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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墨非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txt下载     帝女策之锦绣繁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七六章 大楚夜宴(24)

    玄衣少年拨弄了一下笛子,笛子便顿时悬在空中了,而且还在自行吹奏。这下,不仅仅是战肖,连乌家兄弟都震惊到了。

    常人用笛子作为灵器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竟然能让笛子脱手,自行吹奏……

    玄衣少年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实力,他推算时间,觉得云歌进去的时间太久了,便打算自亲自进去看一看。

    铁链是他织就而成的,找到突破口不是难事。然而,还没等他跳下水去,一股浓稠而冰冷的绿色粘液忽然翻滚而上,在水面上不断腾出,俨然沸腾了起来。接着,一阵难闻至极的味道扑面而至,玄衣少年用帕子捂起口鼻,深深地皱了下眉。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用灵力给自己化一道保护圈,然后直接跳了下去,战肖也是如此。

    乌晓明在这个方面不如他们,而且,他已经知道,即便现在跳下去,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了,索性站在原地。

    “哥,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奴,杀了神兽?”

    乌晓明叹口气,无奈地对乌晓天说:“这大概就是天意,快些想想,怎么向圣上和父亲交代吧。”

    战肖游到神兽气孔的时候,只看见了云歌的发丝尾端,然后就没了影。他还想再接近,可是,铁网阻拦住了去路,再加上不断涌出的绿色液体,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前进。

    好在玄衣少年及时为他找到了进去的方式。

    神兽的气孔从已经裂开,随着云歌进去的越深,伤口裂开的越大。

    云歌的创面对神兽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神兽哀嚎着,在昏迷和恐惧中,伤口把眼睛撕裂,那还流着绿色液体的眼睛和惊恐万分的眼睛,被生生从头上分离了开来。

    再接下来,就是鼻子,嘴巴……

    云歌找到最脆弱的地方,一路向下,整个神兽,就这样被从中间剖开,内脏和血肉都在不断解离。

    玄衣少年和战肖走到气孔边缘就再也进不去了,云歌造成的创面是很深,但是也很窄,神兽的血肉冒出来不少后,又被水中的压力压缩了回去,将她进去的路全部封死了。

    战肖有些急了。

    “云歌!”

    他在保护罩里大喊,但是,水下不可能有她的回应。

    再好的水性,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破层层阻碍找到回来的路。水中浑说,能见度极低,她又没有灵力,只靠着身体的素质来闭气,坚持不了多久的。

    “云歌!快回来!”

    想完全捣毁命门,必须长驱直入,这对灵力者来说,都是一个挑战,更何况是她……

    “云歌!听到了没有,快回来!”

    战肖再次大喊。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云歌如此奋不顾身,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她死。

    他,已经看着她死一次了……

    “云歌!”

    然而,不管他怎么焦急,回应他的只有神兽最后的呜咽之声,还有水中不断翻滚的血肉。

    玄衣少年拉着他,告诉他冷静:“你这样她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回答你。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帮她找到出来的路线。这头神兽显然卡在这里,等它完全死透,皮肉还会继续向下,肿胀,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兵分两路,找到出口,明白了吗。”

    关键时刻,玄衣少年竟比战肖还要冷静。

    他下来也是为了救人,只是,他与云歌的关系不深,更能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被玄衣少年提醒,战肖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可笑。

    云歌听到他的喊声,只会心中紧张,胸口闭气的时间会缩短。他不是救她,反而会害了她。

    就这样,和玄衣少年定好各自的方位,战肖迅速潜了下去,想办法找到可以突破出来的通道。

    云歌在神兽的身体里一通乱砍乱刺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她不知道所谓的命门到底在哪个地方,但是,把神兽的头全部搅乱,是准没错的,于是就出于本能地这样做了。可是,她根本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以至于游的过深,再想从气孔回去,发现气孔已经完全塌陷,死死地封住了。

    一层又一层的血肉,堵在了她的头顶,云歌尝试着一下用剑刺穿肉,可是这神兽的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死肉的厚度绝对不是一把小剑就能够刺穿的。

    努力了好一阵子,她只是拨开了一点点东西,根本对找到出路没有任何帮助。

    没能突围,云歌很是灰心。

    她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抗议,方才太过用力,以至于胸口闭气已然不足,现在她又得知自己被封死在了里面,一紧张发现自己残存的气息更不多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用蛮力的时候。

    她必须利用仅存的氧气,找到办法。

    上面不行,不如继续向下游,说不定,在神兽的底下,会找到出去的路。

    这只是侥幸的办法,云歌知道,此处必定深不见底,再向下,她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突破了人体极限,她会被活生生地压死的。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与其在神兽的脑子里的等死,不如寻找出路,万一有其他的气孔呢。

    神兽又挣扎了一下,最后终于不动了。

    它万万没想到,斗兽场里这么多高手,会被云歌这个最弱不禁风的女子给捣毁了脑子。情形和他们估计的一样,神兽完全瘫软起来,还在水面上的触角继续向下沉去,尸身层层将水下塞得满满当当的,就像堵住马桶的废物,死死第塞在那里。

    云歌沿着血肉之间的缝隙不断向下,头顶上的来路越来越狭窄,最后全部封死。她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决心向下,否则,迟疑片刻,就会被压死在里面。

    眼前一片漆黑,她也不敢睁开眼睛。

    绿色的液体多少带着不明物体,长时间接触,会不会瞎还未可知。

    摸索向前,随着身体越沉越深,她感到身子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水压已经达到了她能接受的极限,可是下面还是没有见到出路。

第三七七章 大楚夜宴(25)

    她不能再前行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歌很是沮丧。

    她在一个狭窄的缝隙中慢慢停了下来。

    战肖知道她在下面,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救她的。可是,想要救她,就必须突破上面层层叠叠的尸肉才行。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要知道,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即便是能轻松进来,想要出去,也是需要废些周折的。到时,他会面临和她一样的问题。

    即便暂时不考虑这些,战肖冲下来时,尸肉也会被挤压得向下,到时,在低位的她也未必能躲闪得及。

    现在,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可以躲避那些尸肉,还要找到一个能让她继续闭气的办法。

    可是,前方的路越来越窄,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活动的地方都所剩无几了。再加上她胸口已经有了炸裂的感觉,肺中火热得厉害,她现在能清醒地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如果再想不出自救的办法,想来,她是等不到战肖的营救了。

    在漆黑之中,云歌一阵绝望。

    她想要平复自己的心境,可是,焦虑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受她控制了。她想大口大口地吸气,好缓解自己的痛苦,只要放松一些精神,她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不断坚持,突破着自己的身体极限。

    “只有逼迫自己,才能激发潜质。当你死过一次,才能抵消对水下的恐惧。”

    宗师的训斥声,从水中幽幽地传来。

    云歌看着面前的水变得越发清澈。

    水缸底下两条红色的鲤鱼还在轻快地游着。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气泡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上移,在水面上炸裂开来。她看到宗师走过来,冲着她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两下。

    “说过了不许吐气,就一口都不能吐!你没吐出一口气,就意味着少在水中坚持一会儿。一时一刻,都是性命。难不成,你不要命了?!”

    她赶忙闭紧气息。

    “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闭气三炷香的时间,都说你是天命之身,我看都是放屁!”

    宗师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是万千俞的师父,也是万千俞在短暂的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比较尊敬的人。

    她的水性,就是这位严师逼出来的。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段经历如此真切……

    等等,不对!

    云歌扑腾了两下,再次睁开双眼。

    眼前还是那漆黑的混沌。

    原来,刚刚她是闭气太深晕了过去。

    宗师,就是她昏迷后的幻象。

    好在,在精神完全松懈之前,她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云歌重新打起精神,忽然发现脸庞的确是有起泡浮起的。那起泡很微弱,宛若一个个调皮的精灵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拂过,然后快速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没有松气,这不是她产生的。

    能产生起泡,就说明水下有空气。

    空气,是她现在最最需要的东西。

    难不成,这水牢底下,还有一个充满空气的地方?

    来不及多想,云歌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兴极了。

    她迅速向气泡的方向游了过去,挤过一个个狭小的缝隙,又推开无数的阻碍,果然,在更深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地方,那气泡就是从那里汩汩冒出来的。

    来不及多想,这个气口的来源,现在,只要让她再喘一口气,换过一口氧气便好。气口非常狭窄,好在云歌的身体也瘦,稍稍努力一下便挤了过去。

    水压顿时变小,云歌觉得胸口的压抑感也消失了一半。她发现这里的确是有一个带有空气的空间,而且也不似外面那般黑暗。云歌高兴极了,用最快的速度浮出水面,然而,等待她的可不是岩洞那般简单。

    迎面拂来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味道,云歌冲出水面,脸上挂满了水里的粘稠液体。她擦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旁边的黏液弄开,让自己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状况。

    一看不要紧,把她吓得浑身一抖。

    只见眼前的根本不是岩洞,也不是什么安全地带,更不是神兽的另一只气孔,而是……它的嘴。

    爬上神兽的舌头,云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上面。绛红色的柔软,黏腻的舌苔,四周是巨兽锋利的獠牙。舌头实在是太滑了,没有办法,云歌只好忍着心中的不适,抓着神兽的牙齿一路攀爬向上。

    整个身体都出了水面,云歌抱着神兽的獠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臭了一点,但是,总好比一口气不让出强得多。云歌感觉自己的大脑重新得到了氧气,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其实,神兽在水中时,整个嘴巴里也应该充满水才对。只因为上方的气孔被云歌捣毁,密闭在了那边,嘴巴里才没有塞满水,于是,便有了这个密闭的空间。

    让云歌感到更加意外的是,这个神兽的嘴巴竟然是能发光的,以至于周边的环境,她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不合常理的。

    她四下看了看,最后发现光源来自于神兽的喉咙。

    左右一时半会儿可能出不去,她便打算查看一番这光的来源。

    顺着牙齿的缝隙,云歌一点点地向上走着。起初,只能称得上陡峭,走到最后,竟呈现垂直的形状来。

    手上的黏腻成了最大的阻碍。

    她小心翼翼地向下看去,发现爬过的獠牙就像尖刀一般锋利。这种情况下,稍不留神滑手掉了下去,定会被獠牙刺穿的。

    她手上更加用力,保持着自身的稳定,继续向上攀登,越往上,空间越宽敞,抛开这尖锐的獠牙和布满腐苔的舌头,这里着实很像洞穴。光线逐渐变亮,直到神兽喉咙的位置,云歌停了下来。

    这是一块半人高的发光的石头,白色的光芒有些刺目。

    云歌看着眼前的石头,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它不是普通的石头。

    只是接近,云歌就觉察出不小的能量。

    这是……

    “那是灵石!”

