鱼和参鸡汤,你们想想,只小菜就有六种,每餐都要吃八道菜,是不是丰盛至极?”

    就这?

    你管这个叫宫廷宴席?

    大魏的贵人虽然也多以清澹为主,可也不能吃这样的粗茶澹饭吧?

    就算村野乡间的地主乡绅,也不至于满桌都是小菜吧?

    贾家几个姑娘和邢岫烟闻言,不由都面面相觑。

    难道这些小菜用的是什么特殊手法?

    如若不然,就算荣府的下人也比这吃的好些,乡下地主也会时常见见荤腥。

    就算从穷苦日子过来的邢岫烟都觉得,自己虽苦,也不至于餐餐咸菜下饭吧?

    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就算是崇尚节俭,也不至于寒酸至此吧?

    大魏崇俭的时候,都是减少菜品。

    可高丽的堂堂一国之主,吃的却全是小菜和小菜?

    所谓宫廷宴席八道菜,也就一道人身鸡汤听着能算个硬菜。

    其他的,不是小菜就是鱼干。

    哦,对了,还有白事宴席必不可少的豆腐。

    所以,高丽是不是对“宴席”有什么误解?

    一时间,以贾府众人的涵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偏偏李秀爱见此,以为高丽王的宫廷宴镇住了她们,还补充道:

    “也只有王上才会如此丰盛,我们平时也就有四道小菜。”

    见她一副似乎在谦虚的模样,贾府众人更不知如何面对。

    说小菜上不得台面,有点伤人自尊。

    说你们真奢靡?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好在,众人也算见识到什么叫小国寡民,什么叫穷乡僻壤。

    好歹也让众人增长了不少见闻,再次印证了海外的贫瘠。

    探春这时忽地想到什么,随后瞪大眼睛,差点掉下泪来。

    宝玉听了高丽姬的介绍,也正自有些迷惑。

    这时见探春忽地红了眼眶,便关切的道:

    “三妹妹,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探春忙别过头去,抹了抹眼角,挤出一个笑容道:

    “许是被檀香熏了一下吧!”

    惜春崇佛,屋里香火从未断绝。

    所以探春倒也不是胡说八道,暖香坞里确实烟雾缭绕。

    但她突然难过,却不是熏的那么简单。

    之前贾琏屋里的倭女,就说起倭王过的不好。

    最艰难的时候,三餐无以为继,死后都没有葬礼。

    她当时听了,只当海外趣闻来着。

    可今日,她又得知高丽国王过得还不如乡下地主……

    探春顿时联想到,会不会是海外藩国都这么苦?

    自己将来远嫁东海,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不行!

    我得找个机会求二姐姐问问冯大哥!

    上次只顾着问及人品才华,却没问这些细节。

    探春心中担忧,却不好在这里倾吐。

    而宝玉自己也被暖香坞的檀香呛到了,倒也没怀疑探春的解释。

    而且他此时心中对两个高丽姬充满了同情,决定用饭的时候,给她们加两个菜去。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铜碗宴在高丽真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毕竟济州岛留下的高丽人,连黑龙军的泔水都不浪费。

    驻扎济州岛的是黑龙军精挑细选的骑兵部队,餐餐不说大鱼大肉,也绝不缺少油水。

    被高丽跟捡回去之后,下点面条就是一顿美食。

    千百年后,说不定就能申遗一个“驻军火锅”什么的。

    如果说高丽的宴席让贾府众人无语,后面讲到的高丽婚俗就让他们觉得害怕了。

    如果说前面的流程,什么誓父母,醮礼,交拜礼,卺杯礼……等等,都是从中原王朝照搬的。

    那高丽就是典型的,对着答桉都没抄好!

    因为……

    “……宾客们会送上鲜花和纸扎的花圈,并在上面写着吉祥话,以此表达对新人的祝福。”

    贾府几人听到这里,都是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你说花圈,是用鲜花和纸扎的,不会是……”

    宝玉咽了咽口水,没有说出“丧礼”两个字,而是确认道: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秀爱闻言,疑惑的道:

    “就是用各种花扎成圆形,再贴上各种祝福。”

    她一边说,一边还比划着。

    探春听的更想哭了,不甘的道:

    “贴的不会是白纸吧?”

    朴金秀点点头,理所应当的道:

    “当然是白纸黑字,白色在我们那里象征吉祥,就和……”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又忽地兴奋道:

    “对了,就和过年时候的对联一样。”

    好家伙!

    结婚送花圈,就少了一个“奠”字。

    过年贴白纸黑字的对联,不知道的以为是挽联呢!

    就算你们想把中原学到的东西本土化,也该在弄清楚里面的含义基础上再进行改编吧?

    要知道,改编可不是乱编啊!

    你把小菜当宴席就算了,可把喜事改成了丧事了还了得?

    这也太渗人了吧?

    这一下,让探春对海外生活的向往消失殆尽。

    剩下的,就只有欲哭无泪了。

第三百九十章 都往冯府跑

    李纨满腹心事的回到荣府,先回了趟稻香村平复了好一阵,才往蘅芜苑这边来了。

    得知王夫人在潇湘馆陪着史老太君说话,她便又往潇湘馆去禀告。

    一到这边,只见探春正一脸恳求的说着什么。

    本想开口的李纨一见这个情况,便没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到王夫人身后伺候着。

    “老太太,太太,我真的是想二姐姐了,让宝二哥送我过去一趟。”

    探春得知倭国和高丽王室的惨状,便急于去冯府找冯一博确认一下。

    可到了这边,刚一提起要去冯府,贾母就冷哼一声。

    于是,探春将迎春搬出来当借口。

    毕竟她们姐俩的关系好,荣府人尽皆知,过去探望一下也属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的借口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贾母闻言,只扯了扯嘴角,依旧没说话。

    倒是邢氏见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

    “呵!如今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是说去就去的?”

    这话一出,李纨在旁微微皱眉,觉得邢氏话里有话,似乎是在点她。

    “你想二姑娘了,便让人叫她回来便是,以后咱们府里的人,有事没没事的,最好都少往那边凑!”

    李纨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多少就是针对她了。

    要说贾府谁去冯府最多,那自然是她。

    毕竟父母就在那边,不去冯府也见不到啊!

    再加上,她这次回来还要禀告贾兰留在那边的事,

    看现在这个情形,她怕是没法说了……

    探春一听,顿时更急。

    她想找的是冯一博,若是叫迎春回来还得跑两趟才能得到结果。

    而且这事最好还是当面确认,不然冯一博随便湖弄两句她也不知道。

    当下,她便委屈的道:

    “冯府也是咱们老亲,当家的女人又是宝姐姐,我过去走动一下也没什么吧?况且,二姐姐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冯府的姨娘,如何能任人呼来喝去的?”

    这话就是在告诉邢氏,迎春回不回来还是要看冯府,不是你召之即来的。

    邢氏一听,继续阴阳怪气的道:

    “三姑娘说的也是,如今冯府连太后都敢违逆,哪里会把咱们娘们儿放在眼里?”

    贾母闻言,顿时露出不屑之色。

    贾赦两口子对冯一博当朝逼宫,让他们落得去职抄家之事芥蒂极深。

    毕竟,不止贾赦的一品将军没了,邢氏的诰命也一起没了。

    而贾母向来帮亲不帮理,即使贾赦不得她宠爱,那也是亲儿子。

    更何况,她对于丈夫留下的爵位也是心疼不已。

    因此,自然也对冯一博极为不满。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二姐姐身为晚辈,大太太找她自然就来了,想来冯府也不好阻拦。”

    探春看出贾母和邢氏的芥蒂,却还是不想放弃。

    她先捧了邢氏一句,又转而说起自己的难处,道:

    “可我毕竟只是妹妹,哪有当妹妹的让姐姐来看的道理?”

    这话听着,像是在求邢氏把迎春叫回来。

    然而探春知道,以邢氏的性子根本不会凭白帮她。

    “你也别拿话哄我,我又不是她亲娘老子,若是你想她了,便让大老爷唤她回来便是。”

    果如探春所料,邢氏斜睨她一眼,又把贾赦拉出来搪塞了一句,还不冷不热的道:

    “只是,咱们也把戏班子送去了,已经还了他们的情,以后能不来往

    就不来往了,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探春抿了抿唇,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便一脸期待的看向王夫人。

    邢氏是她伯母,王夫人才是她嫡母。

    只要王夫人点头,就算贾母也不好阻拦。

    “探丫头,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可惜的是,一直没出声的王夫人见状却也摇了摇头,还叹道:

    “唉!现在两府之间还是莫要太过密切,不然,别人以为是咱们贾府怕了他们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里正因冯府的事生气,你却非这个时候提起。

    这火上浇油的事也是好做的?

    可惜,郁闷归郁闷,到底也是二房的事,王夫人自然不能不理。

    她忙朝贾母挤出个笑容,劝道:

    “老祖宗息怒,想是亲家母知道荣府事多,怕兰儿太小了,经不住事,这才留他住上几日的,做外祖母的心情您是最能理解的,等咱们这边理顺了,再让人接回来就是。”

    当初贾敏过世,贾母就再三派人过去。

    如今,王夫人拿这个说事,贾母心中窝火也不好发作,只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李纨一听,忙附和道:

    “太太明鉴万里,想来我母亲就是这个意思。”

    王夫人又看了探春一眼,见她委委屈屈的不敢说话,便叹了口气,又道:

    “既然兰儿在那边,也不差一个姑娘了,不如就让宝玉送探丫头去一趟,对外就说是去看兰儿的。”

    贾母闻言,顿时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却听王夫人又补充道:

    “她明年就要远嫁海外,就让她和姐妹们多见见吧。”

    这次贾母闻言,只轻叹一声没再阻拦。

    第二天,宝玉带人将探春和惜春一起送到了冯府。

    探春姐妹俩直奔后宅,先去拜见了李孟氏和薛姨妈,又去探望宝钗不提。

    宝玉上门,冯一博本来没有露面。

    只设了宴席,让薛蟠帮忙招待一下。

    可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禀告:

    “大爷,宝二爷说有要事相商,非嚷着要见你,薛大爷劝不住,就让我来问一下,看大爷是否愿意见他一面。”

    冯一博闻言,沉吟了一下。

    看在元春的面上,他还是决定给宝玉个面子。

    回去换了衣服,来到堂前,便笑着道:

    “宝兄弟上门,原该我亲自接待,只是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好,又想着也不是外人,便让舅兄待为出面,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他一边寒暄着,一边进了堂中。

    宝玉听见声音就已经起身,忙朝冯一博施礼道:

    “无妨的,是我耽搁了冯大哥的正事,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必须要当面说才好。”

    冯一博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笑着道:

    “哦?宝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宝玉等下人给冯一博摆好餐具酒具,才满脸真诚的道:

    “冯大哥,我知道荣府的戏班子送给了你,所以特地前来,想要请你一定好好照顾她们!”

    “就这事?”

    冯一博看着满脸真诚的宝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真诚很多时候可以当作必杀,但只会真诚就是杀必。

    宝玉就是那个对谁都很真诚的人。

    一个只有态度,没有行动的杀必。

    既然看在元春的面上来了,那今天就帮元春教育教育他吧。

    想到这,冯一博就笑着道:

    “既然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人了,如何处置自然是我的事,若是荣府舍不得,现在领回去还赶趟。”

    他满面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在表达不满。

    宝玉一听,顿时急切的摇头道:

    “不是不是!”

    冯一博见状,又笑着道:

    “如果不是,那宝兄弟对冯府指手画脚又是何意?如果我去荣府,让你们对下人好点,荣府怎么想?”

    宝玉见他误会自己,都快急哭了,忙解释道:

    “荣府对下人向来宽厚,如何

    不好了?”

    很显然,他关注的点不是指手画脚,而是荣府是不是宽厚。

    冯一博心中微微一叹,却继续笑道:

    “你的意思是,冯府对下人不够宽厚?”

    宝玉闻言,也只能接连摇头,否认道:

    “不是不是!”

    冯一博点点头,不紧不慢的道:

    “荣府既然宽厚,袭人几个怎么离开了?”

    ???

    宝玉瞪大眼睛,傻傻的问道:

    “冯大哥你怎么知道?”

    冯一博先是一惊,随后失笑道:

    “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他第一反应,以为宝玉猜到这事和他有关。

    不过,只一瞬间又反应过来。

    就算知道是自己做的又如何?

    再说,贾府的那点事自己知道了又怎么了?

    筛子一样的地方,谁想知道都能知道。

    更何况……

    “啊!想是宝姐姐和姨妈提过。”

    宝玉这时也恍然的点了点头,还带着不舍的道:

    “她们不一样,她们是不甘只做妾……”

    在他看来,袭人是不想做妾,鸳鸯是看不上贾赦,茜雪则是没得选。

    “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天生***?”

    冯一博不屑一笑,又道:

    “宝兄弟你生的好,很多东西伸手就能碰得到,只是你懒得去碰,但我不得不说一句,若想改变别人的命运,就别把命运寄托在别人手里。”

    宝玉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

    但他就算听明白了,却不想明白。

    越挫越怂,得过且过。

    就是他的性格底色。

    冯一博也不管他明白没明白,都选择说透。

    “你如果想要戏班子那些人过得好,那就自己去做,我可以将剩下的人送还荣府,你可以亲自让她们过得更好一些。”

    看着一脸惊讶的宝玉,他又补充道:

    “前提是,你得学会自己面对。”

    宝玉最大的问题,就是多情又无情。

    多情,是对人都很真诚。

    前提是长得漂亮。

    无情,则是遇到点事就选择逃避。

    还能很好的给自己开解。

    冯一博今天就是想给他上一课。

    不求让他立刻学会面对,至少要让他没那么容易开解自己。

    “我……我……我……”

    宝玉犹豫再三,还是不敢答应。

    最后,只唯唯诺诺的道:

    “我只是想冯大哥能看在我的面上,让她们在冯府过得好些。”

    果然不出所料,宝玉的选择依旧是逃避。

第三百九十一章 相提并论,土地公有

    “宝兄弟,这件事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了她们选择,愿意留下的,冯府自然不会亏待,愿意回家的也已经给了盘缠,并且让人送上官船,回江南投奔家人去了。”

    冯一博见他一直拿这件事打马虎眼,干脆就把这件事说开了。

    听到他终于正面回应,终于不再讲那些道理,宝玉也不由松了口气。

    可他刚露出笑容,想要感谢一下,却见冯一博又笑着道:

    “只是说起来也是有趣,教习和乐师们想来你也不会关心,而那十二个伶人,只有宝官和玉官选择了回家,其他的都选择了留下,看来这宝玉二官对我,可没有宝玉兄弟这般信任。”

    宝玉听出他话话里有话,却只讪笑着道:

    “想必是她们家中还有亲人吧!”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送探春,顺便关心一下那些伶人。

    若是早知道冯一博过来之后会这样,他绝对不会多嘴关心这事。

    可惜,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倒是觉得,这宝玉二官的选择也不错,或者说,她们一旦有了选择的权力,就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冯一博话里有话,宝玉已经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可这样的道理对于宝玉来说,直如跗骨之蛆,心中已然腻味不已,却又不好翻脸。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能不见冯一博就绝对不见了。

    “毕竟我说将来不会亏待她们,都是虚无缥缈的承诺,主动权完全在我,而我说不定回头我就忘了。”

    眼见冯一博绕来绕去,终于要绕到自己身上,宝玉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露出一丝不耐的道:

    “忘了就忘了吧,冯大哥,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现在知道你已经有了安排就足够了。”

    冯一博听出他的不耐,却依旧不打算结束,还道:

    “就算今日没有宝兄弟托我多加照顾,我也会这么安排,可若我事前没有安排,直接答应给你这个面子,回头就抛之脑后,那你的一片心意不就付之流水了吗?”

    “我相信冯大哥言出必行,况且……”

    宝玉敷衍的回应了一句,顿了顿,又收起不耐,恳切的道:

    “我也只是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这个就是他的心里话。

    这些伶人的美好,让他心中有些牵挂,但还没到他为之付出行动的程度。

    来都来了,顺便过问一下即可心安理得。

    “好一个无愧于心,可见宝兄弟心地纯善。”

    见冯一博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可就在宝玉以为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却又笑着问道:

    “只是,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但当你面对其他困难的时候,也是问一声就无愧于心了吗?”

    话到此处,宝玉真的想一走了之。

    以他的聪明,自然明白冯一博是在告诉他:

    求人不求己。

    可这样的大道理,正是宝玉最不耐烦的。

    他实在不明白,冯一博为何专挑他不爱听的说。

    “宝兄弟,你该知道,太后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我也看在太后的面上,才和你说了许多。”

    提起元春,宝玉微微有些意外。

    这个胞姐进宫多年,他心中的记忆早已模湖。

    若非贾母偶尔会提起过往,说起当年她是如何教导自己。

    再加上之前省亲,她对自己也格外不同。

    宝玉甚至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这个姐姐贵为太后。

    这对荣府和

    他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因此成了国舅,在各处都备受追捧。

    而对于这样的追捧,宝玉虽然从未提起,心中却十分受用。

    此时听到冯一博提起太后,他终于压下心中的不耐,想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已经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你并不认同。所以,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要送给你。”

    宝玉闻言,不得不做洗耳恭听状,当即躬身一礼道:

    “请冯大哥赐教。”

    冯一博见他态度有所改善,轻轻点点头,便道:

    “孟子曰:富贵不能Y,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他开篇引用圣人言,顿时让宝玉的好奇散了一半。

    “还有很多人觉得,大丈夫是有志气、有节操、有作为,生于天地之间,济世安民,忠君报国的男儿。”

    搞了半天,还是这些大道理?

