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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莺影莹盈     大明女伯爵txt下载     大明女伯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8【鲶鱼效应】

    皇帝朱仲檐听首辅一番话,颇感受用,“哈哈,好一个变化才是常态!老先生说的好啊。”

    “所以,老臣的态度,是支持这次光禄寺的改革,另外,臣也想看看,究竟这场改革,能否给朝堂带来一些新东西,对于这一点,其实臣很期待,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想看一看。”

    永明帝欣然点头:“不错,朕倒是想起某人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鲶鱼……东燕,鲶鱼什么?你可记得?”

    李东燕转身向着皇帝回道:“陛下,那是阑司珍说的,叫‘鲶鱼效应’,意思就是将一条鲶鱼丢入鱼池里,本来池水平静,却因为一条乱动的鲶鱼而搅乱一池湖水,让其它的鱼也变得不安分。”

    “呃~对,就是这样,不过,朕没亲眼所见,所以不太相信。”永明帝沉吟,又道:“不如这样……东燕,去找几条鲶鱼来,就投在后殿水池里,看是否能搅乱一池湖水。”

    “臣这就去办,”李东燕应下,告退,很快步出文华殿,招来手下急去办理此事。

    殿内,李琚笑吟吟道:“呵呵,臣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臣也想见识见识。”

    “好,待会诸位爱卿就随朕一起去后殿观看。”

    一炷香时间才过,尚膳监的小火者就提了一篓鱼过来,事情办的很麻利,要知道尚膳监和大庖厨都在武英殿以西。

    那一篓鲶鱼被抬进了文华殿后殿,皇帝与诸位臣子便一同来到后殿水池边,这里的水来自西海子,过金水桥蜿蜒回绕到文华殿后,又从刻漏房穿过流经东宫大门前星门。

    后殿有一小片池塘,风过而波澜不惊,小火者得李东燕示意,将这一篓不停扳动的鲶鱼一下倒入池中,三条约莫五斤左右的鲶鱼入水,瞬间激起无数水花。

    众人连同皇帝在内皆目不转睛盯着池水,果然不出片刻,原本像镜面一样的池水开始搅动,而后有无数小鱼跳出水面,还有大鱼也从水底泛起,摇头摆尾不停地扑腾。一时间,不大的池子里竟挤满了大小胖瘦各种鱼。

    徐兖惊呼:“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鱼!”

    话说紫禁城里的河,就是排水口,居然还有鱼能生存?多么神奇的一种存在。

    刘一焜见之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这些鱼刺多,不好。”

    徐兖一听有点哭笑不得,这扯的太远了吧?不是廷议吗?

    李琚盯着这满池不停被搅动的鱼,忽然脑里灵光一闪,一下明白了什么,他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臣明白了!明白何为鲶鱼的效应?”

    永明帝笑呵呵道:“既然老先生明白了,不妨说出来,朕也听听。”

    “鲶鱼是不安分的,它们一旦被投入水中,同样会让原本安静的鱼变得不安分,那是因为鲶鱼破坏了它们习以为常的旧例,虽然池鱼是被动接受,但也正因此,这池水又活了过来。就好比新政改革就是鲶鱼,它带来的是不适应,本能抗拒,因为改革,让原本一成不变的法度、规矩、惯例全变了,为了重新适应,就不得不跟着变化。”

    “那么这池鱼不停翻腾,也就是在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后生?”

    “呵呵,徐卿这么比拟很生动。”

    “朕也明白了……”永明帝看着那一潭被搅浑的池水,若有所思,半晌,转身看着随他一同前来的朝廷大臣。

    “诸位爱卿,朕之所以采纳廷议,也是为求集思广益,以使事理斟酌至当。朕记得上次廷议还是数月之前,那次比之今日参与者,人数多了不少,最后的结果,朕甚是满意。但朕也知道,你们一直以来担心所有廷议的结果不能拘天子意志,就好比上次廷议结果若是令朕不满意,那么会不会屡次下议?亦或置廷议而不顾以中旨行事?”

    “臣等不敢。”

    “汉置大夫,专掌议论,事苟疑未决,合中朝之士杂议之,自两府大臣至议博士郎,皆得议之。不似以卑亢尊,如盐铁议也……故曰汉之集议有公天下之心。今制亦议,那么朕也想反问诸位,你们可有公天下之心?可做得公天下之事?”

    众人纷纷应诺。

    今日廷议给事中马仕璋也有份参与,他听了这番话,心中微起波澜,公生明,私生昏,是后句,陛下言而未尽,似乎带了另一层意思。

    这层意思或许就是不满?若是不满,他也能体会,因为陛下的不满大都来自言官。但作为天子,历来臣子都怕天子君德缺失,所以才有贞观之治的谏官随宰相入阁议事,宋太祖乃开国之君,也常常违心屈从廷臣的意见。自有君主以来,从来都不缺敢于直谏的臣子来纠君愆,格君心。

    但若是站在君的一面,君又会怎么想?要是言官出自公心,奋不顾身直言极谏,即便杖打戍谪后,能够平冤昭雪获得声望和升迁,即可激励正气,又可鼓舞人心,这无可厚非,只是一旦这种裹挟了私心,被作为一种以退为进手段,那么言辞激烈的直谏就会变味,也就成讪君卖直,实为侵天子之权,陛下对言官的不满,大抵也来于此。

    若是站在百姓的一面,百姓的优乐都取决天子的君德,若君德缺失则天下遭殃,那么纠君愆、格君心,言官以直谏为嚆矢,便在情理之中。

    只是马仕璋想不明白的是,这尊君—罪君,周而复始,仿佛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圈,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窠臼里面。

    “好了,今日廷议到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诸位心中可有了结果?”永明帝继续道。

    “老先生,你先说吧,”他又看向首辅李琚。

    李琚微笑道:“臣刚才就明确表示了,支持光禄寺的改革,所以臣以为‘可’。”

    刘一焜刚才虽与徐兖有小小的争执,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其他人见内阁已表态,也纷纷跟随附议。如此一来,不久前还是久拖未决的光禄寺预算案,就在一场生动的鲶鱼表演下全数通过。

    永明帝面带笑容,显然对结果还是满意。“那么接下来,就请阁老们再辛苦一下?”

    李琚恭谨回道:“臣不敢言辛苦,为陛下分忧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嗯,内阁先草拟一份圣旨,回头再拿给朕,没问题就施行下去,对此次廷议,朕就不另做批答了。”

    “臣遵旨。”

    众人从文华殿再次出来时,已经申时过了,事情终于了结,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一想,原来午膳都忘了用。四位阁老要急着赶回内阁,徐兖则一脸喜气,他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徐兖心情甚好,不等内阁提醒,就主动说道:“四位阁老请放心,先回内阁稍等,饭食很快就会送来。四菜一汤,包您满意!”

    李琚呵呵一笑:“那就多谢徐卿。”

    刘一焜却朝他一瞪:“赶快就行,别的就不用讲究了。”

    徐兖依然笑吟吟的:“诶,您几位劳苦功高,再怎么也不能在饭食上亏待啊,再说我已经向陛下禀明,准备将那一池子肥鱼打捞上来,今下晌就给各位改善改善,先做个酸汤鱼,再来个沸腾鱼片,如何?保证刺少。”

    刘一焜听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言语了。

    “好啊好啊,那我等今天就有口福了,”次辅叶阁老也笑着道。

    “哦~对了,”李琚又想起今日似乎没见到某人,又问:“今日怎没见阑女官?”

    “据说皇后娘娘找她有事,所以没来。”

    “哦……”

    邬阑确实被皇后娘娘叫到了坤宁宫,一大早就去了,而且也确实事关重大,她此时就在东披檐下的清暇居里。坤宁宫是东露顶有安德斋,西露顶有养正轩,东披檐有清暇居,北围廊有游艺斋。这清暇居后来就成了皇后处理宫务的地方。

    邬阑暗自寻思着,太子明年夏天要娶媳妇,她皇后娘娘现在就开始筹划皇太子纳妃的仪式了,皇后还让她在仪式中充任典内,这……她想了半天都没搞懂,皇后为何选她?

    关键是典内在仪式中是负责为太子妃引赞礼的。她虽是女官,但什么这个礼那个礼的,她都不完全懂啊!又怎么去引赞?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王皇后于这次她亲生儿子的婚礼,亦是相当认真,哪怕有违制之举。

    “阑司珍……”

    “啊?臣在,皇后娘娘,”邬阑想的太出神,冷不丁让皇后‘抓住了’。

    “本宫想着,这马上就到年关了,宫中诸事繁多,腊月冬至、元月正旦、三月亲蚕礼、五月太后圣寿、六月册立太子及纳妃等等等等,光这几项大事就够的忙,接下来这半年时间,诸位要辛苦了。”

    “皇后娘娘都身体力行,臣怎敢说辛苦?”邬阑欠身回道。

    “是啊,娘娘贤德,亦是夙夜在公,而我等职责所在,辛苦也是为了助娘娘早日实现宫壶肃清的愿望。”

119【整饬宫闱】

    宫壶肃清?邬阑一听这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邬阑朝说话这人瞟了好几眼,而对方根本就没留意她,只是眼神一直在跟随着王皇后。

    邬阑暗自摇头,这不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后自己琢磨出来的圣意?反正以她对永明帝的了解,陛下似乎从未限制过皇后的权力。

    像每年除了冬至、正旦、万寿圣寿,文武百官除向皇帝进表朝贺之外,也向皇后进笺,皇后千秋也是,不仅年年筵宴,还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每年的亲蚕礼也从未断过。皇后能如此频繁的与外界接触,正是体现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权力。

    但说话那人明显是皇后自己的人,她能说出宫壶肃清的话,是否就代表了皇后的意思?邬阑摸摸自己的下巴磕,心中也在琢磨着,这到底是要肃清什么?

    又或者有人嫉妒她?也未尝不可能,她蹿红太快,圣眷正浓,要说有人羡慕,有人巴结,有人因妒生恨,其实都很正常。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如今她经比初进宫时长进多了。

    “今日本宫让尔等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宫里的诸事安排需要调派人手,虽然去年已然进了新人,但又放出不少老人,这两厢抵消,实际人手还是不足。本宫是想,与其等待每年采选新人,不如就以现有宫人进行重新调配。具体以六尚局为主,好比去年进的新人若有可堪用者,则大胆启用,此其一;其二,宫女当中,若经考核表现不俗者,同样可晋升为宫官;而年老体弱者,若还能服劳者,可安排相对简单、轻松一些的事。那些确实不堪用者,坚决打发掉,宫里也不养闲人。”

    豪嘛!邬阑总算看出一点皇后的意图,这是趁着年底,要开始整顿后宫了。

    嘶……难道……不会与她向皇后提的后宫预算有关联吧?要是有关,这还真是牵预算一发而动后宫全局啊。皇后平日里并不彰显,陛下这一立了太子,果然就马上不同了。

    “对于此次宫人的重新调配,同样包括隶属于乾清宫,太子、诸位皇子公主身边服侍的宫人,当然,于此本宫自会向陛下禀明……”

    妈呀!邬阑心里一惊,这说的不就是俺们?

    “清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严规矩,六局二十四司,要各司其职,尤其尚宫局。李尚宫……”

    “下官在。”

    “六局以尚宫为首,你作为尚宫,说说你局执掌,具体一点。”皇后问道。

    李尚宫起身,敛衽行礼,侃侃说道:“尚宫总行六尚之事,凡出纳文籍皆印署之,若征办于外,则为之请旨,牒付内官监,监受牒,行移于外。本局下设司记、司言、司簿及司闱,司记掌宫内诸司簿书,出入录目,审而付行;司言掌宣传奏启之事;司簿掌宫人名籍廪赐之事;司闱掌宫闱管钥之事。”

    “嗯,很好,”王皇后十分满意,“本宫至今记得初进宫时,当时的老尚宫蔡女官对本宫所说的一些话,她说高祖皇帝严于宫闱之政,遂有后来的《祖训》,其中规定:自后妃以下至嫔侍女使,大小衣食之费、金银、钱帛、器用百物之供,皆自尚宫奏之,而后发内使监官覆奏,方得赴所部关领。若尚宫不及奏,而朦胧发内官监,监官不覆奏而则擅领之部者,皆论死,或以私书出外者,罪亦如此……”

    “今虽已过三百年,但《祖训》依然明若观火,所以,本宫决定自今日起,严规矩便以此为发端。而尚宫局即是总行六尚之事,就要担起总行之责,下设四司亦要严格执行。”

    李尚宫恭谨答道:“是,下官谨记。”

    皇后又道:“另外,宫正司宫正……”

    “下官在。”

    “平日里,宫人皆对你司讳莫如深,那你也说说你司执掌好了。”

    “是,下官遵命。我司主掌纠察宫闱,司责罚戒令。若宫人不供职者,则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奏闻。”

    “嗯,想来本宫的意思,诸位也明了了,尚宫局担起六尚之事,若有不供职者,宫正司司责罚戒。当然,有罚亦有奖,表现突出者,岁时赐赍,赏以官秩,并以所授品调整廪赐。”

    皇后讲了这么多,邬阑也明白了她的意图,就不知皇后要怎么处理她这样的?

    “还有就是,阑司珍……”

    邬阑微微挑眉,想什么来什么?“下官在,”她欠了欠身。

    “虽然你如今在乾清宫行走,但你的宫籍还是隶属六尚,平日出宫办事,亦或随侍御前,同样须向司记申领出入文书,加印之后方与授行,不得差别对待。你可清楚?李尚宫,你亦清楚?”

    “下官清楚,”李尚宫回道。

    邬阑眨眨眼睛,半天才回道:“是,下官清楚了。”

    “后宫里,没有特例,包括本宫亦会谨遵《祖训》。若有犯错,本宫自会领罚,但若宫人犯错,虽不至死,但是一顿鞭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哼!邬阑闻言暗暗冷笑,这就是专门针对她说的。亏的当初造预算时还替她着想,看来还是天真了,果真应了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曲直。是非曲直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利益。

    看来平时还是得向皇帝打打小报告才行。

    邬阑微微一笑,显得温和而恭谨,“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唉,臣真是左右为难啊!一想到每日除负责女官库的诸事宜之外,还要日日到户部报道、历事,历事三年方能从国子监肄业。不仅如此,还要服劳光禄寺,掌光禄寺银库,这银库大使虽流于品外,但却是位卑而责重……皇后娘娘,非臣不想遵守宫规,遵守《祖训》教导,这实在是臣分身乏术啊。娘娘您看……”

    王皇后默然看着她,半晌无语,稍后才哼笑了一声,“阑司珍确实难得一见的人才,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恐我大明自立国以来,都未曾有过……即这样,那么本宫自会向陛下陈情,准你特殊地位好了。”

    “哪里,臣自是不敢与孝慈皇后、仁寿皇后相提并论,这二位先皇后才是大明女性都该敬仰的女子典范,亦是臣心目中的偶像。再说,臣在宫中不敢说就特殊,在履行职责方面,臣与诸位女官也无甚区别,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王皇后一直保持微笑,末了还是点点头,道:“好吧,本宫知道了。”说罢,便不再理会邬阑。

    ————

    直至午正时分,邬阑才得以从坤宁宫出来,此时她早已饥肠辘辘,想了想,还是先把小火招来。

    小火很快来了,笑嘻嘻道:“阑女官,您有何吩咐?”

    “今天廷议结果如何?”

    小火答道:“还没有结果,阑女官,还在议呢。”

    “那么久还没议完?”

    “是啊,不过挺奇怪的,方才小的还见李爷爷从文华殿出来了一下,吩咐人去找什么鲶鱼?后来小的打听是陛下要的,小的就搞不懂了,阑女官你知道吗?”

    邬阑奇怪道:“我哪知道?”

    心中又转过念头,既然还未结束,就暂时不管,还是先去填肚子吧,只是到哪里去蹭伙食呢?

