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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墨非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txt下载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六章 又被毒打

    云歌还想说什么,翟天晴赶忙制止她:“御医说了,你不能说话,还是不要多言了。初见你,就觉得你与传闻中不同,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国破家亡,到最后都是百姓受苦,说起来你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我既明白你,又怎么能不帮呢。”

    翟天晴嘴上说不是她帮的,可在话里话外间,都在透露出她在这件事上的功绩。她说‘也’,便是想告诉云歌,她同样命苦。

    云歌领会了翟天晴的意思,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细想起来,翟天晴和翟天书同是翟府的人,可地位却截然不同。翟天书说起二哥云尔时,提到的是夫君,而翟天晴却称的是主君。

    妾室,注定是要为奴为婢的,在府内下人们的面前是主子,可在当家主母的面前,就是个婢女而已。在下人面前做主子,还要得宠才行,那些被冷落多年的,甚至过的还不如下人。

    云歌记得,当年翟天晴非常低调,低调到让人几乎忽略到了她的存在。段景瑞继位后,她如愿成了翟妃,没有封号,住在偏远的宫中,也没有子嗣。

    云歌感到很意外,这个平素几乎不怎么见面的女子,怎么今日这般主动,仿佛故意在彰显她的地位和作用一般,一反常态。

    不过,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百利无害。毕竟南宫妮是南宫盛的女儿,也是翟天晴的劲敌。敌人的敌人,注定会成为朋友的。

    今天,翟天晴是怀揣着忐忑来到这里的,段景瑞不许任何人接近此处,她知道,她踩了他的雷,触碰了他的逆鳞,可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必须搏一搏。

    她起初还担心,云歌是否能接受她的意图。不过,从云歌的表情神态,以及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翟天晴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云歌会帮她。

    她们,会成为盟友。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着那尖锐的嗓音,翟天晴便知道:“又是天画在闹了。”

    云歌挑眉。

    翟天晴解释:“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庶妹,在家中的时候就十分任性,稍有人不依着她,她就发脾气呢。如今,她与我同在三皇子府侍奉主君,可是,年纪长了许多却不见她有半分收敛。”

    云歌点点头。

    云祺的印象中,并没有这个小翟姬的面容,大概是她实在上不得台面,在闺中之时,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后来在三皇子府,倒是遇到过几次,但每次都有段景瑞在,她倒是十分乖觉的。

    不过听说,她的性格的确跋扈得很,当初也是被塞进三皇子府的,段景瑞并不喜欢她。

    云歌回头看了眼侍女,侍女立刻跑出去问情况,谁知门刚打开,一个身影便闯了进来。侍女还想拦着,竟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你怎么能打人呢!”

    扇耳光的是翟天画身边的婢女,狗仗人势,嚣张至极。

    翟天画掐着腰,走到院中四下张望:“怎么不能打,连主仆尊卑都不知道了,打的就是你!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这般嚣张,迷惑了主君让他给她一个人住院子!”

    翟天画生得娇艳,可是说话做事却是十分滑稽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掐腰骂街的样子,简直和街边的泼妇没有什么区别。

    云歌故作不解地看向翟天晴。

    翟天晴小声说道:“主君不知该如何交代你的身份,便称是从外面带回的女子,她大概是误会了,以为主君喜欢你要让你当姬妾,所以……”

    翟天画很快就看到了亭子中,和翟天晴交谈的云歌。她大步地走过来,还想再亲手扇巴掌,这手刚抬起来,就被院子中管事的嬷嬷给拿住了。

    “你做什么,你这老婢敢动我?”

    “小翟姬,这里是三皇子府,不是菜市场。这位是主上的客人,不允许你在此放肆!主上有过规定,这个院子谁也不许靠近,还希望你自重,自行出去!”

    “谁也不许靠近?你骗鬼呢啊。那她为什么能进!”

    翟天画指着翟天晴说道:“她能大摇大摆地进来,我怎么不行!莫不是,是你觉得自己失宠,不能得到主君的喜欢,就从外面找来一个狐媚子勾引主君,借机邀宠不成!”

    翟天晴怒道:“不许你无礼!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主君贪恋女色呢。好了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给我回去!”

    “看来是了,我就知道,你但凡捡了个出府的机会,就会弄出点幺蛾子来,今日被我抓包,还抵死不认,你当主君是昏庸之人吗,随便什么女子都能放在眼中。你这般谄媚,还用女人邀宠,我定要告诉德妃娘娘,让她治你得罪!”

    “那你便去告好了,你看看德妃娘娘是惩治你,还是惩治我!”翟天晴第一次这般强硬。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在管教自己的妹妹,不过在云歌看来,她故意激怒翟天画的成分更大一些。

    她立刻就明白了翟天晴的用意。

    云歌不由得笑了笑,没想到,她还有这层作用,不过,由内而外的一种疲惫感,让她有些厌恶自己的作用。

    翟天画瞥到她的笑,更加愤怒了。

    “你,你还敢笑!看我不打死你,让你还要去勾引主君!”

    说着她一把推开翟天晴直接冲着云歌打来。

    云歌如她所料地被翟天画打了,最后,翟天晴叫了府内的小厮帮忙拉开,才没有让云歌继续受伤。

    被毒伤牵扯的地方,撕裂般的疼痛,胸口一阵闷窒,她吐血了。

    见到血,连翟天晴都慌了。

    她跑过来,查看云歌,关切道:“怎么样,你觉得怎样,吐了这么多血,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御医啊!”

    云歌倒是很庆幸自己能吐这些血,否则,到请御医的地步,她指不定要被翟天画撕扯成什么样。

    翟天画也有些慌乱了,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女人,让她知难而退,可是,怎么就给弄吐血了呢?

    她没用大力气啊,自己的粉拳能有多大的力量,竟让一个人吐血了?

    她后退,任由侍女们将云歌扶进室内,脸上满是慌乱。

第二八七章 他生气了

    翟天画今天的心情本来挺好的,府内多了一个女人的事情,她还是听路过花园的侍女们讨论才听到的。

    她本就对段景瑞没什么感情,其实多一个女人也没什么,翟天画就是觉得奇怪,以段景瑞这个禁欲系的性格来说,他应该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才对,怎么可能主动收一个女子入府呢。

    那女子明显不是名门之女,否则,断不会被如此草率地送入府中,定是要用轿子抬来的。她当初入府已经够草率了,那轿子上也是挂了一些喜色的。

    好奇心让她决定去南宫妮那里打听消息。

    南宫妮妖娆笑道:“你这应该去问你的姐姐啊,这件事啊,她最清楚。”

    “姐姐?”此时的翟天画,还没有多想。

    “你的这个姐姐,可是大度得很呢。为了让主君能够多看她一眼,用的法子……那个女子听说生得极美,主君大概是很喜欢吧,连方嬷嬷都派去伺候了,院子里的人,都是主君最信任的人。”

    南宫妮话锋一转:“说起来,她一个新来的都有了自己的院子,你却还和你的姐姐住在一个屋檐下,也真是可怜呢。我若是你的姐姐,必定先想着自己的妹妹,让妹妹有个好宅子住,总比主君一去找她说话,还要拉上你。现在倒好,妹妹还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倒是给别人弄了一个那么好的院子。”

    “……”

    “冬暖阁,阁如其名,冬暖夏凉,多好的地方啊。入府前我还找过风水师父算过呢,说那里的风水是最好的,住在那里能感受到土地的暖气,对妇人生育有极大的好处,是个多子多福的地方。看来,咱们三皇子府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

    翟天画心里不舒服了,不为别的,就因为翟天晴。

    她到底是翟天晴的妹妹,她在三皇子府里发达了,她这个姐姐,甚至整个翟家都要沾光的。可是,翟天晴不仅在她入府之后不善待她,处处给她穿小鞋,现在,反倒帮其别人了。

    南宫妮见她生起了怒火,又添油加醋地说:“不过说起来,我还挺佩服翟姬这个人的,看她平时乖觉懂事,府内府外的纷扰事端她多不在乎,可说到底,最能看得清楚主君内心的,反倒是她了。主君就喜欢那种精明又漂亮的女人,翟天晴是,想必那个女人也是。有人悄悄看了一眼,说是个绝色的美人,还特地请了宫中的御医前来诊治,便是我的父亲,生病了也不大去请御医呢,她的面子多大呀。”

    “你呀,有这心情去关心别人,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摆脱你现在的困境吧。住在你姐姐的园子里,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呀。你入府最晚,按道理说,该是最受宠的一个。现下,又多了一个妹妹,你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自云歌进了皇子府,段景瑞便多加照顾,特别优待,种种表现让她嫉妒得要死。南宫妮平时就喜欢添油加醋,煽动翟氏姐妹的矛盾,现下,逮到翟天画这样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她不好好利用一番,如何对得起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呢。

    果然,翟天画被她说得气愤不已,直接冲了过去。

    知道翟天画将云歌给打了,还连带着方嬷嬷都给揍了,南宫妮不由得仰头大笑。

    “这个小翟姬,真是个饭桶。”

    段景瑞怒视着跪在面前的小翟姬,她委屈巴巴,好像被打的是她一样。

    云歌体内的毒被牵动了,好容易养好的身体又有些反复了。因为情绪激动,血液运行速度比平时加快,就会造成毒发,那毒蝎之毒深入肌理,并不是简单的解毒药就能痊愈的,需要静养加调理,方能在七日内排毒。可是现在,那好容易稳定的毒素又蔓延开来,云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萧御医叹口气,说:“为今之计,只能再用解药。可是是药三分毒,这解药又是以毒攻毒。这姑娘身子孱弱,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啊。”

    段景瑞微微皱眉:“有几分把握。”

    “六分……至多七分。”

    能让萧御医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是真的很凶险了。段景瑞看着床上宛若睡着了一般的云歌,因为疼痛,她的眉宇不安地皱着,嘴唇泛起了一层干皮,那是毒素在体内灼烧燃尽津液造成的后果。

    “七分就七分,御医大人,劳烦您尽力医治,她,真的很重要。”

    萧御医是宫中之人,又是皇后的人,这其中厉害,段景瑞不必多说,他也明白。

    “微臣虽是朝廷官员,却也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定尽力而为。”

    翟天画抽泣间,将段景瑞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很重要。

    一个女人,竟让段景瑞说出很重要这样的话。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

    翟天晴见状,也跪在了地上。

    “主君,都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妹妹做了错事,主君您就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原谅她吧。”

    翟天画咬着嘴唇,觉得翟天晴这般样子,简直虚伪至极。她真的在乎她这个妹妹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还不是因为她对待不公。

    “年纪小?刚入府的时候,这还算是个借口,如今她几岁了?还年纪小?”