    宝玉听到这里,剩下的一半好奇也都消磨殆尽。

    这时,冯一博微微顿了顿,话锋一转道:

    “可我认为,一个男人,只要能扛起自己该扛的责任,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责任……

    宝玉听到这个词,就从心里抵触。

    但他不想再听对方啰嗦,便连忙挤出个笑容,带着几分谄媚的道:

    “冯大哥博闻强识,在下今日受教了。”

    “你要知道……”

    冯一博意犹未尽的还想继续,却见绣橘出现在门口。

    似乎见他正在说话,便没有进来打扰。

    冯一博朝她挥挥手,绣橘才过来一礼:

    “大爷,我家姨娘有请。”

    宝玉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忙道:

    “冯大哥你快去吧,今天三妹妹过来就是想和你问问海外的事,我不过是送她过来,顺便提一嘴别的罢了。”

    冯一博见他忙不迭想让自己离开的模样,不由失笑着摇头道:

    “看得出来,宝兄弟不喜欢听这些。”

    宝玉讪讪一笑,算是默认。

    没想到冯一博笑了笑,却依旧继续道:

    “所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些,毕竟如今荣府的重担落在二房身上,将来陛下亲政,说不得还有圣恩降下。”

    将来宣治帝亲政,会降恩让贾政的爵位世袭。

    元春为了安抚家人,其实已经对王夫人透漏过一点。

    可宝玉对此并不清楚,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一博摇摇头,又道:

    “说的有些远了,但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太后把精力都放在陛下身上,而不是因为娘家分心,也不求你立刻就能承担起家业,只希望你能在午夜梦回之时,多在心中揣度揣度吧。”

    说完,冯一博叹了口气,便带着绣橘离开,往后宅去了。

    “吁~”

    宝玉长长地舒了口气,颓然的瘫在椅子上,又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宝兄弟,我陪你喝!”

    薛蟠幸灾乐祸的一笑,又劝道:

    “你要知道,你冯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确实严苛了些,虽然是为我们好,但也难免高看我们了,要是我们能做到,还用他说吗?”

    说到这里,他也惆怅了起来,斟满一杯,提起道:

    “唉!不说这些没意思的。来!我们喝酒!”

    ???

    宝玉满脸的问号,有些憋屈的和他碰了一下。

    自

    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相提并论了?

    他没被冯一博的话打动,却被薛蟠的话狠狠伤到了自尊。

    这边,宝玉开始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和这个呆霸王被归为一类。

    另一边,冯一博已经到了迎春的屋里。

    两边见礼之后,他便问道:

    “听宝兄弟说,三妹妹此来是为了闻询海外之事?”

    上一次,东海郡那边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也不知探春这次过来又要问什么。

    “冯大哥前阵子不是送给荣府几个倭女,昨日又送了两个高丽姬嘛。”

    探春听他问起,微微有些羞赧的道:

    “我听了她们的讲述,想问问海外果真那般……”

    冯一博一听,似乎不是问东海郡的事,便笑着道:

    “她们说了什么?”

    事已至此,探春便直接说了出来。

    “倭女说,倭王的生活……”

    “高丽姬说,高丽王的宫廷宴……”

    听探春将两国王室的凄苦讲完,冯一博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们说的对也不对。”

    他心中有些好笑,但还是解释道:

    “倭王此前并无权力,只是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真正权力在在情理之中。”

    “而东海郡是东海郡王一手打下来的,在东海郡说一不二,二者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东海郡的土地和财富大多都是黑龙府的私产,不说富可敌国,穷奢极欲,也不至于像倭王那样凄惨。”

    “高丽多山地,土地十分贫瘠,还地处东北,冬季漫长,为了方便储存,自然要腌成咸菜,物资贵乏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吃饱就不错了。”

    “而东海郡地处热带,四季温热潮湿,自然不缺各类瓜果蔬菜,更何况,东海郡王和他的手下都出身江南,自不必担心不合你的口味。

    探春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迎春见她这副模样,在旁忍不住笑道: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探春一听,脸上一红,嘴硬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只是听说还在王室清苦,有些忧心咱们大魏百姓在海外过得不好罢了。”

    探春刚刚讲了两国王室的事,冯一博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所以从始至终,她并没提起东海郡。

    可现在这么一说,就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了。

    迎春忍不住笑道:

    “是是是,你担心海外移民,问的也不是是东海郡王府的事,咯咯咯!”

    探春顿时羞恼的拉扯了一下,口中道:

    “二姐姐!”

    她嘴上喊着迎春,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却不由看向冯一博。

    冯一博见此,笑着为她解围道:

    “不论在大魏还是在东海郡,都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不好的,相比之下,东海郡过得顶好的人不多,过得不好的人也不多,大多人衣食无忧就是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探春的好奇,不由问道:

    “这是为何?”

    冯一博笑了笑,带着一丝傲然的道:

    “因为,东海郡的土地归黑龙府,想买地是不可能的,只能按照黑龙府的限制,租赁固定数量的土地,这就避免了豪族世家兼并土地,而且也是因此,粮食大多流入黑龙府,由黑龙府官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价格调控,避免商人囤积居奇。”

    东海郡的土地,是黑龙府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名义上都是黑龙府所

    有。

    不论是耕种还是盖房,都需要黑龙府审批。

    这样的极致的土地兼并,就变相达成了冯一博想要的土地公有。

    这正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笔。

    说到此处,他满是笑意的道:

    “所以,普通人想在东海郡想大富大贵不容易,但只要勤劳肯干,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探春闻言,不由大为惊诧,沉吟了一下,天真的问道:

    “这么说,要是大魏也将土地收归朝廷……”

    她是闺阁女子,却也明白了几分这样做的好处。

    国家税收稳定,百姓衣食无忧。

    这样的国家,说是大同也不为过了。

    可到底只是闺阁女子,对于朝廷的运转毫无了解。

    大魏幅员辽阔,各处民情不同,土地多寡不同,各方世家大族和当地豪族盘根错节。

    哪是简单粗暴套用政策就能解决的?

    “肯定行不通。”

    冯一博笑着摇头,解释道:

    “东海郡是建国之初就奠定了这个规则,而且东海郡虽然地盘不大,但人却更少,地多人少的情况下,自然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大魏情势则复杂的多,暂时还没有施行这个政策的环境,真要这么做,全天下的地主们也会群起而反之,实在得不偿失。”

    大魏的权力架构的底层,就是地主乡绅。

    除非彻底打破这个权力架构,不然就不可能实现土地公有。

    探春失望的点点头,又问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对于朝堂的事她不懂,却也听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果能够实现,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显然,这触及了地主乡绅的利益。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时机还未成熟。”

    冯一博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转而继续和二女聊起海外的事。

    他刚刚说,时机还未成熟。

    然而实际上,他却已经将奏折写好,只是迟迟没有递交。

    他必须要仔细斟酌一下,这道奏折该由谁来牵头。

    即使权势如他,也不敢轻易提出。

    现在,他正需要一个人先试试水。

    而他负责在后面保驾护航,查缺补漏。

    之所以这样慎重,是因为这道奏折的核心,就四个字。

第三百九十二章 摊丁入亩?谁来挑头?

    “啧!你小子的鬼主意真是层出不穷,可这一手看似绝妙,若是成了也是善政一桩,但核心问题却依旧还在……”

    陈勤之看着冯一博早已写好,却没有递交的奏疏,一时眉头紧锁。

    虽然他早有预料,只要改革必然会有这一步。

    但还是没想到,冯一博会这么快就拿出方案。

    可即使这个方案让人拍案叫绝,却依旧没能绕开最根本的利益冲突。

    想到王安石和蔡京的下场,他不由叹道:

    “一旦推行,你怕是要被天下人恨死,被人冠以荆公门徒之称谓啊!”

    说到这里,陈勤之犹豫起来。

    冯一博的这个提案,实在让人惊艳。

    若是真能推下去,大魏说不得就能迎来中兴。

    可是一旦失败,说不定就有改朝换代的危险。

    但,他犹豫的也不是做不做,而是由谁来做。

    这个冯渊,年纪轻轻又惊才绝艳。

    若是由他来做,万一失败就彻底断绝仕途。

    这样的人才不能做官,对于大魏来说损失就太大了。

    而他这个老头子本就行将就木,若是拼一把,不管成与不成,也没什么遗憾。

    成功了青史留名,传颂千古。

    即使失败,要背负骂名,也能给这个年轻人留下经验教训。

    况且等时机成熟后,以他的才智必然还能东山再起。

    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成功的几率大增。

    到那时,自己也不虞背负太久的骂名。

    陈勤之这边,还在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冯一博就失笑道:

    “若是好办我就直接上疏启奏了,还用和您老商量吗?”

    他自然早知如此,不然也不会来找陈勤之。

    但他此来,可不是让陈勤之给他顶锅的。

    说到此处,冯一博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其实这事想要推行,有些难度,却也没那么难。”

    这封奏疏的核心,就是“摊丁入亩”。

    囿于古代的生产力所限,历史上的每一次变法怎么也绕不开四个字。

    “核田归税”。

    也就是核查田亩,加强税收。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有税收上来了,才能强国。

    成功了,很可能就打造一个盛世。

    哪怕成功一半,也能来个王朝中兴。

    而失败了,或者干脆躺平的朝代,最后就逃不了王朝覆灭的命运。

    商鞅成功了,才有始皇帝一举灭了六国。

    而王安石彻底失败了,北宋只能被灭。

    冯一博说要改革,自然也避不开这一点。

    而其他做法,要么限于生产力,要么限于现在的局势,都不适合。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摊丁入亩最适合这个时代。

    而摊丁入亩,就核田归税的一种模式。

    准确的说,是相对温和的一种模式。

    可即使摊丁入亩再温和,核心也是土地问题。

    因此,陈勤之听到他的话就也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有办法?”

    虽然冯一博总能从不同角度解决各种难题,但历史上主持变法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人?

    别人不说,就说王安石。

    无论人品学问,执政能力,都有口皆碑,让人无可指摘。

    却也因为触及太多人的利益,倒在了变法这条路上,为此背负千年骂名。

    现在冯一博说能推行下去,陈勤之自然而然就表示怀疑。

    “这事算是善政,却非仁政,施行下去对百姓的好处有限,而对大魏朝廷却有极大的好处,但反对的,也不是平民百姓,必然是持有土地的士绅、地主。”

    冯一博先将摊丁入亩简单定性,随后才道:

    “所以,我们只要拉一派打一派,这事就会简单许多。”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土地,就是所有经济行为的核心。

    在私有制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很容易走向贫富两极分化。

    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而土地作为经济核心,自然会聚集在小部分人的手中。

    耕者无田,只能被地主肆意剥削。

    最终矛盾爆发,整个社会体系就会崩溃。

    因此,每个王朝快则百十年,慢则几百年,必然要面对土地兼并的问题。

    所以改革的核心,就是土地两个字。

    如果想要彻底解决,以冯一博的见识也不是没有办法。

    而且,他还知道两个办法。

    第一个,就是实现一定程度的公有制。

    也就是东海郡现在的模式。

    东海郡所有土地都在黑龙府名下,种地的都相当于是佃农。

    都是同一家的佃农,就相当于没有佃农。

    只要黑龙府不肆意盘剥,东海郡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而这种类似于租赁、承包的方式,就是变相的公有制。

    只要土地都在他的手里,自然不存在兼并问题。

    另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将生产力提高到一定程度。

    可除非能立刻引领工业革命,不然在现有条件下很难有大的提升。

    所以,这两个方式对于此时的大魏来说,显然都不现实。

    正因如此,冯一博才会因地制宜,对大魏提出摊丁入亩,这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摊丁入亩算是善政,却并非什么“仁政”。

    说白了,这是一种核田归税的手段。

    也是一种不够彻底的改革。

    因为这种做法让国家强大的同时,也会触及太多人的利益。

    摊丁入亩脱不开核田归税窠臼,一样不彻底,也都绕不过地主对佃农的剥削。

    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摊丁入亩,就是取消丁口人头税,按照土地收取。

    因为丁口税收得紧,农民就会成为地主的家奴,朝廷就收不上税。

    可现在从丁口税改为土地税,只要核查土地就够了。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管朝廷如何加征,地主只要加租就好了。

    你可以不做家奴,但该干的活一样少不了,该交的粮也一颗少不了。

    任何形式的征收和摊派,最终都会被转嫁到平民身上。

    所以,摊丁入亩对于百姓来说不是仁政。

    反过来说,也只有国家强大,百姓才能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摊丁入亩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是强国的良药,是大大的善政。

    “你的意思是,分化天下士绅、地主?”

    陈勤之沉吟良久,可眉头锁得更紧了几分,最后沉吟道:

    “难道你不怕引起动荡吗?”

    别说涉及人家的根本利益,人家根本不可能被轻易分化。

    就算真被分化成功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新旧党争就让大魏朝堂一地鸡毛。

    要是天下士绅地主都牵扯其中,那整个大魏还不鸡飞狗跳啊?

    冯一博闻言,却自信的摇摇头,道:

    “动荡是避免不了的,但只要分化了士绅、地主,就能将动荡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在他看来,核田归税的本质,其实就是朝廷,地主,农民的三方博弈。

    摊丁入亩则是朝廷稳定收益的手段。

    最大的好处,就是为博弈之中占据优势,利于财政稳定。

    因此,摊丁入亩对于士绅、地主来说,也就相当于朝廷加征。

    反弹肯定是难以避免的,毕竟谁也不想交出自己手里的钱。

    但要说有多严重也不至于,只要控制得当,没人会因此造反。

    最怕的,就是阳奉阴违。

    所以,冯一博才说拉一派打一派,就是想要形成监督机制。

    “此事推行,看似损害士绅、地主的利益,实则,只是将朝廷该收的税收上来,对于百姓也好,对于士绅、地主也罢,只是征收的方式不同,并无加征。”

    听到他的解释,陈勤之却摇头叹道:

    “你太小看士绅、地主的贪婪,也将这事想的太过简单。”

    冯一博见此,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道:

    “确实简单,对策有三。”

    陈勤之闻言一愣,皱眉道:

    “除了分化,你还有两个后手?”

    冯一博点点头,确认道:

    “没错,一共三步。”

    他伸出食指,自信道:

    “第一步,就是刚刚我提到的,拉一派打一派,将士绅、地主进行分化。”

    陈勤之点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还没探讨如何分化,但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冯一博见此,又将中指伸出,笑着道:

    “其次,再杀鸡儆猴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暴力机关。”

    改革必然要有流血。

    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他能成为首辅,自然也不会妇人之仁。

    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威慑一下也是应有之意。

    “最后,加强明暗两路信息宣传。”

    随着无名指抬起,陈勤之眉头紧蹙,不解的看着他。

    好在,冯一博并没卖关子,继续道:

    “明里让百姓知道,有地缴税,无地免税,这是仁政,堵住天下士绅地主的嘴。”

    虽然他明白摊丁入亩的本质并非仁政,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其宣传成仁政。

    更何况,只要摊丁入亩,天下无地的平民就是他天然的盟友。

    士绅、地主想要直接反对,也多少得掂量掂量。

    “暗里让士绅、地主知道,这只是普通的征收,你们如果觉得损失,该加租就加租。”

    好小子!

    陈勤之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招的阴险。

    这是将朝廷与士绅地主的矛盾,转移到士绅地主与佃农之间去了。

    只要明里宣传到位,佃农的不满就会指向士绅、地主。

    可是……

    冯一博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惭愧的道:

    “唉!只是这样,对佃农来说有些残忍。”

    陈勤之对他的奇思妙想,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此时见冯一博忧国之后又开始忧民,心中有些不忍,便出言安慰道: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国富才能民强,咱们一步一步来吧!暂且苦一苦这些百姓,只要你能成功,大魏必然中兴,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方案都是冯一博出的,他自然不会过多纠结。

    闻言,他也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的道:

    “阁老说的是!摊丁入亩也只是个开始,等税收稳定下来,自然还有更多的政策,改革的目的就是国富民强,只有国家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说到此处,冯一博微微顿了顿,目光微凝之下,轻声道:

    “说来,改革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吗?”

    陈勤之见他一脸的坚定,心中欣慰不已,点头道:

    “既如此,下次朝会你就提出此事,到时候我一定全力支持!”

    冯一博闻言,有些诧异的道:

    “谁说我去做了?”

    陈勤之一愣,随即一咬牙道:

    “好!此事就由我来牵头!”

    一开始,他以为冯一博是来征询他的建议。

    可后来发现,这小子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

    那他在后面保驾护航就好了。

    而现在,这小子显然不想出头。

    这么一看,他来找自己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何必阁老亲自出马?”

    没想到,听到他想挑头的话,冯一博竟失笑着摇头。

    这让陈勤之以为,冯一博这是想让他在新党中找个合适的人选。

    可还没等他想好牺牲谁,就听冯一博笑着道:

    “我其实有几个人选,今天来此,就是和阁老商量一下,看谁更合适挑这个头。”

    陈勤之微微有些惊讶,却又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只能迟疑道:

    “你是说……”

    冯一博也不卖关子,笑着接口道:

    “北静郡王水溶,寿荣侯贾政,我觉得都可以。”

    这两个人各有其背后的意义!

    水溶有爵无封,很依赖皇家的垂青。

    只要元春亲自授意,他就没得选。

    贾政更直接一些,他背靠元春。

    即使将来失败会牵扯到元春,最终也不过是提前还政。

    到时候只要委派宣治帝的帝师为顾命大臣,那依旧还是内阁和冯一博说了算。

    只不过冯一博要走向台前。

    可陈勤之刚刚一边点头,一边沉吟着如何让他们两人出面,却听冯一博又继续道: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两个更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阁老愿不愿意。”

    这下,陈勤之不由眉头一皱,疑惑道:

    “哦?还有谁?”

    冯一博微微一笑,吐出两个人选。

    “先帝,和前内阁首辅张松越。”

    “嗯?!?!”

    对于冯一博天马行空的想法,陈勤之不由瞠目结舌!

    好家伙!

    原来这小子是想让先帝背锅啊!

    怪不得来找自己!

个人解读系列:关于银子、月例等经济问题

    关于银价的问题,作者要先声名一下:

    在不同朝代,甚至同一朝代的不同时间段。

    还有不同地点等等因素的影响下,银价都是在波动的。

    所以并非是很多大佬所想那样,以为只要在古代就一两银子能买命。

    作者既然写的是红楼,就先按照红楼里的只言片语,简单推断一下:

    刘姥姥说,一个普通农家,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大概20两银子。

    按照五口人一年大概要吃10石粮食。

    根据历史记录,参考明清的和平时期的粮价。

    大约一石粮食在600-1200文。

    粮食主产地,如湖广地区的价格会低一些取600文。

    同时期的江南,大约在800文,京城大约1000文。

    银价一般一两也在800-1200文左右。

    故事发生在都中,而且咱们为了方便就取个整。

    就按照一两银子一石米来算。

    也就是说吃饭大概是10两多点。

    其他花销,大概是穿的用的,不到10两。

    这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注意!以下就是个人的观点!

