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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处罚

    杜畿道:

    “既然德王德操高洁,为何王府幕僚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竟然敢夜闯宫城?”

    隆公公听后笑了笑,说道:

    “说来说去,杜大人还是想借刀杀人,给卫侯安个莫须有的罪好把德王拉下马。刚才就已经说清楚了,卫侯根本没有什么夜闯宫城,只是不懂规矩而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人教诲杜大人饱读国藏经典难道就忘了吗?就不能给卫侯一个改错的机会?”

    杜畿道:

    “有没有上御桥,闯宫城压根没有说清楚,今天内廷外庭几位公公大人都在,把昨天招贤们的守军叫来问问自然能给还卫侯一个清白。”

    鱼公公说道:

    “无凭无据杜大人凭什么让台城卫到这里来?我说过了,台城卫是皇上脸面,岂是说进刑部衙门就进刑部衙门的?”

    兰子义听几位大人吵了半天心反倒是放了下来,这件事情已经成了狗咬尾巴无头无尾的事情,鱼公公虽然说是不替他兰子义说话,但实际上还是向着他的,现在看来伤及兰子义根本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但最后怎么处置还得看几位大人吵出个什么结果。

    李澄海坐在座上已经很久没有发话了,就在杜畿和鱼公公双方对峙,兰子义以为李澄海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发话了

    “几位大人,大家都是内廷外庭的重臣,朝廷的顶梁柱,在这里吵成这样难道不觉得有失脸面吗?来日方长,军机处还有各种军政要事要给皇上拟奏章,司礼监也还要给大家的奏章套红用印,大家今天在这要是为了这么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撕破脸多不值啊。”

    听李澄海这么一说,刚才说的都有些激动得隆公公、杜畿、杨脂都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这时章鸣岳说道:

    “就是就是,几位大人都消消火,为了这事情伤了和气多不好。”

    接着章鸣岳又问一旁李澄海道:

    “李大人,这次既然听清楚了那就替咱们拟个法子吧。卫侯犯了这种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罚呀?”

    李澄海听章鸣岳这么问,颤颤巍巍的扭过头说道:

    “章首辅,虽然老夫执掌刑部,但之前一直都在礼部做事,刚来刑部还没几天呢,我大正刑律浩若烟海,怎么可能这几天就摸个通通透透,更何况以老夫现在的精力就是有心再学也没那个能力了。章首辅还是问问赵庭柱赵大人吧。”

    章鸣岳听后点了点头,说道:

    “这倒是实话,李大人为大正操劳的大半辈子,如今这幅身体确实不便再担起这么重的负担。这样吧李大人,鸣岳改天为大人写份奏章,恳请皇上准许李大人衣锦还乡。这样一来李大人既可在家颐养天年,又能卸掉肩上重担好好休养一番,岂不妙哉?”

    李澄海听章鸣岳这么说,眼中突然闪出神采,笑着说道:

    “多谢章首辅美意,只是这告老还乡的事情还得老夫自己向皇上提起的好,如果由章大人提出来恐怕有党同伐异的嫌疑,老夫当不当这官是小事,章首辅名声受损可是大事。”

    这时隆公公说道:

    “李中堂虽然然年纪大了,但经验丰富,稳重踏实,乃是朝廷元老,皇上每次听到李中堂名字,看到李中堂的奏章都非常欣慰,以杂家看,现在就让李中堂告老还乡还为时尚早,章首辅还是像点别的法子为李中堂减减担子吧。”

    章鸣岳笑了笑,转头问赵庭柱

    “赵大人,依你之见,卫侯的罪名该怎么定呢?”

    赵庭柱说道:

    “如果卫侯真的夜闯宫门,自然应当削去侯爵,流放两千里。但现在证据不足,证人也不可能来作证,那就是无法定罪,依我之见应当无罪。”

    这时杨脂说道:

    “怎么能无罪?我御史台难道会诬陷一个平白无故之人?”

    这时杜畿也说道:

    “按照刚才审理出来的内容,可以断定卫侯昨晚确实在御沟骑马,说不定还驱马上了御桥,就这么定为无罪实在说不过去。”

    赵庭柱苦笑着喝了口茶水,说道:

    “人证物证都不全,如何定罪?就因为在御沟骑马?真要是为这个定罪那京城两百万人有几个能幸免?”

    这时杨脂说道:

    “赵大人此言差矣,高祖皇帝御令难道就能坐视废止?正好借此警示天下,提振纲领岂不更好?”

    杜畿跟着说道:

    “赵大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只管说出应当定下的罪名既可。”

    赵庭柱叹了口气说道:

    “依卫侯爵位,按律当鞭挞二十……”

    话还没说完,杨脂就说到:

    “既然如此那就行刑吧。”

    杜畿则说道:

    “侯爵受刑有伤体面,干脆夺了兰子义的爵位吧。”

    赵庭柱道:

    “鞭二十已经是够重的惩罚了,自高皇帝立下这个规矩以来从来没有人因为在御沟行马挨过鞭子,怎么现在不仅要执行还要夺爵位?”

    杨脂说道:

    “有法犯了法就要依法,怎么能因为没处理过就不打呢?高祖皇帝宅心仁厚,不予追究,那是治下子民的福分,现在我们按律处置就是恪守祖宗法度,赵大人身为大理寺卿难道不知忠孝廉耻吗?”

    赵庭柱听着叹了口气,靠回椅子上喝茶去了。

    这边兰子义听到处罚如此严重,心理又开始七上八下。

    杨脂接着说:

    “我大正爵位应当授予的是军功卓著之人,赏的是为国尽忠的边关将士,所以父子爵位不得相承。如今卫侯是因为代公的武勋分为列后,领受爵位后不知检点,居功自傲,在京城里违法乱纪,现在还要受肉刑。如果还能保有爵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朝廷封赏,又将如何看待那些在边关搏命的军人?”

    杜畿接过话说:

    “德王府用这种刑余之人,又有什么脸面替皇上春耕籍田呢?”

    隆公公听到这里冷笑了几声,说道:

    “卫侯初来京城,并非故意要犯,按我大正律令无意者当从轻发落,抽二十鞭显然不行。代公武勋卓著,为大正剿灭草原蛮族,功劳甚大,封其子为列侯名正言顺,至于削去爵位纯属天方夜谭,绝没有施行的余地。”

    杜畿又说道:

    “鞭挞二十已经是看在卫侯爵位的份上了,现在隆公公以为过重,那隆公公打算怎么处理?”

    隆公公听后答道:

    “卫侯受刑,有伤风化,本次籍田不得随德王一道外出。这样总可以了吧?”

    杜畿听后不再说话,杨脂也没有反对意见。

    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人卖掉的时候,章鸣岳说道:

    “隆公公此言差矣,卫侯身为王府幕僚,理应随德王外出。依我之见,这次念在卫侯初犯罚半年俸禄就好。”

    兰子义一听长舒一口气,一直以来的压抑感神剑少了许多。

    反倒是在座的几位大人听到这消息都朝章鸣岳看了过来。

    章鸣岳没有顾忌其他人,又把自己的设想跟大家说了一遍。

    隆公公和鱼公公自然没有太多意见,杜畿和杨脂看了看章鸣岳后没有吭声,章鸣岳又看了看李澄海和赵庭柱,见两人也没有反对意见,于是说:

    “卫侯初犯,无意而为,从轻发落罚没一年俸禄,至于陪德王籍田的事情,身为王府幕僚,卫侯应当去的。”

第三十九章 江南诗社

    章鸣岳道:

    “卫侯身为德王侍读,一并参加籍田乃是本分,隆公公如果不让卫侯参加籍田实在是不公。”

    隆公公听后嘴上挂起一丝冷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罚没卫侯一年俸禄,以示警戒吧。”

    兰子义见诸位大人终于就对自己的处罚达成一致后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但随着紧张的情绪消退,一种难以言表的羞耻感渐渐涌上心头,经过今天这一轮对他的围攻,兰子义感到这京城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这里似乎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有吃人的怪物,他们不把兰子义撕碎誓不罢休。而今天自己被带入了刑部衙门,现在又被判了罪,他感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就像刚才自己坐在椅子上被周围一众人盯着围攻时一样。

    兰子义感到自己一阵又一阵的发晕,犯恶心,精力根本无法集中,周围人说的话都好像是噪音一样无法入耳。

    兰子义只是看到几位公公和大人有说有笑的起身,互相招呼着出去,有说有笑就好像刚才没有发生争吵一样,

    兰子义只是听到他们说要去江南楼,之后就再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了,

    这些人的话,这些人的样貌,这些人的行为都像是眼前停顿的一幅幅画一样根本无法连续起来,

    兰子义脑中一团乱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还能精力充沛的去听几位大人对他的讨论,一字不落的分析局面优劣,每一句话对他造成何种影响他都心里有数,但当知道自己终于没有危险的时候他的精神却垮塌了下来,他无法再集中精力去应对后面发生的事情。

    兰子义又在堂中坐了好长时间,说时间长是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但要说感觉得话,兰子义总觉得自己只是在那呆了一晃眼的功夫。

    等兰子义终于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是什么情况后,这刑部衙门后花园书房里已经只剩他一人。

    兰子义觉得自己身上粘粘的,衣服就好像吸附在自己身上一样,脸上不时有水珠滑过,用手一擦才发觉自己满脸大汗,拉一拉领口原来衣服已经湿透了。

    兰子义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就像是前几天在旧都生病一样,浑身酸痛,毫无力气,

    兰子义用沙哑的嗓音费劲力气说道:

    “来人。”

    好在屋门外一直有仆人守候,

    那人上来问道:

    “卫侯你需要什么?”

    兰子义道:

    “给我点水。”

    仆人给兰子义拿来一副新茶碗,添上水,兰子义一口气喝了有三碗,又出了一身汗才算缓过劲来。

    等兰子义定了定神后,问旁边的仆人道:

    “几位大人呢?”

    仆人答道:

    “都走了,去江南楼吃午饭去了。”

    兰子义听后点点头,接着又问道:

    “那我呢?”

    仆人答道:

    “卫侯您已经没事了,刚才隆公公跟您说您没听见吗?”

    兰子义这才想到刚才意识模糊之际隆公公似乎跟他说过“可以走了”这么回事。

    兰子义又问:

    “我在这坐了有多长时间?”

    仆人答道:

    “回卫侯,从几位大人走后算起您坐了有大概半个时辰。”

    兰子义站起身来,身体虚弱,有些摇摆,一旁仆人过来要扶,被兰子义摆手拒绝了。

    兰子义走出屋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好像获得了心生,旋即又低下头,因为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被人审问过,还定了一个罪名,戴罪之身,被人认出来太丢人了。

    兰子义没有叫仆人或是衙役给自己带路,而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七拐八拐的走出刑部衙门。

    兰子义悄悄绕出刑部大门,一路上感到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的背指指戳戳。

    刚出大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叫道:

    “少爷!您终于出来啦!”

    兰子义被这一声叫喊惊得一哆嗦,循声瞧去才发现是桃逐兔和两位哥哥。

    兰子义一边走过去,一边挥手让桃逐兔不要大声喧哗。

    但桃家兄弟明显没有在乎兰子义的手势,只是一边高声喧哗一边围上兰子义,

    桃逐兔兴奋地说:

    “少爷!您终于出来了!我和大哥二哥可急死了,差点就打算进衙门里去把你接出来。”

    桃逐虎也高兴地说道:

    “少爷,我们一直跟在押送你的队伍后面,等你进了刑部衙门后我们一直都等在门口,刚才看到鱼公公,隆公公他们和几个穿官府的大人一道出去,隆公公告诉我们你还在里面,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桃逐兔又说:

    “是呀,我们都知道了少爷,你没事了,这帮狗官压根就是拿莫须有的罪硬安在你头上,现在闹来闹去只是罚了少爷您一年的俸禄而已。一年俸禄算个什么呀,少爷你反正又不靠那几个破钱活着。要我说咱一起去葱河上的画舫里乐呵乐呵,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只有桃逐鹿发现兰子义面色惨白,衣服湿透,精神恍惚不定。问道:

    “少爷你还好吗?”

    兰子义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答道:

    “二哥,我们回府吧。我的轿子呢?”

    这时一旁桃逐兔也看出兰子义状态不对,开着玩笑似乎是想缓解气氛说道:

    “少爷,骑马多痛快,何必坐轿子呢?”

    兰子义听桃逐兔这么说非常生气,怒道:

    “我今后再也不骑马了!我的轿子呢?”

    桃逐兔见兰子义又像昨天一样发大火,精神还十分涣散,也就不再说话。

    桃逐虎见状打了个手势,一旁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

    兰子义也没说话只是埋头钻了进去。

    这时一旁跑来一个小厮,打算跑到轿子旁边去,被桃逐兔拦住,

    小厮说道:

    “我是章中堂家仆人,有话要带给卫侯。”

    桃逐兔听后骂道:

    “就是你家章中堂害的我少爷,他还有脸过来带话?你给我滚!”

    说着揪住小厮衣服领就要往出扔,

    小厮吓了一跳,闭着眼睛等待自己被扔出去。

    兰子义听到是章鸣岳的门人,忙掀开轿子帘说道:

    “三哥不得无礼!我的事情与章中堂无关,快放手!”

    桃逐兔听着悻悻的放手,小厮慌慌张张的走到兰子义轿子旁边,说道:

    “卫侯,我家大人让我传话,今天傍晚申时末,江南诗社在城外双龙山有诗会,大人推荐卫侯前往。”

    说着小厮从怀里掏出帖子来递给兰子义。

    兰子义接到帖子激动一场,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对着小厮说:

    “好,好,回去替我谢谢章大人,今天如果没有章大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小锭银子赏给了小厮。

    小厮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桃逐兔看着眼里直冒火,来到兰子义轿子前问道:

    “少爷!这次你受这种冤屈都是章鸣岳在背后捣鬼,京城大街小巷都传开了!你还谢他作甚?”

    兰子义听到“大街小巷都传开”几个字心中一紧,身上又是一阵哆嗦,说道:

    “三哥不要胡说,你刚才没在里面,要是没有章中堂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桃逐兔听着直皱眉头,说道:

    “少爷!我不知道那个章鸣岳拿什么法术把你给迷住了,你怎么会这么相信他。他是军机处首辅大学士,如果没他点头,收押你的文书怎么会送到司礼监?没有他在后面支持朝廷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势力要对付少爷你?”

    兰子义说道:

    “章中堂这是身不由己。”

    桃逐兔到:

    “少爷,无论章鸣岳做什么,他是两面三刀……”

    “够了!”兰子义吼道,接着兰子义把轿子帘狠狠拉下,催促轿夫赶快起轿。

    桃逐兔在后面叹了口气,桃逐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说:

    “少爷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你别再说了。”

    之后桃家三兄弟骑上马跟着轿子一路回到德王府。

    回到王府后兰子义赶紧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在屋里稍稍躺了一会后终于感觉自己精神有所恢复。

    于是兰子义叫上桃家兄弟准备出城去二龙山下参加诗会。

    桃逐鹿建议兰子义今天在家好好休息,等到恢复元气之后再去诗会,

    但兰子义执意要去,因为这种诗会是加入京城文人的大好机会,这次不去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桃逐鹿拗不过兰子义,于是桃家兄弟与兰子义四人一起往二龙山而去。

    因为在城东面,兰子义便与桃家兄弟策马而去。

    等到二龙山下已经酉时许,太阳已经挂在二龙山山尖上了,

    夕阳余晖伴着花香柳絮,一番诗情画意倒是也让兰子义放松不少。

    问了路上行人,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四人顺着小路来到山脚下一处别墅门口,

    兰子义递上帖子,门人便赶到别墅内,不一会一个头顶玉冠,衣着华丽的青年便从别墅里出来,此人面带微笑,身上披着一些酒气,行动举止都有些模仿古人风流韵味的意思在里面,见到兰子义后作揖道:

    “小生崔浩,见过卫侯大人。”

第四十章 以文会友

    “小生崔浩,见过卫侯大人。”

    青年古服高冠,步伐轻盈,神韵潇洒,

    虽然如此,但此人下巴微微轻挑,眼神总是在俯视周围人和事物,即使没有流露出一丝高傲的神情,青年给人的第一感觉依然是高高在上,恃才傲物。

    兰子义见到崔浩作揖,自己也作揖回礼道:

    “在下兰子义,特来诗社拜会。”

    崔浩笑道:

    “刚才我已经看过门贴了,章中堂引荐,小生可不敢怠慢。只是这诗社有诗社的规矩,无论卫侯地位如何,由谁引荐,如需加入诗社都需要经过诗社所有成员同意,还请卫侯见谅。”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这个子义明白,如果实力不济,自然不该加入诗社。”

    崔浩笑了笑,越过兰子义把目光投到后面面有愠色的桃家兄弟身上,问道:

    “敢问卫侯,后面三位是何人?”

