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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袍将     台城遗梦txt下载     台城遗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饮马大江

    兰子义惊道:

    “你说什么?”

    太守笑眯眯的说:

    “旧都学政使已经被我送入大牢,我的弹劾奏章也已经送往吏部,就等朝廷批复了。”

    兰子义闻言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旁边桃家兄弟纷纷过来准备搀扶。

    兰子义抬手止住桃家兄弟,另一只手撑住床说:

    “难道太守大人就是以教化无方为理由抓的学政使?”

    太守点点头。

    兰子义虽然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但这时已经难以控制自己,浑身气的直发抖,指着太守说:

    “太守大人你身为一方督抚,就算是教化不力那也是太守你的责任,难道连这个你都能推给别人?”

    太守收起笑容,又换上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慢慢的起身,慢慢的说:

    “本官是有那么一点点教化的责任。但旧都乃是大正重镇,河****又人口众多,本官每天庶务繁忙,为了让河阴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操碎了心,那还有多少时间去教化百姓,这事情自然是有学政使负责了。他身为一方学政,干的就是管理官学,教导学子,将圣人教化传达天下的工作,可他却没有干好,还让皇上的子民受人蛊惑,阴谋造反。这么大的罪哪里是我退给他,分明是他应得的。”

    兰子义听到这只觉怒从心中起,这旧都太守从事情开始就一直在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什么诺诺细作,阴谋造反,把人抓到牢里就是要把罪名安到人们头上去,一路屈打成招,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给冤枉了。

    兰子义鼓起劲跳下床,一旁桃逐兔赶忙扶住,说:

    “少爷,你身子骨还虚,还不能起来,先躺下吧。”

    兰子义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

    “躺什么躺!这地方人还呆下去吗?我们走,今天就出城!“

    桃逐虎刚忙拿来衣服给兰子义披上,说道:

    “少爷不想在这呆咱就换家客栈,但还是需要休息啊!“

    兰子义披上衣服,扶着桃逐兔就往屋外走,边走边说:

    “罗大人!我入京之后定将这件事情禀明朝廷,我倒要看看你这套歪理邪说能骗的了谁!”

    太守佝偻着身子转身盯着兰子义,一双老眼中写满了狠戾,

    虽然眼神狠戾但说话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

    “卫侯大人既然想走,本官也不好拦着,恕不远送。但有几点要提醒卫侯:首先,我大正武官带兵,文官行政,文官可参武事,武官不得干预行政,这可是高祖定下的规矩,你就这么进京弹劾我个地方大员难道是想作死?其次,有人抢粮说白了还是由于要给北边送粮,如果不是北方战事大家自然都是安居乐业,谁会造反?你爹领着兵自然吃香的喝辣的,粮草不够就死命向后方各道摊牌,说白了都是你爹打仗造成的这恶果。你去弹劾我,就是弹劾你爹!所以卫侯大人,老老实实过日子,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太平。你要是没事找事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桃家兄弟听到这话都气的回头盯着太守,兰子义更是恶狠狠瞪着太守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种厚颜无耻,说鬼话不看稿的人!”

    太守站那里怪里怪气的答道:

    “那你进了京后仔仔细细看,别看漏了!”

    兰子义话也没听他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桃家兄弟虽然一直劝说兰子义养好身子再走,但拗不过兰子义执意要走,也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马匹行李,陪兰子义出了太守府。

    兰子义一口气憋在心了,骑在马上自顾自的往城外走。

    桃家兄弟骑着马跟在兰子义后面。

    路过菜市口,只见衙役们押着一队男女老幼等待处刑,恸哭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刑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接着就是下一批人被送上刑台。

    兰子义稍稍驻马观望,身旁桃逐虎跟上来说:

    “少爷,这是在处决‘谋反’的犯人,你睡得这两天每天都在做。”

    兰子义一听,心中五味杂陈,快马加鞭朝东门飞驰而去。

    四人刚出城门,就看到一排人头被挂在城门外面,其中就有那晚抓捕他们的捕头和指认的店小二。

    兰子义看着墙上人头,虽然他也憎恨那晚抓他的人和多嘴的店小二,但他们怎么也罪不至死,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不禁让人唏嘘。

    这时身后城门里传来一阵呼唤

    “子义兄!等等我!”

    兰子义回头望去,原来是周步辉骑马赶了过来。

    等周步辉与城门都尉勘合文书之后,便策马追上兰子义,说道:

    “这几天一直在客栈等候子义兄,刚才正打算去太守府问问消息,结果就看到子义兄带着人马飞驰而过,于是匆匆收拾了行李,赶了上来。还好没迟。”

    兰子义兴致不高,见是周步辉过来,只是勉强打起精神来行了礼,跟旁边桃家兄弟说:

    “几位哥哥,这位是世袭北镇指挥,渔阳周步辉。也是要入京的。”

    桃家兄弟听到后纷纷抱拳行礼。

    桃逐鹿说道:

    “张指挥使,我家少爷大病初愈,勉强上马,多有不适待会还得早点歇息。”

    周步辉也抱拳回礼道:

    “这个我知道,子义兄病的不轻。既然咱们狱中见面,又同入京城,那就一起结伴入京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兰子义听到“狱中”二字,又回想起那晚在狱中见到的景象,一催马走到前面去,

    身后桃家兄弟与周步辉都赶紧催马跟上。

    走了一段后兰子义再也控制不住,仰天长叹道:

    “世上为何会有这种惨事?百姓无罪为什么要遭殃?”

    周步辉催马上前,说道:

    “我听说确实有人抢粮,好像子义兄你还亲眼看见了,怎么能说百姓无罪呢?”

    兰子义回头望了周步辉一眼,说:

    “就是因为亲眼所见,所以才知道百姓是无辜的。”

    周步辉问道:

    “此话怎讲?”

    兰子义说道:

    “当时百姓只是群情激奋,抢粮是有,有小人教唆是有,还有人想浑水摸鱼,但要说谋反那是绝对不会的。真要是谋反抢军粮,怎么也该选在人烟稀少,地形隐蔽的地方埋伏,哪里可能堵住大道,光天化日之下和衙役们推推搡搡,最后时态失控再抢呢?“

    周步辉说道:

    “毕竟抢了军粮,犯了王法,犯法自然应当被抓。只是不知换做是子义兄,会怎么处理这事?“

    兰子义,说道:

    “百姓抢粮是不愿将自己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运出去,哪怕那是交出去的税。如果是我来处理这件事,首先是出榜安民,张贴告示此案只抓元凶,与他人无关;其次视察乡间,劝课农桑,督促春耕;最后组织各乡各村的长老名望进官仓巡查,告诉所有人仓储粮食充足,不会因为向北运粮出现饥荒。这样一来百姓们安居乐业,几个挑事浑水摸鱼的也会被绳之以法。不像现在,多少无辜的人要白白送命。”

    周步辉说:

    “子义兄办法是好,可朝廷问责此事你该怎么解释?自己治下有人抢粮,不是百姓的错那就是地方官的错,别人不丢性命,地方官就要人头落地。”

    兰子义听后叹气,说道:

    “君子当敬天保民,旧都太守作为一方督抚,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就忘了圣人教会呢?”

    周步辉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身后桃逐鹿说道:

    “少爷,刚才你说进京之后要禀奏朝廷,不知是真是假?”

    兰子义说道: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情伤天害理,我亲眼所见,怎能不说!”

    桃逐鹿说道:

    “少爷,这个罗太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将军在北方打仗的缘故,如果把事情弄大,对将军不利,少爷还请三思。”

    兰子义听到这话大怒,说道:

    “所以你要让这些无辜百姓白白死掉?二哥,我从没想到你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爹他是在北方打仗,可这是皇上和朝廷的旨意,整个冬天北边死了多少战士农夫,这一点朝廷和皇上都是清楚的,难道朝廷会冤枉我家和战死的将士?”

    桃逐鹿见兰子义发怒,也不敢多说,闭嘴赶路而已。

    周步辉听后说道:

    “子义兄,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武将不得干预朝政,你这么做风险很大啊。”

    兰子义听后怒气冲冲的问:

    “为什么定下这种规矩?难道就要眼看着地方官为非作歹?”

    周步辉说道:

    “官员自有官员看着,朝廷六部之外还有御史台,宫中还有台城卫,都在监督各地官员,但武将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可越俎代庖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不快,快马加鞭先走了。其他人见状只好赶上。

    原本兰子义大病初愈,桃家兄弟还担心强行赶路会不会病上加病。

    不过兰子义身体还算不错,虽然骑马颠簸,但人却逐渐恢复了。

    现在五人结队,走完陆路换水路,行完水路换陆路,一路观看沿途风景,游山玩水,

    慢慢的就淡化了旧都的事情。

    几人又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了大江北岸。

    望着一江东水,兰子义心中也波涛万千。

    兰子义说道:

    “圣人有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马上就要进京城了,也算是蛟龙入海吧。“

    一旁周步辉听到后说:

    “子义兄果然豪情万丈。我也恭祝子义兄入京后飞黄腾达。明天乘船过江后我们就能进京城了,到时候我得去吏部应卯,子义兄估计得去德王府吧。今晚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晚了。“

    兰子义说:

    “哪里的话,入了京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不过明天分别倒是真的,那今晚我们就好好的把酒言欢吧。“

    说着快马加鞭,顺着江岸纵马跑起来,身后桃家兄弟、周步辉见状也跟着纵马跑起来,江风吹拂,神清气爽。

第二十三章 初入京城

    大正高祖皇帝创业之初起兵南方,

    平定天下之后便设立了都城,也就是现在的京城。

    京城地处大江下游,沿江而下便是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地区,

    江南气候宜人,雨量丰沛,种水稻一年两熟,粮食不仅可供应本地,还可供应京城两百万人口,并有富裕运往各地,再加上水网密布,渔业发达,被人称作鱼米之乡。

    除此之外本地人惯于养蚕,家家户户都在种桑抽丝,乡间又流行织锦刺绣,丝绸业盛行,还有遍布各地大大小小的官窑私窑烧制瓷器,各种手工业发达。

    平原以南多为山地丘陵,山民多种植茶树,各种茶叶产量巨大,再通过水网运往江南地区和京城,再由京城转销到天下各处,

    总之各种各样的条件将江南打造成了大正的财富中心,商业中心,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

    种种便利的条件又吸引高官显要,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往京城,这又促进了京城的文化发展,海外商人也纷纷乘船而来,交易商品,为京城添加了一股异域风情。

    京城除过地理优越外,地势也很险要,

    西临大江,北依镜湖,东傍双龙山,南有葱河穿城而过注入大江,正可谓龙蟠虎踞帝王州,自古就是一方重镇,

    现在的大正京城,东四南北各长四十里,都由城墙围起来,城墙内夯土外包砖,修的高大挺拔,足有五丈。城中楼市林立,街道纵横,官府寺院,相互交错,舞谢楼台,争容斗艳。

    城中轴线偏北为大正宫城,又称台城,是皇帝寝宫,东西长,南北窄,成矩形坐落在京城北侧,

    台城城墙皆有花岗岩修筑而成,高五丈,外漆朱红,顶筑琉璃,

    台城正南为拱极门,正对外城正南文昌门,两门之间的天街宽九丈,为京城中轴。

    兰子义与周步辉还有桃家兄弟在江北停了一宿,

    第二天坐船过江,远在江面就能望见云山雾罩的京城,如梦如幻好像天上仙境,

    一行人为了观看天街美景,专门绕道由文昌门们入城,

    走在天街上,街道两旁杨柳槐树高耸入云,春风吹拂,绿叶招展,好个风景怡人。

    周步辉说:

    “子义兄,你知道吗?这天街九丈,中间三丈是专门留给皇上和三公以及六部尚书用的,两边三丈各留给百姓,不信你看材质。”

    兰子义低头看看,果然,两侧三丈铺的是青石板,中间三丈铺的是汉白玉。

    这时周步辉说:

    “子义兄,就此别过吧,这已经到了吏部衙门,该办正事了。”

    兰子义抱拳说道:

    “那好吧步辉兄。我也得尽快赶往德王府,等到步辉兄安排妥当后我们再联系,到时候把酒言欢。”

    周步辉道:

    “好,一言为定。”

    说完就下马,转身往吏部衙门走去。

    兰子义目送了周步辉一段,之后与桃家兄弟又在城中穿行游玩了一番,快到中午时四人才来到台城西侧的德王府。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来到德王府前,向门房报了姓名后,门房仆人就向府内通报,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在门口等了半天,聊了一会初入京城的见闻,对京城繁华的赞叹,还有江南少女与塞北姑娘的区别后,仆人从府内出来,告诉兰子义道:

    “卫侯大人,几位军爷,德王听说卫侯到来十分高兴,命你们赶快前往知事堂,德王准备设宴款待大人一行。”

    兰子义听后说:

    “那就有劳苍头引荐。”

    仆人点了点头,门房有出来几个人接过兰子义他们的马匹行李后,传话的仆人便领着兰子义他们往王府深处走去。

    一路上兰子义路过幽径花丛,假山浅湖,看到德王府楼台亭榭透心斗角,回廊过道百转千回,整个德王府的建筑美轮美奂,几乎望不到头,不禁心中感慨这德王还真是深得皇上宠爱,给的宅子简直是人间仙境。

    仆人将兰子义他们领到一处湖畔大堂前,说道:

    “卫侯大人,这里就是知事堂,还请在次稍等片刻,德王待会就到。”

    兰子义点了点头,仆人就离去了,

    兰子义进到大堂,看到里面桌子已经摆好,仆人们正在忙前忙后的布置,也不想打扰就走出知事堂,来到湖畔边,吹着春风观赏湖中金鱼。

    一旁桃逐兔说:

    “这德王派头真不小,让我们赶过来,自己倒是不见了踪影。”

    桃逐虎说:

    “人家毕竟是王爷,少爷只是侍读,这没什么可说的。“

    桃逐鹿说:

    “会不会是给下马威?想借机镇住少爷?“

    这时屋后传来声音:

    “别想多了,德王只是昨晚宿醉刚醒,还起不了床而已。“

    兰子义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款步从午后走来,

    此人身形高大与兰子义相仿,

    高颧挺鼻,眉目粗大,一身精神抖擞,

    臂长手粗,肌肉发达,有种军人特有的健壮。

    兰子义见后抱拳问道:

    “敢问兄台是…..“

    来人简单回礼道:

    “在下戚荣勋,拜见侯爷。“

    兰子义想“原来是戚家人。“

    这大正四方军镇,现在北镇兰千阵刚刚出塞击败喏喏,又受封代公,声名显赫,威震天下,能与兰千阵相提并论的是一直在东部沿海地区剿灭岛夷的东镇戚准,

    原本从大正开国以来就在沿海烧杀抢掠的岛夷海盗是在戚准领兵后改革了东镇兵一一剿灭的。

    按理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但只是加封戚准关内侯,领东镇都督而已。

    本来各方军镇就互相看不顺眼,这样一来东镇看北镇就更不爽了。

    这位戚荣勋接着说:

    “家父只知道带兵打仗,扫平岛夷,从来没想着争名逐利,所以就算肃清沿海,立下赫赫战功,保大正太平,也不像有些人,就因为和宦官们关系淘的好,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自个没上过战场的儿子都能获封卫亭候,比家父辛苦征战几十年的爵位还高,真是让人寒心啊。”

    桃逐虎闻言大怒,骂道:

    “你他妈说什么?”

    兰子义止住桃逐虎,戚荣勋接着说:

    “哼!我戚家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只知到为国戍边,哪里玩的了这些阴谋诡计!只是这世道,全是小人得志,正人君子反倒没好下场。”

    桃家兄弟听得虎目圆睁,恨不得立马上去把这小子按地上揍一顿。

    兰子义笑了笑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兰家世代忠良,不知戚兄所谓的阴谋诡计,投靠宦官指的是什么东西?”

    戚荣勋冷笑道:

    “朝廷论封赏时,军机处几位大学士拟的奏章是征你爹兰千阵入朝做太尉,结果司礼监秉笔隆公公不仅退回票拟,还不知用什么方法让皇上同意封你爹做代公,还加封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更有个什么天下兵马副元帅这种闻所未闻的头衔。若不是投靠宦官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解释?“

    桃逐虎骂道:

    “你个岛夷,根本就是眼红我家将军战功显赫!“

    戚荣勋回骂道:

    “哟,卫侯大人,自己来不够,还要带上三条狗,怎么?想咬人不成?“

    “****你妈!“桃逐虎大吼,身边两兄弟撸起袖子就打算一起上,结果被兰子义伸手拦住,

    虽然被这样侮辱心中不爽,但不知为什么兰子义总觉得放下心来了。

    这时湖上石桥那边传来一阵无聊的笑声

    “别停别停,动手打呀。我早就想看看北镇兵和东镇兵打谁更厉害了,那可比看老虎、豹子什么的搏斗来劲多了。“

    兰子义对这个人似乎早有感觉,只是刚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戚荣勋这边没有心思去考虑。那种感觉有些类似兰子义对他母亲的感觉,在将军府内兰子义总是能感到母亲的位置,有时还能体会到母亲的心情。兰子义以为母子之间就是如此,别人也应当如此,从来也没有跟人说过。今天又有这种感觉,而且是对除了母亲外的另外一个人。

    兰子义循声望去,见一少年领着左拥右抱,搂着几个侍女从石桥上走下。

    这少年生的英俊,眉清目秀,但脸上却是一股无赖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市井里地痞无赖的嚣张样子,

    少年年龄应该不大,但明显酒色过度,外表看上去苍老又虚弱。

    而兰子义更感到这人精神涣散,六神无主,就像是一堆被勉强塑造成人形的烂泥,随时都有可能崩塌掉。

    但奇怪的是兰子义对这个人的感觉尤其明显,就好像是感觉到一团耀眼的光芒。

    这位少年似乎也感到了兰子义,盯着兰子义瞪了许久,脸上逐渐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兰子义心中嗑腾一下,心想:

    “估计是德王,这下糟了,我俩互相看不顺眼。“

    果不其然,一旁戚荣勋见到少年连忙跪下行礼,说道:

    “参见德王!“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见状也赶忙跪地行礼。

    德王有瞪了一会兰子义后,摆摆手说:

    “起来吧,都起来。兰子义现在来了,那我府上人就齐了。正好,吃饭吧。“

    说着一边与旁边侍女调笑,一边买入知事堂。

    戚荣勋瞅了兰子义一眼,冷哼一声,跟着迈了进去。

    兰子义起身拍拍裤子上尘土,看着身后怒气冲冲的桃家兄弟,

    桃逐虎说道:

    “少爷怂他干什么?日了丫的!”