    段景瑞是真的生气了,一方面气她莫名其妙打云歌,害的云歌毒发,另一方面,是经过翟天画一闹,整个府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云歌这个人了。云歌还必须经过萧御医的诊治,那么女奴云歌住在三皇子府内,就不再是秘密了。

    这很不符合常理……

    段景瑞必须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皇家丑闻就会成为明日京都城上下的笑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翟天画这个愚蠢的女人。

    “主君,妾身本是以为府内来了客人,便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的,谁知道,这云歌对臣妾大不敬,臣妾也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

    “张嘴就是谎话,谁教给你的!”段景瑞愤怒地打断了她:“来人,给我掌嘴!”

第二八八章 五十巴掌

    就在闯入冬暖阁的时候,翟天画还命人打了管事的方嬷嬷,方嬷嬷不仅仅是段景瑞特别信任的人,还是他的奶娘,情分非同一般。

    这个翟天画入府晚,也没有人教她这些细节的东西,所以,她并不知道,段景瑞的奶娘在离开皇宫之后,没有被按着规定遣散回家,而是以总管嬷嬷的身份住在府邸。

    段景瑞很敬重这位奶娘,平时只给她闲职,月银用来奉养晚年。

    偏的这样一个受段景瑞无比尊敬的奶娘,竟然被翟天画动手打了。

    “府里太久没人教规矩,让人越发无法无天了。今日能动手打人,明日,指不定就想着杀人了。包藏祸心,实在该死。五十巴掌,算是给你长个记性,下次若再犯,便将你赶回娘家,永远别再进皇子府的门了!”

    段景瑞一直以温文尔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后院的,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翟天画傻了眼,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要教训她们一下,怎么反而自己得了五十巴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弄得不好,是会留下疤痕的,到时候她带着疤痕的脸如何还能陪侍呢。她这一辈子就很有可能毁了。

    翟天画哭的声音更大了,跪着走到段景瑞的面前,扶在他的膝上嘤嘤哭泣:“主君,主君你饶了我吧,你忍心这么对画儿吗?画儿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的,画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娇滴滴的模样,让人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怜惜。

    可是段景瑞却好似没听到一样,转身为云歌盖了下被子。

    下人们见状,也知道了他的意思,立刻把翟天画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屋外传来一阵阵巴掌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因为是段景瑞的要求,谁人也不敢放水,都是实实在在打的。十巴掌下去,翟天画的脸已经肿的老高,又打了两下,表皮破损,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翟天晴有些于心不忍了。

    虽然平时翟天画很可恶,她恨不得将她永远地丢出府去,可是,真的打她到毁容,翟天晴还是不想看到的。

    “主君,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她的脸就花了。花了脸不要紧,若是传出去会丢了主君的脸面的!她是刁蛮任性了些,但这样的处罚未免过重,以后,她就没脸见人了啊。”

    掌嘴这件事虽算不得重大的刑罚,但能得到这样的惩罚,必定是因为多嘴等事,翟天画在闺中的名声就不如她的几个姐姐,如果再填上这样的谈资,那么她便真的没有办法出门见人了。

    这时,方嬷嬷也站了出来。

    “翟姬说的对,万不可因为这些小事,而影响到咱们和翟府的关系啊。这小翟姬再无理取闹,那也要给翟府一个颜面。这件事不传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闹开了,反而不好。”

    方嬷嬷指的是云歌之事。

    翟天画毁了容,势必会闹上一阵子,到时候,云歌的事情,还有地牢里的丑事,就都要从他的三皇子府里出去了。

    他和段景瑜本来就不对付,若从他这边流露出对段景瑜不利的传言,那么势必会让上面误以为是他设计的,到时候,反而给了段景瑜可乘之机,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段景瑞沉着脸,又听了几声巴掌才让手下住手。

    “命人给她记着,”他冷声命令道:“脸上好了就继续,直到将这五十巴掌全部受完。”

    “是。”

    翟天晴慢慢地站起身,这个结果她很满意,既出了她心头的一口恶气,也没有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她忍受翟天画很久了,当初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收了她回房的,本想着她天资不高,就算成了不了她的得力助手,至少也不至于让她在府内孤立无援。

    没想到,这个翟天画不仅是个不成器的,还和南宫妮勾结在一起,处处让她难看。

    今日之事,算是翟天画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她起了害人之心,也不会闯入冬暖阁闹出这样的动静,南宫妮是怂恿着,她,却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被别人利用的,实在不值得可怜。

    “你也出去吧。”

    段景瑞对翟天晴说。

    翟天晴微怔,段景瑞继续说:“云歌这件事,有你一份功劳。不过,你最好管好你房中的人,你的父亲对你们给予厚望,千万不要让这份好心变成你翟家的噩梦。”

    翟天晴恭恭敬敬地行礼,抬眼,段景瑞的目光清明,仿佛周遭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的心不由得下沉。

    普通宅院的斗争,她这招行得通,可是,在段景瑞的面前,她的所有心思和想法,都是透明的。

    段景瑞不说,是因为他不想管。

    翟天晴一直以来都以单纯避世的态度生活在府内的,这是她的缺点,更是她的优点。

    她知道,想要得到稳固的地位,她不能擅自改变这份难得的优点,因为,这是她与南宫妮相比,唯一不同的珍贵的品质。

    “妾身明白了,妾身这就带着妹妹回去,不再困扰主君……”

    段景瑞点点头。

    屏退左右,他看着床上的云歌,忽然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腕,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脉息上。

    那隐藏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却浑厚异常的脉力……

    段景瑞唇角轻勾。

    “果然……”

    ……

    云歌是在夜深时才苏醒过来的,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的沉重都舒展了许多。床边,坐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借着朦胧的月光,她隐约能看到轮廓。

    云歌惊坐而起。

    “谁!”

    她的动作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他慢慢站起身,转过身来,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月光下,渐渐显现了出来。

    云歌放下手中的毒针,脸上的惊恐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战将军!”

    “嘘……”

    战肖微笑,示意云歌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里是三皇子府,云歌又是重点看护的对象,她周围的守卫是最严格的。可即便如此,战肖还是来了,犹入无人之境。

    云歌立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二八九章 皇家颜面

    战肖简单地向她讲述了经过。

    原来,在他们走的当天,项元朝就产生了质疑。正在他准备查车的时候,又遭到了另一股攻击。这一次,来的都是灵力在六品以上的高手,且个个都是死士。

    战肖为了保护马车上的阿紫,拼命地驾车逃离,而项元朝则负责盾后,两人就这样走散了。

    战肖与阿紫弃了马车,直接从山路绕行,路上得知项元朝的队伍死伤惨重,便乔装成百姓跟着赶集的商队走到了京都城。

    “阿紫呢?”

    云歌紧张地问道。

    只是听战肖的讲述,云歌就已经能感受到此行的凶险了。

    难怪,他们迟来,没有按着预定的时间进京都,果然,是遭到了埋伏。

    “阿紫被安排在太尉府,现下和大王在一起,没有受伤。”

    云歌松了口气。

    她和阿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是阿紫机灵地找到孙亭玉,才让她捡回了一条性命。那之后,在密室之内,阿紫也是事无巨细的照料,这才让她的双腿没有留下残疾。

    所以,云歌十分珍惜与阿紫这份情谊。

    “那你呢……”

    云歌问战肖。

    战肖愣了一下。

    云歌也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妥,他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能突破三皇子府内的设卡,该是没有大碍的,可是没有重伤,不代表没有轻伤……

    “我也没事。”

    战肖轻声说。

    云歌点点头,一时间有些不敢抬头看他了。

    战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时间紧迫,我便先问了。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三皇子将你束在府内,有何意图,可有危险?”

    云歌立刻用最简单的话向战肖交代了情况,包括她如何与安蓓、翟天晴、翟天书、乌晓慧等人交涉,以及皇后故意设计乌晓慧之事。

    “想来皇后早有打算,宴会之事非比寻常,事关大楚的声誉,该不会随意交给旁人,还是她最不信任的庞美人的儿媳。”云歌分析道:“我总觉得,皇后那边是要有所动作,该让大王早做准备。”

    “现在京都城内关于你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还有皇后头风病越发严重,御医都束手无策,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萧院判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圣上在殿上大怒,早朝后在勤政殿斥责了四皇子。”

    战肖看着云歌,语气中带着一些责备:“这都是你做的吧,不过,每次都用毒物这招会不会太冒险了,并不是每次都会像这次一样幸运。万一没有解药,没有我给你理顺真气,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云歌立刻摸了一下自己的脉息,发现她体内因为毒物而牵动的气息的确顺畅了许多。

    “战将军,你怎么样。”

    边逃边打斗了一路,现下又要耗费灵力为她理顺真气,这是非常耗神且伤身体的行为,弄得不好会损伤到灵石的。

    “无碍。”

    战肖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继续分析着:“别的事情还有的解释,可是,为什么三皇子会将你放在府内,而不是交给皇后看管呢。那日地牢里在场的人,男子被看压在宫内的牢狱中,乌晓慧和她的侍女则直接住在皇后的殿中。看圣上的这几个动作,是想彻查了。”

    云歌点头:“我们说的,圣上不会在意,只有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才会起到最佳的效果。”

    “别人?”

    “项大人的手下,应该都是宫卫精英吧,他们的家中也是官籍,非战而死,如何授勋?必须有个说法。”

    战肖唇角勾起:“不错。”

    ……

    项元朝回京后,立刻将这一路的情况全部上报给凤昭帝了,死的亲卫里有几个是追随他多年的小将,就这么惨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他实在难平怒气。

    “抓到活口了吗?”

    凤昭帝沉声而问。

    项元朝摇头,很是不甘地说:“他们是死士,抓到了之后,不是服毒自尽,就是一头撞死。可他们的功夫来看,就是我大楚朝中训练的那套拳法无疑……”

    “既然没有抓到活口,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来与朕说什么?”

    殿上的两人都知道,那出手行刺的人是谁,可是,即便已经昭然若揭,没有证据就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就不能成为惩罚敌人的利刃。

    项元朝一拳捶在地上,很是痛苦,也顾不得殿前失仪,悔恨地说道:“都是自己的兄弟,他们许多人,曾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是带着功勋回来京都上任的。敌人的利刃没能夺走他们的性命,却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这……臣心中难平!”