    兰子义答道:

    “这三位是桃家兄弟,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异姓兄弟。”

    桃家兄弟应声简单行礼,

    崔浩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

    兰子义说道:

    “这三位哥哥与我形影不离,还有劳崔兄让我们一起进去”

    崔浩说道:

    “本来诗社有规定,不许外人入内。不过卫侯是第一次来,情有可原,今天就一块进来吧。”

    桃逐兔听到不悦的说:

    “什么叫情有可原?你这里又不是白虎堂、御马监,又没放着虎符,还不让人进去?”

    兰子义没好气的瞪了桃逐兔一眼,

    崔浩听后笑了笑,让开身位说道:

    “请。”

    接着就引着四人往院内走去。

    别墅依山而建,风格清秀,石径婉转,草木丰美,一门一墙都别具匠心,

    行走其间虽然让人赏心悦目,但总觉得有那么一股排斥外界的感觉,让兰子义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能是我今天状态不好吧。”兰子义心想着。

    不一会崔浩说道:

    “到了卫侯。”

    几人来到一处楼前,楼有两层,呈圆形,修的很是别致。

    兰子义抬头,看到楼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与士子吟咏声即使在楼外也能听见。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楼为何要修成圆形呢?”

    崔浩笑道:

    “卫侯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款身让位,引兰子义几人入内。

    进入楼内兰子义才恍然大悟,修成圆形是因为楼中心是一座舞台,舞台由汉白玉制成,有半层楼高,仔细一看才发现舞台下是一洼水池,水池中锦鲤游戏,丝毫没有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干扰。

    舞台上面是舞姬歌女伴着节拍翩翩起舞,四面则各有一座拱桥,越过水池与周围相连,

    每座拱桥外都有两座楼梯通往二楼。

    兰子义环视四周,楼两层都分成许多隔断,青年士子们三五一桌坐在其中,或饮酒,或嬉笑,或观赏舞台上曼妙的舞姿,有的则关上房门不知在里面窃窃私语什么。

    兰子义在崔浩的带领下绕过舞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正对舞台的一处包间。

    刚到包间门口,兰子义正要进去,却被崔浩拉住,崔浩说:

    “卫侯,好歹让大家认识认识嘛。”

    接着只一挥手,整个楼里都静了下来,

    兰子义正在惊讶崔浩是如何做到时,崔浩说道:

    “各位诗友,这位便是兰子义兰卫侯,章中堂引荐特来诗社。”

    楼内各个包间听到崔浩的话后都纷纷点头致意,这时一边传来声音

    “莫非是北镇兰千阵之子兰子义?”

    兰子义走到栏杆前作揖答道:

    “正是在下。”

    那边包厢里又说道:

    “久闻兰将军大名,今天见到卫侯果然也是一表人才。”

    兰子义听后笑道:

    “不敢不敢。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边包厢里说道: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比起令尊赫赫武功来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个卖弄文学,附庸风雅的书生罢了。只是卫侯刚来京城还需要多多熟悉,不要做出有损自家名声的事情。”

    兰子义听后眉头微微皱起,问道:

    “兄台此话怎讲?”

    这时另外一个包厢里传出声音

    “小弟不才,只是听说卫侯今早被请到了刑部衙门,据说是因为驱马上御桥。京城重地,可不比塞外草原,马要是放开跑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子义听着羞愧难当,本来从刑部大门出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指指戳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诗社里面已经全都知道了。兰子义站在栏杆旁感到自己就像是脱光了站在灯笼底下,被人评头论足。一想到这个兰子义不禁微微往后退。

    崔浩说道:

    “圣人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诗社虽小但却都是我大正贤良方正之人,我们来着是为了广交天下志士,攻读诗书,陶冶情怀。章中堂帖子中说道,卫侯与我等志趣相投,立志加入诗社。虽然现在还不是诗社成员,但我相信以卫侯才干,将来必定可以加入诗社。只是要想加入诗社,守王法,尊圣人,是最基本的要求,卫侯可要记住呀。”

    兰子义听着脸红到了脖子里,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崔浩又一挥手,楼里继续刚才的轻歌曼舞,喧嚣嬉戏。

    崔浩招呼几人进入包间,

    几人刚坐下没多久,仆人们就上好了酒菜,崔浩举起酒杯对兰子义说:

    “卫侯,小生略尽地主之谊,先敬卫侯一杯。”

    兰子义也举杯回礼,两人一饮而尽。

    一旁桃家兄弟没人招呼,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兰子义放下酒杯,问道:

    “崔兄是诗社的话事人?刚才只一挥手整个楼都静了下来。”

    崔浩笑了笑,说道:

    “区区不才,正是被诗社里众位友人推为管事,也只是每天管一些日常的闲事罢了。”

    兰子义又问道:

    “刚才崔兄提起我还不是正是成员,那要如何才能成为正是成员呢?”

    崔浩微微笑道:

    “卫侯,实不相瞒,江南诗社汇聚的都是全国最负盛名的文学之士,诗社成员多为进士出身,剩下一些则是举人,例如在下,正是去年京兆府会试解元。敢问卫侯什么功名?”

    兰子义一听心中绞痛,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洞钻进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浩见兰子义没有回话,笑了笑说道:

    “我江南诗社是看个人真才实学的,功名虽然重要但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不易强求的。”

    这时在一旁的桃逐虎喝了口酒,愤愤地说道:

    “崔解元,刚才门外的事情怎么说?”

    崔浩听着转过头,笑道:

    “什么事情?”

    桃逐虎说道:

    “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公开辱没我家少爷,崔解元既然是这诗社的管事,为什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崔浩笑道:

    “我这个管事只是被众人推举出来打杂的而已,哪里有什么实权去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刚才那句也不过是提醒卫侯小心而已,又怎么能说是辱没呢?这位兄台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桃逐虎听着一时语塞,说道:“你……”

    一旁桃逐鹿说道:

    “崔解元要是这么说,我们还真是想多了。只是外面盛传章中堂授意御史台,让抓我家少爷这个把柄,而他推荐我家少爷来的地方有这么不友好,不免让人多想。”

    崔浩笑了笑,说道:

    “章中堂公忠体国,一身正气,怎么会做这种事。就算是对人下手,怎么会挑卫侯个小字辈?兄台确实是想多了。章中堂什么样地人卫侯最清楚了,不是吗?”

    兰子义刚才被人说道心痛处,正在心烦意乱,一听到又要为章中堂吵起来,心里简直就像是缠绕成了一团乱麻。

    兰子义听崔浩这么问,点点头答道:

    “昨天专门去府上拜会过章中堂,今天在刑部又是章中堂替我说话我才逃出险境。确实,章中堂不是那种人。”

    崔浩听后笑着点点头,

    桃逐鹿接着说:

    “昨天的晚上的事情,今天一早就有御史弹劾,还纠结人手一大早就堵到军机处去。如果没人幕后指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完成?第一道奏章刚被批下来,第二章就呈了上去,谁敢说这事是巧合?军机处是章首辅的地盘,这事没他支持能办的下来?”

    崔浩笑道:

    “军机处是皇上的军机处,可不是谁的地盘,兄台言过了。”

    桃逐鹿还想接着说,话还没开口兰子义就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二哥!别说了!你连章中堂面都没见过凭什么对中堂大人评头论足?我了解他的!”

    崔浩听到兰子义这么说,侧过连盯了兰子义许久,然后悠悠的问:

    “二哥?这位兄台也是兰氏子弟?”

    兰子义答道:

    “崔兄,刚才我也说过了,这三位是我的异姓兄弟,与我情同手足。”

    崔浩点了点头,说道:

    “卫侯如此重情义真是令人钦佩。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岂能废止?情义再深也是家规。天子太子虽然亲为父子,但相见依然行君臣之礼,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不能妨害人伦大道。卫侯哪怕与你的手下亲如兄弟,可是这称兄道弟的多少有违纲常。更何况在这京城里,卫侯你就如此听信偏言,诋毁首辅大臣,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桃逐鹿听得少见的露出怒容,桃逐兔更是拍桌子骂道:

    “你说什么!”

    兰子义听崔浩说的心如乱麻,又气又怒,桃逐兔这一拍桌子更是让兰子义怒不可遏,于是吼道:

    “逐兔!不得无礼!”

    此语一出桃家兄弟一起投来目光盯着兰子义,眼中一片不可思议的神情。

    桃逐兔更是结结巴巴的问道:

    “少爷,你刚才……”

    兰子义喝了杯酒,正襟危坐,说道:

    “长幼有序,尊卑又分。我为主,你为仆,以后不得无礼,别再叫我少爷,叫我卫侯!”

    崔浩听兰子义这么说,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桃逐兔听着肌肉紧绷,一脸的痛苦,就像是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后捅了一刀。

    桃逐虎和桃逐鹿也好不到哪去,纷纷叹气。

    桃逐虎起身说道

    “既然这里是风雅之地,也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该待的地方。那我们就到外面等候,告辞了,卫侯!”

    说罢起身带着两兄弟出门。

    兰子义这时非常想哭,他特别想起身拦住桃家兄弟,好好解释一番,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枯木老朽

    桃家兄弟出去后兰子义半天没有出声,屋里寂静的像是塞外冬夜的戈壁滩,屋外则丝竹真正,妙语连连。

    长这么大兰子义还是第一次呵斥桃家兄弟,以前他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从来没有吵过架的,而且就今天这件事桃逐兔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难道真是自己想得少了?但那晚确实没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说是章首辅干的呢?章中堂士林魁首,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再怎么也不会做出坑害他人的事情的。更何况兰子义亲眼见过章鸣岳,那种胸怀天下,慷慨激昂的感情是伪装不出来的,兰子义一回想起那个场景都能被章鸣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舍我其谁的气概感染,这样一位伟男子是不会做出卑鄙小人的下三滥事情的。

    兰子义想着想着进入沉思,思考着思考着就陷入了更深的抑郁中。

    一旁崔浩静悄悄的吃着晚饭,偶尔看看舞台中舞姬乐女的轻歌曼舞,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

    一曲罢了,下一曲刚刚开始崔浩突然拍手附节,兴奋地唱了起来:

    “长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到玉门关。”

    兰子义本身正在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了一大跳,不免心悸气短,又发了一身冷汗。

    崔浩倒是没注意兰子义这幅狼狈样,只是说道:

    “不知卫侯进来后有没有仔细听听台上唱得曲呢?都是今人古人所做的名曲。这首绝句虽然是古人所做,但却与小生心境深深契合。虽然小生并没有去过塞外,但物景只是象,心境才是真,长河远去,古城绝壁此等雄壮绝境却不得春风照拂,真是可惜可惜。”

    兰子义随意夹了几口菜,喝了杯酒后才觉得自己精神稳住了,听着崔浩的话却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道:

    “崔兄何意?”

    崔浩喝了口酒说道:

    “诗人作诗无非两步,先是触景生情,后是触情生景。前者是随着缘分将外部那必然触动自己的景色收入心中化作所思所想,后者是将所思所想写成景色给他人观看。诗人高下的分别只是表达水平的区别罢了。”

    兰子义道:

    “人人都能看到美景,人人都能触景生情,照崔兄的意思人人都是诗人了?”

    崔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只能说人人都有诗意,但并非人人都能表达。能表达出来的才是诗人,写得好的才是高手。这世界的庸俗之处就在于那些真正的高手并不一定能获得真正的机会去让世人欣赏自己的才华,而那些站着位置的人多半又是些庸俗之辈。卫侯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兰子义好像弄懂了些崔浩的意思,只是心中苦闷,没有心思往深处去想。

    崔浩接着说:

    “我们创建江南诗社为的就是广聚天下贤才,现在贤才齐聚只恨没有用武之地,只好每日在此纵情声色,聊以**。卫侯是有抱负的人,这可以看得出来,难道卫侯甘心只做个酒囊饭袋?”

    兰子义道:

    “子义只希望一身本事能够用武之地。”

    崔浩听着长叹一口气,

    兰子义听着不解的问:

    “崔兄为何长叹?”

    崔浩叹道:

    “小生虽然也是一腔热血,只是没有卫侯这么好的机会。”

    兰子义问道:

    “崔兄此话怎讲?”

    崔浩道:

    “小生哪怕想要将一身本事全部用了,也没有机会。但卫侯如今身在德王近旁,皇上又如此看重德王,卫侯有的是机会一展才华,而小生我只能在此弄玉吹箫,吟诗作赋,想想真是令人羡慕。”

    兰子义没有做声,虽然这两天来事情杂乱无序,事事不顺,但听到这句还是觉得有些得意,只是隐隐约约好像总觉得崔浩话里有话。

    兰子义笑道:

    “崔兄过谦了,诗社成员都是青年才俊,正是大正栋梁,怎么会没有机会呢。子义只不过是运气好,先走一步而已。”

    崔浩听后哈哈大笑,然后问道:

    “卫侯真的想要加入诗社?”

    兰子义道:

    “正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子义也想结交天下俊杰,大家共同精进。”

    崔浩听后看着兰子义笑了起来,喝了口酒后说道:

    “刚才我也说了,要想入诗社要经过所有人的同意。还请卫侯回去好好准备,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只要能得到诗社成员同意,卫侯就是我们诗社的一员了。”

    兰子义听后点点头。又和崔浩吃了一会后起身告辞。

    在仆人的带领下,兰子义走出别墅,

    刚到门口就看到桃家兄弟正牵着马在那里等候。

    见到桃家兄弟那一瞬间兰子义觉得自己胸口就像是被大锤敲过一样,闷得几乎喘不上起来。

    桃家兄弟见到兰子义后也显得尴尬,桃逐兔张口喊道:

    “少……卫侯。”

    兰子义没有说话,走过去骑上马,先走了。

    桃家兄弟见状也没有发话,只是骑上马跟着兰子义。

    四人都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前行。桃家兄弟也没有了想要说话的打算,静悄悄的跟在兰子义后面。

    兰子义骑着马走在前头,他既不想见到桃家兄弟,又想对他们道歉,更想让他们为自己贸然插嘴的事情给自己道歉,这一股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中简直快要把兰子义憋疯了。

    想着这些事情兰子义不自觉的把马催的飞快,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看的并不清楚,好在京城道路通畅,没有什么石头膈脚。

    只是这么快的速度走在路上还是危险,

    突然之间兰子义看到前面出现点点灯光,赶紧勒马,幸好及时,在撞到前面车马之前停住。

    只见前面是辆马车,两个骑手一前一后守护在马车两端,见有人冲过来后后面的骑手横马挽弓指着兰子义,车前的骑手也策马回来。

    兰子义停住马,身后桃家兄弟也赶上来,见有人挽弓立马把兰子义护在身后。

    挽弓的骑手问道:

    “来者何人?”

    前面桃逐虎已经腰刀出鞘,呵斥道:

    “这位是卫亭候兰子义大人,你是和人竟然敢半路拦道?”

    听到这句马车里传出了一阵苍劲有力的笑声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兰鞑子的孙子。把弓放下吧,无妨的。”

    马车外的骑手听到命令松开了弓箭,但并没有收箭入囊,而是放在马鞍上,随时准备再拉起。

    兰子义闻言问道:

    “敢问车里是哪位大人?认得我爷爷?”

    这时车里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掀开车帘,接着仆人提着的灯笼,兰子义看到一个白发苍苍,面相有力的老者探出头来。

    这时一个骑手说道:

    “此乃当朝太尉张让张大人,尔等不得无礼。”

    兰子义一听原来是当年西军镇将,比他爷爷还要早一辈的武将张让,赶忙与桃家兄弟下马行礼,

    兰子义道: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太尉,还请太尉恕罪。”

    张让明显没把事情放在心上,笑呵呵的说:

    “卫侯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半夜行路还起这么快,老夫可没这胆子。”

    兰子义听着一时脸红。

    张让接着问:

    “卫侯宅邸在城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跑着。”

    兰子义答道:

    “回太尉,子义刚从双龙山赴宴回来,正要入城。”

    张让道:

    “现在城门早就关了,卫侯进不去的。”

    兰子义道:

    “那小子就找间客栈投宿,明天入城。”

    张让笑着说:

    “老夫府邸正好在这附近,卫侯如不嫌弃就到府上小住一晚吧。”

    兰子义答道:

    “不敢叨扰太尉。”

    张让笑着说:

    “有什么叨扰的,老夫现在巴不得有个人来陪我说话呢。”

    说着拉下车帘,催促车夫出发,车子临开动前张让还说:

    “卫侯不许推辞,今晚就到我家做客吧。”

    两位骑手这时也拱手作揖,说道“请!”