    兰子义笑笑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兰子义是什么样的人日子久了大家自然知道,何必去争这些口舌。”

    说着拉着桃家兄弟迈步进入知事堂。

第二十四章 籍田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步入厅堂,正要入座,

    坐在主位的德王发话了

    “你,后面跟着的那三个人是谁?”

    兰子义抱拳说道:

    “回禀王爷,这三位是……”

    一旁已经入座的戚荣勋说道:

    “那是他领来的三条狗。”

    “你他妈再说一遍!?”桃逐虎一把上去就要揪戚荣勋领子,没想到戚荣勋左手接住,把力道卸开,一记反擒拿顺势抓住了桃逐虎。

    想桃逐虎刀锋舔血,杀人无数,要不是刚才怒火攻心,再加上轻视戚荣勋,怎么可能吃这种亏。现在被人拿住,虽然恼火,但也知道越挣扎越痛苦,搞不好还会弄断胳膊,所以桃逐虎也就逐渐松了劲,想看看时态怎么发展。

    没想到这戚荣勋根被没给别人反应的机会,用力将桃逐虎一推,紧接着飞起一脚把桃逐虎给踹出门去。

    德王不仅没有制止两人私斗,反倒是看到桃逐虎在门外摔了跟头,便拍手嘻嘻笑了起来

    “好!打得好!果然还是东军厉害!等我当了皇帝就多提拔东军。北军这么不能打,还要着干什么?”

    桃逐鹿与桃逐兔在一旁攥紧拳头,又羞又怒,

    兰子义听到德王这样讲,心中恼怒之余更多的是惊讶,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张口闭口说自己当了皇帝如何,此等僭越按律当斩。

    这时一旁戚荣勋抱拳谢道:

    “多谢德王抬举,末将自幼习武,我东军将士更是日夜操练杀敌之术,定能为国效命,戍守边疆。不像有些人,花花架子,就知道拿了饷吃喝嫖赌,靠投靠宦官上位。”

    座上德王听着更开心了,拍手说道:

    “好,说得好。等我当了皇帝就封你做天下兵马副元帅,对了荣勋,你这身手刚好陪我习武,我既然要当皇上就要文武双全嘛,啊?哈哈哈哈!”

    兰子义听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插话道:

    “德王!如今皇上春秋尚久,太子又正值壮年,德王你应当以孝悌为先,尽忠皇上,现在张口闭口‘当皇上’,如此僭越,传到皇上,太子耳朵里可是对王爷不利啊!”

    听到兰子义这么说,德王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就转作暴怒,推开身旁侍女,破口大骂:

    “说说说,就你说得多!隆公公早就告诉我了,皇上要把皇位传给我!太子?太子是个什么东西?皇上迟早废了他!你说你,刚来你不好好待着,就让你的随从打人,自己还净说废话,跟那个老不死的周游艺一样,烦死了!让你的随从都出去,这里是主子吃饭的地儿,不是他们这群下人该来的地方!”

    兰子义听着火冒三丈,抬头盯着德王说:

    “王爷,这三位哥哥不是我的随从,而是我的兄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要是赶他们走就把我也一块赶走吧!“

    说着就和德王对峙起来,

    身后桃逐鹿见势头不妙,凑到兰子义耳前说:

    “少爷,初来乍到,今后还要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呢,这么做不好。“

    说着就拉着桃逐兔勉强行礼,出门去了。

    兰子义站在桌前,满脸怒气,

    德王在座上,看兰子义怒气冲冲,正要打算继续给兰子义发火,一青年士人凑到他耳根前说了几句,

    只见德王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稍稍缓下来语气说:

    “卫侯入座吃饭吧,无论卫侯与自己手下有多么情深意重那也是你的私事,我这里吃饭是公事,不能相提并论。来来来,吃饭!“

    说着又两只手各搂上一个侍女,一边调笑,一边由侍女夹菜喂饭。

    刚才在德王跟前耳语的青年这时起身朝着兰子义说:

    “卫侯才来,这府里王爷的亲信也都还不认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分别是王三儿和李四儿,是王爷自己挑的玩伴。“说着向兰子义示意了德王座下,在侍女外面离德王最近的连个人。

    兰子义只瞅了一眼就看出这俩都是妓院赌坊里的游手好闲之徒,贼眉鼠眼,一脸奸相,不是什么好东西。德王和这种人混在一块可见品味之差。

    不过既然是王府座上宾,那该尽的礼节还是不能亏欠的,兰子义随着青年示意朝二人行了礼。

    这二人也朝兰子义回礼,满脸堆笑。

    接着青年又向兰子义示意另一位学者打扮的青年,说道:

    “这位是新罗世子李敏纯,应皇上之命侍读德王。“

    听到青年介绍,兰子义与世子互相致意,行礼了事。

    青年见两人认识了之后又自我介绍道:

    “在下赵备武,是应募而来的王府师爷,见过卫侯。“

    说着向兰子义行礼,兰子义也抱拳回礼。

    青年接着笑道:

    “在下吴幽思,是应募德王府的师爷,卫侯今后请多包含。旁边剩下那位想必卫侯已经知道是谁了,小生也就不多嘴了。”

    兰子义这时已经入座,望了望整张桌子,发现除了和他一块坐在一桌最下座戚荣勋外,在没有其他人入席了。

    于是兰子义问道:

    “吴师爷,我听说德王府侍读人数众多,才杰辈出,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吴幽思笑道:

    “大多都是挂名,真正入府的就这几个人。怎么?卫侯失望了?”

    兰子义笑了笑,说道:

    “我本来以为能与大正最顶尖的青年才俊一起读书学习,谈古论今,现在看来现实与我想象中的世界还是有些差距的。”

    吴幽思笑了笑说:

    “或许想象中的世界只在想象中呢?现实永远不会遂人意的。”

    兰子义听着心中发冷,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刚入德王府就已经和德王搞得这么僵,难道这吴幽思有什么打算?刚刚他跟德王说了什么?他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应募德王府?还是说他这句说得是真心话,难道会一语成譏?

    兰子义正在胡思乱想,座上德王又发话了:

    “现在大家人都到齐了,那就讨论正事吧。现在我们最大的事就是今年开春的那个什么……”

    一旁的王三儿前倾身子趴在桌上,一脸谄媚的笑着说:

    “王爷,是籍田!”

    德王拍了拍脑门说道:

    “对,就是那个什么籍田。“

    兰子义一听,思绪连忙收了回来。

    大正自古以来以便以农立国,历朝历代都鼓励农耕,

    而历朝历代的天子也都都十分重视农业生产,

    立春日迎春,祈求丰收,上到天子下到庶民,都积极参加这项活动。

    第一代统一大正的开国天子在立春后亲自示范,参与春耕,这就是所谓籍田的由来。

    到了大正立国之后,在迎春过后,皇上会率百官出宫,亲自到他的“一亩三分地”耕地松土,以示重农劝稼,祈盼丰年。

    每年皇帝都会“圣驾躬耕籍田于地坛”。每当得到皇帝某月某日要亲耕的指令后,京兆尹都会于大典前一个月开始筹备各事项。比如首先先去寻得数十名德高望重有经验丰富的老农进行礼仪培训,并同时备齐耕牛及相关的农具。

    为显示隆重和正式,到正式庆典那天,教坊司的“优人”们还得装扮成风、雷、雨、土地诸位神仙,另有儿童装扮成农夫农妇模样,高唱庆祝天下太平的颂歌。其他民众则手执农具排列两侧,静候圣驾光临。皇帝左手执黄龙绒鞭,右手执金龙犁亲自耕田时,前会有两名“导驾官”牵牛,两名老农协助扶犁,往返三个来回,圣驾亲耕礼就算完成了。

    能够荣幸地协助皇帝完成亲耕工作的老农和小孩等,都会有好处得。比如在场的民众每人都会得到皇帝赏赐的两个馒头和二斤肉。在皇帝起驾回宫时,众人拿着农具簇拥其后,走到拱极门为止,老农每人还可得两匹布,其他人等得一匹。

    但当今皇上卧病在床已久,自十八年前立当朝太子后这项活动一直由太子代劳。

    而如今这项活动被交给德王,看来皇上在逐步将太子的权利转移给德王。

    兰子义想:“此事事关重大,是德王受封之后第一次公开亮相,对群臣和天下百姓而言这是德王向他们展示自己威仪的机会。处理的妥当就可以在天下人前树立自己的权威,同时降低太子的影响力,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德王接下来说得话却几乎把兰子义下巴给惊到地上去。

    德王躺在一位侍女怀里让人喂着吃东西,手还揉着一旁另一位侍女的****,不耐烦的说:

    “这是件大事,种田本来就是那些农民干的下贱活,但是非得让我去,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可得想法儿让我少受点罪。“

    一旁王三说道:

    “王爷,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让人用布把那三亩地全都盖起来,保证晒不着。“

    另一边李四说道:

    “为防止下雨,我再让人准备好三亩地那么大的油纸,一旦有雨就把纸铺在布上,保证淋不到王爷。“

    王三又说:

    “那要是刮风呢?挂起风来岂不是都给掀走了?要我说就派人做帐篷,宫里不是有皇上外出的帐篷吗?禁军不是也有外出的帐篷吗?都弄来,把那三亩地围起来,到时候风刮不进,雨淋不进,这样才好。“

    德王听到后哈哈大笑,拍手说道:

    “好好好!还是三儿有孝心,将来等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做礼部尚书,让你好好管这事。“

    王三儿一听赶紧起身跪地,磕头说道:

    “臣谢主隆恩!“

    一旁李四儿恨得直咬牙,两只眼都能喷出火来,但自己想得不够好,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这李四儿反应还是一等一的快,两眼一骨碌,谄笑着对德王说:

    “王爷,这一路经过大半个京城,咱可要摆足了排场,别折了王爷您的威严。“

    德王一听稍稍坐正了身子,拍着胸脯说:

    “放心,隆公公说到时候御辇和羽林仪仗都给我用,把人全都带上,让京兆尹封锁天街,我们带着人马风风光光的出城。“

    李四插话道:

    “王爷!把天街封锁了别人怎么看我们风光出城呢?这样不好啊。”

    德王听到,抚着下巴,想了想,说:

    “说的对,那就把人放进来。”

    王三接着说:

    “到时候带这么多人马,正好籍田完了我们围猎。”

    德王一听大喜,说道:

    “好!,三儿果然深得我意。”可转念一想又说:

    “围猎是好玩,可这太阳底下晒着多辛苦啊。万一遇见风遇见雨怎么办?“

    王三谄笑这说:

    “王爷,咱不是在那搭了帐篷吗?您在帐篷里呆着,让羽林仪仗上山把猎物赶到帐篷附近,您在出来打猎不就行了?围猎都这么玩的。“

    德王一听拍手称快,说道:

    “好!三儿有孝心啊!将来我让你做兵部尚书,专管这围猎打仗的事情。“

    王三一听连忙跪地磕头,说道:

    “臣谢主隆恩!“

    接着德王又说:

    “荣勋!你不是带兵的吗?正好派上用场了!“

    戚荣勋起身抱拳,应命道:

    “末将愿为王前驱!“

    德望听后哈哈大笑,王三儿李四儿跪地高呼“王爷圣明!“

    兰子义彻底听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子义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籍田(下)

    兰子义道:

    “王爷!子义有话要说。”

    德王刚被人捧到天上去,就被兰子义搅了好兴致,眉头都皱到了一块,一脸恼怒的坐回椅子上,推开旁边侍女,不难烦的哼道:

    “你要说什么呀?“

    兰子义虽然刚才入座时告诫自己别再多说废话,可当听到德王要在籍田之后围猎时实在是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兰子义抱拳说道:

    “王爷,围猎之事万万不可!自古帝王籍田都是为了应天时,顺春气,以身作则,为天下百姓树立勤劳耕作的榜样。现在德王您去替皇上籍田,就是代替皇上向天下宣告我大正鼓励农桑,当此时节德王您怎么能想着出去游猎呢?而且还要把猎物往田里赶。如今正是春耕的紧要关头,籍田处有选的是乡间肥美良田所在,真要是把野兽赶过去农民刚种好的田就全完了。不仅伤了农时,德王您又如何面对天下苍生呢?”

    德王听兰子义这么说,越听越怒,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兰子义说完后就指着兰子义的鼻子骂道:

    “我说你个兰子义,出身北镇边疆,本来以为你是个能打敢战的好玩伴,没想到你尽学得是那群国藏酸书生那一套,整天絮絮叨叨,跟那周老头一个德行。还面对天下苍生,我将来就是皇帝,谁不服我我就杀了谁。现在让我出去跟那群农民一样种田我也不说什么了,难道还不让我借机会玩玩了?还有,是围猎,不是游猎!我是德王,我将来就是皇上!天下都是我的,围上几块田还有错了?那群臭耕田的种田不都是给我种吗?我到自己地里打猎还有错了不成?”

    德王越说越来气,越气骂的越凶,骂着骂着拿起酒壶就朝兰子义扔了过来,

    幸亏兰子义反应快,把酒壶躲了过去,

    兰子义被德王这一下吓得够呛,一下就从座上跳了起来,

    门外一直等候的桃家兄弟听见屋里声响,都从外面冲了进来。

    德王见到桃家兄弟冲进来明显吃了一惊,

    不过戚荣勋倒是很习惯对付军人,瞬间发作,对着桃家兄弟喝到:

    “德王没传你们,你们几个凭什么进来?想造反不成?”

    桃逐鹿答道:

    “我等的职责是保护少爷,不管是谁,敢对少爷不利我们都不会客气!”

    戚荣勋一听猛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桃逐鹿,

    德王趁着两边对峙的机会冷哼一声,说道:

    “不吃了!吃个饭都不高兴。”

    说着就在左右侍女的包围中绕过屏风,从后面出去了。

    王三儿和李四儿见德王出去,赶忙起身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临出去时不忘扭头瞪上兰子义一眼,看来兰子义不合时宜的发话打断了两人的马屁。

    这边戚荣勋等德王出去后也转身从大门离开厅堂,新罗世子李敏纯也跟着一块出去。

    兰子义这边长叹一口气,重重的坐到座上,心中就像是打烂了调料铺一样,五味杂陈,

    “真没想到德王是这样的人。”兰子义心想。

    桃家兄弟围到兰子义身边,三人今天也受了一肚子气,火不打一处来,可兰子义被人如此侮辱,他们心里可比自己受了气还难受。

    这时饭桌另一头传来吃饭的声音,兰子义抬头看去发现吴幽思正坐在座上兴致勃勃的享受一桌美味佳肴,根本没管周围发生的事情。

    兰子义望着吴幽思,才想起还有人没走,再看吴幽思旁若无人的在吃饭,更加感觉不可思议,于是开口问道:

    “吴师爷,你……到底是怎么入得这德王府?”

    吴幽思一边吃一边开口说:

    “当然是应募而来了。王府需要师爷料理日常事务,我个穷秀才在家里都快断粮了,碰运气过来应募,没想到就进了德王府,真是运气啊。”

    兰子义注视着吴幽思,说道:

    “吴师爷既然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春耕时节围猎伤害农时,可你为什么不阻止德王?”

    吴幽思又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嚼着嚼着嘴角就挂起了一丝笑意,

    吴幽思说道:

    “卫侯忠肝义胆果然令人钦佩,小人我虽然读书,可也只是想考科举出人头地,后来书读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也就连出人头地都不再想了。至于行圣人之道,小人自以为才疏学浅,从来就没想过。卫侯武勋贵胄,打出生起就不愁吃穿,自然不必像我一样为了生活东奔西跑。杀身成仁,求仁得仁,卫侯大人还请自便。”

    兰子义听着心中憋屈,接着问道:

    “可圣人教诲,耳濡目染,难道师爷就没有一丝感触吗?”

    吴幽思抬头看着兰子义,笑着说:

    “读圣贤书谁会没感触?只是已经过了那个年纪罢了。想想半个月前我还在思索第二天怎么才能不断顿,现在玉盘珍馐可以任我一人饕餮,个中差异卫侯您是不会理解的。我保住这个饭碗最好,我可不想再回那破茅草屋里忍饥挨饿了。”

    兰子义无可奈何,虽然实在不想用这么权谋的方法问问题,但也没有别的方法逼他吴幽思说话了,兰子义问道:

    “可德王真要在春耕时围猎,必然会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一旦圣上震怒,王府有失,师爷别说饭碗了,人头估计都保不住。”

    吴幽思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兰子义在一旁听着恼怒,问道:

    “你笑什么?”