    凤昭帝沉着脸,没有说话。

    “臣只有一事请求圣上。”项元朝双膝跪地,拱手道:“希望圣上能给他们一个烈士的名分,让他们的家人可以得到应有的福泽。”

    凤昭帝抬眼看他:“没有找到凶手,如何能定功勋。”

    “可是,他们是护卫端王才失去了性命,也算是完成圣命……”

    “好了,这件事朕会考虑的,你一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项元朝诧异地看着凤昭帝,没想到他会直觉忽略了他的请求。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不断闪现着他们惨死时的场景,对方来的人太多了,又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固然装备齐全,也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庞大的队伍,就这样一分为二被人围剿。

    明知道对方同样也是楚人,可是他们还是被迫应战。

    整理战场的时候,他还认出了一具敌人的尸身,那人正是御龙军中的一个小将,是段景瑜的亲信。

    已经是打明牌了,可是即便段景瑜等人做出了杀害亲兄弟,害死朝中将士的罪名,还是可以脱罪,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铁证。

    人命对于他们而言,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走出勤政殿,凤翔在一旁劝说道:“圣上最近一直在处理这件事,也是十分头疼的。各国使臣都在,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既要考虑到臣子们的冤屈,也要念着大楚的声誉,处理起来,便不那么方便了。这也是圣上为什么一再推辞端王回京的理由,现下京都不太平,一滩浑水,搅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如何才能找到真凶呢。”

第二九零章 庞美人怒

    凤翔是宫中的老人了,看什么都比别人透彻。在凤昭帝身边久了,他也能体会到凤昭帝的不易。

    只是,这些道理,项元朝理解得并不真切。

    他知道皇帝有皇帝的不易,可只是简单的印章扣在文书上,就能让地下的将士含笑九泉,就真的那么难吗?有什么可犹豫和顾忌的呢?

    皇家的颜面,真的就比那些忠肝义胆的将士们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项元朝看着璀璨的星空,看着那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

    有一阵恍惚。

    仿佛,他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个世界。

    ……

    啪——

    偌大的宫殿里传来一阵巨响。

    宫人们恐惧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妄动,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引起了主子不高兴,会引来杀身之祸。

    庞美人独坐在殿上,怒视着前方。

    得知乌晓慧做出了那样的糊涂事,她便采取了行动,可是皇后的手太快了,根本没有给她机会,就将乌晓慧拘禁在了她的宫中。她作为美人,是没有权力要求皇后做什么的,凤昭帝那边又推脱不见,她只能坐在宫中干着急。

    如今,连项元朝那边都在说刺杀之事,内忧外患,到处都是麻烦。

    “这个皇后,平时见她端和,没想到玩起手段这么厉害。她想干什么?致我儿于死地吗?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来残害我的儿子,这是看着段景毅那小子回来了,便又有了指望了。哼,大楚境内,就没有过前往封地的皇子还能议储的,端箬毓她儿子去了端国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更何况他还让圣上厌恶至极。”

    庞美人狠声说:“就是下手轻了,瑜儿平素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尤其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总是思虑再三,才给了段景毅可乘之机。若是交给连儿,进城门的就是他的尸首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一旁的贴身宫女听了,赶忙制止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若让旁人听了去,传到了外面,指不定又要引起什么风波。”

    “传出去?”庞美人扫视了一眼殿中的人:“我看你们谁敢?!”

    殿上的宫人吓得跪得更低了。

    “依奴婢看,娘娘急着去救那皇子妃也是无用的,不如配合着四哥儿,帮忙打点一下朝中关系,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项元朝去找了圣上,也没有任何消息,可见圣上还是不想处置四哥儿的。四哥儿本就是圣上最喜欢的皇子,那端王却是圣上厌弃的,两相比较,选择谁该是非常明显的了。圣上不处置,就是在给四哥儿机会,让他澄清自己。他端国不是厉害,杀了朱夲吗,大可以推到湘人复仇这上面来。朱夲在湘国的呼声那么高,有几个高手要处置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庞美人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行刺之事是小,最重要的是,办好眼前的事情。皇后不是将宴会的事情交给皇子妃去做了吗,如果能办得妥当,顺便将我们的事一并办妥,那么功过相抵,就有了说辞了。”

    庞美人冷哼一声:“乌晓慧那个不中用的,白白做了长女,连她妹妹一半都比不上。要不是看在她是乌太尉最喜欢的女儿,我定不会让这样的女人做我儿子的皇子妃。同样是一个门户里出来的女儿,差距怎么会这样大。从未让她做一件正经的事情,好容易这次安排了,竟闯下了如此大祸……”

    因为段景瑜长久在京都活动,不似段景连已经被封了连王,常年在外,所以,庞美人才让段景瑜的妻子乌晓慧去了皇后那边。为的是能得到这次春猎的任务的同时,也为段景瑜开展人脉。

    谁成想,她不过去了皇后宫中一次,就将皇后重病、还有女奴云歌的诸多事情全部宣传了出去,这嘴上没把门的毛病,着实害了他们不轻。

    这也就算了,她还自作主张地去牢里杀人。

    那女奴云歌放在段景瑜管辖的牢房里,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试探……

    段景风被处置,段景瑜只是得到了训斥,凤昭帝的心中不免起疑,现下有女奴云歌这件事可以作为由头,凤昭帝自然想要看一看,旁人的反应。

    这种情况下,他们躲还来不及呢,云歌住在他们的牢房中,他们本该好吃好喝地待着,直到审问完毕,可是,乌晓慧这个蠢女人,一点都不长脑子,竟然还做出毒杀的举动。

    现在萧御医那里有她毒物的证据,吴华又是人证,如此确凿,想要狡辩都是不可能的了。

    “做的事情让人一下子就知道是她做的,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她更愚蠢的人了!”

    非常时期,她也不能经常和段景瑜联系,现下困在宫中,真的是不知所措。得亏对方只是一个奴籍,而不是大门户家的女子,否则,这下毒的罪名,必是要重罚的。

    自己的妻子做了毒杀他人的杀人犯,那段景瑜的名声也会不好,甚至会有人认为是段景瑜指使她这般做,真正的幕后凶手是段景瑜。

    一想到这里,庞美人的心火就蹭蹭地往上窜。

    “娘娘别着急,该急的是乌家呀。奴婢听说大司马已经上了请安折子为皇子妃求情了,他家在朝中运做的速度可比咱们灵活多了,就让他们去,咱们留在宫中静候消息就好。现下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多余的,稍有不慎,还会让圣上以为我们与前朝勾结过多,平白遭到圣上的斥责。”

    庞美人冷哼一声:“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乌家的女儿是个蠢货,完全是他们教导无方的结果。如此贻笑大方,有什么罪责,也该他们一并担着。”

    她平日里为乌家摆平了多少事情,也是他们该报恩的时候了。

    乌晓夏轻轻地退出了门外,旁边的乌晓宇急切地问道:“姐姐怎么了,不进去吗?大姐在皇后宫中生死未卜,得让婆母帮我们去救人啊。”

    乌晓夏叹了口气说:“听婆母的意思,她是打算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第二九一章 郦妃打算

    比起乌晓慧和乌晓宇,乌晓夏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一些。

    她是乌闵镐的嫡二女,与乌家其他的女儿不同,她不喜欢习武,更喜欢诗书。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性格相对沉稳,能够想到兄弟姐妹想不到的层面来。

    今日她得知姐姐还没有被皇后放出,心中实在担忧,这才带着妹妹一同如同求助庞美人的。可是,赶巧不巧,正好听到庞美人这番话。

    她便已经明白,乌家不过是庞美人笼络政权的一种方法,重要的是父亲和哥哥,而不是她们这些女子。

    “走吧。”

    ……

    安蓓这日除去拜见皇后,还去了郦妃宫中。郦妃正在绣花,见到她心神不安的,笑道:“我们蓓儿一向稳重,怎么,才这么点风浪,就让你魂不守舍的了?”

    这里是郦妃的地盘,安蓓稍稍放松了一些。

    “婆母,那日,皇后娘娘特地命人让我换上常服前去宫中,为的就是设计乌晓慧吗?”

    郦妃看了看她,轻笑:“你这孩子,什么设计不设计的,皇后娘娘所做的,都是为了维护后宫的安定,断不会坑害我们。乌晓慧做出那许多龌龊之事,便是没有旁人引导,也会找机会为之的。”

    “话虽如此,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计……”乌晓慧心中不免有些后怕。

    要知道,她日日陪伴在皇后的身边,都不曾见过她如此害人,虽然,庞美人之流的确可恶,不过,皇后向来敦厚,以宽容示人,这连环之计,她便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皇后却做到了。

    “傻孩子,皇后之所以能成为皇后,还能统摄后宫,不有点手腕怎么能行呢。皇后娘娘多年来将后宫打理妥当,也是在为前朝贡献力量。此番再不遏制庞美人的动作,她便会将朝廷搅成一汪浑水,四哥儿和六哥儿都成年了,还成了家,他日府内添了孩子,那便是大楚的皇室的长孙。庞美人心思歹毒,四哥儿与她沆瀣一气,六哥儿还算好些,但也是手握重病,关键时刻是向着自己的母亲的。如此内忧外患,皇后娘娘怎能不妨。”

    “眼下,他们还将目光锁定在这次的封赏大典上,如此邀买功绩,实则是在向那太子之位伸手了。我想,皇后娘娘就算不出手,圣上也会有所动作的。咱们圣上是从兄弟相残中杀出来的,最厌恶的,就是亲兄弟之间的坑害。九哥儿屡次三番遭到暗杀,是谁所为昭然若揭。九哥儿不得宠,但到底也是皇子,手段如此狠辣,明目张胆,只是处置一个五哥儿是万万起不到惩治和威慑的作用的。”

    安蓓握住郦妃的手:“儿臣明白,儿臣什么都明白,可母亲,咱们和他们不一样,那日你在皇后寝宫中,儿臣就觉得不妥……不管是庞美人还是德妃,他们都有人做依傍,皇后娘娘无子嗣,却是中宫之主,他们是神仙打架,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被过分苛责,可是我们不同。”

    郦妃的眸光暗了暗,她当然知道,没有子嗣的女人有多么可悲。她曾经也是宫中横着走路的人,宫女太监,各宫的女人都要向她行礼。

    段景宸是她的骄傲,他的每一份功勋,都能给她带来无上荣耀。她也以自己的儿子为荣,不期盼着他一定要坐上太子之位,至少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就能前往封地,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是天不随人愿,她这样与世无争的性子,还是没能换来儿子的安全。