    兰子义不好推辞,与桃家兄弟骑马跟上车子。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后来到一处庄园。

    早有仆人候在门口牵过几人的马匹。

    张让下车后吩咐道“为几位客人备好客房。”

    接着说到:

    “请,卫侯。”

    兰子义抱拳说道:

    “不敢有劳太尉。”

    接着跟着张太尉一路走入庄园,一行人来到大堂,行过礼后几人分主客位各自坐下。

    张太尉端着茶碗说道:

    “他乡遇故知,人生难得的大好事,只是遇到的只是古人的后辈,真是让人不知是喜是忧。”

    兰子义说道:

    “太尉认识我爷爷?”

    张太尉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认识啊,大正当年能打的就是我们两个,那会东军弱的整日被岛夷追着打,京城都好几次城门昼闭,唯一能争军功的就是我和你爷爷,只不过我比那老小子早出道,等他冒头和我争功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远征高山人了。现在想想当时为了军饷爵位什么的互相弹劾还真是有趣呢。”

    兰子义听着心中大囧,

    张太尉则好像是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说道:

    “当年真是年轻气盛啊。那是不周原上的高山人成群结队进犯天府道,往北就下山打鬼门关,整个大正西北西南烽烟不断,战火连天。每每看到城邑被秃我都痛心疾首,恨不得把那群高山蛮子杀个精光。为此我上奏朝廷请求在天府道屯兵屯粮,好爬上不周原一举击溃高山人。朝廷同意我的计划,只是这么一来其他几方军镇的军饷就少了,不仅军饷少还要抽调人手物资来西军。你爷爷对这个反应最大,为此我们不知道争过多少回,那年如今述职我俩碰到一块还领着人在兵部大堂打了起来,现在想想,年轻真好啊。”

第四十二章 烈士暮年

    兰子义也不知该怎么插话,只好在旁边听着。

    张太尉接着说:

    “击败高山人是我大正有史以来打过的最艰难的一仗,比你爹今年打的漠北之战还要艰难。

    古人说不周原是支撑天地的顶梁柱,站在不周原下只能抬头仰望,而登上不周原,那真是和登天没什么两样。大正西边虽然宽广,但能与不周原相接的几个隘口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好走的就在天府道,即使如此路也狭隘难走,有的地方只够一辆车通过,高山人守住隘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亲自带队攀爬绝壁,连夜入城,拼死打开关口,大军随即进入,这才能够通过,可没想到上了不周原才是艰难的开始,不知为什么爬的越高人越难受,呼吸越来越难,不少将士睡一觉第二天就没命了,那种地方走路都难,刀都拿不起来,我才算是体会到为何前代征讨不周原从没赢过了。”

    张太尉顿了顿说道:

    “幸好我催促手下走的快,出其不意绕到高山人都城,虽然一路上损失惨重,但都城修在一谷底里面,人进去还算舒服,那一战可真壮烈,因为置于死地,将士们勇气百倍,一战全歼敌军,攻入都城,劫掠了三天,后来才知道不周原虽然广阔但适合住人的地方只有几处,都城几乎就有高山人九成人口。自那以后剩下的高山人就跑的不见了踪影,至今已有几十年,西边安稳,再也没有狼烟了。”

    兰子义看到张让一边说一边热情高涨,就像是他又跨上战马纵横沙场,无论是交战是的残酷还是胜利后的喜悦,乃至于劫掠时的凶残都写在了脸上,原本看上去已经心灰意冷的脸上又逐渐出现了神色,眼睛也得到了感情的滋润,一点一点的回复了光泽。

    “张太尉以前一定是员悍将。”兰子义想着“现在谈起来还有这等气魄当年镇守边关时一定是威风八面。”

    讲完攻破高山人都城的往事后,张太尉一时似乎还沉浸在那份战胜的喜悦中,忘记了兰子义他们的存在。兰子义也不愿打扰太尉美好的回忆,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张太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只是坐在自家的客堂里,脸上的精神都慢慢消退了,等他彻底回过神来时略带自嘲的笑了笑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对于老不死的家伙来说不提当年还能提什么呢?”

    兰子义说道:

    “张太尉功勋显赫,当年一战定乾坤,使西边至今无事,这等经验当然值得我们这些小字辈好好学习了。”

    张太尉听后笑了笑,没有回答兰子义,只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当年打了胜仗,封侯进爵,皇上降旨征我入朝做太尉,一时之间我张让誉满天下。那时我想的是出将入相,入朝后整顿朝纲,辅佐皇上。想的很好啊,只是天下事哪有那么顺利,事事随人愿呢?”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的话也明白了张太尉入朝之后施展不开拳脚,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觉得遇到了知己。于是说道:

    “看来太尉在京城不是很顺心啊。”

    张太尉笑道:

    “谁说的?谁说不顺心?很好啊。我张让身为三公,位极人臣,满朝文武有几个能得到这等荣耀?如今活人做三公的也只有我了,剩下的全是死后追赠,而我现在在京城,有宅院,有庄园,有田地,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银子,有什么不好的?好得很啊好得很,卫侯你可不要嫉妒啊。”

    兰子义听后也苦笑了两声,点了点头。

    张太尉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爷爷是条好汉,那时被困在旧都附近藏马坡前我一直督促朝廷发兵解救,可……我没有带兵啊。好在你爹很争气,没有辜负你爷爷。”

    兰子义听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太尉难道没有子女?为何来到庄内没有遇到呢?”

    张太尉说道:

    “老夫倒是有三个不肖子,老大随我征战不周原,战死了;老二年幼夭折;还有个老三前两年刚刚病死,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伤心了一会。现在倒是有个孙子,只是每天跟着他那群什么儒林同道游山玩水,吟诗作赋,风花雪月,还在二龙山玩什么诗社,唉,每天连面都见不到。”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的孙子也在参加诗社,一时来了兴趣,赶忙追尾:

    “张太尉,您的孙子也在参加诗社?晚辈今天也是拜访了二龙山诗社回来的,因为晚了所以没来得及入城。”

    虽然兰子义提到诗社兴高采烈,但张让明显没把那个当回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那只是京城纨绔子弟自己搞的个玩意,卫侯何必留恋?当年我刚入京的时候也想着挤进人家文人墨客的圈子里,可是人家自己有自己的玩法,那里轮的到我个武夫随意插足。”

    兰子义一听到诗社心思就全都扎到那里去了,也没管张太尉所说,只是问道:

    “敢问太尉的孙子是如何加入诗社的呢?”

    张太尉挥了一下手,说:

    “嗨,哪有什么加入不加入啊,从小他就和那些小子混在一起,自然就进去了,还有什么好加入的。”

    兰子义听着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崔浩告诉我说要经过严格的试炼,但张太尉跟我说因为一起玩耍就能加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张太尉的话打断了兰子义,张太尉说:

    “在边关时只知道一颗人头一份功,来了京城才知道不会读书你什么功劳都没有。知道为什么读书中进士的官员还没有把边关武将给废掉吗?只因为四方还有蛮夷,有仗要打所以要留着我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看家护院,立国之初,东边沿海都在做生意,没人打仗,于是东军废弛,西军、北军外接胡虏每天打的不可开交,所以两军崛起。等到我把西边战事终结后,西镇就不再需要驻军了。我入京之后,西军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撤的撤,散的散,前几天你爹还弹劾了一个,刚被撤职查办,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打仗时盼着天下无战事,打完仗后倒是无战事了,可是天天想着当年纵横疆场的样子,老了,老了。”

    说着张太尉摇摇头,捧起茶碗喝了一口。

    兰子义听到张太尉话音悲凉,回想起前几日在家时父亲谋划着出卖西军投靠过来的将领,那一幕还如同刚刚过去一样,现在再看看张太尉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想想当年气吞万里的虎将如今却是一副苍老的样子,连自已昔日手下被人挤掉也只能感慨一二,不在有往昔的气魄。

    兰子义不无感慨的说道:

    “张太尉,您已经功成名就,您的功业必将被世人传颂,剩下日子颐养天年也是一种享受。”

    张太尉产叹一口气说道:

    “曾经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我的事迹会让每一个读到的人热血沸腾,我和我的将士们打下的山河会如同铁铸一般牢固。可到现在才多少年?我都已经快忘记当年的战事了,又会有几人会记得?史官吗?最多只会在史料里天上一句,某年太尉张让伐不周原,仅此而已。我以为我会感动这个世界,可实际上我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兰子义听着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难道这就是武将的宿命吗?变成这么一个迟暮的老人?

    张太尉又叹道:

    “卫侯明天还要赶早进城吧?老夫虽然还想与卫侯聊一聊塞外的风光,但是不能耽误了卫侯明天的正事。毕竟像老夫一样每天闲着没事的,这京城里可没几个人。卫侯早点去歇歇吧。”

    说着招呼仆人进来。

    兰子义抱拳道:

    “那就有劳太尉了。”

    张让问道:

    “我看卫侯的几位侍卫与卫侯很亲密嘛,今晚打算睡几间房啊?”

    兰子义看了看桃家兄弟,心中纠结万分,说道:

    “还请张太尉单独为晚辈准备间客房。”

    张让点了点头,桃家兄弟似乎也料到了这件事,倒是没有太惊讶。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在张太尉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几人便起来,与张太尉告辞后一起骑马回京。

    几人一路赶回德王府,准备参加王府早课。但刚到王府门口就被告知德王已经去了户部衙门。

    兰子义问道:

    “王爷为何要去户部?”

    门口小厮答道:

    “昨天卫侯在外,又说不知。皇上昨天降旨,命德王代管户部。所以今天一早德王就赶去户部衙门了。”

    兰子义一听对着桃家兄弟说道:

    “逐虎,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得赶去户部。”

    桃家兄弟应了一声,就牵着马进了王府。

    兰子义则调转马头往户部赶去。

第四十三章 头等大事

    兰子义调转马头赶往户部,等到了户部衙门时已经过了卯时,官吏衙役们都开始了工作。

    兰子义把马停在衙门口,报上名号后便跟着一个书吏来到户部大堂。

    来到大堂兰子义看到德王已经坐在衙门正座上,

    事实上说坐在那并不合适,准确的来讲是瘫在那里,身后王三李四正在给端着零食捶着腿。

    堂下东边各坐着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西边坐的是吴幽思和戚荣勋,

    兰子义来到堂下,见到昨天把自己卖掉的德王,心里堵得要死,但兰子义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怨念,努力告诫自己作为读书人应当遵守的忠孝理念,向德王行礼道:

    “子义来迟,还请德王赎罪。”

    德王几乎躺在椅子上,看都没看兰子义,就说到:

    “恕什么罪?你要是来迟了就活该遭罪还要我给你恕什么罪?昨天你不是去了刑部衙门吗?连哪都去了还怕什么罪?”

    兰子义听着这话胸口发闷,想到昨天在王府里德王那副孬种样,哪怕是在那么有利的场合下还是把他兰子义给出卖掉,现在居然还有脸拿这件事情来挖苦自己,真是恨不得上去揪住德王狠狠的揍一顿。

    兰子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没有说话。

    一旁户部的几位大人听到德王这么说明显有些皱眉头。

    这边吴幽思听着只是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戚荣勋则面带微笑,

    兰子义心想这戚荣勋算是跟自己杠上了,看来这人不会让自己痛快。

    这时吴幽思说道:

    “卫侯昨晚有事外出,来不及知会今早的事情。哪怕王爷您今天特地起大早卫侯也没法及时赶到啊,王爷又何必为难卫侯呢?”

    德王听到吴幽思这么说,一翻身坐了起来指着兰子义说道:

    “谁要为难他了?我就是听不惯你们这群读书人整天说的这套废话。明明来迟了就是来迟了,不想挨骂就是不想挨骂,还要说什么‘还请恕罪’。我就是不想给你恕罪你又能怎么样?”

    兰子义听着浑身发抖,满脸通红,两个拳头捏的紧紧地。

    吴幽思听德王这么说,朝德王抱拳笑道:

    “王爷息怒,这也只是那些读书人自作聪明罢了,王爷真要是不恕罪事就办不下去了。”

    接着有掉过头对兰子义说:

    “卫侯,还不快向王爷道歉。”

    兰子义听着火大,德王蛮不讲理,在这里找我事,你个小小的师爷也敢对我兰子义这么横,可放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于是兰子义咬咬牙,作揖说道:

    “子义无知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听着冷哼了一声,接着又躺回椅子上去。

    吴幽思见状问道:

    “刘瞻刘尚书,能否请您给卫侯看个座呢?”

    对面坐着的为首的刘尚书看着这幅景象只是摇了摇头,听吴幽思这么说于是招呼道:

    “来人。给卫侯大人上座。”

    几个小吏应声而来,抬着一把椅子加到了戚荣勋身旁。

    兰子义又向德王和在座的几位大人行了礼后做到了椅子上。

    这时吴幽思说道:

    “既然卫侯也来了那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吧。”

    刚才叫人上座的刘尚书这时说道:

    “刚才德王已经大致了解了我大正每年的税赋情况,那么下面就要说说当前我户部的头等大事,税制改革了。”

    德王在座上听着直打哈欠,一边王三忙不迭的给德王送水果,刘瞻看着直摇头。

    这边吴幽思接过话来:

    “刚才听左侍郎沈大人,右侍郎郭大人介绍,我大正沿袭前代税制,天下田地产粮的地方以粮食缴税,产杂货蔬果的地方以杂物贡税,山川河流的猎户渔民以猎物土产贡税,除实物税外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一下男子每年还有至少三个月的徭役,是这样吧?”

    刘瞻身边的户部左侍郎沈大人点点头,说道:

    “我大正地大物博,物产丰美,人口众多,每年上缴的物品都要堆满无数仓库,看到这些堆得都快溢出来的仓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不禁感慨大正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啊。”

    沈大人一旁的右侍郎郭大人听了后说道:

    “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还好说,运往各地仓库就好,其他收上来的杂物怎么办?堆又堆不下,放又放不了,早年还有转运使将各地的杂物转运他出售卖,慢慢的官仓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放了好些年都已经坏掉的东西,根本卖不了。现在还要收这些实物还有什么用处?”

    户部尚书刘瞻点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如今再收实物不仅没用反而会使朝廷税收出现亏空,所以章首辅提议改革税制,今后所有税收全部征收白银,男子徭役也折合现应征收入库。”

    兰子义虽然气闷,但听到几位大人讲到这些关系国计民生的东西时还是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当听到章鸣岳打算改征银两时兰子义不禁点点头,章大人不愧是国家栋梁,想出的办法果然利国利民。

    吴幽思听后也称赞道:

    “章中堂想的办法倒是不错,直接收银子,免去许多麻烦。”

    沈侍郎摇摇头说道:

    “章首辅想的虽然好,但这方法有些不妥。我大正银矿并不多,大部分白银都是海外夷商运来的,如果改用白银收税岂不是将财税命脉交到夷人手中?更何况天下物产是无限的,白银数量却是有限的,一旦改用白银收税物贱银贵,到时候百姓为了交税就要变卖更多的粮食物产,入不敷出时就要破产。要是百姓都破产了只怕问题就不是收不上税,而是天下大乱了。”

    这是旁边郭侍郎喝了口茶,说道:

    “沈大人未免危言耸听,沈大人说物产无限白银有限,怕物贱银贵,可是白银就是物产之一,怎么会有限呢?至于说白银多从海外流入,怕将大正命脉交到夷人手中那就多虑了。自古中土便是世界中心,四方蛮夷都仰慕天朝文明而来,这些夷人都贪图我大正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物产,往来送银子都来不及,那里有可能断掉自己财路,沈大人多虑了。”

    沈侍郎说道:

    “郭大人说我多虑困怕是自己想的少了吧。要说夷人确实是贪图我大正物产,也正因为如此要是夷人不在需要这些物产了呢?生丝可以自己养蚕抽取,瓷器也能自己烧制,茶叶更能自己种植,夷人一旦将这些东西引入他们的土地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与夷人交换白银?”

    郭侍郎说道:

    “夷人确实有可能偷盗我大人物产,所以我大正一直加强海关,严禁夷人接触养蚕的女工,茶农,以及烧制瓷器的工匠。有这些措施在,夷人绝对不可能窃取我天朝的物产的。”

    沈侍郎说道:

    “自夷人来与我大正通商以来,番茄,番薯,玉蜀黍等等史书里都没有记载过的东西不过几十年时间就已经在全国种植起来,这些郭大人可曾料到过?既然夷人带来的东西都可以如此广泛的种植起来,桑蚕、茶树、瓷器等等物品又为什么不能被夷人引入其他地方呢?”

    郭侍郎说道:

    “这些东西都是夷人进攻我大正天朝的,是这些蛮夷仰慕我天朝上国上供的礼品,跟我们的物产是两码事。”

    沈大人又说道:

    “说道天朝上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为什么还要收了银子再去买粮,再去雇人劳役?这么做皇上还是天下正主么?朝廷还有资格为天子牧民么?”