    吴幽思答道:

    “我笑我运气好。“

    兰子义一脸不解,

    吴幽思笑着解释到:

    “德王最后肯定不会围猎,倒不是因为德王不想,而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忠臣。德王围猎的念头不是今天才有,之前就提过,结果周游艺劝谏了一番。今天一提,卫侯大人你有劝谏了一番。所以德王这事自己府里都过不去,更别提实际行动了。“

    兰子义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心中不快,又问道:

    “那我要是不劝德旺呢?要是我劝不住德王呢?“

    吴幽思笑道:

    “不会的,卫侯你不是那种人。”

    兰子义感到自己被人玩在手心里,心中烧得都不再是怒火,而是一股无名鬼火。这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碗走去。

    吴幽思在后面说:

    “卫侯一路鞍马劳顿难道不吃点?已经为卫侯和卫侯随从安排好住处了,王府西北角的鹿苑安排给了卫侯,仆人会带你过去的。如有什么需要卫侯你只管安排给仆人就好。”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走出门去,门外已经有仆人恭候,只说一句“卫侯请随我来”就在前面带路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各自心中不爽,也不说话,就跟着仆人一路走去。

    沿着石径走了半天,穿过一道门洞后,四人来到一座小院里。

    院内绿荫葱葱,山水环绕,

    刚进门处路旁有一假山,

    沿石径向前不远则是溪水汇成的一座小湖,湖中有一凉亭,通过小桥与外部相连。

    再往前走则是一小片竹林,曲径幽婉,颇有妙义,兰子义看着也是稍稍放松了些心情。

    等走过竹林后正屋便映入眼帘,

    “鹿苑”兰子义念着门口牌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唉,把我安排在这院中可德王是否真有招贤纳士的打算呢?”兰子义看着牌匾,自言自语,心中说不出的苦闷。

    这时门内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丫鬟从屋里走出,道了万福后说道:“奴婢哲儿,见过卫侯大人!”

    来的这位叫哲儿的丫鬟长的娇小可爱,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非常迷人。

    哲儿接着说:

    “哲儿被安排在鹿苑,今后卫侯在王府的生活起居都有哲儿操办,还请卫侯多多照顾了。”

    兰子义见丫鬟生的灵动,心中火也消了一些,问道:

    “只有你一人吗?恐怕忙不过来。”

    哲儿说道:

    “哲儿一人的话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其实鹿苑中还有好几个丫鬟小厮,都归哲儿管着,卫侯如有什么安排交代给我便是。卫侯和几位军也的行李都已经送了过来,就等卫侯安排,看放到哪里了。”

    兰子义笑道:

    “原来是大姐头,失敬失敬!”

    说着拱手作揖。

    哲儿又道了万福,说道:

    “奴婢不敢。”

    兰子义一边领着桃家兄弟进屋,一边说道:

    “那就麻烦哲儿姐上点茶水点心吧,我们兄弟几个走得久了,都有些累。”

    哲儿领命后就准备出去操办,临出门时问道:

    “王爷今日不是为卫侯办了接风宴么?难道宴席不合卫侯口味?”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听到这问题相视苦笑,说不出话来,毕竟光受了气,一口饭没吃这种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哲儿也是乖巧,见几人不说话也不再多问,出门准备去了。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站在堂屋,环视四周,堂屋不大但构造合理,看上去空间充足。堂屋左右各有两个厢房,里面摆放着家具床铺。

    兰子义看了看说:

    “我住右手这间吧。“

    桃逐虎说道:

    “那带回让那个哲儿在弄两张床到左边厢房,我们兄弟仨住进去。“

    兰子义道:

    “会不会太挤?“

    桃逐兔说道:

    “屋子够大了,再说比起关外风餐露宿有间屋就可以了。“

    桃逐鹿听到三弟这么说,挪揄道:

    “说的好像你经常出塞。”

    桃逐兔说道: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着就瞅了瞅兰子义。

    兰子义一听是在挤兑自己,开怀笑了起来,桃家兄弟也跟着朗声大笑。刚才酒席上的不愉快也被这笑声冲淡了许多。

    兰子义松松衣服做到主位上去,桃家兄弟也做到堂屋两边做好。

    这时哲儿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为四人上了茶水点心,

    桃逐兔端起茶,押了一口,说道:

    “好烫!”

    桃逐虎也喝着咂嘴。

    哲儿问道:

    “几位爷是口渴了吧?不如上些水果,王府冰窖里还有新鲜雪梨可以解渴。”

    桃逐兔一听来了兴趣,忙说:

    “有的话就上一些吧,渴死了。”

    哲儿笑了笑,吩咐身边丫鬟下去拿梨。

    桃逐虎放下茶杯说:

    “哲儿姑娘,麻烦给西厢房添置两张床,我们兄弟三人睡过去。

    哲儿看了一眼三兄弟,说:

    “那边是打算给卫侯做书房用得,这附近还有好几座小楼,三位爷可以一人挑一间住下,地方绝对够的。“

    桃逐虎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想住的离少爷近点。“

    兰子义也说:

    “哲儿姐,桃家三位哥哥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过兄弟,住一块就可以。如果有近点的小楼就改成书房吧,我与三位哥哥住在一起。“

    哲儿点了点头,打算立在旁边。

    兰子义道:

    “哲儿姐,我们兄弟有话要说,哲儿姐姐休息休息去吧。“

    哲儿一听识趣的说道:

    “那卫侯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就在附近的。哲儿告退了。“

    说着道了万福,出门去了。

第二十六章 首辅大臣

    见哲儿走后,桃逐兔说道:

    “他娘的,今天太憋屈了!那个戚荣勋和什么德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桃逐虎抿了口茶,说:

    “小声点,毕竟在人家府上,要是让人抓了话茬怕是没好果子吃、”

    桃逐鹿说道:

    “照这势头就是不被抓话茬也要被人找麻烦。大哥你今天拿下可真丢人啊。”

    桃逐虎听桃逐鹿替今天被戚荣勋踹出门这件事,嘴里的茶差点没咽下去,老脸刷的一下就全红了。

    “闭嘴!”桃逐虎恼怒的低吼“那小子一身书生打扮,再加上又是东镇戚准的儿子,我还以为是个耍嘴皮子的。”

    桃逐兔贫嘴的说:

    “书生打扮,镇将之子,大哥你是怎么联想到耍嘴皮子的?“

    桃逐虎一听瞪了桃逐兔一眼,转念一想兰子义不也是这个身份么,自己不知不觉把兰子义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套到了戚荣勋身上,一时轻敌,丢了面子。

    想到这桃逐虎赶忙对兰子义说:

    “少爷,我的意思是……“

    兰子义笑道:

    “我还是有自知之名的,几位哥哥一直护着我就是因为我不是砍人的料。只是没想到这戚荣勋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本事这么大。没想到将门出身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桃逐鹿说道:

    “我倒是听说戚荣勋自小随父在沿海扫荡岛夷,应该不会有时间学这些东西。“

    桃逐虎道:

    “那今天的事怎么解释?这小子骂人骂的可是真过瘾啊。“

    桃逐鹿说道:

    “这也是我觉得有疑点的地方。他确实骂了我们,但这骂法是军中那一套,不是文人的那套。文人一般不骂人,骂的话也是不带脏字的。倒不是说文人不骂脏话,只是放到这种局面下骂人是为了争利,为了争利刚见面还没有必要光膀子骂街。“

    桃逐兔吹了半天茶碗,总算是把茶水弄凉了,大口灌了下去,

    听到桃逐鹿这么分析,桃逐兔说道:

    “二哥说得好像自己就是文人一样。”

    桃逐鹿听着笑了笑,喝了口茶。

    兰子义说道:

    “二哥说得在理,我也有这种感觉。看他戚荣勋人不像是会想着阴人的,而且对付我们招数也是一个劲的刚猛。我觉得这是有意冲我们来,而且,是有备而来。”

    桃逐虎问道:

    “难道是因为将军风头太盛,压着他了?”

    桃逐鹿说:

    “不会,那应该是戚准和将军自己斗。而且现在大正出除了禁军外也就北镇和东镇两大藩镇军力强盛,两边明争暗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是这个原因。“

    桃逐兔塞了口点心,一看没茶了,跳起来拿茶壶给自己满上,又给几个人挨个添了茶水,坐回去打趣地说道:

    “是不是嫌少爷来碍着他给德王献宠了?”

    兰子义闻言点头说:

    “有这个可能,王三李四两个市井小人,争得是陪德王吃喝玩乐的权利;吴幽思师爷一个,,他干得事情我和戚荣勋都不会干也干不了。只有我和戚荣勋有冲突,如果德王即位我和戚荣勋的身份是重叠的,就像北军和东军一样。”

    桃逐兔说道:

    “再冲突也得要人打仗吧?还不成能把军队裁了?“

    桃逐虎说道:

    “你忘了当年西军?不周原上高山人凶猛的时候西军何其威风!一朝把高山人打得不见踪影后现在的西军变成了什么样子?只剩下架子了。“

    这时桃逐鹿抿了口茶,说:

    “说到底戚荣勋也只是个争宠的对手,德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可今天……“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几人都说不出话来,尤其兰子义,一想到德王把酒瓶朝他扔过来心中便又羞又怒,手中不禁地捏紧了拳头。

    过了一会还是桃逐兔先开了口

    “要说德王这封号,还真是缺什么补什么啊。“

    桃逐虎听到冷笑一声

    “皇上真要扶德王上位?怎么想的?虽然没见过太子,但德王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街上的地痞无赖,哪里有半点王爷的样子。”

    兰子义松开拳头喝了口茶,说道:

    “几位哥哥讲话还是小心点,祸从口出,不得不防。”

    桃逐虎转头问兰子义:

    “少爷后面打算怎么办?”

    兰子义又抿了口茶,说:

    “该怎么办怎么办?”

    桃逐虎追问道:

    “什么计划?”

    兰子义说:

    “明哲保身而已。今天吴幽思说得大家都听见了,我去劝谏德王,遭人恨的是我,得利的是吴幽思他们,我这么作把自己作死了也没人心疼,只能便宜其他人。这种蠢事不能再干。德王既然不想听我废话那我就不再废话,躲着点吧。”

    桃逐鹿闻言说道:

    “可如果这样少爷入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先躲一躲,等德王看我们顺眼些再说。”

    这时两个丫鬟托着四盘雪梨进了大堂,

    初春午后,气温微热,再加上江南潮湿,

    切好的雪梨看上去白气蒸腾,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全身裹上了一层水珠。

    丫鬟们一边放盘子,一边说:

    “卫侯大人,刚才门房送来一张帖子,是当朝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发来的,说是要请卫侯到府上小叙。”

    说着把盘子放下,从怀里取出一封帖子递给兰子义。

    丫鬟用的水粉香味和洗过发淡淡的皂角香顺着的手指轻轻萦绕到帖子上,

    兰子义接过后只觉的沁人心脾,香味淡而不薄,素而不寡,

    也不知到底是香气的作用还是帖子的作用,兰子义觉得今天一天的不快都一扫而光。

    兰子义打开帖子仔细阅读一番,心中兴奋的想着。

    “吏部尚书章鸣岳,军机处首辅大学士,士林魁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多少次我在想象中拜访他。如今刚入京城,章首辅居然屈尊亲自发帖邀我到府上小叙。果然天不弃我!”

    读罢帖子,兰子义立马从桌上跳了起来,说道:

    “备马!我们现在就去拜访张首辅!”

    两个丫鬟一听掩着嘴微微笑道:

    “卫侯是要骑马出去?”

    兰子义被问得莫名其妙,说道:

    “当然骑马喽,要么怎么走?”

    丫鬟应了一声,笑着出去操办了。

    兰子义理了理衣服,又喝了一口水赶忙跟出去,后面桃家兄弟把刚拿上来的梨胡乱塞了几口,连忙跟上。

    几人从王府侧门出去,骑马一路小跑。

    京城虽大,若论景色莫过于东南葱河两岸。

    葱河由东南入城,除人工挖掘,贯传全城的运河网外,主河道则穿过京城,流经台城,由西北而出注入大江。

    由于城北大半被宫城占据,还有东宫和德王府,沿河已经没有多少地方,

    所以城中贵胄都在京城东南沿葱河两岸置办宅院,有的围湖,有的引水,于是乎葱河两岸豪宅林立,林木郁郁,花卉丛生,四季不息。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骑着马穿流于京城之间,一面欣赏葱河景色,一面赶往张首辅府上。

    哪怕京城贵胄云集,章鸣岳的府邸依旧可以称得上是秀美绝伦。

    葱河分出的最大自然湖被章府围在中间,除此之外还又挖了三座小湖,如珍珠般与大湖穿在一起。

    章府本身围着这四座湖而建,占地极广,

    论规模京城中除了东宫就属这章府最大,连德王府都得甘拜下风。

    来到章府门口,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下马,门口小厮赶来问道:

    “极为有何贵干?”

    兰子义递上帖子说道:

    “晚辈兰子义,特来拜访章首辅。”

    小厮结果帖子,作揖说道:

    “原来是卫侯大人!失敬失敬。请随我来。”

    说着领着兰子义往府里走去,一旁又来了几个小厮把马牵住。

    等走到门口时小厮看到桃家兄弟一起跟了上来,便对兰子义说:

    “卫侯,老爷有命,只见卫侯一人,其他人等不见。后面这几位不能进去。”

    桃逐虎说道:

    “我们是少爷的随从,一向不离少爷左右,还请通报你们老爷让我们进去。”

    小厮停在门口,笑着说:

    “老爷有命,只见卫侯一人,其他人等概不相见。”

    桃逐虎怒道:

    “你!……”

    兰子义伸手拦住桃逐虎,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递给三人,说道:

    “大哥、二哥、三哥。张中堂是国之宰辅,士林魁首,他又要求我们就不要强求了。这葱河上游多游船画舫,舞姬歌女,好不容易来京城,哥哥们就过去玩玩吧。”

    桃逐虎没有接银票,还是说:

    “少爷,我们只是陪你进去而已,首辅大人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带到其他地方,但少爷你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兰子义笑笑说:

    “大哥害怕我在府中有事不成?放心好了。”

    桃逐虎着急的说:

    “不是这样少爷……“

    兰子义道:

    “那是怎样?别争了大哥,去玩玩吧,我只是进去拜访首辅大人而已。放心吧。“

    这时桃逐兔一把拿过银票,笑嘻嘻的说:

    “还是少爷大方,路上一直没空找姑娘,今天终于可以好好乐一乐。走吧大哥、“

    桃逐虎听着瞪了桃逐兔一眼,但也拗不过兰子义,只好叹口气说:

    “那我们先走了。“

    一旁桃逐鹿说道:

    “少爷一向聪明睿智,只是想提醒少爷,人心险恶,别上当啊。“

    兰子义听到这句稍稍不高兴,说道:

    “章中堂天下宰辅,怎么可能干骗人的勾当,二哥多虑了。“

    桃逐鹿也叹了口气,与两兄弟一起抱拳作揖,说道:

    “少爷小心,我们兄弟先走一步。“

    说着一起下台阶去了。

    兰子义又整了一遍衣服,整了整发髻,对这小厮说:

    “还请苍头引路。“

    小厮笑了笑,作揖之后领着兰子义进入章府。

第二十七章 草堂小叙

    小厮领着兰子义走在府中回廊里,

    回廊两侧种植者各种珍奇花木,正值春季各种花朵争相开放,不时引得蜜蜂蝴蝶寻觅在花丛中。

    兰子义跟着走过一段段回廊,一座座凉亭,

    看到无数假山怪石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映湖濯影。

    兰子义自己也忘记过了几座湖,小厮引着他来到了一处院落。

    小厮说道:

    “卫侯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兰子义点了点头,小厮作揖后转身离开。

    兰子义慢慢转身观察周围景象,

    院落傍湖而建,

    湖畔堆着假山怪石,形象万千,

    山外青石做阶,阶旁梧桐参天,

    梧桐树下小屋数间,小屋门外,一座凉亭沿着长长的码头伸入湖心,好似遗世而独立,看得人清闲。

    兰子义站在岸边,望着湖心的凉亭发呆。

    微风轻拂,湖面轻轻飘起一阵涟漪,

    沿湖望去府中建筑一片连着一片,虽然可以看得全,但总是感觉望不到头,

    兰子义知道府中人很多,而且也见到人很多,但这静怡的湖面总是让他觉得这里是片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若是能拿本书来在此处看上一下午,或者是找几个朋友泛舟湖上,载歌载舞那一定是妙事一件。“兰子义想着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声音,好不拖泥带水

    “卫侯也喜欢这风景?等到了晚上,一轮明月升起,湖光月色,宛如玉璧映天涯,那才是美不胜收呢。”

    兰子义闻言回头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书童站在不远处,也在眺望湖面。

    男子年龄应该比兰千阵还大,个子比兰子义略矮半头,但依然算是身材高大,最主要的是这中年男子腰杆挺得笔直,身形挺拔,面容好似精雕细刻,棱角分明但却不至于惹人厌,双目悠远,变幻莫测,长须美鬓,随风微抚。男子身穿一件鹤氅,发髻高悬,身后书童也生得伶俐,提着一个饭盒静悄悄的站着。

    兰子义抱拳作揖,问道:

    “先生便是……”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道:

    “在下章鸣岳,没想到卫侯这么快就来。我还想怎么也得等上个把月再发两份帖子才能把卫侯请来。”

    兰子义一听,赶忙深深的又做了个揖,说道:

    “晚辈惶恐,中堂大人肯下帖已经是晚辈莫大的荣幸,怎敢再劳大人殷勤相邀。”

    章鸣岳笑了笑,说道:

    “我这府中沿湖筑室无数,我唯独喜爱这‘草堂’。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而已,也就在此处,本官可以忘记自己尚书的身份,好好的欣赏风景。”

    兰子义一听章中堂在他休养的地方接待自己,瞬间感到自己离着士林魁首拉近了距离,不仅如此,兰子义还感到章中堂这是主动在对自己开诚布公,顿时从心里暖到了脚底,浑身上下都是热的。

    兰子义作揖说道:

    “承蒙中堂关爱,竟能让晚辈一起欣赏草堂美景,真是晚辈的荣幸。”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伸手引了引路,说道:

    “也已经是下午了,我让府里厨子作了几个菜,我们到湖心凉亭里边吃边聊吧。卫侯请。”

    兰子义说道:

    “中堂大人请。”

    然后章鸣岳在前面引路,兰子义跟着一起踏上码头,走向凉亭。

    湖中凉亭里朱红的漆柱顶着高高的枋梁,仔细一看六面枋梁上都画着不同的壁画。

    兰子义与章鸣岳对坐在亭中石凳上,书童打开食盒,将菜一个一个上到石桌上,而后拎出一壶酒,为两人满上。

    章鸣岳举杯,与兰子义捧杯对饮,书童有位两人满上后抱着酒壶往一边站去。

    章鸣岳问道:

    “卫侯路上可好?来京城可算顺利?”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问,突然想起旧都太守刑讯逼供的事。于是赶忙说道:

    “中堂大人,其实在入京的路上,晚辈撞见了一件伤天害理的惨事……“

    说着就把旧都抢粮,太守抓人,刑讯逼供最后胡乱杀人的事情给章鸣岳说了一遍。

    等兰子义情绪激动的把事情说完,章鸣岳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旧都罗应民是不想活了。“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如此愤慨,心中欣喜,想着“章中堂果然是国之栋梁,为民请命啊!”