    忽然一阵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玄衣少年腾空而起,很快就飞身到了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乱碰,会死人的。”

第三七八章 大楚夜宴(26)

    灵石……

    云歌震惊了。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灵石,还是在神兽的身体里。

    按理说,神兽这种仙物,是不会有灵石存在的,灵石只是属于五洲大陆的人族才对,灵石的修炼,也是专属于人族的,为何这只神兽会有。

    只是接近,这灵石就散发出巨大的能量,让云歌觉得身体灼热,不敢再接近。离体的灵石,必然会渐渐消亡,至今仍能保持这般强势,可见它曾经是如何厉害。

    这时,战肖也过来了,不过,他在飞身到神兽槽牙的位置上,就没法再接近了。身上的保护圈也消失了,他整个人仿若遭到了重击,被压制在那里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战肖第一次感到如此大的压力,他的胸口也在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人在无形之间,对他的灵石袭击。

    云歌转头之际,玄衣少年也受不了了,脸上惨白虚弱,额角布满了汗水。

    “是灵石,战将军莫要再接近……”

    玄衣少年后退了几步,慢慢地远离,直到他可以呼吸的位置。

    战肖看到云歌,又赶忙问道:“云歌,你怎样,可有受伤?”

    云歌摇头:“我很好,没有大碍。可是,这个灵石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懵了。

    作为曾经的资深灵力者,她很清楚关于灵石的所有事。一个人的灵石是不可能在体外还保存如此完好的,神兽,也是不可能有灵石的。

    神兽的体内存在灵石,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头神兽在袭击某人时,将那人杀死,顺便吞食了他的心脏。

    可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巨大的灵石。

    倘若那人真的有这么大的灵石,拥有如此无穷的力量,那么,他又怎么会死在这个可以被云歌解决的神兽手里呢。

    “这是湘国的灵石。”

    玄衣少年虚弱地说道。

    此话一出,云歌和战肖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洲大陆,分为五国,每一个国家,都有其各自的灵石镇压。作为一国的根本,灵力者的命脉,灵石是灵力者修习的根本。倘若这个国家没有了灵石,那么,所有的灵力者都会变得衰弱,直到走向灭亡。

    为了平衡各国的实力,天帝将灵石平均地分配给五国,并且立下契约,任何国家战争,都不得伤害灵石根本,否则,便是与天魔妖人灵五界作对。

    五洲大陆之前发生的战争不少,从来没有过一次,伤害到每个国家的灵石这样疯狂的事件,然而,这件事确实时发生了,就发生大楚和湘国之间的战争。

    现在,湘国是战败国,被大楚攻打得只剩下几座城池,而湘国的灵石,就出现在了大楚的国都京都城之中,任何人看来,都不会相信,大楚是无辜的。

    “这件事与大楚无关!”

    战肖反应过来,迅速说道。

    “取其根本,那掠夺之人,会因此送命。我楚军从未做过这般自损之事!”

    玄衣少年没有作声。

    只是看到灵石出现在大楚的国都里的确是说明不了什么,可是,想要取灵石,只需借用神兽,而神兽又是大楚太尉乌家送进京都城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神兽如此容易驯服,因为灵石的压制,让它根本没有了反抗能力。而进入大楚的国都之后,原属于湘国的灵石和大楚的灵石发生抵制效应,这就造成了神兽的反抗和暴躁,身体无故变大,大概也与这件事有关。

    云歌看了看陷入沉思的玄衣少年,又看了看战肖。

    如果此时,只有战肖和她,那么还好解决。夜宴之际,他们可以将灵石藏在神兽的体内,等外人离开,再上报凤昭帝定夺。可是,现在,玄衣少年这个天都的使者在场,他们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这件事必须拿到台面上来办,给凌煜薰一个完美的交代,还不能真的拿到台面上,毕竟其他国家的使者都在,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让凤昭帝受到天帝的惩罚,整个大楚都会遭殃。

    “凌公子,”云歌想了想,说:“湘国灵石藏于密殿,大楚不可能轻易得到,若神兽出动,势必也会引起不小的骚动,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玄衣少年看向她,微微挑起眉毛,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两国灵石相撞,是断根脉的事。不仅湘国灵石会损毁,楚国的灵石也会受到重创。在没有找到融合办法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愚蠢到,在五国之人皆在时,献上这种东西的。”

    乌家是敌人,但是,为了保护大楚,云歌还是不吝啬为他们说话的。

    玄衣少年沉吟了片刻:“灵石出现在楚国,大楚责无旁贷。不过,为了五国的安定,我作为天都的使者,会暂时隐瞒。”

    他的话,让战肖感到非常意外。按理说,作为别国的使者,该是最想看到这样的事件发生。大楚大败湘国之后,便是五洲大陆十分强悍的国家了,实力直接威胁到了天都。再这样的情况下,大楚的一点点错处,都是天都挽回颜面的机会,他,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云歌面露感激,心中却更加关注玄衣少年了。

    他今日的许多行为,都很让她意外。

    比如,他身为神兽猎手,却以使者的身份进了京都城,还没有带任何的有经验的使臣。再比如说,在神兽发狂之时,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等待时机。以他的实力,解决这只神兽轻而易举,不必非得等到有人受到伤害,才开始出手。还有就是,他会在明知神兽死时,还奋不顾身地冲下来。单单只是为了救她?云歌觉得可能性不大。

    神兽的鳞片是最好的灵器材料,可以煅烧兵器,也是隐藏灵石最好的屏障。所以,在神兽进入京都,在神兽在水牢里发狂时,战肖这样高灵力的灵力者,没能感觉出来。

    她相信,在未知的情况下,玄衣少年也不会有所察觉。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对方有准备而为之呢……

第三七九章 大楚夜宴(27)

    顾琛和玄衣少年是分两路潜入这里的。他们潜入水中之后,用了很长的时间从尸身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穿过。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一度以为,云歌不成了。

    就在此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吸引到了云歌的气泡,战肖屏声静气,察觉到了云歌的气息,便赶忙冲到这里,结果,真的找到了她。

    可是,找到云歌的欣喜,却被突如其来的湘国灵石给冲散了。这是大楚的灾难,战肖无法抽身出来。

    哪怕,玄衣少年信誓旦旦,可是他还是不能将大楚整个国家数万人的性命,交给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少年。

    感受到了战肖警惕的目光,玄衣少年冷冷地说:“战将军,我凌煜薰说到做到,绝不会说谎。不过,若你想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我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们两人打起来,灵石就会现世,到时,将军该如何解释啊。”

    玄衣少年看出了战肖的心思,他是个很直白的人,便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和战肖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云歌赶忙劝和:“凌公子误会了,将军他不会对您怎样的。凌公子若在来时,研习了大楚内政,便知道,战将军是端国人,端王不会参与其中。”

    玄衣少年轻笑:“不是我说,凤昭帝的这几个儿子里,也就端王和三皇子还算有用。端王现在是低调,可是,他不会为了自保而弃楚国不顾的。战将军是端王的左膀右臂,与他心意相通,能护楚国之事,必然责无旁贷。”

    “你既然知道,便不要生事,否则,我定不会饶你。”

    战肖冷声警告。

    “这还真的由不得你,我怎么做,取决于她。”

    玄衣少年指向云歌。

    云歌愣了一下。

    玄衣少年看向云歌,调皮地说道:“小屁孩儿,我瞧着你不错,今日之事,你说让我隐瞒,那么我便会隐瞒。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云歌不解地问。

    “我还没想好,不过,绝对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也不会让你陷入不忠不义,如何?”

    这个台词,云歌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具体在哪里,她又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

    不过为了稳住玄衣少年,她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三个人之间,形成了默契。

    战肖几次试图接近,都被灵石压抑得不能动弹,玄衣少年缓了一会儿,脸色稍微好一点,可是,他和战肖的情况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越强的灵力者,越会被别国的灵石压制。

    玄衣少年是天都人,战肖是楚人,他们的灵石,都与这湘国的灵石相克,讨不到好处。

    反倒是云歌,这个身怀禁忌,封锁了灵石的人,她对这颗湘国灵石没有太大的反应。

    “处置灵石,倒不难,找几个值得信任的,水性极好又没有灵力的人来此搬走即可。可为了不让人察觉,还需鳞片作为遮掩,只有将它送回湘国,才不会惹来麻烦。”

    这是个大工程,不仅要找到足够数量的神兽鳞片,从一堆烂肉中挖出灵石,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灵石用鳞片封锁起来,再送往湘国。

    这期间,还要防止别国的暗探前来打扰,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云歌心中一阵懊悔,早知如此,她就想办法让神兽安静下来即可,到时,再用神兽运送灵石,路人心生畏惧,也不会重点观察它的体内是否有灵石了。

    现在,运来容易,送出去却难了。

    “杀了神兽,我也有功劳,神兽的鳞片,我是必须带走一半的。”

    玄衣少年不嫌事大,无所谓地说道。

    “你……”战肖皱眉。

    “这是小屁孩儿答应我的,我天都都是言而有信的人,说出去的话有千斤重,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是不能更改的。怎么,难道楚人不是吗?”

    “挑起五国内乱对你也没好处,鳞片稀缺,你现在要?”

    “错,这不是五国内乱,是你楚国的内乱。我只是要我应得的那份,不过分吧。”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云歌再次制止他们无畏的争执:“不管怎样,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还需要告诉圣上才是。若凌公子能助我大楚避开此次的危机,那么,圣上定不会吝惜一点点鳞片的。”

    玄衣少年笑了笑:“这还像句人话。”

    拐着弯被骂的战肖,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争执之时,水位又上来了不少,已经到了战肖的脚踝部位了。

    毕竟不是完全密封的空间,随着神兽下移,这里的水位还在不断上涨。过不了多久,这嘴巴里的安全环境也会消失不见的。一旦上方塌陷下来,那么他们还会再次陷入被动。

    战肖前忍着不适,上前拉住云歌的手,然后把她连同自己罩进保护膜中。

    “我们先上去吧。”

    “好。”

    云歌被战肖搂在怀中,只觉得他身上的温度,让她无比安心。

    ……

    斗兽场外,大家吓得不轻。

    凤昭帝招来人,详细询问内部的情况。

    “回圣上的话,御林军已经进去帮忙了,还有云家的兄弟,护送了官员们出来,都回去了。有个宫女儿先跳了下去,后来,战将军和天都的使者凌大人也跟着跳了进去,具体详情,臣就不知道了。”

    回话的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侍卫,他身上带着伤,是当时下去捞人的时候弄的。

    凤昭帝摆摆手,让他下去医治。

    “宫女?什么宫女?”

