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一步
陷浮山，亥时一刻。
月光温柔而皎洁，照耀着昏暗的夜空。所有的将士都已集结完毕，正静静地等候着命令。空气中满是凝重的气息，正如风云来临前片刻的宁静。
一名越兵穿着秦军的甲胄，恭敬地跪在罗奇面前。
罗奇穿着软甲，微笑道：“宁川一旦遭到攻击，定然会分批派出传令兵向其他两座城池求援，我要你抢在他们的前面，假冒宁川的名义请求景祥派军。无论他们是否出动援军，我都会记着你的功劳。”
那名越兵立刻躬身领命，退下去执行指令。
灵姑浮见那士卒已经离开，连忙问道：“殿下可否告知末将，如此安排究竟用意何在？”
罗奇道：“景祥由李信亲自驻守，他这种沙场宿将行事定然谨慎。我们派去的士卒绝对瞒不过他，只会被轻易拆穿。到时候他一定会以为那个士卒带去的是假消息，所谓的宁川遇袭只是我们想要调出景祥守兵的计策……”
灵姑浮眼睛一亮，恍然道：“此时李信定会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他的景祥，只会选择按兵不动防备我军攻击，即使真的宁川传令兵再前去求救，也会被错认为我军细作。如此一来，我方佯攻宁川的将士压力顿消！”
罗奇微微一笑，看向侍立在后的寒月：“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取来那两套秦兵的盔甲吧？”
寒月依旧穿着一身青衣，佩着一柄长剑，她侧过脸，漠然道：“属下无知，还请殿下恕罪。只是我们还没脱险，殿下最好不要太乐观，要知道我们真正的对手是嘉湘城内的两千铁骑，能否吃掉他们才是此役决胜的关键，否则我们纵使突围成功，恐怕最后也难以摆脱他们的纠缠。”
罗奇负手而立，胸有成竹：“骗使李信按兵不动，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至于那两千骑兵，我将在嘉湘城外的平安林做好准备，为他们安排一场隆重的……葬礼！”
寒月看着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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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川城外，亥时三刻。
石买扶着腰刀，高喝道：“击鼓为号，攻城开始！”
越军立刻开始发起冲锋，推着简陋的冲车涌向城门，随着距离的逐渐推进，惨烈的攻防战迅速拉开帷幕。
虽然只是佯攻，但也必须保证攻击的强度，唯有让守兵相信他们就是真正的主力，才能保障此次计划的顺利进行。这里集结的兵力是整个越军的一半，足以坚持长时间的猛攻。石买心里很清楚，今晚己军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景祥城内，临时将军府。
李信端着茶杯，淡淡道：“刚才那件事，你怎么看？”
副将早有定论，连忙道：“刚才那名细作假冒宁川名义求援，可是连宁川守将的姓名都不知道，他所说的宁川遇袭一定只是调虎离山的计策，目的就是引出我方守兵而后奇袭景祥。我军最好按兵不动，以静观其变！”
李信放下茶杯，道：“按兵不动只是下策，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派出一半兵力假意出城救援宁川，然后再半道而返。只要越军自以为得计，定然会倾巢而出，那时我们就可以前后夹击，在景祥城下将他们一鼓而灭。”
副将眼睛一亮，敬佩道：“将军英明！”
李信没有说话，内心深处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他仔细梳理着自己的思绪，确定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不禁摇摇头，暗思自己过于谨慎。经过这些天的较量，他已经摸清越兵将领的水平，他们中间固然有些人才，但也没有绝地反击的能耐。
陷浮山中，一片沉寂。
一名探马远远地飞驰而来，马上的传令兵翻身半跪，响亮道：“石买将军命小的前来报知殿下，我军正在进攻敌城。由于战事异常惨烈，宁川已经派出传令兵向其他两城求援！”
罗奇轻轻颔首，微笑道：“石买做得很好，让他继续坚持。你回去告诉他，只要计划顺利进行，到时候论功行赏，我定然拜他为上将军。”
那传令兵立刻领命，翻身上马而去。
罗奇站起身，道：“全军开拔赶赴平安林，现在也是时候让李信看看……我的下一步！”
灵姑浮等将领连忙领命，动作恭敬而整齐。
寒月站在罗奇的背后，默默地看着他开始陌生的背影。她的神情依旧坚定冷酷，就象是远山千年不化的积雪。但此刻的她已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少年再也不是曾经刚愎自用的无能太子。
寒月逐渐感受到希望的存在，也许越国真的还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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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湘城内，军议厅中。
蒙鹜身着重甲，道：“刚刚接获我军的急报，越兵正在强攻宁川。看来他们正如李将军预料的一样，已经忍不住想要最后一搏。百里视领两千骑兵开道，本将亲率重兵随后，务要将越兵全歼于宁川，一战而功成！”
百里视连忙越众而出，昂然道：“末将领命！”
蒙鹜将令牌交给百里视，叮嘱道：“敌军中的灵姑浮是沙场宿将，这次强攻宁川可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前来的报讯的传令兵虽然并非假冒，但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才行。你千万不可轻敌冒进，以免误遭敌军伏击，特别是城外的平安林，一定要倍加防范！”
百里视自信一笑，响亮道：“末将明白！”
嘉湘城门于片刻后打开，整装待发的两千铁骑立刻疾驰而出，节奏整齐的马蹄声撞击着地面，如同震动着的沉闷鼓点。所有的骑兵都全副披挂，手中提着锐利的长枪，他们个个威风凛凛，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眨眼间已到平安林，百里视一挥手，众军立刻停止前进，动作整齐划一。他抬头打量着面前的森林，只见粗壮的枝干交错纵横，繁茂的树叶遮盖得严严实实，果然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百里视想也不想，下令道：“派少半人马进林探查，若是真有伏兵，就佯败将他们引出来，我要让他们折戟于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搜捕
先遣队伍立刻进林，试图迫出林中的伏兵，然而结果有些出乎意料，这里并没有任何的陷阱和伏兵。百里视不由心中暗叹，看来己方还是过于高估敌军，以至于出现草木皆兵的错误，白白损耗救援的速度。
百里视摇摇头，下令道：“全速前进，尽快赶到宁川！”
平安林半里外，报应岗。
罗奇举目眺望，看着那两千骑兵逐渐远离，而后扭头看向嘉湘城门口，只见蒙鹜正在集结士卒，正在准备出发。
灵姑浮站在罗奇右侧，感叹道：“殿下所料果然不错，秦军的确是胜而不骄，如果我们真的埋伏在平安林，恐怕还会被他们给反咬一口！”
罗奇道：“只要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进林前先行探查是为将者的常识。如果我将胜利的希望寄托于敌军的疏忽，最后只会败得一塌糊涂。在平安林进行伏击虽然是对抗那两千骑兵的唯一手段，但是现在还不是正确的时机。”
寒月环抱剑鞘，挑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罗奇负手而立，自信道：“那两千骑兵一旦抵达宁川，交战时肯定能发现城下的我军只是全部兵力的一半。如果他们在此时得到传令兵的告急，说是嘉湘遭遇猛攻即将不保，肯定会明白这一切都是调虎离山，我们的真正目的是嘉湘。他们得讯后一定会紧急回援，这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罗奇略一停顿，笑道：“他们刚刚才通过一次平安林，所谓的惯性思维会让他们放松警惕。更何况他们认定我们的兵力一半在宁川城下，剩下的都在强攻嘉湘，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还能组织足够的兵力，在平安林吞掉他们！”
灵姑浮略一思索，疑惑道：“可是我们若是真的进攻嘉湘以引回那两千骑兵，那该如何凑齐人马安排伏击？”
罗奇笑道：“我们不需要真的去进攻嘉湘，只需要一骑探马就已经足够。我让寒月取来两件秦军盔甲，第二套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用场。只要假冒是嘉湘的传令兵前去报讯，敌军仓促间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核实真伪……”
灵姑浮眼睛一亮，道：“果然妙计，殿下高明！”
寒月深思片刻，忽然道：“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
罗奇想也不想，微笑道：“说吧！”
寒月正视着罗奇，神情凝重：“您的手腕如此高超，为何以前偏偏表现得……那么平庸？”
寒月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以下犯上的意思，但她实在按捺不知心中的疑惑。要知道以前的无疆可是个正宗的草包，说是平庸已经算是抬举他。这个向来愚昧狂妄的太子忽然变得锋芒毕露，实在令众将费解。
灵姑浮他们不说，只是因为不敢问。
罗奇微微一笑，淡淡道：“这个世界总会有些难以明白的事情，就像你永远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发丝。我自有我的原因，只不过很难解释。以后有机会也许我会进行说明，现在你们姑且就当我是急中生智吧。所谓的狗急跳墙，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幺？”
罗奇的回答显然是在含糊其辞，但寒月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追问。她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沉默不语。
秦王都，丞相府。
李斯坐在凉亭里，看着园内的风景，他的神情严肃而庄重，只是略显阴沉：“前些日发生的那件事，你可有所听闻？”
范雎点头道：“损兵折将，李信殒命。敌军策士，非同等闲。”
李斯开口道：“李信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不幸骤然身死，而这正是你借以上位的好机会。只要能够生擒越国太子无疆，不仅圣上龙颜欣悦，百里奚和蒙家也会对你抱有好感……”
范雎执礼道：“学生深谢老师栽培，定然不负所望。”
李斯问道：“依你的看法，那个无疆是否就在夷西？”
范雎笑道：“敌军策士能施计战胜李信，应该是个深谋远虑的人物，定然不会跑到夷西妄想以卵击石，反倒可能逃往他国蛰伏待机。越国仅剩的高士范蠡正隐居东汉，他们恐怕是想向他求助。按照时间和可能的路线计算，他们现在应该已到安东……”
李斯微微颔首，满意道：“你有几成把握？”
范雎没有犹豫，轻轻道：“十成。”
李斯抚着颌须，道：“既然你如此自信，追捕无疆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至于陛下那里，自有本相去请示。”
范雎拱手道：“学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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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诸暨城。
黄昏的夕阳照耀着城墙，巡逻的守兵们神情悠闲。街上的小贩已经收摊，百姓都忙着埋锅造饭。城内的生活稳定而繁忙，美好得就象是水中倒映的明月。
范雎负手，鹤立城楼：“按照时间和可选的路线推算，越太子无疆很快就会经过这里。这可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辛江军可要好好把握。只要能将他擒获，日后的仕途定然一帆风顺……”
辛胜疑道：“可是末将听闻他已往夷西，怎会在此地出现？”
范雎笑道：“那是转移视线的谣言，将军无须在意。如果您不相信我的推断，本官愿以性命担保。”
辛胜连忙道：“末将惭愧，恳请见谅！”
范雎神情安然，淡淡道：“我已准备好无疆的画像，将军稍后便可发给军士，这两日让他们注意来往百姓，切不可打草惊蛇。”
辛胜连忙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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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暨境内，苎萝村。