    郭侍郎答道:

    “沈大人此言差矣,天子职责当是敬天保民,如果改税制征收白银可以降低百姓负担自然就应该征收白银。”

    沈侍郎道:

    “郭大人,何来收白银降低百姓赋税呢?我大正自高祖开国以来,每亩地依古制十一而税,这么轻的赋税难道重吗?征收白银后百姓要花多多少倍的代价才能凑够缴纳的税银?明明青壮年劳力只需要每年抽出三个月时间给朝廷疏通水利,加固河堤就可以,现在要折合税银,这笔钱难道不是强加在百姓头上的赋税吗?”

    郭侍郎答道:

    “沈大人,所谓十一而税,指的是按照高祖年间丈量的土地应当纳入国库的实际数额,根本不算半路消耗的粮食和各地征收的耗羡,沈大人可知为了把那一成粮食上缴国库,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实际缴纳的粮食远远高于自己每年种地收入的一成,以至于丰年勉强不被饿死,灾年乡里人相食。这难道还叫做赋税轻吗?至于每年三个月的徭役,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农忙,剩下一季倒是闲着,可冬天那里需要疏通河道加固大堤?而到了春夏抽调民夫田谁来种?现在有产业的农民不仅要忙于糊口还要服徭役,没有产业的流民四处流窜,如果改徭役为丁税,那么有产业的农民就可以安心种田,朝廷可以雇佣流民通河固堤,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沈侍郎道:

    “好,就算改收银两有好处,那到底该收多少?要想确定税基就要丈量天下土地,这种事情岂是可以轻易做的?”

第四十四章 钱税之争

    沈侍郎道:

    “就算该收银两真的有好处那到底该怎么收?要想确定准确的田赋就要丈量天下土地,核实人口,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岂是轻易可以做的?”

    郭侍郎答道:

    “朝廷如今使用的户口田亩数字还是高祖皇帝立朝的时候丈量天下得来的,至今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这其中人口增加多少,土地新开垦了多少,荒废了多少统统不知道,正好借此时机重新丈量天下,好事一件又何谈劳民伤财呢?”

    沈侍郎说道:

    “要想丈量土地就要增派衙役,这就是一笔开销;各家各户保不准就有投机倒把的人想要瞒报户口土地好少缴税,这么一丈量万一有人逃跑,就变成流民,而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个数字只会多不会少,到时候朝廷该怎么处理?”

    这时刘瞻咳嗽了一声,说道:

    “沈侍郎所言有理,这些东西章首辅都已经想过了,丈量所需的人手如有不足将会调用各地镇军帮助处理,这笔费用就算在每年的军饷里了,不会增加多少。至于瞒报逃亡等等事件,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等到税制改完,百姓们体会到新税法的好处时自然就会回来种田了,沈大人不必担心。”

    沈侍郎见刘瞻发话,侧眼瞄了刘瞻一眼,笑道:

    “刘尚书说的好,这话章首辅倒是也跟我说过,这其中的细节如何只有等到作了之后才能知道,现在提起来都还太早。只是有一点下官不明,为何在新税法中江东江北的税率是全国最高?江东一亩地要交的税银是西北一些县每亩税银的三倍还多?江东乃是天子京畿,税赋如此之重又如何体现皇上爱民之心呢?诸位大人加收这么重的赋税是想要把江东的血抽干吗?”

    郭侍郎笑道:

    “沈大人出身江东,又是有名的大地主,庄园遍布大江南北,当然心疼了。沈大人只看到江东税负重,可是有没有想过江东土地肥沃,雨水充沛,每亩水稻一季可收稻谷六百斤,而且江东土地都是二季水稻或是稻麦混种,一年收成每亩能到一千斤以上,除此之外江东还广泛养蚕抽丝,每家每户的女红手艺也是一大笔收入;而北方旱田种植小麦,亩产不过三百斤,大部分田地一年只能收一季,还没有养蚕抽丝的习惯。这么一比较如果税率一致才是奇怪,产量少的地方和产量多的地方收的税居然一样,那岂不是在拿全国最穷的地方的税收补贴全国最富的地方了?”

    沈大人笑道:

    “郭大人不愧是北方出身,对我大正北方风土人情了解的就是透彻,收税居然能把穷人的钱收出来补给富人,真是好想法。”

    郭大人说道:

    “沈大人,如果江东西北税率一致,每亩都收五十斤,那对西北每户人家来说一年六分之一都要拿来上税,而江东人家每户收的只是九牛一毛,这样收下来穷的地方越来越穷,富的地方越来越富,到时候西北人都变成了流民四处逃窜,江东还能独享太平么?圣人有云: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刚才沈大人也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么收税正是为了补平天下。”

    刘瞻也说道:

    “首辅大人本身就是江东出身,祖业田宅全在这里,他亲自订的税率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君子求诸己而后求诸人,章首辅表率如此,沈大人为何不能舍小我成就天下呢?”

    沈侍郎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堂上坐着的德王已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旁边王三和李四一边给德王捶腿揉肩一边给送水果讲笑话,不过看来德王还是嫌麻烦,

    好不容易等到刘瞻说完,德王终于可以说话了,

    于是德王斜倚着太师椅,两脚蹬在桌上,接过王三递的葡萄,一边吃一边说:

    “你们说的这些什么税啊,田啊,户口啊,太烦人了。刘瞻,哦不,刘尚书,我是皇上派过来管事的,你就告诉我现在这件事我该怎么管就行了,不用说这么多。”

    刘瞻听着德王这么说,眉头微皱,不过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只是若有所思。刘瞻想了想,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而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多了,其实没什么麻烦的,皇上命王爷主管我户部、刑部、礼部三部的事宜说白了就是听皇上拍板嘛。税赋改革这么琐碎繁杂的事情细节自然是由下官与同僚商定就可以,王爷您只需在最终的奏章上签个字或者盖个章就可以了。”

    德王换了个姿势,横着躺在椅子上,头枕着一边扶手,脚搭着另一边扶手,翘着二郎腿说:

    “也就是说我盖个戳就等于同意了?”

    刘瞻点点头,近乎谄媚的笑道:

    “是的王爷,您盖个戳就行了。”

    突然德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起醒堂亩就是一拍,这一下真是出乎在座各位的意料,打破了刚才温文尔雅却有些死气沉沉的氛围,心神恍惚的兰子义和刚才说话的刘瞻都被这一下吓得生出一个激灵。

    德王拍完醒堂亩,扶着桌子指着刘瞻骂道:

    “好你个臭读书的,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自己够聪明?觉得我是头猪?什么叫‘琐碎的事情你和同僚商量就可以’?嗯?你告诉我?什么叫我拍板就可以了?嗯?说,给我说清楚,说!”

    德王在桌后唾沫四溅,指着刘瞻厉声质问,

    刘瞻看着德王这么跳脚骂街一时根本招架不住,嘴里吱吱呜呜的说:

    “这,这,德王请听下官说明。”

    德王可没有心思给刘瞻说明的机会,只是继续在那骂街:

    “你们这群臭读书的,正像是隆公公所说,满嘴仁义道德,圣贤教化,心理想的都是怎么架空皇上好自己上位,我刚来户部你就告诉我只盖戳就行,怎么着我是那些下三滥的刀笔小吏?就是来这给你盖戳的?”

    德王骂的虽然凶,但在兰子义听来最重要的莫过隆公公骂官员的那句话了,兰子义心想这种话隆公公都跟德王说,明显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听德王说话那口气隆公公与德王说这些话的场合还应该不是正式场合,看来在德王年少时司礼监,尤其是隆公公给德王的影响非常巨大呀。

    想到隆公公兰子义又想到昨天此时在刑部大堂被一众官员堵住的场面,当时隆公公应该是在替自己说话,只是最后还是抛弃了自己想要保护德王,兰子义也明白,自己对于隆公公而言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德王才是重要的,为了德王兰子义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只是德王自身的素质恐怕没有那么过硬,刚才一句话就把隆公公给出卖了。

    本来在见过章中堂后,兰子义是决定为德王尽忠的,刚才德王说漏嘴时兰子义就像要出言制止,但是经过昨天那件事还有刚才刚到大堂德王无故呵斥的事情后,兰子义确实是心灰意冷,不想搭理德王,虽然还是想要尽自己职责为德王出谋划策,但这一会真是没有那个心情了。

    听到德王说的话后,刘瞻脸上表情复杂,旁人一时间看不出刘瞻心理想的是什么,旁边沈侍郎也跟着刘瞻皱眉,反倒是郭侍郎看上去心情轻松,面带微笑等着事情发展。

    刘瞻回答道:

    “王爷,主政者当如北斗,居其位而众星拱之,您当政户部想抓小事当然也可以,但王爷时间精力都有限,如果浪费在细枝末节上又如何能替皇上拍板决定呢?更何况王爷刚才也说户部事情繁琐,您也懒得听,下官也是替皇上着想,简化您的工作而已。至于隆公公所说,下官还请德王多读圣贤教化,亲贤臣,远小人。自古宦官干政,未有不祸乱朝纲者,隆公公虽然贵为司礼监秉笔,但这么说话也未免太快漏出狐狸尾巴了,要说我们这群圣人门生都是想要架空皇上,那他个内廷统领这么排挤我们这群书生岂不是想要挟天子以令天下了?德王可不要偏听一人所言啊。”

    德王听到刘瞻说隆公公坏话,竟然恼羞成怒,指着刘瞻说:

    “你,你,你竟敢说隆公公是个宦官,还说他漏出狐狸尾巴,你真是大胆!”

    刘瞻听着有些莫名其妙,说道:

    “隆公公虽然是内廷统领,但终究是个宦官,如果德王所言属实,他那样说话已经犯了大忌,居然敢挑拨皇上与大臣的关系,此等重罪不参他几道奏折都说不过去,王爷你有为何要替隆公公说话?”

    德王道:

    “刘瞻!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跟我讲大道理。皇上让我来管吏部的,你却让我只管盖章,你就是想要架空我让我当摆设!现在我就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将来我当了皇上岂不是整天要被你们这些大臣骗?我告诉你,这个什么税制改革我第一个否决,就是不通过。我是德王,我说了算,我不想批就不给你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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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工作劳累,只更新了一半就睡着了,实在抱歉,以后我会多多努力,争取不在拖更,还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诸位!

第四十五章 钱税之争(下)

    德王说道:

    “我现在就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来当了皇上岂不是要整天被你们骗?我告诉你!这新税法我直接否决,你们肯定行不通。”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刘瞻脸上露出怒色,站起来厉声说道:

    “王爷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爷你这是在谋反!皇上富于春秋,太子位居东宫,而德王你居然妄言将来当皇上,这将皇上、太子置于何处?如此狂妄,几乎不知孝悌为何物,德王这样做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父母三年怀抱之恩吗?”

    一旁沈侍郎也说道:

    “德王出言不逊,有违人伦,如此狂妄下官当奏明皇上否则将有失为臣之道。”

    郭侍郎也说道:

    “王爷恣意妄为,凭个人好恶定夺国家大事,怎能如此?新税法乃是利国利民的根本之术,德王怎能说废就废?如果德王旨意要废止新法,下官当奏明皇上,说清事情原委,请皇上定夺此事。”

    原本装作凶狠的德王见户部官员如此强势,自己的气势立马削弱了一大截,刘瞻还没有说完时德王就已经退回到椅子上。

    等到了三位官员轮番指责德王时,德王又像昨天兰子义被抓时一样,显得紧张不安,汗流浃背。

    一旁王三见状尖着嗓子喊道:

    “大胆!你敢对王爷无礼?”

    李四在一旁扶着德王回到座上,跟着装腔作势的说:

    “你这么对德王说话,官你还想不想做了?”

    刘瞻根本没有回答两人,只是睁眼狠狠瞪他们一眼,两人立马没了声音,低着头缩回德王身后去了。

    兰子义本来是想一段时间内不再管德王的闲事,至少缓一缓。现在户部三位大人不畏强权,强颜犯谏,一下子又激起兰子义心中的热情,他又想起之前与章中堂见面时所领教到得那种为天下之不可为的大义凛然,抱拳说道:

    “王爷行事当以孝悌为先,不可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时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戚荣勋突然拍桌呵斥道:

    “兰子义!你口口声声孝悌为先,可你却在这里跟着外人一道侮辱王爷,以下犯上,你做臣子的礼节呢?”

    兰子义听着恼怒,说道:

    “皇上让王爷执掌户部,那无论是我们这些王府近臣还是户部的几位大人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又哪里来的外人之说?”

    对面沈侍郎听后说道:

    “卫侯此言差异,德王只是替皇上管理户部,连太子都不是,我们到底都是皇上的臣子,又不是王府内臣,哪里敢跟卫侯相提并论呢?”

    兰子义听沈侍郎这么说,又羞又怒,说不出话来。

    戚荣勋冷笑道:

    “卫侯到底是读书人,自己就站到读书人那边了。”

    德王在座上更是指着兰子义骂:

    “兰子义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兰子义被气得一口血堵在胸中,最后还是给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双手发抖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

    这时吴幽思慢慢的说:

    “三位大人言重了,王爷年少难免冲动把真话说出来,几位大人这么大惊小怪的是不是反应过重了呢?”

    刘瞻坐回座上说道:

    “吴秀才你是把事说轻了吧?王爷再年少难道应该说出自己将来当皇帝这种话来?”

    吴幽思微微笑道:

    “可这是实话。”

    刘瞻听到吴幽思这么说,坐在那里就那么一直盯着吴幽思,一句话不说。

    吴幽思接着说:

    “依着皇上的习惯,如今德王走的路子就是立储的路,太子虽在可现在六部有三部都由德王接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形势如何,刘尚书你又何必装瞎呢?”

    刘瞻端起茶碗盖住自己的视线,喝了口茶后说道:

    “吴先生所说本官实在是听不懂。”

    吴幽思笑了笑,低着头看着地板上青砖与青砖只间的缝隙。

    看的几乎出神,也是几乎出神的说:

    “刘大人公忠体国,天下皆知,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庙堂栋梁,所以千万不要选错路自毁前程。如今德王掌管户部,就是一个机会,依在下之见大人上策莫过于抓住机会有所作为;中策观望一二也未尝不可;如果站错了地方那可就是下策了。刘大人你怎么想呢。”

    公堂外喜鹊飞舞,叽叽喳喳,几乎吵得寂静的公堂快要裂开,

    沈侍郎坐在刘瞻身旁,虽然不说话但还是端起茶碗侧着眼睛看着刘瞻。

    郭侍郎则好像被外面的喜鹊吸引了过去,望向堂外寻觅着喜鹊的踪迹。

    刘瞻放下茶碗,吸了一口气,说道:

    “德王出言不逊,有失人伦纲常,本官既然看见了听见了就不可能放过去,明天司礼监必然会有本官弹劾德王的奏章,吴秀才回去早做准备吧。”

    吴幽思笑道:

    “刘大人这样弹劾自己顶头上司可是犯了忌讳呀。”

    刘瞻说到:

    “我乃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谷,顶头上的只有皇上,没有其他人。吴秀才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考中进士才是正途。”

    吴幽思听后只是笑笑再没说话。

    一旁沈侍郎听到刘瞻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

    “王爷今日还有事吗?”

    德王听到有人发问,不知所措,赶忙像身后两边张望,

    王三李四看到德王询问的眼神一时也没了注意,忽然李四像是想起了什么,附在德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德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后妆模作样地说道:

    “本王今日来户部办公还有一事。”

    接着德王给李四使了个眼色,李四走向前半步说道:

    “今天王爷来此还有一件事,是要安排籍田所需的物品费用。”

    听到李四这么说刘瞻和沈侍郎都快笑了出来,郭侍郎也转过脸来盯着德王,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沈侍郎接过话说道;

    “以往籍田无论是选田,挑选农夫,后面例行赏赐所花费的银两都是由京兆府结算的,我户部从未参与,王爷到底是怎么打算让我户部出钱呢?”