    【对于普通人家的定义,个人认为应该是只有花销,几乎没有结余,有少量或者没有欠债的人家。】

    再看乌进孝说的庄子,贾珍说以为至少该有5000两。

    这里按照一个农庄一年上缴五千两以上来算。

    按照佃户留一半维持生计,也就是每户留下20两左右。

    那么一個农庄的规模应该在二、三百户左右。

    庄子的每年收成,就是一万多石粮食。

    按照这个年代,江南一年两熟套种,亩产约莫五百斤。

    那一个庄子的规模大概就是两三千亩。

    最后主人家得到大约五、六千石粮食,折银刚好是五、六千两左右。

    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家禽家畜野味等等,可能有六、七千两。

    如果是丰年,或者狠一点的人家。

    七八千两也是可能有的。

    荣宁二府在江南,本来应该有不少这样的庄子。

    大概率是几代人分出支脉,把庄子也带走了部分。

    现在宁府大致剩不到十个了,一年进账也在七八万两左右。

    荣府比宁府剩的庄子多些,猜测每年进账在十万两上下。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中冯家庄也是参考这样的庄子。

    只是主角接手之后,带着大伙搞反季花卉果蔬。

    金陵的贵人又是极多,理论上应该供不应求。

    一年到头,也有七、八千两,反比种粮食挣的还多一些。

    两边加一起,冯家庄一年就有将近一万四、五千两的收入。

    庄户们每年也都有至少四、五十两进账。

    这也是冯家庄那些人,当初什么都肯听冯一博吩咐,心甘情愿训练庄丁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古代佃租的问题,一般是随着收成而变化的。

    大多地主不会让佃农饿着,灾年会减租,甚至免租。

    但也不会让佃农有什么结余,丰年会在一定程度上加租。

    不然日积月累的,佃农就成了自耕农。

    【所以,能让佃户吃饱的地主,就已经是仁善之家。】

    主角带着下面人一起挣钱,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极少数的。

    即使有人挣到钱,想做自耕农走了。

    还会有无数人挤破头想进来。

    但小自耕农对灾害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一旦遇到灾年,就会再次破产变成佃农。

    然而灾年,你想作佃农也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古代若遇到一个仁善之家,佃农们就会格外珍惜。

    不说极尽谄媚,也是十分感念了。

    而主角比所谓的仁善之家给得多的多,这也是庄户们言听计从的重要原因之一。

    接下来,我们再看月例银子。

    很多大佬都认为月例银子是工资,但这一点作者不是很赞同。

    因为作者觉得,所谓月例应该是零花钱。

    工资是工作才有的。

    主子不用工作,只按照身份地位给的钱。

    个人觉得,不应该算是工资。

    以贾家来说,丫鬟婆子长随是需要工作,但她们却都是奴籍。

    有这层主仆关系,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

    所以并不存在雇佣关系,而是包吃包住的主仆。

    那么这个月例自然也就不是工资。

    给的银子,个人觉得都是零花钱的性质。

    所以个人认为,月例银子不能当做那时候的工资来参考。

    还有大佬提到贾芸贿赂凤姐,花了十五两银子,想说明银子值钱。

    这里作者想说,办事需要看办的是什么事。

    贾芸办的小事,花的自然就是小钱。

    而且这件事里是有人情的成分在内,并非都是银子的力量。

    铁槛寺有人求凤姐说句话,就花了三千两。

    能说明银子值不值钱吗?

    荣府在江南甄家存了五万两,三万两用来采买戏班,两万两购买帷幔。

    能说银子不值钱吗?

    银子的多少要看具体事项,并不能说明是否值钱。

    一两银子大约五百块,可以当做作者的一个基本设定。

    但作者确实不是也随便瞎写,而是结合了原著还有部分明清史料,才得出的一个大致结论。

    还是那句话,银价在不同朝代,在同一朝代的不同时间段,还有不同地点等等因素影响下,都是在不停变化的。

    所以,作者写的肯定没有那么精确。

    但也不绝不至于像一些大佬想象的那么离谱。

第三百九十三章 阳谋建功,运筹帷幄

    改革无非就是那几个方面:

    政治、文化、经济。

    政治上,涉及的主要就是吏治清明。

    冯一博想要润物细无声,就没有大张旗鼓的反腐,而是选择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可“山东两桉”那样的大换血,偶尔一次还行。

    若是再来几次,怕是整个大魏都要人心惶惶了。

    所以杀鸡儆猴结束,就算暂告一段落。

    后续即使再有动作也要小一点,以免闹得鸡飞虎跳猴上树。

    不然掀起腥风血雨,可就不是整顿吏治了。

    文化方面,还限于学派之争。

    从汉武帝时独尊儒术开始,千百年来的文化根基都未有过太大变化。

    正是因此,冯一博提倡的新学也是建立在儒学之上。

    只是文化方面的战争是持久战,需要时间的沉淀和琢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改变的。

    至于经济上,看似冯一博已经大刀阔斧,还拿到了铸币权。

    但经济可不仅仅是货币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经济问题肯定离不开土地。

    货币方面,铸币权在手的冯一博已经占据主动。

    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调控,影响大魏的银价。

    但现在,还没到动用这样手段的时候。

    这样的手段,要留在关键时刻作为后手。

    而平时,还是先闷声发财,积累实力最好。

    所以,土地这个古代经济的核心,他想要改革就必然要触碰一下。

    “摊丁入亩”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为温和的,核田归税的办法。

    但即使是最为温和的手段,也触及了核心利益。

    稍有闪失,就有倾覆之祸。

    为此,提前找一个背锅之人就尤为重要。

    这个背锅的人选,经过冯一博再三斟酌,最后就落在了先帝景顺帝身上。

    而想假托景顺帝的遗志,那他生前最为尊敬的两位老师就是冯一博想到的,最好的突破口。

    就在他和陈勤之说话的时候,刘正也去了张松越府上。

    张松越病倒之后,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来府上探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家就从门庭若市慢慢变得冷清。

    世态炎凉四个字,在这里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确定张松越并无恢复的迹象,再无可能重回朝堂。

    除了一些实在亲戚和几个门人弟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官员上门了。

    而刘正就是常常来张府探望的一员,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张松越的房间。

    “老师。”

    他满腹心事的见了礼,就呆愣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松越被儿子扶着坐起,吃力的扯了扯嘴角,口齿不清的道:

    “来啦!”

    自从病倒他就嘴歪眼斜,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一开始的时候,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经过御医长期的针灸治疗,虽然半边身子依旧没有知觉,但好歹也能流利的说话了。

    但他能少说还是少说,因为说多了就会流出口水,有些不体面。

    “老师,我……”

    见刘正欲言又止,张松越又牵了牵嘴角,费力的道:

    “可遇到了,什么难事?”

    见他还是犹豫,张松越就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儿子。

    他儿子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放心。

    直到张松越一边眉毛一挑,他才叹了口气,带着下人离开。

    “说吧。”

    张松越倚在窗边,想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可嘴角牵动之下却显得有几分狰狞。

    刘正见此,却依旧没说话。

    但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递给了张松越。

    张松越疑惑的单手接过,刘正又帮他翻开。

    待他仔细端详了半晌,眼中的疑惑就逐渐化为怒火,斥道:

    “这是福……闹!”

    看到他激动的连口水都流了出来,刘正连忙拿起手帕帮忙擦了擦。

    可不等他做出解释,张松越又吸熘吸熘的勐喘了几口气,继续道:

    “你们的步子迈的太快了,会出事的。”

    他本以为,一开始冯一博搞出新学,只是只是利用刘正报复他的手段。

    可如今看来,这小子真的有心改革!

    刘正闻言,却一脸正色的道:

    “老师,一博此策惊才绝艳,为国为民,若成,可延续国祚数百年,您应该能看的出来!”

    “幼稚!”

    张松越叱吒官场多年,哪里不明白这份奏疏的分量?

    这上面的内容,让他看了都难免慌乱。

    当然,这不是为他自己,而是认为刘正已经被冯一博带到了沟里。

    一个不小心,就要与天下士绅为敌!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顾不得口水流下,接连道:

    “浩然你只看到了结果……吸熘……却不知道其中艰难!”

    “你以为这是什么?你既然……吸熘……拿给我看,当知此策艰险。”

    刘正一边细心的帮他擦拭,一遍解释道:

    “我知道,但我此来不是向老师问策,而是想求您帮忙。”

    “你们还真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

    张松越闻言一愣,喃喃道:

    “若是我身体康健,还能想想,但也只是想想,更何况,如今我一个废人……吸熘……还能帮你们什么?”

    说到这里,他不由苦笑,一脸凄然的道:

    “你没看到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如今来府上的除了你……吸熘……只几个亲友了,难道……吸熘……你们以为让我上奏就能一呼百应?”

    说到此处,他似有无尽的伤感化为叹息:

    “你们怕是打错了算盘!”

    张松越以为冯一博想利用他的影响力,由他牵头此事。

    可惜,他人走茶凉,早就不复当年的一呼百应。

    更何况,他如今缠绵病榻,早就有心无力了。

    刘正见此,就明白张松越误会了他的来自,忙解释道:

    “老师您误会了,我此来不是让您上疏,只是想让您帮忙做个证人。”

    “证人?”

    听到不是让他牵头,张松越心中一松。

    同时又难免有几分失落。

    刘正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才艰难的说出此来的目的。

    “一博让我来,就是想请您老托先帝之口,将此作为老师和先帝早就定下的治国之策。”

    以他的为人,让他求人撒谎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但刘正看了冯一博的“摊丁入亩”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此等为国为民之大事,小节无关紧要。

    别说求人撒谎,就算让他撒谎,他也无愧于心!

    “嗯?”

    张松越愣愣的看着这个弟子,似乎没有了自己的教导,他也已经成熟了。

    如果是以前的刘正,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今天他听到了什么?

    让自己帮他撒谎?

    不对!

    “你们打的好算盘啊!”

    到底病了,张松越的脑子比原来慢了不少。

    好在,他还是反应过来了,嘴角疯狂扯动道:

    “假托先帝遗志……吸熘……还要让我这个废人为你们作证?”

    刘正面漏愧色,却依旧坚持道:

    “先帝推崇唐太宗,向来有励精图治之心,此事以先帝的名义推行,先帝的在天之灵必然会原谅我们。”

    这是冯一博和他商议时提到的,此时被刘正拿来劝说张松越。

    “哼哧!”

    可惜,张松越和他不一样。

    即使和景顺帝师徒情深,也不会轻易被这样的言语打动。

    他先是嗤之以鼻,又扯动嘴角,冷笑道:

    “先帝可能会原谅,但我若是答应了,张家怕是要有灭顶之灾。”

    这样的回答,也冯一博的预料之中。

    刘正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正色道:

    “有一博和我在,必保张家无虞,并且一博会亲自向太后举监师兄……”

    “噗!”

    张松越想“呸”却没“呸”出来,又恨声道:

    “这个小子是想让你师兄主持此事吧?好一条绝户计!”

    如果由他作证是景顺帝的遗志,再让他儿子主持变法。

    这父子相继站到这样的风口浪尖,那张家还不被人掘了祖坟?

    “老师误会了,一博绝非此意,我也不可能至师兄于不顾!”

    刘正连连摆手,解释道:

    “他会让师兄调任吏部,由我亲自看顾。”

    如今刘正是吏部侍郎,主管四品以下外官的考课、调动等。

    说是大权在握,丝毫也不为过。

    周俊、王至善等人能顺利调回都中,除了冯一博的关系,也有他的面子在里面。

    “那小子这么说?”

    张松越能控制的那只眼睛微眯,却还是微微摇头道:

    “可惜啊!别说是吏部,就算是让他入阁也难保他的周全!”

    刘正还有继续,却见张松越摆手道:

    “我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刘正闻言,竟丝毫没有意外,反而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恭敬的磕了个头,重重的道:

    “老师保重!”

    说完,起身拿回奏疏,缓缓后退,勐然回头,就要离开张府。

    张松越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忙叫住他道:

    “等等!”

    刘正身形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

    眼看他就要迈出门槛,张松越在急道:

    “吸熘……我若不答应,你们谁来上书?”

    刘正闻言,身形再次一顿。

    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回身,笑着道:

    “恩师您好好修养,弟子告辞了。”

    张松越一听,就明白了徒弟的想法,又急又气的道:

    “你不要命了?”

    刘正见老师猜到,便一脸坦然的道:

    “一博说,您若不上疏,就由他来,可我若上疏,即使失败了,还有他在,而他若失败,则无人再能主持此事。”

    说到这里,他目光越发坚定起来,满眼笑意的道:

    “《孟子》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话不算是孟子说的,但确实出自《孟子》。

    张松越闻言,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动容却藏不住。

    这一刻,他知道,刘正还是那个刘正。

    他的性子一直没变!

    谦谦君子只是他的表象。

    他的内里,是一颗炙热到会融化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张松越微微一叹,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往回勾了勾。

    “你将奏疏拿来。”

    刘正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老师……”

    “拿来……吸熘……我再看看,先帝是不是真的和我提过。”

    等刘正留下奏疏,有些忐忑的离开张府。

    张松越眼光飘向远处,似乎看到了金銮殿上的景象,轻声叹道:

    “这风,还真要刮起来了。”

    说着,他忽然面色一变,怒道:

    “好一个冯渊,你小子又算计我?”

    张松越到底病了,竟然才反应过来。

    没错,他还真就是被冯一博算计了。

    但这一次可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即使张松越知道他在算计,也一样无计可施。

    冯一博确实和刘正说,如果张松越不帮忙,他就自己上。

    刘正当场表示想将此事揽下,冯一博却说道:

    “若是不能假托先帝,那谁上疏都一样,既然是我提出的法子,自然是我自己上了,浩然兄你要是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再由你来好了。”

    他说的就像刘正要和他抢功一样,可刘正自然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触及土地这样的核心利益,历史上可没几个有好结果的。

    冯一博这样说,显然是不让他冲在最前。

    然而刘正不知道的是,这话就是和他说一说。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这么用的。

    冯一博笃定,张松越忽然病倒之后,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成了缠绵病榻风烛残年的病人。

    这样的落差之下,他心中必定不甘。

    那自己还不废物利……

    不对,是要让他老人家发挥一下余热?

    他这样一说,刘正必然会抢着上疏。

    可他在张松越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自然瞒不过去。

    如此,就能给张松越更大的压力。

    因为现在和张家还走动不断的,就数刘正前途似锦。

    将来张松越百年之后,说不得还要拖刘正照顾张家。

    更何况,即使张松越还如原来那样稳如老狗,怎么不答应。

    冯一博也有第二选择。

    到时候,只要再告诉刘正,自己想到了别的办法,就能轻巧的避免刘正孤注一掷。

    所以刘正当时没有选择继续反驳,而且暗暗下定决心。

    若是张松越不帮忙把锅甩到景顺帝头上,那他就抢先上疏。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在冯一博的预料之中。

关于最近的更新问题

    最近一直更新很拉胯,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也特此说明一下。

    因为骨折大部分时间卧床,起来的时候腰不敢用力,都是用手撑着,手有些疼。

    再加上不能用电脑,手机用多了手指又腱鞘炎了,所以最近几天降低了更新速度。

    不过我已经买了膏药,贴了几天,现在好了一些。

    总之,最近更新有点慢了,望各位大佬见谅。

    再稍稍修养一下,下个月恢复正常更新。

    PS:今天本来写了,想写史湘云,但写的自己不太满意,就作废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湘云的束缚

    对于张松越能答应此事,冯一博其实并不意外。

    身为前大魏内阁首辅,他比谁都清楚大魏的真实情况。

    从景顺帝登极,君臣俩就像两个修补匠一样,齐心协力的在天泰帝的掣肘下,努力维持着大魏表面的稳定。

    然而,就在彻底摆脱天泰帝之时,却传来景顺帝身死的消息。

    这让张松越如何能够承受?