罗奇走到村尾的草屋前，轻轻地敲响柴门。片刻后房门打开，走出一位女子，看见罗奇和寒月，不免有些疑惑：“两位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罗奇看见她的容貌，不禁猛然一惊。
她穿的是最简单粗糙的衣裙，上面还有好些个补丁，看起来却是温软娇弱，令人怦然心动。她的肌肤细润如脂，白皙如朝霞映雪，眼神清澈而楚楚可依，正如随风飘散的弱柳繁花。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罗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种不可思议的美貌，足以令人怀疑自己的视觉，果真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颠倒众生，倾国倾城！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失败告终
饶是凛冽如冰雪的寒月，见到她也难免目眩神迷，良久才回过神，淡淡道：“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姑娘没有片刻犹疑，侧身将他们请进屋内。
罗奇拱手道：“在下叶安南，原是一客商，只因天晚赶路，不慎错过店家，不知可否叨扰，留我们歇息一晚？”
那姑娘还礼道：“先生若要留宿，今晚可暂睡里屋，只可惜家贫物简，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罗奇微笑道：“能有一草席便好，在下怎敢妄自挑剔。话说回来，姑娘的父母为何不在？”
姑娘黯然道：“双亲早年已亡，家中只我一个。”
罗奇歉然道：“在下失礼，还请见谅。”
姑娘执礼道：“两位想必还未用饭，奴家这便下厨准备，还请稍候片刻。”
罗奇拱手道：“既如此，多谢姑娘。”
那姑娘略一还礼，便转身走向厨房。她腰若约素，走起来娥娜翩跹，看得罗奇心潮如许，几乎转不开视线。
寒月看向罗奇，疑道：“殿下为何不进县城，偏偏要在这种乡村落脚？”
罗奇扯回视线，笑道：“秦国智者如云，可能已经看穿我金蝉脱壳的打算，若是随意进城的话，弄不好就会被他们瓮中捉鳖。到这种偏僻地方住宿，正是以安全起见。”
寒月淡淡道：“既是如此，属下先去里屋打地铺。”
罗奇挑眉道：“你要和我睡在一起？”
寒月点头道：“只有保证形影不离的距离，我才能随时对您进行护卫。”
罗奇轻笑道：“你就不怕我一时兴起，将你就地推倒？”
寒月一脸正经，道：“殿下若有要求，属下唯有尽力应承。”
罗奇汗颜，正要说话，却见屋门被猛地踢开，几个秦兵迈步进来：“西施就住在这里吧，还不快些出来。咱们头目想见见姑娘，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罗奇微微一怔，没想到能遇见秦兵。
不过他们想找的西施，肯定就是刚才的那位姑娘。若不是青史留名的绝世佳人，怎能配得上她那种绝世的美貌？
寒月迈步向前，按着剑柄：“你们找谁？”
那几个秦兵看见寒月，不禁笑道：“看来你就是西施，果然是难得的美女。这便随我们走吧，否则你的这位相好……”
他们看见罗奇，猛然一惊：“你就是越太子无疆，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寒月神情凛冽，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就在谁都没有看清的时候，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寒光一闪，冰凉的剑锋向下斜指，缓缓地滴落几颗血珠。同时那几个秦兵只觉得喉口发凉，整个世界都逐渐沉于黑暗。
寒月轻轻地还剑入鞘，看也不看就转身离开。
罗奇看着那几具死尸，倒是没觉得太过惊讶。他在平安林里就已看过她用剑，见识过那种超越想象的速度。他相信如果有谁在她面前还有机会拔剑，那他一定是真正的高手。
那种快甚至没有办法形容，因为根本就无法看见。
西施走出厨房的时候，正好碰到变故的发生，她惊惧地看着地上的死尸，半晌才回过神，扭头看向罗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您就是……太子殿下？”
寒月眉头微蹙，冷冷道：“莫非你想向秦军报告？”
西施连忙道：“这里曾是越国的土地，我们都是越国的子民，此生只会忠贞不二，怎会背叛国家！”
罗奇笑道：“你最好还是去主动出首吧，这样就可以和我们撇清干系。毕竟那几个秦兵说过有我的画像，证明秦军果真在此等着我的到来，无论你是否跑去报告，对我们的处境都不会有何影响。”
西施犹疑道：“可是……”
罗奇想了想，道：“这样好像的确不行，我刚才忘记算上你的美貌。秦军恐怕只会想着如何将你据为己有，而不会在意你是否无辜。你还是远远地离开吧，到一个更为偏僻的地方隐居。”
西施忍着羞怯，道：“可是……我想跟随殿下。”
罗奇一怔，挑眉道：“这是为何？”
西施咬着樱唇，道：“殿下终究贵为太子，一呼则百应。现在虽说有些困顿，但若能度过这道难关，就定能一飞冲天。到时奴家即便是端茶执帚，至少也有依靠，断不会活得现在这般心惊胆颤。”
罗奇笑道：“你若将赌注压在我的身上，可得做好赔本的心理准备。”
西施道：“奴家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
罗奇不再废话，转身走向屋门：“既然你已做出决定，我也不介意带上你。只是那几个秦兵曾说过有头目指使他们前来，他们若是太久不回，定会有士卒前来寻找。咱们最好立刻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寒月闻言，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西施略有犹疑，也乖乖地跟在后面。
翌日，清早。
辛胜俯下身，观察着屋里的死尸：“都是一剑封喉，伤口非常细薄，出手的显然是绝顶高手，以至于他们甚至没能抽出兵刃。”
范雎双手环抱，微笑道：“我刚刚为无疆准备好囚笼，就出现这种事情，若说两者没有关系，那简直就是笑话。他们会杀掉这些士卒，肯定是由于身份暴露。现在的敌方想必已经意识到，我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辛胜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范雎负手而立，淡淡道：“如果我是他们，既然察觉有异，定然不敢进城，只会往深山里钻。你立刻下达命令，组织将士搜山。同时为防敌方反其道而行，城内的排查也要抓紧。另外再通告诸郡百姓，通报无疆消息者赏千金。”
辛胜道：“可是这里曾是越国故地，那些贱民个个心向无疆，虽有千金为饵，他们恐怕还是不愿合作。”
范雎笑道：“我可没指望他们的援助，此招目的在于镇吓那个无疆。一旦他知道自己被重金悬赏，定然不敢冒险接触那些百姓。他的活动范围将受到限制，咱们搜索起来就更容易。”
辛胜赞道：“此计甚妙！”
范雎的谋划在辛胜的眼中十分高明，他相信只要听从对方的判断，那该死的越国太子就只是瓮中之鳖了，到时候他这个抓捕行动的执行者同样是大功一件。
然而后来的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经过连日的搜索之后，秦军依然没有关于罗奇一行人的收获，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即便是沉稳如范雎，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只小鱼已经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溜走了。
这一次搜索终于还是失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谋划之始
东汉帝国，河北信都。
张郃倚着城楼，看向下方的大道：“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怎么还不出现？”
高览道：“这种名士自诩风流，自然是惯于摆谱的。”
张郃道：“主公亲自出城十里相迎，这是何等隆重的礼节。可怜咱们武将拼着性命开疆拓土，结果反不如那些只懂溜须拍马的文士。这种天差地别的待遇，真是想想就不禁气结。”
高览叹道：“你想起了郭图那家伙？”
张郃没回答，道：“但愿这次来的谋士，不是和他一丘之貉。”
高览笑道：“其实我早有听闻，这家伙可是那个门派出来的，而且是里面数一数二的人才，据说得他胜过得半壁江山。这次他下山择主，各路诸侯早已虎视眈眈。咱们主公如此礼遇，便是想将他留在河北……”
张郃挑眉道：“既然是那个门派，那他出师时的评价是什么？”
高览郑重道：“王佐！”
张郃叹道：“难怪咱们主公等得这般心甘情愿。”
高览笑道：“怕的是即时这般礼遇，还是不一定能将他留下……”
张郃淡淡道：“主公虎踞冀州，兵精而粮足，这般雄厚的资本，足以让他动摇。话说回来，这家伙叫什么？”
高览想了想，道：“似乎是……荀彧。”
与此同时信都城内。
郭府。
罗奇站在府前，拱手道：“麻烦向郭先生通报一声，就说越国故友相访。”
门仆连忙进去禀告，让他们稍等片刻。
西施疑惑道：“殿下怎能确定这姓郭的就是范先生？”
罗奇轻笑道：“我是瞎猜的。”
罗奇的确是猜的，只不过不是瞎猜。他可记得历史上的范蠡功成身退，隐居后就三次经商成为巨富。因此他来到东汉定居，就很可能重拾此道。凭借这位商圣超凡的致富能力，定然不会寂寂无名。
河北现在最有名的外来商户就是郭朱陶，而罗奇认定这显然是范蠡的化名。
一位奴仆半躬着身，道：“老爷有请，诸位请进。”
罗奇迈步走进正厅，便看见守候已久的郭朱陶。他穿着一身圆领宽袖长袍，虽说已经年逾半百，看起来依旧器宇轩昂，满是名士风采。
郭朱陶一见罗奇，连忙施礼道：“草民范蠡，参见太子殿下！”
罗奇见他自称草民，不由笑道：“当年父皇误中离间计而将先生放逐，莫非您还在对此耿耿于怀？”
范蠡连声道：“草民不敢！”
罗奇没有答话，反倒一揖到底：“越国这些年愧对先生，小王愿替父皇道歉。只是小王现今为秦国所迫，已是颠沛流离走投无路，今日前来求访先生，就是想请您重新出山，不知先生能否不计前嫌，辅佐小王重振越国？”
范蠡连忙道：“殿下如此礼遇，草民怎能消受得起！”
罗奇诚恳道：“先生仕越十二载，忠心耿耿而功勋卓著，受此一拜理所当然。饶是如此，小王犹觉失礼……”
范蠡叹道：“殿下当年惯会胡作非为，不料今日已有如此担当。既是殿下诚邀，老臣自当应命。”
罗奇直起身，笑道：“既是如此，越国有望！”
范蠡想起一事，道：“老臣听闻殿下曾击败李信，不知是谁在出谋划策？”
罗奇微笑道：“不才正是小王。”
范蠡一惊，慨叹道：“世人皆问何为龙，不知龙为蛟莽进神池。殿下因亡国而脱胎换骨，显见当年是潜龙在渊。老臣何等眼拙，竟不识殿下雄才！”
罗奇连忙道：“先生过誉，小王愧不敢当。”
范蠡收敛思绪，道：“关于复国一事，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罗奇淡淡道：“秦国现在实力强盛，暂时不可与其争锋。只不过秦国并吞诸国，根基尚且不稳，再加上秦王残暴异常，百姓苦不堪言。他日秦王一死，秦国定然内乱。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积蓄实力，趁时而起！”
范蠡点头道：“殿下刚才所说，正是老臣所想。而您若要建立基业，正可由河北开始。”
罗奇疑惑道：“可我无兵无粮，如何着手？”
范蠡微笑道：“冀州牧袁绍，兵甲充足，物资丰富，但他刚愎自用，好谋无断，更不懂驾驭下属，麾下党派丛生，互相明争暗斗。这种情况最适合浑水摸鱼，殿下完全可以将他作为起步的跳板。”
罗奇挑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范蠡淡淡道：“杀人，夺权。”
罗奇想了想，摇头道：“我若想要吞掉袁绍，就要先得到他的重用。可惜袁绍看似礼贤下士，实则外宽内忌，做事只为彰显自己的美德，搏个风流儒雅的称呼。我没有任何名声，岂会被他放在眼中？”
范蠡微笑道：“殿下进城时，想来已看见袁绍的仪仗。您可知他出城十里……等的是谁？”
罗奇摇头道：“不知。”
范蠡道：“两百年前太公望创建第一个谋士集团，随后迅速演化成数个各有侧重的门派。这些门派的弟子几乎都是当世一流的策士，可以说个个都有倒转乾坤的能耐。因此他们即便还未出师，就已被各方诸侯所关注。而这次袁绍苦苦守候的对象，正是新近出山的天才谋士……”
罗奇挑眉道：“先生莫非希望我效仿他们，设法成为某个门派的一员，而后再以此为资本，搏得袁绍的重用？”
范蠡点头道：“当今天下有四大书院，暗中都和这些门派有所联系。殿下若能到其中一所学府进学并取得优异成绩，就可能引起这些门派的注意，只要能经过考核被他们所吸纳，出山后定然能让袁绍深为倚重！”
罗奇沉思道：“先生所说，似乎可行。”
范蠡继续道：“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殿下只要巧妙行事，还可以借进学的机会延揽人才。而老臣就留在河北，为您先行铺路……”