    德王抬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但即使如此听上去依旧发怯,

    德王说道:

    “本王打算调用御林铁骑做仪仗,宫里隆公公也答应我将龙辇借给我。到时候我要将天街与南下出城的道路全部封锁,让百姓站在道路两边瞻仰我和御林军盛装出行。”

    一旁王三刚才被李四抢了话,本来就气不过,现在可算找准机会,说道:

    “还要准备好两亩地的明黄绸缎,倒时候德王籍田时好吧整块地全部遮住,免得我家王爷给晒着了。”

    堂下户部几位大人开始听着只觉得好笑,越听越不对,等到王三说出要两亩地的绸缎遮阳时更是听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兰子义听了后羞得都抬不起头,居然能说出这种条件,真是羞耻的要死。

    德王这边见户部几位大人都不说话,以为对方没有反对意见,倒是增长了几分莫名的信心。

    李四看到王三说话,自己也抢着说道;

    “不仅要明黄绸缎,还要准备好帐篷,一旦下雨刮风就要让德王进到帐篷里区,给农夫们的赏赐也不能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馒头,猪肉,布匹什么的,都要升级。要给所有参加的,包括街上瞻仰德王风采的都要给赏钱。”

    王三又说道:

    “籍田完毕后德王要带着随性的御林军一起围猎,围猎所需的弓箭、陷阱,调用的农户都要记录清楚。你们几个拟个费用呈报给德王。”

    刘瞻挂着微笑端起茶碗喝起茶来,沈侍郎更是哼哼笑了起来。说道;

    “籍田自有籍田的规矩,德王如果想要更改需要去找礼部,我么这里发钱的问题得等皇上批了才行。”

    德王一听,高兴地说道

    “那就是说我找礼部说清楚你们就能给钱让我出去了?好!既然如此那就去礼部,反正礼部也是我管。”

    听到德王这么说刘瞻吹着茶碗直摇头,沈侍郎和郭侍郎也都笑了起来。

    德王说着就起身带着王三李四往衙门外走去。户部三位大人起身略微行礼,看的出来盼着德王赶紧离开。

    兰子义,吴幽思,戚荣勋见德王往外走也没有办法,只好向着几位大人作揖后跟了出去。

    几人刚出衙门,纷纷骑上马,

    兰子义本来想问德王为何骑马而不坐轿,但一想起德王给自己的那副臭脸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默默骑着马跟在德王身后。

    几人往礼部走了一段后德王突然说道: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隆公公昨天又告诉我要尊师重教,既然如此那就去周老头家看看吧。”

    说着一夹马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路绝尘往京城东南而去。

    身后几人见状赶忙快马加鞭跟上,王三李四则还在原地收拾马匹,没能跟上来。

    几人好不容易跟上德王,一路不知惊了多少摊贩路人,最后终于到了葱河岸边周游艺的府上。

    德王刚要下马,却看见一顶轿子停在周府门口,一美艳少妇款款从较重走出,回眸一望正好对上德王,四目相望好个一院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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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十一长假快乐!

第四十六章 老夫少妻

    德王驱马来到周府门前,刚好有顶轿子停在那里,轿子旁边一个丫鬟托起门帘,轿子里一位年纪不过十七八的少妇款款走出。

    哪怕兰子义跟在德王身后,从那个角度看去依然可以看到少妇容装之下面容姣好诱人,一颦一笑都显得神韵艳媚,举手投足体态婀娜,好似一个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掐就能透出甜美的蜜汁。

    兰子义心烦意乱,只是觉得妇人貌美,倒也没太在意。不过她身旁的戚荣勋与吴幽思明显看的出神,

    德王身旁的王三、李四两人更是眼睛都瞪直了,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倒是德王本人一改平日外厉内荏的样子,轻轻抬起下巴,容光焕发的催着马儿向妇人那里走去。

    少妇下了轿子,见到这边一众贵族少年投来目光,娇羞无比,脸泛潮红,忙不迭的举起袖子遮住面容。

    德王走上前去,骑在马上俯身问道:

    “夫人也来周府?”

    少妇娇羞的点点头。

    这时周游艺匆匆从府中走出,来到德王马前作揖道:

    “德王驾到,老夫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德王在马上挺直了身子,说道:

    “周老头你一把年纪了,懒得出来就不用出来。本王今日刚从户部办公归来,特来探望一下你,毕竟要尊师重教,我也不能太无礼。”

    说着德王就从马上翻下来,凑到周游艺身旁指着轿子前的少妇问道:

    “对了,这位夫人是你闺女?”

    周游艺拉着少妇到身边,一起行礼道:

    “这位是老夫拙荆,刚从城南大觉教南海院回来,见过德王了。”

    兰子义他们这时也已经下马来到德王身旁,听到这话惊讶的合不拢嘴。

    少妇给德王到万福,说道:

    “妾身见过王爷。”

    德王罕见的彬彬有礼,对着周游艺的夫人点了点头,说道:

    “南海院,是去求子啊。”

    周游艺对着少妇说道:

    “夫人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少妇又道了万福,在丫鬟陪同下转身回到府里去,领入门门时居然回头望了德王一眼。德王放过这个细节,回报给对方一个迷人的微笑。少妇立马回过头去,那一瞬间可以看到脸上摸过一丝绯红。

    当然这一切老眼昏花的周游艺都没有注意到,周游艺还在那里招呼:

    “德王莅临寒舍,老朽没能提前准备,多有失礼。还请德王容许老夫先回府里操办一二,其他人会带德王进府里去。”

    德王点点头,周游艺立马转身匆匆忙忙的赶回府里去,一边走一边招呼身旁仆人。

    兰子义站在最后面,听到旁边戚荣勋说道:

    “我只听说周游艺是当世大儒,可没听说过他有个能给他当孙女的夫人。”

    吴幽思笑道:

    “周学究名满天下的可能是学问,但京城人都知道他老人家风月场中也是一把好手,一直都是妻妾满堂,这房姨太太是不久前刚过门的,嫩的能挤出水来。”

    戚荣勋念到:

    “红宵帐里求欢处,一树梨花压海棠。周老学究那身板能撑得住吗?我记得朱夫子有云:存天理,灭人欲。周夫子难道不记得了?”

    吴幽思笑着说:

    “哪里的话,周夫子践行古人之道可是严格着呢。要说到存天理,灭人欲,这娶进家门夫为妇纲的天理存的好好地,郎情妾意的人欲可是给灭的干干净净。”

    戚荣勋笑道:

    “照这么说来我们的周夫子还真是拿自己在践行圣人之道啊。”

    兰子义在后面听着也不插话,既不想插也没心插,因为在他心里周游艺的形象已经碎了一地,原本以为是君子楷模,现在看来也是食色性也的性情中人。

    在前面的王三凑在德王耳边亟不可待的说:

    “王爷,这小妞可真嫩啊,留给那糟老头子可真是糟蹋了。”

    李四也凑过去说:

    “就是,要我说王府美人儿虽多,可是若论风韵撩人,还是这个小美人最勾人。”

    德王哼哼冷笑道:

    “瞧着小贱货刚才那样,我跟你们说她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捏住掌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兰子义本想上去告诫德王,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周夫子的小妾动邪念。转而又摇摇头,兰子义也明白现在过去说与不说是一回事,反正德王又不会听他的,还会招一顿骂。

    只是想到自己辅佐的王爷在这些声色犬马的事情上总是劲头十足,而在该他动手的地方就乱的跟一锅粥似得。

    这时周府的仆人走了过来,领着德王一行人往府里走去。一路上德王东张西望,挨个地方打问,好像要把周府内外院落摸个通透一般。兰子义心知德王心怀不轨,但还是忍住了自己强颜犯谏的冲动,埋着头走在后面。

    一行人被领到屋里,正好到了饭点,周游艺备好了一桌酒菜,主客行过礼,分主次坐下。

    德王今天明显收敛了自己以往的市井气,对周游艺也显得比以往更有礼节。

    周游艺以为德王终于有所改观,自己的教导终于幼儿效果,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席间不停地规整德王行为,圣人教化不绝于口。德王这次出奇的有耐心,耐着性子听周游艺唠叨,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宴席过半,周游艺也唠叨的差不多了,德王找了个机会说道:

    “周老头,你家这么大宅院,离我那还这么远,你每天是怎么赶过来的?”

    周游艺说道:

    “老夫每日寅时末就从府中出发,赶在王爷早读之前定能赶到王府。”

    德王说道:

    “起这么早?不睡觉吗?“

    周游艺说道:

    “老夫身为王府教授,即使粉身碎骨??????”

    德王打断周游艺:

    “等等,这就不必了,你的忠心我明白。只是这么赶早,春夏秋冬的赶上天气不好实在是太熬人了。这样吧,今后每天你别来我府上了,我到你这来如何?“

    周游艺一听激动地热泪盈眶,推开椅子俯身就拜,一边拜一边说:

    “王爷如此,老夫领受不起啊!“

    德王看着一脸嫌弃,说道:

    “我说周老头,你别动不动就跪下哭呀。三儿!四儿!去把人扶起来。“

    王三李四应声过去扶起周游艺,一个给拉椅子扶着坐下,一个给排土揉腿,忙的不亦乐乎。

    周游艺坐会椅子上,激动地情绪仍旧未能平复,擦着眼泪说道:

    “老夫就知道王爷您是一块璞玉,无论看起来如何不肖,只需假以时日好好打磨,一定可以漏出里面的君子本色来。王爷您如今为了体谅老夫,居然愿意屈尊前来老夫府上听课,这真是,这真是??????老夫为三代帝王师,定能将德王您塑造为一代贤良!“

    王三李四在一旁谄媚的说:

    “周学究学富五车,定能好好帮助德王,学究只管努力准备课程,我们今后每天陪着王爷早早赶来。“

    周游艺老泪纵横,高兴地直点头。

    德王一脸坏笑,高兴地看着德王。

    一旁吴幽思只是笑了笑,低头吃菜。

    戚荣勋脸上少有的露出嫌弃的神色,

    而兰子义则一杯接着一杯独自在那里喝闷酒。

    这时吴幽思放下筷子,说道:

    “周博士为王爷讲读是件长久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王爷替皇上春耕籍田的事情。明天户部会有奏章弹劾王爷,这样下去事情不妙啊。“

    周游艺听吴幽思这么一说精神又集中了起来,忙问:

    “出了什么事情,户部为何要弹劾德王?“

    吴幽思就把今早发生在户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罢吴幽思所说,周游艺脸色阴沉,一只手搭在桌上连连敲桌子。

    周游艺长叹一口气,教训道:

    “王爷怎能如此放肆?皇上让你掌管三部是为了让王爷历练本领,结交朝臣,不是让王爷您去作威作福的!如今可好,户部刘瞻本来就是张鸣岳的党羽,现在这么一闹别说拉拢过来,就是让他中立都难了。明天那本奏章送交司礼监后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德王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想起了造成在户部衙门被人顶撞的尴尬,又像是想要撑起自己王爷的尊严,脸上戾气十足,几乎快要残暴起来。但出奇的是这次德王居然没有发火,而是忍住了坐在那里。

    等到周游艺说完,德王回到:

    “我是王爷,我是皇上派去执掌户部的!他刘瞻不过是皇上,不过是我圈养的一条狗,一头猪,他凭什么忤逆我的意思?他凭什么让我就给他做个盖章的衙役?还说我想谋反,他才是谋反他才应该被拖出去斩了!”

    周游艺厉声呵斥道:

    “王爷!你说的是什么话?天下士子科举为官为的是辅佐天子顺四时理阴阳,代天子牧民。君明臣贤,父慈子孝,德王如果视朝廷大臣为猪狗,那大臣就会是王爷如仇雌,刘瞻为户部尚书,庙堂重器,哪怕是皇上没有正当的理由想要惩治刘瞻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吴幽思所言属实,今天刘瞻所说所讲都合情合理,王爷就算是要废除新税法,教训刘瞻藐视王爷,也应该用正当的借口,而王爷居然说出‘将来做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岂不是授人把柄?这个样子王爷如何替皇上分忧?如何为皇上看管社稷?“

第四十七章 大正太子

    周游艺气的气喘吁吁,坐在座上胸口剧烈起伏,

    德王也气的够呛,瞪着周游艺恨不得把对方给吞了。

    德王咬牙切齿的说:

    “你们这群臭读书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天天说着什么圣人之道,到最后不还是在给皇上,给我干活吗?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我做的对不对为什么要交给你去评论?”

    周游艺说道:

    “这是我等读书人的职责!虽然我们这些读书人是为天子尽忠的,但却不是天子圈养的,而是天子请来的!天子之所以为天子,天命之所以未改,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读书人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给天下百姓灌输皇帝的权威与聪慧,要不然你以为大正天下如此多的百姓靠什么去认识皇上?为什么给皇上磕头?”

    吴幽思见到德王和周游艺吵了起来,说道:

    “周学究你这么说传出去不好吧,虽然说的是实话不假。“

    周游艺听后叹了口气,靠回到椅子背上。

    德王则起身喊道:

    “吃个饭都不痛快,回府!”

    王三李四立马跟着起来,给德王开路,李四海顺口问道:

    “王爷不是还要去礼部吗?”

    德王怒道:

    “还去什么去?好心情全毁了!”

    说罢拂袖而去。李四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

    德王先走,吴幽思、戚荣勋、兰子义并没有起身跟上,

    兰子义只是不愿跟德王一起回府,

    吴幽思则开口问道: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法挽救,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周学究可有高见?“

    周游艺这时虽然呼吸平稳下来,但还是余怒未消,听到吴幽思的问题没好气的回答:

    “有什么高见?一天就把整个户部给得罪了还有什么高见。本来户部右侍郎还有能拉拢一下,今天德王这样估计他也要作壁上观了。“

    吴幽思说道:

    “是那位郭大人?“

    周游艺喝了口酒,脸上回复些血气,说道:

    “就是他。他是岭南人,又是岳麓书院出身,和刘瞻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吴幽思问道:

    “我听说沈侍郎就是江南人,难道他俩不和?“

    周游艺笑了笑,说道:

    “大江横贯我大正江山,将天下劈作两半,南方大了去了,难道人人都认识?他俩也说不上是不和,只是出身不同而已。沈舒同是江东士子,科举入仕靠的是朝中江东三道的老前辈提拔;郭莱从岭南考到岳麓书院,哪怕是中了进士后也辛苦熬了好几年,才在书院前辈师兄的举荐下慢慢走上正轨。两人就算性情相投就这样的差距也是很难走到一块的。“

    吴幽思又问道:

    “如果这么说的话刘瞻也不是江东人而是北方人,也是岳麓书院出身,为何周教授要说他和沈舒同是一路人呢?“

    周游艺说道:

    “书院学子不分籍贯的,只是我朝定都江右,江东士子近水楼天先得月,况且自古以来江东文人风骚就独领天下,如今张鸣岳为首辅,更是大力扶植江东士子入仕,几乎包揽了每年考中的进士,全国各地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想要中进士只能考中书院,经前辈老师兄长提携才有可能。天下书院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岳麓书院,每年的进士出了江东三道的就是岳麓书院可以考中一些,而书院本身就成了外道士子对抗江东士子的基地,可哪怕如此还是会有许多江东士子考入书院。郭莱就是我师兄门下弟子,刘瞻也曾经在我门下。只是刘瞻精通财政,为官初期是在江东主持盐税以及开阜贸易,期间多受张鸣岳照顾提拔,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张鸣岳的左膀右臂,其实他已经是个江东士子了。“

    兰子义坐在一旁,听到这些话感觉自己思绪混乱,原本如今之前以为京城的官员们都是朝廷的顶梁柱,又是保读圣人教化,一定是一些心系天下,大公无私的高风亮节之士,听到周游艺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朝中大臣还在划分派系,互相倾轧,想来真是让自己失望。

    吴幽思听过周游艺所说,问道:

    “如果郭莱与刘瞻不在同一条路上,可为何今天刘瞻和郭莱支持张鸣岳新税制改革,而沈舒同反对呢?按理来说刘瞻与沈舒同不应该是张鸣岳的人吗?”

    周游艺笑道:

    “张鸣岳新税制改革中江东税率为天下之首,其他各地没有一处税率能跟上江东的。这新税改革一旦推行,刘瞻、郭莱老家交的税比现在轻,能不支持吗?”

    吴幽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

    “那依周学究之见,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呢?”

    周游艺长叹一口气,说道:

    “这件事只能皇上处理,我们还能怎么处理。说出那种话来皇上会怎么想?德王是在盼着皇上早早龙御殡天,太子滚蛋,自己好当皇上?这可是要杀头的呀。”

    吴幽思说道:

    “除非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

    在座各位听到这话都把目光投向吴幽思,周游艺问道:

    “吴秀才这话怎么说?”

    吴幽思说道:

    “皇上卧床二十年,这许多年来都是隆公公贴身伺候,如今隆公公又执掌司礼监,依德王与隆公公的关系,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找隆公公还有希望挽回。”

    周游艺听后先是怒火中烧,正要骂人时又想起了什么,坐回座上,悠悠的说:

    “自古宦官干政没有不祸乱天下的,你要让德王依靠宦官绝非上策,老朽已经一把年纪了,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吴秀才你愿意辱没读书人的民生你就辱没去吧,恕老夫不奉陪。”

    吴幽思听到后笑了笑,起身作揖,说道:

    “那不打搅周学究了。”

    说罢转身出门去。

    戚荣勋也行过礼跟着吴幽思出去。

    兰子义眼看再待下去没有必要也行礼后出门去了。

    等三人出了周府,吴幽思问道:

    “事情紧急,小生要赶紧入宫去见隆公公,卫候、戚少将军有何安排?”