    受到极大打击的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最终,君臣二人落得一死一废。

    而冯一博就是拿准了,张松越病情稍有好转之后,在这样的巨大落差之下,心中必定还有不甘。

    他让刘正过去劝说,就是以刘正的人品让张家安心。

    同时,也是在给张松越一个台阶。

    张松越此前的稳健,是十几年来的惯性使然。

    上面的天泰帝犹如达摩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让他和景顺帝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习惯归习惯,不代表他不知道变法的好处。

    他和陈勤之共事多年,自然知道陈勤之本就有改革之意,也知道陈勤之和他一样,一直在等待机会。

    如今他卧病在床,已经没了机会。

    而陈勤之却恰恰等到了机会,既然他入主内阁,开启变法也是理所应当。

    但变法之事在历朝历代也都有例可循。

    成了,青史留名,中兴之臣。

    败了,一样留名,遗臭万年。

    张松越虽然觉得风险很大,可也不得不承认“摊丁入亩”的提案有成功的可能。

    虽然冯一博的做法,在他看来有些自欺欺人之嫌。

    到时候朝中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假托先帝遗志。

    但张松越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获得大义的名份,将锅甩给已经凉了景顺帝。

    常言道:人死为大。

    何况死的还是皇帝。

    先帝背锅的事,在历史上也屡见不鲜,不差景顺帝一个。

    张松越如今已经断绝仕途,彻底离开了朝堂。

    说句不好听的,人走茶凉,再无半点影响力。

    他不参与,这件事也有陈勤之来做。

    而他与其中,唯一的风险就是被人扣上一顶“同党”的帽子。

    可这样帽子对于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做过内阁首辅,被人弹劾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早就可以唾面自干的政客来说。

    根本就不算事。

    但只要他参与其中,若是事成,他有青史留名的可能。

    甚至,以他曾经的威望,被当做变法的奠基人也大有可能。

    说句不该说的,有些人为了青史留名可以抛家舍业。

    而他只要做个证明,就有这样的可能。

    就算是失败了,也有主持变法的人来承担大部分后果。

    而张家最多是断绝家人的仕途,倒也不至于害了性命。

    可以说,仅仅是做个证就能青史留名,足够张松越动心了。

    可话虽如此,该做的冯一博还是要做到位的。

    即使是张松越这样的儒学大家,有时候也是自己的刀难削自己的把。

    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走了科举之路,在外做官,倒是不用操心。

    但三儿子张修慎一直在身边伺候,并无读书的能耐。

    得景顺帝的恩荫,在国子监进修。

    为表诚意,冯一博还是安排人保举他成为正六品的吏部主事,以此来安一安张松越的心。

    这边,冯一博还在为摊丁入亩的事,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另一边,史家后宅。

    湘云正和她二婶娘,也就是史鼎的夫人卫氏正在叙话。

    此时的她,正疑惑的看着这位将她养大的二婶娘,也不知这位婶娘找她所为何事。

    说起来,最近几个月她都很是憋闷。

    受到山东两桉的影响,开国一脉很多都牵扯其中。

    这其中倒是没有史家的事,然而却牵扯了卫氏的娘家。

    而早在前几年,元春晋为贤德妃,荣府声势无两之时,卫夫人就和史鼎商议着,要将与荣府关系极近的湘云,许给自己娘家的侄子卫若兰。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既能使卫家不与宫中有直接关系,又能间接有了关系。

    既能控制风险,又不耽搁从中借势。

    对于卫家来说也是一举两得。

    而且卫家是她的娘家,自然知根知底,对于湘云这样的怙恃双失的女孩子来说,也是极为周全的一个选择了。

    可以说,除了湘云本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

    就连一向疼爱湘云的史老太君,也一样对卫氏赞不绝口。

    毕竟把湘云嫁到自己娘家,任谁知道都会觉得她真的对湘云视若己出了。

    一开始的时候,史卫两家都没着急。

    毕竟当时湘云尚未及笄,年纪还小不用急于一时。

    只是没想到,两边才商议婚事就遇到第一次国丧。

    随后,这国丧就接连不断,定亲的流程就一拖再拖。

    几年过去,两边才刚合完了八字、互换了婚书。

    然而,这一次卫家受山东两桉牵扯,被抄家去职,一落千丈。

    卫家遇到了难处四处走动,最后就将希望寄托在没受牵连的史家。

    卫夫人自然很想帮娘家一把,可史家兄弟都不在都中,想来想去,她便叫来湘云相询。

    “湘云,你常和荣府来往,那位老祖宗和太后可常通气儿?”

    两人打过招呼,她就先问起荣府的事,随后还轻轻一叹,直接点出自己的目的。

    “唉!也不知道,山东之事可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听了卫夫人的话,湘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八成想让她去帮忙说项,看看卫家是否还能翻身。

    然而她在荣府被抄之后也没再去过。

    更何况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能插手这些?

    湘云犹豫了一下,便只能苦笑着道:

    “我知太太忧心卫家的事,可这事牵扯那么多家老亲,就连荣府也未能幸免,更何况我一个女儿家……”

    说到此处,她就没有再继续,转而道:

    “若是想得太后的情面,怕是太太要亲自拜见荣府那位老祖宗,许能看在史家的面上,帮忙同太后求求情。”

    这些年,这位二婶娘待她如亲女。

    不管是因为她父母的遗泽,让史家多了一个侯爵。

    还是史家兄弟情深,对她这个孤女很是爱怜。

    又或是,仅仅因为顾忌名声。

    总之,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史家姐妹们一样,平日的教导管束也都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亲事,卫夫人也都尽心尽力,要把她嫁到自己的娘家。

    湘云心里也明白,叔叔婶娘对自己都很好。

    可就算对自己再好,自幼没了双亲的她也难免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正因如此,她从小就爱往荣府跑。

    似乎,只有在荣府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但她在荣府玩闹尚可,哪里有什么脸面给人求情?

    反倒是卫夫人可以代表史家,去找史家出身的史老太君要个情面。

    可卫夫人闻言,也不由苦笑道:

    “湘云,你这可就误会我了,若是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我亲自去说,毕竟也是史家的姑奶奶,我还是能说上话的,问你一句只是想知道知道荣府的情形。”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一丝期待,缓缓说出自己真正在的目的。

    “另外,我还听闻,此事由楚国侯而起,想必他定能干涉一二,而咱们史家和她家却素无往来。

    倒是楚国侯夫人是薛家大姑娘,在荣府时候就与你相熟。

    我就想着,让你帮我探探口风,看荣府那边可知道些底细,如果可能,咱们就看能不能走走她的路子,真若是能松些口,我再亲自拜访。”

    史家和薛家同为四大家族,自然也有走动。

    只是冯一博当朝驳了贾赦的面子,若卫夫人代表史家,一旦被拒怕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正因如此,她才想让湘云去打打前站。

    不求直接建功,至少先知道知道那边的态度。

    可湘云一听让她找宝钗求情,顿时眼神有些闪烁,口中也迟疑的道:

    “宝姐姐……就是薛大姑娘如今有了身子,我去看看倒是应该,但楚国侯家里子嗣不兴,阖府上下都对宝姐姐这次有孕格外重视,若是我这时提及此事,恐惹楚国侯不悦,到时候难免事与愿违。”

    别看她平日在荣府和冯府都大说大笑的,说话穿衣都无半点顾忌。

    就如有一次听戏时候,王熙凤觉得龄官长得像林黛玉,将其拉出来对众人戏谑发问。

    众人皆笑而不语,只有史湘云一人说像黛玉。

    类似的事情不少,大家也只当她有些童言无忌罢了。

    可她在史家的时候,却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

    不然卫夫人也不敢带她多次面见南安太妃那样的贵人,不然失了史家的礼数,当家主母的面子往哪放?

    湘云小的时候还弄不明白,每次卫夫人让她一层又一层的穿衣,自己为什么不喜欢。

    只以为自己不喜欢太繁复啰嗦的东西,每每脱离卫夫人的视线就想换身衣服,为此还抢宝玉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慢慢的,湘云才知道,她就是不喜欢这种生活。

    就像她也不喜欢卫夫人让她穿的那一层又一层衣服一样,让她感到了极大的束缚。

    但寄人篱下,她叔叔也不在都中,一切都由卫夫人做主。

    别说是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就连她的亲事,也是卫夫人力主之下订的卫家。

    对这门婚事,湘云其实并不如何开心。

    她倒并非不满意卫若兰这个人。

    相比都中各家的公子,尤其是贾府那些,卫若兰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她不满意的地方,只是不想未来依旧活在她二婶娘的影响之下。

    可惜,在这个时代,她对婚姻大事没有任何话语权。

    哪怕卫家已经被抄了,只要没退婚,她就必须要嫁过去。

    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氛围中压抑久了,她才会喜欢在荣府小住,在冯府小聚。

    每次离开都会央着宝玉隔段时间就去接她。

    因为只有在卫夫人的视线之外,她才能没有太多的束缚,无需顾忌的放肆玩闹。

    在荣府和冯府的姐妹们,都当她是小孩子,任凭她如何也都不以为意。

    这就像很多压力太大的学生党一样,即使放假也不愿意回家。

    或是回了家中,也沉迷网络上肆无忌惮的感觉。

    以此逃避现实的压力。

    卫夫人听说宝钗有孕,倒也没多想,只是叹道:

    “唉!这可如何是好?”

    湘云见她唉声叹气也有些不忍,便轻轻一叹道:

    “二婶娘别急,宝姐姐安分随时,处事周全,就算没有身子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既如此,我们还不如去找另一个。”

    她并非不想帮忙,只是……

    她对自由的渴望度远超常人,这让她对别人的劝告就极其抵触。

    说湘云是这个时代的叛逆少女也不为过。

    一开始,宝钗周全妥帖,对人真诚和善,让湘云很是喜欢粘着她。

    可宝钗见她时常有逾越之举,就忍不住提醒过几次。

    正是这些提醒让湘云觉得十分扫兴。

    她在家里寄人篱下,遵循礼法,已经够憋屈的了。

    如果在外面还被人劝阻,她能高兴才怪。

    慢慢的,湘云下意识的就和宝钗疏远了些。

    而宝钗对湘云,是对妹妹的包容和对她身世的同情。

    她知道湘云在家里不如意,所以对湘云才更照顾。

    但,凡事都有个度。

    宝琴、黛玉偶尔也有逾越,但宝钗只需要一个眼神,最多再有几句劝告,就能让她们适可而止。

    对于湘云的逾越,宝钗已经字斟句酌,说得很是委婉。

    可劝过几次,又见识了几次之后,宝钗就选择了闭嘴。

    毕竟就连宝玉的劝告,湘云都以“不愿意看别人鼻子眼睛的”这样的话回怼。

    所以,宝钗对于宝琴、黛玉可以相对直接的提点,两人给的都是正向反馈。

    但对于反应激烈的湘云,慢慢看明白的宝钗就选择了沉默。

    相对的,也难免有了几分疏离。

    这份疏离不明显,但当事的两个人还是有所察觉的。

    所以湘云下意识的就不愿意去求宝钗,不想去求一个会对她说教的人。

    好在,湘云向来聪明,姐妹中数她有些捷才。

    短时间内,她就想到了避免去求宝钗,又能达到同样效果的办法。

    “另一个?”

    卫夫人闻言一愣,却没明白湘云的意思。

    “这几日二婶娘让人送我去趟林府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七拐八绕,托付送到

    “史大妹妹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黛玉接到湘云要来的消息,难免有些疑惑。

    虽然她和湘云关系尚可,但向来只在荣府和冯家相聚,从未私下有什么走动。

    尤其今日湘云还是自己过来,并未和荣府姐妹结伴,这就更让黛玉觉得不解了。

    第二日等湘云一进二门,她就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双方见礼后,黛玉就笑着道:

    “今儿个可是什么黄道吉日,竟让妹妹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湘云也是一脸笑意,反问道:

    “怎么,姐姐莫非不欢迎我?”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感情细腻,关系也时刻处于变化之中。

    如果说湘云和宝钗的关系,是由近到远,那湘云和黛玉的关系,就是由远到近。

    一开始的时候,湘云潜意识中对黛玉是有敌意的。

    或者说,开始的时候,姐妹们对黛玉的印象都不好。

    薛宝钗眼里的黛玉,是“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

    贾探春眼里的黛玉,是“使巧话来骂人”

    就连丫鬟和婆子眼里的黛玉,也是是“真真这林姑娘,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又或是“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

    总之,黛玉在荣府给姐妹们的印象就是嘴上不饶人。

    湘云眼里的黛玉,也是“爱耍小性儿,行动爱恼,会辖治人”。

    无论是说黛玉像戏子,还是说黛玉“专挑人的不好”,都是她心中的真实态度,肆无忌惮的外显。

    其他人不说,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态度,自然是黛玉的到来,把荣府中贾母和宝玉对湘云的疼爱给分走了大半。

    好在,黛玉很快表现出对宝玉的疏离,没过多久又和冯一博定了亲。

    再后来更是搬出贾府,和她一样,从客居荣府,变成了常和荣府走动的客人。

    至此,湘云才放下了成见,很少再出言讥讽过黛玉。

    甚至黛玉偶有拿她说上几嘴,湘云也都当面吵几句,事后并未再记仇。

    慢慢的,两人的关系倒也还算不错了。

    对于黛玉来说,这些姐妹中,除了妙玉、宝钗,就数湘云的关系最好了。

    “怎会不欢迎?妹妹大驾光临,林府蓬荜生辉。”

    黛玉闻言,亲热的上前拉住她。

    一边往里面让,一边还道:

    “姐妹们有阵子没聚,还怕你们都忘了我呢!”

    荣府被抄,黛玉和湘云一样,在家里都憋闷的很。

    好在还有妙玉这个亲姐姐,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不然真是要闷死个人。

    “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林姐姐,倒是姐姐知我爱热闹,这些日子也不说邀我见面。”

    潦河坡一路说笑着,就来到林姑姑处。

    湘云落落大方的见了礼,又陪林姑姑说会子话。

    随后才被黛玉拉着,带到了自己的小厅之中。

    两人在厅中聊了一会儿荣府的状况,谈了谈的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光。

    说着说着,黛玉就发现湘云有些心不在焉,便疑惑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不是因为荣府那边不便登门,寻了由头来我这里散心吗?怎么还一点精神也无,莫不是在担心那边?”

    湘云心中有事,闻言便回过神来,刚想接过话茬,说说卫家的事。

    没等她开口,又听黛玉劝道:

    “前阵子我还去过,那边有太后的面子,只抄了前面府里,女卷都搬到了大观园中,并未受到太大波及,想必再有一阵子就能接待外客了。”

    她以为刚刚说到荣府,引得湘云担心,便忙劝了几句。

    湘云见她误会,倒也没解释,而是顺着话茬道:

    “确实有几分缘故,荣府如今刚刚被抄,不便接待外客,我虽担心姐妹们,却也不好过去打搅。”

    只要元春还在,荣府早晚能恢复元气。

    可其他家就没那么硬的后台了。

    想到这,湘云轻咬下唇,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过除此之外,我来找林姐姐也有些别的事。”

    黛玉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番模样,失笑道:

    “妹妹向来不拘小节,爽利示人,今日怎么还忸怩起来了?”

    湘云平日在荣府和姐妹们玩闹起来不管不顾,何曾咬过嘴唇?

    “是……卫家的事。”

    提起卫家,湘云难免有几分羞涩,又忙补充道:

    “就是我二婶娘的娘家。”

    黛玉闻言,笑着点头道:

    “我知道,是你未来的夫家嘛。”

    湘云定亲的事,姐妹们都有耳闻。

    此时听她提起卫家,黛玉也只以为事关她的婚事,这次过来想和自己倾诉一下。

    毕竟这几年国丧不断,两人应该是同病相怜。

    面对黛玉的调笑,湘云也顾不上羞窘,咬牙道:

    “我此来,是想求姐姐帮忙问问冯大哥,卫家的可还有转圜余地。”

    听到是想托她找冯一博,黛玉顿时眉头轻蹙,迟疑道:

    “这……卫家可是犯了什么事?”

    她在都中走动的人家不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托关系托到她这边来。

    这也就是史湘云。

    若是不相干的人求到她这里,以她的性子,早就一口回绝了。

    可她在都中就这些姐妹们常在一起,现在又没外人在,若是问都不问就回绝,难免有些伤人。

    何况这事涉及冯一博,黛玉不问清楚自然不敢轻易答应。

    湘云露出苦笑轻声道:

    “山东两桉都有些牵扯。”

    山东两桉?

    一个涉及刺杀皇帝,一个涉及私占民田。

    这样的忙谁敢帮?

    黛玉为难的看了湘云一眼,斟酌道:

    “按理妹妹的事,不论是要钱还是要人,我和冯大哥都不会坐视,但此事涉及朝堂,恐不是我们后宅女子该随便置喙的了。”

    “卫家和逆首牵扯不深,只是知道一点关于山东蓄养马贼之事,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及时上报朝廷,但他们绝对没参与其中。”

    卫家有人在山东做官,对于马贼的事自然有所耳闻。

    可卫家在山东行不法之事,侵占良田无算,生怕引来朝廷的关注。

    就算隐约知道一些,也不敢声张。

    忠顺亲王能顺利招兵买马,本与这些人的不作为分不开。

    真要说和忠顺亲王勾结造反不至于,但他们确实该死。

    不管这事真假,黛玉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闻言,她也不说话,只眉头紧蹙,有些为难的看着湘云,希望湘云能知难而退。

    见黛玉这幅表情,湘云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的失望,随后微微垂首,轻声叹道:

    “我也知道让姐姐为难了,可二婶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她娘家有了难处,我虽是个文弱女子却也想尽一份心力,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冯大哥了。”

    黛玉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最听不得这样的话,闻言便有些不忍。

    她轻启朱唇,就想劝慰,可话到嘴边却成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宝姐姐?”

    “……”

    湘云一脸幽怨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黛玉忙摆了摆手,有些尴尬的道:

    “毕竟这是爷们儿的事,别说我还未过门,就算是宝姐姐也不会插手外面的事。”

    湘云一听,就明白她是在婉拒,不由急道:

    “姐姐……”

    话到嘴边,湘云又迟疑了一下。

    她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最后一肚子的话就化为一声叹息,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黛玉犹豫了一下,也叹了口气,才道:

    “不过妹妹到底与别人不同。”

    她自然明白,以宝钗的周全绝对不会答应这样的事。

    可湘云和她关系不错,又有几分同病相怜。

    不仅是身份上,就连婚姻大事也都一再耽搁。

    若是卫家就这么倒了下去,湘云的命运可想而知。

    再加上,她对冯一博很有信心。

    每每遇到问题,她的冯大哥都能别出机杼。

    说不定就算卫家倒了,他也有办法从别处拉一把,哪怕只让湘云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湘云闻言自然大喜过望,一下扑过去抱住黛玉,连声道:

    “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黛玉见此,忙一边挣脱一边道:

    “别急着高兴,这事我只负责和冯大哥提一下,至于成不成可不敢保证。”

    “这就够了!”

    几日之后,楚国侯府。

    贾琏正有些拘谨的坐在堂中,也不知道冯一博叫他过来有什么事。

    只见冯一博啜了一口茶,随口问道:

    “府上如何了?”

    贾琏闻言,忙回道:

    “幸有一博送去的钱,现在府中已经安稳下来了。”

    冯一博点点头,笑道:

    “嗯,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贾琏忙挤出个笑容,略带谄媚的道:

    “让一博惦记了。”

    这些日子,他早被冯一博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搞怕了。

    生怕家里又有什么错漏,被冯一博叫过来敲打。

    “应该的,都是自己人。”

    冯一博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道:

    “琏二哥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贾琏一听,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摇头道:

    “自是不知。”

    “山东两桉也差不多该收尾了,今日找琏二哥过来,就是想尽快把这事结束。”

    这次至少不是贾家的事了!

    一听这话,贾琏心中微微一松。

    冯一博一边说着,一边还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往前一递。

    贾琏见状,忙起身走到近前,双手接了过来。

    这时,就听冯一博笑眯眯的道:

    “这份名单上的人你重点关照一下,我希望他们以后和京营再无关系。”

    贾琏微微一愣,低头一看这份名单,顿时惊讶不已。

    “这……”

    这是要掘了开国一脉在京营的根啊?