    她本打算借着湘国的战绩,就向圣上提出前往封地的,可是等回来的,不是儿子,而是段景宸的尸身。

    那段时间,她像疯了一样。

    她反复看着儿子的尸身,希望是自己老糊涂了看错了,可是,那停在棺椁中的,真真切切是她已经成年的才华横溢的儿子。

    可怜自己的儿子一心想要为国家做事,不时常去他的后院,后院里只有一个皇子妃和一个夫人。皇子妃安蓓没有子嗣,那陈夫人也不得段景宸喜欢,基本上是养在院子里的,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无后而终,对于他这一脉,无疑是雪上加霜。

    段景宸下葬之后,郦妃每日如同行尸走肉,她甚至将自己的怒火牵连到安蓓这个皇子妃的身上。

    她的肚子如果能争气一些,她也不至于孤苦无依到这种地步。

    她如果能更贤淑一些,多给自己的儿子纳妾,那或许在子嗣的方面还有希望。

    不过,郦妃也知道,这不能都怪安蓓。

    是自己的儿子段景宸,说他一心一意只喜欢安蓓这一个女人,不想再收其他的女子入府……

    不过,让郦妃感到欣慰的是,安蓓并没有因为她的辱骂和责备而疏远她,反倒更加勤勉地入宫陪伴,几乎每天都来。圣上和皇后知道她丧子之痛,也默许了安蓓这一行为。

    安蓓入宫的陪伴,减少了她许多痛苦。在陪伴她的同时,安蓓也时常去皇后的宫中拜见,一来二去,也得了皇后的喜欢。

    有了皇后的帮衬,她的生活好了许多。宫人们并没有因为她成了没有未来的妃子而妄加轻贱。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安蓓的周旋。

    “这个母亲当然知道。”

    郦妃叹了口气说:“可母亲总不能一直让你帮衬着,皇后那边,还是母亲亲自来比较妥当。那日晨省,她点名要我作陪,该是明白,我有心依附于她。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好推辞呢。旁人谁坐上那位置我不管,只要我能有皇后作伴,便不会晚年凄苦了,这是母亲的归宿啊。”

    她心疼地看着安蓓:“从前母亲丧子之痛,对你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你还如此待我,可见我儿的眼光是不错的,你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只可惜,我到了现在这部境地才明白。你这个孩子,聪明乖巧又孝顺,是个难得的媳妇,是我和我那儿子没有福气,不能与你长久地在一起。蓓儿啊,你还年轻,以后迟早是要再嫁的,母亲这般做,也是希望你能早点全身而退,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呀。”

第二九二章 乌家中计

    安蓓红了眼睛:“您说什么呢,我不会再嫁,我这一辈子都是景宸的人!”

    “傻孩子,你没有孩子,又是家中的长女,怎么能小小年纪就做了寡妇呢。你现下还年轻不觉得,等到了我这般年纪,就知道痛苦了。我虽然喜欢你,但也不能耽误了你的一辈子,你待我如亲生母亲,我又如何能将你自私地留在身边呢。该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了,不必找达官显贵,不如下嫁到一个简单的书香门第,与夫君长相厮守一辈子就好。”

    安蓓急了:“母亲,我说了,我不会再嫁。我这一辈子,就只认段景宸这一个夫君。如果母亲是因为我而去刻意讨好皇后,置自己于危险之中,那么,儿臣将来到地下去见到景宸,也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了。我在他的坟前说过,一定尽心侍奉您到老,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这是我对他的承诺,我又怎么会为自己的事情,而让你沦为旁人的笑柄?那景宸也会不开心的啊。”

    皇子妃改嫁,不是没有先例,但是,这样一来,身为段景宸的母亲,郦妃便会被人议论,落人谈资。

    安蓓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郦妃也感动得鼻子发酸:“你……”

    “好了母亲,便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儿臣心意已决,绝对没有更改。”

    安蓓拍了拍她的手背:“您就当景宸还在,您该如何待儿臣就如何待,好吗?”

    郦妃点点头。

    安蓓知道,郦妃是为了她在考虑。段景宸死后,她很没有安全感,总在想着自己的晚年生活该如何去过。

    宫中的女子,若无子嗣,将来是要殉葬的。而像郦妃这样生了子嗣却不能养的,最后也会被放在自己宫中老死,如同进了冷宫一样。

    她绝对不会让郦妃如此孤独的死去的。

    这也是她对段景宸力排众议,只娶她这一个皇子妃的许诺,一个可靠的回报吧。

    “既然母妃懂得,那么,答应儿臣,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少去皇后宫中为妙,即便去了,也不要再参与到她和庞美人之间的斗争中去。我们已无可能,谁做将来的主人,都与我们无关。只要尽心做对的事就好,其他的,交给儿臣吧。”

    郦妃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从郦妃的宫中出来,安蓓特地去了一趟萧御医那处,询问了查毒的情况,萧御医是御医院中公认的公允之人,他的技术也是最好的。

    萧御医缕了下胡须,点头说:“此毒只有江南一代有,因为毒蝎成毒需要时间提炼,且过了药性便不能将毒物发挥到极致,故而只能在江南一代生产,然后制成成品才能运到这边。”

    “江南……”

    安蓓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她一时间还参透不了玄机。

    乌晓慧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被安排在了宫内,唯独最关键的女奴云歌,借口病情过重,只能送去三皇子府,便借此在那处养病了。

    段景瑞,怎么会如此积极呢。

    ……

    乌家为了救乌晓慧动用了许多关系,可即便乌晓明和乌晓天全部出面为他们的妹妹说情,还是不能撼动圣上的决定,直到所有的证据都搜集完毕,所有的证人都证实是乌晓慧前往地牢下毒,一切口供都摆在圣上面前了之后,凤昭帝才松口。

    乌晓慧能安然回家,这点并不奇怪。

    毕竟云歌只是一个女奴,而乌晓慧是乌太尉的嫡长女,地位尊贵,两相比较,不论从任何角度都没有再拘禁她的道理。

    说白了,若是在路上,乌晓慧随便捡了个平民杀了,也不会有责备。

    不过,这件事难就难在,云歌的身份特殊,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奴,再加上项元朝归来直面圣上说有人行刺之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比从段景毅这个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有力量多了。

    凤昭帝将前后事情原委串联起来,便更加恼火了。

    隐忍不发,还是看在各国使臣都在,不能丢大楚颜面,且乌晓慧又是乌闵镐的女儿,所以才没大动干戈。

    可乌家却屡次逼迫,致使凤昭帝不得不为了掩盖事实,维护声誉而放人。原本不会对乌晓慧怎样,只是住在皇后宫中而已,现下,倒多了一份罪名了。

    旁人云歌不知,但那乌晓夏是个十分忠心于她姐姐的人,平时以乌晓慧为尊,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姐姐受苦。

    庞美人会按兵不动,她却不会。乌家到底是要出面的。

    乌家是武将世家,做起事来从来不考虑太多,整个家里只有乌晓夏一个人精于算计,其他的人不过莽夫尔尔。他们一家子齐心协力,不闹出点大动静是不会罢休的。

    云歌不断地搅动着手中的茶粉,茶沫渐渐显现,直接咬在了盏上,看起来奶白而丰富。

    拿起茶盏,她轻轻地凑到鼻间细问。

    这段景瑞府上的茶果然是上好的,就连在端国专门给段景毅用的,也不见这般细腻新鲜。

    两个侍女对云歌的茶道很感兴趣。

    她们从前从未见过这么熟稔的烹茶技术,给主子们沏茶,也都用的是茶叶,而不用茶粉。这茶粉明明是茶叶研磨而成的,搅动几番却能做成这般诱人的颜色,着实让人感到新奇。

    云歌还不能说话,经过战肖的治疗,整个大好,便用这茶道来打磨时间。

    虽然不能出府去一看究竟,不过,府外的一切,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对京都各大世家的熟悉,让她如鱼得水,她深知每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便能利用他们人性的弱点,找到有利于自己的那条路。

    不出意外,凤昭帝已经对庞美人一族深恶痛绝。按着她的习惯,本应该与庞美人和她两个儿子联手,首先除去德妃和段景瑞的。只可惜,庞美人太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先对段景毅动起手来。

    段景毅是她选中的太子,怎么能让人随意伤害呢。

    云歌放下茶盏,茶末微微颤动,一颗茶泡就这样在震动中炸裂开来。

第二九三章 成熟思维

    云歌醒来之后,在与侍女们谈论茶道的时候,潜移默化地打听了她昏迷之后的原委。知道了段景瑞竟然为了方嬷嬷,赐给翟天画五十巴掌作为惩罚,如今日日三巴掌,每天不落地受着。

    这样的惩罚当真算是不轻的,脸上的伤好了,也丢不起这个人。翟天画虽是庶女,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讲究的就是脸面。

    翟天画怕是再也没有脸面出门了。

    云歌时不时地观察那位方嬷嬷。

    她知道,方嬷嬷是被段景瑞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的人,具体她是什么身份,云祺并不知道。

    云祺时常出没在段景瑞的府邸,却与她照面的机会很少。

    不过她也能猜出这方嬷嬷的身份,做不过是奶娘之类的,与段景瑞有母子情分的人物。

    一次,云歌差点打翻了滚烫的茶水壶,那方嬷嬷竟伸手直接接住了,这加深了云歌心中的疑虑。

    也许,方嬷嬷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

    方嬷嬷的脸上略过一抹惊恐,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常态。

    “小心。”

    她颇具威严地说着,将茶壶放在桌子上。

    云歌看了眼干净的地面,她特地将壶盖拿开,结果,这方嬷嬷徒手接满水的茶壶,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人在下意识的状态下,总能做出本能的事情。

    方嬷嬷,不简单。

    察觉到不简单的,还有云歌自己身体里的能量。

    自从被战肖梳理了气息,云歌觉得那层禁忌几乎就要被冲破了,她运用自己有限的能力想要打破那道禁忌,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顶撞了回来。

    云歌满头大汗,无计可施,只能暂时保证自己的气息恢复平静。

    她的身体究竟属于一个怎样的人,会承受这样的禁忌……

    三日后,段景瑞来将她重新带回了地牢。据段景瑞说,这是段景瑜的意思,他向凤昭帝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现下安稳住萧院判那边比较要紧,如果她再出问题,愿意接受凤昭帝的惩罚。

    除却段景瑜手上的这个地牢,还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同时满足凤昭帝的要求,且云歌是湘人这样的人放在宫中总是不安全的,便答应了段景瑜的请求。

    “有事你可以找吴华,我会知会狱卒,好生照看你,再也不会有之前那种事发生了。”

    车轮辘辘,宽敞的马车内,只有段景瑞均匀的呼吸声。

    云歌的余光,瞄着他喉咙,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刀从那处切下去。他,德妃,都要她亲手手刃。

    也许是云歌的杀气太大,段景瑞眯着眼看向她:“我一直很好奇,在没有到端国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否则,她入京都的过程中,以及在京都所经历的一切,足以她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这个女子没有,非但没有,还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冷静。

    还有她体内那浑厚的灵力,段景瑞这几日着重调查了此事,还没有任何进展。

    多年来在京都的浑水里生存的经验告诉段景瑞,云歌一定还有许多事,是旁人并不知晓的,甚至将她视为心腹的段景毅,都没有察觉。

    “你的国家被侵占,你的城被大楚所屠,如何还能答应辅佐九弟呢。”他凑近几分,嗓音低沉地问道:“你不想杀他吗?”