    戚荣勋说道:

    “荣勋愿与先生同往。”

    吴幽思听着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兰子义,

    兰子义满脸疲倦,出神的望着葱河,说道:

    “去见隆公公用不了那么多人,只需要把事情告诉他就可以了。子义就不去了。”

    吴幽思听罢也点了点头,与戚荣勋结果仆人牵来的马后便骑着往宫城赶去。

    兰子义看着马蹄溅起的尘土渐渐远去,自己也接过仆人手中的缰绳,牵着马走在路上。

    哪怕今天春光明媚,哪怕今天暖风醉人,哪怕路旁杨柳依依,哪怕行人笑语纷飞,都无法让兰子义心中阴霾消散,

    兰子义入京不过三天,却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昨天被人控告夜闯宫门的事情,兰子义每次回想起来都感到自己心中又羞又怒,一想到那晚骑马上桥的自己就恨不得冲过去抽自已一巴掌。心里四处冲动的感情就像洪水一样冲着自己漂向四面八方,几乎要把自己的胸膛挤破一样。

    兰子义使劲摇了几下头,努力集中精力,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许在想这些东西,渐渐地内心好像平静了下来,继而又想起了在王府这几天所受的屈辱,虽然兰子义很想向德王尽忠职守,成为德王的左膀右臂,辅佐德王打出一番天下,可是他也明白,从两人见面第一眼开始就已经互相看不顺眼了,虽然章中堂慷慨激昂,所说的为臣之道正是正人君子所为,兰子义正想如此,哪怕杀身成仁,可事实上真正要做的时候就难得无法完成。

    兰子义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想要中止这混乱的思绪,他大声的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只是这次叫出了声音,这下引来了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

    兰子义发现别人都在看自已后满脸通红,赶紧上马走开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该去哪,难道是城外江南诗社?可诗社是需要有佳作被人承认才可以的,那兰子义是否需要写一篇呢?但现在心中苦闷,可以写出来吗?古人云诗以言志,谢谢苦闷的心情似乎也未尝不可。但想起张太尉所说,诗社其实只是接受京城世家子弟,那他兰子义为何不能被接受呢?是因为自己边军的身份?不可能不可能,诗社都是青年才俊,唯才是举怎么会有这种门第之观?自己好好努力写出能让其他人服气的佳作才是要点。

    兰子义扬天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京城虽大却没有塞外草原宽广,我兰子义是生不逢时啊!被困于此处。”

    这时兰子义又想起了桃家兄弟,不知为何想到他们自己心中就会有一股无名火升起,明明他们没有错,明明自己与他们亲如兄弟,为何入京才三天就已经这么疏远他们兄弟。想到这里兰子义胸口发疼。

    突然附近猛地响起敲锣声,兰子义惊得一个激灵,才从自己的回想中回到现实。

    这一下兰子义被吓到不要紧,他胯下的马儿受了惊吓才要命,再加上兰子义自己也吓了一跳,马儿更是吓得够呛,直冲冲就朝前面飞奔而去。

    兰子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街上,街上已经没了行人,而自己侧前方敲锣的正是一队仪仗侍卫,打着肃静回避的虎牌,正在天街正中御道前进。

    兰子义已经来不及控马,大喊:

    “前面的人小心,马受惊了!”

    说着自己也努力试图把马控住,可还是冲向了队伍。

    幸好这队侍卫训练有素,两个骑手从队伍里冲出来堪堪把马拦住,马下已经有好几个人抓住了马笼头,再加上兰子义马上勒紧缰绳总算是把马给拦了下来。

    兰子义看到这队仪仗衣着华丽,骑士都身着鳞甲,金光闪闪,整个队伍被这突然事件冲击居然毫不慌乱,只是停下队伍把中间的步辇围在中间。

    兰子义心里盘算这时撞了哪家达官贵人,这次恐怕又有口角,连忙报上姓名:

    “在下卫亭候兰子义,刚才马儿被锣声惊吓,突然冲撞队伍,实在抱歉!”

    这时步辇里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

    “什么?刚才的锣声让卫候的马受惊了?真是在下的罪过啊。你们不用担心,卫候父子有大功与天下,你们别伤到卫候。”

    兰子义问道:

    “敢问车里是哪位大人?”

    拦住兰子义的骑手卫士慢慢散开,只有一名卫士帮助卫候牵着马儿。一名骑手道:

    “卫候不知吗?车里做的乃是太子殿下。”

第四十八章 仁孝储君

    骑手说道:

    “卫候不知,车中坐的正是当朝太子。”

    兰子义闻言惊讶万分,立马滚鞍下马,跪地扣头道:

    “臣兰子义罪该万死,有眼无珠竟然敢惊扰太子车驾,还请太子恕罪。”

    这时卫士已经把马牵到队伍后面,侍卫骑士和仪仗又重新排好队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兰子义跪在地上,心想前天晚上不小心驱马上了御桥就差点被朝中百官喷死,这次冲撞了太子车队那不得要了亲娘老命。

    没想到此时步辇中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

    “卫候哪里的话,我每次出行仪仗都如此隆重,本就奢侈,还要让行人回避,妨碍百姓生活,是我的罪过。这次还把卫候马给惊到了,唉,身为太子却不能为天下人做个好表率,真是有愧与天下啊。”

    兰子义听着心中暖暖的,没想到太子如此温厚,本来德王凶悖异常,兰子义以为太子哪怕优柔寡断也会有些许暴虐。这次不寻常的照面哪怕是给其他达官贵人也会生气,太子却在自责,况且错还不完全在太子身上。只这一番话兰子义对太子就已经充满好感。

    太子又说道:

    “代公年初时出击漠北,为我大正除去边患,如今卫候又选作我弟弟的侍读,父子俱为大正忠臣,难能可贵。一直想请卫候来东宫,我亲自犒劳一番,不过卫候入城也不过三天而已,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卫候休息几天。”

    兰子义跪在地上再次扣头,说道:

    “承蒙殿下厚爱,子义受宠若惊。”

    车队仪仗已经重新安排好,眼看就要重新出发,太子说道:

    “卫候如不嫌弃便让我载你一段吧,顺便替我大正百姓感谢你父亲。”

    兰子义听后跪地不动,电光火石之见心中思绪万端,

    “太子请我上车,可我身为德王侍读与太子密聊回去如何交代?就德王那副样子,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肯定没我好果子吃。还是先回绝掉好。”

    于是兰子义说道:

    “太子如此看重子义,实在是子义,应当说是我兰家无上荣耀。只是太子仪仗出行肯定有事,子义刚才马闯车队已经耽误了太子行程,哪里还敢再耽搁殿下。况且子义也还要赶回德王府,与殿下不是同路,所以子义打算自己回去,还请殿下海涵。”

    兰子义说完后车内似乎犹豫了一会,之后传出太子的声音

    “原来卫候还有事情,那我也不便打扰,下次如有机会还请卫候移步东宫,我好好招待卫候。”

    兰子义听到太子这么说,心中松了口气,没想到太子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时太子步辇下一个文吏模样的人登上步辇,在车窗边耳语几句,车里传来太子的声音

    “有道理,有道理,是我疏忽,看来我想的太少了。幸好你指正及时,要不差点犯错。”

    接着太子朗声说道:

    “今天把卫候的马儿给惊到,差点害的卫候受伤,如果我连声道歉都不说就让卫候这么回去传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说我?功臣入京我身为太子没有设宴招待也就罢了,可我今天在路上碰见却不邀请上车那就是我失礼了。卫候不必客气,上车与我小叙片刻,在下表达些谢意和歉意就好。”

    兰子义扣头在地,心想为何如此倒霉,刚才那个小吏是想故意害自己?

    兰子义跪在地上接着说:

    “皇上卧床,太子监国,军国大事都需太子操劳,子义区区之身怎么好意思耽误殿下。殿下如果将来有空闲再请子义也不迟,不必今日的。”

    车里太子犹豫道:

    “这个,这个,卫候真的不愿意啊??????”

    刚才上车给太子耳语的小吏见状突然呵斥道:

    “卫候大人!太子如此殷勤邀请,你却百般阻挠是何居心?难道太子连请你上车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说能请得动卫候的只有皇上?”

    车里太子听到后连忙小声说:

    “不得无礼,我没有那个意思??????”

    兰子义听得心中大骇,话要是这么说真就严重了,连忙扣头说道:

    “子义不敢!”

    车边小吏朝着车中行礼说道:

    “太子稍安勿燥,这等小事不劳太子操心。”

    车内太子说道:

    “卫候如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以后还有时间的。”

    小吏行礼道:

    “太子身为储君,又在监国,一言九鼎,岂能说改就改?还要被臣下无缘无故的拒绝这样怎能号令天下?”

    兰子义听到后心里确定这个小吏是想借机挑拨他与德王了,不过德王看他兰子义本就不顺眼,挑拨不挑拨也就那样了。

    到是太子还是接着说:

    “卫候已经说清楚了,他回王府有事,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再说我只是代皇上监国而已,用不着号令天下的,就算要我号令天下也不必强人所难,你就不要在强迫卫候了。”

    那小吏深深作揖,说道:

    “为皇上监国乃是太子的分内事,为太子接洽外事是小臣的分内事,如果太子以为小臣所做失职就请太子将小臣革职,但在革职之前小臣还是要为太子尽忠。”

    车里太子叹气道:

    “这,这??????”

    小吏转过身对着兰子义说道:

    “卫候大人!还要再请你吗?”

    兰子义心中已经把这个小官全家女性亲属挨个问候了一遍,可也没法改变现实。于是一咬牙,说道:

    “臣兰子义遵命!”

    接着起身走去,爬上步辇进入车内。

    刚到车门前一股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兰子义心头,说熟悉是因为那就是在落雁关时兰子义感到自己母亲的感觉,就是那天见到德王的感觉,隐隐约约还是那天见到隆公公的感觉。车内一个小太监掀起门帘,兰子义钻入车内,

    正对门里一位三十多岁,体态稍显臃肿的男子正坐在桌后,面带微笑看着兰子义,这肯定就是太子了。

    虽然说太子与德王是兄弟,但两人长得区别很明显,太子方面大耳,算不上英俊但面目却很慈祥,下巴上留着一小簇胡子。最重要的是兰子义可以感觉到太子散发出的精神像是一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看似华丽,并且能歌善舞,但却只是被限制在那里,而且本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限制的感觉,并没有想着冲破牢笼一飞冲天。但相对德王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精气神这已经好的多了,这至少是一个站立起来的灵魂,哪怕是被束缚着站起来。兰子义可以感到太子的精神像盏明灯一样照亮周围,但比起德王来还是显得暗淡许多。

    兰子义心想:

    “怎么回事?为何到了京城这种感觉会出现在其他人身上?还这么频繁。“

    不过兰子义现在是在步辇内,没有那么多时间多想。

    看完太子兰子义有抽出时间扫了一眼车内,步辇布置十分华丽,功能齐全,暖炉冰盒茶叶热水,还有家具和随行书籍,简直是座移动的房间。

    兰子义进到车内,扣头说道:

    “臣兰子义拜见太子。”

    太子见到兰子义,明显感到不舒服,闷声咳嗽了一声,好像是被人在胸口敲了一锤,不过太子很快调整过来,柔声说道:

    “卫候不必多礼。请坐。”

    见兰子义做到旁边凳子上后太子对着小太监说:

    “你可以出去了。”

    小太监点头后钻到车外。

    这时队伍已经开始移动了,兰子义看到窗外天街两侧的景色不断变换,车内也随之微微摇摆。

    太子先发话道:

    “卫候真是??????真是意气风发,勇猛无畏呀,刚一进来那股精神我以为是只吃人的老虎呢。”

    兰子义听太子这么说连忙跪下扣头,说道:

    “子义自幼生长在边关,不懂礼数,冒犯太子了。”

    太子笑着抬起手,说道:

    “卫候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很不恰当啊。快坐,快坐。”

    见到兰子义又坐回坐上去,太子说道:

    “我没有见过代公,但看到卫候这幅勇猛劲便可以想见代公如何威武了。”

    兰子义说道:

    “子义一定将太子的夸奖转告家父。“

    太子听着点头笑道:

    “有劳了,如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告诉代公。“

    接着太子说道:

    “代公勇冠天下,寒冬腊月深入漠北一举击败我大正北方大患,绝对是大功。只是这次??????按例代公如此应当被征召入京封为三公,鸣岳兄前期拟的旨也是如此,但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次要加封代公。“

    太子见兰子义听着默不作声,连忙挥手说:

    “卫候不要多想,我没有要贬低代公的意思,也不是说代公不配当此位置,只是觉得这不合以往惯例而已。“

    兰子义点头道:

    “子义明白,其实家父自己就不愿受封代公,毕竟功劳再大也只是臣子而已,不该有这种头衔的。“

    接着车中一段沉默,一会后太子说道:

    “弟弟他,可好?“

    兰子义没听清楚,抬头问道:

    “太子说什么?“

    太子说道:

    “德王可好?“

第四十九章 帝室贵胄

    太子问道:

    “德王可好?”

    兰子义听着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应付地说:

    “还好还好。”

    德王说道:

    “卫候不愿跟我多说德王的情况?”

    兰子义大窘,说道:

    “子义不敢,只是不知太子想问些什么。”

    太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只是想要知道我的兄弟他有没有受人教导,有没有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兰子义默不作声,心里却已经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按理来说德王出来争位是明摆着的事情,太子不会不知道,既然太子很了解为何要在这里表现出这么关切的神情来?虽然兰子义很想把太子的做法解释为一种试探或是一种姿态,但兰子义从心底里相信太子的感情是真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太子对他冲撞队伍这件事情的处理,更是一种感觉,非常的玄妙,其实他对德王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德王是一门心思看他不爽而已,而太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真诚的关切。

    见兰子义没有说话,太子接着自己说道:

    “卫候可能觉得我是在伪装吧,确实,大家都会这么想,毕竟我目前是太子,而德王要取代我成为储君的消息可不是空穴来风,我知道的,父皇做事一向如此。当年我皇兄五人,我排行最小,结果现在只剩我了。”

    说着太子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忧伤。太子又说道:

    “当年我有五位兄长,四哥与我同母,其他几位兄长都是宫中其他几位嫔妃所生,虽然如此但大家都情同手足,虽然贵为皇室可我们已经是兄弟,大哥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我们也都没有觊觎之心,我的母亲一直让我和四哥对大哥别丢了臣子的礼节,可私底下我们六个兄弟总是伙同在一起,小时候的时光是最美好的,那时我们老是能躲过贴身太监的监视,在宫中自由自在的游荡。可不知为何皇上就是迟迟不立大哥为太子,反倒是在二哥十六岁那年立他做太子,在我看来两位哥哥区别并不大,没有哪个比另一个聪明或是更会讨人喜欢,而按照国藏的继承伦理必然是大哥做太子无疑。为此朝中大臣云集拱极门前请命,最后的结果是大哥和皇后被父皇赐死,军机处首辅大学士以谋反罪斩首,其他几位大学士庭杖后发配边疆,朝中大臣为之血洗。”

    太子说着这些自己不愿再提起的东西,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兰子义见状说道:

    “太子如果不愿说就算了,宫中禁讳本就不是子义应该窥探的。”

    太子摇摇头说:

    “卫候不愿听吗?我很难再找个人说这些事情了,更何况我也想让德王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太子他应该要明白这些的。”

    兰子义听太子这么说便不再说话,

    太子接着说:

    “二哥入住东宫没几年,我的三哥年纪也大了,他的母亲和大哥的母亲是姐妹,他恨二哥夺走了大哥的位置,他也想要当太子,可事实上二哥只是被父皇选中了,什么都没做。三哥拉拢了朝中一些大臣支持他,此时父皇对二哥有颇有微词,一时之间东宫与朝中风云莫测。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父皇并不支持他,最终在台城卫查出三哥书信结交南方镇军后终于把三哥赐死,南镇兵也在后面几年内逐渐裁撤。同时父皇认为二哥身为太子却不能促使兄弟和睦,反而各立党派互相攻伐,不适合再为太子,也赐死了。当时朝中支持二哥和三哥的大臣几乎无人幸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时之间京城官员几乎清洗一空。二哥被废后父皇绕过了四哥,立了五哥,那年五哥十四岁。没人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最后父皇为了防止四哥有非分之想把四哥和我的母亲赐死,我也被关到冷宫里,一待两年。”

    说到这里太子眼角划过两行热泪,兰子义能感到太子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还有浓浓的恐惧。

    太子抬起袖子擦掉眼泪,说道:

    “那两年我一个人被困在冷宫中无人过问,每天只有两顿冷饭,衣服被褥都是自己清洗,夏天还好打些井水自己淋一淋,到了冬天只能每天裹住被子缩在床脚,脸上和手脚上全都冻出疮口。那时真是朝不保夕。后来我听说在那两年里我的五哥在东宫也小心翼翼,不敢说错话不敢做错事,对父皇奉若神明,与大臣保持距离,终日在书房苦读,连女色都不近。可即使如此两年后,我十五岁那年莫名其妙的父皇立我做太子,这次连理由都没有,五哥就被废了。我只记得当时我被御林军送进东宫,见到五哥焚香祷告说‘只求来世不在生于帝王家!’然后仰药而死。”

    太子终于把这些说完,有些无力又好像有些解脱的靠在桌上。

    步辇内一时沉默,太子靠在桌上伤神,兰子义则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车中静悄悄的,只车轮滚过御道的声音。

    过了一会后太子缓过些精神。按着兰子义勉强挤出个微笑:

    “卫候是不是听着麻烦?”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太子随意说便可,子义听着呢。”

    太子叹了口气说:

    “我曾经和鸣岳说过这些事情,当时鸣岳说我太过懦弱,自古帝王争位不过如此,冷宫两年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已,我该好好受些历练才对。今天和卫候说了说感觉倒是轻松了许多。”

    太子提到张鸣岳,兰子义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湖边金光玉水的灿烂镜像,还有章中堂雄姿英发的气象。想想也是,张鸣岳那性格肯定不会听太子在这里絮叨的。

    兰子义随口回到:

    “殿下是希望我把这些话转告德王?”