罗奇想了想，笑道：“先生计算精确，深谋远虑，莫非您事先就料定我会前来，所以早有准备？”
范蠡摇头道：“老臣没有算，只是一直在等。”
罗奇一怔，而后恍然，不禁站起身，恭敬道：“先生高义，小王铭记五内！”
他说着话，同时暗自期待。
那些历史中驰骋疆场的猛将，运筹帷幄的天才军师，千古唯一的命世贤臣，举世难得的明君都在此齐聚一堂，站在属于各自的立场，怀着自我的野望和抱负，一起拉开了一个前所未有，波澜壮阔的时代！
英雄与豪杰并举，谁将主宰沉浮？
第一百七十章 天降的少年
苍云海，伏波岛。
岛上连绵的山脉起伏不定，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数不清的树木在风中摇摆，如同波浪一般涌向山顶，阴沉的天空满布乌云，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森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兽吼，散播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阿石扛着刚打的猎物，快步走在林间小路上，他身上穿着简陋的兽皮衣，袒露着健壮雄厚的胸膛，身躯强健犹如虎豹，还背着一把沉重的阔剑。
“哥。”妹妹阿月跟在他的身后，手中倒提着一柄长矛：“你以前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阿石没有回头，随口道：“你觉得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阿月摇摇头，眸子发亮：“但是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更想出去看看！”
“部落早有定规，咱们……”
阿石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惊疑地看着天空。就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整个天地竟变得一片黑暗，而伏波岛的上空更是电闪雷鸣，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岛上的猛兽更是不断咆哮，似是预见到异常可怖的事情！
轰隆！……
那道漩涡发出剧烈的震荡，然后一道流光猛然坠落，就像是一柄天降的巨剑，狠狠地撞击在伏波岛的林中！
猛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连地面都在不停地摇晃！
无数的树木被猛地掀翻，飞禽走兽都在拼命奔逃，而阿石则将阿月按倒在地，死死地护着她不受伤害。
地动山摇的景象持续了很长时间。
这种异象最终逐渐得到平息，而天空更是重现光明，阿石扶着阿月站起身，两人都已变得灰头土脸，而眼前的山林更是满目疮痍，前方的一个陨坑犹在冒着青烟。
阿石抽出背后的阔剑，带着阿月前往查探。
他们紧握着各自的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到坑前，然后探头向里一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陨坑里竟有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那少年颓然地半跪于地，全凭一柄断剑支撑身体，而他所穿的战甲都已破碎，袒露的身躯更是伤痕累累，还全都是深可见骨的重创，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大战！
他的身形已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但他的目光依然凶狞如猛虎！
那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看见他们手中的武器，眼中立刻涌现杀机，似是一头垂死的野兽：“连你们都想杀我？！”
难以想象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不！”
阿石只觉得头皮发麻，异常艰难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对你没有任何敌意！”
那少年凝视着他的眼瞳，终于缓缓地收回杀意。
等到那恐怖的威压完全散尽，阿石才发现背后全是冷汗。虽然始终没有见过对方出手，但他已确信这小子决不能轻惹，自己明明是部落的精英战士，竟会因简单的对视而恐惧，不但完全不能鼓起战意，甚至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本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双方自此都没有采取任何举动，而那少年的神智已是越发模糊。
叮！
手中的断剑掉落在地，那少年亦是昏死过去。
刹那间一片死寂。
阿石和阿月呆了半晌，终于壮起胆子缓缓靠近，等到走到少年的面前，发现他的伤口正在痊愈，竟然眨眼间就光滑如初，但或许是内伤太重，他自己始终没有苏醒。
两人惊异地对视一眼，阿月先开口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小子古怪得很，要是依着我……”
“你打算见死不救？”
“我就怕贸然带他回去，会为部落带来灾祸！”
“刚才他虽然重伤垂危，但肯定还能杀掉我们，但是他并没有借此解除隐患，这就说明他并非穷凶极恶。”阿月咬咬牙，道：“我要带他回去，让长老进行救治！”
“可是这小子……”
“这次听我的！”阿月一挥手，发号施令道：“哥你把他背上！”
阿石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性子倔，自己根本没有说服她的可能，只好乖乖将那少年扛在肩上，两人快步走向部落的聚集地。
而他们的部落就建在陷浮山。
坚固的栅栏足以抵御外敌，里面则耸立着一座座屋舍，这里的房屋完全由圆木建成，连房顶都由粗壮的树干铺就，而这些树木实际上还是活的，枝干间舒展着翠绿的枝叶，绿油油的一片春意盎然。
部落里的成员见他们回来，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
阿月见他们问起先前的异象，便将兄妹两的见闻如数说出，结果整个部落一下子炸了锅，毕竟这少年出现得太过离奇，众人的心里都有些抵触，生怕不留神救起个小魔神，到时候可真是遗祸无穷！
“这小子从天而降，肯定不是什么善客，绝对不能贸然收留，我说必须立刻赶走！”
“我看他年纪轻轻，若是咱们不伸以援手……”
“咱们早有传统，轻易不容外客，而且朱龙果马上就要成熟，这种关键时刻怎能掉以轻心？”
“没错！咱们一族已守候千年，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可是……”
部落的成员正在争论，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原来是大长老听到动静，已经亲自出来查看，众人连忙分出一条道，恭敬地立在两边，全部都噤声不语，静候大长老的吩咐。
阿月更是紧张不已。
“你们的话我都已听到，你们的顾虑我更是明白。”大长老拄着拐杖，走到阿月面前：“但是我族绝不能见死不救，而且我更相信阿月的眼光。”
“大长老您的意思是……？”
“留下他。”
大长老扶着拐杖，淡淡然道：“这是我的最终意见，你们谁有异议？”
“一切由大长老做主！”
部落里的成员听见大长老表态，当然不会响起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那阿月先把他带回你的木屋，我待会便亲自为他诊治。”
“大长老英明！”
阿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推着阿石将那少年背回屋内，而大长老抚着胸前长须，神情已变得庄重严肃：“既然刚刚你们已经提起，那么我还有两句话要说，正如你们都知道的一样，朱龙果马上就要成熟了……”
部落里的人们俱是神情肃穆。
“咱们一族已经守候千年，现在使命马上就要完成，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小心在意。”大长老扫视全场，郑重说道：“朱龙果早已名声在外，外界定然有人蠢蠢欲动，最后的这段时间绝不会太平，大家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无限跌落
“大长老放心，咱们都不是孬种！”
大长老见众人一脸认真，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么，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陆续散去。
大长老独自站在原地，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虑，他已经预感到凶险的来临，心里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为了千年前的一个约定，赌上部落所有人的性命，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越是思索越是迷茫，最终只剩一声长叹。
而阿月的木屋里，那少年终于得到安置，阿月替他脱掉鞋袜，然后盖好了薄被，拍拍手站起身道：“他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穿，哥你把自己的拿一套给他吧。”
阿石撇撇嘴，忍不住道：“阿月你不会看上这小子吧？”
阿月脸一红：“你瞎说什么？”
“只是这小子长得倒真不赖，至少老哥我自惭形秽。”阿石双手环抱，直言不讳道：“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老哥只是怕你走错路。”
“那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阿月坐在床前，没好气地道：“这小子占了我的床，今晚你就睡地板吧！”
“哎哎！……”
兄妹两正在说话，大长老已推门进来：“我来诊断一下他的伤势，看看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大长老请！”
兄妹两连忙相让，大长老走到床前，伸手按着少年的脉搏，闭上眼开始查探，然后他的表情猛然一变，整个人更是向后倒去，阿石连忙上前扶住大长老，却见他竟喷出一口鲜血！
阿月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想查探他体内的情况，谁知竟会引起强烈的反弹。”大长老缓缓摇头，心有余悸地道：“还好我刚才及时收手，否则恐怕还真要赔上这条老命……”
阿石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此子实在深不可测，其体质简直匪夷所思，他的昏迷更像是自我保护，好好休养肯定就会醒来。”大长老神情郑重，嘱咐道：“而你们照料他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们会当心的。”
阿月忍不住看向床上的少年，现在的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他究竟是谁？
他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月的心里涌现出无数的疑问，可惜要等他苏醒才能找到答案。
但他何时才能醒来？
就在阿月的内心感到无比好奇和困惑的同时，那昏迷的少年也在意识的海洋中飘飘荡荡，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那都是他过往的人生。
很早很早以前，少年是一个生活在都市中的年轻人，每天都在时代的波涛中起起伏伏，后来他骤然穿越，从一个将死的神灵手中继承了神格，然后又开启了一段流浪般的世界之旅。
他曾在海贼王的世界里闯荡，也曾变成行将亡国的太子想要久违图存。
那都是他古老的记忆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都要忘却了，却不知为何却突兀地想起，那些碎片就像是被浪涛冲刷过无数次的贝壳，大多数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只剩下少数的光点依然能让他感受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但那些碎片的回忆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这些记忆通常情况下是绝不会突然出现的，因为它们实在是太久远了，作为一个神虽然他还很年轻，但他成神也已经是数十亿年前的事情了。
那些如蚕丝般的回忆不过是那个人的手段而已。
为的就是一缕缕地缠绕他的神识。
让他的神格受到动摇。