    云歌默不作声。

    “不要跟我说,你为的是天下百姓,不想再杀人。除非你是圣人,否则,这样的话是行不通的。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圣人,你的眼中有恨。可是,你恨的是谁呢?”

    段景瑞果然有一双慧眼,能看得出别人看不到的事情。与他接触不过几次,他已经将事情看得八九不离十了。

    云歌表面上镇静:“奴婢只是一介平民,看到了许多贵族们看不到的事情而已。”

    “这点,倒是和九弟的想法很契合。”段景瑞淡淡地说:“他一直支持平民做官,希望能够放开政策,让平民百姓享受同样的入仕资格,纳用科考,选能捡才。也许他的想法不错,是可以考虑,但我却不觉得,普通的百姓能将整个大楚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云歌不解地看向段景瑞。

    他继续说:“眼界决定一切,普通的百姓,几代人都守着自己的村子,自己的田地,他们饱受税收之苦,每日与庄稼作伴,在改善平民税务和土地分配上,或许能够有独到的见解。不过,看问题的角度便狭隘了许多。若不收税务,如何能支配国家钱粮,无法分配到前线,如何能壮大国土。今日他或许只损失了几担钱粮,他日,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太平祥和的生存环境,他的村子,可能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被荼毒。地还是他的地,庄稼还是他的庄稼。”

    “再比如说商贾出身的人入仕,他所能考虑的,更多是为商人谋福利。商人再不必受关税困扰,没了关税,不少濒临破产的商铺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可是长此以往,边境松动,其他四国会加强贸易,如此,本土的商铺非但没有从中获利,还会受到更大的冲击,大楚的商道便彻底沦陷了。”

    段景瑞靠在坚硬的车粱上,口中说的话,却让云歌触动不小。

    他说的的确有理,平民官员看到的更多的是他以及他的家人曾经遭受到的不公,可是这些对于上层来说,只是一点小小的弊端而已,从大局考虑,却是可以荫及数代的。

    人无完人,政策也有好有坏,但大多数的平民子弟却看不到这一点。

    “而世家出身的官员就不一样了。”段景瑞说:“他们家中有田地,有商铺,甚至有军队,遍布天南地北,甚则远达旁国。大楚的命脉在哪处,其他国家的政策有何利弊,他们都能在平日的生活中了如指掌。这些人脉和关系,是普通的平民官员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他们在协助父皇制定法度时,也能更加全面广泛。”

第二九四章 遇段景瑜

    “父皇不同意九弟的提案,考虑到的正是这点吧。且平民无富贵,人只有在富贵至极的情况下还能保证自己不忘初心,才能为国家效力。平民子弟大多昏懦胆小,他们成了人上人,又有几个能确保自己为官从政一心向着百姓呢,百中挑一吧。所以,平民官员不必大规模招用,那只会让权柄下移,偏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说朝中现如今的平民官,有几个还是独自一人,还不是畏惧权贵,趋炎附势。”

    段景瑞叹口气:“九弟太过理想化了,也许是皇后娘娘照看得太好了,让他看不到人间险恶,所以去端国历练一番也是好事,至少,他能有些危机意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云歌心中暗叹,段景瑞与段景毅,仿佛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的人,段景瑞看待问题的确更加深刻,不过,他善用人心,也善于利用邪恶。而段景毅,虽然想法理想化,但他尚且存着一份善心。

    也许多年以后,段景毅也会成长到段景瑞的地步,也会变成一个冷血的人……她没法考虑那么多。

    地牢前,段景瑜等在那里。

    云歌故作不识,依着他普通的着装,行了礼。

    “三哥,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段景瑜皮笑肉不笑地说。

    段景瑞故作不见:“不辛苦,倒是你,最近许多事务缠身,还要特地来这里接这女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之前除了纰漏,现在自然不敢再怠慢,必得亲自过来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女奴,搅得我京都不宁。”

    段景瑜的目光落在云歌的身上。

    他狭长的双眼,带着危险的气息,宛若地狱的罗刹,让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

    云歌立刻跪身下来:“奴婢云歌拜见四皇子。”

    段景瑜阴笑:“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难怪我家九弟这么喜欢你,甚至不惜和萧家闹起来。起来吧,你的毒刚清,还需要好好调养呢。我特地将你的牢房装置了许多,住起来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三哥,怎么样,要不要,咱们一起去看一看。”

    “不了,你安排的,肯定是没错的。时间不早,我还得去猎场走走,这女奴就交给你了。”

    说完,段景瑞转身直接走了。

    段景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瞬间被一股阴狠所取代。

    看着身前跪着的云歌,他冷声命令:“起来。”

    云歌照做,刚站起身,就被段景瑜捏住了下巴。

    “段景毅那小子设计好的吧,拉你出来顶罪,主仆俩一唱一和不就想给我一记重击吗,我告诉你,他就算找出我杀他的证据,父皇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你,明知是死路一条,还如此帮他,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云歌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发出咯咯的声响,头被他狠狠地掐在手心里,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被扭断脖子一般。

    云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段景瑜松开一些,她才重新获得了说话的权力。

    “奴婢不需要好处,只想活着。”

    “想活为何选死路,你的主子护不了你。”

    云歌抬眼看他,目光中闪烁着让人无法怀疑的光芒。

    “在端国,奴婢想活,所以必须做主而非奴。在大楚,奴婢的妹妹想活,所以,奴婢必须冒死。”

    段景瑜的唇角慢慢勾起。

    “妹妹,你是说,你的妹妹在段景毅的手上?”他笑道:“这个好办,我可以为你找到你的妹妹,把她完好无损地交到你的手里,只要,你为我做事。”

    云歌轻轻地推开段景瑜的手:“现在,奴婢和妹妹都想活,所以,必须拒绝四皇子殿下了。”

    段景瑜冷哧一声:“但愿你的端王会保你们平安。”

    段景瑜不会那么好心,为了拉拢她一个小小的奴籍而去端国寻素问的,即便他真的有机会找到素问,也定会将她视为筹码,云歌不会相信他那拙劣的谎言的。

    牢房如段景瑜说一样,做了很大的改动。不再是肮脏潮湿的草垫,而是特地放了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都是新的,温暖而舒适。

    牢房内还给配备了桌子和水壶,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普通的驿站房间呢。

    牢房两侧都被用布料围住了,只剩下前面有门的方向可以看到走廊里的情况。

    见到段景瑜亲自来,狱卒首领弓着腰就差没给他跪下了,段景瑜嘱咐好生照看云歌,他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云歌坐在床上,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得波澜不惊,段景瑜嘱咐完狱卒首领,又走到了云歌的面前。

    “在萧家给出明确意思之前,你便在此处好生待着,我保证,不会有人再来找你的麻烦,但是你也别想自尽,否则,这监狱里的人,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妹妹,都要给你陪葬。不想牵连无辜,就乖乖活着。”

    云歌轻轻地笑了,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还有种自豪和炫耀。

    段景瑜眯眼,猛地凑到她的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阴恻的脸在她的面前无限放大。

    “这本来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吧,设计我的皇子妃,让我来保护你。”

    “四皇子殿下说的什么,奴婢并不明白。奴婢方才便对您说了,奴婢只想活,别无他求。”

    段景瑜看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立刻将她掐死。

    原来他烦恼多日,竟全部是给她做嫁衣。

    云歌本就是该死之人,段景毅送到凤昭帝面前那一刹那,就是她的死期。如此,既给了萧家的面子,也不至于让凤昭帝难堪,还让他在凤昭帝面前有了一席之地。

    可现下,乌晓慧那个愚蠢的女人忽然做了糊涂事,想要害云歌,那为了避嫌和亡羊补牢,段景瑜只能将云歌护的好好的,还将脏水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明白了一切,段景瑜怒不可遏。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谁的主意,段景毅,还是皇后。皇后和段景毅又是如何串通好的呢,他的人将云府层层围住,经过的一条狗他都能知道什么毛色,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段景瑜想不通。

第二九五章 天命帝女

    “奴婢感谢四皇子殿下的照顾,这里,奴婢觉得很好。”

    段景瑜咬着牙关,腮帮在不断地露出咬肌的痕迹。他切齿着,在这个奴籍的面前,自己竟然毫无还手的余地。

    “那就好,希望你能从这里走出去。”

    说完,段景瑜头也不回地走了。

    狱卒们谄媚地离去,只余下云歌一人,云歌自己主动将牢房关好,不由得捂住胸口。

    段景瑜的气场太强大了,明明是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皇子,可是,她却觉得比任何人都要可怕。

    那双眼中迸发出的阴狠,是云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最恐怖的一个。他生的十分干净,白皙的脸颊,高大的身材,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可就是这样与性格不符的外貌,才让人觉得心中发颤。

    “恭喜你,活下来了。”

    这时,对面牢房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

    云歌隔着铁栅栏看去,发现他倒在墙角,浑身是血。他每日都要承受酷刑,今日的似乎特别狠辣,以至于他整个人都瘫软在那里,除了均匀的呼吸,其他的,形同烂泥。

    云歌不敢想象,这个人的灵力有多么深厚,以至于他被打成这般还没有伤及机理。

    她好奇地打开牢房,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

    “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打你。”

    男人不说话,只是冷笑了几声。

    “你需要我做什么,想不想喝点水。”

    云歌回去拿水壶,男人这才开口:“不必劳烦了,我不需要水,我需要的是血。”

    “血?”