    寻思半天,最后还是去了翊坤宫邬贵妃那里。

    从坤宁宫西庑的龙德门出来,正对广和右门,穿过此门右手第一间宫殿就是翊坤宫。翊坤宫为前后殿的工字形宫殿,邬贵妃通常后殿用膳,后殿两边各耳房三间,西二间连通,为茶室。

    快入腊月,天气已十分寒冷,翊坤宫早早就烧起了地暖,所以邬阑一进到殿内,就如季节已进入春天一般。身上厚重的大氅已穿不住,邬阑赶忙脱下,只剩外面的短袄长裙。

    “姑母……我来蹭饭了,有吃的吗?饿死了,”邬阑一进来就开始大呼小叫。

    邬贵妃正在茶室里小憩,一阵嘈杂打断了她的午休。

    她有起床气,于是没好气的说道:“蹭蹭蹭,成天就知道蹭,宫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用?”

    邬阑却不以为然,笑嘻嘻道:“没短,就是觉得你这做的好吃,要不以后我把月钱交到你宫里来算了,以后你就管我的饭,如何?”

    “不如何!”邬贵妃一口回绝,又懒得与她贫嘴,遂吩咐左右侍女:“去,给咱们阑女官准备些吃的去。”

    “是,婢子遵命。”

    侍女出去准备,邬贵妃又问道:“从哪来啊?”

    邬阑正好有一肚子苦水想找人倾诉,于是说起了皇后的种种改革后宫的举措。

    邬贵妃一听,眼神微凝,而后渐渐专注起来,邬阑倾诉完,就见她那一道秀眉早已拧在了一起。

    “姑母,你说皇后这是啥意思啊?”

    半天,邬贵妃才开口道:“啥意思?你不都说了吗?还问本宫?”

    “不是诶,我是想问皇后她到底有何目的?而且我觉得她明显在针对我诶……”

    邬贵妃眼珠一转,看着她:“针对……是啊,不针对你,又针对谁?说句不敬的,要本宫是皇后,也会针对你。”

    邬阑有些惊呀:“为啥呀?”

    “为啥?因为僭越了……”

120【宫壶肃清】

    邬阑实在搞不懂这些女人的逻辑,亦或说是宫里女人的逻辑。

    一国之君开明,从不限制皇后行使权力,支持她母仪天下,这不仅是为天下女子做表率,还能给女子以勇气,尝试走出闺房去做职业女性啊。她不就是个例子,陛下从未把她看作是一个只能生孩子的后宫女人,而是给她机会证明自己同男子一样,是对朝廷、对国家有用处的人。

    怎么就非得自己把自己往套子里钻?然后美其名曰为贤良淑德?

    邬阑端详着邬贵妃,心中惦量了半天,还是把话问了出来:“姑母,怎么我就成了僭越?难道女子就只能呆在规矩铸成的四方天地中?不能有半点所谓的‘逾越’?”

    邬贵妃眼神微凝,同样打量着她,半晌,笑了笑:“怎么?觉得姑母教训的不对?”

    邬阑一时不知从哪解释,说女子同样可以享受男子的待遇,然后给她讲女权?讲平权?她不会认为自己是疯了吧?

    “一个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有千万种可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或许是儿时的一个梦想,或许只是有优秀的人在前面做榜样,而她想向优秀的人看齐……人不怕怎么想,就怕什么都不想。”

    邬贵妃脸上露着模式化的笑容,尽管这笑容看起来是多么亲切和煦,但邬阑深知,这样的笑容背后,有一颗非常硬的心,毫无同情之心。

    邬阑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情,也没了心思说话,她垂眸下来,考虑是否还继续呆在这里,或者立马抬脚走人。

    想了一会,终于说道:“看来姑母这顿饭是没口福吃了,邬阑这就告辞,下回……以后再来看望姑母。还有,这天寒地冻的,您自己也当心身体,平时还是多做做运动,那样才对身体好,别成天老呆在暖气房里。”

    说完起身,很快就出了后殿茶室,跨上穿廊。

    邬贵妃并没有阻拦她出去,只是静静的看着。穿廊上正好碰见端着饭食的婢女,邬阑与之擦身而过。婢女一惊,轻呼:“诶?阑司珍……”

    邬阑似乎并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往正殿走去,正殿后门洞开,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面最后一道屏风。邬阑绕过屏风,很快便消失无影。婢女丈二和尚一样,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屏风那里。

    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手中还端着饭食,是一碗香喷喷的扁食,撒了几滴香油,混着葱花的香味能飘出老远,还配了两碟爽口的小菜。她想了想,只得继续进了后殿,将饭食随手交给小丫鬟,然后挑帘进了茶室。

    “娘娘,阑司珍她……”

    邬贵妃歪着头,用单手支着,双眼微闭似乎在小憩,婢女不敢太过打扰,遂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过了许久,久到婢女以为贵妃真的睡着了,但却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唉,那孩子……”

    婢女小心翼翼又问道:“阑司珍她……怎么突然就走了?”

    “坤宁宫那位,又要开始折腾后宫了,我只是想提醒她一下,哪曾想她……”邬贵妃懒洋洋的回道。

    “折腾……”婢女稍稍皱眉,“那位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难道就忘了前几年的事?”

    “哼~”邬贵妃哼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已立,她觉得熬出头了呗。”

    “唉,真是搞不懂,”婢女无奈摇摇头,“为什么有人总喜欢折腾?难道还要像上次一样,不折腾出几条人命不罢休?”

    “别说了……”邬贵妃突然皱起了眉头,一脸难受的模样,“拿过来……”她伸出手指着地上一只痰盂。

    婢女一愣,但瞧她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一手捂着胸口,一副想呕吐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抓起痰盂递到她面前。

    贵妃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什么,脸色依然难看,呕无可呕,人却十分难受,她一把推开了痰盂,然后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就好似一朵娇弱得令人心疼的花朵。

    “快倒杯温茶来!”婢女放下痰盂,厉声吩咐道。

    然后抽出丝巾给她擦擦嘴,连声安慰道:“茶水就来了,先漱漱口。”

    小丫鬟递上温茶,又拾起痰盂等在一边,婢女接过茶水递到嘴边,“漱口,漱了婢子再给您拿些酸梅子来。”

    邬贵妃依言做了,末了倚在榻边,好似大病了一场,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直到婢女拿来梅子,放进嘴里,一股酸味直冲脑门,她似乎才感觉好了一些。

    “娘娘,您……这样多久了?”

    “也就最近吧,算算小日子,感觉也没差几天呢。”

    “您的小日子通常都不准呢,这次您……会不会就怀上了?”

    “唉,”邬贵妃轻轻叹道:“现在说不好,只有再等些日子看,不过……”

    她又顿了顿,继续:“通知下去,凡在翊坤宫的人,全部噤声,不准泄漏半点风声,违者杖毙!”

    婢女神色严肃:“是,婢子记下了。”

    邬贵妃又蹙眉想了想,道:“把饭食用食盒装了给那丫头送去,想必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地方蹭,送她住处去。”

    “好,婢子这就吩咐人……还是亲自去送吧。”

    ————

    邬阑果然回了乾东五所她的住处。

    她从翊坤宫赌气出来,也一下找不到地方再去让她蹭饭,遂只得怏怏地回了乾东五所。肚子依然还饿着,回到住所就一头栽在床上,脸朝下,用被子拢着。

    小侍女赵寿进来瞧她,嘴又开始叭叭着:“阑女官,吃了吗?怎么趴着啊?哎呀,阑女官,冷不冷,要不奴婢给您燃火盆吧?”

    邬阑只觉呱噪,又把被子拉过全盖在头上,嘴上还嘟囔着:“出出出出去……”

    赵寿一下没听清,以为同意让她燃火盆,于是答道:“好嘞,奴婢这就去。”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没多久邬阑又翻身坐了起来,长倏了一口气,心下非常懊恼,恼自己还饿着肚子,还恼自己太过冲动,对邬贵妃无缘无故就发了一通脾气。

    赵寿复又回来,身后还跟着贵妃的贴身婢女。

    “阑女官,殷姐姐来了,说给您送吃的来?原来你还没吃呢?刚才怎不告诉婢子一声,也好……”

    “行了,赵寿,你出去吧,”婢女一拍她的肩膀阻止她再唠叨:“去把火盆端进来,这屋子太冷了,跟冰窖一样。”

    “哦,好……”

    赵寿出去,婢女这才端着食盒放到槛窗下的方桌上,打开盖子,一股食物的鲜香就飘了出来,瞬间飘满整个房间。

    这香气直往邬阑鼻子里钻,立马肚子就有了反应,“咕咕……”肠鸣声异常清晰,连隔着老远的婢女都听清了。

    “扑哧~”婢女一下就笑了,“还不动?再不吃都凉了。”

    邬阑这才哦了一声,下得床了来,走到槛窗边坐下。只看了一眼食盒,顿觉舌底生津,也不顾什么礼仪,拿起筷子就开整。

    邬贵妃做事就是妥当,邬阑边吃边想着,知道她没地蹭饭就给她送了过来,生怕冷了,还贴心的用小炉子煨着。

    “你……待会儿回去,替我给姑母道声谢……”邬阑嘴里还没咽下就含混不清的说着。

    婢女笑笑:“晓得了,你先吃,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一碗热腾腾的扁食,还加了些辣油,无比鲜香爽口,邬阑最后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喝完她额头也冒了一层汗出来。

    婢女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吃完了又麻利的收拾起碗碟放到食盒里,准备待会提走。然后又为她重新斟了新茶奉上,这才坐下与她说话。

    “阑司珍刚才,怕不是误会了我家娘娘的意思。”

    邬阑手捧着茶,边喝边听她说,此时她心绪早已平稳了许多,虽是喝茶,但耳朵却在仔细聆听着。

    “中宫皇后,几年前就搞过一次所谓‘宫壶肃清’,那时……其实在奴婢看来,是一次很不成功的整顿,整个后宫不但怨声载道,而且有好几个姐妹也因为那场肃清,而失了性命。”

    邬阑闻言,颇为惊讶:“那时是因为什么要搞肃清?”

    “唉……”婢女不禁叹了叹,“要说原因……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受了谁人的怂恿,突然就提出要整顿后宫,而且一不说原因,二不说须整顿哪里?直到宫正司的人和六局的尚宫们,连同皇后宫里的嬷嬷,将乾东、西五所,一并六尚局里外都翻了遍,还不肯罢休,还要求东西六宫自行内查,主动交出‘犯错’之人……”

    婢女越说脸色越冷,而邬阑却越听越心惊:“那最后查到什么了?又到底是纠察什么错,要如此兴师动众?”

    婢女冷笑一声:“婢子是不知道那些‘犯错’之人到底犯了什么错?或者什么罪!这其中还包括很多低阶的嫔。”

    “那……”邬阑更加惊讶:“陛下就没阻止吗?”

    婢女嘴角勾起一抹笑:“陛下?”

    “哦,”邬阑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有。”

    婢女长长吐出一口气,缓了缓,继续道:“婢子说这些,也没有其它意思,就是提醒阑司珍,对于坤宁宫,要长个心眼。”

121【资本北上】

    一进腊月,就意味着一年快到头了。

    宫里在年末都会很忙碌,包括皇帝在内。像冬至日就有祀天,以前是正月里的大祀,后来改成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祈谷礼在正月里上辛日举行。但如今却又都改了回去,所以正月的天地祀也是一年中极为重要的祭祀,其次是祈谷礼。

    正月第一天还有大朝会,因正月一日谓之‘三朝’,即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正旦大朝会就是百官朝贺皇帝,命妇朝贺太皇太后、皇太后、中宫,及百官朝贺东宫。

    参与者除了文武百官,还有亲王、外夷贡使,朝贺之后还有大宴,以宴来款待参与朝贺的人。

    正月里还有上元鳌山灯会,这是从永乐朝就定下的。元宵节百官会放假十日,与民间放灯十日皆从此制,十五这日,皇帝赐文武群臣宴,然后赴午门观鳌山三日。

    腊月初八这天,因是常朝,所以百官上朝之后,很快便结束了,然后永明帝赐下腊八粥。虽是一碗简单的腊八粥,但也是充满了仪式感,先期数日,就要将红枣敲破泡汤,直至初八早晨,加上粳米、白果、核桃仁、栗子、菱米,一起熬粥。粥熬好,先供于佛圣之前,而后户牖、园树、井、灶也一并供上,然后才是吃粥。

    早朝结束,永明帝没有再招臣子继续议事,遂回了乾清宫。不久,就有内官监的掌印来禀,请办正月十五的灯节烟火。

    灯会承办者一般都是内官监和钟鼓司,像鳌山灯用到的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火、火人、火马等,都是内官监供应。向陛下请办,其实就是向他申请筹办经费,经费足,灯会才会璀璨夺目。

    一提起钱,永明帝自然就想到了宫里谁在管他的钱袋子,“伴伴,去叫刘炳和邬阑过来,”他吩咐道。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郑伴伴应下,立马遣人去寻两人过来。

    很快,邬阑拿着帐本就来了乾清宫,随后刘炳也到了。

    御马监章掌管了三宫宫庄之外的整个皇庄,皇店,以及草场,每年为宫里创收近三十万两白银。除了这笔收入,各地的镇守中官也多为御马监宦官出任,其主要职责之一就是采办土仪贡品,过手的钱钞银两及作为支付手段的盐引更是无法估算。

    刘炳知道陛下找他所谓何事,今年可谓是大赚的一年,光从收入上来看,就比去年有大幅增收。所以此时的他心情格外好,甚至可以想象当陛下知道今年收入那个具体数字之后,会龙颜大悦。

    刘炳心情不错,看邬阑也觉得比以往顺眼多了,当然他也清楚,今年收入能增加,有赖于邬阑牵头的那几个大项很快有了收入。

    “刘炳,你那里今年收成如何?”永明帝直接开问。

    要说年底自然也是各衙门最忙碌的时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算总账。后宫、内官同样不例外,像邬阑还掌管了东裕库,同样要年终扎帐。

    刘炳早几日就核算好了御马监今年的收入,心中有了谱,此时他便从容不迫的回道:“回陛下,今年较去年有大幅增收,共有这么几项收入增加明显,待臣为陛下说明。”

    “好啊,你都大致说一说,朕想听具体一点的。”

    “是,首先就是草场税田的子粒银,此一项因为一直沿用每亩征银3分的惯例,收成每年出入不大,不过臣要说的是,今年的征收工作,比以往各年都顺利得多,而且所欠逋赋也征缴了不少回来。”

    “哦,这是什么原因?”

    “臣遣人去打听过,大概就是今年开始,草场佃户与赛马场大都有了合作,地里只要有收成,基本都被赛马场收购,而且是当场银货两讫,概不赊欠。所以今年佃户的日子比较好过,基本都有盈余。他们不仅今年好过,听说赛马场还预定了明年的收成……想来越往后会越好吧。”

    永明帝欣然一笑:“如此甚好,佃户有盈余也是他们该得的,只是朕要提醒你,不可趁机随意调高子粒银,懂了吗?”

    “臣明白……再说皇庄一项,同样因惯例是每亩征银三分,所以此一项出入也不大,每年子粒银十万有余。而皇店除京师九门,及张家湾、宣府、大同等处收十万两,还增加了两京赛马场,此一项就收入近三十万两。”

    “多少?”永明帝乍闻,有些没反应过来。

    “陛下,此一项收入近三十万两,”刘炳重复一道,顺便再补充一句:“也就是以往草场、皇庄、皇店收入之总和。”

    “嘶……朕记得赛马不是明年三月才正式开始吗?”

    “是,但目前这笔收入来自南京马场,要是京城赛马一开,呵呵……还得再来个三十万两吧,臣估计。”

    永明帝有些不敢相信,又转问邬阑:“邬阑,赛马场真的收入这么高?”