    凤昭帝回头问段景毅:“那个战将军是你的人,功夫如何?能否抵抗神兽?”

    段景毅拱手道:“战将军有勇有谋,灵力七品上,是个难得的将才。有他在,想来不是难事。而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乌家兄弟也在,他们有打斗神兽的经验,父皇不必担心。”

    段景毅不提还好,这一提,凤昭帝便越发火大起来。

    “朕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好好的晚宴,弄成这个样子!乌闵镐,你来说,为何进献神兽之前,不深刻了解一番,怎能让如此凶险的神兽进宫,险些杀了人命!”

第三八零章 大楚夜宴(28)

    凤昭帝命人清点了伤员,许多人被污水溅湿了衣裳,还有些人被吓坏了摔倒在地,大臣使者都没有受到伤害,那些落水的大部分是侍卫宫人。

    总的来说,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不过,这一幕已经让凤昭帝颜面扫地了,在使者面前如此丢人,原本的盛宴,都变成了笑话。

    乌太尉赶忙单膝跪地:“回圣上,神兽伤人,这都是老臣思虑不周。只是,那神兽原本十分乖顺,已经驯服,却不知为何忽然暴虐成性,惊扰了圣上和诸位大臣使者,是老臣的罪过!还望圣上息怒,给老臣的两个儿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此时此刻,乌太尉心中还存着幻象,乌晓明和乌晓天都在斗兽场内,想来,他们对神兽了解,是会制服神兽的。到时,再游说与他乌家交好的大臣,将今日之事,渲染一下,到时,大家便会以为,神兽虽然勇猛,但关键时刻,还是乌家人制服了它。也总能好过现在的局面。

    然而,这一切,都是乌太尉一厢情愿,当他看到云歌和战肖跪在凤昭帝面前,而他的两个儿子却跪在他们之后,乌闵镐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他知道,今日的祸事,算是让乌家没法翻身了。

    “怎么又是你,你可知,擅自入宫是死罪。”

    凤昭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柔弱瘦小的女奴云歌,穿着宫人的服饰,很是惊叹。

    语气中,责备较少,欣赏居多。

    “奴婢……”云歌咬着嘴唇:“奴婢是想当面向萧大人道声感谢的,之前萧大人放过了奴婢,奴婢心中畏惧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想着夜宴春猎,奴婢无权参加,再后就要与大王回端国了,这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又看着今日热闹,想来能见到萧大人,就想远远地等萧大人过来,没想到,一不小心被人群挤了进来,又被女官大人叫去换了衣裳,阴差阳错……”

    云歌的说辞有些牵强,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凤昭帝原本就不打算追究她擅自入宫之事,所以,也不会调查她为什么会入宫。

    “楚帝大人,臣在天都也算是见过世面,但如此胆大的女子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方才,她只身涉险,不惜性命冲了下去,了断了神兽,这才避免了祸事,是当真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的。臣与战将军进入神兽体内时,她已然奄奄一息,想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护主的。这样忠心的婢女,楚帝大人定要好生赏赐。”

    玄衣少年关键时刻竟替云歌说起话来。

    自己说的,再好的说辞也会让人觉得虚假,所以,不论是从云歌,还是战肖,甚至是段景毅的口中说出赞美的话,都不会让凤昭帝感受到冲击,反倒是玄衣少年凌煜薰的话,着实加深了凤昭帝心中对云歌的好印象。

    要知道,凌煜薰为人豪放不羁,就是在凤昭帝的面前,也从不下跪,说话也不似其他使臣那般客气,可是,就是这样的人,都不由得慨叹云歌的勇敢。

    那么,云歌就是真的勇敢。

    凤昭帝点点头:“云歌勇制神兽,朕自会好生奖赏,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云歌想了想,说:“奴婢心中感念萧大人的仁慈,若圣上想赐奴婢,奴婢便斗胆求了圣上,能否为萧姬追封,并将她的遗骨带回京都萧家的坟上,一同供奉?萧大人老来失去孙女,定然十分思念,这也是还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

    立在人群中的萧院判浑身都在颤抖。

    萧姬涉及到伙同段景瑜刺杀段景毅之事,别说是追封,就连遗骨都是要砸碎了扔进荒山的,也是凤昭帝不想生事,才准许她称病而死,不过她生前之事姬妾,又有害段景毅之意,段景毅是不会将她放在自己的陵园中安葬的,定夺是在端国找一个好的地方埋了。

    云歌所求之事,远在萧院判的意料之外。

    他的面颊都在发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可能收到孙女的遗骨。

    凤昭帝回头看了眼萧院判,萧院判立刻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也好。”

    凤昭帝慢慢开口:“萧院判数十年来为我大楚立下无数功劳,如今唯一的孙女病死,也是十分遗憾的事。若能日日看到牌位,可以亲手扫墓,也是对萧大人的安慰。那么,朕便准许你的请求了。”

    云歌立刻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奴婢谢圣上恩典!”

    “圣上……”萧院判都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谢恩了。

    “萧大人也快起来吧,你的善良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这也是云歌对你的报答。”

    萧院判感激地看向云歌,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云歌微笑地看着萧院判,这不仅仅是报答他,在关键时刻,愿意以断发之礼来平复那件事的识大体顾大局的心思,也是在成全凤昭帝。

    萧院判在家挂白,闹的沸沸扬扬,这件事很让凤昭帝头疼。

    现在,能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场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也能平复大家对此事的议论,他日谈及,也是一桩美谈,更能体现大楚大国的风范,也算是挽回了颜面。

    同时,段景瑜企图杀害段景毅之事,已经不是个隐秘的事情,如此,也能把兄弟阋墙的丑闻所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其实,云歌的这个要求,反倒解决了凤昭帝的心病。

    凤昭帝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对云歌这个聪明的女奴,印象又好了几分。

    “战肖,你在关键时刻,敢于冲在最前面,帮忙擒拿神兽,也应该得到奖赏,朕就许你祖荫,附带荣膺将军的封号。你可以任意来往于端国与大楚,可掌自己的军队。将将士交给你这样英勇无畏的将军,朕放心。”

    荣膺将军是大楚将军中中等偏上的职务,仅次于大将军的名号,对于封国的将军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同时,凤昭帝还许了他祖荫,也就是说,三代以内,他的子孙后嗣,都将从荣膺将军做起,以后的官途,必将更为通达。

第三八一章 大楚夜宴(29)

    战肖立刻谢了恩。

    至此,段景毅带来的人,有两个已经被凤昭帝赏赐赏识了。

    这对于庞美人一党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庞美人都要气炸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乌晓慧,乌晓慧脸色早就吓得惨白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和父兄精心准备的斗兽环节,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不仅神兽差点伤了人,还将拥有悠久历史的斗兽场,弄得七零八落,险些坍塌。最重要的是,还差点伤了使者大臣,闹出了足以让五洲大陆笑上百年的笑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的手心冒汗,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哥哥。

    她只希望,他们能将这件事解决了,不至于牵连到她。

    凤昭帝奖赏完,目光冷肃地看向乌晓明和乌晓天。他们一副丢盔弃甲的模样,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别提有多么狼狈了,哪里还有那股子刚上场时候的英气。

    现下,两个人都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待着凤昭帝的惩罚。

    神兽是他们带来的,也是他们要在凤昭帝面前表演的,现下闹成这样,他们责无旁贷。

    还是段景瑞,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低声对凤昭帝说:“父皇,儿臣安置诸位使臣,大臣,及其家眷更衣。不如父皇先回勤政殿等候,待夜宴开始,再来赴宴。”

    被段景瑞提醒,凤昭帝意识到,有些话不宜在此处说,还需要回去私下里解决,便点了点头,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离开了。

    至于乌家兄弟也跟着乌太尉紧随其后。

    云泗想要跟过去,被云杉拉住了。

    “可是云歌……”看着跟他们远去的云歌,云泗始终是担心的。

    “那个女奴立了功,不会有事的。我们不要参与其中,父亲去了就好,否则,脱不开身。”

    云杉关键时刻还是很理智的,他发觉了战肖和云歌的欲言又止,按道理说,他们回禀凤昭帝时,该十分详细地叙述当时发生的一切,而不会是草草带过,丝毫不交代,云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斩杀神兽的。

    他护送完大家出来,再回去时,他们已经上岸,云杉注意到了三个人的神色沉重。

    他推断,这里面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便让云泗尽可能的远离。

    云逸和云尔正帮忙打扫现场,云家人都没有参与其中。

    ……

    事情果真如云杉所料,一进勤政殿,战肖立刻跪在殿前,禀告了里面的情况。

    凤昭帝震惊地站起来:“你说什么!湘国灵石?!”

    “是……臣与凌大人都是灵力者,不能擅自接近,云歌看到了许多。”

    云歌听了,立刻伏在地上回禀:“回圣上,灵石半人高,边角有碎裂的痕迹,藏于神兽的喉咙之中,因灵石卡在岩壁之间,架起了一点有空气的地方,恰巧奴婢进去,这才得以发现。灵石灵力极高,触手生温,经过凌大人的鉴定,得知是湘国的灵石,不知是何原因,卡在神兽的身体里,被送来了京都。灵石质地坚硬,且光芒不减,尚需如奴婢一般熟识水性之人若干,才能将灵石彻底取出。战将军武力高强,可在灵石面前,竟都变得虚弱不堪,可见那灵石对我大楚来说不是个好东西。奴婢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擅动,便先行出来禀告圣上。”

    云歌故作不知,却将神兽与湘国灵石联系得紧紧的。这下乌太尉彻底傻眼了,他呆立了半天,才赶忙跪伏在地上。

    “圣上饶命,老臣真的不知,这神兽为何会口含湘国灵石啊!”

    他知道,这是自损根基的事情,拿走湘国灵石,不仅会受到仙界的惩罚,两块身含禁忌的灵石靠得过近,还会影响到大楚的灵石。

    要知道,一国的灵石就是一国的命脉,损伤灵石,那可不是简单的罪名就能盖论的。

    乌太尉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万年根基若是折在了他乌家的身上,那么,乌家上下数千口人,就算被碎尸万段也不够偿还这个罪过的。

    “你不知?”凤昭帝冷冷地说道:“乌太尉年岁大了,竟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臣确实不知啊!”