    接着兰子义说:

    “那还请章中堂赶快将罗应民绳之以法,替旧都百姓讨还公道!”

    章鸣岳喝了口酒,又吃了几口桌上的菜,说道:

    “卫侯别光顾着说话,来,先吃口菜。”

    兰子义随便夹了口菜,赶紧嚼完咽了下去后说道:

    “章中堂,晚辈亲眼所见,罗应民榜掠百姓,刑罚残酷,手段狠毒无所不用其极;栽赃陷害,严刑逼供,良民无辜受此横祸,天理何在啊?大牢里的惨叫闻之令人胆颤,肉刑之景过目难忘,至今还留在晚辈脑海里。中堂大人,这种事情决不能在发生了。”

    章鸣岳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兰子义看到后不解的问:

    “中堂大人为何摇头?”

    章鸣岳说道:

    “罗应民呈送的文书我已会同军机处其他几位大学士审过了。虽然读得时候就觉得这文书有问题,但当时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罗应民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其他几位大学士又催促我尽快拟好意见呈送皇上,因为五军都督府一直在追问军粮被劫的事情。我也就拟了意见呈送皇上了。”

    兰子义听着心中一紧,心想“父亲竟然这么做,难道不弄清楚在追查吗?”

    接着又问章鸣岳:

    “那中堂大人给皇上呈上的是什么意见?”

    章鸣岳吃了口菜,说道:

    “按罗应民所奏,杀旧都学政使,以谋反罪斩杀乱民。”

    兰子义听着直接从座上跳了起来,说道:

    “大人怎能如此?!”

    章鸣岳喝了口酒,微微闭上眼说:

    “现在看来真是酿成大错。”

    兰子义追问道:

    “那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章鸣岳摇摇头说:

    “司礼监已经披红,圣旨也发给了旧都,估计已经到了。“

    兰子义听后重重的坐回了凳子上,一脸颓废。

    章鸣岳放下酒杯,盯着兰子义,慢慢的说道:

    “卫侯真的想替旧都百姓伸冤?”

    兰子义一听这话,头立马抬了起来,问道:

    “还有办法吗?“

    章鸣岳又点点头,说道:

    “如果卫侯所言属实那罗应民就是欺君罔上,罪该万死。只是……“

    兰子义听着着急,赶忙追问:

    “只是什么?中堂大人请讲。“

    章鸣岳接着说:

    “……只是这事无人作证。如果卫侯肯作证的话……“

    还没等章鸣岳说完,兰子义就抢过话说:

    “中堂大人放心!此事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一定到圣上面前禀明此事!“

    章鸣岳听着点了点头,说:

    “卫侯果然忠肝义胆。入宫面圣暂时不用,我会你一份奏章向皇上秉明此事,卫侯只需在奏章上签字画押,替我作证就好。如果圣上问起此事,需要卫侯入宫的话还请卫侯不要推辞。“

    兰子义抱拳应诺道:

    “定不辜负中堂大人。“

    等兰子义说完再次坐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章中堂没在说话,

    兰子义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既然为旧都百姓伸冤的事情有了着落,兰子义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无话,只是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湖上风景。

    太阳逐渐西沉,湖面的颜色逐渐由明亮的反光变成了金黄色,

    这时章鸣岳突然说道:

    “说来惭愧,我当年科举时第一次可是落榜了呢。”

    兰子义一听颇有些喜上眉梢,说道:

    “中堂大人还曾落榜?唉,晚辈连考三年,乡试落榜,连举人都中不了。”

    章鸣岳笑着说:

    “都是虚名而已。我第二次进京赶考拿了二甲第一,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仕途。当时只觉得京城广阔,甚至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将来回到那里去。那时候可没想过会在葱河边上修葺这么大的园子。”

    兰子义也笑了笑,说道:

    “晚辈渡江时就赶到京城雄伟,犹如天上仙境,绝非世间所有。不过对我来讲京城里最重要的倒不是他的风景或是雄伟,而是他的人才。”

    章鸣岳听后那眼神余光扫了一眼兰子义,“呕?”了一声,问道:

    “卫侯指的是?“

    兰子义端起酒杯,望着远处的湖面上飞起的几只丹顶鹤,说道:

    “晚辈一直想与天下读书人中的俊杰好好交流一番,一起钻研圣贤之道,以文会友,研讨诗词歌赋。如今来到京城,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章鸣岳听后灿烂的笑了起来,说道:

    “卫侯雅量非常,志向远大,一定可以有所成就的。我听说城中与你有相通志向的青年倒是聚在一起,结成了一个‘江南诗社’,很有名气,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

    兰子义听到大喜过望,赶忙谢道;

    ”多谢中堂好意!“

    章鸣岳笑道:

    “卫侯先不要谢我,我只能向诗社推荐你,却不能让你成为诗社成员。如果想要成为诗社一员,卫侯还需要得到其他人承认才行。“

    兰子义忙说:

    “这个不用中堂大人操心,晚辈能够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交流就好,我迟早会获得大家承认的。“

    章鸣岳听到后笑了笑,接着说:

    “卫侯参加诗社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德王那边卫侯怎么交代呢?“

第二十八章 六角亭

    章鸣岳问道:

    “卫侯参加诗社钻研文学当然可喜可贺,只是德王那边卫侯怎么交代呢?”

    兰子义说:

    “只是参加诗社而已,德王不会不让我参加的。”

    章鸣岳又问:

    “我不是担心德王不让你参加诗社,而是想问,卫侯既然侍读德王,自然应当为德王殚精竭虑,如果参加诗社,还哪里有时间为德王谋画呢?”

    兰子义听了章鸣岳这话,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妥,但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出问题,于是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怎么会出问题呢?

    兰子义答道:

    “侍读德王是我的公事,参加诗社是我的私事。晚辈没看出来这公私之间有什么冲突。”

    章鸣岳招呼书童将桌上残羹剩饭收走,过了一小会书童拎着一壶茶过来,

    章鸣岳等书童倒满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一心不能二用,你要专心为德王谋哪里会有时间纵情诗歌音律呢?自古骚客弄墨多是心有戚戚,胸怀激荡无处施展才会吟诗作画聊以**。我劝卫侯收拾心神,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专心为德王才好。”

    兰子义听到那句“胸怀激荡无处施展”就好像心中痛楚被人点中,又好像是自己高山流水终于遇到了知音,曲高和寡终于被人理解一样,一时心中痛苦与甘甜交揉而起,百转千回。

    兰子义也喝了一口茶,望着远方湖面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德王有自己的想法,我一介边军武夫,除了戍守边疆只怕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贡献德王的。”

    章鸣岳笑了笑:

    “卫侯此话怎讲?你要是武夫干嘛参加诗社?干嘛连连参加科举?”

    兰子义转过头看着章鸣岳,说道:

    “中堂大人,大正律令可没说武人不得参加科举啊。”

    章鸣岳笑着说:

    “那是当然,我就是军户出身嘛!只是卫侯所思所作与你所说的边军武夫的职责没有什么关系。听卫侯的意思,是有话外之音啊。”

    兰子义听后没有作答,只是喝着茶默不作声。

    章鸣岳似乎没有看见兰子义的沉默,站起来走到凉亭栏杆处,扶着朱红的立柱,抬头望着顶上枋梁,说道:

    “卫侯识得这枋梁上的画吗?”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说,才抬头仔细看了六面枋梁上的壁画,原来分别画着纣王行乐,微子出逃,箕子为奴,比干剖心,文王演卦,武王克商六幅画。

    兰子义看了一遍后说道:

    “认得。”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微子、箕子、比干被称为三仁,可是在我看来真正可谓仁人志士的只有比干一人而已。为什么?因为唯有比干强颜犯谏去指正纣王,在帝国大厦将倾之时依旧愿以己之力匡危扶正。其他人只不过是投机倒把的商人罢了,又谈何仁人志士,忠臣孝子。”

    顿了顿后章鸣岳接着说:

    “十八年前太子初立,当时我也被从翰林院中选出侍读太子。那时皇上废立太子极为频繁,每次太子被废,东宫僚佐都要遭到血洗,情况最好的也是被发配边疆充军,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仕。那时谁愿意入东宫啊?哪怕当时皇上只剩太子一子可谁能保证后面没有其他子嗣呢?那时凡是有些门道的都不愿意入侍东宫,而我去了。你当然可以说我是没有后台不得不去,可我要说的是我确实去了。”

    章鸣岳接过书童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走了几步来到比干剖心的枋梁之下,接着说:

    “初入东宫侍读,我非常失望,因为太子根本没有一点为人君的样子,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凡事只知忍让,毫无自己主见,人云亦云。当时太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觉得这么办好,那就好。’我真的失望至极!在我的理想中我应当辅佐那种少年意气,雄姿英发的俊杰,吾等一起共建大正,流芳百世。”

    说着章鸣岳的情绪似乎也激动了起来,他停下来喝了口水,缓了口气又说:

    “可我已经入了东宫,我也曾想过设法离开那里去其他衙门,我也曾想纵情诗书陶冶情怀不问世事。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陪伴太子,不仅是因为我重新认识了太子,不仅是因为太子本身可以被教道,最重要的是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使命。我虽然是个官僚可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是个读书人,我学的是圣贤之道,走的是体认天理之路。每每当我迷茫时,我都会翻看比干剖心的故事,我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而我自己就会这么做。”

    红日西沉,阳光划过湖面照入凉亭,正好罩在章鸣岳身上,从兰子义这个角度望去,章鸣岳就好像被圣光笼罩,如同文昌真君决然遗世,飘飘然于湖面上一样。

    听着章鸣岳慷慨激昂的演说,兰子义早已热血沸腾,只是在凉亭里看着章鸣岳总是感到他挡住了阳光留给了兰子义一片黑暗,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兰子义激动得双手发抖,问道:

    “中堂大人既然是太子门人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我听说原兵部尚书刘旧业就是因为与太子走的太近被革职查办,中堂大人难道不怕?”

    章鸣岳仰天长啸,说道:

    “我章鸣岳以比干为师难道还怕革职查办不成?”

    兰子义问道:

    “可我是在德王府,中堂您……”

    章鸣岳回头盯着兰子义说道:

    “你在德王府是不假,可你依旧是读书人,读着圣贤书,你我都是,所以你我都应该严守读书人的气节。你忠于谁确实是个问题,但相比言成为一个有骨气的士子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卫侯明白了吗?“

    兰子义听后起身抱拳,作揖谢道:

    “多谢中堂大人指点,子义明白了。“

    章鸣岳看着兰子义,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接着章鸣岳说道:

    “时候不早了,卫侯可有兴趣与我一起欣赏这湖光月色呢?“

    兰子义一听章鸣岳这是在送客,而自己现在也兴奋地恨不得赶紧回去辅佐德王。于是识趣的说:

    “不劳中堂大人操心了,我也该回去了。“

    章鸣岳听后点点头,兰子义作揖后转身要走,这时章鸣岳问道:

    “我听说卫侯是骑马过来的?“

    兰子义被这句叫住,感到莫名其妙,答道:

    “是啊,怎么了?“

    章鸣岳说道:

    “倒也没什么,如果卫侯习惯骑马的话。只是这京城里面规矩颇多,有时骑马会反了禁,更重要的是骑着马在街上跑来跑去,油头垢面,有失读书人的体统,所以京城之中大多都是坐轿子,只有外地客商,兵马邮驿才骑马的。“

    兰子义一听脸红到了脖子上,原来京城骑马有失身份,赶忙应了一声悄悄走了。

    等兰子义出了章府,小厮们已经把他的马匹牵了过来,

    而兰子义看到马,心中泛起的却是王府丫鬟的嬉笑,章府门人的鄙视,说不定还有街上人的指指戳戳呢。

    突然背后响起桃逐虎的声音

    “少爷你怎么发呆呢?”

    兰子义一听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发现桃家兄弟牵着马已经来到自己身旁。

    兰子义有些不知所措的说:

    “三位哥哥怎么在这?”

    桃逐兔打着哈哈说:

    “我说咱拿着这么多银票,去葱河上好好玩玩嘛,午饭都没吃今天还饿着肚子呢。可是大哥一个劲的不放心少爷,我们就找了家馆子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一直守在章府门口。早知道这么长时间我都能在画舫玩个来回了。你说是吧少爷?”

    说着桃逐兔问兰子义。

    桃逐虎瞪了桃逐兔一眼,而兰子义却好像没在听一样还扶着马发呆。

    桃逐虎问道:

    “少爷为何还不上马?”

    兰子义听到桃逐虎的问题后才不情愿的翻身上马,然后说道:

    “大哥,明天帮我置办一顶轿子吧。”

    “啊?”桃逐虎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兰子义有些恼羞成怒,发火道:

    “让你帮我办顶轿子,没听见吗?”

    桃逐虎这还是头一次被兰子义顶撞,心中很不是滋味,呆呆的立在马上看着兰子义。

    桃逐兔说道:

    “少爷要那娘们玩意干什么?我落雁关除了孕妇连姑娘妇人都是骑马外出,要轿子干什么?”

    兰子义听这话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骂道:

    “这里是京城!不是什么落雁关!叫你们办你们就办,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着催着马走到前面去。

    桃逐兔这也是头一次被兰子义呵斥,委屈的都快哭了,桃逐鹿拍马赶过来,拍了拍桃逐鹿的背,

    桃逐兔委屈的说:

    “好好地少爷,为什么突然要坐轿子?还变成这个样子?在章府里是不是被人灌迷魂汤了?“

    桃逐鹿叹了口气说:

    “这章鸣岳不愧为首辅大学士,一顿饭就把少爷带走了。“

    三兄弟辛苦在章府门外等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着兰子义出来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骂,心中不是滋味,只好默默地催着马跟在兰子义身后。

    这时一位穿着内庭锦服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走到章府门口,跟门人说了几句后,就朝兰子义这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卫侯请留步!“

    兰子义听到后勒马挺住,小太监走到马前,从身上取出四块腰牌,递给兰子义,气喘吁吁的说:

    “卫侯大人,鱼公公有请,还请到台城小叙。“

    桃逐兔听到这话在后面小声嘀咕:

    “刚是中堂,现在有是鱼公公,少爷可真是大忙人啊。“

第二十九章 台城亲军

    腰牌上写得清楚“招贤通行”。

    于是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四人驱马向宫城东面招贤门而去,

    等望见宫城高大的花岗岩城墙时,已经月挂枝头了,

    宫城外挖了一圈护城河,引葱河水注入,人称“御沟”,

    御沟两岸种植杨柳,高大参天,如今初春时节绿芽新出,随风摇摆,好不壮观!

    穿出杨柳树下林荫道后便可看见宏伟的“招贤门”。

    台城宫墙高大,兰子义原本以为城门楼会修建的耸入云霄,

    直到看到招贤门时才发现门楼修的很是低矮,

    虽然低矮,但却并不减损城墙的高大的气势,

    相反低矮的门楼看上去拉伸了城门的宽度,配合门外的空旷的青石空地显得宽大异常,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人们站在御沟外面望着从宫门延伸而出的石道,石道外的五座汉白玉石桥,就向扇面一样逐渐铺开,好像要把门外寰宇统统纳入门中,又让人觉得宫城当中至高无上的威严,权利和无止境的强大压迫力都从这里散出,涌入京城中。

    兰子义看着招贤门,已经出神,不知不觉驱马望桥上走,

    桥头站着的卫士见状拿起长矛抵了上来,吼道:

    “大胆!竟敢擅闯宫门!”