    邬阑很淡定的回道:“陛下,您是两边马场的大股东,南京的马场每季度分红一次,一年四次,累计下来也就是这个数,再说也不光您分了红,凡是入了股的都分到了。如今南京那边已基本走上正轨,越往后分红越多,陛下您往后真的会数钱数到手抽筋。”

    永明帝佯装生气道:“胡说,什么手抽筋!”他再怎么佯装,还是止不住嘴角往上翘。

    邬阑又道:“但陛下,您也别开心太早,因为您距离百万富翁还差的远呢,所以以后还得努力赚钱。”

    这话表面看十分放肆,但却戳中了皇帝的心思:“呵呵,好啊!朕以后就等着……那啥?手抽筋。”

    皇帝难得调侃,刘炳自然也跟着一起笑,但眼神里却藏不住诧异,他朝邬阑乜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皮,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心思。

    “那好,邬阑你再说说你那边的。”

    “是,陛下,”邬阑早就等着了。

    “因为臣是头一年接手东裕库,若是只有与以往比较才能得出臣努力一年的成果,那么就不得不说,臣胜之不武。”

    “嚯,口气挺大啊,”永明帝才听她讲头一句就笑了。

    “臣不打诳语,臣刚接手帐本时,都是去前年的账,今年呢……说实话,收入不错,当然是跟未接手前相比。就拿现银收入来做比较,去年结存为三万两有余,到今年上月为止,结存现银为三十八万两,零头就不说了。”

    “多少?三十八,万两?”永明帝又一次愣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数字比之刚才刘炳报的数字还让人吃惊。

    “也就是说,现银收入整整翻了十倍多。”

    刘炳也吃惊不小,眼中满满的怀疑,但听邬阑继续道:“其时按理说也达不到这个数的。”

    “那为何又是三十八万两?”皇帝追问道。

    “因为六合地价飞涨的时候,臣那时就替陛下做了点小投资,光投资一项的盈利,就有近二十万两银子。所以,臣为什么说胜之不武也就在这,这种机会不可持续,一般都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你是说……南京搞土地拍卖的时候?”刘炳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邬阑依旧淡定道:“陛下,还记得臣说过,在六合所发生的事,它本质就是一场游戏,就像击鼓传花,只要不是最后一个,就是稳赢。这场游戏中,有人赢钱,自然就有人输钱,一般来说,输钱的是绝大多数。”

    “阑司珍,那你怎么就能赢那么多钱?”

    “这么说吧,一是要有眼光和判断,二是要懂得见好就收。因为你不是那个游戏的操纵者,一般人看涨跌以为都是水到渠成,其实不然,那都是大资本在背后操纵的,资本背后就是人。所以,作为财力有限的个人,想要参与这种游戏,见好就收至关重要。”

    “谁是幕后操纵者?”

    邬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陛下,操纵涨跌的,都是资本……背后的人,小人物就随波逐流好了。”

    刘炳一直是耳朵竖得老高,显然在认真听邬阑说的话,当她说到赢钱只是少数人时,他垂下的一只手不禁下意识的搓了搓。

    永明帝呵呵一声,虽然赚钱让人心情愉快,作为皇帝也不必太过喜形于色,此时他又想起了灯节……

    “既这样,正好今日内官监来请办灯节,朕就想……”永明帝想了片刻,又道:“伴伴,去年灯节支了多少银子给内官监?”

    “回爷的话,去年鳌山灯会大约花了三千两左右,太后她老人家又单独出了一千两,总共就是四千两左右。当然,后来您将这一千两还是补给了太后宫里。”

    “哦……那你看今年要不要再增加?”

    “诶呦,这奴婢可说不好,去年灯节也挺热闹的,除了宫里制作的灯,还有外任官员献的灯,以及江南、闽中等地献上的灯盏,所以才丰富多样,今年嘛,奴婢以为还是可以酌情加一点。”

    “陛下,”邬阑又开口说道:“臣刚才给您报结存时,只报了整数,还没报零头呢,零头是八千多两有余,可以将这零头拿去办灯节啊。”

    “呦,瞧阑司珍说的,八千还是零头……”郑伴伴笑着道。

    “你的意思是拿出八千两来办灯节?这可比去年多出一倍来。”

    邬阑点点头:“是,上元也是重要的节日,若是朝廷隆重办节,其实利大于弊,一来可以笼络民心,二来也可以拉动民间消费啊。您想啊,陛下,一般年节百姓兜里有几个钱的,他们不可能光看灯吧,肯定是买买买和吃吃吃,灯也看了,钱也花了,心里还高兴,做买卖的也挣到了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和谐了……天底下最美好的事,也不外乎如此了嘛。”

    “切~,你倒是挺会找理由,”皇帝嗤笑一声。

    “爷,奴婢也觉得阑司珍说的有道理诶,”郑伴伴帮衬了一句。

    “嗯,这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

    刘炳和邬阑两人向皇帝交代完了账目,便一同出了乾清宫。

    路上,刘炳叫住邬阑,问道:“阑司珍,咱家有一问题不知能不能向你请教?”

    邬阑一笑:“刘公公客气了不是?你我二人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在下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先谢过阑司珍……是这样的,不知你最近有没留意,或者听说,就是保定、河间一带的土地买卖价在涨?”

    邬阑一听保定河间,忽然一激灵,一下反应过来:“是雄安经济区?”

    刘炳默了默,点头道:“对,就是那什么经济区,而且正是白洋淀附近。”

    “地价涨了多少?”她又连忙追问一句。

    “不敢说很多,跟往年相比,两三成还是有的。京畿附近的土地买卖价几十年都不会变一下,现如今涨了二三成,这就很反常。但问题是,凡是手上有地的都在惜售,你也知道京畿之地,土地大都在皇室勋戚手里……”

    邬阑一听刘炳这话,立马意识到,刚才还在说资本的游戏,看来资本搞的击鼓传花马上要传到北方来了。不过想想时间也差不多,六合那边如今应该有所降温,六合降温是降温,但热钱肯定不会降温,还会流向下一个有钱途的地方。

    “也许之前在六合炒地皮的,可能如今就在京畿附近,他们开始低吸了。”

    “低吸?”刘炳思索片刻,又问:“低价买地?”

    “对,就是这意思。”

    “但是……难不成他们能从勋戚手里拿到土地?”刘炳十分迷惑,他作为御马监首领,地位尊崇,能在京畿附近拿到的土地都有限,何况是外地的商人?

    “这就不清楚了,”邬阑见他一脸认真严肃,心知他在想什么。

    不过她无所谓,但他的话也提醒了她,既然资本都到了这里……还是先观察观察,看他们会怎么做,或者判断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

    但是怎么观察呢?邬阑蹙着眉头冥思苦想……

    “诶,有了!”她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办法。

    “阑司珍,你又想到了什么?”刘炳问道。

    “哦,没有没有……”邬阑摇着头打着哈哈。

122【耶稣会的生财之道】

    在寒冬到来之前,方四维就已经好生体会了一把资本带来的冰风暴。在风暴席卷过后,留下了一地的鸡毛……如今想想都还历历在目。

    地价是降下来了,可那一地鸡毛要打扫起来并不容易,幸好那时他当机立断,听了他人的劝,行平粜之术才稳住了六合本地的物价。否则新一年来临之季,六合就真的要百业凋零了。

    方四维心有戚戚焉,每每梦回之时,依然会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他更加能体会那句‘万乘之国有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有千金之贾,然者何也?国多利失……夫民富则不可以禄使之,贫则不可以罚威也。法令之不行,万民之不治,贫富之不齐也’。

    “所以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啊……”方四维独自在省观堂里自我反省:“而一孔者,非国君不能为之啊。”

    “县尊又在反思了吗?”黄师爷都进来好一会了,方四维居然没有发现。

    “利出一孔,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亦在君?可是想说这个意思?”

    “对啊!”方四维击节称叹,“师爷果然学富五车,令人佩服!”

    “嗤~,你就少拍马屁了,”黄师爷有些不屑。“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要是国君不对商人严加约束的话,那确实……”

    方四维有些惊讶:“你也有同感?”

    “如今老夫算是真正理解了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商人手中虽然没有兵器,但一样可以杀人,而且不见血,比真刀真枪还有杀伤力。民不聊生才是可怕,难怪秦王会杀吕不韦……”

    “关键不在秦王杀不杀吕不韦,而在商人要是个个都想当吕不韦,这才是最可怕的。”

    黄师爷闻言,神色一凛:“你说的没错!个个都想当,那就要翻天了……”

    “不过有一点,应该说比较万幸,”方四维笑了笑,“就是商人手里确实还没有兵器,而他们也怕死。”

    师爷眉尾一挑,瞅着方四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说……”

    “所以我决定给陛下进万言疏,来说明此次六合土地事件之始末。”

    “好!那老夫就等着拜读县尊老爷的大作。”

    方四维粲然一笑,过了片刻又问:“对了,黄师爷这会来,所谓何事?”

    “哦,是这样的……”师爷整理一下思绪,道:“记得上次你提过一嘴说,想在六合建丰备粮仓之事,当是我还留了心。”

    “诶,对啊,我是有此打算,师爷今日提出,可是有什么想法了?”方四维一听这是当务之急的正事。

    “想法不敢说,我是查阅了以前的县志,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应天府内,除了六合其它各县都有社仓、义仓,独独六合从未建过此类民间粮仓,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为何六合没有?”

    “你忘了?我俩一起走访过的绅衿里老,他们也说过六合只有预备仓,只存放官粮积谷,就没有社仓义仓。”

    “就是记得,所以才去查县志,而且我还查了历年六合的积谷账目,岁该积谷也只有三百石。若是再往前翻,其实不难发现,岁该积谷数一直在降,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发生大的灾荒,这三百石真的就是杯水车薪。”

    方四维摇了摇头:“这就只说明一个问题,这些年朝廷并没有重视粮食的生产,而对于把本该用来种粮的地改种其它作物,朝廷也没有拿出相应的对策来加以限制。”

    “去年吧,我记得就是南京的右都御史曾上疏建议各府州县要修仓廒、谨积储,也不知天下有多少府州县在响应?”

    方四维默不作声,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

    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总之,不管别处,先把本县的粮仓建起来再说。”

    “我的意思,要不再召集一次本县的绅衿耆老议事?就商量怎么建丰备仓?”

    “也好……”

    ————

    邬阑想到的办法是把京城报社两主管找来,去打听在京城的法兰西耶稣会的金融活动。至于为什么会打听耶稣会,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绝不能轻视耶稣会这样的新宗教团体。

    “阿叔、柯先生,你们呢,就把报社的人手全派出去,反正广撒网,只要是有点用的消息都给打听回来,咱们再汇总。”

    舒岱宗想了想,问道:“要打听哪方面的消息?”

    “呃,其实我也说不好,反正个人判断吧,只要觉得有用,就记下来。”

    “那行,探听消息嘛,报社还是经验丰富滴,敢说不出三天,连谁家老婆睡觉打呼这种事都能打听出来。”

    “这种事都能知道?妈呀,难不成你们报社还在别家安了窃听器?”

    “啥叫窃听器?”柯先生不禁好奇问道。

    “呃……没啥!”邬阑一下说快了,连忙把话岔到别处,“还有啊,上回你说南堂的神父在京城开了两家钱庄,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不是两家,是三家,”柯先生纠正道,“听说开这三家就一直波折不断……”

    邬阑眼睛一亮:“诶?柯先生是不是又打听到什么?快说来听听。”

    “嗨,也是道听途说,我那小舅子的媳妇的大嫂的妹妹的男人,就在南堂里当差做跑腿的活路,平日里就爱打听个八卦呢。”

    “嘶~,这关系还真复杂……行,你继续。”

    “听说是他们认为开办钱庄有违什么伦理,这话是他们一个大神父说的,放债收利者之所以犯罪,因为他们损害了付出利息借钱的人。”

    “这话说的有道理啊?”邬阑不禁点头赞道:“放高利贷就是害人不浅。”

    “但那人解释说他们神父是迫不得已才放债的。”

    “此话又怎讲?放债还迫不得已?”

    “是啊,当时我也这么问那知情人,他说,因为他们现在这个耶稣会跟过去那个耶稣会不是同一个会,他们现在这个要受澳门的制约。因为他们一年才接受一次汇钱,要是被制约了,生活都没法生活,更别说建新的教堂。”

    “哦……”邬阑这才稍稍明白了一些,感情是财务是被别人拿捏住了,所以才想另谋生钱之道。

    “还有,他们投钱办钱庄,也是为了他们的什么传教事业,传教应该很花钱吧,我想。毕竟我大明江山宽广,要从澳门进入腹地可不容易,要先水路再陆路,然后再水路,走一趟盘缠都花不老少。”

    “的确,从澳门到京城我估摸着有两个‘两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要是盘缠不够,他们就只有一路乞讨,更别说还传教。”

    舒岱宗道:“我明白了,他们这是怀着出世的心来做入世的事。”

    “哈哈,有道理啊,”邬阑笑道:“不过也难为他们了,按我们俗语说就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妙啊,这句总结的精妙!”

    邬阑又问:“他们一般放贷给什么人,知不知道?”

    柯先生又回忆了一下:“这就没听说了,不过,以我估计……可能不会是靠几个小钱养家糊口的百姓,他们那些神父都挺乐于结交名流。”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懂了,”邬阑一下就反应过来:“上回捐资修路不就是,他们一再说不要任何回报,我当时差点以为他们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了。”

    “他们的前辈不也是这么做的,那个利前辈。”

    “不过我有些疑惑啊,”舒岱宗又问道:“办钱庄也不是你有钱就能办的吧?”

    “舒先生有何高见?”

    “因为这次在南方跟不少钱庄主有过交道,所以大概知道一些,好比开钱庄不可随便开的,须得同业者五人联名保结,并纳捐四百两,禀官批准,皆带无限责任。而且伊始业务也以短期存放为主,浮欠计日起息,所发庄票半月为一比期……”

    “总结来说就是,要办钱庄,一要同业联名保结,且有人敢为你担保;二是其经营的业务必须是官府允许下才行。”

    “京城这地,说难听点,砸一块石头下去都能砸中一个当官的,所以也难怪他们喜欢结交名流,应该与官府的关系也不错,这样就有了一个质量相当高的熟人网,往后想做任何事都会有人帮衬。”

    “说的也是……看来咱们报社还得多向人西洋神父学习,多结交一些名流,这样消息才更灵通。”

    三人一通分析下来,邬阑似有所悟,要是耶稣会提出想购买土地,凭他们良好的人际关系,应该也不是难事,况且京城还是有不少落魄的勋戚贵族,他们没银子但手里土地多少是有些的。

    “二位,还有一个探听方向你们也要留心,就是他们手里拥有多少土地,尤其是京畿附近的。最近有没有交易土地,都跟谁交易的,还有买卖价如何……都最好打探清楚。”

    舒岱宗两人一听,都不约而同眼睛一亮,柯先生问道:“小东家,是不是最近有什么风声啊?”

    “是啊,南方那边的大财主是不是到京城来了?”

    邬阑笑了:“你俩还真是联想丰富,”她又沉吟一下,再道:“雄安经济区没忘吧,以往数十年不变的地价,最近已涨了两三成,不奇怪吗?”