“究竟是她的眼睛？还是我临行前喝的那杯酒？”昏迷的少年先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从他当年第一次穿越开始，他的名字就一直叫作罗奇，这一点从未变过，哪怕是在他历经人生百味，大彻大悟，从而正式激活神格升为神明之后，他的名字也依然不曾变过。
罗奇，罗奇。
纵使万古动摇，唯有一点真灵不灭！
但正因为在成神之前，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一点真名以及过往的记忆，就成了他圆满之后的一点瑕疵，成为了他不死不灭之时的唯一一点破绽。
神格一旦动摇，神灵之位自然难保。
所以当他成就大神灵之位后，知道他真名的人就只有一个，他原本从未想过那个人会对付自己，直到自己受天帝的邀请去剿灭魔界之时，才发现自己跌落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那是仙族和魔族共同酝酿的阴谋。
仙族和魔族为了各自的目的，都想要消灭统治天界的神族，但又忌惮神族的力量而不敢妄动，因此才想暗中削弱神族的实力，其中就包括铲除罗奇这个神族的中坚战力。
为了不让神族察觉到作为盟友的仙族已经和魔族联手，他们决心要秘密进行此事，让神灵的陨落在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意外。
当然，一个神明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因为意外而死的。
因此意外不能是单纯的意外。
作为和神族一直为敌的魔族，作为神明陨落的凶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反正双方一直都没有解除过战争状态，彼此的关系已经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于是一张名叫阴谋的大网就这样笼罩在了罗奇身上。
在他进攻魔族的同时，自身的行踪却被名义上身为盟友的仙族卖给了魔族，遭遇了一场早有准备的埋伏，虽然以他的绝世天资和强横实力杀出了重围，但此时的他确实已经身受重伤。
而对方的杀招却源源不绝地袭来。
最致命的莫过于那个人的背叛了。
那个人叫素怀真。
她正是罗奇多年来的至交好友，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暗算自己，也在那一刻终于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死局之中。
但他却并没有死。
素怀真虽然废掉了他几乎所有的神脉，却没有抹除他最后的一点灵光，在以记忆为囚笼封印了他的识海之后，她一掌冠绝天地，将他从三千世界中的大天界中打落。
他就这样坠落到了位于三千世界中的某个小世界里。
奄奄一息。
却并没有死。
罗奇还记得当时在魔界发生的事情，素怀真说过要把自己送至下位世界，而神国的统治一向是以天界为根基，对数量浩如繁星的下界丝毫不关心，因为这些世界根本不适合神魔居住，而且生活在其中的生物实在太渺小，谁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关注这些蝼蚁，于是就索性由得他们自生自灭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旧事
阴谋的开端在于一个寒冷的雪夜。
当时的罗奇并没有睡。
他独自坐在凉亭中看雪，脸上的表情安静而忧郁。
石桌上有一封信。
北方刚刚传来最新消息，佛国金刚众已攻破许城，现在正朝着紫阳城进军，而龙众则由阳石谷改道，显然是想牵制西路各城。烈天君领军前往迎敌，结果竟被打得全军覆没。
而今事态已变得难以收拾。
罗奇不仅是如月城的城主，更是神国威名最盛的天君，麾下统领着十万西天军，维系着神国的半壁江山，既然前方战事如此吃紧，他只好随时准备投身战场。
尽管他早已厌倦战争和杀戮。
此时庭院中匆匆走进一个身影，正是罗奇最亲信的部将楼玉宇，素来沉稳的他此刻竟神情焦虑，快步来到凉亭前向罗奇禀告道：“魔界迦楼部突然叛乱，现在已经包围琼晶城！”
“消息是否属实？”
“属下已经核实，此事千真万确！”楼玉宇满面怒容，愤愤道：“当初天军讨平魔界后，魔族就一直图谋复国，现在定是听闻北方战凶，所以想要趁机落井下石！”
“他们的时机倒是选得不错。”
“属下建议咱们火速支援，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这事没那么简单。”
罗奇袖手而立，淡淡道：“前方的战况连我都是刚刚得知，魔界的叛逆竟能立刻作出反应，而且围攻的偏偏是怀真的居城，你不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巧么？”
“难不成他们是想引蛇出洞？”
“对手真正的目标只能是我，而琼晶城只是钓鱼的食饵。”罗奇微微颔首，道：“魔族和那些逆贼一定早已媾和，他们必定已布好杀局，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只要能除掉我这个天君，他们的首战就可以圆满落幕。”
“那咱们是否应当按兵不动？”
“那么他们就会变假为真，趁机一举攻克琼晶城。而且魔族既然筹谋多年，一定还有更多的杀手锏，咱们倒不如一战定乾坤，在第一步棋就做个了断。”罗奇负手而立，果断道：“你速去点齐五万天军，今晚我要咱们不胜不归！”
“末将领命！”
楼玉宇立刻抱拳接令，转过身匆匆离开庭院。
罗奇独自站在凉亭前。
他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一双手，正在试图操弄神国的命运，藏匿在重重迷雾的背后，握着最冷最残酷的匕首。
而这双手正准备在今夜扼住自己的咽喉。
那就看看是谁技高一筹！
五万神将很快就在军门前集结，如林的枪阵衬托着雄壮的军容，猩红的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将肃杀的气息向着天空倒卷，经过无数次铁血战阵的磨练，他们早已是无视生死的豪士！
罗奇穿着自己的黑月战甲，手中的利剑笔直地向前：“西天军向来战无不胜，而今夜我们将踏平魔界！”
“诸君，随我出战！”
五万神将立刻山呼海应，架起金云准备出征魔界！
“天君，大事不好！”
罗奇宣告出阵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楼玉宇怆惶地奔来：“前方刚刚送来紧急情报，琼晶城潜伏有敌军内应，护城法阵遭到彻底破坏，魔族已经如数涌进城内，守城的护卫军正在苦战！”
“怀真呢？”
“暂时还没有素姑娘的消息，但她想必还在和魔族血战。”楼玉宇半跪在地，请命道：“末将愿领三千飞骑火速行军，阻止魔族在我军抵达前陷城！”
“你赶不上的。”
罗奇眉头紧皱，道：“对方既然使出这样的手笔，定然已算好每一步的走向，常规的应对只会中其下怀，咱们要破局就得兵出险招，出其不意使他们自乱阵脚！”
“天君有何妙计？”
“我以千霓电光法先行一步，你提领大军尽速赶来支援。”罗奇还剑归鞘，果断道：“对方肯定还藏有后手，你一路切记提防伏兵，这一仗事关神国气运，绝对容不得半点差错！”
“末将必誓死捍卫西天军的荣耀！”
楼玉宇的话语刚刚落地，罗奇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他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闪电，不断地超越着时间和空间，万物都在眼前拉扯成幻觉，然后被抛低在遥远的背后。
罗奇和琼晶城的距离正在无限地缩短！
城里的血战此时已到最后关头，城门和天阁早已被摧毁成废墟，漫天都是迦楼部的可怕魔骑，仅剩的仙族战将正拼死作战，艰难地维持着唯一的防线！
鲜血和哀嚎交织成一曲悲歌！
魔族大将青礼神情冷峻地环顾着战场，脸上完全没有即将胜利的喜悦表情，他知道这个计划还欠缺最关键的一环，所有的杀招都在等待一只扑火的飞蛾！
然后他就看见天空出现一点璀璨的红光！
正是罗奇！
青礼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无尽的仇恨立刻涌上心头。当年魔族和神国开战以后，就是对方率天军血洗魔界，踩着层层的尸骨走进国都，将当时的魔主赶下王座！
那是百万魔族的耻辱！
青礼修炼多年早已是魔族有名的高手，他一直都等着有朝一日能讨回此债！
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他刚刚抽出腰间的飞镰，眼前立刻就闪过耀眼的光芒，脚下的地面瞬间爆裂成漩涡，他的身躯在冲击中四分五裂，飞溅到战场中的每一个角落，罗奇的身影降落在深坑中，猩红的战袍在风中猎猎飞扬！
“魔族大将，不过如此。”
罗奇按剑而立，淡然道：“告诉我素怀真在哪里，否则你们全部都得死。”
“真是笑话！”
一个魔将提着鬼头刀，咬牙切齿地道：“竟敢对我迦楼部口出狂言，当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今日的杀局正是为你而设，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等着这一句。”
罗奇面无表情，道：“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我很想看看你们的下一步。”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城楼上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风姿绰约如画中走出的仙子，倾国的容颜仿佛能颠倒众生，正是罗奇想要找到的素怀真，殷红的天空在她头顶铺作背景，晕染成广阔而无限缥缈的意境：“……毕竟命运总是会比你想象中的更残酷。”
罗奇神情一变：“原来你竟和他们是一个阵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孤立的王国
“你说呢？”
素怀真在高楼上袖手一招，漫天的魔将立刻围拢过来，看似已死的仙将重新爬起，握着武器对罗奇虎视眈眈，天空涌现出耀眼的光芒，化成朵朵盛开的莲花台，上面端坐着佛国的护法，浩然的梵乐响彻着战场！
罗奇在一瞬间就已跌至绝境！
“上万迦楼部魔骑，我仙族精锐战将，五百佛国莲花众……这就是我们的花招。”素怀真用纤细的手指挽着发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优雅而从容：“由三族联盟编织出的绝世杀局，这份厚礼你觉得自己能接得住？”
“别忘记我是最强的天君。”
罗奇表情阴沉，道：“想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何况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他们不会来的。”
素怀真神情淡然，漠然道：“那五万西天军会在路上遭遇伏击，楼玉宇将确保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佛国的奇兵则会乘虚攻取如月城，神国今晚就会被扫进历史的尘埃。我猜你肯定还留有最后的底牌……但这局棋你真的不可能翻盘。”
“看来我的确棋差一招。”
罗奇神情冷峻，道：“我只猜到佛国和魔族有勾结，没想到连你们仙族都已反叛！”
“这不是背叛。”
素怀真蛾眉微蹙，冷然道：“你们神族建立神国后，仙族就一直受到压迫，我们替你们镇压叛乱，在各界维护神国权威，然而即便流尽所有的血汗，换来的亦只有一声冷笑……你觉得这样很值么？”
“你知道我一直在尽力改变这种局面。”
“没用的。”
素怀真微摇螓首，道：“大势已成，不可逆转，这个腐朽的神国必将灭亡，你要么投降要么只能陪葬。”
“或许吧。”
“但是这个腐朽的神国，正是我所热爱的神国。”罗奇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脸上的表情坚定而淡然：“姑且抛开那些无谓的说辞，接下来就让我们用鲜血来交流吧。”
“我早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素怀真负手走下高楼，脸上的表情温柔而残酷：“那么诸位……替我杀了他吧。”
于是一场鏖战就此爆发！
在这场战斗中罗奇最终得到的是一场惨痛的失败，虽然成功地杀伤了大量的伏兵，但他自己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被素怀真残酷地打落到了九幽之下。
然后一直处在被过往回忆围困的囚笼之中。
罗奇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无止境地向下坠落。
眼前只有茫茫的黑暗。
身上的伤痛不断地侵袭着他的神智，而意识在虚空中开始变得模糊。
然后猛然惊醒。
只是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以后，便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而且正躺在舒适的床榻上。
朱漆的窗框外面悬挂着一轮明月，桌上的暖炉则升腾着缕缕的紫烟，床前的花瓶中盛着一束新鲜的花，此刻正散发着清新而淡雅的幽香，头顶的吊灯垂下一片柔和的光线，遥远的方向隐约传来风铃的轻响。