    兰子义被这一吼才回过神来,身后桃家兄弟也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盯着前面的兰子义。

    兰子义伸手到腰间,一边取腰牌一边说道:

    “各位兄弟不要紧张,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受提督台城鱼公公所邀前往拜会,无意冒犯诸位。”

    这时卫士已经把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围了起来,闪着寒光的矛头直接就抵在兰子义他们身上。

    见到兰子义有腰牌,没等他取下来就被一个卫士拽走,

    后面桃家兄弟的身上的腰牌也被一一取下,

    几个卫士交头接耳的说道:

    “是入宫腰牌。”

    这时一个旗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说道:

    “把家伙收起来!鱼公公有过吩咐,让我等候卫侯。”

    听到这个诸位卫士才把长矛收起,回到各自岗位,还有几个站在那里等待旗官安排。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纷纷下马,向旗官抱拳行礼,旗官同时回礼道:

    “卫侯受惊了。”

    兰子义道:

    “还好还好。一时只顾着欣赏宫城景色,忘了周围士兵。”

    旗官说道:

    “卫侯初来京城,有所不知,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御沟两侧不许骑马,没有皇上特许敢骑马踏上御桥的以谋反论处,要杀头的。“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听后大惊失色,

    旗官接着说:

    “不过卫侯放心,那禁令也就高祖皇帝说说而已,宫城占地这么大,御沟外面不骑马那得走到猴年马月,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管的。只是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宫门已经关闭,而卫侯你驱马踏上御桥这个有点问题。不过也不用担心,问题不大,你又没硬闯宫门,只是不知道而已,无所谓了,卫侯你和你的随从把马交给我就好,你们赶快从旁边小门进去吧,鱼公公等的久了。“

    说着就把腰牌递还给兰子义他们四人,又招呼旁边一名卫士带领四人往城门楼下一处偏门走去。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自然对旗官千恩万谢,然后跟着卫士走到偏门。

    穿进偏门后一个太监提着灯笼已经在那里等候,说道:

    “卫侯请随我来。“说着就往前走去。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随在太监身后,穿行在宫城里。

    宫城高大的大理石城墙内又有各种高墙将宫城分割成各个不同的区域,

    这些宫墙也被涂成朱红色,覆盖着琉璃瓦,虽然比宫墙要低得多,但依旧高大,

    走在墙与墙之间的过道中,只有手中的灯笼和隔几步一座的青石宫灯可以照明。

    虽然知道宫城广大,但高墙的分割将宫城的面积夸张了许多倍,让行走其间的人以为这里比实际上要大许多,

    宫城的建筑严格按照礼仪传统以及皇帝爱好修筑而起,看上去好像是同一个样式的复制品,

    每一堵墙,每一扇门之后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个独立的复制品,但每个复制品又各有自己独特的、与众不同的特点

    每一个独立的世界又通过门与过道联系在一起,一起构成一个更为庞大的宇宙,

    重复但又不是简单的完全重复,复杂但又不是杂乱无章的复杂,

    一切都以排列在中轴的几座大殿为核心,不断展开、发展、创造,最后形成一个新的、巨大的、内涵无限的群体。

    兰子义和桃家兄弟走在这红墙过道之间,心中满是被压抑,被震撼的感觉,虽然没有见到皇上,但皇上的威严似乎就像花岗岩宫墙一样坚不可摧,不容置疑。

    兰子义在公公的带领下来到宫城东侧一处殿内,虽然门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识,但从往来其间穿梭不息的都尉军人可以看出这里是宫城护卫核心所在。

    刚进殿中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尊岳飞像,像下香炉鼎火,供奉不绝。。

    太监把兰子义他们领进殿后,微微鞠躬,而后说道:

    “卫侯请稍等,带我进去通报鱼公公。“

    说着走进后面去。

    兰子义看了看岳飞像,回头又看了一眼桃家兄弟,问道:

    “几位哥哥知道立岳飞像是什么规矩吗?“

    桃家兄弟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桃逐虎说道:

    “我只听说过大军出征前杀三牲,祭武庙的,也听说过有祭蚩尤的。祭岳飞还真没听说过。“

    桃逐鹿说:

    “是不是江南地方习俗?“

    桃逐虎摇摇头:

    “地方习俗搬到皇宫里?有这先例?“

    桃逐兔油腔滑调地说:

    “是不是这群太监自己拜着玩的?“

    这时殿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回答了桃逐兔的疑问

    “桃三郎所言对了一半。这岳武穆像确实是我们这群太监立的,也是我们在拜,可绝非摆着玩,而是要学岳武穆精忠报国的精神,为皇上尽忠,为大正效命!“

    听到这声音兰子义心中一抖,闪过“鱼公公“三字,

    刚才发问的桃逐兔更是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鱼公公在外监军二十多年,监督北军打仗时间最长。其人作风狠辣,杀人如麻,对犯了军法的士卒、临阵脱逃的逃兵或是被俘需要审问情报的俘虏,剥面、挖眼,活取心肝等等能想到想不到的手段都往人身上用,还经常亲自动手并且以此为乐,北镇军户虽然以骁勇善战闻名,但听到鱼公公的名字都如丧肝胆,三岁小孩都会吓得止住哭。

    桃逐兔嘴贱问了这句颇有戏谑的问题,还被鱼公公给亲自听见,所受惊吓可想而之。

    鱼公公背着手绕着岳飞像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丝惯有的冷笑。

    桃逐虎、桃逐鹿见鱼公公过来,纷纷跪地磕头:

    “公公您大人大量,我家三弟年少无知,求您饶过他吧!如果要罚也是我这做兄长的教导无方,您罚我就是了!“

    兰子义也赶紧跪地叩头,说:

    “公公,我家三哥一贯诙谐,开玩笑开惯了,没大没小,公公您别往心里去。“

    后面桃逐兔更是磕头如捣蒜,没一会功夫头皮磕破鲜血直流,话都说不出来。

    鱼公公没管四人,取了三炷香,点好后朝岳飞像拜了三拜,端端正正的插到香炉里,而后转身立在一旁,说道:

    “朝我磕什么头?这有你们该磕头的。“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一听争相过来上香,桃逐兔更是膝行而前,一路从门口磕头磕到像前上香。

    等四人上完香后,鱼公公才望着岳飞像慢慢说:

    “当年高祖龙兴南方瘴疠之地,征战四方,剪除暴虐,平定四海,开国之后便安排体己亲军守卫宫城,当时亲军总兵死的早,后宫重地又不方便外军将领随便出入,于是高祖皇帝就选拔了身边得力太监掌管宫城护卫。从高祖以后历任皇帝为了监督群臣,查看民情,掌控天下,多派宫城护卫外出查办,还在北边玄武门外修了“洗冤寺”用来关押抓回来的各色犯人。皇上发现自己身边的奴才啊,亲兵啊比外庭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用着舒心多了,后来慢慢的宫城的亲军就成了台城卫,统领的太监呢,就成了‘钦差总督皇城军校办事太监‘。而这台城卫的机构就遍布大正,替皇上检视天下,反倒是守卫宫城的本职工作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宫城内外巡逻,四门守卫,皇上出行仪仗是我台城卫管,皇上贴身侍卫,各宫安全是归大内侍卫管。“

    说完这些鱼公公回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哥四个,笑着说:

    “起来吧,还可怜巴巴的跪那干什么?我老了,见不得你们这些小字辈受苦。“

    说着抬了抬手,示意四人起来,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自然千恩万谢,桃逐兔吓得两腿脱力,靠着桃逐虎、桃逐鹿搀扶才站了起来,桃逐虎还在他耳边说:

    “叫你以后在胡说!“

    鱼公公说道:

    “唉,老了,心软了。如不是入宫伺候皇上,现在我的孙子也该你们这么大了。桃三郎,要是搁我年轻时的脾气,你今天可有的受呢!“

    桃逐兔一听这句吓得差点再跪倒地上。

    兰子义在一旁作揖笑道:

    “公公一向有好生之德,哪里会随便罚人,公公就别再吓唬三哥了。“

    鱼公公看着兰子义,哈哈笑道:

    “今天是我请卫侯,当然要给卫侯面子了。只是刚入京城有人就比我先招待卫侯,卫侯没把这机会留给老夫啊!“

    说着拂袖走入后庭。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脑门渗汗,互相换了一个眼色就默默跟了上去。

第三十章 书生气节

    兰子义跟在鱼公公身后,说道:

    “章中堂只是请晚辈过去小叙而已。“

    鱼公公说道:

    “那你收到帖子就立马去了?这么着急干嘛?“

    兰子义说:

    “章中堂士林魁首,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鱼公公道:

    “所以你就拜入他门下了?“

    兰子义赶忙解释道:

    “晚辈只是过去与章中堂聊天而已。”

    鱼公公问:

    “那你们聊了什么啊?”

    兰子义道:

    “只是讨论些读书人的操守而已。“

    鱼公公到:

    “哦?那章鸣岳是怎么跟你解释读书人操守的?“

    兰子义的说:

    “章中堂让我恪尽职守,为德王尽忠,犯言直谏,规劝德王走上正轨。“

    这时鱼公公领着四人穿过前厅,走进后堂,鱼公公径直做到了主位上,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分别坐到客位上。

    做到座上后鱼公公再没问关于章中堂的事情,反倒是问他们四个:

    “怎么样?晚饭吃了吗?“

    四人点点头,鱼公公吩咐道:

    “那就上茶吧。“

    外面几个小公公应声端上茶水。

    鱼公公端起茶碗,开始细细的品茶,老半天没说一句话,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见鱼公公没有出身,自己也不敢发话。

    过了一会,等到鱼公公把茶碗放下后终于开口说道:

    “卫侯,你刚才说章鸣岳跟你谈的是读书人的气节?“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正是。“

    鱼公公又问: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这读书人气节的?“

    兰子义说道:

    “章中堂告诉我为人臣应当为主尽忠,而不是去抱怨生不逢时。“

    鱼公公瞅了一眼兰子义,缓缓的问:

    “此话怎讲。“

    兰子义觉得听过章中堂的话后自己茅塞顿开,心里也有了主心骨,鱼公公问他时他坚定的回答道:

    “子义愿尽己绵薄之力为德王效命,忠孝仁义子义不敢有一时偏移。公公也在拜岳飞,当然理解这精忠报国的志向了。“

    鱼公公喝了口茶,说道:

    “岳武穆是精忠报‘国’,你是打算精忠报‘人’!“

    兰子义问道:

    “岳武穆报国是为了皇上,公公报国也是为了皇上,既然报效皇上就是报效国家,那‘人’和‘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鱼公公抬头看着兰子义说道:

    “当然有区别,在皇上登基之前他只是一个人,在他登基之后他就成了这大正天下,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个象征,在那时我效忠国家就是效忠他,但归根结蒂我还是效忠大正,这也就是我们台城卫拜岳武穆的原因。”

    兰子义说道:

    “那要是皇上和天下不一致,出现偏离了呢?公公打算怎么办?”

    鱼公公端起茶碗,冷冷的瞪了兰子义一眼说:

    “卫侯,你的想法很危险。”接着开始喝茶。

    兰子义说:

    “不,公公,我只是在坚持我做臣子的操守。”

    鱼公公说道:

    “你是在坚持你的虚荣。”鱼公公放下茶杯,换了个语气问道:

    “那你觉得德王如何呢?值不值得你给他卖命呢?”

    兰子义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那不是关键,无论德王如何我作为臣子都当尽忠职守,这是我的职责更是我的使命,惟其如此我才可以被称为人。”

    鱼公公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是说德王不行了。”

    兰子义听着略有些恼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发火,但这么侮辱德王就是让他无法容忍。

    兰子义说道:

    “德王年幼,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我肯尽心尽力规劝德王,他一定能够走上正路。”

    鱼公公说:

    “你敢这么做只会一定被干掉,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每天唠唠叨叨去规劝一个王爷不是找死是什么?”

    兰子义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情绪,跳起来激动地说:

    “鱼公公!你为人臣子不想着尽忠职守,总在想这些歪门邪道。我兰子义忠肝义胆怎么会被干掉?就算我因为犯言直谏被诛那也是我做臣子的荣耀,死的其所!这是读书人的气节!“

    一旁桃逐兔见气氛不对,赶紧悄悄的拉兰子义的袖子,桃逐虎和桃逐鹿也一个劲的给眼色。

    兰子义见桃家兄弟在拉他,气愤的说:

    “干什么?拉我干什么?我兰子义赤胆忠心黄天后土实所共见,有什么可拦的?我是读书人!我有气节!”

    听到内堂有人喧嚣,外面守候的台城卫纷纷进来,刀刃外露。

    桃家兄弟被这一声吼得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鱼公公见状倒是没有发怒,只是坐在座上静静地看着兰子义,

    兰子义也站在堂中,呼吸急促,怒气冲冲,毫不相让的盯着鱼公公。

    鱼公公对着进来的台城卫摆摆手,说道:

    “没事,出去吧。”

    台城卫纷纷把露出半截的腰刀还刀入鞘,抱拳行礼后推出屋外。

    兰子义这是情绪也略有恢复,抱拳说道:

    “公公见谅!“

    鱼公公抬了抬手,示意兰子义坐下,然后说道:

    “章鸣岳少年时便以才思敏捷闻名乡里,历次考试一路过关斩将,年纪轻轻就为官入仕,已经在宦海沉浮几十年了。他能做到这军机处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可不是混上来的,卫侯你明白吗?“说着看向兰子义。

    兰子义没有回话,只是坐在椅子上。

    鱼公公看兰子义没反应,只好接着说:

    “章鸣岳那种老江湖不是你这样的……“鱼公公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措辞“……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应付的了得。”

    兰子义一听鱼公公在挑拨,心中无名火又起,这次他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发怒,但还是很不客气的说:

    “公公的意思是您更适合我应付?”

    鱼公公听兰子义这么说,眯起眼睛盯住兰子义,挂出一丝冷笑说:

    “我从你爷爷那辈起就在北镇监军,你爷爷应付不了我,你爹应付不了我,现在你还是应付不了我。我是监军,你们这些当兵的不会有人喜欢我,你爹更不喜欢我,但这不代表你们不该信任我,你爹很清楚这一点。这京城里除了我鱼朝恩你兰子义在无人可信,你越早明白这一点,就能越早施展手脚。”

    兰子义答道:

    “与其说是信任你,不如说是被你控制吧?”

    鱼公公听后冷笑道:

    “你能意识到我控制你我就不可能控制得了你,怕的是有人把你当枪使你还要替人家说话!”

    兰子义一听鱼公公这是在讽刺章鸣岳,心中恼怒,起身抱拳说道:

    “公公多虑了!子义自有辩解,不会被奸人蒙蔽。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桃家兄弟望望鱼公公,又望望兰子义,没有办法也只好起身抱拳行礼,跟着要走。

    鱼公公望着兰子义的背影说:

    “那就恕老夫不送了。年轻人,但愿你别明白的太迟,到时候连补救的方法都没有。腰牌你们留好,想明白了来找我。“

    兰子义头也没回迈出后堂,桃家兄弟紧随其后,

    刚到大殿门口一位太监已经提着灯笼在那等候,见到兰子义后说道:

    “卫侯请随我来。”

    接着埋头就在前面引路。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再次进入宫城的黑暗之中,

    蜿蜒回转又重复不断地回廊过道就像是无尽延伸的无限一样与黑暗合为一体,

    而照亮黑暗的只有手中昏暗的灯光,

    兰子义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鱼公公虽然强势,但今天绝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相比于之前兰子义觉得今天的鱼公公要和蔼可亲的多,

    但不知为何今天兰子义就是无法接受鱼公公所说的话,

    兰子义的心中有一股无名火,无根无缘,却能烧光一切。

    跟在兰子义身后的桃逐虎多次想要对兰子义开口说话,但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的桃逐鹿也借着灯火余光不断示意桃逐虎不要多说。

    兰子义无意识的跟着公公前行。

    猛地前面的公公停住,害的兰子义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兰子义正要询问突然停下的原因,就听见带路的公公说道:

    “小的见过隆公公。”

    兰子义越过弯腰行礼的公公,将目光投到前面去,只见一在群提着灯笼的年轻太监宫女簇拥下,一位身穿紫锦蟒袍,脚踩皂靴,头顶乌沙冠的太监如同树叶掩映下盛开的牡丹花一样立在前方。此人年龄应该与兰千阵相仿,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把玩着拇指上的骨扳指,脸上似笑非笑,虽然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却让人觉得阴晴不定,两眼绝非空洞,但却看不到任何神采,就好像在眼睛与内心之间修了一堵墙一样。

    除了看到的样貌外,兰子义似乎还感觉到了这人的存在,就像感受到他母亲的存在或是第一次见到德王时那种感觉一样,但奇怪的是这次这种感觉出奇的薄弱,薄弱的要不是兰子义看到这位隆公公绝对不会产生感觉,但这并不是由于感觉不明显,恰恰相反,兰子义几乎感受到了太阳的力量,但太阳的光芒被人为的掩盖了起来。兰子义在离开落雁关后又重新感觉到了两个人,原本以为是母子感应的东西现在到了别人身上这不得不引起兰子义的怀疑。

    当然兰子义和桃家兄弟都知道这位隆公公就是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所以也都作揖行礼。

    这位隆公公虽然是太监,但声音毫不尖细,反而有股霸王气混在里面。

    隆公公开口问道:

    “来的可是卫亭候兰子义大人?”

第三十一章 秉笔太监

    隆公公问道:

    “来者可是卫亭侯兰子义大人?”

    兰子义抱拳行礼道:

    “子义见过隆公公。”

    隆公公笑眯眯的说:

    “卫侯不必客气。”接着歪了歪脑袋好像是仔细看了看兰子义说:

    “卫侯为何一脸怒容?”

    兰子义听到隆公公这么问,首先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摸了下自己下巴,接着才答道:

    “黑灯瞎火,隆公公恐怕看错了,子义有生以来第一次入宫,高兴还来不及,哪敢发火。“

    兰子义说着的时候隆公公已经领着人走到跟前,他先是瞅了一眼领路的小公公,又打量了一番桃家兄弟,等兰子义把话说完,问道:

    “卫侯入宫是找鱼公公?”

    兰子义答道:

    “鱼公公在北镇监军已久,家父与鱼公公恩同父子。这次子义入京侍读德王,鱼公公特别吩咐让我来叙叙旧。”

    隆公公听着微微笑了笑,又问道:

    “既然叙旧那怎么这么快就走啊?“

    兰子义答道:

    “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怎么敢说快呢?”