    “哈!果然有名堂……”

123【新发地】

    腊月的京城,要吃到新鲜蔬菜水果的确不容易,但还是有,好比菠菜、水萝卜、笋子,以及箭杆白菜。有钱人家就要丰富一些,可以用‘穴地煴火’的法子,在冬季种一些反季蔬菜,这种被称为‘洞子货’,不是一般人家能吃的起的,黄芽就是洞子货的绝品。

    水果在宫里的品种要比外面多,有许多南方运来京城,专供皇室享用的水果,好比剥落(菠萝),从澳门传入广东,再从广东输入京城。邬阑就喜欢吃菠萝,喜欢那种酸甜的口味,她上辈子都没这么喜欢吃,这辈子反倒爱吃了。

    或许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吧,在经历过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以至于养成的惯性思维就成了:什么都不缺才是理所应当的。

    而在当下,‘理所应当’就成了对这个时代最可笑的误会,即便它已经很接近于现代,又或者以为只有现代才出现的品种,其实这个时代大都已经存在。只不过唯一的差别在于,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不同而已。

    好比京城的冬天,平民想吃洞子货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付得起高昂的金钱就行。所以,那句‘没有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在任何时代下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邬阑给翊坤宫送了一筐水果,其中就有菠萝,这是她从乾清宫陛下那里刮来的水果,她只留了一个菠萝给自己吃,剩下一筐全给了邬贵妃。冬天里水果本就稀缺,即便是后宫里皇帝的那些大小老婆,也不是人人都有份。

    有时候,邬阑也会觉得进宫当差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生活优渥,尤其女官,在饮食、生活、看病等各方面,的确要比外面强多了。

    宫里的女官,无论生活方面,还是受教育程度,都堪比小富小贵之家的闺秀。

    闺秀在冬天可没有菠萝、黄芽吃,但邬阑有,这种差别就来源于宫里有‘菜篮子’工程,而百姓没有‘菜篮子’,宫里的菜篮子就在上林苑。

    上林苑有四署,蕃育、良牧、林衡、嘉蔬,分布于京城内外不同地方。嘉蔬署的菜园子在广宁门外白纸坊的观音寺;林衡署负责果树栽种,在石景山东南一片古树参天之处;良牧署在顺义西北境,为皇家豢养牛羊之所。

    蕃育署为上林苑管理机构,在去城七十里处的采育镇,辖其他三署,即所谓‘外光禄’,此处风土之饶,川泽之秀,不亚于燕京十景,同样也是帝王游赏之地。

    其北五十里处即为南海子,同样隶属于上林苑,但由宦官提督。郑珰除司礼监掌印外,还掌天财库印,并提督御司房、御酒房、上林苑海子。

    郑珰与邬阑关系不错,所以什么新鲜瓜果蔬菜,皇帝有一份的,她都能有一份,而她的火锅店菜品丰富也是得益于宫里这些‘菜篮子’工程。

    ‘菜篮子’是个好工程,不光可以解决吃饭问题,还可以解决人口就业问题,每年那么多自宫想当太监的人怎么解决就业,南海子的海户无疑就是一个途径。

    再说,光禄寺的预算案虽然通过了,依然还有诸多问题尚没解决,比如供应。光禄寺一年几次的会估,就成了许多铺行借机发财的机会,问题是,百姓能从中受益也可以,但往往事与愿违,诸如乳饼麻绳菜果粗瓷等小行,与其卖给光禄寺,真还不如自己做买卖挣钱。

    所以,在光禄寺整个供应链当中,真正赚着钱的是那些民间揽头,吃亏的除了中小铺户,还有光禄寺这个冤大头。至于有无内外勾结的利益输送?肯定有,没有输送哪来什么民间揽头吃差价。但这个倒也不用着急,如今光禄寺面临业务结构调整,规章制度可以在调整中慢慢完善。

    邬阑想趁着年底各部都有钱,尤其皇帝手中私房钱不少,就想怂恿徐兖和永明帝拿出一些钱来做‘投资’。徐兖一到年底就忙得不可开交,从腊月一直要忙到开春。

    但禁不住邬阑的死缠烂打,“徐老大……”如今她都直接称呼老大。

    “老大,对付那些无良中介揽头与其惩治,不如都收编。”

    徐兖眼睛一瞪:“你说的好听,怎么收编?你当是水泊梁山好汉被朝廷招安纳?”

    “也差不多吧,只不过不是被朝廷招安,而是让市场去招安。”邬阑笑着说道。

    “市场招安?”徐兖一听不气反笑,“嘿嘿,市场是什么?又怎么招安?”

    邬阑知道他不理解,于是又耐心解释:“老大,咱京城这地有四方之货,不产于燕而毕聚于燕,凡山海宝藏,非中国所有,那些远方异域之人,都不避间关险阻,而鳞次辐辏,以故蓄为天下饶。所以您瞧,其实京城不缺物资,唯一缺的是一个大大的市场。”

    “多大的市场能容下南来北往所有的百货?”

    “咱不求容下一切商品,只要柴米油盐酱醋茶,跟蔬菜瓜果就行,要是这个市场由官方主导的话,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买卖双方可以当场成交,市场只抽成就行,这样不就不怕被中介揽头欺负了?”

    徐兖沉思一晌,问道:“你是想要光禄寺牵头来成立这个什么市场?”

    “对啊,”邬阑一拍大腿道:“正是!与其每年会估时间一到就被人故意抬价,不如自己组建市场。您想啊,谁敢在咱们的市场上故意哄抬物价啊?谁敢在咱们地盘上欺压中小铺户啊?”

    “那你说的这个市场要建在哪里?才容得下成千上万的铺户?”

    邬阑仿佛胸有成竹,道:“关于地点我都想好了,就建在……南海子附近最好。”

    “嘶……”徐兖不禁琢磨开了,要说他完全不动心是假的,只是还有些顾虑,“为何要选那里?南海子可是皇家禁苑,一般人可不好逗留那里。”

    “我说的是附近,不是南海子里面,就在大红门外面就行啊。主要考虑交通便利,离采育镇也近,一旦那里形成了市场,运输也很便利。一期可以建在那里,二期还可以在保定府新城县再建一个市场,这样的话,整个北直隶的蔬菜瓜果米面粮油的供应就有保障了,往后就再也不用大老远从南方运过来,直接在市场一站式搞定,这多好!”

    “听你这意思,一个不够还要建两个市场?钱谁出?”

    “嘿嘿,早为您想好了,”邬阑依旧笑嘻嘻道:“一半钱光禄寺出,一半钱请陛下出。”

    “陛下?”徐兖不禁奇怪,“要真打算建个市场,光禄寺出钱也是应该,关键……你觉得陛下他会出?”

    邬阑笑眯眯的点头:“陛下一定会出的,”语气间颇为肯定。

    徐兖不太相信,不过话都说到这了,他还是考虑了一下,说道:“你要能说服陛下出钱,我自然也能答应下来……”

    “好,就这么说定了!”

    邬阑就这样兴冲冲地去了乾清宫找皇帝,结果没想到扑了空,永明帝不在?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去了翊坤宫。

    又从乾清宫西庑的龙德门出来,径直穿过广和右门,就到了翊坤宫。跨进垂花门,穿过甬道来到殿前,殿前有一座屏门,两边还各有一对铜凤、铜鹤的铜炉。

    邬阑躲在屏门背后,顺便招来一个小宫女,偷偷问道:“诶,我问你,陛下跟贵妃在哪里?”

    她本以为躲在屏门后就没人看见,其实不然,她自打进了垂花门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瞧个一清二楚,只是没人拦她而已。

    小宫女抿嘴偷偷笑,末了还是回答了她:“陛下和娘娘正在后殿茶室。”

    “哦……好吧,多谢啦。”

    邬阑得了确切信息之后,没有从翊坤宫大殿穿过,而是下了踏垛绕到配殿旁的抄手游廊往后殿走。走到穿廊上又‘鬼鬼祟祟’的进了后殿,结果被乾清宫的虎子大总管给拦住。

    虎总管冷冷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一点也没有要讲情面的意思。

    邬阑只得嘿嘿笑了两声,小心试探道:“虎总管好啊,嘿嘿,下官找陛下有事,麻烦您老人家给通报一声?”

    虎总管巍然不动,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他不动,邬阑一下还没折了,不过耳朵却听到了茶室里飘出的说笑声……她灵机一动,忽然提高了声音喊道:“陛下,陛下~,臣有事禀报啊,臣有……”

    说笑声戛然而止,半晌,她又听见一声叹气:“让她进来吧……”

    邬阑计谋得逞,‘无奈’地看着虎大总管,然后两手一摊:“虎总管……”

    虎子哼了一声,才慢慢放下阻拦她的胳膊,往旁边闪开半步。邬阑一蹿而过,很快闪进了茶室。

    一进到茶室里,熏人的热气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邬阑刚在寒冷的室外呆了一会,还不觉得怎样,乍一进到暖气十足的室内,忽然一激灵,鼻子就开始发痒,忍不住想打喷嚏。

    “啊~~嘶哈……陛下,下官给您请安了。”说罢,就准备跪下……

124【请您投资】

    邬阑忍住了喷嚏,欲势跪下行礼,永明帝见之,打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哼,免了吧。”

    “嘻嘻,多谢陛下,”她立马迅捷无比的起身,就像身上安了弹簧一样。起了身,眼睛往室内看了一圈,嚯,人来的够齐的,三皇子跟小公主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充满温馨。

    邬阑又作势向贵妃行礼,邬贵妃笑容可掬连忙阻止道:“行了行了,快过来吧,咱们小公主刚才还念叨你呢。”

    嬷嬷拿来杌凳,邬阑笑嘻嘻地坐在小公主身边,问道:“小公主都念叨啥了,能告诉臣吗?”

    小公主今年才四岁,长得圆圆润润,甚是可爱,邬阑每次见了都想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但每次都只是想想,不敢真的捏,何况现在她皇帝老爹还在面前。

    小公主年纪是小,但态度却十分老成,她一脸正经严肃,只是配上这个幼稚的年纪,邬阑怎么看都觉得她像在办家家,装大人。

    “嘉莹就想问问阑表姐,上回布置的写大字,每天有认真完成吗?”

    “呃……”邬阑顿感无语,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你?

    小公主用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认真看着她:“阑表姐,不能偷懒哟,每天都要练习,就像嘉莹一样。这样字才会写得越来越好,父皇才不会嫌弃……”

    “扑哧……”邬贵妃实在忍不住想笑,这个梗还是她创造的,当然知道个中奥妙。又看她俩实在是好玩,邬阑也是一脸憋屈样,再一次忍俊不禁。

    邬阑只觉无地自容,尴尬得都想找地洞钻进去了,“呃,小公主啊,臣…虽然…但是…好吧,臣以后一定每日都写大字……”

    “每日要写三篇大字,写好了记得要让嬷嬷交来,嘉莹要检查。”

    “呃……好吧,臣遵命,”邬阑蔫蔫的搭下头,只得认命。脑子里立马想起一句歇后语:霜打的茄子……没错,此时她的样子就是霜打的蔫儿茄子。

    永明帝看邬阑吃瘪,瞬间心情就好了,“哈哈,朕的公主好样的!”

    又扬起下巴睨着她:“邬阑,公主是你的老师,你可要记住,尊师重道。”

    皇帝的话,还带了一丝威胁之意,邬阑岂敢不听?她苦着一张脸,道:“是,臣知道了。”

    “哼~怂样!”在一旁的三皇子小声哔哔道。

    自打邬阑进来,三皇子朱简炣一直像隐形人一样存在,她本不想理他,只是现在心情正不好。她低头瞅去,见他一脸不屑,不由暗自冷笑,公主我不好对付,难道你还对付不了?

    不过此时先放过你……邬阑心中有了主意,又扭过头来,换上一副笑脸,看邬贵妃面前摆着丰盛的果盘,盘里有各色水果,眼珠一转,立马岔开话题。

    “娘娘啊,这些瓜果可还对胃口?”

    邬贵妃正用小银叉子叉起一块菠萝,听邬阑问起,脸上泛起欢喜之情,连忙点头:“嗯,很对胃口,尤其这菠萝酸甜可口,本宫很是喜欢。”

    “那太好了,只要娘娘喜欢那臣往后就多找一些奇珍异果来献给娘娘。话说啊,有一种果子,土不拉几的,还浑身长毛,样子是要多丑有多丑。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果子也是同理啊,别看浑身长毛的果子丑,但却是天下美味,成熟的果子不但清香软糯,还极为可口,酸中带着甜,就跟配药的君臣佐使一样,酸甜香滑,只要尝一口,简直就让人停不了口了。”

    “哟,阑丫头,瞧你这说的多新鲜呐……”邬贵妃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但世上真有这种浑身长毛的丑果子,还是天下至味?”

    “真的有啊,正经名字叫奇异果,一般人都称它为猕猴桃,长在中原和南方一带,十月果子正熟,所以这大冬天啊,正是吃它的时候。臣呐,十月下旬就写信给了在南方的供货商,让他们代为寻找。好在最后终于找到了,而且昨天正好收到信,说有几大框呢,已经发了陆路运来,想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和娘娘们就能尝到了。”

    “是吗,那感情好,我最近呐,还正好想吃这酸甜口的果子呢。”邬贵妃俏脸含笑,显得十分愉快。

    永明帝一听说发了陆路,不禁有些疑惑:“走的陆路?你说的这种果子想必不能受颠簸,发到京师岂不都坏掉了?”

    邬阑道:“不会的,陛下,有保护措施呢。一呢趁还是青果时就得采摘下来,二呢,包装上特讲就,每只果子都包了厚厚道外衣,即便路上颠簸,到了京城基本也有八成果子是好的。再说陆运快啊,七八天功夫,到了京城果子基本就熟了。还有啊……”

    永明帝一直在听,只是她一直说果子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由心中起疑,想她应该不是特意为此而来,遂开始怀疑起她今天来此的目的。

    他眼神微凝,天然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沉声道:“邬阑……”

    “啊,臣在,”邬阑一激灵,立马端正了姿态。只是心中在不断打鼓,陛下好敏锐!

    皇帝眉尾一挑,轻哼一声:“说吧,今天来这想干嘛?”

    “嘿嘿嘿……”邬阑自己先尬笑几声,好掩下心虚,“是这样的……臣呢,有些小小的建议给陛下,呃,关于投资的……”

    邬阑是三寸不烂之舌,恁底舌灿莲花、巧舌如簧说了半天,永明帝依然保持一个姿态,巍然不动。

    最后说的皇帝都开始闭目养神了,邬阑还没有停下的意思,邬贵妃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侄女,心中佩服万分,这丫头真是敢!敢诓陛下的钱来来投什么资?

    “嗯哼~,”永明帝终于有了反应,他悠然睁开眼睛,仿佛睡了一觉才醒,“说完了吗?”

    “呃,大概就是如此,关于立项,若是陛下还不明白,那臣也可以做一份可行性研究报告……”

    “邬阑,朕且问你,为啥想着建这么一个菜园子?”

    “陛下,不是菜园子,是菜篮子,就是打个比方。其实也是考虑北方物产不丰,很多需要靠南方供应,但目前的运输条件吧,陆路还不具备像样的运输条件,若是全靠漕运,效率也太低了。”

    “再说,北方不比南方,北方就只看京师一地还能对周边几个无漕省施加影响,所以,在此建立一个物资周转的中心,显得尤为必要。这个市场不仅可以有蔬菜粮油肉蛋奶等等,还可以周转大宗货物来打通边镇商贸,比如草料、地方物产,从边镇陆路运到京畿,然后再通过市场周转至南方各地。如此,就能改变京师长久以来对漕运的严重依赖。”

    “嗯,此话朕倒也认同,”永明帝听着有道理,也是不住点头,“但是,为啥要建两个市场?”

    “一个市场承载有限,只有市场越多,所施加的影响才越大,还有市场大了,买卖才兴旺啊,买卖兴旺,那么陛下您才有钱赚呐。”

    “钱钱钱,你就三句不离一个钱字!”永明帝故意沉下脸来说道。

    “嘿嘿,臣早就帮陛下算好账了,您想,每一笔买卖您都可以抽一成做佣金,一年累计下来,那可是一个非常吓人的数字啦。”

    永明帝神色中不见喜怒,显然没有被她几句话忽悠住,“好吧,第一个市场你选在南海子附近,朕还能明白你为何要选,可第二个市场为何要选在新城县?”