    “你为何将这什么都不知的东西送到朕的面前来,是指望着朕亲自去制服它不成?大闹斗兽场,已经让朕颜面扫地了,你还打算用湘国的灵石,给朕安排一个千古罪人的名声不成!”

    “神兽通体鳞片,想是因此盖了灵石上的灵力,才没有彻查出来的。那神兽遇水兴奋,又被两块灵石夹击,才会发狂,这着实不在老臣的预料范围内。老臣相信,这两个逆子也是断断不知道的!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有人陷害的!还望圣上明鉴啊!”

    “陷害?哼哼,朕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便将朕也当成老糊涂一样对待了。真的是有人陷害你吗?自从朕将夜宴的特权交给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便把所有的好处全给了你们乌家。其中多少丑事朕不愿追究,是念着你是我大楚的老臣,乌家对大楚立下战功赫赫。可是再大的战功,也不该拿大楚的命脉开玩笑!神兽之事,朕可以不追究,可是这灵石该如何处置,你可曾有了主意啊?湘国的使臣可是湘国国师,他现下是虚弱无力,故而没有成算。假设他察觉出了湘国的命脉被送到了朕的面前,该当如何解释!”

    “灵石……该送回湘国。”

    “谁送?你送吗?!”凤昭帝怒吼道:“这孩子说了,那灵石力道霸道无比,灵力高超者但凡接近都要虚脱无力!便是想办法遮掩了灵力,然后呢,怎么护送,如何护送。遥遥数千里,那么大的东西,你敢保证不被人察觉吗?!乌闵镐,你和你的儿子,是想置朕于死地啊!”

    凤昭帝是真的生气了。

    大楚攻打湘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要再努努力,就彻底吞并了湘国了。原本是湘国冒犯在先,大楚反抗而为之,出师有名。

第三八二章 大楚夜宴(30)

    如今,好好的仗,竟冒出了灵石之事。

    若是让人知道,湘国的灵石在大楚,那么,大家一定会认为,是大楚使了诡计,偷走了湘国的命脉,才让湘国不敌,最终沦为战败国。

    这就像两个人打架,原本是凭实力赢的,结果忽然发现,对方的武器很可能是泥巴做的,而你手上的宝剑,则是削铁如泥,如此胜之不武,会沦为天下人的笑话的。

    且灵石不是凡物,是当年天帝和帝女定下的规矩,也是五洲大陆最为神圣之物,湘国的灵力者,是要靠着湘国的灵石来修炼的,如今,楚国夺走了湘国的灵石,这是要遭受天谴的,大楚数万的百姓们,都将面临天谴的惩罚。

    这样的后果,凤昭帝承担不起。

    这样的后果,大楚也承担不起。

    同样的,乌家更承担不起。

    云歌睨了一眼身前的吴明浩的乌闵镐,他颤抖的身体,说明了他的恐惧,此时此刻,乌家算是跌入了谷底。

    只是,让云歌感到不安的是,段景瑞如何得知。

    她仔细想了一想,方才在混乱之中,段景瑞的方位,仿佛,他一直在凤昭帝的身边保护,未曾参与到这次的打斗之中。

    可是方才他的表现,明显知道,有大事发生,急需私下处理,才将凤昭帝引到这边的。难不成,只是凤昭帝罚乌家兄弟之事,就需要在勤政殿里解决吗?

    不,没有这么简单。

    在众人面前惩罚,远比私下里惩罚要来得更好一些,既能体现凤昭帝公允对待,也能让那些吃亏受惊的人得到慰藉。而不是秘而不宣,这样反而会给凤昭帝惹来麻烦。

    如果段景瑞不知道灵石之事,他是绝对不会让凤昭帝来勤政殿的。

    云歌收回目光,盯着面前龙云图案的毛毯。

    毯子柔顺光亮,一看就知道是用上好的皮毛编织而成,宫人们打理得十分妥当,一沉不染的。

    云歌跪在上面,身上还挂着神兽的腐肉血水,只觉得自己恶臭难闻,玷污了这张名贵的毯子。

    段景瑞让别人更换了衣服,可是唯独他们没有接到这样的邀请,也说明了,他知道事态紧急,不允许耽搁时间。

    种种情况,让云歌推断得出,段景瑞知道灵石的事。

    或许,灵石混在神兽的身体里,就与段景瑞有关。

    而乌家兄弟和乌闵镐,是真的不知情。

    云歌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了。

    她的心中阵阵寒战。

    自从凤昭帝让乌晓慧负责采买,他便置身事外,把自己丢到猎场里终日不出来。

    可是,他显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问世事。

    这个方法非常巧妙,既能让乌家在凤昭帝面前彻底失去信任,还能将自己从中抽脱出来。乌家是庞美人的心腹,在没有危及庞美人的情况下,与她避免正面冲突是最好的选择。

    段景瑞,将一切都做到了。

    “回圣上的话,”乌晓明跪在地上,为父亲分辨道:“这一切都与父亲无关,是二弟在巡视军营的时候,在山坳中发现了神兽。彼时神兽并没有现在这般身形巨大,又是在陆路,故而没有察觉出它是水系的。至于灵石,寻常灵力者都不得靠近,更何况是二弟这样刚刚修炼到五品以上的小将……臣等着实不知,为何神兽会吞了湘国的灵石,更没有诚心害大楚的意思。乌家世代忠良,父亲为大楚立下战功赫赫,就是靠着对楚国的一腔热血走到今日的,绝对不会起任何歹心的!”

    乌晓明是个聪明的,他不仅灵力了得,在心思权谋上也比乌晓天强了许多。

    他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任何欺君的成分,可是字里行间,却已经将乌闵镐和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此事,全都是乌晓天一人体察不清,酿成大祸,而乌闵镐是替国卖过命的忠臣良子,不应该受到惩罚。

    乌晓天捏着拳头,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在这种时刻,不应该再继续攀咬旁人,更何况所谓的旁人还是自己的父兄。

    父亲和哥哥很明显不想再为他辩驳,如果他能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过,这也能为保护乌家做出一些贡献。

    可是,他的心真的很难受。

    “圣上,微臣治罪。如果没有人护送,微臣愿意担起送回灵石的重任,就算因此殒命,也是恕罪,只是希望圣上不要因此迁怒于微臣的父兄,父亲已然年迈,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了……”

    乌晓天的话,让乌晓明深深地皱了下眉,乌闵镐也浑身颤抖,低声呜咽了起来。

    段景毅想了想,对凤昭帝说:“父皇还要考虑天都凌煜薰,云歌和战肖发现灵石时,他也在场。”

    这话倒是提醒了凤昭帝。

    这凌煜薰原本就是神兽猎人,神兽猎人是个虚职,因为五洲大陆里几乎没有神兽,不过这个凌煜薰可是天都的天才少年,他是有这份能力在的。这一次,他忽然出现在使者团中,还阴差阳错做了见证人。毕竟是天都人,凤昭帝现在还应该考虑,怎么才能堵住凌煜薰的嘴。

    “儿臣倒是觉得,他不会构成威胁。”

    说话的是段景瑞,他轻声说道:“父皇细想,若是他想公之于众,方才人多之时,就该大声宣扬出来,说湘国的灵石在此,引起其他使者的非议。可他没有这般做,就说明,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段景瑞所想,也是云歌所想。

    云歌除了怀疑段景瑞在其中的作用,还对凌煜薰的存在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他在斗兽场的举动,都太奇怪了。

    而且……

    云歌想起了那在人群之中,一眼捕捉到她的目光。

    那绝非一个少年能够拥有。

    如此精准,如此深沉。

    就好像一个猎手,捕捉到猎物的一瞬间一般。

    一种直觉,十分强烈,告诉着云歌,他真正的目标可能不是神兽,而是她。

    具体如何搬运灵石,凤昭帝又紧急召唤了朝中重臣,一同商议。云歌作为奴籍,不便留在那里,便退了出来,跟着殿前女官去换了一身衣裳。这衣裳是安蓓特地为她准备的,比起官家小姐低调,但也能区别于宫女。

第三八三章 大楚夜宴(31)

    云歌要求自己洗澡换衣裳,女官也不屑于伺候女奴,便带着宫女出去了。云歌从袖口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盒,放在桌子上,自己则将身体慢慢地浸泡在了浴桶之中,污水褪去,是吹弹可破的肌肤。

    云歌看着自己白皙娇嫩的手臂,宛若刚浸泡过牛奶一般,这样的皮肤,简直好得不正常,似乎比她刚重生到这个世界时,还要出众一些。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容貌变得更加出挑,这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这与生俱来的天生丽质,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是福气,可是对于她,却等同于催命符。

    段景毅的身边不需要美人,他需要的是一个智者。

    粟米粉、香灰粉和桂木皮汁,这是她遮掩容貌的修容粉的原材料。后来,它又根据孙亭玉的配方酌情加了一些,能保持得更加持久一些。

    可是,即便加了许多,和原本的面皮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远远看着还可以,可是近距离观察,还是能看得出这虚假的成分的。

    这是云歌很大的心病。

    现在,她不仅仅要遮盖脸颊,连手也要着重修饰。作为一个时常做粗活的奴籍,她的手太过好看,和面部形成太大的差别对比,也会受到怀疑。遮容的粉末防水性能又不是很好,她即便再小心,也不可避免地在粗活中碰到水,到时,还是会被人发现的。

    云歌靠在浴桶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身影从头顶落下,轻轻地落到地上。

    云歌迅速转身的功夫,他已经拿起桌子上的小瓶仔细观看了。

    “摆脱,我在洗澡,你就这样进来啊。”

    飞鸣把小瓶凑到鼻子面前闻了闻:“这是何物?”

    云歌见他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赶忙从浴桶里出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衫。从头到尾,飞鸣都背对着她,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易容粉。”

    云歌抢过粉末,披着长长的头发,对着镜子修饰着自己的容貌。

    这是飞鸣第一次见到云歌出浴时的模样,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跳了进来,再飞出去着实更加尴尬,便硬撑着场面研究粉末,现下看着她未经修饰的侧颜,只一眼,就有些呆滞了。

    他也算见过许多世面的,可是如云歌这般倾城之姿,确实从未见过。

    柔和的侧脸,漆黑水灵的大眼,再加上那粉嫩的红唇,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

    而她快速擦在脸上的,却在这颗明珠之上,一点点地遮去了光辉。渐渐的,她的皮肤不再耀眼,她的脸颊也变得粗糙。可是即便如此,那精致的五官,也可以比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子还要娇艳。

    云歌易容完毕,转过身来,发现飞鸣正红着脸看着她。

    “你有事吗?”