    太子说道:

    “开始我以为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想来我只是打算找个人说说罢了。卫候请找机会告诉德王吧,父皇现在还没有废掉我只是因为他年龄大了而已,我也已经有十年没见过父皇了,不知他怎样。如果他要废掉我就吧,既为君父自然应当让我死。我并不贪恋这位置,如果皇上下旨的话我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毕竟我也没有能力做。”

    说着太子垂下头,露出了疲惫的姿态。

    兰子义看着太子,心想太子心情的确温顺,只是真的有点懦弱,看来是小时候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

    兰子义说道:

    “太子这么打算,难道满朝大臣能答应吗?”

    太子叹气道:

    “就是因为鸣岳他们阻止所以我才没有上表逊位的。”

    这时车队行驶到了拱极门外,马上就要右转去东宫了,车外卫士靠窗问道:

    “殿下,车队要拐到东宫去了。”

    太子点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要回德王府的话在这里就该分手了。”

    兰子义作揖道:

    “多谢殿下厚爱,子义告辞了。“

    兰子义刚要钻出车去,太子说道:

    “卫候放心,今天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前几天卫候骑马上桥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大臣们太过分了。“

    兰子义听着身子一顿,回头说道:

    “谢谢殿下。“接着下车去了。

    下了步辇后一旁卫士牵来兰子义的马匹。

    翻身上马后兰子义对着步辇拱手作揖道:

    “太子慢走,子义告辞了。“

    车里产出声音道:

    “卫候路上小心。“

    接着兰子义驱马往西边走去,与太子车队分道扬镳。一路上兰子义都在回忆刚才在车中与太子的对话,心中想道

    “如果自己侍读的是太子就好了。“

    接着又摇摇头,既然自己已经侍读德王,自然应当尽忠职守,不要在想这些东西了。

    兰子义回到德王府,把马匹交给门口仆人,看到门前站着几个大内侍卫,便问仆人到:

    “是谁在府上?“

    一旁仆人回话道:

    “回卫候的话,宫里隆公公来府上了,正要找卫候您呢。“

    兰子义听到后赶忙让人带路赶到堂前。

    刚进去就看到隆公公坐在主座上,德王立在隆公公身旁,其他人分次序坐好。

    兰子义进去后赶忙行礼,说道:

    “子义不知隆公公驾临,还请公公恕罪。“

    隆公公把玩着右手上的骨扳指,笑着说:

    “卫候见外了,请坐吧。“

    兰子义听后入座,心想前两次见到隆公公他也在玩这个扳指。

    见到兰子义坐下后隆公公说道:

    “卫候来的正好,幽思专门赶到宫中把今天的事情跟我说了。德王今天做得的确不妥,但籍田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让朝中百官给坏了。“

    一旁戚荣勋问道:

    “户部的奏章明天就会呈送皇上,到时候满朝大臣估计都会站到太子那边,哪怕到时候可以压住恐怕以后事情也不好办。“

    吴幽思说道:

    “不仅如此,礼部那边也有消息,认为德王出行的仪仗不合规矩,也打算上奏章。就算公公你能在司礼监拦住,长此以往也架不住大臣们轮番上的。“

    隆公公笑了笑,说道:

    “这也就是我来王府的目的。既然耗不起那就不再耗,你们都是德王近臣,现在就需要开始准备,皇上已经降旨,将籍田提前,明天就进行。“

第五十章 春雨绵绵

    入京之前兰子义一直都听说江南水乡,一年四季雨雪频繁,不像落雁关那样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野旷天低树的景象。

    可是自兰子义南下以来已经好些日子了,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入京这几天来更是如此,以至于兰子义都开始怀疑当年告诉自己江南雨多的那人是不是有意欺骗自己。

    不过今天下起的绵绵细雨倒是打消了兰子义的念头,只不过这雨来的真是不及时,因为今天正是德王外出籍田的日子。

    从昨晚开始德王府上下就开始为今天的籍田做准备,

    由于是仓促决定籍田,各项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王府的仆人丫鬟们连夜为德王准备行头,兰子义与戚荣勋是武将出身,所以需要穿好铠甲随行,

    兰子义让桃家兄弟准备好了一副白光闪闪的亮银明光铠,吩咐马厩半夜给马匹加餐草料。

    此时此刻兰子义正骑在自己的骏马上昂头前行,只是蒙蒙细雨罩在身上,辛苦擦亮的铠甲也闷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天上阴云皑皑,也没有灿烂的阳光打亮兰子义身上的铠甲。

    “昨晚还兴奋地起来擦了好几遍,真是白忙活了。”

    兰子义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自嘲。

    今天出行兰子义没有代桃家兄弟,

    虽然桃家兄弟很坚决的要求与兰子义同行,但兰子义更坚定的拒绝了,毕竟这是德王替皇上籍田,随行都是羽林亲军,不便将桃家兄弟安插进去,更何况兰子义想要与他们保持主仆距离,应该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子义回头望了一眼绵延的队伍,长长的队伍缓缓的行进在薄雾笼罩的天街中,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兰子义与戚荣勋并排骑在前面,吴幽思,与新罗世子李敏纯骑在第二排,他们身前不远处是四位开路的御林军骑士,在四人身后跟着两列手执长槊的御林军骑士,各个器宇轩昂,骑在马背上依旧身姿挺拔,全然不顾一路风雨。

    骑士们身后跟着手执旌旗伞盖步行的御林军卫士,这些步行的卫士并没有着铠甲,而是身穿红褐色锦袍,头戴乌沙,队形整齐、步伐一致的跟在后面,

    兰子义知道德王的步辇就跟在步行队伍后面,可在队伍前面兰子义连那些拿着旌旗的卫士脸都看不清楚,德王的车驾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回过头来兰子义看向前方,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兰子义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

    身后的吴幽思与李敏纯没有着甲,吴幽思穿着一身白袍,而李敏纯则穿着自己世子的那身行头。两人早晨看到有雨都披上了披风,暂时并没有被雨水影响。

    这时跟在兰子义身后的吴幽思说道:

    “前几天一直艳阳高照,偏偏今天出行籍田就下起雨来。”

    一旁李敏纯开口说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吴先生难道觉得这场春雨下的不及时吗?“

    兰子义听着吴幽思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听这位世子说话。

    吴幽思听后笑道:

    “开春以来一直没有下雨,这场春雨当然及时,只是赶在今天籍田的时候下就不合适了。世子殿下难道不想捡个好日子让德王出行吗?”

    李敏纯回答道:

    “我只是番邦世子,不敢掺和天朝上国的事情,只管跟着做就好。”

    吴幽思听这笑了下,没在追问。

    前面的戚荣勋说道:

    “下雨也好,路上没有行人也就不用封街了。王爷之前还要让我们清空天街行人呢,这会老天爷倒是帮了忙。”

    兰子义听着也转头看了看四周,天街两侧确实行人稀少。想起昨天隆公公还在时德王还一个劲的求隆公公派御林军封锁天街,只让行人在远处观看,不许靠近,还要让京城驻军帮忙准备两亩地那么大的帐篷什么的。最后被隆公公呵斥回去。虽然兰子义当时吃惊隆公公居然敢呵斥王爷,不过见到德王被人一顿臭骂心中还是莫名其妙的爽快,只是平是那么嚣张跋扈的德王居然在隆公公面前却听话异常,甚至有些害怕的味道。

    戚荣勋接着说道:

    “昨晚整个王府都忙的底朝天,我想的是到底要忙些什么?步辇是宫中准备,仪仗台城卫有现成的,王爷只需要上车就好了,昨晚还要让王府山下都给他准备行礼。”

    吴幽思笑了笑:

    “王爷让准备的是出行衣物,暖炉,冰块,水果,点心还有飞鹰走狗什么的。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要好几辆车拉,十几个仆人丫鬟跟着,虽然今早全都被隆公公叫停到王府里了。今天王爷可是很不高兴。”

    戚荣勋一声冷哼,说道:

    “那两个什么王三、李四的不是很讨王爷喜欢吗,他俩在步辇里有充足的时间让王爷心情变好。”

    吴幽思说道:

    “身为佞臣就是比较极端,讨好时得的彩头当然多,可是一旦主人心情不好这些人就得受着。刚才上车时德王对那俩又打又骂,估计这一趟不好受。”

    一旁李敏纯插话道:

    “那说明他们两人没有摸头主人心思,那些真正的佞臣是绝对不会被主人发火的。”

    吴幽思笑道:

    “看来世子对此深有体会。”

    李敏纯说道:

    “新罗号称小天朝,宫廷中什么样的货色都有,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吴幽思听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李敏纯,而是追问起了戚荣勋

    “戚指挥,小生有一事不甚明了,不知可否为我解答。“

    戚荣勋斜过眼睛望着吴幽思,答道:

    “吴先生只管问就好,不必拘谨。“

    吴幽思问道:

    “在令尊之前东军面对岛夷如同豆腐一般,令尊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提振军威的?“

    戚荣勋听后笑道:

    “家父转战东部沿海几十年,亲历战阵,仔细钻研了岛夷战法,因地制宜专门摸索出一套克制岛夷的阵法,并且大规模裁撤原先那些只吃饷不打仗的老兵油子,从东部的矿工,农民,渔民中招募民风朴实,骁勇善战的青壮劳力训练成新军。靠着这些新军再加上家父创新的步兵阵法才做到百战百胜的。“

    吴幽思听着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

    “可无论练新阵法还是裁军建军都需要大把银子和朝廷支持,然而据我所知朝中并无戚姓名臣,令尊是怎么要到银子和支持的呢?“

    戚荣勋听罢回头望着吴幽思,看到的还是那张面带微笑的脸,戚荣勋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僵硬。

    戚荣勋回过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后说道:

    “大正受岛夷荼毒久矣,当此国难之时当让要器重武将了,这和朝中有没有人是没有关系的。“

    吴幽思说道:

    “要真是如此当年西军张让和现在北军的代公都没有必要死命巴结朝中权贵了,安心打仗就好。戚指挥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事情什么样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戚指挥走的是那条线而已,只当这是朋友之间谈心,告诉小生就好。“

    戚荣勋显然不会处理这番连消带打的话语,僵硬的回应道:

    “这件事情重要吗?“

    吴幽思笑道:

    “既然有那当然重要了。“

    戚荣勋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反倒是李敏纯这时说道:

    “吴先生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谁能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呢?难道都得拿出来和人讲吗?吴先生刚才问道我为何不关心德王爷,其实我有件事情非常好奇。朝中大臣都反对德王籍田,那隆公公是怎么说服大臣们同意提前让德王出来的呢?卫候可知道吗?“

    兰子义听道吴幽思在质问戚荣勋的底细,其实自己也想借机听听戚荣勋怎么应付此事,而且他戚荣勋明显不太会应付这种事情,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现在李敏纯明摆着要把话题转开,兰子义想不明白为何这位新罗世子要替戚荣勋挡枪,他自己也还是不太想接这话的,况且朝中具体走向他也不是很了解,于是回答道:

    “朝廷大事子义也不甚了解,世子这是问错人了,让世子失望了。“

    李敏纯转而问吴幽思:

    “吴先生对朝廷的事情了解的似乎很详细,还请吴先生不要推辞,为我解答一下。“

    吴幽思看了李敏纯一眼,笑了笑说:

    “说服是不可能的,朝臣们可是有骨气的很,哪里会轻易让步。“

    李敏纯问道:

    “那为何最后还是出来了呢?“

    吴幽思说道:

    “既然说服不了,打服就好。昨晚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亲自领着人连夜跪在拱极门前,要求面见皇上,上书弹劾德王,司天监的大臣也上书皇上说今天并非籍田良辰吉日,请求改日。今早宫门刚一开皇上就动了庭杖,这会儿几个大人估计刚送回家里去躺着。”

    李敏纯听着面色绷紧,兰子义之前也还以为这次出行是大臣们同意了的,现在看来这次是霸王硬上弓了。

    几人聊天的时候队伍则在京城中静静的穿行,天街两侧林立的商铺空洞洞的开着门,默默的注视着籍田的队伍,好像也想趁机从这些德王近臣的只言片语当中搜集些八卦谈资,好在饭后消遣时好好利用。

    兰子义他们骑着马他在青石板上,细雨中踩响石板的声音显得很特别,不清脆的叮当声夹杂着水花飞溅的声音。

    兰子义可以确认他们的谈话是不会传到天街外居民的耳中的,但外城文昌门的高大的身影还是让兰子义更加安心,毕竟出了臣之后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听见了。

第五十一章 春雨绵绵(下)

    长长的队伍走进瓮城,穿过拱极门,从青石板路上踏到了城外黄土路上,

    好在细雨打湿了路面,但却没有把路面浇透,整个队伍踩到路上不但没有扬起灰尘,也没有将路面踩得泥泞。

    兰子义见终于出了城,终于出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笑了笑,心中自嘲何必草木皆兵,哪怕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到又如何。

    李敏纯见到兰子义摇头,问道:

    “卫候是替那些挨了庭杖的大臣抱不平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何必要笑呢?”

    兰子义发现自己的表情被人抓到了,解围的说:

    “我确实觉得几位大人挨了庭杖不应该,但各位大人堵在拱极门前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吗?”

    李敏纯说道:

    “卫候的意思是几位大人是故意挨打的?”

    兰子义说道:

    “不是故意,只是知道自己行为的结果而已。”

    吴幽思接过话说:

    “对皇上而言,让德王籍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问题的重点不是德王去不去,而是何时去,上次确定德王籍田时军机处是点了头的。诸位大臣们要做的是在王爷籍田之前搜集证据证明王爷不是储君的合适人选。夜长梦多,要是在晚上几天恐怕真要被朝中的几位大人给推下去。”

    兰子义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细雨蒙蒙之中农夫们头戴斗笠在田间忙碌,初春的江南杨柳依依,野花遍地,伴随着蒙蒙的细雨花香草香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兰子义看着风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入京前壮志凌云,入京以后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路途坎坷,心怀壮烈但却没有机会一展身手,自己的理想就像是雨中的花草一样,虽然散发着微微的香气,但哪怕是细雨微风也都面临被吹散的危险。

    兰子义想着出神,说道:

    “桃红杏翠柳添芽,乌去燕归鹊还家

    但见西风飞杨柳,不见杨柳念黄沙。“

    李敏纯道:

    “卫候是触景生情,想念故乡美景么?”