    邬阑暗自叫苦,这皇帝还真不好忽悠。

    “呃,臣是因为还查了宫庄的底账,新城县除了位置佳,还有就是有太子宫的宫庄在。但收成不好,其实整个新城县的田赋收入对比保定府其他县的收入都偏低,所以臣想啊,既然地里收成不好,还不如租来做别的,或许收入都要高许多。”

    “嘿,你这……好大胆子!胆敢算计太子宫的宫庄?”永明帝眉毛一掀,威压立现。

    邬阑缩缩脖子,怕脖子着了风,“臣不敢算计啊,只是想着废物利用……不,提高收益!”

    邬贵妃一见苗头不对,连忙出声温言相劝:“陛下,那丫头就那德行,您忘了上回?妾身就说她是掉进了钱眼,果然是没错的,她哪懂什么算计啊,除了算计钱!”

    皇帝被贵妃一番温言细语,好歹劝住了,只是依然有些忿忿地盯着邬阑。

    邬阑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又道:“臣真的都看了底账,不单是太子宫的宫庄,就是乾清宫和慈宁宫的宫庄,收益都好低,一年才两万两,真太少……陛下认为臣在算计太子宫的宫庄,那不如乾清宫的宫庄和太子宫的对调一下?这样臣也就不是算计太子宫了。”

    “那是算计谁?”

    “算计陛下您……行吗?”

    “嘿!”永明帝不气反笑:“好你个邬阑……”

    “父皇……”小公主突然开口了,永明帝一下收敛了怒气,转而换了一张慈祥的脸,对小公主笑着。

    “朕的小公主想对父皇说啥?”

    小公主一本正经道:“嘉莹觉得阑表姐说得有道理,所以恳请父皇好生听听阑表姐说,可以吗,父皇?”

    “呃……好吧,父皇就答应嘉莹,好生听你阑表姐说道理。”

    又转而怒视邬阑:“要是你阑表姐说得没有道理,那父皇就要让人打她的板子!”

    邬阑忽然感觉压力山大,屁股有些坐不住了,“陛下,臣从来都是讲道理的呀。”

    “哼!既如此那就继续说,”永明帝‘恶狠狠’道。

125【朕的钱还没捂热】

    邬阑感觉压力山大,她挨板子也不是没挨过,那滋味可不好受。再说,就算打板子的人都技术过硬,但你挨的那一刻,小命都在别人手里握着,这感觉可不怎么美好。

    “陛下,臣真的都讲道理的。您想啊,单就说太子宫在新城县的子粒官田,有四千四百多亩,一年征银才132两,这真的是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做生意那得亏死。建个市场几百亩地就够了,但这几百亩每年带来的收益就能有几千上万两。”

    “真能有这么多?”永明帝半信半疑。

    “这只是臣的保守估计,但话又说回来,整个北直隶一年的夏税秋粮只占到全国总的夏税秋粮的百分之五,北方是地广人稀,土地硗瘠,不比南方土地肥沃,再加上天气寒冷,所以北方粮食产量远不及南方,自然收益也就不及。虽然这些条件都改变不了,但还是可以进行优化,好比搞集约化种植和管理,把人丁解放出来,可以从事农副产品的生产,这样人均收益提高,自然收益就上去了。”

    “你的新词倒不少,集约化又是何物?”永明帝又问道。

    “就是土地集中进行生产,由精通种田的人来进行统一管理的意思。这么说吧,陛下,农业生产就好比是做买卖,产出的粮食就是商品,商品拿到市场上卖出换取银钱,种粮的人再用银子缴纳赋税……这大概就是未来的趋势,集中生产的好处是可以控制成本,把粮食卖个好价钱就是商品变现,成本越低利润越丰厚。虽然北方的条件比南方差,通过改变经营方式还是可以提高收益。”

    “说法不错,但按你的意思,这些地交给谁来统一管?”

    邬阑笑着道:“这自然需要专门的衙门来管,但具体的臣说了也不算,田间地头倒是可以请深谙种田的人参与管理。”

    “再比如光禄寺每年预算需要多少米面瓜果蔬菜酱料,除了上贡的外,还差多少数额,那么光禄寺就可以下订单来统一生产,粮食瓜果成熟后再交付给光禄寺,跟做买卖一个道理。这样一来,基本就能解决每年光禄寺的供用问题,再也无需一年进行多次会估。”

    “朕明白了,所以你要建什么市场,就是来交易这些产品?”

    “是啊,这就是从大了说,从小了说,从朝廷说,从个人说,和从陛下您这说,都能说明建个市场的必要。”

    永明帝听了她一番话,没有立刻表态,但是扶额沉思起来。

    “父皇~,”公主突然开口道:“嘉莹觉得阑表姐说的极好极好。”

    嘉莹开口令邬阑颇为惊讶,永明帝是呵呵一笑,问道:“哦?公主为何觉得她说得好?”

    嘉莹圆圆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嘉莹觉得阑表姐一说起银子就好认真,母妃常说,只有真心喜欢才会认真对待,就像嘉莹真的喜欢写大字,所以每日才会认真写一样。”

    “哈哈哈哈……”永明帝不禁大笑起来:“好一个真心喜欢!朕想想,这话似乎也不错……爱妃,你说呢?”

    邬贵妃差点笑得失了态:“陛下,哎哟喂,臣妾笑得不行了。”她又指着小公主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样说……让阑表姐要不好意思了。”

    邬阑岂止是不好意思,还臊的慌:“不是…小公主啊,臣……臣也喜欢别的呀!不光是银子。”

    “那阑表姐喜欢写大字吗?”嘉莹又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邬阑一下哑了,她怎么可能喜欢写毛笔字?

    “所以嘉莹没说错吧,阑表姐就是最喜欢银子了,”嘉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唉……”邬阑叹气,实在不懂小姑娘是什么逻辑,但又不好说她不对。

    虽然被公主打断思考,但永明帝也做了决定:“既然公主都说你认真,那你就认真的说,需要多少银子做那啥投资?”

    邬阑一脸笑吟吟,想了想道:“不多,也就五十万两吧,徐寺卿那里也会出这么多……”

    “多少?”永明帝一下抬高了声调:“你再说一遍?”

    “五十……万两啊,”邬阑依然笑眯眯的重复一道。

    永明帝瞬时脸色难看起来,这下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五十万不多?你好大口气!朕到哪去筹五十万两?”

    邬阑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但并不心慌,不但不心慌,还很有信心说服皇帝心甘情愿拿出五十万两来。

    “陛下,请容臣解释一下。”

    “好,朕就听你说!”

    “首先,臣没找公家,也就是古尚书,是因为走文书流程太繁琐,而且涉及钱的事既要内阁同意又要六部九卿廷议,就算通过了还要御史监督……与其这样不如就私人出钱便利,还没有诸多限制;二来,这些钱当中,有一部分需要用来赔偿被占地佃户的损失,虽然他们佃的是皇家的土地,但同样也写了佃田契约,而此时腊月,地里也没啥庄稼,所以赔偿不会太多,可以省下不少成本;三呢,如今北方漕河上冻,运输只靠陆路,若此时开建市场,依托陆路,就可以抢在明年三、四月漕河重新通航之际,分得长运一杯羹,只要陆运已成气候,漕运就不再是南北唯一的运输方式。没有优势可言的漕运,除非改变,否则只有被别人抢饭碗,这叫倒逼其改革。”

    “市场建好,北方各省和南方各省之间有频繁商贸往来,只要买卖两旺,还愁赚不到钱?陛下,虽然您一次性要拿出五十万两,看着很多,但收益也是可观的,如果运作得当,半年就能回本……”

    皇帝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对于邬阑的赚钱能力,他还是持信任态度。只是如此大的一笔本钱,由他的小金库出……前两天刘炳和她才向他汇报了一年的收入,眼看着钱到手还没捂热,就要马上拿出去……

    “咳咳,你说的朕也清楚,就是……”

    游说别人出钱,不在口才有多好,而在道理都说在点子上。邬阑见皇帝欲言又止,想他应是已经动心,此时更应再添一把柴。

    “陛下,其实您也无需担心无钱可使,京师马场三月即将开张,南京马场到三月又会分红,您只要忍耐一两月就成,再说还有福王爷那里火锅店的分红,想必这两日就能送来。”

    永明帝乜她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倒是把时间掐的挺好。”

    邬贵妃一直没出声,在默默听他俩对话,面上保持一贯的笑容,只是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未曾想到这侄女在陛下面前能表现得如此从容,且游刃有余,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谦卑,但看得出陛下却很重视她。与他夫妻多年,她也了解这个强势男人,并不是一个容易听进别人话的人。

    这……她觉得她应该重新认识这个侄女。

    而小公主嘉莹在邬阑慷慨陈词之后,几乎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想到自己的判断,越发肯定阑表姐就是爱银子,不过她也喜欢看阑表姐说话时那神采飞扬的表情,觉得美极了。

    “对了,朕再问你,徐兖那里你说同样会拿出五十万,但朕怎么不知道,光禄寺还有那么多钱?”

    “陛下,臣不妨也跟您直说,光禄寺有单独的小金库,是臣建议徐寺卿设的。这些钱都是光禄寺自己赚的,不上公账笔笔都有来龙去脉,也不怕御史查账。”

    “自己赚的?怎么赚的?”

    “当然是‘不务正业’喽。”

    “不务正业?你居然还敢说出来!”

    “总之,陛下,关于建市场,您要是还想知道更具体的,大可让徐寺卿来向您亲自说明?臣来之前就与徐寺卿沟通过了。”

    永明帝咂摸半天,又权衡半天,最后还是将虎子叫进来吩咐道:“去把徐兖找来,朕有事要问他。”

    虎子得旨退下,离开翊坤宫去寻人。

    而邬贵妃微挑秀眉,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不过眨眼功夫,神色又恢复如常。

    “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吧?”

    永明帝扭头看向她,按住她的手,又带着稍许歉意道:“有劳爱妃,只是,今日朕可就没法陪你了,不过朕心里记着,下回……”

    “陛下,”邬贵妃温柔一笑,轻轻打断他的话:“陛下无需解释,妾身懂得的。只是陛下您也须注意龙体,勿要太过操劳。”

    “好,多谢爱妃。”说罢,又扭头看向小公主,眼里带着怜惜:“朕的小公主,父皇这次又不能陪你了,怎么办?”

    嘉莹公主甜甜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父皇不能陪嘉莹,但嘉莹可以陪父皇啊。”

    “呵呵,好啊,那就有劳嘉莹陪父皇出去?”

    “嗯,”小公主使劲点点头:“嘉莹送父皇离开。”

    “邬阑,你就在这陪你姑母吧,”永明帝又对邬阑道。

    “是……那臣先送送陛下吧。”

    许久不说话的‘隐形人’三皇子朱简炣也突然说道:“儿臣也送父皇出去。”

    永明帝睨他一眼,但并未理会他,就起身离开茶室往前殿走去。随行侍从有五六个近身伺候的,赶忙先小跑前去张罗仪仗,随后又有几十百号人呼啦啦的一下涌在大殿前院子里跪着等候。

    永明帝牵着小公主,邬阑和三皇子跟在其后,他们身后又是一群人,如此浩浩荡荡的人马,很快又像潮水退潮一样,消失在翊坤宫的大门前。

    等人都退去,翊坤宫又恢复往常那样平静,后殿茶室里邬贵妃总算长倏了一口气,只是才将一会,忽然眉头一皱,状似一脸恶心的模样,丫鬟一瞧连忙拿起痰盂就递到她面前。

    “娘娘,又想吐了?”丫鬟神情紧张的问道。

    只见邬贵妃连着干呕几声,最后还是忍住了恶心。她无力的抬起头,鬓角的头发也稍显凌乱,此时她已是满脸倦容,丝毫没有刚才的巧笑嫣然的模样。

    丫鬟连嬷嬷小心搀扶她坐下,丫鬟又道:“婢子给您倒杯水来。”

    稍事,丫鬟端来茶水,贵妃勉强起身漱口,而后又软软的靠在榻几边。

    “唉……”半晌,她又虚虚地叹了一声,道:“我如今这身子,还担心今日伺候不了陛下,还好被阑丫头一搅合,算是过了这关。”

    “是啊,刚才婢子也是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娘娘您又想吐……”

    贵妃虚弱的一笑:“说来也怪,只要吃那酸甜的果子,心里就会好受许多呢。”

    “那不如让阑司珍给您多弄一些菠萝?婢子看你爱吃。”

    “随意吧,也不用刻意去说。”

    “娘娘,”丫鬟想了想又问道:“今日陛下没歇在您这,会不会……”

    “不妨,陛下心里有数……倒是我身后那位,不知今日会怎么想?”

    “身后?是储秀宫?”

126【东厂】

    永明帝离开了翊坤宫,回到乾清宫上书房,等了没多久,虎大总管就带着徐兖来到书房里。他没有留下,很快又退出书房,只留君臣二人在内秘密商议。

    随着门被缓缓掩上,说话的声音渐渐变成只言片语,偶尔飘出一两个词,虽然一时不明其意,但也足以让虎大总管在内心震动。

    一百万两的投入,对于皇室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了,以前内库存金花银,一年也就百万两有余……

    在外廷东南角的内阁直舍,四位阁老依然在为年终忙碌,诸多朝事须在三十内阁封印前处理完。

    三间黄瓦大屋子,只有正北那间烧了地暖,也是阁老们的办公之所,所以四位老人家在埋首于案牍奏章时,也不会觉得有多冷。只是屋子采光不太好,若是遇到阴霾天,即使大白天室内也要秉烛,政务繁忙时,更是通宵达旦的点亮。

    正北的大屋面阔三间,正堂与东西次间有落地罩分隔,中堂正北设首辅座,其左右两边设次辅、群辅座,这样设还是为了办公方便,而东西次间则是翰林院官协助办公的地方,以及大佬们闲暇之余消遣放松之地。

    年关,六部九卿及科道的官们,频繁出入于这个内阁小院,刚才徐兖就是在此被内侍叫走的。

    徐兖被陛下叫去乾清宫所谓何事,其实这几位多少有一些猜测,只是,令四人颇为惊讶的是,这年关,陛下手里突然就有钱了?

    东裕库是陛下的私库,也用来藏私房钱,这谁都知道,但东裕库的账并不走内承运库,也不走户部,也就是并不公开,所以陛下有多少私房钱,藏了多少好东西,其实并没多少人知道。

    首辅李琚就觉得这事,特别有‘意思’,大明历代的朝官对于皇帝花钱这事,从来都是要‘管的’,哪怕皇帝就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了,老子是皇帝就要花钱’那种,也要阻止,天天直谏,反正不打消花钱的念头就不会停止。

    而本朝皇帝的处理方式是,与其被大臣天天在耳边念叨,甚至直谏,不如自己搞个私房钱,而且都不与内廷的收入挂钩。这在李琚看来,真正是聪明的做法,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就像大户人家里主母掌了中馈,但爷们儿手里多少还是有私房钱的。私房钱不用交公,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用。

    “诸位,这事你们怎么看?”李琚还是忍不住问其他三人。

    “怎么看?”张阁老张瑛想了一下,“要不……再把东裕库充为内府库?”

    ‘哈哈,使不得吧?”刘一焜不防笑了起来,“这不是一个东裕库的问题,而是陛下的私房钱是怎么挣出来的,私房钱放哪不是放,也不一定非要放在东裕库。”

    “对,东裕库本来就属于内承运库,不存在充不充,关键是陛下怎么挣的这么多私房钱?”

    李琚听了直摇头:“老夫提醒你们啊,既然都说是私房钱了,连太后都不好问,你做臣子的,怎么好意思还问陛下私房钱怎么来的?就像陛下要问你们私房钱有多少,你们会说吗?”

    “五十万两……户部一年收支盈亏就是这个数,感觉陛下这私房钱挣的挺容易?”

    ‘谁的功劳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就是感觉这钱像大风刮来的一样……太轻松了。”

    “会不会明天就有人风闻进奏?”