    冯一博见他神情,不紧不慢的道:

    “京营必须握在陛下手里,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贾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迟疑道:

    “可这些老亲……”

    冯一博抬手打断他的话,正色道:

    “这些不是老亲,而是京营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经营数年,在京营根深蒂固,若是不除,真有需要的时候,太后和陛下哪里使得动?”

    一提起太后,贾琏面色挣扎,最后咬牙道:

    “那我该如何做?”

    再亲的老亲,也没有元春亲。

    为了维护外甥的皇权,也为了贾家的未来,他也只能狠狠心,做这个恶人了。

    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冯一博却脸色一沉,冷道:

    “龙鳞卫是吃素的嘛?”

    见贾琏有些不知所措,冯一博有些怒其不争的道:

    “且不说这些人都和山东两桉有所牵扯,不过是多少罢了,仅凭龙鳞卫手里掌握的东西,让他们从京营消失也不难吧?”

    这样的事本不该让他来教,可贾琏的平庸让他不得不把话说透。

    别说这些人本就不干净,就算再干净,龙鳞卫想罗织罪名也不难。

    “可若这样做,就和他们撕破脸了。”

    可惜,贾琏还没想到这一层,依旧纠结于表面功夫。

    “琏二哥,你以为龙鳞卫是做什么的?”

    冯一博有些无奈,嗤笑道:

    “你不会以为龙鳞卫是过家家的吧?”

    贾琏闻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龙鳞卫本就是给皇家干脏活的,自己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该顾及什么面皮。

    可他毕竟心中不忍,闻言依旧有些为难。

    “我知道琏二哥不忍动手,你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帮你办好。”

    冯一博再次提点,随后还撂下一句:

    “如果连这件事贾家都办不好,那太后还能托付谁来办?”

    贾琏一脸复杂的从冯府离开不提。

    冯一博一回到内院,就碰见了妙玉。

    在这里遇见,她显然是有意在等自己。

    果然,妙玉见礼之后,两人就边走边聊。

    “大爷,妹妹那边让我给您带个话。”

    冯一博好奇道:“林妹妹说什么?”

    “前儿个史家大姑娘求到了她的头上,希望您能关照一下金陵卫家。”

    妙玉直接将黛玉托付的事说了出来,怕冯一博不知道卫家,还补充道:

    “就是忠靖侯的夫人出身的卫家,史大姑娘也已经说给了他家。”

    “哦?”

    冯一博闻言不置可否。

    妙玉大致说了一下卫家涉及的问题。

    见冯一博听得微微皱眉,她又连忙道:

    “妹妹的意思,若是牵扯太大,您也别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让史大姑娘将来少受些苦楚。”

    她听闻此事,第一反应就是责怪妹妹不该插手。

    可妹妹应都应下了,她也只能帮忙转达。

    此时她生怕冯一博对黛玉不满,就连连解释起来。

    “嗯,这事我记下了,待我问清楚再说。”

    冯一博闻言,只笑着点点头,却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直到第二天一早去部里坐班,他一下马车,忽地回头吩咐道:

    “大波,你去找一趟琏二爷,让他照顾一下金陵卫家,若是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了。”

    “是!”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好心办坏事

    对于改革的事,冯一博一直秉持“润物细无声”的原则。

    哪怕这一次是对最核心的土地问题下手,也依旧不例外。

    为了给“摊丁入亩”的事打掩护,他决定向开国一脉开战。

    表面上,这就是皇家要借山东两案打压开国一脉。

    以此彻底掌握京营,巩固皇帝的地位。

    实则,他也是要以党争为烟雾弹,先将水搅浑。

    卫家的事,冯一博其实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别说是黛玉求情,就算是他亲娘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变他的布置。

    可前些日子,他刚去荣府刚给黛玉撑过面子,要是这么快就不给面子,也有点说不过去。

    最后,他斟酌再三,决定在不影响大势的前提下,还是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一个面子。

    但他没有直接放过卫家的打算,所以才对照顾卫家的事加了很多限定。

    然而,他的话传到了龙鳞卫,却让贾琏犯难了。

    “照顾卫家……没有实证,牵扯不大……”

    大波一走,贾琏就琢磨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还一脸为难的道:

    “这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长随兴儿闻言,便疑惑道:

    “二爷不是一直说,以后要以楚国侯的话为准吗?怎么楚国侯传话了,您这边还愁上了?”

    荣府之中,他跟贾琏时间最长,为人又机灵。

    贾琏到龙鳞卫这边也把他带在身边,好歹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你不知道,我昨日去见楚国侯,他说让我重点照顾京营里的老亲,也就是让龙鳞卫出手,将京营中开国一脉连根拔除!”

    此时听兴儿问起,贾琏也不隐瞒,还叹道:

    “这事我本就游移不定,还没想好如何去办,今日他又说照顾金陵卫家,还说可以放过,让我一时都有些弄不清他的意思了。”

    听了大波的传话之后,他心中难免有些活泛起来。

    如果金陵卫家可以照顾一下,那京营中和他亲近的是不是也可以照顾一下?

    贾琏的性格本就有些优柔寡断,对于冯一博让他对老亲下手的事一直难以下定决心。

    如今听着冯一博让人传的话似乎有所松动,若是能不伤了和气,他也不必纠结于此了。

    谁让两边都是照顾,难免让他多想。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兴儿闻言,自信一笑,还道:

    “楚国侯昨儿个让您出手,今天又加一个卫家,那自然就是让你一起照顾了!”

    贾琏闻言一愣。

    显然,兴儿和他所想刚好相反。

    他想的是,冯一博也不是不近人情。

    既然能放过卫家,那看在自己的面上会不会也能对其他老亲手下留情呢?

    而兴儿的意思则是,冯一博让人传话,不是放过卫家

    而是和京营中的老亲一样,重点照顾一下。

    兴儿跟在他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这位二爷的性子。

    于是,他也不等贾琏表态,就又一脸傲然的道:

    “咱们荣府虽然是开国一脉,和不少人都有亲,但二爷要知道,大魏开国近百年,就算有亲也只能算是远支,而太后才是荣府最大的靠山,和咱们荣府打折骨头连着筋!”

    贾琏掌握龙鳞卫之后,兴儿也跟着涨了不少见识。

    最主要的就是,他知道龙鳞卫虽然掌握在贾琏手里,但实则太后却让贾琏听从楚国侯的调度。

    也就是说,楚国侯就是太后的人。

    那楚国侯的意思,不就是太后的意思?

    既然太后想动京营,你这个代她执掌龙鳞卫的堂弟还犹豫什么?

    贾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中对处置一众老亲终究有些不忍。

    想到刚刚大波传的话,他又迟疑道:

    “可……刚刚传话的人明明说的是‘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我就想着,那京营中的老亲是不是也可以分为几类,若无大错的就……”

    说到这里,似乎他自己也觉得不现实,不由苦笑着没再说下去。

    “不是我说,我的二爷啊!这不就是句客套话吗?”

    兴儿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问道:

    “以楚国侯的身份,如何会让人拿住话柄,能说让二爷你处置卫家?”

    “可他明明……”

    见贾琏还在纠结这话的真假,他又继续道:

    “说句不好听的,您按照他的意思办了,真到了朝堂对峙的时候,他照样不会认,甚至可能翻脸不认人。”

    说到此处,他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贾琏一眼,叹道:

    “您不是也说过,这一行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龙鳞龙鳞,既是龙身上的护具,也是藏污纳垢,最为腥膻之处。

    贾琏曾私下抱怨过,龙鳞卫就是干脏活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似乎兴儿都比他更明白龙鳞卫的属性。

    “是啊!龙鳞卫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贾琏闻言,口中间不由喃喃。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确认一下,便又道:

    “不管怎么说,即使京营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但卫家的事并非他亲自交待,要不我还是再去一趟,当面问一问吧?”

    他总觉得,冯一博让人传的话并非要整治卫家。

    可听了兴儿的话,他又有些拿不准了。

    “呵!你要去问,楚国侯肯定会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对付卫家了?我不是说了,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吗?’不管楚国侯是否要对付卫家,他既然昨天没说,今天特地让人传话,再去问他也都不会承认。”

    说到此处,兴儿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冷笑道:

    “要我说,这句话就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不得不说,他的脑补能力不错。

    这番话也把贾琏给镇住了。

    是啊!

    他此前三番五次受冯一博的提点,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一次又一次的追问,难免有办事不力之嫌。

    可是……

    “二爷,您不是总说,上一次就是没听楚国侯的话,才给荣府招了灾祸,错过最后能弥补的机会,被抄家去职的吗?”

    兴儿的话,又揭开贾琏的伤疤。

    这还不算,他还继续道:

    “要我说,您就按楚国侯的话吩咐下去,至于么话柄。”

    这样做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可若办错了,卫家就遭殃了……

    贾琏闻言,迟疑道:

    “可卫家和史家有亲,还和史大妹妹定了亲,若是……”

    兴儿见他依旧如此优柔寡断,心中有些不屑,冷笑道:

    “那又有什么办法,卫家牵扯山东两案,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再说他们惹谁不好,偏偏惹了楚国侯,实在也怪不得咱们了。”

    听到这话,贾琏就想起山东的事。

    这种事就连荣府都未能幸免,卫家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些,他便咬了咬牙,有些烦躁的道:

    “既如此,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到底和宝玉是兄弟!

    解决不了的问题,竟然选择逃避。

    “遵命!”

    兴儿领命,接过贾琏递过来的名单,兴冲冲的出门了。

    龙鳞卫这边的办公地点,是一座五进的宅子。

    贾琏所在的位置就相当于后宅。

    兴儿一路穿过二门,奔着前面而来。

    龙鳞卫都知道他是贾琏的长随,一路纷纷避让。

    等他趾高气昂的到了龙鳞卫指挥同知王波面前,用眼神屏退左右,才道:

    “我家二爷说,山东两案是时候结束了,这上面的人你重点‘照顾‘一下,还有金陵卫家,我家大爷说‘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

    将冯一博的原话转述了一遍,还特地强调了“照顾”二字。

    随后才将名单递上,还不忘补充一句:

    “好好干,太后和我们二爷不会亏待你的。”

    王波微微蹙眉,但还是应道:

    “是是是,我一定竭心尽力,有劳走这一趟。”

    兴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摆了摆手道:

    “走了!”

    “哎!慢走!”

    王波目送兴儿出门,缓缓收敛笑容,骂了句:

    “攮求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随后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又叹了口气:

    “来大活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唉!”

    龙鳞卫平日里低调行事,一旦出面就不是小事。

    山东两案本来都接近尾声了,现在又整出幺蛾子。

    作为龙鳞卫的老人,王波很清楚,这事看似风光无限,手握无数人的生死。

    可实则却是暗藏杀机,一个搞不好就要受到牵累。

    这名单上都是京营的人,很显然是有人要借他们的手打压异己。

    他们现在罗织罪名,把人都得罪完了。

    万一形势反转,他们就难免被推出去背锅。

    如果有的选,他一定不会掺和这种事。

    但贾琏下了令,他却不得不照做。

    王波叹了口,又对外高声道:

    “来人啊!”

    一个番子小跑进屋,恭敬一礼:

    “大人!”

    王波将名单递过去,冷声道:

    “上面有令,全力搜集这些人的罪证!”

    “遵命!”

    番子刚要出去传令,王波又不补充道:

    “等等,除此之外,还要加上一个金陵卫家!”

    很显然,他的重点都在“照顾”上。

    自动过滤了“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了”这句正确的废话。

    “下属明白!”

    接连几日,龙鳞卫频繁出动。

    京营之中的开国一脉,大多还在准备过年。

    这一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的牵扯山东两案,有的背负人命官司,还有的牵扯到前些年鞑靼入寇时,在都中侵占民田……

    总之,罪状不一,但纷纷被收押入狱,进行审讯。

    看这架势,是要在狱中过年了。

    一时间,都中风声鹤唳。

    无数弹劾的奏疏,如雪片般送入宫中。

    可这些奏疏就如泥牛入海,内阁和太后没有半点表示。

    这一下,压力就给到了荣府这边。

    开国一脉这些老亲蜂拥而至,想找贾琏这个龙鳞卫指挥问个明白。

    贾琏见机就躲了出去,于是苦了其他贾家人。

    最后没办法,贾政宣布荣府闭门谢客,才勉强得些个清净。

    可眼看就要过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后贾母再三保证,宫中忙于仪礼,等年后一定去宫中问个清楚。

    没想到,年还没过完,史家就找上门了。

    怎么说也是娘家来的人,贾母犹豫再三,还是见了。

    “老太太,按说大过年的,我本不该来找不自在。”

    卫夫人一见面,眼泪就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还带着哭腔道:

    “可我娘家都被龙鳞卫给拆了,如今卫家家破人亡,我这个卫家出来的,怎么也该问个说法!”

    “什么?”

    贾母顿时瞪大眼睛,连忙吩咐道:

    “去把琏儿给我找来!”

    贾琏听说卫夫人上门,心中正自懊悔。

    此时听闻贾母传唤,便连忙赶了过来。

    “婶娘,这事说起来真不关我的事啊!”

    看着哭成泪人的卫夫人,贾琏硬着头皮叫屈道:

    “我本来还让们。可没想到,卫家竟然和逆首有染,对此事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见卫夫人依旧哭的不能自已,他又解释道:

    “不信您可以去问问我的长随,我特地让兴儿去传的话!”

    原来,卫家在龙鳞卫的关照下得到了重点照顾。

    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来了。

    卫家在山东有些势力,不然也参与不了侵占民田的事。

    也是因此被忠顺亲王拉拢过。

    卫夫人的兄长,也就是卫家家主卫然宾虽然没有答应,可卫家二房的卫然礼人却暗中投靠了忠顺亲王。

    当初卫家对马匪的事有所察觉,就是卫然礼力劝才没有揭发。

    而卫然宾因为侵占民田之事被去职抄家,二房的卫然礼就成了新的家主。

    卫家大房本就对此不忿。

    这一次,卫然宾又被下了大狱,追问勾结逆首的事。

    卫家大房就有人将此事说了出来。

    龙鳞卫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罪名,这下终于有了突破口。

    被打了个半死之后,卫然礼终于承认和忠顺逆首有所勾结。

    一时间,卫家二房全都被捕。

    在这个亲亲相隐的社会中,卫家大房就因为出卖二房的事,被其他几房指指点点。

    尤其是大房的公子卫若兰,成了众人口中最大的怀疑对象。

    最终,卫若兰不堪受辱,竟然选择在过年之际,当着祖先的排位自尽,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一下,本来想为婶娘尽些孝心,才想办法请托冯一博帮忙的史湘云。

    不仅好心办了坏事不说,还成了望门寡!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望门寡难嫁?我来想办法!

    这个时代一旦订立婚约,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女人一辈子的命运。

    所谓: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

    如湘云这样的,还没过门未婚夫就死了,被民间称为“望门寡”。

    如果家里重名声的,望门寡还得为死去的未婚夫守节。

    就算家里开明一些的,不用守节,也难逃被人冠以“克夫”的名声。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再嫁可不容易。

    而像湘云这样,襁褓之中就怙恃双失,如今又成了望门寡的。

    很容易被冠以“命硬”还“克夫”的双重标签。

    别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算是普通家庭也得掂量掂量。

    卫夫人和湘云得了卫家的信儿,这几日都是以泪洗面。

    其实她们也知道,卫家虽然没有参与谋逆,但卫然礼勾结逆首忠顺亲王的事,证据确凿。

    别说只是二房,就算被抄家灭族都无可辩驳。

    毕竟涉及刺杀皇帝,还是刺杀成功的大桉。

    哪怕牵扯再小,也不可能善了!

    只是,卫夫人伤心之余却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卫家的事,龙鳞卫本来已经查过一次。

    主要是侵占民田,卫家大房也因此已经去职抄家。

    既然一开始没追究勾结之事,现在龙鳞卫为何又忽然杀个回马枪?

    如果是大房的人告密,就该直接审讯二房的人,为何是在他兄长被抓之后,才对卫然礼进行抓捕?

    这样的情况下,难免让她觉得此事有异。

    所以刚刚缓过来些,卫夫人就振作精神。

    以史家的身份,来到荣府想要找贾琏,为她娘家要个说法。

    她此来,也不是要问责。

    只是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她很想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此时一听,贾琏还让人关照卫家,卫夫人心中的疑云就大了。

    贾母听闻贾琏说兴儿知道,便吩咐道:

    “去将兴儿叫来问话!”

    史家是她的娘家,卫夫人过来哭诉,让史老太君很是尴尬。

    此时她能做的,就是给一个态度。

    身边的大丫鬟翡翠领命出去,她便拉住卫夫人的手,劝慰道:

    “这样的事谁都想不到,无论如何,你也要节哀,卫家大房那边,作为老亲我们也该去帮衬一下,稍后就让存周过去,这时他们正需你过去为她们撑住场面,可莫要太过伤了身子。”

    卫夫人抹了抹眼泪,勉强收起了悲意,道:

    “姑母,您说这些我明白的,我也知道今日我不该来,大过年的,来给您老添堵,实在是我的不是!”

    “这是什么话?”

    贾母故作不满,又似动情的道:

    “这些年他们兄弟不在都中,史家就靠你们妯里操持,我这个做姑姑的都看在眼里,如何不知?”

    事实就是如此,卫夫人闻言只微微低头,没有否认,却也想到自己对娘家的关注太少,更加难过了几分。

    贾母见她依旧一脸的悲伤,便继续劝道:

    “如今你娘家遇到难处,你来找我是相信我这个姑姑,此事我一定给问个明白,若是琏儿的问题,我定然重重责罚他!”

    这样的态度,终于让卫夫人心中舒服一点。

    “琏儿也是为宫中办事,如何能怪他?”

    她说话的同时,抬眼看了贾琏一眼。

    贾琏见状不由讪讪,却什么也不敢说。

    卫夫人又转向史老太君,继续道:

    “我此来,也不是要找琏儿的麻烦,只是想知道卫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是否被人刻意针对,才会有这样的祸事!”