    隆公公到:

    “你们连饭都每次,御膳房那边可没有动静啊。”

    兰子义一听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这隆公公对宫内掌控的如此严密。

    见兰子义一时不说话,隆公公便问道:

    “卫侯这是要出宫?“

    兰子义应了一声。

    隆公公又问:

    “用的是哪个门的腰牌啊?“

    兰子义答道:

    “用的是招贤门的腰牌。“

    隆公公听后说道:

    “卫侯现在住在德王府吧?从招贤门出去还要很长一段路要绕。这样吧,我带卫侯从西面祛恶门出去吧。”然后转头对旁边小公公说:

    “你就先回去吧,后面我来给卫侯带路。”

    领路的公公弯腰在那扭捏着,为难地的说:

    “鱼公公命小人亲自将卫侯送出宫去,这时折返我没法向鱼公公交代啊。”

    隆公公听着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就跟着我们吧,跟我一起送卫侯出去。”

    说着转身而去,走了两步见兰子义没有跟上来,于是款身让道:

    “卫侯,请。”

    兰子义回头望了望桃家兄弟,双方换了个眼色之后就跟上了隆公公。

    那个领路的太监没了办法,只好跟在隆公公身后。

    隆公公笑了笑,一边领路一边说:

    “卫侯有所不知,当年高祖皇帝兴修京城,耗资无数,这宫城更是寸土寸金,外墙的花岗岩分别取自大江沿岸数所石料厂,我们脚下青砖由大江南北各处运来,里面的红墙、琉璃瓦分别是由我大正沿海数城烧制而成,从海陆运回来的。而修建前三殿后三点大梁的金丝楠木更是命人往各处深山老林中仔细寻觅,找到合适的木材为了往出运,又费了好大功夫,中间死了不少人啊。这宫城穷尽天下能工巧匠十余年,取历朝历代皇宫精华修筑而成,实乃万宫之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行走于此间,颇令人心驰神往。”

    隆公公说着宫城,如数家珍,就像是再说自己家一样。

    兰子义跟在旁边倒是满腹狐疑,问道:

    “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公事繁忙,这么晚了怎么还到招贤门来呢?”

    隆公公笑了笑,说:

    “初春时节,晚风醉人,刚才我用过晚饭后忽然心中扰动,就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半路碰到卫侯,真是缘分哪。”

    兰子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

    隆公公倒是很热情,问道:

    “卫侯身后那三人是谁?看他们身手敏捷,像是军人。”

    兰子义到:

    “这么昏暗的灯光隆公公还能看出伸手敏捷,公公真是好眼力。”

    隆公公笑道:

    “为皇上办事自然应当把眼眸子放亮才行,要不漏掉那些奸佞小人,让他们到皇上身边妖言惑众怎么办?卫侯还没回答我这三位军士是什么人呢?“

    兰子义笑道:

    “这三位是我的异姓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这次入京三位哥哥一起过来照顾我生活。“

    身后桃家兄弟也一一报上自己姓名。

    隆公公点点头,说道:

    “卫侯身边有这种贴心兄弟确实是件好事。“接着隆公公话锋一转问道:

    “卫侯见过德王了?“

    兰子义点点头,

    隆公公又问:

    “卫侯以为德王如何啊?”

    兰子义说道:

    “圣人教化并非是一定要选聪明绝顶之人才行,以子义的愚钝都能体会圣贤之道,更何况德王聪明睿智?子义愿尽己绵薄之力,为德王尽忠,辅佐德王走上正途。“

    隆公公听到后大喜过望,连说:

    “好!好!好!子义忠肝义胆,实乃国之栋梁。德王年纪还小,做很多事情都非常冲动,但这并不是说德王本性有问题,‘人之初,性本善’嘛。皇上挑选卫侯侍读就是要用卫侯你的正直感化德王。圣人云:‘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倘若卫侯真能替德王尽忠效命,肯定能引导德王成为一代明君。”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稍稍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高兴,直到听到“一代明君”四个字,兰子义立马立在地上不走了。

    隆公公见兰子义停下,回头问道:

    “卫侯为何停下?”

    兰子义瞪着隆公公厉声呵斥道:

    “隆公公!如今圣上春秋鼎盛,太子位居东宫监天下政事,上有君,下有储,谈何‘引导一代明君’?我侍读德王,规劝德王修圣贤之道是我的职责,至于储君之位,乃是皇上顺天应人做出的决断,不是随便乱说的。公公你这么讲话是想谋反不成?”

    此语一出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吃了一惊,桃家兄弟倒是已经习惯了,不过这隆公公说话确实嚣张,桃家兄弟也觉得过分。

    隆公公站在原地,就这么盯着看了兰子义好久,忽然哈哈笑道:

    “果然忠肝义胆!德王有卫侯这样的良师益友一定如虎添翼!我刚才一时失言,卫侯当面指正,这份胆量这份气节绝对是天下人的榜样。”

    隆公公一边说一边朝着子义作揖参拜。

    兰子义被这么一夸,也不好意思,刚才的豪言壮语一时烟消云散。

    兰子义也回礼道:

    “子义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隆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为皇帝近臣,天下权柄,不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隆公公说道:

    “那是那是,只是卫侯刚才说道要为德王尽忠,难道不愿辅佐德王理阴阳,顺四时吗?”

    兰子义听到这话,再次正色说道:

    “‘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德王就是的王,与皇上而言德王为子,与太子而言德王为弟,我辅佐德王是辅佐德王当个好王爷,至于立储,那是天下大事,当有皇上与天下决断,至于结果如何绝非子义可以妄加揣测的。但无论皇上如何决断,子义都将尽心辅佐德王,这才是为人臣子者当尽的责任。”

    隆公公听后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似乎是放心,又似乎是在嘲笑,接着隆公公再次作揖,说道:

    “卫侯所言极是,杂家受教了。”

    之后隆公公又款着身子让道:

    “卫侯请把,宫禁深重,卫侯在不快点可就走到天亮了。”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在这么一板一眼的也不好,只好再跟了上去。

    又穿过几道门后,一行人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婉转的深宫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而在众人右手边的,是建在三层高台上的大殿。

    隆公公领着一行人一边横穿广场,一边说道:

    “这是前三殿中间一殿勤政殿,为三殿核心,是皇上早朝、举行各种大典的核心场所。卫侯以后有机会与群臣上朝的话就会来到这里。”

    哪怕是在夜晚勤政殿的宏伟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大殿两侧都有廊坊连接偏殿,但大殿本身依旧显得突兀,显得独立于整个宫城,就好像告诉所有人,上天下地唯我独尊一般。

    兰子义一直注视着大殿,直到被隆公公领入广场西侧门内,离开勤政殿广场。

    等到一行人再次走入婉转幽邃的红墙回廊中时,兰子义也把心收了回来。因为刚才和隆公公争执了一番,现在兰子义只想走路,不想多说什么。

    反倒是隆公公似乎并不把刚才兰子义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开口说:

    “皇上把我提拔到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上,是我的福分,只是好像惹得鱼公公很不高兴。”

    兰子义听隆公公叹气了鱼公公,没有再接话,只是听着。

    隆公公接着说:

    “鱼公公劳苦功高,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一直在外监军,打了许多胜仗,若论资历辈分,确实应该让鱼公公来执掌司礼监,只是皇上这么安排肯定有皇上的意图。鱼公公一生戎马,突然转作文书工作,可能并不合适,皇上安排他老人家提督台城也是考虑到发挥鱼公公的专长嘛。”

    兰子义听隆公公这么说,也明白了鱼公公的满腹牢骚,这人说话口气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就是皇上一样,给鱼公公那样的身份肯定不爽。

    不过兰子义没有兴趣去关心内廷争斗,对隆公公的一番措辞也没有多少兴趣。

    突然兰子义想起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并非小事,于是开口问道:

    “隆公公可记得十几年前诛灭茅人之战?”

第三十二章 秉笔太监(下)

    兰子义问道:

    “隆公公可记得当年诛灭茅人之战?”

    兰子义听人说过当年诛灭茅人之战极其血腥,北军参战军士对此多闭口不谈,按兰子义所想隆公公在此一战中被擒,还被送入宫中净身做了太监,一定会被刺到痛楚,没想到隆公公听到兰子义的问题后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风轻云淡的说道:

    “当然记得,那一仗正是你爹率部打赢的,赢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兰子义听公公如此回答,心中惊怖异常,一个人在这一战中亲朋好友被屠戮一尽,自己还被施以宫刑,他的心中得要是什么样的状态才能盛赞一个屠杀他全族的刽子手,兰子义实在是无法想象。

    似乎是察觉到了兰子义的想法,隆公公解释到:

    “这世上没有人会希望看到自己族人被人屠杀,更何况只有他自己一人活了下来。在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被杀掉的时候我的心中痛苦无比,被带到宫中又下了蚕室,我当时多想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我想了很多,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怕我已经是个废人,但我确实是最后剩下的茅人,我只要活着就代表着整个茅人都活着,我不是为我一人而活,我是为了死去那些兄弟姐妹活着,他们把生得权利献给了我,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好好活下去。”

    兰子义问道:

    “可公公你活的难道……难道不觉得沉重吗?”

    隆公公笑道:

    “是有些累,但我可以承受。”

    兰子义又问:

    “那公公就不恨杀害你族人的凶手吗?”

    隆公公听后大笑:

    “卫侯是害怕我报复代公吗?不用担心,绝不可能。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大正子民,无论皇上做什么我都是,忠君爱国是我的本分,也是代公的本分。你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我也只是承受自己该承受的处罚,我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了。如果还像卫侯你这么念念不忘的话皇上怎么可能放心把我放在身边天天伺候他?至于代公,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尽了他的本分,我理解他。卫侯如果不信也大可不必担心,满朝文武都知道我的出身和代公当年的战绩,我要动手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在公报私仇,到时候光是朝中百官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更何况代公功勋卓著,乃我大正北境铁壁,我哪里动的了?”

    兰子义听得眉头紧锁,这隆公公把当年的事情说的如此简单,简单的人都不敢相信,如果他不是被吓傻了,那就是他城府太深。

    这时隆公公突然对兰子义说道:

    “卫侯,我知道你们家与鱼公公私交甚密,我也知道鱼公公对皇上一片忠心,但这次让你进京是为了好好服侍德王,至于其他就不要多掺和了。毕竟鱼公公与代公都掌管机要,如果被人瞎戳脊梁骨,说什么内廷藩镇互相勾结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边说着,隆公公一边领着兰子义他们走到宫城西门祛恶门,守门卫士见到隆公公纷纷行礼。

    兰子义也在此与隆公公作揖说道:

    “已经到了,不劳公公远送,子义先告辞了。”

    隆公公说道:

    “卫侯慢走,杂家就不再送了。出门不远就是德王府,步行就能过去,卫侯的马匹明早会派人送还府中,放心好了。我刚才说的还请卫侯三思。”

    兰子义做了揖,在卫士带领下从旁边偏门出去。

    出宫之后兰子义与桃家兄弟都没有说话,一路西去往德王府走去。

    这时兰子义也冷静了下来,想到今天一天之内与桃家兄弟发生这么多冲突,之前在落雁关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大家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一想起这些,心中不免伤感。

    只这出神的一会功夫,四人已经走到了德王府东门,叫开门后,王府小厮照例作揖行礼,之后带着四人回到鹿苑。

    穿过竹林小道后,四人回到屋里,哲儿在门口道着万福说道:

    “卫侯回来啦!卫侯刚出去不一会宫里鱼公公的人就来请卫侯,奴婢告诉他卫侯去了章中堂府上。”

    兰子义坐回椅子上说道:

    “我知道,从章府出来后我就去了鱼公公那里。”

    哲儿接着说:

    “王爷晚宴的时候也派人过来邀请卫侯,奴婢说卫侯外出还没回来。”

    兰子义答道:

    “知道了。辛苦哲儿姐姐。”

    哲儿答道:

    “奴婢不敢。卫侯大人,三位少爷,后堂已经烧好了洗澡水,还请入浴。您要加的床也已经备好了,三位少爷今后可以在此休息。”

    兰子义说道:

    “我们待会过去,哲儿姐姐可以去休息了。”

    哲儿道了万福,转身要走,兰子义好像想起什么,叫住说道:

    “对了哲儿姐,麻烦帮我备顶轿子,多少钱我来出。”

    哲儿点头道:

    “奴婢知道了。这事不用卫侯操心,一切花费都有王府承担,不劳卫侯的。”

    之后就转身告退。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坐在堂中,一时沉默。

    兰子义试了好几次想开口,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桃逐虎最先打破沉默,说道:

    “少爷,今天在鱼公公那,少爷你……太失礼了。”

    兰子义被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团厚厚的棉花包裹住后狠狠挨了一记重锤,又闷又晕,虽然他也觉得当时做的过火了,但这话有被人说出来多少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兰子义吸了口气,说道:

    “有些东西我是一定要坚持的。”

    桃逐虎听着叹了口气,桃逐鹿问道

    “少爷是要坚持什么呢?鱼公公并没有责罚少爷的意思。”

    兰子义本来想回来跟三位哥哥道歉,但只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兰子义已经心潮涌动。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发作,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要发做什么或是为什么发作。

    兰子义答道:

    “我要坚持的是读书人的气节。”

    桃逐鹿说道:

    “可刚才根被没有那句话有损少爷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气节的。”

    兰子义感到自己就像是把反胃的东西在咽回肚子里一样,他再次把自己的无名怒火强压回去,说道:

    “他在质疑我对德王的忠心和我践行自己道路的决心!”

    桃逐鹿听到后看了自己两位兄弟一眼,三人都摇了摇头,桃逐兔说道:

    “少爷,就德王那德行,骂他有错吗?”

    兰子义愤怒的瞪着桃逐兔,直到对方把头低下。

    兰子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短短一天之内,原本无话不谈的兄弟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子义问自己。

    兰子义换了个口气对桃逐兔说:

    “三哥,德王还年轻,只要我努力引导,德王会变好的。”

    桃逐兔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

    这是外面传来声音

    “德王到~!”

    兰子义一听立马领着桃家兄弟出门,刚好德王在一对侍女簇拥下走到门口,兰子义连忙作揖道:

    “王爷驾临,子义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放开搂着的两个侍女,说道:

    “子义不必见外,我晚宴上没有见到子义,特地前来探望。”

    兰子义道:

    “不敢劳驾王爷。”

    说着就要顺势将德王迎入房中。

    德王摆了摆手说:

    “我就不进去打搅子义休息了。白天的事情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喝醉了,有些冲动。那个,那个谁来着。”

    德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桃逐虎

    “就是你,白天动手也不全是你的错,戚荣勋也有问题。你们三兄弟午饭没吃吧?赐你们五十两白银,以后好好跟着子义!”

    说着一挥手,身后一个小厮用托盘送上一个大元宝。

    桃逐虎接过后说道:

    “小的谢过王爷!”

    兰子义见德王专门过来解释,心中激动,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忙说:

    “还请王爷进屋。”

    德王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

    “不了,不打搅子义休息了。早点睡吧,啊。要姑娘的话只管说,一定给你们四兄弟安排好!”

    说着领着一群人走出鹿苑。

    兰子义望着德王的背影,感慨良久,最后对桃家兄弟说:

    “你们看,德王本性是不坏的嘛。”

    身后桃家兄弟互相望了一眼,都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兰子义目送德王出去后,转身到了后堂,高高兴兴的洗了个澡。

    第二天兰子义起了大早,吃过茶点后就催促这桃家兄弟一起出去。

    桃逐兔被从床上睡眼惺忪的拉起来,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少爷干嘛要起这么早?”

    兰子义说:

    “如今为德王授课的是当代大儒周游艺,天下多少学子想拜入周博士门下都没有机会,我怎么能不早去。”

    桃家兄弟见兰子义这么兴致高昂,都赶紧起来陪着一起往书堂走去。

    在丫鬟的带领下兰子义来到王府授课的闻道堂,由于时候尚早,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兰子义的热情,

    兰子义先是给堂上圣人像上了三炷香,然后撸起袖子就开始打扫书堂,桃逐兔拦住兰子义说道:

    “少爷这是做什么?这种活计自然有丫鬟仆人做,少爷干嘛干这个?”

    兰子义说:

    “古有程门立雪,我今天扫扫书房又有什么关系。三哥嫌脏就先出去等等,我扫完再进来。”

    桃家兄弟见状叹了口气,也抄起家伙帮着兰子义一款打扫。

    兰子义与桃家兄弟将书房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而后兰子义又将讲师用的书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磨好墨后才算满意,见还是没人来便掏出书来自己先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半个时辰,直到巳时戚荣勋才和新罗世子李敏纯来到书堂。

    见兰子义和桃家兄弟已经等在书堂,戚荣勋冷哼一声找了个位子坐下,李敏纯则向兰子义点头示意。

    这边两位刚坐下,后面吴幽思就跟了进来,见到几人后笑道:

    “看来人都来齐了。”

    兰子义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听吴幽思这么说一时火大,问道:

    “什么叫人来齐了?德王和周先生都还没来呢。”

    吴幽思笑着坐下,翘起二郎腿说:

    “德王还不会来,从来没有这个时候来过。至于周先生,卯时末的时候就到德王寝处去了。”

    兰子义听着大惑不解,问道:

    “书堂不是在这么?难道周先生只为德王一人授课?”

    吴幽思哈哈大笑:

    “卫侯想多了,周学究只是去叫德王起床而已,每天如此。”

    兰子义听后大惊,立马跳了起来,桃逐虎问道:

    “少爷这是做什么?”

    兰子义道:

    “大哥留步,我去请德王!”

    桃逐虎听后也吃了一惊,不过联想到昨天兰子义所说的话,倒也可以理解,虽然想劝但也知道劝不住。

    见兰子义奔出闻道堂,吴幽思嘲弄的摇了摇头,开始磨墨。

第三十四章 惹祸上身

    德王拍着桌子跳起来,指着兰子义骂道:

    “兰鞑子!瞧你做的大好事!”

    兰子义无缘无故被骂,莫名其妙,一脸无辜的问道:

    “德王为何发火?我做了什么?”

    德王恼怒异常,旁边王三李四一个给拍背一个给顺气都没降下火,

    德王接着骂道:

    “你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兰子义起身抱拳道:

    “德王有事请说清楚,子义确实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德王问道:

    “你说!你昨天是不是进宫了?”

    兰子义道:

    “是的,王爷你知道……”

    德王打断兰子义厉声呵斥道:

    “那你还敢嘴硬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昨天在御沟沿岸驱马前行,还夜闯宫城犯了大忌,今天已经有御使呈递奏章弹劾你这件事,说什么‘卫侯兰子义目无王法,德王纵容无道,应免去籍田之务以安天下’。亏你昨天晚上回来还装的那么镇定,今早还过来给我装什么正人君子,魂淡…….”