    兰子义答道:

    “只是感叹年华易逝,岁月蹉跎罢了。“

    吴幽思笑道:

    “卫候年纪轻轻反倒感叹年华易逝,真是奇怪呀。“

    兰子义答道:

    “如果每天活着的都是一个样子无论还剩下多少年月都只是重复而已,那样的日子过与不过都是一样的,哪怕还没有经历但结果已经确定其实对人们而言时间已经流逝了,根本谈不上拥有,所谓的年纪轻轻也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你从未老去过,因为你已经死了。“

    吴幽思听完若有所思,笑着说:

    “看来卫候心中愤懑已经到了相当程度,在德王府不过短短几天就攒下这么多怨气。“

    兰子义看到田间不少农夫放下手中工作望着不断行进的车队,指着这些人说道:

    “吴先生多想了,子义并非牢骚满腹,只是性情容易伤感而已。你看那些农夫,一年四季在田间辛苦,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同样的生活,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强苟活,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人到底算是什么呢?一群不用劳作就能吃饱饭的人?一群衣着华丽不知所谓还要因为自己是天下风尚的人?还是说是一群被农夫们担起来抬着走的人?子义哪里会有什么满腹牢骚,这些站在田里仰着脖子看着我们的人才有牢骚、“

    李敏纯说道:

    “没想到卫候军镇出身心思竟然如此感伤。不过相比于卫候所想的这些东西,我更关心的是为何田间有这么多农夫?籍田难道不该让人都过去瞻仰吗?“

    吴幽思答道:

    “往年确实会召集村社父老到田里观摩,今年事起仓促,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不少日子,人已经来不及召集了。不过就算是往年,召集的也是乡中耆老,不是所有人都去的,田间有人劳作很正常。“

    这时戚荣勋突然说道:

    “没想到王爷竟然没有让人把这些农夫都赶走。“

    吴幽思说道:

    “王爷既想把人给赶走,又想让人都过来看自已出风头,这就太难做了。“

    李敏纯问道:

    “既然事起仓促,那么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吴幽思笑意盈盈的看着李敏纯,说道:

    “世子不是不管这些事情吗?“

    李敏纯答道:

    “我只是不想掺和不必要的麻烦而已,如果吴先生不愿说就算了吧,我不会多问的。“

    吴幽思笑道:

    “世子殿下既然参与了整件事情当然有必要知道准备到什么程度,要不然待会出了岔子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接着吴幽思说道:

    “按照惯例南郊籍田需要戏子装扮风雨雷电诸神,以及田间劳作的农夫农妇,除此之外还有十名老农要教授王爷如何耕田种地。戏子们倒还好说,每年都演同一出,排练一下也能勉强上阵。要找的那十位老农就有些麻烦了。”

    李敏纯问道:

    “让乡里挑出几个德高望重又会种田的来就可以了,这有什么麻烦的?”

    吴幽思答道:

    “挑出十个人来确实不难,难的是要教这几个人面见皇上或是王爷的礼仪,除此之外还要安排整个籍田的步骤。挑出来的那些老家伙们大多耳聋眼花,就算提前很久训练,籍田的当头一紧张也会出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兰子义听到这么麻烦,心里也没了底。虽然德王很没德行,但自己毕竟是王府近臣,总不能眼看着事情搞砸。

    李敏纯说道:

    “戏子们都能找往年的那些人来,种田的老农也可以选往年的人来,那不省了很多工夫?“

    吴幽思笑道:

    “礼部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年都尽量挑上一年参与过的,可这些老家伙身体不争气,搞不好当年一参加完回去就死了。今年不凑巧,去年十个里面死了四个,本来这几天还在选人,现在提前了,只好连夜教他们礼仪礼节什么的,礼部又在抵制德王,这次负责教老家伙们的是宫里的太监。“

    兰子义听着不免眉头紧皱,事情就没有一件顺利的,难道真是天意所归,太子才是真龙天子?

    兰子义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队伍在细雨中不断前进,走出大道,转过一个又一个弯,蜿蜒流转于乡间的道路中。

    就在兰子义觉得自己已经走着快要忘记出来是为了陪王爷籍田的时候,前面开路的四位骑士已经停了下来,隐隐约约前面出现了许多人。走近一看原来是籍田所需的一干人等早就等在那里。

    兰子义他们四人下马,队伍又沿着道路往前走了一段,直到德王步辇来到田地旁边。

    旁边一仆人赶忙跑到车前跪下,车内王三掀开门帘,李四扶着德王从车内钻出来。

    德王身着朝服,如果是以往配上自己英俊的面容还会有些精神气象,但现在满脸的不满意,头上金冠也戴的歪歪扭扭,不耐烦的推开李四,猛地一跳,跳到了到跪地那人背上。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是为了让德王踩着下车,德王猛地一条那人没受得了,“哎哟“一声身子往下一沉。

    原本人背部就不平整,这一沉德王更加站不住脚,随着一声惨叫就摔到了路上。

    旁边侍卫赶紧过去扶,

    朝服宽大,德王倒在路面上滚了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被卫士们扶起来,已经粘的满身都是泥土,头上金冠也滚落到车底下。

    刚才那仆人赶忙过来跪在德王加下一个劲的磕头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德王怒不可遏,头发都气的竖了起来,一脚就踹倒仆人头上,跟着上去又打又踹,一下比一下狠,一边打一边骂:

    “混蛋!不长眼的东西!要你过来帮我下车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我这一身一副都脏了,今天我怎么见人?该死!“

    开始是仆人还跪着,后来打的太凶仆人只好抱头缩在地上。

    德王见打不到要害,怒火中烧,骂道:

    “躲?我让你躲!“

    说着一把抽出旁边御林军的腰刀,抬手就要砍。

    旁边兰子义几人早早下马等候,亲眼目睹了德王下车的经过,这时看到德王要抽刀杀人,所有人都看愣了,兰子义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德王的手说道:

    “王爷!你刚才这么跳下来给谁都接不住,就算要责怪仆人打两下已经够了,这是要干什么?“

    德王转头盯着兰子义,满眼血红,一把推开兰子义,挥手朝兰子义胸口就是一刀。

    兰子义根本没有防着这一出,幸好穿着铠甲,德王一刀只是刮花了甲片,但这一刀来的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宫里专门在此等候的太监见状大叫:

    “德王助手!“

    然后对着御林军就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德王的刀接过去!“

    一旁御林军接到命令才敢上前,把德王的刀给拿走。

    王三,李四见状慢慢缩回车里不敢下来,

    兰子义刚才都没反应过来,这时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才被德王砍了一刀,气的面红耳赤,伸手按到自己佩剑上。

    德王刀被拿走,又看到兰子义怒冲冲的盯着自己,更是恼羞成怒,跳着脚指着兰子义骂道:

    “就你坏我好事!就你坏我好事!我杀人怎么了?杀个狗奴才你也管得着?我连你一块杀!你瞪我我干什么?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兰子义听着怒从心中起,进京以来被德王堵得恶气一时全都涌了了上来,之前德王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场面一张接一张的划过脑海,慢慢的剑锋离开剑鞘。

    见到兰子义没有被自己呵退反倒已经露出剑锋,德王立马变得怂了起来,赶忙退到御林军身后,说道:

    “兰子义,你想干什么?“

    这时李敏纯走上前来握住兰子义的手说道:

    “卫候,息怒啊!“

    吴幽思也走到德王跟前说:

    “王爷,只不过是件衣服而已,车上有备用的,上去换就好。“

    旁边的太监呵斥车里的王三李四

    “你们两个还在那里看什么?还不下来扶王爷进去换衣服?“

    王三李四赶忙下车,嬉皮笑脸的拉着德王上去。

    有了别人护着德王又开始骂骂咧咧的说:

    “叫你们给我准备帐篷你们不准备,现在下雨了还让我到这泥地里淋雨吗?走了这么久连午饭也不吃?这什么狗屁籍田,都是王八蛋,让太子来干,那个蠢货才适合干这种事情。“

    看着德王骂骂咧咧的钻进车里,外面等候的人员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吴幽思一阵苦笑,嘀咕道:

    “还要让德王替皇上教化百姓呢,唉,现在倒是让人都看到了。“

    兰子义长叹一口气,放下腰间佩剑,看着在车底下滚得脏兮兮的金冠,心中想着:

    “看来这次籍田有的受了。”

第五十二章 告御状

    德王钻进车里折腾了半天,终于换好衣服钻了出来,一脸的不屑和麻烦。

    这次为德王下车准备了木质台阶而不是用人接,德王也没有跳,而是安安稳稳的走了下来。

    见到德王终于下车一旁等候已久,准备籍田的人们纷纷向德王作揖行礼。

    德王怒气冲冲,没有管这些人,只在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走向田头,一面还不忘叫上伞盖跟紧自己。

    戚荣勋与吴幽思、李敏纯跟在德王身后,兰子义心中跟的比较远,心中又羞又怒,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劝告自己要守臣子礼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行人各就各位后,宫中派来的太监宣布籍田开始。

    这时周围装扮好的戏子们会先进入旁边几亩划出来的田中装模作样的劳作起来,剩下一些扮作各路神仙的戏子则围着田地又唱又跳,祈求风调雨顺,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兰子义站在田埂上,看着站在伞盖下的德王在那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抖着腿打着哈欠,是不是还让身旁王三李四个端茶递水什么的。

    兰子义冷眼观望着,他对德王已经死心了,哪怕章中堂的精神还能照耀他也已经无法再点燃他心中的那股热情。

    在德王所站的这亩地地上,几个老农颤颤巍巍的在地里劳作,其中一位牵着牛走到德王跟前,一旁太监说道:

    “请王爷亲自掌犁耕地。”

    德王一脸厌恶,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招呼一旁说道:

    “三儿,四儿,你们两个去替我对付这头畜生。”

    王三李四闻言赶忙点头哈腰往前走,那公公瞪了他俩一眼将他们制止。

    接着公公靠前一步,对德王说:

    “王爷,您是替皇上来籍田的,请您亲自掌犁。”

    德王听后叫到:

    “皇上都能让我替他那我凭什么不能找人替我?早就说小心下雨,让你们备好帐篷,你们不让带,现在好,地里被雨下的又脏又湿我的鞋都踩脏了你还让我亲自去跟到这头畜生身后?!你脑袋是不是也进水了?”

    那公公闻言又往前走了一步,面目狰狞,几乎威胁地对着德王说:

    “王爷!皇上降的是圣旨要让你代天子行礼,我是隆公公亲自派来的,今天你已经丢人丢到家了,再嘴硬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

    德王回嘴道:

    “哪里是我丢人?明明是刚才那个奴才??????”

    见到太监还在瞪着自己,德王怂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走到耕牛后面伸手扶犁,

    一旁老农刚才已经看到德王伸手劈人的样子,早就被吓到了,这会见德王这个样子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德王在那站了一会,不见老农动静,转头瞪了一眼,老农更被吓得发起抖来,身后太监催到:

    “别发呆了,赶快教德王如何用犁吧。”

    那老农一听太监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就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扣头说道: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旁边戚荣勋看的直摇头,吴幽思则是一个劲的苦笑,兰子义心想

    “不知道是谁教的,再得礼仪没学好这磕头的本事练得可真熟练。”

    德王见到大怒,骂道:

    “让你教我怎么对付这畜生你磕头干什么?”

    说着一脚踹翻老农,旁边人都还没来得及过来阻止,德王就捡起地上鞭子对着耕牛屁股一顿猛抽。

    说来也奇怪,耕牛性情温顺,被选出来参加这种活动的更是百里挑一,应该不会太容易出岔子,可没想到耕牛被这突如其来的鞭子抽在身上,一下子受了惊,

    “哞~”一叫拉着犁朝前冲去,

    德王还好并没有把犁抓紧,但也被一下子带翻在地上,

    只是在前面牵牛的老农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下子被耕牛撞倒踩在脚下。

    牛受了惊,直接冲向一旁人群,好在站的远的人都纷纷躲开了,

    太监大喊道:

    “来人!快把牛拦住!把那老汉扶起来!“

    兰子义看到老农倒地不起,身子裹在衣服里,看不出踩成了什么样子,胸口只是微微起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很快御林军卫士就赶过来把老农围住,几人合力抬走。一旁人群中可能是老农的家人在外围哭天抢地,想要冲破卫士的阻拦冲进来照看老人,但被卫士死死拦住。

    德王趴在地上,稍后被人扶了起来,糊的满脸满身都是泥,头上新换的金冠又掉到了图例。

    德王刚起身就破口大骂:

    “该死的畜生!来人呐,给我杀了它!杀了它!“

    只是没人听德王的吩咐,

    德王本就恼怒,见没人理他更是火旺,接着听到旁边有人叫喊,更加火上浇油,找到声音出处后骂道:

    “叫什么叫?!你爹死了?!“

    旁边扶他的人悄悄告诉德王,刚才前面牵牛的老农被耕牛踩到了,这会儿正在哭喊的是老农家人。

    德王听到后不仅没有收声,反而骂的更凶,说道:

    “不是跳出来籍田的****都是经验吩咐的老农吗?为什么连牛都牵不住?”

    之后指着哭喊的农人说;

    “你爹害的我摔跤你还哭?本王回去奏明皇上诛你们九族!”

    宫中来的太监见状赶忙跑来说道:

    “德王受了惊吓在这里说胡话,快把德王扶到车离去!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用的着的时候就所后面去了?“

    太监一边说一边朝身后王三李四叫骂。

    王三李四赶忙过来扶德王往步辇那边走,德王一边走一边挣扎,叫道:

    “我没染风寒,我没事,这些贱民竟然敢如此冒犯我,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兰子义四人见状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也快步走向仪仗队,纷纷上马准备回城。

    原本还有耕种完毕百姓道贺的仪式以及要赏赐今天参与耕田的百姓,眼下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了。

    回程的路上兰子义他们四人还是骑行在前面,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德王在步辇中叫骂的声音,四人骑在马上只是沉默,都不再说话。

    兰子义看到德王这幅样子,心中失落的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这幅样子该怎么辅佐?今天的事情传回京城去明天大臣们弹劾的奏章就要像雪片一样从军机处飞到司礼监了。

    队伍往城外开时还精神抖擞,兰子义他们也还有些话说,回程途中大家都只是低头默默走路。

    雨也越下越大了。

    众人埋头苦行,都没有注意道路两边,毕竟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出来观望。

    兰子义看着前面开路的四名骑士骑在马上小跑着前进,

    突然间有两人从路旁田里冲了出来跪在路中央,手捧血书堵住兰子义去路,高呼:

    “冤枉啊!小民冤枉啊!求王爷为小民做主!”

    兰子义赶忙勒马,与此同时不少农民都从路两旁的田里冲出来,拦住队伍去路,更有甚者直接跑到德王步辇旁跪下。

    戚荣勋见状呵道:

    “跪着的是什么人,你知道拦的是谁吗?”

    戚荣勋说话这会兰子义回头望去,御林军卫士虽然收到突如其来的冲击,但毕竟训练有素,已经展开队形围到德王步辇旁边。

    兰子义再回头看着前面拦路的两人,是一对青年男女,都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个少女,生的颇有几分姿色,雨水把少女头发打湿颇有一副梨花带雨的感觉。

    青年男女起身说道:

    “我们知道这时德王替皇上籍田的车队,今天冒死拦路是为了给家父伸冤!”

    戚荣勋喝到:

    “朗朗乾坤有何冤屈?如有冤屈京兆府自可以解决,召集这么多人拦截车驾干什么?”

    少女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京兆府杜畿贪赃枉法,我们兄妹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下策的。”

    一旁少年说道:

    “大人!我爹本是此地里正,去年秋后收税时只因我爹抗议租税太高,收的百姓穷困潦倒,想要联名上书,禀明皇上降低税率,结果被诬陷为意图谋反,抓紧衙门虐待致死。我们兄妹专门进京找京兆府鸣冤,结果杜畿那狗官居然官官相护,不替我们兄妹做主,也跟着诬陷我爹意图谋反。今天跟来的乡亲都可以证明我爹的清白。”

    青年伸长脖子,对着德王步辇高喊:

    “王爷请为我们兄妹做主啊!”

    接着一起拦路的百姓齐齐跪在地上高呼:

    “里正是冤枉的!王爷请为我们做主啊!”

    一时呼声连天,哀嚎声此起彼伏。

    戚荣勋一时没了办法,不在说话。

    兰子义见到后仰天高呼:

    “诸位乡亲请起!圣人有云,乡愿德之贼!德王乃是大正藩王,并不直接掌管政务,各位乡亲如此拦路已经有违我大正律令!各位乡亲请回,如有冤屈请向衙门伸冤,但不可越级去找王爷,就算王爷可以帮你们一次将来再有事情怎么办?还能再找到王爷吗?你们不按律令走你们的父母官更不会遵纪守法按规矩办!各位乡亲请回吧,我保证,你们再去衙门告状时,王爷一定从上监察整个流程,定不会让案件审理有任何冤屈的地方,这样大家才能让我大正律令真正为天下法度!”

    兰子义本意是想通过督促官员遵纪守法来解决此事,要不天下百姓都来告御状,百官岂不形同虚设?如果皇上想怎么判案就怎么判,那还要大正律令干什么?

    没想到跪地的百姓听到兰子义让他们回去就变得群情激奋,尤其是那对兄妹,高声叫喊:

    “这位大人让我们再找衙门难道是想让我们再入虎口?今天我们既然已经拦车驾告御状,再到衙门必定死路一条,大人你也是想官官相护对吧!王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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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324/ 第一时间欣赏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作者:白袍将所写的《台城遗梦》为转载作品,台城遗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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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