    “一定会,不过我觉得陛下肯定不会理会,甚至奏章留中。”

    “你们的意思,陛下拿他私房钱去什么投,投什么资,就不用管它了?”

    “问题是,管的着吗?”

    “五十万两啊!投了真能赚更多回来?”

    “不是五十万,是一百万两!还有光禄寺小金库的钱呢。”

    “嗯,这确实得找徐补之好好说道说道,”刘一焜又想起徐兖找他要明年经费的事。

    这个徐兖真是可恶,明明自己有钱,还要找工部要索要修造费用,每年区区二千两都要!这算什么?如今二千两给他徐兖塞牙缝都不够。

    “对了,光禄寺往年借支户部太仓的钱他有还吗?”刘一焜忽然想起这茬。

    “听古献忠说是还了。”

    “全部都还了?欠的钱累计起来怎么也有小十万两吧,真都还了?”

    “古献忠说了,那还有假?”

    “嘶……光禄寺这一年挣了多少外钱?还了都还有五十万两去跟陛下合伙?”

    不等别人回答,刘一焜自己都想起来,光禄寺还有御厨外包承接宴席,这一项应该挣钱不少。

    “承接民间宴席那个,这部分收入光禄寺入账了吗?”

    “呵~你还别问,科道比你更积极,光禄寺的账都不知查了多少回了。”

    “就没问题?”

    “你见最近有弹劾他的吗?有问题早就奏章满天飞了。”

    “嘶……”刘一焜再一次惊讶了,“真是奇也~,过去光禄寺就是一笔烂账,如今他徐兖连账都能做平了?”

    “反正听说是看不出一点问题。”

    “对了,那丫头还是银库大使,是她在管光禄寺的银库。”

    “嘿嘿,所以说啊,真正厉害的是谁?你们这下该知道了吧。”

    刘一焜暗暗琢磨,过去还真没把那丫头放在眼里,虽然知道她与侄儿刘瑾在合伙做生意,纵使相信侄儿的眼光,但也没多注意她。

    “我寻思那马场应该很赚钱吧?”

    “对了,还有马场!”刘一焜差点忘了这个,“京师这个马场三月就开张,岂不是说,三月之后就能分红了?”

    “工部不是入了一些股吗?”

    “唉,”刘一焜不禁有些惋惜,“少了,当初只想意思意思的,看陛下都入了,没想到……”

    “切!”

    “切~”

    “切~”

    另外三人对他嗤之以鼻……

    乾清宫,徐兖已在上书房盘桓了许久,最后终于出了上书房,又很快离开了乾清宫。临去前,虎总管暗自打量徐兖,见他脸色红润,想来与陛下‘商议’得还不错。

    虎总管送走了徐兖,这才又进去继续守在皇帝身边。

    “再去把刘炳给找来,”显然永明帝并不想让他闲着。

    虎子没有多嘴,只把疑惑全部压在心里,立马说道:“是,小的这就去找。”

    乾清门西侧有一道隆宗门,与景运门相对,隆宗门之南是司礼监直房及协恭堂。

    李东燕此时正在直房,早有小太监进来禀告说陛下找了御马监刘炳前来。

    李东燕并未多问就挥退了小太监,眼神重新聚焦在了桌案上,那放了一份的密报,他拿起密报随手翻了翻,然后用手指轻轻一弹,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内容。他凝神思考片刻,遂吩咐身边人道:“备马。”

    稍事,李东燕起身,长随拿来貂皮大氅与他披上,随后便跟着一起出了直房,而门外早有人牵来几匹马,其中一匹是李东燕的坐骑。

    天气阴寒,北风狂啸,纵使穿的再厚实,刚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被如此冷厉的风一激,也会冻得人直哆嗦,但李东燕似乎并不觉得冷,他大氅一撩就翻身上了马,身后随从三四人也跟着一起上了马。

    李东燕吩咐一声:“去东厂。”而后几人便扬鞭打马出皇城。哒哒的马蹄声,在寒风的伴奏下,其实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一行人是去外东厂,在东安门外以北的中府草场之北,翠花胡同以南,占地颇广。到了东厂,李东燕下马,随手就将马鞭甩给后面的人,他依然没有说话,但跟他的家臣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配合默契。

    他一路在前,很快就到了厂督办公的地方,一盏茶之后,他已进了一间密室。

    李东燕进到密室,脱下貂皮大氅坐下,才将坐下就有档头进来禀报。

    李东燕根本就没有让他废话,直接问道:“说吧,都查到些什么?”

    档头显然有所准备,很快回道:“查到御马监管顺天、保定、河间、真定四府36处共计24000余顷的土地庄田,其中,有一万余顷是强占勋戚庄田、军民屯田等。此外,御马监因管理草场、皇庄、皇店,以及在各处派遣镇守和采办内官,又借机搜刮掊鮨,聚敛侵欺,输之宫闱者曾无十之一二,而私入囊橐者,盖不啻十八九。”

    李东燕闻言眉尾一挑,笑道:“呵……挺能啊。”他脸上其实并未显得有多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语气淡淡得让人听不出喜怒。

    档头又道:“其实御马监与都知监和内官监都有不和……”

    “咱家不管他刘炳与谁和不和,只问你,你方才所说可都有证据?”

    “证据确凿,”档头十分肯定道,“另外,还有一事,是关于刘炳……”

    “说,什么事?”

    “他在咸宜坊粉子胡同蓄有数十名女姝,听说,呃……他常食用‘不典之物’,以致每与女子交接,定是将其遍体抓咬,必汗出兴阑而后已。其女子每当值一夕,则必倦病数日,都说是欲火郁而不畅之故。”

    “啧啧,这刘炳的口味还挺重。”

127【年关将至】

    快到年关,紫禁城里过年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乾清宫自二十四日祭灶之后,就会在丹墀开始安放鳌山灯、扎烟火,直至正月十七才会撤下。而且自这日开始,凡是皇帝升座、回宫等,都会燃一小会烟火,大白天也放。

    而外廷却是正相反,越接近年关则越冷清,跟京城的其他衙门一样,只要封了笔,封了印之后,接下来就只是等着放假。

    靠城墙根儿的那个内阁小院,若是平日里人来人往,到不觉得什么,一旦闲了下来,就会让人感觉冷清无比。院子里本来绿草如茵,还有郁郁葱葱的古树几株,皆因寒冬而枯黄凋敝,倒是有一两株柿子树,枝头依然挂着几颗红柿,在凋敝的枯枝败叶中,显得格外打眼。

    四位阁老在闲暇之余,偶尔也会走到院中,看看这院中的景色。

    “若是落雪的话,这景色就美了。”

    “所言极是,老夫这么多年在京城,每到冬天,就只有下雪天才会觉得南方不及北方。”

    “那可不,北京一下雪就成了白京……”

    “哈哈,白京?倒是贴切。”

    “什么贴切?那是季峰在学兵部尚书李泰说方言官话!”

    “哦?尚礼是哪里人来着?”

    “四川人呐。”

    “难怪……”

    保大坊的翠花胡同以南,外东厂的密室里,李东燕刚挥退了档头,他依然留在密室,不过此时的他,脸上终于有了些人类的表情。

    李东燕手里把玩着一个玉质极佳的玉佛像,这是他对食李老太李大娘送他的,他因时常把玩,索性就将整条玉链子绕在手腕上,这样随时手里都可以触摸到。

    他李东燕可不像那刘炳,他可是专一的很。刘炳胡来,早晚有天会被反噬,而这一天,他想应该也会很快就来了。东厂所收集到的证据,能让他刘炳……哼!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李东燕满脑子的算计,都是怎么让他刘炳去死。

    而依然还蒙在鼓里的刘炳,此时还在乾清宫,与皇帝秘密决定着一些事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乾清宫里,却感觉不到什么风雨。刘炳最近的日子可称得上是如鱼得水,而且他也觉得近来越发精神抖擞,仿佛又恢复了没有当太监以前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不典之物’真的起了作用,反正他感觉是真不错。

    保大坊内还有两片草场,一是外东厂以北的天师庵草场,一是外东厂以南的中府草场,都是御马监在掌管,而御马本监其实离外东厂也就隔了一条火道半边街外加一片皇城墙。

    邬阑此时就在中府草场,身后还跟了一个‘尾巴’三皇子朱简炣,她快要被这个‘尾巴’烦死了。

    这事还得从陛下离开翊坤宫说起……

    邬阑出翊坤宫恭送陛下离开,三皇子也随其后送他父皇离开,待陛下的卤簿仪仗走远之后,三皇子终于‘原形毕露’。

    “喂!姓邬的……”

    邬阑本来不想理这个中二皇子,只是他这唤人的语气态度让人很不爽。

    她扭过头来乜他一眼,讽道:“姓邬的?嘿~有趣啊,好像贵妃娘娘也姓邬吧?你这么称呼娘娘试试,看她不削你几个大嘴巴子!”

    “你!”朱简炣语塞,他吵架是吵不过邬阑的,所以只有干瞪眼,演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你一个女子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切!这就叫粗俗了?”邬阑看他这副纸老虎的作派,十分不屑:“也就是你这朵温室里的小花,没啥见识,市井里的人说话远比这粗俗的多。”

    “没见识?好好好!”朱简炣一听气得不行,“既然阑司珍说本皇子没啥见识,那好啊,倒请表姐带着我这没见识的表弟去见识市井之人如何说话!”

    邬阑瞧他气得直跳脚,不禁寻思道,这人特么是炮仗变得吧,一点就着?不对啊……

    “说吧,你到底有啥事?”

    正常人不会这么突然发疯,要么受了刺激,要么就是有事……邬阑直到到了草场,还在想刚才那一幕。这中二看着鲁莽无脑,实际心里还是有算计,一不注意就着了他的道。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也是她先答应给这中二寻一匹好马,自己忙着忙着给忘了,别人心里可都记着呢。

    “三皇子,这几匹才经长途运输,目前还在调养适应当中,不能马上就骑!”

    朱简炣此时满眼满心都是眼前那几匹骏马,对邬阑的话自然是敷衍,“知道知道,本宫心里有数。对了,你说哪匹是我的?”

    邬阑瞅他现在的模样,就跟他爹,皇帝陛下一模一样,真是亲父子,连兴趣爱好都遗传了。

    “除了那匹纯血马,其它的你挑一匹。”

    朱简炣此次费了好大劲才得以出宫来,就是为了相马,他一眼就看中那匹浑身毛色乌青体态健美的马。只是一听自己相中的马可能要归别人,一下心中就老大不乐意。

    “本皇子偏要那匹呢?”

    “那……”邬阑没折,那匹本来是留个永明帝的,只是如今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些马才经过漫长的运输到京城,目前状态都极不好,至少要调养个把月才能说献给陛下的话。

    “我觉得刘炳刘公公会找你拼命。”

    “切,本宫会怕他?笑话!”

    “人刘炳是为了陛下,你要是夺去了,但怕陛下也会找你说话吧?你就不怕你皇帝老子?”

    朱简炣倒是一脸倔强,盯着那匹纯血马一直不错眼珠,就像一个要保护自己心爱玩具的大儿童。

    “那有何难?只要本宫得了这匹,往后生下的小马都归父皇,这总行了吧?”

    邬阑只得苦笑:“三皇子啊,你可知道这些马为何叫纯血马吗?就是血统极为纯正,纯正到只能用同样血统的近亲马来配种繁殖,不是你想的随随便便找匹母马生了小马就是纯血马。”

    朱简炣奇怪的看着她:“你倒是敢说!那本宫问你,既然讲血统,那它们祖上又是哪来的?”

    “嘿嘿,”邬阑一听乐了:“这问题问的好诶,这些马的祖上,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正是跟这些马有关,对于英纯马她多少知道一些历史,还是来自上辈子的见识。

    按当下时代记年,英纯马在英国也才诞生不久,后代的英纯马大都出自三匹祖公马,作为基础繁殖的母马约有100匹,其中著名的有九匹,这九匹又可分为竞赛和种马两个系统。

    要是能搞到几匹种马,岂不是……关键找谁去搞?

    “你说啊,它们祖上哪里来的?”朱简炣见她不说话,极不耐烦道:“既然不能随便配种,那就再把种马找来不就行了?”

    “对啊,我也在想,怎么把种马搞来。”

    “这些马你找的谁,你就去找谁。”

    “嗯,有道理……”

    邬阑心里记下这事,想等着有空再去一次南堂。而朱简炣就是再喜欢,也没法立刻把马牵走,他只得悻悻而归。自此,他心里也装下了这些矜贵的马。

    马的确是邬阑从南堂神父手里花重金买来的,而且是血统纯正的竞赛马,血统证上写其祖先是达勒阿拉伯,比之前耶稣会那匹英纯马的血统还纯正,这倒是骗不了邬阑,所以才花了重金购买。

    这些马原来估计是年底才到宁波,然后开春之后再转运至京城。结果是法兰西耶稣会的大船提前到了宁波,那还是十月末的事。

    随船运来的马和物质在宁波没有停下,而是换了大明的商船一路北上至八套口,从淮安到八套口是一段河道,也是淮安始发的海上运粮的起始。在八套口换下商船又登上漕运海船,起航至莺游山,自此便开始一段海上航程。

    从八套口启程到达天津大沽时已过了腊八,再从天津启程陆路至京城,事实上这些马儿已被折腾的够呛,即便随行的有耶稣会此程专门负责照料之人,但直到京城耶稣会,马儿的状态一直都不佳。

    京城法兰西耶稣会一年一次的补给,因为这次搭了便船,也很顺利的就到了耶稣会手里,说起来还是要感谢邬阑。

    要说邬阑对于耶稣会的兴趣,除了他们是在当下,大航海后时代里不可忽视的一股宗教势力,还有源自自身身世的好奇,所以她才让报社去暗查耶稣会。

    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报社自有其打听消息的‘旁门左道’。贾哥胡同的京商报总社,一间不大的北方四合院,一年四季都是人来人往。

    同样是年关将至,民间的景象与紫禁城里完全是两种气氛,城南的贾哥胡同就早是出一派繁荣,而且越到年关越热闹。这里因为有各省商会会馆汇聚,才进腊月就已经开始热闹了。

    街上车水马龙,送礼、拜年、购置年货的人将这条不是很宽敞的街挤得满满当当。舒岱宗好不容易挤过人流车流,才挨着街边的墙壁一步步挪到了报社。

    他头上戴着顶毡帽,身上穿着青布直身,内里是袄子,其实穿的也不厚实,当走到报社门口时,人就像在蒸馒头一样,浑身冒着热气。

    他腋下还夹着一摞报纸,进了报社大门,穿过前厅径直来到后院的总编辑室。

    陡一进室内,一阵熏人的热气就扑面而来,他看了一圈,是屋里那架烧煤的炉子烧的正旺。

128【新闻认知】

    甫一进屋,一股熏人的热气扑面而来,是屋里那架最新式的煤炉子烧得正旺。

    烧的煤还不是普通的煤,叫水和炭,如今管煤都叫石炭,水和炭可以和水而烧。像宫里除了烧红箩炭也烧煤,但不是整块的烧,而是捣煤为末,用枣梨汁合之为煤饼,再置于炉中。民间烧不起这种发香煤,但次一等的水和炭也是不错的选择。

    舒岱宗放下那一卷报纸,忙着四处找茶水喝,走了那么长一截路,早就口干舌燥,而且到现在身上的汗还没收,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柯先生见之则把自己才煮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他,“先喝这个吧。”

    “好,谢啦,”舒岱宗说声谢接过茶盅,嘴边吹了吹,再一饮而尽,然后又自己动手斟了一盅。

    柯先生递了茶顺手抄起他带回来的一卷报纸,摊开瞟了一眼,不由奇怪道:“《江南报》?何时出的,怎么没听说?”

    舒岱宗饮了茶水,觉得口不那么干了,他坐下来才回道:“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可能是才创刊不久的新报吧。”

    “哪里买到的?”