    兰子义听到“夜闯宫城”四个字时脑袋嗡的就炸了。

    “难道昨晚上有其他人看见了?招贤门外就有居民被人看见也不算稀奇,可那么晚怎么能确定是我兰子义?就算确定是我兰子义又怎么会这么快传到御使耳朵里?还能这么快就写好奏章弹劾?怎么会这么巧?有人要害我?是谁?鱼公公?他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御使?不不不,他不会,台城卫是他的人,出了这种事情后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反而让御使弹劾他也逃脱不了干系。隆公公?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知道我驱马上桥的事情啊。章中堂?不,他不会的,他干嘛要这么做?”

    兰子义闹钟嗡嗡作响,思绪混乱,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

    这时桃家兄弟围到他跟前,桃逐虎发现兰子义脸色煞白,忙问:

    “少爷!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先去歇一歇!”

    兰子义还在发呆,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书桌,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大哥!昨天我们有没有被人跟踪?”

    桃逐虎听兰子义发问,与一旁桃逐鹿桃逐兔换了眼神,然后答道:

    “少爷,昨天没有人跟踪我们。”

    兰子义又问道:

    “你确定?”

    桃逐虎答道:

    “千真万确!”

    桃逐鹿在一旁补充道:

    “如果有人跟踪绝对不会逃过我们兄弟的法眼,少爷请相信我们。”

    兰子义听到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旁德王还在叫骂:

    “……魂淡!魂淡!要你何用!尽给我找事!明明说好是让我去籍田,现在又要让太子去。都是因为你兰子义!你说怎么办!”

    一旁再给德王拍背揉的王三说道:

    “王爷息怒,可别伤着龙体啊!”

    李四一边被德王揉肩膀一边说:

    “就是,籍田只是小事,王爷你要是给气坏身子才是大事。”

    王三说:

    “种田那种事本就不是王爷您这么尊贵的人干的。”

    李四说:

    “不去就不去了。万一刮风下雨感了风寒那岂不是更伤人。”

    王三说:

    “伤了王爷,您以后还哪能好好玩啊。又不是非得籍田才能出去玩。”

    李四说:

    “又不是非得籍田才能出去,王爷您只要愿意,咱今天下午就出去游猎去。”

    王三李四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说的德王连连点头,气也不生了,火也不发了,还说道:

    “三儿,四儿,你们才是本王的社稷忠臣,说的真是太对了!就按你们说的,今天咱就去打猎,至于籍田什么的交给太子就好!”

    一旁坐着的吴幽思听着几乎忍不住快笑出声来,

    周游艺也听得恼火,呵斥道:

    “天下大事岂是你们这两个市井无赖再次胡言乱语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王三李四听到呵斥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德王听再次发怒,派了桌子指着周游艺骂道:

    “你说谁是市井小人?他俩说的比你们这群光会念书的大臣受用多了,你天天吗被人市井小人,我看你才是市井小人!”

    周游艺听德王这么骂出奇的没在发火,也可能是对德王的性子有了了解,懒得在发货了。

    周游艺只是瞪着两人恶狠狠地说:

    “老夫是皇上钦点的王府讲师,哪怕是德王有错我都有权利奏明皇上处罚,你们两个佞臣以为老夫斩不了你们吗?”

    两人一听周游艺发狠,低着头赶紧退了出去,出门后就啐了一口。

    德王还想叫住两人,却被周游艺喊住:

    “王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籍田乃帝王兴农重本之举,事关重大,皇上将此事安排给王爷是对王爷的信任,为何说扔就扔?”

    德王怒气冲冲的答道:

    “周老头,前几天劝我上表皇上把籍田让给太子的是你,今天让我抢着籍田的又是你,你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周游艺道:

    “前几天老夫劝王爷谦让是为了让王爷履行孝悌之职责,王爷本非太子,此等恩宠岂是能给了就受的?当然需要跟皇上上表,让给太子。皇上没让太子去而是顶着满朝百官的压力将这机会给王爷本就是有意培养王爷,无论如何最终也会交给王爷,王爷此时谦让正好可以赚取人望,缓和与朝中百官的矛盾。现在有人故意给王爷找事,只是一点小事,王爷怎么就能把籍田这种重任拱手让人呢?”

    德王冷哼一声,说道:

    “怎么都是你有理,反正你就是聪明是吧?”

    周游艺又问旁边的太监:

    “公公,请问御使的奏章到哪里了?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太监说道:

    “回周博士,弹劾的奏章今儿一大早就递到了军机处,军机处几位大学士很快就拟了票交给司礼监,只不过被隆公公退了回去。”

    周游艺问道:

    “票拟的是什么意见?”

    太监道:

    “几位阁老准了御使的上奏,要求撤销德王籍田资格,改由太子代行,还要抓捕卫侯,投入刑部大牢。”

    桃家兄弟一听大惊,不过被兰子义拉住,兰子义小声说道:

    “不用慌,这奏章已经被退了。”

    周游艺又接着问:

    “不会就退了这么简单吧?”

    太监又回答道:

    “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一早就呆在军机处,奏章刚被退回来他们就又上了一封,要求将卫侯押解至刑部衙门进行三司会审。”

    兰子义一听这话肚里就像是苦胆破了一样,又苦又酸,从牙缝里挤出艰涩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去刑部!”

    德王听兰子义这么说骂道:

    “你不愿意去?你不愿意去!?你捅出篓子来你还不愿意去?你还得我这么倒霉你不去还想怎么样?”

    这时戚荣勋说道:

    “王爷,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既然是兰卫侯惹出来的就应该让他自己处理,让他去刑部接受三司会审。”

    周游艺看了戚荣勋一眼,然后对德王说:

    “王爷,卫侯不能去。”

    德王掉过头问道:

    “你怎么替兰子义说话了?你不是说王府侍读应该选取天下文学名士,反对兰子义和戚荣勋来我府上吗?为什么现在有替他说话了?”

    周游艺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估计心里已经把这个嘴巴没门的德王骂了千百遍,但还是解释到:

    “这事不是卫侯一人的事,而是王府的事,卫侯只是被人选中攻击王府的借口而已。卫侯要是去了无论最后审出来结果如何都对王府不利。”

    吴幽思这时也说道:

    “卫侯被押过去就是在抽王爷您的脸,王府侍读作奸犯科,还是当朝侯爷,居然还进刑部,这跟王爷您自己被抓进去没什么两样。”

    德王恼火的问:

    “那怎么办?不过去去哪?”

    吴幽思说道:

    “那也不去,耗着就行。这事本就是奸人栽赃陷害,卫侯是无辜的,德王府是清白的,清白之身为什么要去刑部衙门?不去!”

    说着吴幽思就向在场的其他人投去目光。

    兰子义自然是感激不尽,

    李敏纯则尽力避开,显得事不关己,

    戚荣勋好像没想到这一步,脸上有些懵,

    周游艺则点了点头,说道:

    “幽思说的对。不去。”

    一旁的太监也说道:

    “隆公公已经退了一道奏章,现在不好再退,而且这份奏章也显得合理,没有理由退掉。但隆公公吩咐小的带话,刑部来拿人的时候绝对不能给他们,耗着就行。”

    周游艺与吴幽思听后都点了点头,周游艺说:

    “时候不早了,今天事情也多,就先讲到这里吧。”

    吴幽思叫来门口仆人,吩咐带太监去账房领些赏钱,等太监出去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吃午饭吧,我才刑部的人就快来了,待会正好教他们好歹。”

    德王一听,面露难色,说道:

    “啊?难道是要我去对付刑部的人?”

    吴幽思与周游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吴幽思说道:

    “这是德王府,人家又是奉命办事,当然需要王爷您亲自办了。吓唬吓唬他们就行。”

    德王一脸扭捏,哼了一声就往出走,走到兰子义跟前时指着兰子义恶狠狠的说:

    “你个没用的废物,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

    说着就走了出去。

    屋里众人也都陆续跟上往午饭处走去。

    兰子义呆呆的坐在座上,直到最后才起身准备出去。

    桃逐兔咬着牙说:

    “哪个王八蛋敢抓我们少爷我就要他好看!”

    桃逐鹿拍拍自己三弟的肩膀,说道:

    “别冲动,以少爷的身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你要是敢对抗官差到时候可就不光是少爷的事了,将军也会惹上麻烦。”

    兰子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谢谢三哥,不用担心的,我没事。”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捕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摊上这等烂差事,

    刑部自己也有衙役为什么要把这活交给京兆尹?还偏偏选中他。京兆府那么多捕头为什么偏偏让他来做这件事?

    “真是倒霉!”捕头想到“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德王受皇上宠爱,如今要我去他府上抓人,而且还是北镇兰千阵的儿子兰子义,听说北镇军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这要是闹不好那群野兽过来替他们少主报仇我就没命了。”

    捕头骑在马上越想越没谱,心里乱成一团。

    “就为了在御沟边上骑马抓人?就因为马匹往御桥上走了两步就要审?我以前抓烦人的时候马受惊还往御桥上冲了两步呢,赔礼道歉就没事了。这明摆着是冲人去的嘛。唉,尽摊上烂事。”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不知为何这段路却出奇的短,以往从天街往这边骑明明没这么快啊。

    捕头叹了口气,在德王府门前勒马停住,下马后领着身后一番衙役走到王府门口,说明了来意,

    不出意外的,门口仆人说道:

    “大人请回吧,我们王府绝对不会有人作奸犯科,也不会有人跟你们去。”

    “果然碰钉子”捕头心中暗暗骂道

    捕头挺了挺身子,按住腰刀说:

    “我奉京兆尹与刑部尚书之命前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连门都没进就回去的,还请让我进去,小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王爷。”

    守门仆人笑了笑,似乎也明白,就领着捕头和一行人往王府中走去。

    一边走捕头一边盘算

    “人肯定是带不走的,德王卫亭候,每一个是自己惹的起的,就是府尹大人自己也惹不起。但我肯定得进去。到时候见了德王,走个过场,王爷一开骂,最好摔点东西什么的我就走,身后这十几号衙役都是人证,回去只说王爷不同意,人我带不回来,要领人只能府尹或者尚书亲自去,就行了。万事大吉”

    一边想着捕头已经来到一处厅堂门前,仆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捕头整了整衣冠,亲了一下嗓子,领着衙役们走进门去。

    刚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围着桌子正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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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子义经过这一圈事情后本来没什么胃口,坐在桌上也是精神恍惚,好像回鹿苑休息休息。

    只是要等着刑部的人过来说上两句,

    忽然听到门口有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门口仆人说道:

    “捕头,王爷和王府要人都在里面,要抓人就请吧。”

    接着一精壮捕头穿着青绿色吏士服领着一队衙役从门外进来,

    衙役们站在门口,捕头往前走了几步后抱拳说道:

    “小人见过王爷。”

    捕头声音洪亮,劲道十足。兰子义暗暗赞道

    “不愧是京城衙役,果然是个办事的材料。”

    在扭头看看德王,兰子义心理一沉,

    只见德王脸色发白,满脸虚汗,抓筷子的手甚至有些抖,

    德王问道:

    “那个,你叫我王爷,你说来着有什么事啊?”

    听到德王语无伦次,周游艺和吴幽思纷纷转过脸来看,这一看反倒让德王脸白的更厉害。

    捕快倒是没有抬头,只是接着说:

    “王爷!小人奉京兆府尹杜畿大人与刑部尚书李澄海大人之命前来押解卫亭候兰子义大人往刑部问责。”

    周游艺见德王状态不对,结果话说:

    “为何要抓人?”

    捕快说道:

    “有人看到卫侯夜闯宫城。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还请卫侯与我往刑部衙门一趟。”

    兰子义定了定神,倒不是因为自己要被抓,而是因为德王实在让人不放心。

    兰子义说:

    “子义清白之身,无愧天地,定是有奸人妄图诬陷于我。自古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我本就无罪,大人请回吧!子义不会去的。”

    一旁吴幽思说道:

    “这里是德王府,岂是你说抓人就抓人的?要抓人你还不够资格,叫你们家大人亲自来还差不多。”

    捕头抱拳站在原地,听到吴幽思这话心中暗喜,

    “好勒,就等您这句呢,只要德王再一发话我就可以回家陪老婆孩子了。得装的像点。”

    捕头抱拳,鼓足劲吼道:

    “王爷!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让卫侯跟我们走一趟。”

    没想到这声呵斥吓得德王浑身发抖,面无人色,筷子脱手掉到了地上,人瘫倒椅子上几乎快要缩到桌子下面去。

    德王发着抖,哆哆嗦嗦的说道:

    “好,好。你带他走,别来找我。兰子义!你赶快跟人走,赶快走。”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兰子义不可思议的望着德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王爷您说什么?”

    德王听兰子义发问反倒是来了劲,凶狠的说:

    “你还有胆子问,自己做下的事情还问我干什么?还不快跟人家走!”

    一旁吴幽思与周游艺都悄悄拽扯德王,

    没想到德王一把甩开两人,大叫道:

    “你们要抓的人是兰子义,你们抓他走就好,把他抓走,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此时站在当中的捕头心中好似万马奔腾,一个劲的再心里骂:

    “我就哔了狗了。这叫什么事?这人是卫亭候,他爹是天下兵马副元帅,我敢抓?我抓了他还想活命吗?德王您老人家说一句‘你个臭当差的滚’会死啊?”

    再一看德王这幅孬种样,捕头心中暗骂:

    “这种玩意也算人?皇上是怎么看人的?”

    只是木已成舟,捕头硬着头皮对兰子义说:

    “卫侯大人,王爷已经发话了,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兰子义坐在座上,两只手狠狠地攥着衣服,紧咬嘴唇,

    身旁桃逐兔大吼一声拎着椅子跳起来,吼道:

    “哪个不要命的感动我家少爷?!”

    一旁兰子义赶紧伸手去拉住,

    这时德王站起来指着兰子义厉声尖叫:

    “你的狗奴才要干什么?让你走你还不走?赶紧跟人走,别给我添事!”

    旁边周游艺仰天长叹,吴幽思则是苦笑着吃起了东西,戚荣勋倒是很高兴,偷偷的乐呵。

    兰子义几乎气出眼泪,

    “唉”了一声跳起来就朝门外冲去。

    桃家兄弟见状纷纷要跟上去,兰子义回头说道:

    “三位哥哥留步,子义去去就回。几位哥哥要来真就是硬闯刑部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桃家兄弟听后都唉声叹气,攥着拳头立在当地。

    捕头心中连连骂娘,又抱拳向众人行礼后跟着兰子义就出去了。

    捕头跟在兰子义旁边,一边走一边说:

    “卫侯大人,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可别往心里去,小的只是个传话的,没想着要抓卫侯,其实今天只要王爷说一句不让抓我也不敢硬从王府拿人不是……”

    兰子义埋着头只管赶路,挥了挥手示意捕头不要再说。

    捕头也识相的闭嘴,与兰子义一道出了王府,上马往刑部走去。

    一行人来到刑部衙门,捕头引着兰子义往一侧走去,

    兰子义问道:

    “为何不去大堂?”

    捕头说道:

    “几位大人都等在后院书房里,以卫侯您的身份怎么可能在大堂审。”

    兰子义问道:

    “都有谁?”

    捕头答道:

    “三司主管,刑部李澄海,大理寺赵庭柱,御史台杨脂,还有吏部章鸣岳,司礼监隆公公,台城卫鱼公公,京兆尹杜畿几位大人旁听。”

    兰子义跟着捕头穿过刑部衙门,来到附后花园中,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隆公公的声音

    “几位大人,德王年轻气盛,卫侯性情刚烈,怎么是轻易随刀笔吏而去的人呢?我看今天是请不来了。杂家今天为了来听几位大人审案子连午饭都没吃,赶紧安排先吃饭吧。”

    接着就听见章鸣岳的声音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隆公公啊。这天街上正好有个江南楼,其中菜品是京城一绝,不知公公有没有尝过?也不知比起宫中御厨手艺如何。杜大人,京城你的地界,你带路吧。”

    接着一个声音说道:

    “回中堂,午饭下官已经准备好了,江南楼最好的阁子早已包下,就等几位大人。只是卫侯可以不来,他的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是吧李大人。”

    这时一个略显苍老又好像有些糊涂的声音说道:

    “啊?哦。案子啊,依本官看这算什么案子啊,不来就算了吧。”

    “那可不行!”一个声音说道“高祖皇帝律令,擅闯宫城者杀。哪怕代公功勋卓著,也不能让他儿子如此胡作非为。我等言官就是监督朝廷,以免有这些胡作非为之徒败坏纲吉。”

    这时传来隆公公的笑声:

    “那是那是,杨大夫治下的御史台两眼雪亮才保得我大正纲纪不绝嘛。不过肚子饿了吃饭总坏不了纲纪吧?几位大人,咱先去吃饭吧,饿着肚子可不好。”

    这时捕头在门口报道:

    “启禀诸位大人,卫侯带到了。”

    兰子义应声卷帘而入,屋内众人看着兰子义全都呆住了。

    隆公公更是失声问道:

    “卫侯为何在此?”

    章鸣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步上前抱住兰子义的双臂,动情地问道:

    “卫侯,千不该万不该,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傻事?”

    兰子义一听心中感慨万千,一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诉道:

    “章中堂,我初来京城,不懂规矩,只是想着入宫,没想到马就走上了御桥。我没有打算闯宫门的!”