    卫家二房牵扯了谋逆大桉,她这个史家的媳妇自然不能为其申辩。

    但以她的身份,只问问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没问题的。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自有国法处置,我能做的也不是为他们申冤,只是想要排除卫家将来的威胁。”

    卫家犯法,她不能胡乱掺和。

    但卫家还没灭族,她帮卫家查出隐患却是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坦坦荡荡,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是是是!”

    贾母闻言连连点头,心中也顿时松了口气。

    若是卫夫人不知死活,一心想为卫家出头。

    一旦穿出去,说不得就牵扯史家。

    现在一听,对方虽然是为了卫家的事来,却还能拎得清轻重。

    史老太君心中一定,便看向贾琏,表态道:

    “若真是这样,琏儿一定会帮你找出来。”

    不等贾琏表态,刚刚出去的翡翠就去而复返,一进来便看向史老太君。

    史老太君朝她点点头,翡翠一挑帘,几个婆子带着兴儿进来行礼。

    “兴儿拜见老祖宗!”

    兴儿有些忐忑的跪在地上,就听史老太君沉声问道:

    “卫家的事你可知道?”

    兴儿此时还有些懵,闻言一脸疑惑的道:

    “回老太太的话,不知是什么事?”

    贾母顿时脸色一沉,质问道:

    “你们二爷说你知道,你却说不知道?”

    贾琏吓了一跳,忙低声提醒道:

    “就是照顾卫家那件事!”

    “啊!知道知道!”

    兴儿这才恍然,眼珠一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道:

    “前阵子山东两桉即将结束,二爷就让我传话,令龙鳞卫的兄弟们照顾一下卫家,若是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瞟了座上的贾母一眼,问道:

    “可是这事?不知这可有什么问题吗?”

    贾母一听,果然与贾琏无关。

    心中再次一松的同时,又确认道:

    “就这些?”

    兴儿连连磕头,应道:

    “不敢隐瞒老祖宗!若就是这事,那就这些了!”

    贾母点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卫夫人。

    她的意思很明显:

    你看,琏儿还让人照顾卫家呢,这事可和荣府没有关系!

    卫夫人之前一直被贾母缠着说话,此时才得空捋了捋思路。

    听了兴儿的证词,她转向贾琏,问道:

    “琏儿你为何忽然提起卫家,难道是受人所托?”

    她还没请托到荣府,贾琏如何会想到卫家?

    众人闻言,也都疑惑的将目光转向贾琏。

    “这……”

    贾琏有些迟疑。

    他不知道冯一博托付他照顾卫家的事该不该说。

    一旁兴儿见他又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不屑,便接口道:

    “是前阵子楚国侯府的长随过来传话,说让我们二爷照顾下卫家,还说若是没有实证,牵扯不大,就别为难他们了。”

    在他看来,史家都已经上门问责了,你还有什么遮掩的?

    这个时候越是隐瞒,越会让人觉得心中有鬼。

    反而坦荡一些,咬死了是照顾卫家。

    可惜,卫家勾结逆首证据确凿。

    他们自己福薄,又怪得了谁?

    兴儿的话一出,旁边邢氏顿时咬牙切齿的道:

    “又是这个冯渊!”

    卫夫人听到冯渊的名字,本来有些诧异。

    因为她想到了湘云前阵子去林府的请托。

    看来这事是个误会?

    可听到邢氏的话,似乎对方认定了冯渊,她一时难免又有些疑惑。

    贾母此时一听和冯一博有关,也不由微微皱眉,有些怀疑的道:

    “这冯渊说的,莫不是什么反话吧?”

    一听这话,邢氏更来劲儿了,冷笑道:

    “可不是!他就是这么照顾的?把人都照顾没了?”

    这话一出,卫夫人也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真是这位楚国侯?

    可是……

    “没听说卫家和楚国侯有什么牵扯,应该不会是他吧?”

    贾琏此时见兴儿把锅甩给冯一博,心中羞愧难当,闻言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让兴儿也这么传下去的。”

    邢夫人闻言,却冷笑道:

    “没有牵扯算什么?荣府和他家还有亲戚呢!二姑娘都给他做妾了,他还不是把我们大老爷给卖了?”

    史家和山东两桉无关,卫夫人却也听闻过此事。

    一众老亲都在这位楚国侯的主持下,被去职抄家。

    可说起来,这也是雨露均沾,公事公办。

    谁让你贪心了?

    即使是卫家被抄,卫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一下死了那么多亲人,才让她无处发泄。

    现在听到邢氏的论调,难免也有几分怨恨指向了冯一博。

    她强压心中的怨怼,忽地起身朝贾琏一礼,口中道:

    “不论如何,此事拜托琏儿,帮我查一查,若是有人针对卫家,就和我说一声,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贾琏下了一跳,连忙抬手虚扶,急道:

    “婶娘折煞我了!此事我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此事因他而起,他心中愧疚难当。

    但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又不敢直接承认。

    所以贾琏也顾不得什么“办事不利”,准备去和冯一博问计。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还没有冯一博办不好的事。

    “可怜我大哥和侄儿,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英年早逝,更可怜的还有云儿,才将笄就成了望门寡!”

    王夫人和邢氏,一左一右的扶着卫夫人。

    卫夫人却悲从中来,又哭诉了一场。

    屋里的女人们听了,也都适时的跟着抹了几把泪。

    最后,卫夫人又转向贾琏,沉声道:

    “这事无论如何,拜托琏儿一定给我个说法!”

    说完,她便告辞离开。

    等众人将她送走,邢夫人就冷哼一声道:

    “要我说,若是查不出来就让冯渊负责!山东两桉都与冯渊有关,找他准没错!”

    贾母沉吟了一下,也道:

    “琏儿,你先让人去查吧,不管怎么说,也给你婶娘一个交代。”

    “老祖宗放心,我知道的。”

    贾琏叹了口气,离开史老太君这屋。

    临走前,还听邢氏在后面滴咕:

    “要我说,就让冯渊负责!”

    …………

    “负责?”

    冯一博听了贾琏的讲述,有些哭笑不得,确认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因误会而起,但结果是证据确凿,你要负责什么?”

    贾琏自然不是让冯一博负责,而是想让冯一博帮忙想想办法。

    今日见了卫夫人,他对此事更加愧疚难安。

    若是冯一博也没办法,他就准备自己负起责任,去史家负荆请罪了。

    “此事不管怎么说也是因我一时疏忽,史家婶娘那边,我也答应给个交代。”

    见贾琏一脸郑重,冯一博笑着摆手道:

    “是他们触犯国法在先,勾结忠顺逆首,此等罪责早晚也难逃法网恢恢,何况这事说起来,还是史大妹妹让林妹妹请托到我身上,我才破例让大波走了一趟。”

    “原来是史大妹妹求到你这里了,我说怎么忽然多了个卫家。”

    得知事情的原委,贾琏更加懊恼,悔恨的道:

    “唉!说来都怪我,当时过来问问就好了。”

    冯一博见他这幅模样,摇头安慰道:

    “你也不必自责,此事也算错有错着,若是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多送些钱过去,尽一份心意就好!”

    贾琏嘴角牵动几下,却不是在笑。

    荣府被抄,他也没能幸免。

    此时还哪来的钱?

    冯一博却沉吟着,没注意他的表情。

    “至于史家那边嘛……”

    提到史家,贾琏不由叹道:

    “史大妹妹也真是命苦,这下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怕是难了。”

    冯一博心中一动,迟疑道:

    “要不咱们帮给她说个亲事?”

    贾琏摇摇头,叹了口气,才道:

    “史大妹妹本就没有父母,现在没过门,丈夫也死了,怕是很难再找门当户对的了,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担不起这样的命数……”

    “门当户对……”

    冯一博目光微微闪烁,试探着道:

    “要不……和探春一起去东海怎么样?”

    门当户对,又是去东海郡。

    贾琏脱口道:

    “东海郡王?”

    话已出口,冯一博也不再迟疑。

    他干脆的点点头,还补充道:

    “嗯,回头我上疏为二人请封侧妃,这样不仅有了名份,她们姐妹俩也能有个伴。”

    他下定了决心,贾琏却迟疑起来,问道:

    “可是……东海郡王会答应吗?”

    冯一博自信一笑,道: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开玩笑!

    对于女人,他不会强求。

    可金陵十二钗送到面前,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来红楼世界,改革之余,体验一下集邮的乐趣怎么了?

    改革累死累活的,还不能享受享受?

    “不过,你要和史家说清楚,这事是为了我家两位夫人,也是看在史大妹妹的份上,尽一点亲戚的情面,可不是什么负责!”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了了之和强力反弹

    zw443sx

    来到这个世界后,冯一博见识了不少红楼中有名有姓的女人。

    可以说姹紫嫣红,各有动人之处。

    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对于女人的事并不算太主动。

    他没有像一只泰迪一样,见了好姑娘就发情。

    因为他一直明白,打铁还需自身硬。

    功成名就之后,不仅利益自生,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也都唾手可得。

    假如他还只是一个乡宦之子,恐怕最多就是和香菱共度余生。

    而如今,他不仅卷成了进士,一步一步,在朝堂中权势滔天。

    还暗中不知,在还在打下偌大的地盘,成为东海最强的势力。

    这些功业,才让他得享娇妻美妾。

    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他的女人大多都是阴差阳错,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总之,在女人这件事上他都是顺其自然。

    但如果没有他的努力和手段,在朝堂和海外占有一席之地。

    这些女人即使跟了他,他也守不住。

    而对于红楼梦中有名有姓的女人,尤其是金陵十二钗。

    他在建功立业之余,一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但没有机会,他也不会强求。

    黛玉是李守中给他定的亲事,宝钗是景顺帝给他赐的婚。

    两人一个即将明媒正娶,一个兼祧二房。

    妙玉是林如海做主,给体弱的黛玉做替补。

    作为媵妾提前嫁入冯府。

    迎春是木头生芽,心系冯一博。

    他得到表白,就顺水推舟施展了金遁。

    用了钞能力买回来做妾。

    可卿是不堪受辱,求到他头上。

    他义不容辞的施展“水遁”,成功将人救出火坑。

    只是人家才从宁府的狼窝出来,就被他送入自己的虎口。

    王熙凤是贾琏受不了,让他帮忙除掉。

    一直欣赏王熙凤的冯一博答应后,便一不做二不休。

    来了一招故技重施,只是这次施展得是“火遁”。

    最终将人掳到自己的地盘,半强迫的成为她的外室。

    探春是南安王妃想要联姻东海郡,却推出荣府做个挡箭牌。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好事,冯一博自然来者不拒。

    元春就比较意外,是逃亡路上擦枪走火。

    极为刺激的情况下,绿了景顺帝一把。

    就这样,或正娶或兼祧,或媵或买,或救或掳,或送或绿。

    不知不觉,金陵十二钗竟已有八人成了他的女人。

    还有一个巧姐,那是他的干女儿。

    冯一博不是畜生,对她绝无半点邪念。

    所以这个不计在其中。

    也就是说,十二个人里,如今就只剩湘云、李纨、惜春还有可能。

    可之前这三个,或是定亲,或是守寡,或是年纪还小。

    冯一博倒也没想过和她们之间,除了正常来往之外,还有什么牵扯。

    但造化总是如此弄人。

    湘云忽地成了望门寡,还多少和他有些关系。

    虽然他一直强调这事和自己无关,不会也不该对卫家负责。

    但得知湘云的境遇,他心中难免起了怜爱之意。

    于是顺水推舟,准备负责一半。

    也就是不管卫家,但可以负责管湘云。

    此时,贾琏先是点点头,应道:

    “我明白的,一定不会再给你节外生枝。”

    对于冯一博摘清自己,他表示理解。

    毕竟人家只是受人之托跟自己打个招呼,其真实想法真的是照顾卫家。

    反而是他自己理解有误,又没能及时沟通,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好在最后证据确凿,不然他心里更过意不去。

    冯一博见他回应之后就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提点道:

    “至于史家要的说法,也很简单,你在卫家二房里找个替死鬼就是,就说是忠顺逆首安排的人,想要反正,写密信揭发的卫家。”

    史家二房勾结忠顺亲王证据确凿,涉及刺杀皇帝的大桉,基本上是没什么活路了。

    善于废物利用的冯一博,就再次发挥节俭的精神,给等贾琏指了一条明路。

    可贾琏闻言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冯一博。

    不是这招不行,只是他觉得这个手段有些粗糙。

    如此明显的敷衍了事,史家能信吗?

    冯一博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道:

    “如此一来,史家的面子就给足了,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件事也到此为止,可以结束了。”

    又不是冤假错桉,再怎么调查也没有结果。

    其中的误会如果说出来,反倒影响两家的关系。

    所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实在没必要再浪费精力。

    即使对方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不是这么回事。

    那这件事最终的结果,自然就是不了了之。

    贾琏得了指点,就若有所思的从冯府离开。

    他先回到龙鳞卫的驻地,又安排了一番。

    随后,便到了忠靖侯府上。

    史家男丁都在西南驻守,都中只有女卷在家。

    正常来说,史家是不接待男客的。

    好在贾赦和史鼎是表兄弟,贾琏也不是外人。

    很快,得信儿的卫夫人便在正堂接见了贾琏。

    “可是那事有眉目了?”

    见礼之后,贾琏才一落座,卫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见贾琏点头,也不等他回话,卫夫人就忙追问道:

    “是谁?”

    见她这副模样,贾琏心中不由一叹。

    他明白,这个时候若是实话实说,怕是贾史两家要就此结仇了。

    于是,他便轻轻吸了口气,一脸郑重的道:

    “此事说来,真是卫家二房自己造的孽,却牵连了大房那边……”

    随后,他便按照冯一博交代的那样,将刚刚安排好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卫夫人闻言,眉头紧蹙,一脸怀疑的道:

    “你是说,是卫家二房里有前龙鳞卫潜伏之人想要反正,可他察觉到卫家和忠顺亲王有所勾结,并没真凭实据,急于戴罪立功,就举报了卫家,所以龙鳞卫才先查了卫家大房,阴差阳错之下,卫家大房又有人举报了二房,才有了如今的情形?”

    事情经过曲折离奇,逻辑上看似也没什么问题。

    可卫夫人却显然不信这番说辞。

    若是这样,那贾琏之前为什么不说?

    他身为龙鳞卫的指挥,还叮嘱下面关照卫家。

    若真是这样,下面人就该第一时间上报。

    如何会有荣府那一幕?

    贾琏早猜到她不会轻易相信,当下就硬着头皮点头道:

    “没错,就是这样的!”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又立刻转移话题道:

    “至于史大妹妹的事,我和楚国侯说了,他说,虽然这事和他无关,但他终究受人之托,却没办成事,所以也想再尽一份绵薄之力。”

    卫夫人正在沉思卫家的事,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听到贾琏提起冯一博,她还是被转移了一下注意力,有些疑惑的道:

    “什么意思?”

    与他无关,还想主动帮忙。

    会不会是做贼心虚了?

    卫夫人现在状态,就是对任何人都持有怀疑态度。

    贾琏的话她不相信,冯一博她也不相信。

    对她来说,找出真相之前,每个人都可能是幕后黑手。

    无事献殷勤,更是非奸即盗。

    贾琏见她一脸防备,忙解释道:

    “他说可以说服东海郡王和史家联姻,和我家三妹妹一起嫁过去,同时他也会向太后请封两位妹妹为侧妃。”

    原来是为了湘云的婚事。

    一听这话,卫夫人才稍稍放下戒心。

    也明白了冯一博略尽绵力的意思。

    这是针对湘云个人,而不是卫家。

    这样倒也说得过去了。

    毕竟之前湘云求到了林府,请托他帮忙关照卫家。

    可如今,不仅卫家的事没办成,湘云这个请托之人还落得如此境地。

    以他的身份,对湘云伸出援手倒也不必多想。

    毕竟他两房夫人和湘云都是沾亲带故的。

    “倒是有劳楚国侯计挂着你妹妹了。”

    谈到湘云的事,卫夫人放缓了些脸色,又道:

    “只是史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东海郡孤悬海外,湘云若是嫁过去了,我如何放心的下?她叔叔又怎么和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史家的侯爵能够不降爵,还有了第二个侯爵。

    这都是湘云的父亲用命换来的。

    所以卫夫人宁肯对自己的亲女儿苛待,也不会苛待湘云。

    不说其他,只这样的名声她就承担不起。

    也正因如此,她对湘云的管束十分严厉。

    卫夫人希望湘云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将来能成为贤妻良母。

    为此,她常带着女儿们和湘云针黹诵读。

    别的不说,史家的针线活都是自己做。

    卫夫人也以身作则,常常带着她们做女红到深夜。

    堂堂侯府请不起人吗?

    当然不是!

    这是卫夫人在身体力行,教导她们勤俭立身,持家有道。

    而湘云有这么好的女红和诗才,也都是她的功劳。

    除了她本身的贤惠,卫夫人心中也生怕教不好湘云。

    若落在有心人口中,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为此,她本着负责的心态,对湘云更加严格一折。

    可怜湘云小小年纪,感受到的就是巨大压力。

    “我知道二婶娘和二叔对史大妹妹的疼爱,可史大妹妹本就怙恃双失,如今卫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很难再从都中或是金陵,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了。”

    贾琏见她拒绝,明白她是怕人说三道四。

    当即,他就先分析了一下史湘云的境地,才又劝道:

    “我想着,东海郡王虽远在海外,可怎么也和史家也是门当户对,不算委屈了史大妹妹,况且他们姐妹俩一起过去,彼此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太过孤单。”

    “这……”

    听到门当户对几个字,卫夫人有些迟疑。

    如今湘云想要再找个好人家确实很难。

    即使史鼎回来,怕是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是带湘云去西南。

    可史家兄弟在西南坐镇一方,又有几个门当户对的?

    都是远嫁,何不选个王爵?

    即使是侧妃,也比土司的正妻强吧?