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君？”
罗奇的脑海刚刚浮现出疑惑，就看见前方的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姿容乖巧的少女，手中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发现他已苏醒后忙快步上前，脸上满是热情而真挚的喜悦：“您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认识我？”
这些下放世界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神国的天君？
“我怎会不知道您呢？”
少女抿嘴一笑，温柔地道：“您的恩惠我们没齿难忘，大家都对您感恩戴德呢。”
“我的恩惠？”
“当年正是您遣神女下凡救我族于危难，此后更是经常显圣让我们能风调雨顺。”少女放下手中的药碗，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所以四百年来您一直是我们最憧憬的真神。”
“神女……”
罗奇神情一顿，心中已是了然：“她留下的名字是不是素怀真？”
“是的。”
“我们在岛上建的山石雕刻，就是用来表达大家的敬意。”少女温婉一笑，回忆道：“而神女最后一次降世时曾说，天界可能会发生可怕的变故，如果那时您被迫陨落凡尘的话，便是我们回馈神恩的最好时机。”
“原来如此。”
罗奇坐起身，追问道：“……你刚才说这里是一座岛？”
“是啊。”
“这片海叫苍云海，这座岛叫伏波岛。”少女神情温顺，回答道：“我们在岛上生活已有四百年，早就将这里经营成一片乐土，只是这片海域实在太过凶险，没办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
“是么？”
“当年若不是神女在前指引，先辈们根本无法来此定居。”少女微点螓首，有些感怀地道：“不过对于想要避世而居的先祖而言，这里的确是最为理想的世外桃源。”
罗奇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现在已明白素怀真的布置，一座丰饶而与世隔绝的孤岛，还有一群友善而虔诚的信徒，这就是她为自己安排的王国，这就是她为自己设计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步。
罗奇的心中忽然一阵刺痛，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他已不敢再深究。
“你刚才说的那座雕塑在哪里？”罗奇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道：“我想亲自去看看，你能带一下路么？”
“要不还是改天吧……”
少女绞着手指，怯怯地道：“天君您似乎有重创在身，还是静养一些时日为妙，何况现在已是深夜，而且昨日刚下过雪，若是您不慎染上风寒，恐怕情况会更加恶化……”
“……而且族长他们一直在等您的消息，我还没通知大家准备庆祝的典礼。”
少女小心翼翼地偷瞧着罗奇的表情。
“我没事的。”
罗奇走下床榻，淡淡地道：“别忘记我可是天神，身子骨还没那么弱。”
“……那好吧。”
少女终究不想违逆罗奇的心意，终于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带路。
门外是漫天的星光。
晶莹的白雪映照着明月的光泽，整个村落都在沉睡中显得安静，走过宽阔的石路和村前的广场，罗奇跟着少女来到东面的山前，密林中偶尔会响起清越的虫鸣，身后留下的是两行清晰的脚印。
罗奇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山峦。
其实整座山峰都已被穿凿成雕像，依稀刻的是两个互相守望的身影，左面的少年神情孤傲如一尊战神，身侧站着的是神态从容的素怀真。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笼中人
“有点烫。”
阿月伸手按着少年的额头，转头看向阿石道：“替我拿块热毛巾，得给他敷一下。”
“咱们何苦对他这么好？”
“种下善因才能收获善果，这可是大长老的金玉良言。”阿月擦了擦汗，道：“做人要常怀一颗仁心，”
“说不定会好人没好报哦。”
“好一张乌鸦嘴！”
阿石笑骂一句，忍不住道：“我说这小子的内伤明显不轻，你这样照顾他何时才是尽头？”
“总该等他苏醒吧。”
“那他如果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呢？”阿石冷笑道：“难道你还想照顾他一辈子？”
“有何不可？”
阿月一时口不择言，自己就忍不住红了脸。
“你这可……”
阿石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轰然一声爆炸，连整座房屋都晃了两晃，震得兄妹俩险些跌倒，而他们的神情更是一变，已经意识到必有外敌来犯！
兄妹两连忙抄起武器冲出家门，部落里的其他成员同样如此。
而留在屋里的少年，依然还是昏迷不醒。
但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烫，甚至升腾起缕缕青烟，最终连骨骼都劈啪作响，仿佛正在脱胎换骨一般。
然后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素怀真虽然以记忆的囚笼为结界，想困住罗奇这位年轻的神君，但一来她本身就并未施展全力，二来罗奇虽然已经境界大跌，但终究不是普通的神灵。
他的苏醒严格来讲是必然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很快来到了三日后。
阿瑶提着一件精致的食盒，快步走在地牢昏暗的甬道里，前面囚室的壁上挑着一盏灯，散发着米粒般微弱的光线，而就在厚重铁栏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看似苍白纤弱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残破不堪的衣甲，而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断剑。
面容疲倦而憔悴。
阿瑶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身影，仿佛看到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
阿瑶还记得那一晚漆黑如墨的夜空，更记得那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的光芒，然而直到那沉闷的撞击尘埃落定以后，她才知道降落的不是陨石而是他。
平整的地面凹陷成圆形的深坑，而少年就在最中央缓缓地站起。
四面是滚滚的浓烟。
他的衣甲上满是淋漓的鲜血，仿佛刚从惨烈的战场中脱离，且浑身都散发着阴寒的气息，就像是地狱中爬出的一只凶鬼，毫无防备地面对着陌生的人间。
而他的眼中满是仓惶与痛苦。
阿瑶悄悄地抽出悬在腰间的匕首，那是哥哥阿石送给她的防身武器。
她当然还记得兄长的叮嘱。
眼前的少年显然已是身负重创，此刻恐怕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没有危险性，而无论对方看起来何等羸弱，确保自身安全永远是第一前提。
这是最基础的丛林法则。
那少年当然不清楚她的想法，只觉得自己的神智越发模糊。
记忆在脑海中分裂。
浮现在眼前的是崩塌的宫殿和城墙，还有席卷整个天空的长枪和战袍，再是铺满广阔原野的尸山和血海，以及灵魂深处回响的绝望和怒号，然后所有的画面都归于深重的黑暗，只剩仇恨的火焰在胸膛炽烈燃烧！
无论如何都要报复！
在他因虚弱而失去意识以前，脑中就只剩下这样一个想法。
然后就轮到阿瑶左右为难。
刚才的遭遇实在有些太离奇，就像是一场扑朔迷离的幻觉，直到现在她都觉得难以消化，眼前的少年带来一团团谜题，而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解开。
阿瑶仰头望着浩瀚的夜空，而漫天的星辰都不言不语。
天地间一片宁静。
然后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先将少年带回村里。
一切交给族长发落。
等到她将那少年背回部落以后，才发现整个村子早已灯火通明，族民们都被方才的异象所惊醒，此刻正齐聚在议事厅商讨对策，听完阿瑶关于此事的前后叙述，全场不由得被一阵沉默所笼罩。
老族长沉吟良久，终于肃然道：“大家认为这事该怎么处理？”
“现在他还不能死。”
阿瑶站起身，恭顺道：“他既然已是身负重创，咱们就不必太过提防，而且凡异事必有因果，这少年背后定有文章，如果想要知晓一切，活人当然会更有价值。”
“你是说将他暂且收监？”
“没错。”
阿瑶点点头，道：“……至少我不认为咱们有草菅人命的传统。”
“那就依你吧。”
老族长的威望一向很高，此时发话自是一锤定音，阿石等虽然心有不服，但终究不敢当堂顶撞，而那流星般出现的少年，总算因此捡回一条性命。
而接下来的事情则显得有些神奇。
那少年的身躯虽然已是伤痕累累，但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这个看似垂危濒死的天外来客，仅仅在两日后便已恢复神智，虽然发现自己被困在地牢中，但他一直都表现得异常的安静。
没有愤怒的抗议和质询，仿佛生来就住在这里。
只有如死灰般的枯坐。
而他的目光深重彷如穿越春秋的轮回，最终坠落在寒冷冬夜的一颗流星。
但最终还是从死寂中焕发生机。
阿瑶看见他眼中的某种意志，正有如烈火一般炽烈燃烧。
而这让她想更进一步地探寻。
少年端起一碗药粥，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所以那晚若非你仗义执言，现在的我早已被替天行道？”
“差不多会是这样吧。”
“那么我欠你一命。”少年神情淡然，认真地道：“有机会，我会还。”
“那你先喝完这碗粥吧。”
阿瑶抿嘴一笑，道：“这可是我特地熬的药粥，所以一点都不能浪费哦。”
少年啜着米粥：“你还懂得医理？”
“算是略懂。”
阿瑶浅浅一笑，话锋一转：“……说起来我倒是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呢。”
“只要我愿意回答。”
少年轻敲碗沿，想起另一件事：“你先前说那叫阿石的是你哥哥？”
“六年前父母病逝，我们一直相依为命。”阿瑶微微颔首，低眉道：“他热爱这个部落，哪怕只是一草一木，那晚虽然提议杀你，但并没有私下的敌意，只是你出现的太神奇，怕你危害部落而已。”
“那你就不怕我真是个天降魔星？”
“我相信我的眼光。”
“虽然你说过是一母同胞，但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域外来客
“或许是吧。”
阿瑶浅浅一笑，话锋一转：“……那么现在可以由我来提问了吧？”
“只要是我愿意回答的问题。”
“……至少我该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为何要答你？”
“诚意是进一步交流的前提，我相信咱们能够达成共识。”
“我认同你的说法。”
少年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的名字就叫罗奇，你总共都有哪些疑问？”
“首先我认为你不是人类。”
阿瑶目光一凝，缓缓地道：“你的自愈速度简直匪夷所思，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水平，我虽然对你不抱有任何恶意，但总该得知道你是何种生物。”
“你可以把我归类于神。”
阿瑶不由一怔，嗤笑道：“难道你想说这个世界被你创造，而你就是冥冥中一切的主宰？”
“当然不是。”
罗奇神情淡然，道：“我们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神灵纯粹是被外界所称呼的名号，只因我们一向强得难以战胜，所以常被无知者顶礼膜拜，实际上我们从未创造何方天地，亦从未关心任何一个世界。”
“那你为何会从天上掉落到这个岛屿？”
罗奇不由神情一黯。
阿瑶若有所思，小心地试探道：“……莫非你是被自己的同伴所放逐？”
“当然不是。”
罗奇摇头道：“我是最年轻的神君，谁都没有资格论罪。”
“那么……”
“想必你已猜到答案，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少年神情萧索，淡淡道：“整个神族都已被灭亡，我恐怕是唯一幸存者。”
“但你刚才说过你们一向战无不胜。”
“所以才会因此而亡。”
罗奇神情深重，道：“正因为我们从未遇到敌手，所以才会对仙族疏于防范，让他们有机会在暗中图谋，得以发动最致命的袭击，将我族万年辉煌毁于一旦！”
“仙族？”
“他们本是独立的个体，由其他世界飞升而来，此后逐渐汇聚在一起，自称仙人而组成同盟。”罗奇端着碗，叙述道：“据说他们当年试图称霸，结果被我族先祖轻易击溃，只因他们立刻就宣誓投降，故而先辈们没有痛下杀手。”