    被云歌提醒,飞鸣才晃过神来。

    “我……”

    他的心脏忽然乱跳了几下。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万千俞之外的女子动心,可是,云歌还是让他不由得慌乱了一下。

    “我……”

    飞鸣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忘记了此行来的目的。

    作为万千俞,看到他这般表情,该是十分开心的,可是,云歌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万千俞。

    “飞鸣,你跟在我身边可以,可是,这里是宫里,我刚才又在……下次,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呀。”

    云歌走到飞鸣的面前,轻声说:“我知道你想保护万千俞的心,但是,万千俞也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飞鸣已经死在牢中了,你灵力再高,贸然出现在皇宫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还是会被有心之人发现的。到时,你该如何解释。”

    飞鸣冷静了下来,轻轻点头:“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

    这还是第一次,飞鸣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云歌觉得很不适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问飞鸣:“所以,你冒死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飞鸣这才找回理智,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有一个人,我想,你得注意一下。”

    “何人?”

    ……

    庞美人坐立不安,神兽的出现,算是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圣上从未发这么大的火,宫人好几个都受了伤,现下宫里的御医都忙了起来。这件事说好听了是神兽伤人,说不好听的,还以为是我大楚在威胁各国使者……都是你那兄弟,明明没有那个制服神兽的能力,何苦冲大份,让所有人都难堪。圣上这么半天都没叫他们出来,还召见了左右丞相以及云太尉商议,却没叫俞儿了连儿,一定是出大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连段景毅都在场,唯独将段景瑜和段景连抛开,这分明就是让他们避嫌了。

    庞美人越想越后怕。

    她对局势的思考八九不离十。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盛宴,而是涉及到五国的使者,但凡哪个使者受到了伤害,都会让楚国蒙羞,陷入被动的。这就演变成了五国的政治关系,而她,放任了乌晓慧和乌家去举办这场宴会,反而把自己给拉下水了。

    当初是她力荐乌晓慧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她责无旁贷。

    “母亲,不会的,只是伤了几个宫人,儿臣特地让萧御医去看的,几位使臣都没有事,那位邵琪公主也无碍。神兽也被制服了,不会出大事的。”

    他们并不知道,湘国灵石的事,还以为是神兽的问题这么简单。

    “是被谁制服的?是那个女奴云歌!”庞美人不满地说:“你两位哥哥把海口都夸下去了,说他们能打神兽,衣服穿得倒是鲜亮,铠甲装备都是最好的,可到头来呢,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奴!他们在水里颠三倒四,一点作用都没起,反倒是端国那位带来的人,还有天都的使者救了大家!”

    庞美人越想越气。

    因为段景毅,她和两个儿子现在被凤昭帝忌惮着,凤昭帝隐忍不发,是考虑着大楚的颜面,这点,她十分清楚。所以,她便帮着凤昭帝挽回颜面,本想靠着夜宴让他开心一下,结果没想到,反而更加丢人了。

第三八四章 大楚夜宴(32)

    便是她自己,一个深宫的妇人,都觉得今日无比可笑。

    更何况一向喜欢颜面的凤昭帝呢。

    “母亲……”

    乌晓慧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本以为,神兽发狂,制服神兽的会是两位哥哥,结果怎么也没想到,是当初差点害了自己的那个该死的女奴。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应该用更加毒的药物,直接把云歌解决在牢房里,也省得她翻了身,还在凤昭帝的面前如此露脸。

    她的荣耀,便是主子的荣耀。

    踩在乌家的头上,云歌可算是给段景毅长脸了,这份委屈,她实在难以忍受。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了!”

    “可是母亲,勤政殿前,连夫君和六弟都去不了,儿臣怎么能……”

    “你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蠢笨!你是女流之辈,如何能进得去勤政殿!后宫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后那边定是要妥善处置的。你与安蓓都是皇子妃,理应陪在皇后身边共同解决。你在我这里哭哭啼啼之时,那边安蓓都将一切安排完了。你两个兄弟的风头被抢,难不成,你还要把夜宴的功劳拱手让给安蓓不成?!”

    被庞美人如此提醒,乌晓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儿臣这就去办!”

    说完,她抹了把眼泪,赶忙跑出去了。

    庞美人坐在软塌上,狠狠地揉捏跳痛的眉心。

    “我的儿啊,你怎么娶了个这么愚蠢的女人,简直上不得台面!”

    ……

    “姐姐,怎么办,我害怕。”

    乌晓宇在庞美人的宫中换衣裳,听到庞美人那边传来争吵的声音,知道是乌晓慧被骂,吓得脸色都白了。

    “没想到,真的被姐姐说中了,姐姐你说,父亲和哥哥们会被圣上处置吗?他们,会不会被杀掉……乌家这次真的闯了大祸了,那神兽怎么会忽然发狂,还攻击圣上和使者们呢,哥哥不是说过已有对策吗,怎么会闹成这样……”

    乌晓宇瑟瑟发抖。

    她近距离见到那神兽的模样,简直吓得半死,

    她也看到,圣上在骂父亲乌闵镐的模样。

    庞美人和乌家是一体的,虽说她们都嫁了出来,不再是乌家的人了,可追究下来,她们的母家难辞其咎。倘若真的被处置了,她不仅仅要失去父亲和兄弟,还会成为罪臣之女,那么,她们这出嫁的姑娘,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原本就不是正妃,真的闹成那样,便连侍婢都不如了。

    乌晓宇怎么会不害怕呢。

    乌晓夏是个沉稳的性格,都不免焦急。

    “六皇子让我们在此处等,该是无事,否则,便会连同我们一同被带到勤政殿问话。想来,圣上是想低调处置,不想把君臣不合摆在台面上,所以才……”

    “那也只是暂时的啊,到底还是会处置的对不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圣上那般责备父亲,父亲和哥哥会不会有事啊。”

    乌晓宇已然乱了方寸,完全陷入了恐惧之中。

    乌晓夏的重点却不在此处。

    她在离开的时候,看到是云歌跪在凤昭帝面前回话,她记得,当时是一个宫女服饰的人跳入了水中,帮忙来着,难不成,那个人是云歌?

    云歌受了凤昭帝的奖赏,该是制服神兽有功。如此一来,岂不是端王段景毅得到了便宜。

    “姐姐,你倒是说话啊。”

    乌晓夏握住她的手臂,对她说:“你先不要急,事情没到山穷水尽,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哪里还有什么转圜余地,姐姐方才没见到圣上的表情吗,要杀人似的……”

    “女奴云歌,之前姐姐就吃亏在她的手上,现在,又是她得了脸,成了主角,如此喧宾夺主,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乌晓宇没有领会乌晓夏的意思。

    “意思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小小的女奴,本该见人都不敢抬头的,可是这个女奴,未免太机灵了一点。她杀神兽做什么,拼尽性命,又想得到什么。如果你将这一切连在一起细想,就会发现,她绝对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乌晓宇认真地揣度了一下乌晓夏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是想,用端王作为借口,救父亲和哥哥嘛?”

    乌晓夏点了点头:“踩一捧一,端王得惠最大。且女奴云歌根本不在此次阖宫夜宴的名单之中,她如何能穿着宫女的衣服进宫,这本就是一件可疑的事。再加上,她奋不顾身去杀神兽,好像一开始就知道神兽该怎么杀似的,若说那恐怖的神兽能轻而易举地死在一个连灵石都没修炼出来的普通女子手里,我是万万不信的。”

    乌晓宇感觉自己的心里透亮了很多。

    “从来都是端王处于劣势,若让圣上知道,他不是真的无辜……”

    “这险些害了圣上性命的事,是他所为,你看圣上还会再可怜他么。”

    之前因为段景瑜段景连刺杀段景毅的证据确凿,凤昭帝对段景毅多少有些偏袒的,毕竟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还忍气吞声,没有将一切公之于众,保全了皇家的颜面,这让凤昭帝心中存着愧疚。

    如果让凤昭帝明白,是段景毅故意让神兽发狂,又假借云歌之手,杀了神兽邀功,那么,整个事件的风向,就逆转了。

    被乌晓夏这样分析,乌晓宇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是个绝地反击的时刻,也是让乌家唯一脱罪的机会。

    她立刻站起来,拉着乌晓夏说:“姐姐,咱们立刻去和美人说,美人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不成!”

    乌晓夏赶忙拉住乌晓宇:“美人做的,有几分可信?这话,还是得从其他的人口中说出,最好,是与我们无关的人。”

    乌晓夏立刻想到一个人。

    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在意的人。

    ……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本文的人名中蕴含的深意呢?乌闵镐的孩子们全部出厂了,他们是大哥乌晓明,二哥乌晓天,大姐乌晓慧,二姐乌晓夏,三姐乌晓宇。

第三八五章 大楚夜宴(33)

    段景风立在勤政殿外,他是换过衣服后,才慢慢走到这里的。

    这是一场戏,一场没有他角色的戏。他本可以不来的,不过,他很想看一看,谁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沉积多日,他渐渐看清楚了周遭人的心思,也深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从前,他太想为生母报仇了,以至于猪油蒙了眼睛,对周围的人和事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也听不进去身边人的好言相劝。

    现在,他沉淀了多时,跳出了这个圈子,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问题时,才明白过来,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皇后固然知道当年的事故意隐瞒,不能跳脱出去,可庞美人也未必无辜。她后来利用舅父,让舅父怂恿自己,无非是想找一个不必花钱就可以忠心的奴才罢了。

    可怜他一心想要查明缘由,中了她的奸计,还害得舅父殒命。

    如果舅父没有参与其中,或许,生母一脉还会留后,可是现在,全部被他给毁了。

    段景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站在段景瑜和段景连之间。

    段景瑜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五弟来了。”

    “听说出了大事,便来了。”

    他没有进斗兽场,原本打算,连宫都不进的,可是后来,他还是进了。明知道斗兽场是乌家的戏台,他本不想去看的,就在御花园走走散心,没想到,就听到斗兽场那边传来惨叫之声。他赶到时,大家已经安全撤离出来了。

    段景风走进斗兽场查看时,弄脏了衣服,才借口换衣服,暂时消失的。

    “是大事,也不是大事,就看父皇该如何判断了。”段景瑜轻笑:“不知五弟希望事态如何发展呢?”

    “我自小便知,天命不由己。这样的道理,不出这件事,恐怕四哥一辈子都不会懂得。”

    “天命是我不能更改的,不过,神兽发狂,谁人能够预料,相信父皇也不会拿着这件事不放的。”

    “千里之堤,如何坍塌谁人可知。”

    “这么说五弟是想看着为兄溃于蚁穴了?”