    云歌狐疑地转身看她。

    “他们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就像他们不可能杀了你一样。”

    男人顿了顿,继续说:“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和我做笔交易。”

    云歌警惕地重新走到他的身边,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靠近,而是保持在安全距离。

    “什么交易。”

    “给我你的血,我告诉你他们想知道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他不会平白说要她血的,云歌一下子就想到之前朱夲以血温养自己灵石的事情,这个男人灵力强大,只是脚踝处捆着困灵锁,不能妄动。要血就是想温养自己的灵石,使灵石变得强大,好从这里冲出去。

    “你会想的,”男人自信满满地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看来你短时间内还死不了,不想喝水,便自己渴着吧。”

    “你知道天命帝女吗?”

    云歌微怔,她当然知道,那不就是郝家请来的神医在凤昭帝面前说的预言吗?不过,所谓帝女不过是诓骗旁人的借口而已,这世上不会存在所谓的灾星,更不会有帝女。

    “鬼神之说而已。”

    “是不是鬼神之说,天命说的算。国有国运,人有人命,唯独帝女可以更改,你不想知道,如何唤醒帝女吗?”

    云歌捏了捏拳头。

    那人曾说,云祺就是帝女,只是,被当做无稽之谈,还被赶出了京都。曾经的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滑稽,可是,一切皆有可能,就像不会有人相信,她重生到了这个身体里一样。

    帝女……更改人命……

    若这般说,那么她就是帝女喽。

    她通过重生,企图更改云家的命数,这不就是帝女做的事吗。

    男人没有注意到云歌惊讶复杂的表情,继续说:“五洲大陆,最无能的人族,每一万年会诞生一位帝女,改变五洲命运,保证五洲的安定和平。她的权柄超越了天帝,超越了精灵,超越了一切牛鬼蛇神。也正是因为帝女的存在,才能保证人族屹立于空间之中不致毁灭。一万年前,五洲混沌,生灵涂炭,就是一位帝女出现,扭转乾坤,与天地定下契约,保证五洲万年更迭,历经沧海桑田。”

    “可是人族最为贪婪,五洲大陆不断扩张,将周围的仙地夷为平地据为己有,原本是绝美的净土,如今征战不断,俨然地狱一般。”

    男人叹了口气:“天崩地裂的时刻快到了,五洲快要毁灭了,是时候出一位帝女拯救苍生了。五国的皇帝都想知道谁是帝女,谁能得到帝女,谁就主宰了五洲的命脉,甚至可以称霸整个空间。”

    “我从少年起就奉命调查帝女之事,我走过无数山脉,穿过无数河流,看到过最大的风沙,攀爬过最高的山峰,盗过无数帝王之墓,终于得出了结论……”

    云歌听得心惊肉跳。

    如果五洲大陆里真的存在这样神邸一般的人物,那么,势必成为各国争抢的对象。改命之人,宛若仙人,人族只有灵力可以修炼,一心成仙之人比比皆是,眼前就能得到一个神仙,他们怎么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什么结论。”云歌下意识地问道。

    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好奇。

    “给我你的血,我就告诉你。”

    男人知道,自己成功地吸引了云歌,话说了一半便继续了自己的要求。

    “你要说便说,不说就算了。我知道,你想用我的血救你自己,可我还是要奉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且不说这里层层守卫,你不可能冲出去。就算你能,喝我的血也是没有用的。我毫无灵力,又不是修炼之人,我的血至多能让你的伤口好的快些,其他的,爱莫能助。”

    “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实力吗?”

    男人抬起头,眼中露出微微的惊讶。

    “你为什么不知道。”

    他慢慢地爬起身。

    “还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不告诉我的。”男人冷笑:“你该知道的,高手之间的灵石是能相互感应的,你的灵石精纯而霸道,分我一点怎么了?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帝女在何处吗?”

    高手之间的感应?

    云歌当然知道,还是云祺的时候,她身怀七品灵力,便可知附近的高手都是什么段位,他们的灵力修炼如何。

    可是现在,长久地没有那种感觉,云歌差点忘了这一点。

    不过,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说她灵力精纯,她能感受到自己是有灵力的,可能达到精纯的地步,至少也是七品以上。

第二九六章 她的怀疑

    云歌摸着衣角,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潜藏着这么厉害的灵石。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湘国的七品以上的灵力者,屈指可数,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达到了这个境界……

    既然是这么高的灵力者,那么为什么她的灵石会被封印……是因为害怕避世,还是被自己的敌人封印住了。

    她,又是如何沦为湘奴的呢。

    一切的一切,都不知道,都是未知数。

    “你身怀禁忌。”

    男人一语中的。

    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爬了起来,抓着栏杆,像看到宝贝一样看云歌。

    “身怀禁忌的灵力者,却不知为何身怀禁忌……你没有记忆……你是从何时没有记忆的?你不知道你是谁,对吗?”

    云歌被逼问得下意识后退。

    她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处境。男人的眼睛,让她宛若被地狱的使者拷问,一时间,找不到借口,仿佛所有的借口都能被他即刻戳穿。

    男人努力地隔着栅栏嗅,像是贪婪地吸吮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这个气息,就是灵石的气息。多么美好的灵石,我从未见过这么美好的灵石……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国的人?”

    云歌捏着拳头:“我叫云歌,湘人。”

    “湘国?”

    男人面露惊讶:“为何会是湘国。”

    云歌再后退,直到自己的牢房内,关上牢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搞错了,我没有灵石,也不是灵力者。你别再说疯话了,害死你自己不要紧,仔细牵连到我。”

    “我没有搞错!”

    男人大吼道:“数十年来,我找了无数的地方,看了无数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闭嘴!”

    狱卒听到男人大声喧哗,立刻走了过来,拿着棍子逼迫他。

    “是嫌鞭子没挨够是吧,还有力气在这里大吵大闹。明日,我定报给长官,让你尝尝钉刑的厉害!”

    男人不在乎狱卒在说什么,只是贪婪地看着云歌,好像在努力地记住她的容貌。云歌了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他。

    狱卒见他不为所动,拿着棍子打在他的手上。男人这才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不给你点厉害,你还真不把老子当回事了?告诉你,再这一次,我立刻弄死你!真是贱皮贱肉,不打不老实!”

    说完,狱卒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男人倒在地上,口中念叨:“我就说嘛,她怎么会死,没有死……不是一个人……”

    云歌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癫狂,也特别危险。

    如果自己真的如同猜测中的那般,就是什么帝女,那么,她的处境可就危险而复杂了。

    五国的皇帝都在极力地寻找她,找到她之后也不会好吃好喝地待着,定会逼迫她做许多不该做的事,到时,就成了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她才不愿这层身份曝光呢。

    不过,与其说她是帝女,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帝女手下的作品。

    也许,到了帝女出世的时机,正逢她和云家遭遇不公,帝女便出手相助,给了她这次重生的机会,也不无可能。

    这样想着,云歌忐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至于这个男人,之后的一整夜都在说同样的话,仿佛在梦魇,又仿佛在疯癫。

    云歌索性将帘子挪到门前的地方,将他遮挡住,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男人就被拖走了,借着,远处的刑房里又传来一阵阵鞭挞的声音。与旁人不同,他从来不叫,就像鞭子打的不是他一样。他的沉默和隐忍,换来的是更加严酷的刑罚,拖回来时,已然成了一摊肉泥,可即便如此,云歌仍旧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匀净。

    她不禁在想,这是怎样可怕的灵力者,才会在如此酷刑之下,仍旧保持一个十分健康的状态的呢。

    午饭刚过,她迎来了第二位拜访者。

    是安蓓。

    云歌已经被层层保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靠近,不过,她还是拿了皇后的手谕,得到了见她的机会。

    安蓓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只要她愿意,京都城甚至整个大楚,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你比我想的状态要好很多。”安蓓简单打量了一番牢房,淡笑:“这个段景瑜有心了,将你安排得很是妥当。”

    “不知皇子妃殿下此番来我这处,有何指教?”

    “总不会是来毒害你的。”安蓓半打趣半认真地说。

    云歌笑了:“奴婢当然知道,皇子妃与皇子妃是不同的。”

    “我问你,”安蓓继续说:“当日乌晓慧来害你,三皇子可是即刻赶到的?”

    “是。”

    “他为何会这么快,你可知道?”

    “奴婢猜想,该是翟姬告知的。”

    “你与她也有交情?”

    “无所谓交情,只是那日,在勤政殿草草一见,想来,翟姬在那时便看出了四皇子妃的想法,这才事先知会三皇子的吧。据说那日去宫中寻找凤翔公公,也有她的参与。”

    安蓓满面疑虑。

    “皇子妃娘娘是觉得这件事和三皇子有关?”

    安蓓摇头:“我不能觉得,而是要找到证据,才能觉得。自以为是的事情,我之前干过太多,这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真相的,我都不会妄自下定论。”

    云歌看着安蓓,她的眼底一片乌青,看起来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的了。能让她如此费心费神的,就只有一件事。她能冒着风险来找她,也定是为了她此生最爱的人。

    “皇子妃娘娘,是担心鼠疫来自江南吧。”

    安蓓身形一怔,震惊地看着云歌。

    “只要有钱能买到的,就不能说明什么。来自南方的人不少,江南以南的,更不占少数。就像曾经误会端太后用毒一样,可疑不代表真实,凡事还要看动机,以及是否可行。”

    安蓓咬着嘴唇:“的确不可行,乌家与他,势不两立。”

    云歌点头:“正是了,即便机关算尽,也不可能提前预支那么多步骤,这般神仙行事,也只可能是事后多虑而已。不过您的方向是对的,奴婢倒是觉得,是时候查查途径,周转多城,经手无数,总有些纰漏,或许会成为找到真凶的关键所在。”

第二九七章 一石三鸟

    安蓓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其实她原本在怀疑,那鼠疫之毒是德妃之流所做,段景瑞的忽然出现,加重了她的疑虑。

    庞美人之流固然阴险,但直接在层层保护下下手,也是需要一些手段的,绝非当时还未成气候的庞美人能做到的。且如果段景宸之事是他们做的,那此番就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段景毅,段景毅死了,发生在同样地点的事情,就会被全部彻查,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反倒是德妃……

    段景宸和段景瑞,年龄相仿,又都是皇子中成气候的,是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德妃和段景瑞做的,便都顺理成章了。

    云歌想了想,又劝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只需要一根引线,就能牵扯出症结陈珂。这根引线何时出,这么出,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的。所以,皇子妃娘娘不必心焦,若我们慌了,便会遗漏重点,给对方可乘之机。京都城内善用人心者比比皆是,或许,那背后之人正等着咱们自乱阵脚。最好的方法,就是静待时机。端王没来之前,皇子妃娘娘不就是这么过的吗,现下,端王与奴婢是您彻查当年之事的时机,至于找到凶手,还需再等待下一个时机。”