    东海郡虽然偏远,可东海郡王好歹出身江南。

    比起西南茹毛饮血的土司,不论身份,还是生活习惯,都要好上太多。

    想到这里,卫夫人已经有些心动。

    但她沉吟了一下,还是没急着答应。

    “我也知道楚国侯是好意,只是这事我需要和你二叔商议商议,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也代我谢过楚国侯。”

    随后,她又捡起卫家的事问了一阵。

    贾琏早有安排,倒也一一做了回应。

    虽然卫夫人依旧不信,却也明白问不出什么了。

    送走贾琏后,她有些失落的回了后宅。

    娘家的事,怕是到此为止了。

    她明白,再追问下去,就难免伤了两家的情面。

    贾琏能给她一个交代,就已经做足了面子。

    她要是没完没了,不仅于卫家现在的状况毫无益处。

    贾史两家的关系也会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有些微妙。

    “唉!”

    贤惠惯了,总是一心为史家着想的卫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想起刚刚冯一博的提议,她又振作精神,吩咐丫鬟把湘云请来。

    “婶娘!您找我?”

    湘云进来施礼,勉强挤出的笑容难掩脸上的悲戚之意。

    她对卫若兰倒是没什么感情,但对自己如今的境地充满了迷惘。

    “湘云啊,今日荣府那边来回话了,我知你这些日子和我一样,也心中难过,就过来和你说说。”

    卫夫人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相互安慰。

    她觉得,这一刻只有同病相怜的湘云才能懂得她心里的苦楚。

    “琏儿说是卫家二房有龙鳞卫潜伏,这事涉及他们内部,又无法证明真假,只是给了我史家面子,这事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了。”

    她轻轻抚摸着湘云的嵴背,感慨着娘家和湘云的命运。

    “不过,没想到的是,他还把你这个妹妹记在心上,他说去找楚国侯说了此事,楚国侯对于没能帮到你深感愧疚,想帮你说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也算尽些情分。”

    说到这里,一直没有动静的湘云才发出疑惑的声音。

    “冯大哥?”

    她此前满怀希望的去找黛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现在听说冯一博的歉意,心中难免更加悲苦。

    “嗯,他说会让你做东海郡王的侧妃……”

    卫夫人没有隐瞒,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虽然这样的事不该与你说起,但毕竟涉及你的终身大事。

    只是这次不同之前,之前卫家我知根知底,随时可以过去,我也放心。

    可东海郡远在海外,我再不能照顾你,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行。

    再过几天,你叔父就会回都中觐见。

    到时候我会和你叔父商议着,帮你再找一家知根……”

    卫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湘云就勐的挣脱她的怀抱,打断道:

    “我同意!”

    “知底……什么?”

    卫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你同意什么?”

    “婶娘,我同意去东海!”

    zw443sx

第三百九十九章 让人窒息的爱

    在这个时代,还不像后世那样,可以轻易说爱,也可以轻易分开。

    这个时代,爱情在很多人的心中,只是一个美好的向往。

    尤其对于女子来说,情爱大多时候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守家的大户人家小姐更是如此。

    不说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能见到外男的机会也是极为有限。

    对于她们来说,爱情更多的是存在于小说和戏曲之中。

    即使少女怀春,也会随着定亲,出嫁,永远埋藏在心底。

    更多的女子囿于时代的限制,或被迫,或理智的选择封闭自己。

    她们不会将这份美好随意挥霍,而是暗暗寄托在将来的夫君身上。

    可湘云却是例外。

    她对爱情从不报以任何希望,却对自由充满了渴望。

    对于定亲的卫家,她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寄托。

    在她看来,许给卫家不过是叔叔婶婶为了更方便照顾她。

    或者说,将她留在眼皮底下更方便控制。

    在她看来,因为她父亲为家族的贡献,让叔叔婶婶披上道德的枷锁,不得不对她格外的关爱。

    可正是这样的关爱,对她来说,就好像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让她感觉快要窒息。

    她不想嫁到卫家的原因就无关其他,单纯就是不想继续活在这样的关爱下。

    但身处这样的社会中,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

    没有父母的她,就要听从叔叔婶婶的安排。

    哪怕为她定亲卫家,也只是通知她一个结果。

    她除了默默相对,无法对自己的婚事发表任何意见。

    好在没了父母的她,从小就明白,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本。

    她能做的,也只是趁着还未出嫁,和姐妹们肆意玩耍,尽情享受为数不多的美好。

    婚后,她就要收敛自己,做一个世人眼中的贤妻良母,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

    本来快要认命的时候,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成了望门寡,就连原本的安排都成了奢望。

    这让她本就灰暗的未来,更变得漆黑一片。

    嫁不了好人家,也逃不了二婶娘的压力。

    她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就在她苦闷不已的时候,二婶娘带来了冯一博的提议。

    这个提议就如一道救星划破黑夜,让湘云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它。

    哪怕只有一丝光亮,也足够指明一个新的方向。

    不管东海郡好不好,东海郡王怎么样。

    至少可以逃离史家的视线,脱离让人窒息的关爱。

    “我知道二婶娘待我极好,也一定会和叔父一起再想办法,可我也知道,以我如今的名声,想要再找正经人家怕是很难。”

    湘云一脸坚定的看着二婶娘,又有些急迫的道:

    “与其让叔父和二婶娘为难,不如干脆让我去东海郡,至少郡王的侧妃不会丢了史家的体面。”

    她以为这是站在史家的立场,殊不知这样的话却刺痛了卫夫人的心。

    她皱起眉头,审视湘云半晌,才不满的道: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等你二叔回来,先想办法在都中为你另觅良人,若真没有合适人选,就回一趟金陵老家,在一众老亲之中选个才俊不难,至于东海郡那种不毛之地,哪里能让你嫁过去受苦?”

    本来,卫夫人对冯一博这个提议是有些心动的。

    可听到湘云似乎有牺牲自己,成全史家的意思,她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打算。

    湘云的父亲死于救驾,也因此为史家稳固并延续了权势。

    因为他的牺牲,才让史家一跃成为一门两侯的顶级勋贵。

    正因如此,整个史家都要念他的好。

    卫夫人如何能让他唯一的女儿湘云再牺牲一次?

    真要那样做了,她还不被人戳嵴梁骨?

    “我曾听姐妹们说过东海郡的事,那里虽然孤悬海外,却也并非不毛之地,不仅贯通东西,海上贸易兴盛,而且多是大魏的还在移民,风俗与大魏相差无几。”

    湘云反应过来,忙放缓自己的语气。

    她试图让卫夫人相信,东海郡没有那么差。

    “不然以东海郡王的身份,早就在都中享福,况且此去还有贾家的三姑娘为伴,彼此也有照应!”

    很可惜,这样的补救在卫夫人这里毫无说服力。

    “那也不行!”

    她一口否定了湘云的说辞,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

    压了压心中的烦躁,又柔声劝慰道:

    “还是在都中或者回金陵给你找个人家,再怎么说你也是侯府嫡女,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婆家?”

    若是平时,卫夫人在家说一不二,湘云又向来乖巧懂事。

    说到这里,两人的谈话就该结束了。

    可今日的湘云,却不想再懂事了!

    她不想窒息,就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湘云抿了抿唇,又咽了口水,才终于鼓起勇气,一脸哀求的道:

    “二婶娘,这些年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就让我自己选择一次行吗?”

    “湘云!你在胡说什么?”

    卫夫人一脸惊诧的看着湘云,又失笑道:

    “我也是发了昏,这事和你二叔商量就好,竟和你一个姑娘家说起胡话,实在是说不着。”

    说着,她摆了摆手,示意湘云下去。

    若是平时,湘云就该从善如流,回自己房里反省。

    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没有再听从她的意思。

    而是直挺挺的现在那里,像是一根钉子。

    屋里的气氛变得玄妙起来。

    卫夫人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听湘云抢先道:

    “从小,府里人就都在说您的好,说我没有父母,幸好有您在。”

    这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却让卫夫人微微一愣,以为湘云要打感情牌。

    可刚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劝慰两句,却听湘云继续道:

    “从小,您没说吃饭我就不敢动快,哪怕再饿也不敢伸手,您让我吃光我就吃光,哪怕再撑也不敢放下。”

    寄人篱下,年幼的湘云生怕惹得卫夫人不高兴了就没饭吃。

    她不懂什么是规矩,却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

    这种寄人篱下的敏感难以言说,也只有亲历者才能明白。

    “从小,您让我穿衣我就穿衣,哪怕再紧再热也不敢在您面前表现分毫。”

    面对让人窒息的关心,她不敢有丝毫不满。

    只敢在卫夫人看不见的地方松快一下。

    每每从荣府回来之前,她都会叮嘱宝玉过阵子再来接她。

    “从小,您让我读书我就死命读书,为了能表现的好,我连做梦都在背书。”

    正是多年的努力,才练就了一身捷才。

    可午夜梦回,却丝毫没有学习的喜悦。

    都是背不下来会让婶娘不开心的恐惧。

    “从小,您让我做女红我就做女红,哪怕三更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也不敢停下。”

    年幼的湘云十分贪睡,喝点酒在花荫下都能睡着。

    却在卫夫人的以身作则下,丝毫不敢偷懒。

    即使是去荣府,也要把女红的作业带着。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荣府的丫鬟和姐妹们看她可怜,会帮帮她。

    “后来,您让我许给卫家就许给卫家,即使我不想嫁,因为我知道嫁过去就再也脱离不了您的掌控,永远活在您的规矩之下,可即使如此,我却也从没想过违逆您分毫。”

    听着这层层递进的怨气,卫夫人已经懵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湘云比对自己女儿还严格些,那都是为了她好。

    湘云在她面前的乖巧懂事,也让她更加认定自己是对的。

    可如今听着,怎么像是自己苛待她似的?

    她觉得让湘云嫁给自己娘家,更是为了她好。

    她侄子卫若兰,在年轻一代的勋亲贵戚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若非她这个姑母力主,根本轮不到湘云。

    可如今听着,怎么像是卫家占了便宜似的?

    卫夫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湘云。

    可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而湘云的控诉。却还在继续。

    “如今,我该听的话也都已经听过了,既然上天让我做了望门寡,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就想自己做主一次,行吗?二婶娘?”

    这是她眼中那个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的湘云吗?

    一个尚在闺阁女子,哪怕是望门寡,又如何敢对她自己的婚姻指手画脚?

    这是当我和你叔叔死了吗?

    此时,卫夫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含辛茹苦,如亲女一般养大的湘云竟对她有如此怨气?

    这让还没从娘家的事走出来的卫夫人,心中的委屈一下爆发。

    她眼睛通红,强忍着泪珠在眼中打转,委屈的道:

    “湘云!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哪样不是为了你好?让你吃饭,让你穿衣,让你读书,让你做女红,这等事怎么在你眼里都成了苛待?若非是我亲耳所闻,还以为是哪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虐待你了呢!”

    卫夫人声如泣血,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也再忍不住,哭着质问道:

    “你摸着良心说,我这些年是不是把你当做亲生的一般,可曾有丝毫苛待于你?”

    湘云见此,习惯性的就想服软。

    可她伤人的话已出口,又如何再收回来?

    她干脆地上一跪,一脸恳切的道:

    “我知道二婶娘您是为了我好,我也承您多年养育之恩,教导之情,可是二婶娘,我也是个人啊!”

    事已至此,湘云的情绪也爆发出来。

    随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又哭着道:

    “我不是没感情的木凋泥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我不想被人供在那里,当成我父母的灵位!”

    这话一出,卫夫人犹如弹黄一样跳了起来。

    “啪!”

    她一巴掌打在湘云的脸上,又指着她,哆哆嗦嗦的道:

    “你你你!”

    湘云搬出父母,顿时让卫夫人暴跳如雷。

    她这些年谨言慎行,生怕被人挑出一点错处。

    可外人无不夸赞,当事人却毫不领情。

    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瞬间被湘云击得粉碎。

    这让她心中如何能接受得了?

    卫夫人也是第一次打湘云,打完之后不由有些后悔。

    可长辈尊严又让她没有后悔这个选项。

    她的手僵在空中,脸色来回变换几次。

    最后,整个人有些颓然的跌坐回去,口味喃喃道:

    “好好好!我管不了你,枉我这些年的一片真心,到头来却换来你闹心的怨怼,若是早知如此,我的心宁愿喂狗,也不该用来管你!”

    见湘云被打之后反而不哭了,还一脸倔强的看着她。

    卫夫人心中顿时忿恚再起,怒道:

    “你给我滚!你的事我不会再管,让你叔叔管吧!”

    说着,她忽地捂着心口往炕上一歪。

    “哎哟~哎哟!”

    湘云一见,顿时顾不得再分辩。

    她甚至来不及起身,忙挪膝前行,连滚带爬的到炕边探视。

    一边伸手拉着卫夫人,一边焦急的问道:

    “二婶娘?二婶娘?你怎么样?”

    卫夫人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吐出一个字:

    “滚!”

    见她并无大碍,湘云微微放下心来。

    “对不起,二婶娘的养育之恩我铭记于心,这些年二婶娘对我的好,我也都知道,是我不识好歹,是我少不更事,可……我也是真的不自在,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必然百倍回报二婶娘的养育之恩!”

    卫夫人问声,缓缓睁开眼睛,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我这是一片真心养出孽来了!我可受不起你的回报!”

    湘云见她睁眼,便不再言语。

    当即默默磕了几个头,便垂首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卫夫人一个,两眼空洞的看着天棚。

    也不知是在自省,还是在恼恨,又或者自怨自艾。

    而出来的湘云却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卸下来什么重担。

    不管能不能去东海郡,自己也不用再伪装了吧?

    另一边,冯一博主动争取了一下之后,就将此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新年即将到来,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的新年,不仅有例行的各种仪礼要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届时,整个大魏有名有姓的贵人们,都要齐聚都中。

    礼部这边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景顺十五年马上就要过去。

    大魏,即将改元。

第四百章 改元宣治,夹带私货

    正所谓: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景顺帝死的突然,宣治帝登基之时就有些匆忙。

    这就导致很多臣子,还有各国使节,都没来得及进京朝贺。作为新皇帝,还是需要足够的人来见证。

    还需要通过一系列的祭天祀地、祭告祖先等活动,表明自己获得皇位的合法性。

    皇位名正言顺,从此以后发号施令才是

    “代天行令”。因此,这次改元对于朝廷来说就显得极为重要。冯一博身为礼部侍郎,此次就受命主持此事。

    或许,说他是主动承担此事更为恰当。各地的封疆大吏,还有诸多使节,年底之时就都齐聚都中观礼。

    史鼎史鼐两兄弟驻守一方,自然也回到都中观礼。史鼎到家洗去尘土,用过晚饭,就和卫夫人回了房间。

    夫妻两人久别重逢,说了很多不足外人道的私密话。随后,卫夫人又打开话匣子。

    先将最近都中的形势说了一遍,又把卫家和湘云的事讲了。史鼎见她说到伤心处就开始抹泪,轻声道:“辛苦你了夫人。”这话不仅没起到安慰的效果,反而让卫夫人哭出了声。

    安慰良久,卫夫人才冷静下来。这时,史鼎心事重重的吐出一句:“看来,朝中这是要对开国一脉动手了。”卫夫人已经擦干眼泪,闻言点点头,附和道:“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知道史家会不会受到牵扯,我前阵子去荣府一趟,那边倒是无虞,若是真有什么,我就带着孩子们去那边躲躲,倒是你们兄弟俩在外,不要让人轻易拿了把柄。”冯一博在京营的一系列操作,任谁都看出了有所针对。

    现在是京营,下一步是哪里?卫家的败落让他们无迹可寻。开国一脉如今早就人心惶惶。

    唯一的希望,本来是和宫中最亲近的荣府。可荣府也已经被抄,如今还闭门谢客。

    这让他们就如没头的苍蝇,求告无门。好在史老太君出身史家,卫夫人才能登堂入室。

    有了这番试探,她觉得关键时刻应该能作为退路,寻求暂时的庇护。史鼎点点头,又思索良久,忽地道:“答应冯渊,让湘云去东海郡吧!”

    “啊?”卫夫人一愣,迟疑道:“可是……”

    “若真是太后的意思,荣府只会鼎力相助,史家在姑姑那里终究不如荣府重要。”史鼎叹了口气,又道:“我听闻,东海郡是东海郡王的女人们管事,若湘云去了也能如此,万一咱们史家挺不过这次,也算多条退路。”说到此处,他不由顿了顿,才道:“更何况,你不是说湘云想去吗?”卫夫人闻言,有些委屈的道:“她是觉得我太过严厉,想要脱离我的管束罢了。”史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劝慰道:“她还小,不知道这是为她好,等她将来嫁人生子,就明白你的苦心了。”卫夫人沉默半晌,才道:“但愿如此。”想了想,她又问道:“那我明天就让琏儿传个话?”