    “都是兄弟,我只盼望着大家好。”段景风淡淡地说:“父皇教我在家里抄写经书,我学习古人的学问,发现了曾经在读书时都读不明白的道理。”

    “是何道理?”

    “四哥心中清楚。”

    段景瑜冷冷地看向段景风:“看来,五弟在家中闭门多时,开始学会研究学问了。”

    “四哥清楚为弟,武学上不长进,也没有修炼灵力的天赋,就只能在文学上多下功夫了。那件事之后,我已离开御龙军,往后军中事务亦与我无缘,若再不给自己找条出路,恐怕下一个让四哥担心的,便是我了。你我兄弟,教四哥平白为我担心,岂不是我的不是。”

    段景风话中有话,处处都在针对段景瑜之前对他的不公。

    “……”

    段景瑜冷冷地瞪着他,没有继续说话。

    段景风一向是对他们十分恭顺的,忽然变得如此剑拔弩张……段景瑜不由得想到,那日段景毅去见段景风的消息,莫不是,因为段景毅,他才变得如此的?

    段景连轻咳了一声,劝说道:“四哥五哥,你们怎么还生分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他拍了拍段景风的肩膀:“五哥能振作起来,也是好事。你放心,文官方面四哥人脉广,武将方面我在齐国边境那边也有人脉,断不会让五哥你一直沉寂下去的。宝剑锋从磨砺出,还需静心以待来日。”

    比起段景瑜的阴险性格,段景连还是很大度的,许多事,他也觉得母亲和兄长做的不妥,只是,他人微言轻,不及四哥在父皇母亲那边得脸,所以,许多话也不会擅自说出口来。

    段景风点点头,他无意与他们两人起冲突,所以也不会再行争执。

    这时,段景瑞和段景毅从殿上走出来,三人一齐前去询问。

    “怎么样,三哥九弟。”

    段景瑜满面担心,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父皇可说了如何处置?我的岳丈和小舅子也是想让父皇开心,不成想,闹出了如此大的闪失,还请三哥九弟,能在父皇面前多美言几句,兄弟在此谢过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最明白,眼前的这二位,都是他的劲敌。

    段景毅看了段景瑞一眼,段景瑞说:“此事父皇已有决断,神兽是乌晓天拿来的,他必须受到惩罚。已着人拟旨,罚他去戍守湘楚边境,明日出发。”

    “什么?!”

    段景瑜很是震惊,脸上表演的痕迹都消失了。

    按理说,以凤昭帝的性格,绝对不会这般迅速的处置,究竟是为何,会让凤昭帝不顾大楚的颜面,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难道不在乎使臣们的议论了吗?

    看得出他的心思,段景瑞说:“这也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使者们也是受了惊吓,还有那么多大臣们和他们的家眷,都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不轻,杜先生的妻子心痛病都犯了,已经送回府中了。如此大罪,只责罚一人,已经是父皇的额外宽宥了。至于二公子,四弟也不必担心。他自小在马上长大,湘国现下也没了继续打仗的气焰,相信没几年,等风声过去了,就能回来了。”

    段景瑞话音刚落,段景毅也跟着回答:“是啊,端国比邻湘国,如今也安定无比,可见湘人成不了气候了。只是在那边戍守,还有许多精明的将士保护,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别人说了,段景瑜或许会信。可这话从段景毅的口中说出,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威胁。

    段景瑜刚想回怼段景毅一句,左右丞相也从殿中出来了,云度拱手向他们二位行了礼,便大步离开了。陈钊和南宫盛见到几位皇子都在,便过来行礼。

    “二位丞相大人免礼,父皇的气可消了?岳父大人,可无事了?”

    乌家的人还没有出现,只几位重臣出来,这让段景瑜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凤昭帝单独留下他们,是想做什么呢。

第三八六章 大楚夜宴(34)

    “无事,无事。只是还有些相关的交代,要说给乌太尉和二位公子听,四皇子无需担心。”

    左丞笑呵呵地说道,脸上全无紧张之色。

    南宫盛也说:“只是想办法怎么给使臣们一个交代,并无其他。”

    两个丞相都这么说,段景瑜不得不信。只是,既然只是简单的处罚,怎么他和段景连在外这么久,都不见凤昭帝召见呢。还有凤翔公公,一直守在外面,可见是在交谈极其私密的事情,负责看守,预防消息外露的。

    这样的阵仗和结果,是完全不符的。

    机智的段景瑜,没有轻易地相信,反倒是段景连,心思单纯一些,松了口气:“这便好这便好,父皇还是在意乌家的,这我们便放心了。”

    他和段景瑜都是乌家的女婿,乌家又是庞美人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要向着乌家说话的。他们本来准备了很多的言辞,打算为乌家开脱,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处置乌晓天,是最轻的处罚,也是最能说服众人的处罚,任他们也说不出二话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老臣奉命引领文官入殿,现下差不多时间到了,就不打扰诸位皇子了。”

    陈钊和南宫盛是聪明人,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大楚有了湘国的灵石,这可是灭族的祸端。他们宁愿自己不知道,也不想让人误会,这话是从他们的口中流出去的。

    段景瑞和段景毅也离开了。

    “九弟身边的云歌,是个可用之才。九弟慧眼识珠,竟能在奴籍之中找到她这般机灵的女子,着实是让为兄羡慕。”

    离开勤政殿的院子,段景瑞率先开口。

    他与云歌只有短暂的接触,自从云歌进入京都以来,却做出了许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他万万没想到,连御林军精英都做不到的事,竟然会让云歌抢了先。这女奴身体里蕴藏的能力,真的让人难以忽略。

    “三哥说笑了,云歌也的确是勇敢,再加上几分幸运罢了。此番她也是险些丧命,只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

    “原本还担心你,想着你入京都后会遇到不少艰难险阻,现在看来我也能放心许多了。云歌聪颖,战肖高深,阿紫忠心,有这三个忠仆在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段景瑞欣慰地说道。

    段景毅拱手:“让三哥挂怀,原是臣弟的不是。端国数年,臣弟不敢对朝政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希望与父皇解开心结,让父皇与母亲能相敬如初,然后回端国过安生日子罢了。许是京都城里呆久了,才让有心之人有所误会……不过,臣弟相信,时间能说明一切,日久,自然见人心。”

    段景毅的话极其谦卑,语气中没有丝毫虚伪的语气。

    这原本是他所愿,可是,那只是他曾经的梦想。

    现在的他,已然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段景毅了。

    多少年的刺杀已经让他明白,如果不反抗,不站在那让人不能触及的位置上,这种噩梦般的日子,便会无休无止。

    有了云歌的预言,他便更加肯定了这个信念。

    眼前的男人,是他的三哥段景瑞,也是未来大楚的新帝,有了这个基础,段景毅无法忽略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公害的人了。他的关心,是否另有目的,段景毅都要在心中迅速思索。

    段景瑞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他当然听得出,段景毅话语中的疏远。

    不过,他不在乎。

    段景毅在此刻的段景瑞的心中,还算不上威胁。段景瑞现在更在乎的,是云歌这个总是能给人惊喜的女奴。

    他至今仍记得,女奴云歌的脉象。

    那个平常无奇的脉搏中,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力量。那是潜藏在她身体里的,足以保护她免于伤亡的资深灵力,这意味着,她绝对不是普通的湘国女奴那么简单。

    可,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起来,云歌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可是,如果她不知道,又怎么做到去战斗神兽毫无畏惧的。还有云歌令人惊奇的水性。要知道,湘国地处沙漠,普通在湘国生长的孩子,如何能在水中运动自如……

    种种迹象表明,云歌这个女子,身上有更大的秘密。

    段景瑞最喜欢探究秘密,任何一个秘密在他这里,都像是一次冒险。

    他喜欢聪明的女人,更喜欢云歌这样神秘的女人。

    直觉告诉段景瑞,若能收复云歌,她便会成为他前往王座的最好的助手,不能收复云歌,她,便会是他最大的阻碍。

    两个人正说话着,忽然一个灵巧的声音冲了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的怀中。

    “哎呦!”

    云祺捂着额头,感觉头晕目眩。

    她因为不喜欢参加那种正式的场合,所以没有去斗兽场看无聊的斗兽表演,可是,没想到就是她无心之失,错过了那么一场好戏。

    直到看到母亲和嫂嫂一身狼藉地去换衣服,云祺才后知后觉,想飞奔到斗兽场看那头被打死的神兽。

    却没想到,抄近路能撞到段景瑞和段景毅。

    段景瑞单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云家的小女儿云祺。之前见她不过是个孩子,许久不见,已然出落成大姑娘了。

    段景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可是云家唯一的女儿,云太尉的掌上明珠。

    “七小姐,你匆匆忙忙的是想去哪里啊。”

    段景毅问。

    云祺抬头,一看是段景毅,只觉得自己倒霉。、

    “要你管!”

    说完,她还想继续向前跑去。

    段景毅看了一眼段景瑞,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云祺的身上,想了想,回头冲着她喊道:“如果你想去斗兽场,现在可不行,那边已然封死,没有父皇的手谕,谁都不能进去。”

    云祺停住了,转过身来,一脸失望:“什么?!不会吧!我还以为,至少能看到它是怎么死的。”

    段景毅笑了:“是我的女奴云歌杀死了它,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细节,找她或许能知道得更为详细。”

第三八七章 大楚夜宴(35)

    “哎。”段景瑞制止段景毅。

    要知道,神兽体内有灵石这件事,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多让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危险。

    然而,段景毅自动忽略了段景瑞的意思,装作没看见。

    “告诉我,云歌在哪里呀。”

    “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在那里……”

    段景毅微笑着说出了云歌的所在。

    段景瑞诧异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并不明白,一向谨慎的段景毅,怎么会忽然这般热情地告诉云祺这些事。

    ……

    这是云歌和云祺的第一次见面。

    云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还不如自己强壮,再用灵力感知,发现云歌确实是没有灵力的,可以说,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这样的人,真的能杀死神兽吗?

    云祺的心中,产生了大大的疑问。

    “你是怎么知道,神兽的气孔就是命门的呢。”

    听云歌讲述完杀神兽的经过,云祺赶忙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奴婢曾经的家门前,是一个菜市场,曾经听鱼贩子们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十分大的水塘,叫做海。海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鱼,我们见都不曾见过。许多鱼的腮不长在头的两侧,而是在头顶。鱼鳃是直接与鱼头相连的,该是鱼最脆弱的地方。”

    “所以你就发现了气孔?”