    那日云歌的出现,给了安蓓希望,让她看到了从前看不到的真相,她不能急于求成,不能一击将敌人击倒,她只能安耐住心中的怒火和恨意,继续做回她贤惠的皇子妃。

    静待时机,是安蓓最无法容忍的。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她必须要学会忍耐的。

    德妃……段景瑞……

    安蓓走后,云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德妃,也就是未来的太后,心思狠辣,城府极深。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能顺理成章坐上太子之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一心心向鸟族,恨不得将大楚变成鸟族的天下,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杀一个段景宸算什么。

    当初段景毅前往端国,庞美人布下天罗地网,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不过德妃的消息灵通,势力在大楚盘根错节,她想要弄清楚庞美人的诡计,也不是不可能的。

    杀了段景宸,将这件事嫁祸在段景瑜或者段景毅的身上,那么段景瑞便可坐收渔利。

    若她是德妃,动了杀段景宸的心思,必定会用这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德妃的鸟族就是在江南以南,比邻齐国的地方……

    云歌想起德妃以后为了将鸟族郡主幻翎嫁给段景毅,使尽了手段,可段景毅不喜欢与鸟族联姻,她逼迫不得就依着幻翎的意思,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四哥云泗的身上,甚至要求他杀妻杀子,来成为幻翎郡主的驸马。四哥云泗不从,她便设计陷害,甚至推波助澜,毁了云家。

    这样狠毒的女子,杀人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歌捏紧拳头。

    这时,对面牢房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会心盲。在恨中分析利弊,总会有所偏差。”

    云歌侧头,看着同样靠坐在铁栏的男人。

    “你懂什么。”

    云歌的胸口闷闷的,一种让人憋闷到窒息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懂,恨而不能杀的痛苦了。我这一辈子,都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心怀怨念,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

    男人侧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一旦变得疯狂,那罪恶的种子就会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再想彻底除去,就要彻骨断筋了。”

    “你在彻骨断筋吗?”

    “不,我在了结自己之前,还有一件大事未做。”

    云歌冷冷地看着前方冰冷阴森的墙壁:“我也有大事没做,在那之前,我不能有任何闪失。”

    ……

    萧录坐在家中,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春风拂面,仿佛一个娇俏的身影闪过。

    “爷爷!爷爷你快看啊,我的风筝非得最高,你快看啊!”

    萧录坐直了身体,藤椅轻轻晃动,让他的头脑一阵晕眩,那娇俏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孤寂的空气之中。

    “潇儿……”

    萧录念着萧姬的小名,浑浊的双眼变得湿润了起来。

    这么多日了,他还是无法从失去孙女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那个整日里围着他,唤他爷爷的孩子,那个三岁就会读唐诗,五岁就学会跳舞的聪明精怪的孩子,就这样与他阴阳两隔了。

    他中年时受了丧子之痛,晚年时,连唯一的孙女都没能保住。

    到底是他的福薄,没有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命数……

    萧录颓然地倒在软塌上,看着浑浊的天空。

    这件事都是他的错,他错就错在摇摆不定,没有选择任何一方的势力做依仗。以至于他的潇儿为了他在宫中能够平稳安泰,才选择帮助段景瑜,与张御医传递消息。

    他当初选择段景毅,就是觉得他与帝王之位无缘,将来必定只是一个藩王,能安稳地过一辈子。他不依仗各方势力,就是为了让孙女能够安全,不论何人成为未来的帝王,都不会找他和孙女的麻烦。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做错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自己最心爱的孙女卷入了其中,最后莫名死去了。

    他不怪段景毅没有袒护自己的孙女,任何人都会如此做的,就算不是死于段景毅之手,她知道那么多秘密,也会被段景瑜除掉的。

    他怪只怪,自己优柔寡断,怪那出手利用他之人。

    “这件事,你想怎么收尾?”

    胞弟萧用来探望他,说了乌晓慧投毒之事,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就是段景瑜,没有任何疑问了。只是他的手中没有证据,还不能呈交给圣上。

    “不知道。”

    “御医院现在还在封锁消息,不过那毒蝎之毒的解药总共只有一瓶,全部被那女奴用了。昨日统账,我给隐瞒了下去……”萧用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圣上那边,需要你给一个态度。”

    萧录何尝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的态度。

    他的态度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可是,他不甘心。

第二九八章 打听消息

    萧录很不甘心。

    自己的孙女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哪怕她是病死,他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啊。

    可是偏偏,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连她的尸身都得不到。

    这样的痛苦,让他几乎钻进了死胡同,怎么也走不出来。

    “兄长,我知道你的心情,也能体会到,潇儿的死对你的打击之大。可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府中挂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冷眼瞅着这整个京都城,能为咱们做主的,怕就只有端王了。他不计前嫌,没有在圣上的面前追究潇儿伙同他人刺探之事,还为潇儿找了云歌这么个借口,已经是不错的了。咱们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萧录无奈地笑了一阵,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含泪。

    “你当你的兄长,真的是老糊涂了吗?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想刻意刁难他啊。你兄长我,是在帮他啊。”

    萧用这下彻底不明白了。

    “兄长这是何意?你是说,在府中挂白多日,是在帮助端王?”

    他实在不明白哥哥的想法,明明是在逼迫段景毅给他说法,怎么还是帮助他了呢。

    萧录叹了口气:“我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件事,说到底是潇儿不懂事啊。”

    那日,他在勤政殿前,听到段景毅的一番言论,他的心底澎湃,受益匪浅。段景毅还是个少年时,只是谨慎持重,如今长成倒有几分帝王之气了。

    他身处劣势,却敢于指出常人不敢递表之事,敢说常人不敢说的隐情。他有想改变的心,为了大楚,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这样的人,他如何还能够责怪呢。

    “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我们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

    萧录目光凝重地说。

    ……

    南宫妮被召回娘家询问情况,饭桌前,她慵懒地看了眼翟天棋,淡淡地说:“还能有什么啊,左不过是乌晓慧莽撞,在皇后那边失仪,又对那女奴起了歹心。好在女奴没事,让萧御医给救回来了,主君就又将她送回牢中了。”

    “段景瑞是什么反应?”

    南宫爠追问。

    “哥哥与主君不是很熟吗,何必找我来问话,直接找他问明白究竟就是了。”

    南宫妮不耐烦地说。

    “你这妮子,我要是能直接问他,还打听你做什么。现下宫里宫外都不许议论,乌家将人救回去了之后,就没了下文。这么大的事情,圣上不恼火吗?三皇子不打算进言?”

    “你以为主君像你一般只是个寻常的小官吗?他对圣上说什么,何须上表,直接去说就是了。如此心照不宣的事,根本不必言明,那小奴看起来是不能死了。前几天翟天画还因为那女奴闹开了,让主君生了好大的气,日日掌嘴呢。”

    南宫妮看了眼翟天棋:“说起来,同样是姐妹,怎么你就看着这么顺眼,你那妹妹就那么上不得台面呢。连圣上都要秘而不宣,她却心生嫉妒,以为主君瞧上那女奴了,偏要打人闹得府上鸡飞狗跳,谁人都知道云歌这号人物了,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翟天棋听了,赶忙站起身:“妹妹在家中娇惯坏了,一时间不知轻重,还望您多多包涵,时常提点。”

    南宫妮妖娆一笑:“提点是自然的,不看她是块废料,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要提点啊。不过,你也应该好生去劝劝她,和你那长姐住在一个院子里都闹得不让人安生,她还能和谁好生相处啊。这一次幸好是在府内,叫人把嘴闭严实了才没闹出大祸。否则,上百人可都要跟着她掉脑袋了,那可是牵连族人的祸事啊。”

    翟天棋再次连连称是。

    南宫爠看不下去了:“南宫妮,你能不能别总吓她。你一回来就针对她做什么,她是她,她妹妹是她妹妹。”

    “都说同气连枝,养在小娘身边的就是不行,你看看那翟天琴和翟天书,多知书达理,啧啧,也不知道那上大夫怎么了,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翟天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被南宫爠拉着才勉强带着微笑坐了下来。

    在南宫家,她这个夫人是说不上话的。南宫盛一直想给南宫爠说亲,只是南宫爠一心只喜欢她,所以迟迟没有娶妻。这让南宫盛很不开心,连带着南宫家的人都对她很不友善。

    翟天棋算是姐妹之中比较稳重的了,可即便如此,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也时常让她抑郁。前阵子好容易怀了孩子,却因为心情不佳而流产了,这让一直不喜欢她的人,对她更加冷嘲热讽了。

    翟天棋人如其名,就是父亲留在南宫家的一枚棋子而已。翟启明心向段景瑞,而南宫盛又是段景瑞的心腹,所以她就这样被送进了南宫府,做了南宫爠的夫人。

    好在,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南宫爠并不是一个负心的男人,他对她极好,将她捧在手心里。即便有时在府中侍奉公婆,不得不受人脸色,但只要南宫爠在就会为她说话。

    “南宫妮,你过分了!”

    南宫爠有些不悦了。

    这时南宫盛轻咳了一声:“好了,一家人吃饭,总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妮儿,她虽不是你兄长的正妻,但好歹为我们家怀过子嗣,你们宅院里的事自己解决去,不要牵连旁人。”

    南宫盛破天荒说了句公道话。

    南宫妮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看来,这四皇子和端王二人的斗争要开始了,咱们身处中立,没必要参与其中。你这几天着重帮衬着三皇子,让他将春猎之事办妥就是了,至于其他,不该打探的不该去听的,就都不要涉及了。那乌晓慧,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

    南宫妮点头:“父亲的嘱咐,女儿从未忘记。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让我进宫,而是选择了翟天晴,这让女儿有些费解。”

    “没什么可费解的,你又不是皇子妃,他总要顾及翟家的面子。而且皇后,也不喜欢你,你去了只会碍眼。”

第二九九章 确凿证据

    南宫妮扁扁嘴:“爹,你用得着说得这么直白嘛,我还是不是您的女儿呀。”

    一旁的南宫玛撇撇嘴,她很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势力的姐姐,同样身为嫡女,她的性格就随和了许多,平素父亲母亲对待翟天棋不好,她都会私下里照看,让她不至于觉得婆家都是坏人。

    南宫玛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翟天棋的碗中:“嫂嫂,你身子正亏虚着呢,还要陪着说这么半天的话,赶快吃点排骨补一补吧。”

    南宫妮瞪了她一眼:“妹妹还打算在家里,跟着父母一起吃白饭吗?不想找个人尽快嫁出去吗?”