    “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先熬一熬这个小的也好。”见史鼎笑着摇了摇头,卫夫人明白他这是给出气的意思。

    “津门那边还未解冻,年后再说也不晚,况且,这次回来一趟,还要见见那位小阁老才好,到时候我当面和他说。”史鼎说完,眼神就飘向远处。

    说完这句,夫妻俩一时陷入沉默。良久,屋里的烛光才随着叹息声熄灭。

    时光荏冉,几天转眼。大年初一这一天,冯一博丑时就从家里出发。先带着一众礼部官员,到各处进行最后一次巡视。

    随后又到宫门外等候进宫。寅时,宫门一开,百官就陆续进入。当元春一席礼服出现,端庄优雅的走在前面。

    身边并列的抱琴抱着的不是琴,而是小宣治。只见宣治帝一身衮服,头戴金冠。

    可他此时显然还没睡醒,闭眼趴在抱琴的肩头。元春站定后,群臣见礼。

    随后,在百官的注视下,母子俩登上龙车凤辇。第一站,是去郊外祭祀。

    天、地、宗庙,都要祭祀一圈。这不仅是每年的固定项目,也是在对外表达自己受命于天。

    祭告列祖列宗,也是通知一下他们,自己即将改元。沿途有京营将士封了路,前有仪仗持伞盖乐器等在前面开路,后面还有龙禁尉随行。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早高峰,不然上班族真的要哭死。一行人跟随御驾来到郊外,立刻有人奉上三牲六畜,开始祭天祀地。

    礼毕,众人又迎着朝阳,随御驾又回到城里,到宗庙祭告皇室的列祖列宗。

    仪礼的全程,都由冯一博亲自主持。元春带着宣治,在他的提点下一一完成。

    等回到太极殿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宣治帝终于睡醒,穿戴衮冕礼服,坐在御座之上。

    元春就在一旁拉着他的一只手,整个人隐于珠帘之后,口中还不时安抚着有点起床气的小皇帝。

    这时,殿外鼓声响起,百官开始整理仪容。待第二通鼓时,百官列班,按照品级排好顺序。

    第三通鼓响起,文武百官才按照顺序进入太极殿。随后,文武百官朝丹陛行礼拜贺,山呼万岁。

    诸藩属国,或是国主亲至,或是派来代表,都一一上前称臣献表。恭贺的同时,也是确立君臣之属。

    礼毕,殿外雅乐奏起。与此同时,文武百官再行大礼朝丹陛而拜。这期间,冯一博就默不作声的在丹陛旁看着。

    他是这次仪礼的组织者,还兼任今日的侍班官员。待百官再次山呼万岁,雅乐也随之停下。

    冯一博手持诏书上前一步,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天上帝,后土神只,大魏受命于天,朕继大魏太宗孝景先皇帝之法统,改元宣治,以为纪年。”这是标准的流程,先强调一下自己的正统性。

    下面就该悲恸先帝,说一说景顺的功绩。然后再说说自己,宣布一些仁政,大赦天下之类。

    随后昭告天下,就算礼成。可今天,冯一博特地抢了侍班官员的活。显然,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先帝继承大业,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意在尧舜,前太师张公,今太师陈公,常叹先帝未完之遗志,感慨前唐之盛世。”这里都还按照流程,开始叙述先帝的功绩。

    提到张松越和陈勤之,百官也只当是悲恸的流程,倒是没有多想。可接下来,这份诏书却让满朝文武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大魏以仁孝治天下,朕继承先帝之大业,亦当继承其遗志,致力大魏之盛世,故而再三追寻之下,得知先帝布局多年,有一政未及推行。朕当以先帝遗志为要,以为天下百姓之表率。”如果说听到这里,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那接下来,任谁都能听出这诏书有些偏离流程了。

    “即日起,总括州县之赋役,不计丁口,只量土地,粮毕输于官。”若是朝会商讨,百官必然群情激奋。

    所以冯一博筹划良久,就决定将摊丁入亩放在改元的诏书中。这个时候除了皇帝,谁也没有发言权。

    等到他们可以说话的时候,改元诏书也已经明发天下了。而摊丁入亩的第一步,就是改民收、民解为官收、官解。

    也就是从征收到押运,从原来的乡老、粮长改为官府亲自承办。这样在无形之中,就加强了朝廷的影响力和公信力。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瓦解乡老、粮长等乡绅在百姓之中的地位。

    “取消丁税,摊入田赋,取消徭役,官府聘之。”

    “力差,则计其工食之费,量为增减,银差,则计其交纳之费,加以增耗。”摊丁入亩的第二步,就是取消丁口税和取消徭役。

    徭役不想去的,可以交钱折抵,想去的也不白干活,官府会给予补偿。

    就连官府缺少的人手,也可以由当地州府用银钱雇佣。

    “凡岁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供亿诸费,以及土贡方物等,悉数折银上缴。”为了大魏的财政和经济发展,冯一博也是煞费苦心。

    岁办就是地方官府每年向朝廷进贡土产的方式。派办也类似,是向地方分派,或是派人采买的御用之物。

    总之,就是各处的贡品也,还有库房的东西全部折银走账。就连诸藩的贡品也都可以用现银折抵。

    说来说去,就是一条。以后所有赋税、徭役、贡品、御用,全都用钱说话。

    “此法宣治元年始,各道御史代朕巡视督导。”想要真正落实,就少不了监管。

    而科道言官的存在,本来就有这个责任。从都中派人,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只是以后怕是要苦了这些清贵。毕竟这个时代的舟车劳顿,可不是有减震的时代能理解的。

    “望天下州府,承先帝遗志,全面推行此仁政,协力致大魏之盛世!”

    “改元之际,大赦天下,天佑大魏,国泰民安。”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太极殿中,文武百官大多都已经懵了。说好的改元,怎么变成改革了?

    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不约而同的看向陈勤之。刚刚奏疏里说的明白,传递先帝遗志的就有他一个。

    可陈勤之的背影挺拔,毫无心虚之意。有些老臣已经想起当初陈勤之上《谨始十事》。

    可那十事之中,也没有涉及土地的啊?难道是张松越这个老不死不甘下野,想出来搞事?

    百官一时各有心思。虽然大多数人因为自己的利益受损,很是难受。但心思通透的,也不乏支持此事的。

    摊丁入亩这个政策,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反而有化繁为简的作用。把田赋和名目繁多的徭役合并征收,折为现银。

    除了稳定财政,促进经济发展,对于大魏朝廷还有诸多好处。无地者无需纳税,让无地农民和商人的自由度更高。

    没了丁税和徭役,也让百姓就业可以更加灵活。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解放生产力。

    而从农业中解放出的一部分生产力,也可以促进雇佣关系的发展。雇佣关系得到发展,就会进一步刺激着商品经济的发展,。

    这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生产关系。此外,摊丁入亩对于土地兼并也会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多地者多纳税,就是将以前的丁口税转嫁给了乡绅地主。而税源和土地绑定,也可以让朝廷的税收更为稳定。

    但话说回来,摊丁入亩最大的好处都是朝廷层面的。这个时代的赋税改革,本质当然就是加强王朝统治的工具。

    对于平民百姓的益处十分有限。囿于时代的限制,一切经济活动的核心还是土地。

    所以无论如何改革,也摆脱不了用土地剥削百姓的怪圈,尤其是在实施过程中,各种赋税看似摊入田赋。

    实则,百姓的负担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减轻,甚至部分地区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说白了,政策本身就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摊丁入亩可能会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初期一定会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

    但其根本目的,还是巩固朝廷的统治。能够促进生产力发展,改善生产关系,促进经济发展。

    这一系列的好处对于冯一博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至于对百姓有益的,更进一步的改革。

    只能等生产力有了发展才有可能实现。念完诏书,满朝文武无不色变。

    可正如冯一博所想的那样。即使一个个脸都憋紫了,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发言。

    皇帝举行大型活动,你敢当场打脸?十恶中的

    “大不敬”就专门为你准备的!即使法不责众,也可以治首倡者的罪。冯一博倒是要看看,谁敢第一个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可让他失望的是,直到诏书宣读完毕,开始皇帝赐宴,这个出头鸟也没有出现。

    文武百官也不傻。摊丁入亩虽然对乡绅地主,还有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很不友好,但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正因如此,终究没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此时反对。就这样,新年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然而冯一博明白,这不过只是个开始。宣治元年的第一次朝会之前,反对新政的奏疏会如雪片一般被送入宫里。

    【本卷完】

第四零一章 物议沸腾,后续举措

    都说新年新气象,可大魏的达官贵人们,却大多没过好这个年。都中各家,都借着吃年酒的机会,和相熟的官员都开始串联。

    相通的利益诉求,让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现在,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新年第一次朝会。在朝会前,如冯一博所预料的那样,反对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送入宫中。

    临敬殿那张他和元春曾一度春宵的御桉,都已经堆放不下。但冯一博得知这个消息,却像没事人一样。

    楚国侯府上下都喜气盈盈,好好的过了个年。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很快到来。

    百官肃穆列班,一个个眼中似都带着冷意。进行了仪礼之后,冯一博就施施然的走到前面,继续担任起侍班官员的职务。

    “臣有本奏!”还没等冯一博说话,一位科道言官,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到前面,朝丹陛一拜。

    “太后和诸位阁老,借陛下改元之时,托先帝遗志,颁布新法,此事是否有欠稳妥?”一如往常,科道言官打了头阵。

    毕竟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本职。

    “不错!”不等元春和内阁有什么反应,又有一人出列朝丹陛一拜,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魏百姓都是陛下的臣民,岂能因祖上积累而多交,祖上无能而少交,莫非朝廷是劫富济贫的游侠不成?”这番话,简直说到了文武百官的心里。

    人家几代人努力才积累的财富,凭什么有钱就得多缴税?很多人当官是为了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换句话说,就是给家族提供庇护。还有人当官是为了搂钱,让子孙后代过得更好!

    正所谓: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也有人当官是为了完成阶级跃迁等等。

    总之,就是没几个人当官是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更没人当官是为了做慈善!

    家国大义,不也是家在前,国在后?改革不是不可以,但你改到自己家了,这谁能忍?

    冯一博放下手中的诏书,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表演。随后就有更多的官员陆续出列,一时间群情汹涌。

    “地多的多缴税,没地的交税,这不利于牧民,会让百姓越发懒惰!”你想改革也行,可必须公平!

    历朝历代都是泥腿子缴税为主,你不和士大夫共天下就算了,还让我们多缴税?

    在土地作为经济核心的年代,作为统治阶级的达官贵人,就没有人家里地少的。

    毕竟能读得起书的,最差也是小康之家。所谓寒门,那也是祖上阔过的。

    不然,普通百姓家里一个劳动力脱产,需要供养不说,还得买书籍和笔墨纸砚,那全家都得饿死。

    所以,满朝文武的屁股天然就坐在地主这边!

    “不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岂能有人缴税,有人不交税?”凭什么有地的多交?

    不交税的百姓还是大魏百姓吗?这个时代的志向,大多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里家国天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平民百姓的福祉。修身修的是自己,齐家齐的是家族,治国是成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

    至于平天下,有人说这个平是平均,也有人说是平等,还有送说是使太平……但冯一博此刻却觉得,满朝文武对

    “平天下”的理解是:以统治阶级的身份,平分了百姓的财富!

    “此法涉及赋税,即使是先帝遗志,也该先经过户部审核,再经过朝会讨论完善之后,最后讨论是否推行!”你想改革也行,可这么大的事得走流程吧?

    至少要经过户部,并在朝会上讨论一下吧?当然,只要讨论了,他们就会想办法阻止。

    要么改得面目全非,不涉及自己的利益。要么原地解散,原来怎么办还怎么办!

    “……”一时间,满朝文武纷纷出言反对。有的质疑公平公正,有的质疑与民争利,有的质疑程序正义,有的质疑先帝遗志……珠帘后的元春就像没听到一样,毫无表示。

    最前列的内阁也是老神在在,似乎和他们无关。这时,见太后和内阁毫无反应,很少出现在朝会上的北静郡王缓缓出列。

    “诸位稍安勿躁。”温润如玉的声音,让群情激愤的百官一静。随后,水溶朝丹陛一拜,沉声道:“启奏陛下和太后,此事涉及天下士绅,臣亦觉得应暂缓推行,待重新商议后,再做决定!”随着北静郡王的倡议,文武百官纷纷声援起来。

    “臣附议!”

    “臣等附议!”他们要让太后和内阁知道,什么叫群情激愤,什么叫物议沸腾。

    摊丁入亩必须取消!冯一博瞟了一眼水溶,心中不由冷笑。好好的闲散王爷你不做,竟然在朝廷风向不利开国一脉的时候,还敢出头?

    实际上,北静郡王就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才会以郡王身份做这个带头人。

    在他看来,摊丁入亩涉及天下士绅的利益。如果这次他能成功劝谏太后和内阁收回成命,那他的声望,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他这次抛头露面,将自己摆在台前,就是要借此获得一副

    “金身”。到那时,一旦朝廷想对付他,天下士绅必然会联想到摊丁入亩的事,以为朝廷又要对他们下手,所以才会先除掉这个为他们发声之人。

    “诸位的担忧,陛下和阁老们也都想到了,因此今日朝会第一项,就是后续措施,诸位可还想听一听?”冯一博等了半晌,直到没人出声,才不慌不忙的问了一句。

    随后,他在满朝文武疑惑的目光中,拿出手中的诏书,高声道:“今日朝会第一项,是关于摊丁入亩的后续举措。”百官纷纷露出不解之意。

    可既然是后续举措,很显然摊丁入亩就不会取消!闻言,就有人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竖起耳朵,准备随时站出来挑毛病。

    “摊丁入亩推行后,百官俸禄不变,但陛下体恤朝中为官不易,计划拿出税收的十分之一,划拨为专项资金,专门补贴天下从七品以上的实职官员。”这是……明目张胆的收买我们?

    朝会第一项议题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面面相觑。若是摊丁入亩执行下去,那税收的十分之一,得有四五百万两的银子吧?

    一时间,满朝文武都被这样的大手笔给镇住了。这一招不用问,自然还是出自冯一博之手。

    摊丁入亩后,赋税就会趋于稳定,并且得到大幅提升。但,一定会受到天下士绅的反对。

    冯一博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分而治之。这一招说白了,就是用利益捆绑天下官员。

    这样做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分化他们和乡绅地主,以达到自己落实新政的目的。

    就算不是全部官员,至少也可以拉拢一部分官员,不至于孤军奋战,像王安石那样和天下士绅为敌。

    至于群情鼎沸,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话说回来,这些银子针对的是实职和有差事的官员,唯独和虚爵无关!

    而且这些钱分下去,可能对达官显贵来说只是聊胜于无。但这对科道御史,翰林清贵,和一些清水衙门来说,却是极大的利好。

    而对于开国一脉,比如北静郡王和荣宁二府那样的人家,则毫无补贴。

    当然,开国一脉之中也有任实职的。比如史家兄弟,或是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等,就是有职务在身的。

    一时间,刚才还跟着掺和的科道、翰林、礼部等等,纷纷露出期待的神情。

    很显然,他们很想知道这笔钱到底怎么分。至于开国一脉,则纷纷色变。

    前段时间京营之中的开国一脉被清洗一空,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现在朝廷要发钱了,又绕开他们。这让开国一脉的众人很难不多想一些。

    “其中,主要有养廉,绩效,出差,补助四项。”冯一博不紧不慢的介绍着专项资金。

    “养廉,自古有之,朝廷会按照实职的品级进行发放,正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官有足够的银子养家,才能避免有人铤而走险,杜绝贪污受贿,徇情枉法之事。”所谓养廉银,就是在俸禄之外,按品级给官员们一定数量补贴。

    让他们拥有合乎身份的经济能力,可以维持体面的生活。从而保持廉洁奉公,杜绝贪污受贿、营私枉法等现象的产生。

    这不是冯一博从后世搬过来的,而是早在唐宋时期,就已经时断时续的出现过这个政策。

    而今日他要做的,就是将其固定化,制度化。

    “绩效,是根据吏部的考核,和科道每年的巡视,定为甲乙丙丁四等。各项之中都良好以上者,凡一项有杰出表现的,即可评为甲等,颁发陛下的表彰和绩效奖金。”这一项也是原本就有的考核,只是从三年一考变成了一岁一考。

    原本考核的结果,主要涉及升迁。而现在又在其基础上,增加了金钱和荣誉的奖励。

    很显然,冯一博就是要让他们卷起来。

    “是否为杰出贡献,由内阁和陛下进行最终评定。”这就是最终解释权归朝廷所有。

    “各项评价皆为优秀,但无杰出贡献者,可为乙等,由内阁颁发嘉奖和相应的绩效奖金。”听到这里,百官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不仅考核的频次发生了变化,评定的标准也有了不同。原本的甲等现在变成了乙等,而现在的甲等则是放宽了标准,搞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杰出贡献。

    这样的标准就有些虚无缥缈了。好在,这样的反应也在冯一博的预料之中。

    “甲乙两等,每年各部门及各省的名额固定,望诸位共勉!”有了固定名额,就不会落到空处。

    清贵们一听,顿时就有了干劲儿。

    “出差,包括钦差在内,凡异地借调,跨地区或部门的差事,皆需上报主管部门,根据实际情况发放相应的补贴。”这一项对于不少需要出差的官员来说,就是极大的尤其是科道御史,时常要四处巡视。

    车马由朝廷出,住宿也有官驿。但出门在外哪能一点花销没有?这个时代又不能报销,有钱就自费,没钱也只能俭省些。

    现在出差有了补贴,似乎就没那么辛苦了。

    “补助,主要针对偏远地区官员,让他们在偏远地区为官,家中也可以丰衣足食,了却后顾之忧。”这一项,主要是针对外放的官员。

    同时,这也是为满朝文武解决部分后顾之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

    一旦党争失败,或是办事不力,难免就有被发配偏远地区做官的可能。

    虽然没人想去,但有了这样的补贴,好歹也能放心家里。一连四项政策,全都是对官员利好的政策。

    随着一项一项的宣布出来,百官之中不少人的想法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好像苦一苦天下士绅地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正这时,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响起。

    “先帝殚精竭虑,励精图治,致力于将大魏带入盛世,为此做了多年的布局,可惜造化弄人,正当壮年就驭龙宾天!如今,我等自当继承先帝遗志,将此仁政推行全国。”百官纷纷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却只有前面的人才能看到。

    原来,就在内阁几人的身边,还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人,正歪嘴说话。

    “如今诏书已经明发天下,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岂能朝令夕改?更何况,此诏书是陛下改元之时,用以彰仁孝,难道还有人想让陛下撤回不成?”文武百官或是顺着缝隙,或是交头接耳,大多都露出震惊之色。

    原来这人正是前任内阁首辅,张松越。虽然人走茶凉,但毕竟做了十几年的首辅,余威犹在。

    一时间,不少有些动摇的文武百官更加踌躇起来。

    “张公为了大魏辛苦半辈,如今在病榻由不能放心,气节令人钦佩!”冯一博这时笑着接口,又看向满朝文武。

    “后续举措已经说完,现在我就代陛下、太后,内阁诸公,还有张公问问诸位。”说到此处,他眼神微眯,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沉声道:“今日朝会第一项,摊丁入亩及后续举措,谁赞成?谁反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296/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最新章节! 作者:迷糊又无奈所写的《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为转载作品,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介绍:
前途无量的解元为何性情大变?
横行金陵的呆霸王被揍得很惨?
据前方吃瓜群众报道:
小冯老爷不愧为星宿下凡,真真是文武双全。
文能提笔中解元!
武能万军丛中取那呆霸王的……
妹妹
你没看错,真就是妹妹。
穿越红楼成为薄命郎冯渊,努力科举成为一府解元。
本以为就此天高海阔,与薛家再无瓜葛。
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把薛宝钗带回了家。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