    “奴婢在跳进去之后,曾被战将军救上来片刻,因位置极高,便能清楚地观察神兽的动态。发现它神似八爪鱼,却没有鱼鳃。见它的头长久地沉浸在水中,冒出时必生气泡,故而猜想,可能它的头上有气孔。随后跳下去,在水中混沌之间,机缘巧合遇到了那个气孔,就想着,如果从气孔刺入,或许最有机会捣毁它的头颅。失去了头颅,想来神兽也就不成了。奴婢并不知道什么是命门,只是找了它的弱点,一击毙命而已。”

    听了云歌的解释,云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实话,你欺负卢婵,我很不喜欢你。但是杀神兽这件事,你的确做得漂亮。”

    云祺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她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一定会讨厌,当两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时,她也会爱恨分明,不会因为随便哪个感情更多一些,就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云歌十分了解眼前这个人,十年后,她就是她。

    所以,她的一个表情,几句话,就足以让云歌猜出她心中所想。

    “七小姐误会了,奴婢实在无意于冒犯卢婵小姐,她被云太尉惩治,也并非是因为奴婢。”

    “那是为何。”

    “因为出言不逊,顶撞了端王。”

    “住在家中便是客,客就应该随主便,卢婵便是再多的不是,他也不该状告父亲。”

    云歌听明白了,原来,云祺以为,是段景毅和她,告诉了云太尉,指责了卢婵,卢婵才会收到惩罚的。

    “奴婢初入云府,并不知道这位卢婵小姐,不过,她若说端王状告,恐怕还是有失偏颇的。奴婢记得,当时三公子和四公子都在场,是三公子出言严惩卢婵小姐。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端王也不曾参与。”

    云祺微怔,这话和卢婵跟她说的不同,却和朱儿说的相同。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想来,七小姐似乎对卢婵小姐并不熟悉。据奴婢所知,她身边伺候的铃儿自从离开了卢婵小姐,就跟太尉大人告了长假,想来七小姐也是没有时间多加了解的。”

    云祺转过身来,看着云歌,不明白云歌是什么意思。

    云歌走上前去,轻轻福了福:“正巧奴婢在入宫时,见过卢婵小姐,发现她随着使者的队伍进了皇宫。想来现下还应该不得抽身,不如,奴婢陪着七小姐去看一看,她平时的模样吧。”

    云祺顿时怒了:“你是说她表里不一?你这女奴,不怪别人总是议论你,这挑拨离间的功夫,倒用到本小姐头上了。我告诉你,我最厌烦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要总以为,几句话就能左右本小姐的想法。卢婵是我的姐妹,我是不会怀疑她的。”

    “在奴婢之前,该是不止一人向七小姐说过这些话,只是七小姐从来不愿意听罢了。不接受挑拨这是好事,可是七小姐也需面对事实吧。奴婢可以以性命起誓,在七小姐面前,绝无妄言。是与非,该有真相定夺。小姐喜欢用事实说话,那边亲自去看,她本人就在宫中,且不知道,七小姐已然知道她悄悄入宫之事。若是真的,便可印证奴婢还有端王的清白,若不是,是奴婢冤枉了卢婵小姐,七小姐也正好能将她带离宫中。毕竟私自入宫的罪名,也是要吃板子的。”

    云祺被云歌说动了。

    她也十分惊讶,一向胆小如鼠的卢婵,怎么会冒着违背父亲命令的罪名和风险,擅自进宫呢。要知道,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擅闯宫门,是要五十大板打底的惩罚的。

    便是没闹到圣上那里,在使者团中引起骚乱也是不好。

    若让人看到,使者团那边会觉得有所冒犯,大楚这边,有心之人也会误会,是否卢婵和那方使者有什么暗中勾连。

    这叛国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摘的。

    她还需要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之前,将她安全送出宫才好。否则,夜宴开始,就连她也抽不开身了。

    云祺扁了扁嘴,不屑地问道:“那你说,她在哪儿?!”

    ……

    卢婵看到乌晓天受罚,心如刀绞。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种地步。眼看着乌晓天被凤昭帝带走,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卢婵便恨不得立刻冲进勤政殿,替乌晓天向凤昭帝辩驳。

    那神兽着实将她吓坏了。

    谁能想到,明明是三层楼高的神兽一下子窜成数倍之大,险些撑坏了斗兽场。

    为了看乌晓天,她特地绕到最前的位置,要不是她躲闪及时,好多次,都差点被触角拨下水去了。

    没有办法,卢婵只能跟着人群走了出来。大家一团乱,她被邵琪的婢女抓着,阴差阳错地成了齐国之人,丢去换了衣服。

第三八八章 大楚夜宴(36)

    好在,在衣服之间,卢婵发现了几件楚人的服饰,看起来还算正常,便赶忙换上跑了出来。

    她走出使者的更衣寝殿,立刻就去往京都命妇小姐们的堆子之中。

    在这个圈子里,她还算熟悉,至少不会因此走丢,看不到乌晓天。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与云祺走散的朱儿看到了。她扒着门,看着卢婵走了进去,还和几个与她相熟的小姐交谈了起来,心中更加焦急了。

    她抓着门框,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把卢婵带出来。毕竟,以卢婵的性格,是不可能听她的,相反,还会数落她一顿。

    这时,云祺正好赶到了。

    “朱儿,你在这里啊。”

    “小姐!”朱儿快要开心死了。

    “小姐,朱儿找的你好苦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嘛。”

    云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不想去看乌家那两兄弟耍把式嘛,就合计找个没人的地方清净一下。”

    “小姐,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云祺说:“神兽死了对吧。”

    朱儿重重地点头。

    “小姐,你都吓死朱儿了,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又热血上头,去和神兽打斗。跑遍了整个斗兽场,都不见你的踪迹。出来了又找了半天……”

    朱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不是第一次进宫,但是这次,却是最为惊险的一次。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能照顾好小姐,让她受到伤害。作为云祺身边一起长大的侍婢,朱儿的心底,已经将云祺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般看待,是不会允许她受到一点点委屈的。

    “好啦好啦,”云祺抱着朱儿,轻声安慰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答应你,以后行动都带上你,再也不叫你这般担心了,好不好。你就不要怪我了嘛。”

    朱儿抽了抽鼻子:“朱儿不是怪小姐,只是怕小姐被神兽伤到,你是没看到,刚才那神兽有多么可怕,朱儿跟着小姐走南闯北,战场也是去过几次的,可是这样的场景,真是从未见过。还好,神兽及时被制服了,否则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朱儿见斗兽场找不到小姐,就来这小姐夫人们休息的院子,以为能找到小姐呢。”

    “是啊,你不是找到了我吗。对了朱儿,你看没看到卢婵?我听别人说,她也进宫了。”

    云祺没有提及云歌,只是说了‘别人’那里听说。

    朱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

    “你见到她了?”

    朱儿一向不喜欢卢婵,总是对云祺说,卢婵并非她想的那般,这话和云歌如出一辙。

    云祺不相信云歌,但是她相信朱儿。

    朱儿自小跟自己一同长大,是不会欺骗她的。或许,卢婵真的有很多面是自己看不到的,而朱儿和铃儿是好朋友,铃儿又伺候在卢婵的身边,她们之间一定什么东西都是互相分享的。铃儿伺候完卢婵,就要求休假,要知道,她可是没什么家人在府外的,这么想逃离云府,想来是想放松一下的。卢婵身边伺候真的有那么累吗?

    这也是云祺决定自己来亲自看一看的原因。

    朱儿指了指院子里:“方才来找小姐的时候,就看到了卢婵小姐。她,还穿着……”

    “穿着什么?”

    云祺不以为意地向里面看去,结果,刚捕捉到卢婵的身影,整个人的脸色就立刻不好了。

    这时,方月与翟天书一同走出房间,方月的笑容在看到卢婵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翟天书也看到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看了看左右旁人,确定大家没有注意到卢婵,赶忙走上前去,低声对卢婵说:“你怎么来了!父亲不是说,让你在家里不许出门的嘛。”

    卢婵见是翟天书,轻笑道:“原来是嫂嫂啊,父亲不过一说罢了,也就只有嫂嫂还当真。”

    “入宫名单里没有你,擅自入宫是天大的罪过,趁现在人多眼杂,大家注意不到你,快些回去吧。”

    “为何要回去,我也是云家的小姐,这样的场合里本该有我。”

    “你是云家的小姐不错,可是你没有名帖,又穿着这样的衣服……你可知道,今日动荡,宫里要出大乱子,你这样会给云家招惹祸端的,快回去!”

    翟天书本是好意,以大局为重,可是在卢婵这边,就成了不待见她的举动。翟天书劝退自己,无非是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给云家丢人。

    她的穿着怎么了,她的身份又怎么了,乌家的养女就不是女儿了?就不能出席圣上的活动了?她看到那么多庶女都是盛装出行,而她,却偏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奴,还有那个不受凤昭帝待见的皇子,就要在家里苦等?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卢婵的心里原本就因为乌晓天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又遇到了翟天书这个在云家一直十分乖顺的媳妇,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嫂嫂还真是替云家着想啊,不过你可能忘了,我是云府的小姐,而你不过是云府的媳妇,往礼仪上掰扯,你见到父亲是要行大礼的,而我却不必,从这点上来看,你可明白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啊?”

    翟天书愣了一下,没想到,卢婵会这般嚣张不识教导,竟还跟她论道起尊卑来。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嫂嫂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得很。莫要用你媳妇的身份来命令我,除非父亲的命令,否则我是不会听的。就算是父亲要我在府中,也没有真的拿人看守我,连宫门口的官儿都让我进了,你有什么权力要求我。”

    “我是你的嫂嫂,就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尊卑颠倒!”

    “长嫂为尊,非要拿嫂嫂的身份压我,那就去找长嫂让她来教训我啊。我看,长嫂心善,为人宽和,定不会与我计较的。平日里,你便总是越俎代庖,抢在长嫂的面前充大,是当我们真的打心底里敬服你吗?哼哼,我今日偏不走,就在这里,你能拿我怎样,大不了,将事情闹大,让圣上惩治我呀。”

第三八九章 大楚夜宴(37)

    卢婵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根本不把翟天书放在眼里。

    “你怎的如此胡搅蛮缠。”

    翟天书到底是大家闺秀,玩耍无赖这一套,她是敌不过卢婵的。

    只是,卢婵的这身衣服……

    “好了嫂嫂,你看看你,这浑身恶臭的,该是没有仔细涂抹香粉吧。还是重新回去打扮一下吧,不然那神兽身上的臭气,熏到了旁人,怕是会引起圣上不悦的。”

    “你……”

    翟天书皱眉,很是气愤。可是在众人面前,她必须照看云家的颜面,不能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引起旁人注意。

    卢婵是没有请帖的,这件事闹大了追查下去,势必要牵连云家的。若是能草草带过,京都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卢婵,也不会想到她没有入宫的请帖。

    翟天书这般想着,也只能冷哼转身。

    然而,翟天书压着声音,卢婵可没有,她们的争吵还是引起了院中赏花的小姐们的注意。

    花凌冬见状,走了过来。她原本是打算给翟天书打抱不平的,可是,在看到卢婵的装扮之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卢婵,你疯了嘛?”