    南宫玛的年纪的确不小了,不过,她自己并不着急:“嫁人自然是要嫁的,不过,得嫁对人才行。就算不能做正妻,也要像哥哥和嫂嫂这样恩爱才行。”

    南宫玛的话让南宫妮有些恼火。

    虽说段景瑞对他院子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意兴阑珊,不过,这所谓的恩爱,她是断断没有尝过半分的。那翟天晴,好歹也在闺中得了旁人不少羡慕,可她一入府便知道,自己注定是夫人,而不会是皇子妃。

    这夫人的名号,还是看在自己的父亲比翟天晴的父亲官职高,才给的‘殊荣’。南宫妮每每想到这点,都觉得胸中不平。

    现下,竟然回一次娘家还被自家小妹数落。

    “那你也得先找到人愿意娶你!”

    “够了!”南宫盛再次愤怒制止。

    他可无心理会这两个孩子的斗争,他现在更加关注的,是从郝家送来的消息。郝万山是个稳妥之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送来虚假的消息的,定是被段景毅掌握了重要的证据。

    可是,他着人连夜做了准备,却发现段景毅那边并没有动静。

    南宫盛叹气:“太平静了,平静得我有些心慌。”

    多年来的官场沉浮,让他时刻保持着警觉的状态,对周围的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都保持着超强的预知能力。

    直觉告诉他,这份平静绝对不是简单的风平浪静,而是一场海啸前短暂的太平。

    不过南宫爠却不这么认为。

    “爹,你该开心才是,他们忙于周旋彼此,顾不得我们这边,要清理东西,不就更加得心应手了嘛。而且,他要是真的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呢,就算拿出来了,也没有说服力。一个小小的蔡康不足为惧,您又何必如此愁苦,茶饭不思的呢。”

    南宫盛放下筷子:“你不知,这些年来,圣上忍了我们家许久,就是看在我们对大楚的忠心。可若是知道那些东西的去处……”

    “圣上不会知道的,儿子也不会让他知道,一切着手去办了,等他们闹完刺杀和萧家之事,我们这边也就都干净了。”

    听到南宫爠的保证,南宫盛轻轻地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

    南宫妮看着父亲和哥哥的表情,知道家中有大事发生。他们不喜欢自己,平时也不会主动要求她回娘家吃饭,都是自己上赶着回来的。

    这样一想,南宫妮心中的好奇更加深刻了。

    饭后,南宫盛和南宫爠去书房议事,只留下桌前的三个女人。

    “他们说的是……”

    南宫妮问南宫玛。

    南宫玛耸耸肩:“父亲和哥哥的事情,我这一个闺中未嫁的女子怎么会知道呢。姐姐的主君不是和他们关系密切吗,为什么不直接问你的主君呢。”

    说完,南宫玛擦了擦嘴也走了。

    南宫妮看向翟天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天棋笑道:“我平时也不出门,他回家也不说……”

    “就知道从你的嘴里问不出什么的。”

    南宫妮翻了个白眼,满面困惑:“父亲很少如此焦虑,家里这是怎么了……”

    就在南宫家在忐忑之中度日时,战肖的人已经前往矿山和乌家所在的地方查看。他们都是青竹训练出来的精英,对这等刺探之事了如指掌,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肯定。他们将证据送到段景毅的面前,段景毅看了看所有人的签字画押,多日来的严肃表情,总算缓和了许多。

    蔡康接过来,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起来,知道段景毅找到了如此确凿的证据,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了这些,他们就算毁灭证据,也不可能否认事实了。”蔡康激动地说:“这是铁证,端王,您必须马上呈给圣上。”

    “不。”段景毅说:“此事还需要再从长计议。”

    蔡康很是不解:“怎么还得等?圣上不是命令您彻查此事了吗,现下有了结果,为何不报?”

    段景毅耐心地解释道:“我初来京都城,就闹出了不少事情,父皇连云歌之事都要按住不发,更何况是丞相和太尉勾结齐国私吞国家矿藏之事,这说出去,岂不是更扫大楚的颜面。”

    蔡康愣了一下,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

    “父皇最看重的就是颜面,大楚的内部情况如何,他不想现在知道,若我们硬塞给他,只会让他更加厌恶,反而给了丞相一族可乘之机。”

    蔡康捏着拳头,他明白段景毅的意思,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们还得等。还要继续等。

    他等了这么多年,苦心搜集证据,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明明已经到了圣上的面前,却必须隐忍不发,这种感觉,着实难受。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现在缺少的是时机,一个可以让他们一击毙命的时机。”

    蔡康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时机呢。”

    段景毅说:“我想,应该是我的话变得更有分量,他们的话不被父皇信任的时候吧。”

    蔡康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段景毅将证据交给了战肖,让他进行保存。

    “不过,春猎之后,还要委屈你一段日子。”

    “臣不怕委屈,也不怕刑罚。就算被当成同犯,永远地关在地牢中,受尽折磨,也无关紧要。臣只希望,那些被他们压迫的百姓能够得到救赎,那些被他们丢弃废物荼毒的百姓们,可以得到正义的伸张。”

第三百章 我叫千俞

    蔡康胸怀大志,段景毅知道。他的这番舍生取义的话,也让段景毅非常感动。

    “相信我,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你,和你的妻子,将得到国家的重用。”

    他的话坚定而有力量,让蔡康不得不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日。

    ……

    “云歌怎么样了。”

    段景毅问战肖,战肖担忧地回答:“毒解了,不过……”

    “不过什么?”段景毅皱眉:“她有危险?”

    段景毅的反应,让战肖有些意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如此关心云歌的死活了。

    段景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轻咳一声说道:“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她现在非常重要。”

    “臣那日去三皇子府,度了一些灵力给她,又用灵力逼出了不少毒素,应该是无性命之忧的。不过就是辛苦她还要在地牢里等待了。”

    段景毅暗暗地松了口气,战肖的灵力精纯,有他的灵力护体,云歌就算受了伤,或者再中毒,也不会被威胁到生命。

    这一次,全都是云歌的主意,是她要求他把她送到父皇的面前,也是她想到了与萧院判在殿前闹翻的决定。只有这样,云歌不会死,他也才能有时间去搜集更多关于矿藏之事的证据。

    云歌给他的惊喜,远超过他的预期。

    这份想在常人前面,能够精准计算事态发展的能力,就连他都不由得发自内心的钦佩。

    段景毅很珍惜云歌的存在,好像有她在,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明明是十分艰难的问题,被她换一个角度进行解读和解决,就变得不再困难。

    可是,她的这些行为,也让他感到一丝恐慌。

    她如何知道安蓓,如何知道郦妃,如何能了解乌晓慧,能提前这么多步算计到每一个人呢。她们,就像是她手中的玩偶,她牵着线随意地摆弄,就会跟随着她的想法前进。

    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是她手中牵制的人物。

    她如此帮助他,帮他打开京都的局面,真的是奴籍对主人的忠心吗?

    用人不疑,段景毅反复说服自己,但那只局限于身边的那些让他能够掌控的人,可云歌,他没有办法深入了解。

    她就像一本厚到极致的书,每翻开一页,都能发现不同的内容。

    “阿紫呢?”段景毅问。

    战肖说:“京都城外我们就分开了,与我们的人单独联系。”

    “嗯,派人保护好她。”

    “是。”

    ……

    牢房里的男人又被打了,这一次,对方加重了他脚上的困灵锁,以至于他被拖回来的时候,云歌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她有些担心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没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你没事吧。”

    云歌隔着铁栏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

    “喂,你没事吧。”

    男人还是倒在潮湿的草垫上,一言不发。

    云歌平心静气,去感受他的生气,可是让她震惊的是,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至少,她是感知不到的。

    她和男人没有什么情分,不过地牢里终日漫漫,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云歌本是不担心他日日承受酷刑的,因为她断定,这个男人的灵石灵力浑厚,不会被这点皮肉之伤损伤到内在。

    可今天,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云歌站起身来,打开牢房的门走到他的牢房面前:“你怎么样,你不会死了吧。”

    这样近的距离,男人的气息极其微弱,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

    云歌心中一惊。

    他的确是快死了。

    “来人啊,他要死了!快来人啊!”可是牢房外的狱卒却因为酒醉而睡得鼾声四起。

    想要过去叫她,可是她活动的范围有限,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必了。”

    男人被云歌的叫喊声吵醒,恢复了些许意识。

    “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二十年前,我就应该去死,能活到现在,是我赚了。”

    “你有灵力护体,为何会伤的如此重!”

    “灵力……呵呵呵……灵力高强又怎样,不过是让人忌惮的东西罢了。只要我,不调动这些不属于人族的力量,想死也不是一件难事。”

    “你是故意的!”

    在遭受刑罚的时候,他并没有动用灵石保护自己,再加上困灵锁变得比往日厚重,以及更加严酷的刑罚,男人就这样被打到几乎没命了。

    “为什么啊。”

    男人沙哑着声音:“因为……因为……”

    随即那股生气就再度消失在狭小的空间里了。

    云歌的心脏忽然紧缩了一下,她捂着胸口,似乎被一股很悲痛的情绪充斥着。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情绪,明明,眼前即将要死去的人,是与她毫无关联的人,可是那股悲痛万分,几乎要让她的心脏停止的情绪,却像潮水一般,一下子全部涌现了出来。

    那发自灵魂情绪,让她竟做出了让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云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劈开了牢房的铁链,然后钻进牢房,咬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将鲜血直接喂进男人的嘴巴里。

    男人刚开始还意识模糊,被动地被她的血液灌溉,后来,渐渐恢复了意识,开始如吸血鬼般,贪婪的吮吸。

    云歌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男人的身体却越来越强壮。

    他的胸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直到整个漆黑的牢房,宛若白昼一般光亮。

    周围牢房的犯人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晃醒,每个人都异常的躁动,云歌眯着眼睛,光线太过刺眼,她的眼底都开始阵阵发痛。

    在她虚弱到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男人停下了。

    他没有依着本能吸干她的血液,而是在几乎成魔的情况下,遏制住了眼中的杀气。

    “你干什么!”

    狱卒们也被这样的动静惊醒了,云歌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看到男人担心地将她抱在怀中。

    “千俞……”

    ……

    恍惚间,云歌看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背对着她,看着前面耸入云端的高山。雪崩顷刻而致,地动山摇间,他转过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

    云歌听到自己回答:“我叫万千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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