    “浙江会馆那里要来的,你先看看上面登的文章,我觉得很有意思。”

    柯先生依言先大致翻了翻,有价值的内容并不多,只寥寥几篇文章,其余则都是摘抄朝廷邸报的内容。

    “说无锡徐家的?”柯先生才看了开头就诧异起来。

    他把其中一篇文章粗略过了一道,发现竟是跟如今丁忧在家的刑部尚书徐向学有关。这下倒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坐直了身子,怀里掏出一支圆镜片架在鼻梁上,准备认认真真读一遍。

    他先前所受的伤,多少跟这位徐尚书扯得上关系,徐家因减价买田之事被报社揭发,因而迁怒于报社的人,他就是那个无辜被牵连的人。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没有这场祸又哪能抱得美人归?

    柯先生嘴角勾起浅浅一抹笑,但很快又收回遐想,把注意力全放在报纸上。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多了起来,时而皱着眉头又松开,时而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又抿着嘴。

    舒岱宗静静等他看完,才问他:“怎么样,有何感想?”

    柯先生许久之后才放下报纸,又摘下镜片,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复杂还是震惊,“我看这些文章应出自一人之手……只能说,写作之人水平很高,远在你我之上。”

    舒岱宗笑了笑:“确实,不仅文章在你我之上,而且还深谙新闻报道的手法。”

    柯先生扭头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恍然:“对,是手法!你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刚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下没想到,你这么一提,果然就是写法上有门道。”

    “呐,我给你说啊,”舒岱宗也不卖关子了,凑近身子,随手拾起一管笔指着报上文章道:“这几篇文章实际都在说无锡徐家,只是选材侧重不同,进而表述就不同,但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徐家开脱,或者是小东家常说的那词:洗白——将黑洗成灰,灰再洗成白。”

    “没错,其实我觉得文章作者在新闻选材上是故意有所侧重,换句话说,他想让读报的民众看到什么,就侧重什么,不想让民众关注的,就一语带过,以至于事情最本来的面目,我们从报纸上反而无从得知。”

    “说得好!”舒岱宗笑了,“选材有侧重,这是一个手法。另外还有,就是写作者的态度,起了至关重要的效果,是褒扬,还是贬损,抑或持中庸之道……”

    “怎么讲?”

    “你看这篇,讲徐家捐出土地五百亩和白银千两来资助当地县衙重修亿丰粮仓,说来这也是做善事,但你看文章写得,不说吹捧,但确确实实在褒扬。写作者这么明显的态度,读者就很容易被这种情绪带动,以至于对徐家产生好感。”

    柯先生听舒岱宗一讲,竟听得有些呆住,回味半天,道:“老舒啊,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可能!难怪小东家常说写新闻要不带写作者的好恶,要保持不偏不倚,若真是带了态度,民众很容易被误导呢。”

    “我觉得吧,小东家这话看怎么理解……”

    “怎么说?”

    “再看另外一篇,来做个对比:这篇讲的是徐家的官司,自打徐向学在朝中被弹劾之后,无锡徐家的官司就接二连三不断,想必早就焦头烂额。徐家利用其官身的身份不仅大肆吞并土地,还强迫别人贱卖土地,这就是徐家在作恶。”

    “对啊,但我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倒是不偏不倚,并没有包庇徐家的意思啊?而是关注了官司本身。”

    “确实没有包庇,而且新闻报道讲的就是实事求是,这篇正好符合。但就是因为写作者的不偏不倚,反而更有问题。”

    “嘶……”柯先生听得有些糊涂:“这话又怎么讲?”

    “你不觉得不偏不倚其实就等于他什么都没说、没讲?就像你刚才说的,有关徐家的坏消息就被一语带过了,要我是不了解实情的普通民众,看了这样的新闻报道,过眼就忘了,因为它没有态度!”

    “甚至于还因为他所谓不偏不倚的报道,而显得公正,这样反而能赢得读者的青睐,这简直是……啧啧,即洗白了徐家,又赚取了口碑,一石二鸟,这样的手法,你说他高不高明?”

    舒岱宗将此事层层剖析开来,柯先生听得一脸震惊,仿佛听了天书一般,“原以为用春秋笔法写新闻报道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能使这般手法!”

    “唉…”舒岱宗也叹了一声:“所以说啊,于新闻报纸一道,真是学海无涯……写这些文章的作者是谁,虽不得而知,但我大胆猜测一下,要是此人手握新闻媒介传播,说不定他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手。”

    “对,足以引导舆论的偏向。”

    舒岱宗和柯先生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沉默下来,他们心里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真的手中掌握了这种能力,那么就可以轻易的带起民意,一旦民意被玩弄于掌上,就像具有了某种权力,而一旦手握权力,那么……

    他们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还看到了一丝恐惧,和明白之后的一丝兴奋……

    “我现在才完全明白了,为何小东家会对于新闻报纸这么孜孜以求。”

    ————

    腊月二十四,

    民间称这天为‘交年’,而且这天要行祭灶之仪,坊间都要印灶马,百姓买了灶马回去要在灶前焚烧,此为送灶君上天。

    除了送灶君上天,还要为他准备吃食,一般都有胶牙饧、糯花米糖、豆粉团和小糖饼。此外,还要召集一家老小罗拜灶君前,并且要说:辛甘臭辣,灶君莫言。

    家家门前还要换新的桃符、门神、春帖、钟馗、福禄、虎头、和合诸图,从这天之后,街坊萧鼓之声,铿锵不绝。

    报社这个小四合院里,这天同样在祭灶君,一片欢声笑语。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彼此同事已久,情谊早非常人可比。当然祭了灶君之后,也希望来年报社依然红红火火。

    大中午,同事间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涮羊肉,正当众人酒酣耳热之时,却有陌生人登门到访。

    一炷香后,这陌生人和舒岱宗、柯先生,这三人便出现在后院西北角的一间小院里,这原本是柯先生在报社里的住所。

    进到一间不大的书房,很快郑娘子又为三人奉上了茶,在退出之后顺手将房门掩上,以便他们三人好生谈事。

    陌生人喝着热茶,身体好容易暖和过来,这才斟酌着怎么开口说。

    原来这人正是报社的‘爆料人’,通过为报社打探消息来赚取报社的‘辛苦费’。

    “柯先生不是一直想深挖徐家的事吗……”

    “怎么,有消息了?”柯先生一听神情一下专注起来。

    爆料人却摇摇头:“没有……”

    “那你问什么问?”柯先生一下又卸了劲。

    “不过无意间倒是听到另外一个惊天大消息!”

    “切~,你别卖关子好不好,”舒岱宗对他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颇为恼火,“年底了,你不想挣点过年钱?”

    “想啊,怎么不想?不想就不来了,”爆料人嘿嘿一笑,显得颇为自信,他伸出一个巴掌,继续道:“但是最好先把价钱谈一谈……”

    舒岱宗眉毛一挑,乜斜他道:“哟,感情你这还是大新闻呐?”

    “绝对是你们想要的天大新闻!”

    舒岱宗打量着这位,眼神犀利,仿佛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假,“钱好说,我报社无论多高的价钱都给得起,不过嘛……”

    “大新闻不是你说它大,它就大,”柯先生把话接了过来,“你凭什么说你打听来的就是天大新闻?”

    爆料人斟酌一晌,又道:“跟福王爷和耶稣会有关,算不算大?”

    闻言两人一惊,彼此对看一眼,立马懂了对方心里想做什么。

    舒岱宗提高音调,说道:“好!我可以先承诺你付你顶格‘辛苦费’,但我们要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虚假的,或是不翔实的,似是而非的消息,那对不起,这钱你就得不到。”

    “成交!”

129【爆料人】

    “成交!”

    爆料人对舒岱宗的承诺显然很满意,其实他也不担心他说出秘密之后又被反悔,报社在付费买新闻这方面还是很有信誉。

    而且他还知道有人最高拿过白银五十两的辛苦费,这确实是一笔巨款了,要是他得了这笔钱,别说这个年,就是来年一整年都可以过得比较滋润。

    一想到此,爆料人就有些按捺不住,他手心里全是汗,又把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擦。

    等呼吸平缓之后,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一没出五服的远房大哥,原本是河南福王府底下的一个佃农,后来不知怎么又当了洛阳县衙一个幕官的帮闲。最近他来了京城,说是办事,找到我,正好我家那小院子里有空屋子,在牙行了挂了许久都没赁出去,就让他暂时住了下来,想是亲戚也没收他租钱。”

    舒岱宗问道:“你这远房大哥来京城做甚?”

    “送信呐……”

    “送信?”舒岱宗有些不信:“衙门里的幕官就是掌一县之文移,寄信不通过驿递反而让私人来送信?”

    “对啊,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但后来听他说了是给私人送信,怕驿递不稳当,所以才专门跑一趟。他这一说我就更奇怪了,问他给哪个私人送?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好家伙!他开头还不说,后来经不住我几次三番问,他才说是给京城教堂里的什么修士送信。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啊,怎么一个河南的县衙会跟京城里的教堂扯上关系?”

    “照你这说法,可见他口风有些不严,我却是怀疑他怎么就当了衙门里的帮闲?”

    “嗨,你们是不知道…”爆料人脸上露出得意之情,“我要套个话还不容易?说不好听我是有意为之,而我这远房大哥对我毫无防备。他好喝浑酒,我便投其所好,找宫里的小公公买了些好酒,整了一桌酒菜,他在那个小县哪里喝过宫里的酒,这不多喝了一两杯,就啥都说了。”

    “哦……”

    “原来这不说还不打紧,一说真把人吓一跳,河南府竟然跟耶稣会有借贷往来,你们信吗?反正我当时听了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啊,更神奇的是……他当帮闲之前不是王府的佃户吗?据他所说,其实王府的王田早就易了主,要不然他也不会给别人当帮闲去跑腿办事。”

    舒岱宗听得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听出这里头的牵连可能不简单。

    “他既然是佃户,佃谁的田不都是佃?就算易了主,佃契不都跟着一起易了?跟佃户实际也没多大影响吧。”

    “说是这样说,可听他意思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反正他说他的佃期刚好也满了,就没再继续佃。后来他又打听了别的佃户,说是又比之前苛刻了许多,虽然中原这两年没啥灾祸,粮食也丰收,但再怎么也架不住苛捐杂税,他说好在他没再继续佃。”

    柯先生一直皱着眉头,听到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就算比之前苛刻,但前面签的佃契不至于都毁约吧?要是这样完全可以打官司告地主了。”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他是没有继续佃。”

    “王田……”舒岱宗似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是不是佃王田都是跟衙门写佃契,而非跟王府写?”

    柯先生一听笑了:“你这是问道点子上了,王田名义上是王的田,但实际都归所在地的衙门管,王府只照着规矩收子粒银就成。如今天下还保留有藩爵的王,新王没几个,但总还有一直传下来活到现在的。所以,全天下的王田,我想想……陕西没有了,四川没有了,广西也没有了,然后山西一个,湖广两个,山东一个,剩下的就都在河南了,而且新王多在那。”

    “唔……”舒岱宗若有所思,手指在椅扶手上敲了半天,才又继续问:“就算河南官府要找民间借钱,但为何不找票号或者钱庄借?而偏要找耶稣会?”

    爆料人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利息收的低?还是在泰西人那里土地更容易抵押?”

    “你这都是猜测……”

    “你那大哥如今还在京城里?还没走?”柯先生问道。

    “没有,在等着取回信呢。”

    柯先生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我看这样,你呢,回去再让你远房大哥打听打听,然后把耶稣会的联络人再好生拉拉关系,毕竟谁都不懂泰西语,中间总要有个能沟通的不是?最好能打听到是否有土地抵押,然后抵押的土地里是否有曾经的王田。”

    “呵,这还不容易?”爆料人一笑,又道:“不过嘛……”他伸出手,两指搓了搓,又朝两人扬了扬下巴。

    柯先生与舒岱宗两人对视一眼,舒岱宗轻轻点头,柯先生会意,说道:“你等着……”说罢,便起身离开书房。

    不过一盏茶功夫复又返回,手里多了一只钱袋,他走到桌案后坐下,找出笔墨、纸张,纸张摊平在桌案上,然后提笔蘸墨快速在纸上写下收据。

    待墨迹干透,检查了一遍方递给那爆料人,说道:“老规矩,要签字画押。”

    爆料人接过收据过了一遍,无误,于是嘿嘿笑道:“懂得懂得。”

    很快他签完字又印了手印,把收据还给柯先生,然后就不错眼珠的盯着桌案上的那只钱袋,满是汗的手掌又在衣摆上来回搓着。

    柯先生收好了收据,才拿起钱袋抛给爆料人,“五个十两,你点点。”

    “哎唷,”爆料人轻呼一声,伸手接住钱袋顺势一掂,打开来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揣进怀里,“不用点,不用点了。”

    他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直傻笑着。

    “记住回去再打听打听,最好能有确切的信息。”

    “一定一定……”

    “要是有更劲爆的……你懂的,反正我们给辛苦费是上不封顶。”

    “好说好说……”

    ————

    爆料人走了许久,两人还呆在书房里。

    书房里同样燃着煤炉子,似乎热力刚好,没有让人觉得口鼻发干。

    舒岱宗是最怕北方冬天在室内烤火,不过柯先生这间书房里感觉很舒服,至少口鼻没有发干。他抬眼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间西北角的小屋子里光线明亮,以前的两扇窗户用的明瓦,即是白天天色稍暗,屋内都要点上蜡烛,如今全换成了西洋的大玻璃,明瓦再透也不如完全透明的玻璃来得敞亮,与过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窗槛下是一张翘头书案,上面整齐的摆着文房四宝,左手边一只古铜书灯,右手边别出心裁的置了一只官定的旧陶笔洗,里面盛满清水,移植了一株水仙。这株水仙形态颇雅,即便没有开花,也给室内添了不少雅意。

    像这种水养植物在屋里还有好几盆盎,怪道屋里烤着火,却并没有干燥的感觉。舒岱宗知道这定是郑娘子的细致贴心,有个女人身边照顾着,果然跟以前那个邋遢样迥然不同。

    柯先生没注意他走了神,只一心还在想用五十两银子换来的‘猛料’:“老舒啊,你说……福王爷他有收到子粒银吗?或者有没发觉数目不对?”

    舒岱宗收了思绪回到这头,他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好说,这位王爷似乎常年在京,都没听说他有回过他的封地。”

    “唔……也对,一般收钱这种事估计也是王妃在主持。”

    “子粒银要是有问题,应该早报到陛下面前了吧?宗人府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

    “那……要是章三说的是实情,河南府又拿什么给王爷补上这些子粒银?一年少说也有几万两。”

    舒岱宗寻思半天,还是摇头,道:“不知道……”

    眼看天色渐沉,方才还明亮的屋内此时也像笼上了一层暗纱,而两人已枯坐近一个时辰,始终没有得出答案。

    窗外刮起了风,卷起无数沙尘敲打在玻璃窗上,震得窗棂都哗啦啦作响。

    柯先生起身走到书案前,点亮了书灯,而这时郑娘子的声音恰在门外响起,似乎是提醒他俩该用晚膳了。

    柯先生笑着应了一声,先打发了她,然后手摸摸肚子,觉得好像是饿了,但又好像没有。

    “中午那顿还在肚子里呢,”他又笑着对舒岱宗道。

    舒岱宗一撇嘴,打趣他道:“是,米田共嘛……”

    柯先生闻言眼睛一瞪,抬脚就想踹他,想了想又收回脚,改用手去拽,把舒岱宗生生从椅子上拽起来。

    “走走走,我如今也没啥好请你的,不如就请你一顿茅房,想必你也是堵了后门,赶紧解决了才好继续用晚膳!”