    花凌冬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卢婵,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她更加肯定,卢婵是脑子有问题了。

    “怎么,这是我的家事,花小姐也要过问?”

    卢婵知道花凌冬和翟天书的关系好,以为,她是觉得闺蜜被人欺负,想要打抱不平。平素里,花凌冬对她就没有好脸色,卢婵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装作与她和善有加。

    “你在鬼扯什么,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花凌冬懒得和她计较,她现在只想让卢婵尽快离开。

    可是,卢婵于是被人这样鄙视,她的劲头越足。

    “我丢人现眼?我哪里丢人了,怎么,我说错了?莫不是花小姐在家里,也要对自己的嫂嫂卑躬屈膝?再者说,我本就应该来参加,只是被人陷害不得已,我站在这里,怎么就给你们丢人现眼了?!”

    花凌冬觉得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她越让卢婵走,卢婵越要大声到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翟天书拉着花凌冬,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和卢婵纠缠。

    翟天书转头对卢婵说:“你想继续在这里也可以,但是先随我去换身衣服。你这样的装扮,在这里不合适。”

    女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评论妆容和服饰,更何况,是在吵架的时候,对方不断地强调丢人现眼,强调不合适,这更让卢婵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

    “哼,好看的衣服穿在你们的身上就是衬托,华服穿在我的身上就是丢人现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从根本上就看不起我,以为我是个养女,就将我视为奴婢一般。是,我的确不配穿华服,与你们平起平坐,但是不要忘了,云家的祠堂里是有我的位置的,不管我怎么卑贱,也还是云家的小姐。”

    “华服?”花凌冬真的被气笑了:“卢婵,你自居小姐,却连主子的衣服和下人的衣服都分不清吗?你穿的是华服?你是把我当成傻子吗?”

    花凌冬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哄笑。

    卢婵的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紫。

    她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如她所料的那般,她们的眼中只有戏谑和嘲笑。

    卢婵吵到兴头上,竟然忘了,自己是被齐国的使者带去换的衣服。齐国的使者团中,只有邵琪公主是主子,其他的,不管是谁都是奴才,她穿的,可不就是奴才的衣服吗。

    “你……”

    卢婵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嫂嫂是为了你好,可是你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分辨不清,还污蔑你的嫂嫂,真是滑稽。快些跟她去换衣服,不要再尖酸刻薄,拿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花凌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快些收手。

    可是卢婵却不依不饶。

    院子里聚集了不少的小姐夫人,她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糗,这样的糗态,怎么能轻易就算了。

    在卢婵的心中,她不会看到翟天书和花凌冬在帮助她,她只能看到,她们的劝解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一切,都是她们的错。

    “你们这是存心让我出丑!”

    卢婵甩开花凌冬要拉她的手,大声地说道:“下人的衣服怎么了,不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比你们的要好上百倍。不要以为自己穿的多尊贵,我告诉你们,我偏喜欢这身衣服,谁也别想让我脱下去!”

    卢婵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大家看着她三分不屑,七分愤怒,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你们说什么说,怎么,都想嘲笑本小姐吗?要我看,你们才是不懂审美,不知道何物为美!”

    云祺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的卢婵吗?

    卢婵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般强势,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她还以为,是卢婵骨子里的自卑,还有京都人的势力,才让她没有那么好的和大家相处。

    所以,云祺一有机会就带着她出席,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卢婵是她的妹妹,为她撑腰。

    想不到,她竟然有如此胡搅蛮缠的一面。

    二嫂嫂和花凌冬,都是云祺的闺中密友,她们的品行她是知道的,都是大家闺秀,根本不可能去欺负弱小。

    而且,方才她所见到的是,她们都在劝说她脱下齐人的服饰,这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卢婵的思维却仿佛跟她们不再一个层次上,一直想着大家只是在评论她的服饰而已。

    简直不可理喻。

    “朱儿,平时卢婵也是这样的吗?”

    云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朱儿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心想着,小姐啊,你总算长心了,能看到卢婵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得到朱儿的肯定,卢婵又想到云歌对她说的那些话:“铃儿为何请休长假,这件事你知道吗?我记得,她在府外是没有亲人的。”

第三九零章 大楚夜宴(38)

    见朱儿欲言又止,云祺追问道:“你和铃儿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你们的秘密也该分享给我不是吗?铃儿到底为什么要申请长休。”

    朱儿想了想,只能简短地说道:“铃儿,是去京都外的宅子里养伤的。”

    云祺大为震惊,虽然朱儿只是说了养伤二字,并没有过多渲染,但是,云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铃儿养伤,伤从何来,还不是卢婵的杰作。她为何避开自己,直接以休假为由去了京都城外的宅子,还不是卢婵的要求,让她秘而不宣。

    “卢婵虐待铃儿吗?!”

    云祺的心里震惊无比,却又不敢相信。

    铃儿在云祺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当初,她怕旁人伺候卢婵不好,才把铃儿送到她身边伺候的。毕竟自己信任的人,能更放心一些。

    却没想到,自己无比珍惜的铃儿,却受到了卢婵这般对待。

    朱儿低着头说:“朱儿早就跟小姐说过了,可是小姐不信啊。铃儿说,小姐心思单纯,不想让小姐被这污秽之事扰了心神。说那卢婵小姐,平时嚣张跋扈,总有一天会吃亏,铃儿也就能再回小姐身边伺候了。也是女奴云歌之事,才救了铃儿,铃儿现下在京都外的宅子里养伤,我已经将最好的大夫派去给她医治了,小姐就放心吧。”

    这一瞬间,云祺觉得自己很是没用。想不到,朱儿和铃儿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的事,都是为了让她能够开心快乐的继续生活下去,可是,她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不会体谅旁人,给周围的人带来了麻烦和痛苦而不自知。

    四哥哥说她心太粗,像个男孩子,看来,是真的。

    “卢婵太过分了,这般对铃儿,还当众不给天书嫂嫂面子,我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了。”

    云祺气呼呼地刚要走过去,忽然,一阵妖娆的笑声传来。

    众人纷纷看去,发现来人竟是南宫妮,段景瑞的南宫夫人。

    她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走到了卢婵的面前。她上下打量她一番,满脸的不屑,转身,向站在高台上的方月行礼:“皇子妃娘娘也在,南宫妮拜见皇子妃娘娘。”

    方月点了点头,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没有过分和善。

    “要我说,皇子妃娘娘也太过心善了,平日里就听说娘娘是个好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总是围着五皇子转,现下这欺尊枉上之人就在面前,皇子妃娘娘身为皇家的儿媳,怎能坐视不理呢。”

    “说欺君罔上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不过是女儿家们的争吵罢了,现下卢婵小姐也知错了,我又何必苛责。”

    “我没错!”卢婵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还在为自己狡辩。

    翟天书和花凌冬同时瞪了她一眼,卢婵扬起下巴:“怎么,还要按着我的头道歉不成?你们瞪什么瞪!”

    南宫妮拿着帕子掩嘴而笑:“所以说,皇子妃娘娘是个好性子,这等不识礼教的荒蛮之人,如何能轻易放过。若真的是饶了她去,将来指不定蹬鼻子上脸,做出多少混账事呢。皇子妃娘娘宅心仁厚,却也太过宽和,如此小门小户的女子都敢在您的面前吆五喝六,娘娘,这口气,您还真的咽的下去?”

    方月当然不会放纵旁人,但是她知道,这人是云祺的妹妹,又是云家的人,她惩治了下去,波及到的也是云祺和云家。所以,方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以为翟天书和花凌冬可以应付得来。

    可是没想到,南宫妮会屈尊来到这里。

    要知道,她可是丞相的女儿,地位尊贵得很,换衣服休息这种事,也不会在这里,而是会去德妃娘娘的宫中。

    “没有你说的这般眼中,而且,皇后娘娘一向宽仁待下,我等做儿媳的,自然也应该向皇后娘娘学习,大喜的日子,何必过分苛责呢。”

    “真的是过分苛责吗?”南宫妮阴险一笑。

    她给旁边的侍婢一个颜色,侍婢立刻带着两个婢女,将卢婵压得跪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嘛?敢让我下跪!”

    南宫妮冷声说道:“还没出嫁的姑娘,就这么不知体统,在皇子妃娘娘面前,连本夫人都要拜上一拜,可你却连礼都不行,实在是不成体统。既然你家里人不曾教过你,那么本夫人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尊卑有序。”

    “皇子妃娘娘都没说话,你凭什么让我跪!不要以为你是个夫人,就能为所欲为!”

    “卢婵!在皇子妃娘娘和夫人面前,不许再说出混账的话!”

    翟天书赶忙勒令卢婵,不要再继续嚣张下去。

    她冲着南宫妮行了礼,然后低声说道:“夫人息怒,这孩子是云家的小姐,因为是养女,所以尚未将所有的礼仪学习清楚,现下入宫一时觉得好奇,才会如此不知礼数,还请……”

    翟天书的话还没说完,南宫妮便打断了她,对卢婵说:“这话该是我对你来说吧,原来是云家的小姐,以为你父亲身居高位,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云太尉治军有方,可是管理家人却不是很精明啊。云七小姐是个疯癫的性子,连养女都如此没有教养,平素在家里没有人管教,到了圣上的面前还如此嚣张,简直是贻笑大方。在这个院子里也就罢了,出去了让使者们见了,还以为我大楚礼仪之邦都是说说玩的,这不是给圣上和大楚丢脸面吗。”

    她睨了一眼卢婵身上的穿着:“还有你这身衣服……”

    卢婵怒视着她,南宫妮立刻变了脸色,十分愤怒地吼道:“大胆!竟敢将齐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参加大楚的庆典,你想干什么,谋反吗?!”

    听到谋反二字,这下院子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纷纷跪下了。

    卢婵被吓住了,不明白南宫妮这是什么意思。

    方月微微皱眉,与翟天书对视一眼,她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礼数上,的确是这样讲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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