“这就是养虎为患吧。”
“我曾希望两族能和平共处，未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我既然侥幸捡回一命，事情就绝不会这样落幕，血债终究要用血来还，现在才是一切的开始！”
“你想一个人独自复仇？”
“现在的仙族已是难以战胜的庞然大物，我当然得先建立一个更强的组织。”
“但你该知道此路维艰。”
“路再难行，总要人走。”罗奇神情平静，道：“我珍惜的一切都已被摧毁，我的袍泽都如星辰般陨落，上苍既然赐我仇恨和鲜血，那这想必就是属于我的命运，虽然今日痛饮这一杯苦酒，而来日总要他们百倍偿还。”
阿瑶终于发现自己已能读懂少年的眼神。
那是复仇的火焰！
而这意志正如死亡般不朽，缠绕在他身躯的每个角落！
“我忽然有点佩服你。”
阿瑶幽幽地道：“如果我遭遇这样的厄运，肯定无法像你一样顽强。”
“只因我别无选择。”
罗奇以手抚剑，淡淡道：“痛苦和哀嚎都无济于事，只能暴露出内在的脆弱，我不需要同情或者安慰，只因我已看清要走的路，哪怕天意注定有进无退，至少此刻我已做好觉悟。”
“你真是拥有可怕的人格。”
“我要复仇就得恢复境界，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罗奇站起身，平静道：“虽然对这个世界的构成毫无兴趣，但我必须找到真正的强者作为伙伴，还得搜罗各种天材地宝用以疗伤，对此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
“这就是你愿意回答我问题的原因？”
“是的。”
罗奇负手而立，淡淡道：“现在我已证明自己的诚意，这就是进一步交流的前提。”
“有来有往，的确公平。”
阿瑶轻抚发梢，挑眉道：“……但你的伤势岂非昨日就已痊愈？”
“当然没有。”
罗奇摇头道：“愈合的只是外表而已，真正的创伤还在体内，现在我若是强行战斗，只会遭到剧烈的反噬，如果想要颠覆仙族同盟，我就必须重回巅峰。”
“或许有一个东西能帮上你。”
“哦？”
“神树果实妙用非凡，绝非寻常丹药可比。”阿瑶轻咬樱唇，道：“但它事关我族机要，我必须先向族长请示。而我族独居此岛千年，对外界其实一无所知，如果你想踏出这一步，恐怕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原来如此。”
“我回去后会查阅一下族中藏书，说不定能找到对你有用的东西。”
“谢谢。”
罗奇沉默片刻，道：“……谢谢你的温柔和善意。”
阿瑶微微一怔。
她忽然感到某种莫名的心酸，但她知道对方不需要怜悯。
因为他足够坚强。
翌日晌午，艳阳高照。
天气很好。
伏波岛的东面忽然出现一片黑影，靠近后才浮现出数十艘战船的轮廓，全部扬着风帆驶到海岸前停驻，每艘船都已站满法师和武士，黑压压仿似一片浓重的乌云，他们的衣袍上都绣着一条黑龙，双头四翅而神态异常凶狞，正是西方伏龙帝国的标志！
若是说起伏龙帝国，那倒真是声名远播。
这个世界有着辽阔的海域和陆地，不同的种族都有其主要的聚居地，偶尔时才会循着海路相互联系，其中人类基本生活在东西大陆，早已建立起繁荣昌盛的文明。
东西大陆分为东陆和西陆两个区域，两者的文化体系有着明显区别。
东陆人都是黑发黑瞳，而西陆则是金发碧眼，东陆的主食是米和面，西陆则是牛奶和面包，东陆的传统是剑侠和道士，西陆则活跃着骑士和法师。
而伏龙帝国正是西陆最强盛的国家。
当年黑龙骑士卡彭开创帝国，经过岁月洗礼而始终不朽，到现在已是西方第一强国，拥有繁荣的经济和无敌铁军，更招揽有各族高手作为利器，凭借不可一世的雄威而自豪。
而被其收归旗下的强者中，更有东陆第一天才景飞雪。
“那些尾随者呢？”
此刻的他一身白衣独立于船头，五官的轮廓如同无暇的玉器，而神情冷峻仿若远山的积雪，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他们最近可有何异常表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如风随影
“还是和往常一样。”
一个红发武士靠上前，低头恭敬地请示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咱们要不要先下手处理掉这些家伙？”
“此事我自有安排。”
景飞雪望着前方的岛屿，目光如同鹰隼一样锐利：“现在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找到岛上的原住民再说。”
“是！”
而岛上谁都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依然过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
阿瑶正站在部落的藏书楼里。
这里收藏着族中的各种典籍，包括一些独门的修炼法门，只是经过千年的避世独居，已没有谁会再去认真研习，书皮上早就被灰尘覆盖，多年都不曾被翻动一页。
而阿瑶虽然常来这座书楼，但亦只是翻阅医书而已。
只不过今日情况不同。
既然想帮叶泽找到复原的机缘，这里就可能翻出有用的书录，毕竟神树的果实还不能采摘，而她亦不想让那少年失望，只好反复查阅以往的记载，以期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然后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而就在外面的部落广场上，一场对峙正在展开。
防护用的栅栏已变得粉碎，村前的空地上满是外来者，有几个黑袍客站在最前面，都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仅凭那难以言喻的阴沉气息，就能看出他们绝对是极可怕的人物！
大长老越众而出，质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们的来历不重要，我们的目的才重要。”站在最中间的就是吹雪，面容清秀几乎没有瑕疵：“说出采摘朱龙果的方法，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大长老一拄拐杖，愤然道：“我族从不屈膝投降！”
“我可以试着让你们学乖。”
吹雪负手而立，冷然一笑：“乔达斯，给他们一点教训。”
一个黑袍法师应声而出，手中的法杖向前一指，空中立刻出现一道火球，巨大得如同一轮红日，散发着耀眼的火光，然后猛地向大长老激射而出，显然是想一击除掉整个部落的主心骨！
阿石连忙踏前一步，抽出背后的阔剑。
而后他身上猛然爆发出耀眼的斗气，手中的阔剑更是延伸出锋利的剑芒，对着那巨大火球就是一个横扫，然后就是轰然一声巨响，噼噼啪啪的火焰四散纷飞！
阿石顺利挡下火球后，立刻向着对方冲锋。
部落的其他成员连忙放出斗气，跟随阿石的身影发起猛烈冲击，得到斗气加持的他们快如闪电，更像是被放出栅栏的一群斗牛，声势浩荡简直如同山崩！
传承千年的守护一族，战斗力当然不容小觑！
乔达斯微眯着眼，举起手中的法杖，然后面前立刻闪现无数火光，数十个巨大火球瞬间成形，最终他将法杖轻轻一挥，那些火球立刻向着前方呼啸而至。
轰！轰！轰！……
那些火球剧烈地爆炸开来，间或还有惨叫声响起，但更多的人顶住了这一波冲击，阿石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满怀怒吼地杀向了乔达斯！
“有意思……”
乔达斯丝毫不惧，手中的法杖再次一挥，天空中立刻出现无数流星，全部都被熊熊烈焰包裹，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向着部落前的广场狠狠地砸落！
大长老神情剧变：“七级魔法瞬发，这怎么可能？！”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乔达斯在虚空画了一个圈，然后面前立刻竖起一道火墙，广场周围更同时立起数道火墙，将阿石他们重重包围在中间，烈焰灼灼没有丝毫空隙。
轰隆隆！……
漫天的火流星砸落在广场上，一时间尘烟滚滚惨叫不断。
“还以为需要我们出手，可是没想到……”
一个黑袍法师摘下兜帽，有些不满地道：“这守护一族竟然这么羸弱，搞得咱们连热身的机会都没有。”
“你错了！”
黑袍法师的话音刚落，面前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乔达斯身侧忽然出现一个女子，手中紧握的匕首已抵着他的咽喉：“既然你们来者不善，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天地无形，借风化象。”
吹雪神态从容，淡淡道：“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竟然有幸见到失传的风行者。”
“一切才刚刚开始！”
阿月咬着牙说完，手中的匕首猛地一划，然后就是鲜血飞溅，乔达斯的躯体栽倒在地，而阿月的身躯瞬间变得扭曲，竟然眨眼就化为一阵清风飘散。
“法师终究只是法师，一旦近身就得任人宰割。”
吹雪依旧若无其事，仿佛死的不是自己同伴：“西方的修炼体系果然破绽百出，难以和我们东方术者相提并论。”
“这就是你的遗言？”
阿月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锋利的匕首已然横亘在他的喉间。
“可惜……”
吹雪负手而立，淡然道：“你这次找错下手的对象了。”
阿月没有答话，手中的匕首猛地一划。
然后时间像是停顿了一下。
等到阿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落到吹雪的手中，而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神情依然孤傲而冷漠：“弱小从来不是罪过，但你不该以卵击石。”
阿月神情一变，立刻化作清风而遁。
吹雪忽然眉头一皱，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他的影子竟已变成沼泽，还伸出实质化的漆黑枝条，牢牢地缠着他的裤腿，然后向着地面下陷，仿佛要将他拉进地底。
“潜行者……”
“都是难得一见的术法，的确比想象中更有趣。”吹雪伸出自己的食指，指尖幻化出剑芒：“可惜一剑破万法，你们都只是笑话。”
嚓！
剑芒没入地面，鲜血潺潺而出，而吹雪的影子立刻恢复原状，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广场上的硝烟已渐渐散尽。
部落的成员多数已倒地不起，有些重伤未死的还在哀嚎，广场上简直仿似人间炼狱，遍地都是碎裂的断肢残骸，而阿石身上虽然已经挂彩，但依然还是倔强地站在那里。
“吼！”
阿石猛地仰头长啸，眼眸瞬间变成血红，体表的斗气更加磅礴，震得地面都出现裂纹！
狂化！
阿石怒视着吹雪，身形猛然激射而出。在开启狂化效果后，他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移动起来几乎只能看见残影，眨眼间就已出现在吹雪的面前，掌中的阔剑如巨浪般狠狠地斩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奇迹
阿石的攻势虽然极快，但他败退的速度更快。
在他发动如巨浪般猛烈的斩击后，却宛如遭遇到了更强烈的打击一般——
轰！
阿石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如炮弹一般击中部落背面的山体，随着这一下猛烈的撞击，整座山轰然垮塌了一半！
而吹雪仅仅只伸出了一根食指！
“哥！”
阿月凄厉的叫声响起，化作一阵清风出现在山体前，发疯一般用手刨着土石，仿佛要这样将他挖出来！然而风行者虽然诡秘难以捉摸，行迹飘忽得就像是无形无影的鬼魅一般，却只适合暗杀和潜行，在力量上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风行者的实际力量其实就跟一般人差不多。
尤其是阿月这样的女孩子。
所以她像凭借自己的双手就从山石中挖出自己的兄长是几乎不可能的。
只是情感的洪流早已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她拼命地徒劳地用自己的双手刨着土石，手指很快就被山石的棱角刮出了道道伤口。
鲜血就像是滴进了水中的墨汁般晕染开来。
而她的眼泪更是源源不断。
巨大的绝望和痛苦在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云翳，让她的痛苦就像是烈焰般在心头燃烧着将她的情绪炙烤成由愤怒和绝望混合成的一片血红。
同时包括阿月的所有族人们都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些突然来临的造访者非但敌意重重。
而且还非常不好对付！
虽然在肩负着传承千年的职责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将来为了达成使命不惜牺牲性命的决心，但当这一天真的在平静的日常中突兀地出现之时，所有人都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极度的冲击。