第三十六章 小赌怡情

    兰子义哭诉道:

    “晚辈初来乍到,天色幽暗,实在是没看清楚马就踏上了御桥,我没打算闯宫门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了变化,

    兰子义扫了一眼屋内,

    隆公公脸上笑容渐退,也不再招呼大家吃饭,而是稳稳地坐到椅子上,

    鱼公公端起茶杯慢慢品着茶,似乎与这事情毫不相干,

    刑部尚书李澄海眯缝着眼睛,好像是要打瞌睡,又好像是眼花了看不清东西,

    御史大夫扬脂一手捋胡子,一边盯着兰子义,笑的很是灿烂,

    一样笑的灿烂的还有京兆尹杜畿,只是相比于扬脂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杜畿更像是斗鸡或是赌博跟人赢了那样露出了胜者的笑容,

    一直坐在一边的从没发过话的那位赵庭柱大人正襟危坐,冷静的注视着整个屋子。

    章鸣岳等兰子义把话说完,痛心疾首的说:

    “卫侯啊卫侯!京城重地怎能忘了规矩呢?昨天我在府上就跟卫侯讲过,京城禁令众多,乘轿最好,不要骑马。如今已经酿成大祸,即便我章鸣岳有心相助,却也不能法外容情。公事公办,还往卫侯见谅。”

    兰子义听章鸣岳这么说,虽然知道章鸣岳今天可能帮不了他,但还是感到心里暖暖的,毕竟章中堂还是有心保护他的。

    于是兰子义梗咽地说道:

    “子义明白,章中堂不必为难,子义清白之身也不需要别人废法徇私,中堂放心好了。”

    章鸣岳连说几个好,放开手臂坐回椅子上去。

    这时刚才说要带大家去江南楼吃饭的杜畿问道:

    “隆公公,您肚子饿的厉害,不如让卫侯先在刑部等一等,我们去吃了饭再回来审理如何?”

    隆公公说道:

    “不必了,卫侯既然已经赶过来,我们就抓紧时间问清楚再说,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接着隆公公转过脸问兰子义

    “卫侯是被强行带过来的?”

    这时屋外已经有人搬来椅子,兰子义就坐在几位大人对面,说道:

    “隆公公,是,德王让我来的。”

    听到这句隆公公不再说话,而是端起茶碗品起茶来。

    这时御史大夫扬脂说道:

    “还有什么要问的?刚才卫侯自己都开口说了,他的马上了御桥。高祖皇帝立的规矩,宫门关闭后未经许可登上御桥都以闯宫论处,论罪应当弃市。”

    兰子义听到要弃市,心中未免有些紧张,但仔细想想他这很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真要把他兰子义弃市可不是拿着玩的。

    这时杜畿问道:

    “鱼公公,卫侯昨晚是从招贤们入宫,正好是你台城卫衙门所在地,宫城禁卫又是你们台城卫掌管,有人夜闯宫门你会不知道?再有,卫侯在天黑之后入宫做什么?皇上昨晚没有召见卫侯吧。”

    鱼公公放下茶杯,说道:

    “老夫确实不知昨晚有人夜闯宫门。”

    杜畿问到:

    “那卫侯为何昨晚要入宫呢?”

    鱼公公盯着杜畿看了一会,好在隆公公发话了

    “卫侯昨晚是我送出宫的。”

    杜畿说道:

    “原来是隆公公招待的。那隆公公是想说昨晚是皇上召见了卫侯?”

    隆公公说道:

    “我和卫侯谈了谈过去的事情。”

    扬脂问道:

    “公公肯能是这世上最后的茅人了,会和代公的儿子谈往事?”

    隆公公笑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谈过去的事。”

    杜畿又问道:

    “鱼公公,你台城卫手眼通天,为皇帝鹰犬,天下事没有你不知道的。那昨晚招贤门发生的事情你就不清楚?”

    鱼公公看着杜畿说道:

    “有事我自然知道,但如果是被人找事关键就不是知不知道,而是算不算得到。老夫我可没学过卜筮纳甲,当然算不出昨晚上有什么事了。”

    杜畿哼了一声,说道:

    “鱼公公不愿说就不愿说嘛,何必在这指桑骂槐呢?”

    鱼公公盯着杜畿,眼中流出一丝杀机,说道:

    “老夫自小入宫,没读过几本书,就识几个字而已,在诸位大人面前就跟不识字的白丁一样,所以有话都是直说,不会拐弯抹角。既然杜大人想让我开口不如我说点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如何?杜大人你治下可是太平的很呢。”

    杜畿一听闭了嘴,开始咬自己下嘴唇,若问朝中百官哪个不怕台城卫?那是没有的。惹了这群人保不准那晚就被抓进洗冤寺,到时候可就真被冤情给淹死了。只不过今天是个机会,杜畿想着能开多打开多大,毕竟出来混饭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时章鸣岳说道:

    “杜大人过分了。鱼公公乃是本朝元老,为皇上尽忠职守几十年,兢兢业业,怎么可能知情不报?刚才卫侯大人已经说清楚了,自己忘了规矩,没看清楚,马踩上了御桥,黑灯瞎火的守桥军士也看不清上没上嘛,鱼公公当然不知道了。你说是吧鱼公公。“

    说着章鸣岳转头问道。

    鱼公公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

    “老夫今天只是过来旁听,几位大人审。审出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审不出来,那就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这是几位大人提出来的案子,不是我台城卫的案子。“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公公说得是。“

    兰子义听着心中直发沉,看来是把鱼公公惹着了,今天摆明了见死不救。可要是见死不救不来旁听岂不更干脆,何必要来呢?

    这时隆公公问道:

    “卫侯,昨晚你没有闯宫门吧?”

    还没等兰子义开口,御史大夫杨脂就说道:

    “隆公公,刚才卫侯说得清清楚楚,他的马上了御桥,公公你也听见了,怎么又成了没闯过宫门呢?”

    隆公公说道:

    “上御桥是上御桥,闯宫门是闯宫门,两回事。更何况怎么能确定卫侯的马上了御桥呢?”

    此语一出杨脂和杜畿都坐不住了,杜畿率先发问:

    “卫侯亲口承认自己的马上了御桥,隆公公您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指鹿为马啊。”

    隆公公喝了口茶,说道:

    “刚才卫侯也都说清楚了,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到底上没上桥怎么能妄下定论?你说是吧,卫侯?”

    兰子义听鱼公公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说道:

    “是的隆公公,子义也没看清楚到底有没有上桥。”

    隆公公听着点点头,

    杜畿明显面色不善,杨脂则狠狠放下茶杯说道:

    “卫侯大人!君子言必信行必果,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刚才你就说清楚了自己的马上了桥,现在却当庭反悔。你如果没有驱马上桥又是怎么知道自己闯了御桥,停下来的呢?”

    初春时节,为防春寒兰子义衣服穿的还比较厚,但刚进来这一会兰子义背上的冷汗已经把衣服给渗透了,从杨脂杜畿两位的攻势来开今天这两位是咬住他了。

    “原来太子党势力如此深厚,不知章中堂是不是也想让我翻船。”

    想着这些兰子义把目光投向了章鸣岳,

    章鸣岳迎上兰子义的目光,温和的点了点头,示意兰子义不要惊慌,

    章中堂说道:

    “卫侯实话实说就好,在做内廷外庭诸位大人定会给卫侯一个公道。”

    兰子义看到章鸣岳的眼神,心中又有了一丝力量,虽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他还是压住自己的思绪,说道:

    “昨晚我入宫,钢刀御沟附近就被守卫将士呵斥住了……”

    杨脂听到这就打断了兰子义,说道:

    “将士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呵斥卫侯呢?卫侯的马如果没上御桥怎么会被拦住呢?”

    这时隆公公放下茶杯说道:

    “按照高祖皇帝遗训,御沟外侧不许骑马,卫士们见到卫侯骑着马走在御沟沿岸,当然要呵斥了。”

    杨脂刚想说些什么结果把话咽下去,想了想又说:

    “要是这样那就是罪上加罪,连番犯了高皇帝定下的规矩。”

    隆公公说道:

    “杨大人,宫城那么大,又在京城北侧中心,宫城东西两侧居民无数,不在御沟外面行马怎么赶路?京城四面各有四十里,这么大的地方用两条腿从东跑到西一天肯定跑不完。杨大人,远的杂家就不说了,就说这几天仔细查查,我倒想看看你杨府上下有没有人在御沟外侧骑马的。”

    鱼公公此时也放下手中茶杯,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杨脂。

    杨脂听到这不再说话,拿起茶杯靠回椅子背上去。

    杜畿见状发话道: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御沟外面坏规矩,那招贤门守卫也都见怪不怪了,为什么还要拦住卫侯呢?如果不是卫侯夜闯宫门根本说不通。”

    这时隆公公说道:

    “守门将士职责所在,哪怕规矩已经没人守他们也要坚持,这是我大正军威气节,杜大人这么说是在怀疑台城将士的忠诚吗?”

    杜畿明显被这话顶到了,但还是坚持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要治卫侯御沟行马的罪。”

    这时章鸣岳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

    “杜大人,今天我们说得是卫侯的马有没有上御桥的事,你不要在这里乱加罪名,什么叫一定要治罪呢?卫侯是否犯禁说都没说清楚,杜大人何必冠上着莫须有的罪名。卫侯放心,今天我们一定还你公道!”

    兰子义听着行礼暖暖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接着章鸣岳问李澄海

    “李中堂,事情说到这份上,你看按照我大正律令,怎么办才好呢?”

    李澄海被问到后打了个激灵,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接着使劲眨了眨那双不知是闭着的还是睁着的眼睛,说道:

    “啊?什么东西?章首辅说得什么?”

    章鸣岳笑了笑,说:

    “李中堂这是怎么了,刚才说了半天呢。”

    李澄海坐在椅子上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晃晃悠悠的端起茶碗来说道:

    “各位达人,我这一把老骨头真的禁不起这么费力的事情。实不相瞒,刚才你们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哪里听了什么东西。如果几位大人讨论出结果,那就办了吧。不过圣人有云;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圣王之世,百姓敦睦,礼乐大行,哪里有什么刑狱诉讼之事。大家以德服人,好好学习先圣教诲就好,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说着好像是喝水呛着了,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第三十七章 小赌怡情(下)

    李澄海猛地一震咳嗽,一旁的衙役赶忙过来帮他拍背,过了一会才停下了。

    章鸣岳见状笑着说:

    “李中堂说的是。”

    接着又问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庭柱

    “赵大人执掌大理寺多年,依赵大人见,这事按我大正律令该怎么处理呢?”

    赵庭柱听到章鸣岳这么问,简单扫了一眼在座诸人,说道:

    “真的要按程序走的话,肯定是收押嫌犯,开堂审理了,而且昨晚也有招贤门的卫兵作为目击证人,找来问话就好。”

    兰子义听到“收押嫌犯”心里嗑腾一下。

    这是杨脂说道:

    “我们今早上的第一份奏章就是要求收押卫侯,但被司礼监退回了。”

    隆公公说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小人,卫侯乃我大正堂堂亭侯,岂是说收押就收押的?”

    杜畿说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仅仅因为卫侯的爵位就可以让他逃过大正律令,那天下岂不乱了套?”

    这时赵庭柱说道:

    “杜大人倒不必说得这么夸张,如果真的触犯刑律,卫侯的爵位确实可以为卫侯开脱。”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赵庭柱,尤其是隆公公和章鸣岳,这两人看赵庭柱的眼神都很复杂,好像弄不清这位大理寺卿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庭柱没管其他人的目光,接着说:

    “我在大理寺天天看到的是全国各地报送来的各种案卷,其中很多案件的审理都有问题,虽然大理寺会将有问题的案件发回重审,但这一来一回,很多人就因为种种原因死在各地堂前班房里。这种事情相信诸位大人都见怪不怪了,但我身为大理寺卿,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一直发生下去,还天下无辜人一个清白是我职责所在,能做好一件事情是一件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更该如此。卫侯年纪轻轻,初入京城,今天我亲眼所见,绝非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哪怕真的催马上了御桥,也不会是故意的,无意而为,量刑从轻。高祖皇帝虽有谕令上御桥者罪同闯宫,可哪怕是高皇帝在世时,除了真的打算闯宫谋反的人外,出了这种事也多是从轻发落。几位大人今天一早,放下手中所有事情,兴致勃勃的入宫,只为了抓卫侯夜闯宫门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庭柱以为几位大人未免小题大作了。”

    这番话可谓是不留情面,刚才刀光剑影的气氛瞬间消去许多,

    杜畿和杨脂听着老脸发红,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李澄海还是老样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态,

    章鸣岳和鱼公公只是从桌上拿起茶杯,喝上一口,

    隆公公则面露微笑,

    兰子义不用说,有人说出这种公道话,他都差点感动的哭了出来。

    不过事情明显不能这么结束,杨脂缓了口气,反问道:

    “赵大人!照你这么说,高皇帝立下的规矩就是废纸一张,一文不值了?难道能从人脸上看出来他是不是故意的?赵大人执掌大理寺就是这么断案的?”

    赵庭柱一阵苦笑,端起茶喝了一口,说:

    “我也说过了,我只想好好断案,不想让人被冤枉,其他事情绝非本官可以肆意妄言的。”

    虽然被杨脂质问,但经赵庭柱这么一说,屋里的气氛怎么也都回不到对兰子义口诛笔伐的轨道上了。

    杜畿也感受到了变化,缓了缓语气说道:

    “既然有证人,那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鱼公公,还请让昨晚招贤门的守门将士过来做个证。”

    鱼公公放下茶碗,说道:

    “我台城卫镇守宫城,是皇上脸面,岂是说叫来刑部就叫来的?”

    杨脂说道:

    “鱼公公刚才说今天审出什么结果就算什么结果,绝不干预,现在为何又不配合审案呢?”

    鱼公公道:

    “杨大人,你们案子都没有审清楚,让我怎么配合?”

    杨脂道:

    “现在就是为了把案子审清楚,所以才要请公公把人叫来,让我们问问,这也是为了维护高皇帝法度,怎么会折了皇上的面子呢?”

    鱼公公看着杨脂,冷笑道:

    “台城卫自有台城卫的规矩,就算是真的坏了规矩也是我们台城自己的提督衙门审理最后报给皇上,哪会轮到外庭来审。”

    杨脂听后道:

    “鱼公公,找你这么说,这案子就没法审了。”

    这时隆公公说道:

    “杨大人,所谓卫侯夜闯宫门本就不是什么案子,你如果非得要审,现在证人牵扯到台城卫守门将士,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内廷来审。”

    杨脂道:

    “这怎么能行?”

    隆公公到:

    “杨大人是信不过我们这些太监?”

    杨脂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畿说道:

    “诸位公公当然是信得过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德王,只由内廷操办只怕朝野上下都会觉得这是在暗箱操作。”

    隆公公道:

    “杜大人此话怎讲?”

    杜畿说道:

    “皇上卧病在床已有二十年,自太子入主东宫后,每年籍田都由太子代办,今年为何突然换成德王?”

    隆公公看着杜畿说:

    “皇上有旨,杂家只知道为全心全意替皇上把事办好。无论太子还是德王,都是皇上的骨肉,谁去籍田不都代表了皇上吗?”

    杜畿道:

    “长幼有序,尊卑又分。太子贵为储君,此等应天时,顺民心的大事理应由太子代办,德王不过一介藩王,怎能替代储君之位?”

    隆公公反问道:

    “杜大人是在觉得德王没有替皇上籍田的能力?”

    杜畿说道:

    “不,我是觉得德王根本就没有替皇上籍田的资格。”

    此语一出,屋里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隆公公与杜畿四目相视,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这时杨脂说道: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系天下,借籍田的机会就可以稳定民心,固国安邦。现在换成德王如何天下黎民百姓解释?”

    隆公公问道:

    “解释什么?”

    杨脂道:

    “自然是说德王出行,代替皇上籍田的事情了。太子为大正储君,为何不亲自参加这项活动。”

    隆公公到: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无论太子还是德王都是皇上的亲身骨肉,任谁去籍田都代表了皇上。”

    杨脂道:

    “可太子为国储君,将来是要即位天子的。”

    隆公公道:

    “两位大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想说籍田这事非太子不可是吧?德王确实年少,但正是因为年少,所以才要多加历练,将来才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普通百姓家尚且知道打架亲兄弟,如今皇室凋零,血脉单薄,好不容易有太子与德王互为表里,相互照应,你们却因为一些繁文缛节将德王拒于宗庙之外,这到底是何居心?”

    杜畿接过话说:

    “天无二日,山无二虎。礼乐祭祀,国之神器,岂能因为小家兄弟之情就将神器假于他人之手?自古立嫡以长,太子年长,又监国多年,理应承嗣宗庙,替皇上行礼乐,祭天地。现在隆公公却要借着兄弟情义的借口让德王代行其事,坏了长幼有序的规矩,还要问我是何居心,我要说我的居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我为的是大正江山社稷千秋百代。”

    隆公公毫不相让的说:

    “位唯有德者据之,借籍田之事德王正好可以向天下百姓展示自身德行,这明明是件好事,杜大人非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杜畿问道:

    “德王要真是德操高洁卫侯的事情应该怎么讲?王府幕僚就可以为所欲为,夜闯宫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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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遗梦介绍: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
一回来,一回老。
————白居易
大正朝廷已经击败了四方所有外部敌对势力,看似天下太平,事实上王朝内部已经危机重重,地方土地兼并造成贫富差距加大,士绅优待又让富人几乎不承担税收,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民变的危险。
朝廷对此也并非视若无睹,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章鸣岳就力图推行新税法,对大正朝廷进行改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内宫的皇上最关心的居然是用幼子替换太子,废立储君,从太子陪臣起家的章鸣岳自然不同意,宫中府中也因此对立起来。
我们的主人公正是一位将门之后,但他并不想继承武职;他的出身与家庭有诸多秘密,但他并未全然知晓;他有着单纯而又天真的理想,却又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敏锐和狡猾,他想要靠书生意气救济天下,可现实却让他走上了一条与理想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京城,这里的高台到底是他成功的奠基石还是他迷梦的开始,让我们一起揭开这番篇章。台城遗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城遗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台城遗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