    “好你个……”

    不等舒岱宗骂出声,柯先生早拽着他出了书房,径直往茅房去。

    “你这个老神经!”舒岱宗笑骂着,但还是任由他拽着,“茅房里没草纸!难不成你还想用厕筹?”

    “厕筹就厕筹!”

    舒岱宗一听那怎么行,他扭着头四处里望,看有没熟人经过。但看了一圈也只看到还没走远的郑娘子,在不远处捂着嘴偷笑。

    舒岱宗老脸挂不住了,遇这疯子他着实没招,只得厚着脸皮朝郑娘子喊道:“快让瑞瑞送草纸来,他柯叔叔后门关不住了……”

    “老匹夫!你等着!”

    “哈哈哈哈……”

130【子粒银】

    李白有诗云: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其间无不蕴含着阴阳、时物盛衰的道理。好比元旦、上巳、端午、七夕、重阳,都是以奇阳立节,偶月则否,这其中便有扶阳抑阴的含义。至于像元夕以灯,花朝以花,中秋以月,全取望日,这其中也有讲究时物之盛的道理。

    二十四祭灶之后,宫眷、内臣便要换上有葫芦景补子的宫服和蟒衣,之后也跟民间一样,各家都要蒸点心,储备肉食,以备春节期间一二十日之费。

    民间同样为春节忙碌着。

    整个京城,唯独一人最为特别,别人忙着过年,他却忙着改造戏园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福王爷朱伯煦。

    如今的十王府有一半都成了他的王府,只是他却不爱住,偏爱住在广和楼。但广和楼本来就是戏园子,即便要改,又能改出什么花样来?

    不,还真变出了花样,北边原本有三层高的大戏台,如今戏台还在,只除了这个,其余全变了样。在拆了无数间房之后,不仅挖了池子,引了东西河沿的活水,还修了不少的园亭楼阁,名称可谓繁多,什么月榭、红房、花拗、药圃、雪溪、冰室、莺坞、虎圈……

    赶着年前修好,福王爷便每日在园子优哉游哉,当别人忙着过年时,他成天却忙着与文人雅士赋诗饮酒看戏。顺便再唱几首自制艳曲,什么《春风十调》、《误归期》、《玉阑干》、《金儿弄丸记》,还都是极其婉丽的曲子。

    福王爷常年在京,只是王妃却没他这般好命,同世子两人守在封地,每日依然要操着两头的心。

    怎么不操心?王府一年的开销动辄十几万,还都是最基本的。钱从哪来?除了朝廷的禄饷,那就是王府庄田,以及经商。当然还有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其他收入,好比差役的征发,而事实上,差役征发也是朝廷财政收入的重要一环。自一条鞭法之后,徭役可以征银代替,同样,小民向宗室提供的差役对其而言,也是一笔可观收入。

    虽然总数不高,但对于小民的税收负担来讲,反而充满了可怕的不确定性。所谓正赋虽有,不如杂赋,杂赋虽高,不如徭役。正赋的数额是白纸黑字,上下其手的余地很小,而杂赋和徭役,正额之外,地方和相关人等都有很高的自由裁量权。

    只是对于王府来讲,这还算不上主要经济来源,禄饷充其量也只占一小部分,而剩下的才是大头——不过,如今也面临了窘境。

    这话又从何说起?自然从朝廷颁下新优免则例说起……

    但要说这优免则例能产生多大动能?目前尚不好说,但是,对人心的影响却是已显现出来。

    福王妃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而且颇有男才,如今面对新的政策,她不免也忧心忡忡。所谓形势比人强,一旦这影响形成共识之后,恐怕宗室的日子又要难上一难。

    过去宗室的土地可以通过钦赐、奏讨,从皇帝手里获得,除了可自行征收子粒银,还能享有蠲免赋税徭役的特权。有了特权才有纳献,甚至侵夺他人土地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土地资源。

    这两种获得土地的方式,唯一区别只在:皇帝赐田并非真赐田,而是赐赋不赐田。田并不在王府手里,而在当地官府手里。

    年关将至,远在洛阳的福王府一样热闹非凡,每日王府门前车水马龙,王府官如同赶场一样的迎来送往,似乎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没法啊,谁叫本家王爷就不在呢。

    福王朱伯煦也是有意思,去京城真就是两袖清风的去,不但银子没带,王府官也一个没带,全留在了封地,也只有少数几个近侍跟在身边。他如此之洒脱,王府的担子也就压在了王妃身上。

    因为王爷不在,王宫前殿就成了王妃处理王府日常庶务的地方。福王世子有事与王妃商量,来到前殿求见母妃。

    内官引着世子进到前殿东暖阁,东暖阁被一分为二,里间是休憩之所,外间则布置成了一间书房。王妃此时正坐书房里,身前的书案上摆着王府账本,她锁着眉头看得十分专注,都没有注意有人到来。

    越是过年,事情越多,就仿佛一年的事情都集中在了年前这几天来完成一样。

    “儿臣参见母妃。”

    王妃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来,见是儿子来了,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世子来了,坐吧。”

    命宫人搬来杌子让世子坐下,另有内侍奉上香茗,少时,又端来一盆炭火放在世子脚前,用来取暖。因为王爷常年不在,所以王宫里除了王妃的寝殿烧了地暖,其余的宫殿从去年就没烧,今年还是一样。前殿就是这样,只要王妃不来,平日里连个人影都少见,更别说烧地暖了。

    世子瞟了一眼火盆,见是宫里的那种红箩炭,也就没有支声。他的鼻子敏感闻不得烟气,稍微次一点的炭燃烧生出的烟气他都受不了。

    其实皇宫也好,王府也好,仅冬天用来取暖之用和膳房之用的柴炭,每年都是好大一笔支出。

    像宫里用柴就有片柴、顺柴、杨木柴、马口柴、白炭、坚实白炭、红箩炭。最次的是片柴,用量最大,最好的是红箩炭,专供御用。马口柴是膳房专用,每根长约三四尺,净白无黑点,两端刻有两口,故曰马口柴。其身价本就不凡,供给宫中膳房所用的,更是根根要经过精挑细选。

    红箩炭是直径二三寸,长约一尺的炭段,精选硬木烧成,再刮去浮皮、水磨,然后装入荆条筐运至京城,所以称之红箩炭。其成本之高,而宫里还要十不选一,可想而之其价值几何?宫里每年光红箩炭和马口柴都要消耗一千余万斤。

    王府同样如此,每年光用在柴炭上的支出,都能重修半座王府。

    王妃知道世子有事找她,先屏退左右,然后问道:“世子有事?”

    世子想了想,道:“刚才孩儿问过长史,说今年王府的禄饷河南府依然要欠着,还是像去年那样,去年付前年的,今年付去年的,明年才付今年的禄饷。”

    “哼!”王妃哼了一声,她早料如此。

    “子粒银也才付给王府。”

    王妃闻言眼神一端,问道:“长史没说什么?”

    世子摇摇头。

    王妃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了搭脑上,两手还撑着桌案,就像是看累了休息一下,她的眼神全然放空,虽然看着屋内某一处,其实并不对焦。

    半晌,王妃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说道:“还以为他们不给了呢……”

    “这河南府是不是有啥问题?”世子亦是带了一些恼意。

    “问题?呵呵,”王妃笑了:“母妃刚才就是在看王府的账本。”

    世子一愣:“难不成真有问题?”

    “河南府有啥问题,暂时没看出来,只是觉得账本上记的田数与子粒银……与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出入?隐瞒了,还是少给了?”世子一听颇感惊讶。

    王妃又锁住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账没细算不好说,反正就觉得对不上数。也许是母妃太敏感,或者想多了……而且,我也不太理解河南府拖这么久的目的是什么?”

    “母妃怀疑本该十月就付给王府的银子,拖到现在才付是有问题?”

    “这也是想不通的一点……对了,世子,你有没打听别府的,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情况?”

    “倒是没有听说,不过既然母妃问起,孩儿记下来打听就是。”

    “还是要给你父王写信说说,看他是什么意见。”

    世子一听母妃又提起父亲,脸色冷下许多,这个父王……他并不想表现得自己对父亲多有不满,只是在心里,即便找各种理由为他开脱,也是骗不了自己。

    “父王就打算一辈子留在京城不回封地了吗?”

    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何尝听不出他话里所带的怨气,“唉,孩子啊,你还是不了解你的父王。”

    世子微微一笑:“好啊,那就请母妃说说,孩儿的父王到底是怎样一位王爷?”

    王妃摇摇头,深感无奈,“孩子,有些话现在与你讲,其实并不合适。只是,你如今也算王府的半个主人……你父王,并不是一个愿被各种典章、要例、禁例限制住的王爷。他心中有他的抱负,只是囿于他的宗室身份而无法施展,他心中也有怨,也有恨……”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这话本不该在王府里说,你就瞧这王府,它虽然是福王府邸,但除了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人,其余的,无论文官、武官,还是内使、杂职,他们哪一个不是朝廷用来监视藩王的?没有御史的名,做的却是御史的事。一旦藩王犯错,他们哪一个不是争先恐后的告密?甚者,对于弱势的宗藩,挟制和欺凌更是家常便饭,而这些,宗藩能有机会到陛下面前上诉辩白吗?”

131【惊天大瓜】

    “当初太祖分封诸王,意在藩屏帝室,而王则永为国家藩辅,那时王不仅能设自己的亲王护卫,还能带兵打仗,于封地还拥有节制三司之权。真正削藩肇始于建文朝,太宗举兵靖难,本质就是继承建文的削藩举措。宣庙时,又颁布《王府官箴》,有云:藩王之德,惟忠与孝,惟善与存,惟仁之蹈……”

    “从太祖分封诸王,到宣宗完成削藩,前后不过百年间。藩王的境遇就从‘藩屏帝室,保国祚永久’,到‘帷忠与孝,惟善与存’。这就等于给我大明宗藩定下了一条你必须去走的路,这条路从出生直至死亡。”

    “儿子啊,如今再提这些老话其实毫无意义,但要知道,你父王也好,作为世子的你也好,这就是你们天生的命。若要认命,那你就乖乖的走下去,若不想把生命浪费在混吃等死上,那就……想法做些什么,像你父王一样。”

    世子没料到母亲会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长篇大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难道父王他……”脸皮子跟着一紧。

    王妃看他一眼,脸上露出嘲讽意味,她太了解这儿子心里想什么:“莫要妄加猜测,你以为我说的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那……父王想做什么?”世子放轻了声音问道。

    王妃没有马上回答,不禁朝他多看了几眼,眼里的失望愈更明显:“锢之一城,使优游糜禄以老,亦足悲也。你若有心出仕,哪怕当一个小官,你父王也不至于常年不回……”

    世子闻道,不但没懂,反而愈加迷惑:“父王常年在外,与儿子出仕有啥关系?”

    “哈……”王妃简直无语了,这儿子怎的就不开窍?“受恩食禄,锦衣玉食你心里就不觉得有愧?”

    “为何要有愧?儿子又没……”

    王妃在心里仰声长叹,夫君尚有匡国之志,这儿子年纪轻轻却平庸异常,她不禁怀疑起自己从小对他的管教太过放任了?

    福世子见母亲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于心不忍,他虽平庸,但并非不忠不孝之人,何况母妃从小伴他一起长大,谨这一份亲情于他,自然是母亲的分量大过他父王。

    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母妃,并非儿子想优游糜禄,但藩禁是朝廷所颁,既然你要剥夺藩王的一切权利,难道就不该以钱财土地来补偿?所以儿子觉得受朝廷食禄是理所当然。”

    “再说,就算父王再有匡国之志,谁又能明白他这份忠心?陛下明白?还是朝廷大臣能明白?依儿子说不被怀疑都是万幸,一旦这份心思被有心人知晓利用,威胁到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咱们王府上下百来条人命!这可开不得玩笑……”

    王妃渐渐沉默,她不得不承认世子所说全是现实,“唉~”,她轻叹一声。又想,心里总该要怀有一丝希冀不是?希望终有一天,不要再活得像个废物……

    日中时分,殿外天色阴沉,呼号的寒风中,还夹杂着零星雪花,即便人只呆上一会儿,都能从脚冷到心。书房内因为燃着炭火,反倒是让人感觉不出有多冷。

    火盆里的红箩炭依然红火,这种炭最大的好处就是经烧,而且燃烧时不会噼啪作响到处溅火星。

    王妃一大早就在书房里处理庶务,此时早已头昏脑胀。在屋里呆久了就是这样,仿佛整个人都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对世子说道:“饿了吗?”

    世子回她:“母妃饿了吧,要不儿子陪母妃用膳如何?”

    ————

    一场暴风雪毫无征兆的袭击了北方大部分地区,包括京畿之地。

    仿佛一夜间,北京城就像盖上厚厚一层棉被,此情此景,正好应了某人的那句:北京城一下雪就成了白京。

    紫禁城里却非到处白茫茫,白雪压住了屋檐,却衬得红墙绿瓦愈发艳丽。邬阑走在西一长街上,她这是才从乾清宫下了职出来,准备出宫一趟。

    西一街地上的青石板被扫得异常干净,她微微抬起头,眼睛就像取景器一样,自动构了一幅图。图像里有红墙绿瓦,有一线天空,其余皆是一片留白。

    邬阑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貂毛内里的大氅,在一片留白的图画里,仿佛突然就有了焦点。殊不知当她的眼里是一幅画时,其实自己也早进了别人的画里。

    在咸和右门折而向西,沿着慈宁宫北墙外的墙根走,路过隆德殿外那两根直插云霄的幡杆,再穿过重重宫门,直至长庚门出再折而向南……

    紫禁城实在太大了,她这一路走来,就像怀里抱着小火炉一样热热和和,直到出了西华门,坐上马车身上都还出了一层细汗。

    上了马车,车厢也被围得严严实实,脚下还置了一只小巧的火炉用来取暖,就算窗外的寒风再怎么凛冽刺骨,于车厢内都感觉不出来。

    虽然看不见外面,但邬阑知道马车行进时都要路过什么地方,才出西华门向南,两侧分别是御用监和银作司,再往南会经过宝钞司,过了宝钞司就是西长安街。

    西长安街紧邻小时雍坊,只是这会她并非回父亲家,而是继续向西上宣武门里大街往南,出宣武门,跨过骡马市横街继续往南,拐进打劫巷,再从东边巷口出再来向南,便到了贾哥胡同。

    这里的人太多,在打劫巷就已经挤挤挨挨的了,到了果子巷与打劫巷的交汇处,更是人多。过年的喜庆也只有在民间才是最真实的热闹。

    邬阑没法,只得在巷口下了轿,打算穿过人群走到报社所在的小四合院。

    好容易挨到门口,一脸焦急的席婶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好不容易看见邬阑,她急忙上去招呼:“可算来了,再不来都要到巷口寻你了。”

    “哎呀,马车进不来,要不然早到了,”邬阑一脚跨进院子,总算脱离了蜂攢蚁集的人群。

    还没等邬阑问到,席婶子就先开口说:“你舒叔和柯先生还没回来,不过他们交代过,让你一定等着他们,说有重要事。”

    邬阑大感惊奇,“先在宫里时小火就说报社找我有急事,到底有啥事?”

    “婶子也不清楚啊,他只说等你来拿主意。”席婶回道。

    邬阑只得不问,径直穿过院子完后院的编辑房走去。后院两厢是印刷房和排版装帧房,依然有不少小工在忙碌,明天将出今年最后一期报刊,然后便要暂时停刊,待来年正月初八再出新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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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伯爵介绍:
精华版:
她有经世之器,如范生怀治国之略。
她穿到大明,牵动了一场经济变革。
正经版:
永明年间,一场旷日持久的驿递改革争论,终于在一次吵吵嚷嚷的廷议中落下帷幕,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由此却引发了连锁反应,从此开启了一场奇特而疯狂的炒地皮模式……
然而这场疯狂民间资本角逐尚未落幕,又迎来了一场粮食危机,以及白银荒……大明女伯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女伯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女伯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