但这来自敌人的压迫力终究还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
他们毕竟还是一群意志坚定的战士。
“我还是那一句。”吹雪负手而立，冷冷道：“弱小从来不是罪过，但绝不该以卵击石。”
“吼！”
远处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似乎有极可怕的凶兽正在靠近。
“最后的杀招？”
吹雪只是冷冷一笑，而后看见山峦尽头出现了一头异兽，体型庞大得如同山岳，体表满是坚硬的鳞甲，锋利的趾爪宛如刀锋，背上还长着两扇翅翼。
“……是地龙！”
那些外来客神情一变，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惊惧。
“虽然只是龙族的低级混血，但依然具备九级魔兽的实力，单凭魔法基本免疫的体质，就足以让多数法师成为废渣，很不错……”吹雪依然神态从容，淡然道：“这才像是杀手锏的意思。”
那地龙来到部落后，便匍匐在大长老背后。
大长老伸手一指：“一个不留！”
那地龙立刻仰天咆哮，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而后张口就是一道龙息，汹涌的火焰如同一道瀑布，朝着那些外来客席卷而来！
“西斯，挡住它。”
吹雪的神情不变，直视着那头地龙。那先前摘下兜帽的法师依言迈前一步，顷刻就已念完冰系魔法咒语，然后手中的法杖一指，无尽的寒冷倾泻而出，凝结成坚硬厚重的冰棱，和那道龙息撞击在一起，互相损耗竟拼得不分胜负。
“……现在是时候谢幕了。”
吹雪伸出两根手指，然后一道剑芒腾空而起，在空中幻化得巨大无比，仿佛巨人手中的兵器，向着那头地龙当头斩下，竟然轻易地切开那坚硬的鳞甲，连它背后的山峦都剖成了两半！
“啊呜！”
地龙凄惨地哀嚎一声，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这怎么可能？！……”
大长老颓然倒地，怔怔道：“一招就杀掉地龙，难道是我在做梦……？”
“很遗憾这就是现实。”
一个黑袍客身影飞闪，眨眼间就出现在大长老面前，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冷然道：“相信你们已得到一点教训，现在可愿交代如何采摘朱龙果？”
“我还是先前那一句。”
大长老扶着拐杖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我族从不屈膝投降！”
咔嚓！
大长老的话音刚落，就被拦腰斩成两截。
“大长老！”
广场上几个幸存者不由怒吼，拼命地冲向那个黑袍客，想要和他拼个同归于尽，可惜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最终全都被斩杀殆尽，鲜血和残骸满地都是，整个广场顿时一片寂静。
唯有阿月还在哭泣。
“哭泣只能自我安慰，永远无法解决问题。”那黑袍客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阿月的面前：“现在全场还活着的只有你一个，难道你就不想做个聪明人？”
阿月惨然一笑：“可惜我一点都不聪明。”
“我很早就已经说过，蠢才的路就只有死路。”黑袍客的长剑缓缓出鞘，抵着阿月的咽喉：“只不过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胚子，这样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惋惜。”
阿月凝视着冰冷的剑锋，心里是满满的愤怒和绝望。
她从来都不怕死。
但是如果就这样死掉，她实在是无法甘心！
因为族中还有血海深仇！
只是现在大长老已死，族中的勇士全部牺牲，地龙更是被一刀两断，连哥哥都生死不明……这次的敌人如此可怕，世上还有谁能帮她报仇雪恨？
“天！你有眼么？！”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即便天真的有眼，又能派谁来救你？”那黑袍客神情冷然，深叹口气道：“还是乖乖认命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对天发誓！”
阿月泪流不止，咬着牙道：“若是在天有灵，真有奇迹发生，不管他是老是丑，是聋是哑，我阿月……甘愿奉献一切！”
“想法是好的，只可惜……”
黑袍客居高临下，眼中是残酷的笑意：“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赶来救你，所谓的奇迹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的话音刚落，表情就已僵硬！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面前已出现一个少年，虽然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但神情依旧孤傲如一尊战神，此刻正抓着他的手腕，让他丝毫都挣脱不得！
而他甚至连他何时出现都没能看清！
“见鬼了……”
黑袍客恼怒地骂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吹雪的表情微微一变。
“我说天是有眼的。”那少年正是被阿月救治回来的外客，强健的身躯稳稳地屹立在她身前，眉宇间满是令风云变幻的气魄：“所以要活的总归要活，要死的全都要死！”
阿月怔怔地看着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年之事
“有趣，真是有趣。”
吹雪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忽然笑了一下：“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下界再次相遇呢……你现在不是已经成了神明了吗？怎么会跌落到这样的小世界里来？”
少年皱眉道：“你认识我？”
“当然。”
吹雪露出一抹杀气：“至少，我认识曾经的你，那时候你还叫罗奇……不，或许现在的你还是叫作罗奇吧？毕竟就算证得了神族之位，你的真名也应该烙印在了神格之中吧？”
“看来你对我的确很熟悉。”
罗奇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我倒真不知道居然还会在这里遇到老朋友。”
“那是当然的嘛！”
吹雪的表情忽然因愤怒而扭曲：“从你成神的那一刻开始，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落于凡尘呢？当然，你更加不会想到会有死在我手里的一天吧？”
罗奇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以前得罪过你。”
“是的。”
吹雪冷笑着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的你穿越到了红楼梦的世界里，替代了真正的贾宝玉，我们的恩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纠缠在一起的……”
他用极度愤恼的目光看着罗奇，然后讲述了一个罗奇几乎忘却的故事。
周国，京都。
残冬。
位于皇城以东的荣宁街，依然冷清得像往常一样。
行人寥寥。
荣国府被高墙围住，隐隐显出厅殿楼阁，在这些峥嵘轩峻的建筑背后，坐落着三间清雅僻静的院落，隐约传来一阵清脆的诵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院子里站着个姿容俏丽的小丫环，此刻正苦着脸背诵千字文的内容，刚开始的几句倒还说得顺口，背到后面便开始犯起结巴了。
“先歇了罢。”
竹椅上躺着一个少年，抬手对那小丫头一招：“鹦哥，过来。”
“是……”
小丫头顿时收了声，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脸上露出怯怯的表情，慢慢地挪向自家少爷，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坐吧。”
少爷从果盘里摘出一个橙子，慢条斯理地剥出其中一瓣，伸手喂进了小丫环的唇间，还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贝齿：“老祖宗刚赐的冰糖橙，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甜呀……”
鹦哥嚼出一阵甘甜，笑得眉眼弯弯地道：“宝二爷对我真好！”
“果子可不是白给你的。”
宝二爷翻过身，神态悠闲地道：“今晚记得把千字文抄两遍，免得你明儿还是过不了关，桌上的点心都是赏你的，晚上抄写时好吃着解闷。”
鹦哥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她侧坐在宝二爷的身侧，自然而然地帮他揉着肩，乌黑的眼珠溜溜一转，装作是漫不经心地道：“宝二爷您刻苦钻研学问，以后那是要为官做宰的，我们这些丫鬟跟着凑什么热闹呢？……横竖又考不得状元郎。”
“但是好顽得紧呀。”
宝二爷嘻嘻一笑：“每回见你们一脸冥思苦想，为书中释义而犯难的模样，我就觉得比看戏还解闷呢！”
“就知道你安的不是好心！”
鹦哥身子一斜，仰着下巴道：“等袭人姐姐回来了，看我不告你的刁状！”
“我才不怕她呢！”
宝二爷懒懒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儿下午我得去庙里还愿，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顽？”
“这事可别再提了！”
鹦哥想都不想，撇嘴道：“只有那些子小厮能出去抛头露面，我可不想像上遭那般假扮男装了。再一个，听说林姑娘今儿就要到了，我还想睹一睹她的真容呢。”
“林妹妹要来了？”
宝二爷目中精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万千思绪。
他对红楼梦是很熟悉的。
前世的他曾暗恋一位冰山美人，后来偶然得知对方痴迷红楼梦，连忙翻出原著读了个滚瓜烂熟，还跑到网上浏览各路名家讲解，图的就是跟美女找点共同语言。
结果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贾宝玉。
专业倒是十分对口……
而所谓的林妹妹，指的正是林黛玉，贾宝玉的生父贾政，便是她生母的胞兄。
因此两人是正宗的表兄妹关系。
自从林黛玉的生母贾敏病逝后，贾母便想将她接来荣国府照看，原因是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免对自家女儿照顾不周。
这便是黛玉进京的起因。
这一出红楼秋梦，这一段爱恨缠绵，在这滚滚红尘中，他与她即将相遇。
林黛玉对此自是浑然不知。
此时的她正独自立在船头，微蹙的眉尖透着点点哀愁。
她是舍不得抛父进京的。
她仍记得当时的别离，记得父亲沉穆的目光。
还有那苦口婆心的话语。
“为父现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自小体弱多病，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外祖母派人来接你，正可减我顾盼之忧，你为何反说不去呢？”
林黛玉自此才洒泪拜别，与贾雨村一同乘船进京。
到如今已航行了一段时日。
王嬷嬷走到林黛玉的身后，拿着件月白色的细纱大氅，轻轻披在自家姑娘的肩上，关心道：“外面风冷，姑娘身子又弱，还是回船舱歇息吧。”
黛玉点头道：“让嬷嬷费心了。”
王嬷嬷扶着林黛玉进了船舱，见她的神情依然是郁郁寡言，不禁深感心疼，暗自揣度一番，倒不如找些新奇话题，或能转移离家的愁绪：“眼见得姑娘将要进贾府长住，可听说过这府上的一桩奇事？”
黛玉问道：“什么奇事？”
“说是贾府前些年得了位公子，唤作贾宝玉，年纪正好比姑娘大一岁。”王嬷嬷的消息虽是道听途说，讲得倒像是亲眼看见的一样：“谁曾想这位公子一落胎胞，口里便衔下一块晶莹宝玉，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可不是新奇异事么？”
“此事我原听父亲讲过的。”
黛玉点头叹道：“我这表兄只怕是个有来历的，未尝不是天上的某位星宿罢。”
“谁说不是呢！”
王嬷嬷见林黛玉愿意听，自是愿意接着再往下讲：“万人皆如此说，因此阖府都视他如珍宝。那年满周岁时，为试他将来的志向，政老爷便将各种物件与他抓取，谁知他别的一概不取，偏偏只拿些脂粉钗环抓弄，政老爷便不喜欢，说将来必是酒色之徒，独老太君还是当做命根子一般！”
黛玉想了想，道：“父亲从未言及此事，怕也是觉得不雅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相识
“但这小公子虽然常有出格之举，却是自幼聪明伶俐，论起天资灵性，百个竟不及他一个，非但学业上一日千里，最难得的是性情宽和，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秉性。”王嬷嬷顿了顿，笑道：“传言自有真假，但姑娘这一次进贾府，总算能眼见为实了罢？”
“这话从何说起？”
林黛玉蹙眉道：“先不说这表哥我从未见过，彼此都不知根底，便是我进了贾府，自然是和那些姊妹同住，兄弟们都是别院另室的，岂有去沾染之理？”
王嬷嬷连忙道：“姑娘说得是。”
闲谈间船只已到都中码头停靠，早有贾府派来的车马奴仆来接。
一行人便在此弃舟登岸。
林黛玉乘着轿子徐徐行了半日，便在荣国府的西角门下了车轿。
婆子们引着黛玉到了正房大院。
早有两个丫环先进里屋通报，随后便领着林黛玉去见贾母。
祖孙相见自是一场痛哭。
林黛玉就此见过王熙凤和探春姊妹，随后便由邢夫人领着去见大舅贾赦，结果丫环回说老爷身体不好不便相见，只得坐了一刻便告辞来拜见二舅贾政，反被二舅母王夫人拉着说了半日闲话。
晚间便有贾母派人来传晚饭。
王夫人携着黛玉由后廊往西，路上细细地叮嘱道：“迎春姊妹你今儿都已见过，这三个性情都是极好的，日后一同认字学针线，想必都能相处得过。此外我还有一个儿子，只今日去了庙里还愿，待晚间你见了便知端倪。”
林黛玉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而诞的那位表哥？”
“正是。”
王夫人牵着黛玉的手，点头笑道：“那些外人不知底细，都说他是谦而知礼，岂知他内里是个没品性的，素来最喜在女孩堆里厮混，因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姊妹们竟都肯惯着他来，倘若你见到这孽胎，只休要理会他便是。”
黛玉忙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她们已到了贾母的院子。
两人走进了后房门，早有下人在此等候，于是安设桌椅，依次序落了座，随后王熙凤安箸，王夫人亲自进羹，在外间伺候的丫环虽多，却安静得不闻一声咳嗽。
寂然饭毕。
王夫人等贾母用过饭后，便和王熙凤一同告退了，探春姊妹则留了下来，和黛玉说了几句闲话，此时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响，进来一个俏丽丫环笑着道：“宝二爷回来了！”
那丫环的话音刚落，贾宝玉已挑帘进来。
“孙儿见过老祖宗。”
宝玉头戴一顶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金百碟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官绦，脖间悬着金螭璎珞，还衬着块无瑕美玉，再细看其形容，只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感。
黛玉定睛一看，心中暗吃一惊。
这人竟似曾相识！
宝玉既请了安，贾母便命道：“还不去见过你娘。”
宝玉含笑道：“方才我在廊下遇见母亲了，叫我不必再特意过去请安。都说今儿有位远客要来，不知可曾到了府上没有？”
贾母便笑道：“这便是你林姑妈的女儿，还不赶紧过来见礼。”
贾宝玉抬眼便望向林黛玉。
很多年前他就已等待着此次相逢，而眼前所见让他不由得心腔一窒，犹如置身于杏花烟雨的水墨江南，品读着一幅既风雅且寂寥的画卷。
待到细看形容时，更显得与众不同。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面容怯弱不胜，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天然一段风流。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楚楚而可怜！
贾宝玉只觉得心里莫名地一痛，仿佛某个柔软的角落正在塌陷，恨不能立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为她挡下将来所有的刀剑和风雨。
让她永远都不再流泪！
贾宝玉在现世时就曾通读红楼梦，对书中人物的命运俱是了若指掌，林黛玉纵然有着白雪般高洁的品性，到头来依然是泪尽而逝的凄凉结局。
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故事的结局他早已知晓，但绝不愿接受这种悲剧，而经过这些年的默默耕耘，手里总算已攒有几张底牌，现在林妹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自然要护得她一生一世的周全。
方不负这一场红楼秋梦！
“这孩子发什么癔症呢？哪有上来就盯着妹妹发愣的。”贾母将手一拍，佯怒道：“日后自有你们相处的时日，还不赶紧跟你林妹妹赔罪？”
“老祖宗说的是。”
贾宝玉收回目光，回过神笑道：“只是见到个神仙似的妹妹，孙儿哪有毫不失态的道理？”
“只这一句便已现了原形。”
贾母忍不住笑道：“可见平日是个油嘴滑舌的，惯会用这些话来搪塞女儿家，难为你在你爹面前装得乖觉，否则还不教他打折你的腿。”
贾宝玉洒然一笑。
既然已成为这故事的主角，那就由自己来重写剧本吧。
就从宝黛初见开始！
“虽然不曾见过林妹妹，但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可见这是前世命里的缘分，今儿倒不如认作久别重逢。”贾宝玉走近林黛玉面前，细细地打量道：“不知妹妹可曾读书？”
林黛玉低眉道：“只上过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妹妹必是在哄我。”
贾宝玉目光一转，抚掌笑道：“若非饱经诗书文章的熏陶，岂能养出这般脱俗的气度？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林妹妹怕是藏不了拙的。”
林黛玉抿唇不语。
贾宝玉见她不答，只得含笑问道：“敢问妹妹的尊名是哪两个字？”
“黛玉。”
“妹妹既来到贾府，就只管安心住下，姐妹们性子都好，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管跟琏二嫂知会一声。”贾宝玉细细叮嘱一番，忽而回首问道：“林妹妹的住处是如何安排的？”
“偏你想得周到。”
贾母笑道：“我只打算将你挪出来，同我住在套间暖阁里，把你林妹妹暂且安置在碧纱橱里，好歹先过了残冬，等早春再与她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排便罢。”
贾宝玉道：“我就在碧纱橱外间床上睡吧，何必非要出来折腾老祖宗？”
“那就随你罢。”
贾母想了一想，还是叮嘱道：“我看你这目光灼灼的模样，就知你见着妹妹心里热乎，但今晚可不准尽情胡闹，别忘记你明早还有功课。”
贾宝玉不由笑道：“孙儿何曾耽误过正事？”
“那便好。”
第一百八十章 初来乍到
外面虽是无星无月，屋里倒是灯火明亮。
热闹而不喧哗。
贾母接着闲聊了几句，便觉得精神有些困顿，问过此刻的时辰后，随即挥一挥手，有些倦怠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罢。”
“老祖宗也早些安歇吧。”
贾宝玉转身看向林黛玉，含笑说道：“林妹妹既是初次进府，想必还不知府上格局，今日且跟着我一同去吧，日后我再慢慢与你分说。”
林黛玉低声道：“谢谢宝哥哥。”
贾宝玉遂领着林黛玉来到碧纱橱，身后则跟着一整群的丫环婆子们。
到夜深时方才各自散去。
王熙凤作为荣国府事实上的管家，早已派人送来花帐和锦被等物。林黛玉带来的王嬷嬷陪侍在橱内，还有一个贾母给她的丫环鹦哥服侍。
贾宝玉的丫环袭人则陪侍在外间床上。
袭人服侍过贾宝玉后，见里间一直不曾熄灯，便轻轻地揭帘进来，悄声笑问道：“姑娘怎么还不见歇息？莫不是还有些认床罢？”
林黛玉忙让道：“姐姐请坐。”
袭人在床沿一坐，见林黛玉脸有泪痕，连忙问道：“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在淌眼抹泪呢？”
“林姑娘想家呢。”
鹦哥笑道：“姑娘初来乍到的，这倒是人之常情，我好容易才劝好的，现下正准备安歇呢，偏袭人姐姐你事多，非要进来探看一遭。”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袭人抿嘴一笑，道：“林姑娘只管放宽心罢，府里新奇好顽的多着呢，别的且撂下不说，单就外面坐着的宝二爷，就是个最会解闷逗乐的，往后尽有的是热闹可瞧呢。”
林黛玉便道：“我看外间的烛火未熄，莫非宝哥哥还不曾睡？”
“还没呢。”
袭人摇一摇头，轻声道：“现下还在外间桌上练字呢，说早睡那都是哄老太太的，我们这些丫环都劝过他，只是这二爷骨子里执拗，无论寒冬酷暑，夜夜都要温书。”
林黛玉便叹道：“他何以用功至此？”
“谁说不是呢。”
贾宝玉写满一幅字，站起身活动着筋骨，不知不觉间已信步来到帘子前，听见里面的姑娘们正在谈论自己，心头不禁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些只存在于书里的可爱姑娘们，现在却和自己只有一道珠帘的距离。
而且都是如此的真切鲜活！
他想着眼前仙子般的林黛玉，还有那圆润如珠玉的薛宝钗，缱倦缠绵的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姹紫嫣红？
他不由得满心期待！
漫长的夜晚随着思绪散尽，而黎明的钟鼓已悄然响起。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袭人一早便起床服侍贾宝玉洗漱，穿戴完毕后先用过备好的早膳，他就得准时到业师那里做功课，一出门就见小厮茗烟正候在外面，笔砚书具等物都已准备得很妥当。
贾宝玉颔首道：“走吧。”
茗烟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闲聊着近日听来的都中趣闻，因他自小就跟着贾宝玉做伴当，主仆间的相处倒是很轻松随意。
待转过一道回廊后，迎面却跑来一个人影。
贾宝玉下意识地抽身避开，而茗烟却是被撞了个满怀，他方才侃天说地正吹得起劲，结果一转身就撞得眼冒金星，将带着的书籍文具散落一地，忍不住跳起来就骂：“哪个没长眼的杂碎……环，环哥儿？”
他才看清撞倒自己的正是主子的兄弟贾环。
贾政作为贾母最疼爱的二儿子，膝下就只有贾宝玉和贾环二子，但是贾宝玉是正妻王夫人所出，而贾环却只是赵姨娘生的庶子，因而在贾府的地位可谓天差地别。
这种差别引发的是无可调和的矛盾。
贾宝玉早知贾环母子对自己心存恨意，那赵姨娘更是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以便将儿子推上荣国府继承者的宝座，贾环虽然不曾将利益盘算得这般仔细，但同样对他有着近乎畸形的仇视怨愤。
只是一直隐忍着不敢发作。
贾宝玉对这些倒没怎么在意，横竖就只当自己没这个兄弟，见茗烟正收拾地上的东西，便冷眼看向瑟缩着的贾环：“一清早便慌慌张张做什么去？”
贾环低着头道：“我和几个哥儿约了出府去顽。”
“那你倒是心热得很。”
贾宝玉冷笑道：“真难为你能起这么早，不说去私塾听先生讲课，一心一意只惦记着玩乐，父亲明日便要考校功课，看来你已是胸有成竹啊。”
“横竖我是比不过二哥你的。”
贾环抬起头，硬声道：“您才是满府上下的心头肉，将来必然是要为官做宰的，我们这些无才无德的弟兄，哪有资格和二哥比个高低？……反正老爷从来没有指望过我！”
“因此你便想自暴自弃？”
贾宝玉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满，觉得长辈们看轻你，但人只有学会自重，才会得到别人看重，脸面是自己挣的，没人能拦得了你，倘若你肯读书求上进，还有谁敢糟践你不成？”
贾环咬牙不语。
“我的这些言语，你可听可不听，横竖咱两不是亲兄弟，我可没能耐辖制着你。”贾宝玉冷冷一笑，道：“你只需记着我一句话，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贾环咬着牙道：“二哥教训得是。”
“你去吧。”
贾宝玉见他满怀不忿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反正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贾环，自然没心思再对他循循善诱，只得挥一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贾环便一溜烟地向东而去。
待走到贾宝玉看不见的角落，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一望，稚嫩的脸上满是桀骜的表情，跺着脚发狠道：“早晚有一日你落在我的手心里，到时再让你领教一回爷的厉害！”
贾宝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他照例做完了今日的晨课，得了几句越发精进的夸赞，业师看过他写的几篇策论，不禁满意地点头赞道：“果然是天上星宿下凡的，这几篇文章火候都很不错，只要再好生磨砺两年，想必足以下场应试罢！”
贾宝玉恭谨道：“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难得你这孩子天资纵横，但从未有恃才傲物的恶习。”业师感叹一回，回过神道：“趁着现下时间还早，咱们不妨再下点苦功，你先看这一篇文章，于破题处还是稍有瑕疵，依为师的意思，不如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