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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和离

    厢竹和青玉在孟致沛揪住姜零染的时候便去掰他的手,却是白费力气,他的手像是钢铸铁塑。再看姜零染脸色青白,有出气没进气,更是吓得哭喊:“侯爷,快放开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要被你掐死了!”

    门外众人见状都提起了心,这混蛋孟致沛不会真的下死手吧?!

    文叔忍着提刀砍了孟致沛的心,咬牙一脚踹在他身上。

    孟致沛吃痛之下松了手,姜零染却无力站立,像只破败了的风筝,眼看要跌落在地,青玉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住了。

    打架的,拉架的,拦着侯府拉架小厮的姜家小厮,门窗外看戏的...姜零染冷眼看着自己搭起的戏台,道:“孟致沛,我要与你和离!”

    不痛无怒,毫无情绪的一句淡语,却夹杂着难以言明的痛苦悲凉,成功的压下了房间内的一切躁动。

    孟致沛被文叔压在地上殴打,他一边躲着砸下来的拳头一边喊着小厮快把文叔拉走,混乱中听到姜零染的话,怔住了。

    文叔心中恨意滔滔,这会儿杀了孟致沛都不能解恨,一拳一脚从拉架小厮的腿下腋下击出去打在孟致沛脸上身上,听闻这话,惊了。

    众小厮,装晕的郑清仪,厢竹青玉,以及门窗外几十号人,全都惊了。

    整个三楼,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好半晌,孟致沛才从空白的脑子里找出了些与冷静勉强沾边的情绪,拧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姜零染,嘴唇张开又合,片刻难以置信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没听错吧?姜零染要与他和离?她疯了不成!

    冷绝悲怆的眼神在孟致沛脸上逗留一息,将他的震惊,错愕,可笑,还有一丝丝轻蔑看在眼底。姜零染道:“我等着侯爷的和离书!”说完扶着厢竹的手往外走。

    房门打开,门外拥堵着好似石化了般的看客顿如潮水般散开,留出一条路供姜零染走。

    冷傲惨白的容颜,勉力挺直的脊背以及裙裾下拖着的长长血迹,都让众人由心痛惜这女子所经历的,若她早知今日是这般结局,可还会不管不顾的前来救人呢?

    【不会的!】若早知这局会赔上毅儿,姜零染是万万不会做的,她后悔了。

    文叔坐在车辕上抹着泪,快速的甩着马鞭往姜家赶。车厢里,姜零染面色枯槁,闭目仰倒在引枕上,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落入鬓角,下身的血迹已经将衣服浸湿,身旁是厢竹和青玉低低的抽噎。

    青玉小心掀开搭在姜零染身上的狐裘小毯,看了一眼,眼泪流的更凶,问厢竹:“是不是要先去医馆啊?这再不止血,会不会...。”死字她没敢说。厢竹明白她的意思,正要让文叔改道,就近看医,却听姜零染开了口:“回姜家!”

    厢竹知道出了这种事情要找娘家撑腰做主,可事急从权:“您还在流血,还是先看诊吧,身体要紧啊。”

    “...死不了。”姜零染睁开了眼睛,眸光暗淡,气息幽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靡脆弱:“我这副样子不便见生人,还是用家中的大夫吧。”

    厢竹明白了,姜零染这样的情况确实是自家的大夫更加值得信赖,便也不再劝,只是催促文叔再赶快点。

    离开平肃侯府时,姜零染满以为她能保住毅儿了,可现在她才明白,就算她逆天改命的回来了,可若她稍有懈怠,命运的轨迹仍然会将她推向不亚于前世那般糟糕悲惨的结局中去。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

    青玉和厢竹看姜零染目光虚空的出神,眼角干了又湿,想到她对孩子的期盼以及对孟致沛的深情,嘴边那些劝慰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车厢外传来文叔的声音:“姑娘安心休养,这件事情孟家不给个妥善的说法,我拧了姓孟那小子的头!”

    厢竹看姜零染神色无甚波动,明显是没将文叔的话听进心里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搓了搓,温声道:“文叔早早的就打发小厮回府报信了,这会儿家里人一定都在等您回去,姑娘放心,没人能欺负咱们。”

    姜零染没言语。

    她从没奢望过让姜家大房去给她讨公道,于他们而言,孩子至多是她在侯府站稳脚跟的锦上添花之物。

    小产而已,怎值得他们与侯府闹掰?

    论及冷血程度,他们绝不亚于平肃侯府。

    自从父母相继辞世,姜家二房的产业并入大房后,他们兄妹二人在姜家便是碍手碍脚的存在。

    兄长在父亲辞世后,获皇上恩赏四品建威将军头衔,十五岁便领职去了阳南关任军中副将,而她嫁入平肃侯府,这两件事情更是让大伯母眼红嫉妒,甚至一度觉得她的这桩婚事原本该属于三姐姐姜婉瑜,因为姜婉瑜比她大一岁,家中说亲也该是为长的先说亲,是她夺了姜婉瑜的姻缘。

    所以本就淡薄的情分在她出嫁后更是不剩几分。

    大伯父虽不似大伯母眼光短浅,但在他眼里,她也只是一枚维系着与平肃侯府姻亲的棋子罢了。若这棋子走入末路,依着大伯父趋利避害精于算计的性格,必是要弃了的。

    而她的亲祖母,在她前世生下毅儿,彻底失宠于孟致沛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送了大房庶出五妹姜诗韵给孟致沛做妾,说姜家与平肃侯府的关系不能因她一人的失误断了。

    她愤怒痛心之下将人送了回去,打那以后,她与姜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冷了,孤立寡与,所以孟致沛才敢在京城肆无忌惮的算计兄长。

    而姜家在兄长出事后,第一时间不是查清真相,而是撇清自身,吞下二房产业。

    何其凉薄啊。

    这边,遵了文叔吩咐回姜家报信的小厮被侍女引到了花厅。

    当年姜浮杭的死讯传回京城后,姜老夫人大病了一场,精气神大不如前,姜家长媳郑明蕴就趁机夺了掌家权。

    花厅里,郑明蕴身着秋香色妆花缎通袖上衫,下着深棕色马面裙,端坐在主位。

    她值而立之年,柳叶眉,吊梢眼,削腮薄唇,笑着时还有几分温和,一旦脸上没了笑,就给人刻薄严峻的感觉。

第十七章 姜家

    小厮在郑明蕴不怒自威的神情下,有些忐忑的将姜零染被倚香阁妓子算计,孟致沛和姜零染在倚香阁发生争执,孟致沛为了维护妓子将姜零染踹的小产,姜零染伤心愤怒之下提出和离的经过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郑明蕴听完怔了怔,有些怀疑这比戏文还精彩的消息的真实性,看着缩跪在地上的小厮,她难以置信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莫不是在诓骗我?”

    小厮原也是姜家大房的家生子,后被郑明蕴点了名去给姜零染做陪房,但他的爹娘兄弟都在郑明蕴手里捏着,他在郑明蕴面前回话比在姜零染面前回话还要小心百倍,怎敢说谎。

    看郑明蕴质疑,忙道:“小的字字属实,不敢欺瞒夫人。侯夫人的马车马上就到府门口,夫人一问便知。”

    郑明蕴也是太过惊讶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些个陪房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虽不能保证下半辈子都忠诚于她,但此时姜零染刚嫁过去三个月,这些人还不敢生出什么异心,自然也是不敢诓骗于她的。

    回想小厮所禀的,郑明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真是无用,一个侯府嫡妻竟还比不过个妓子!”

    丫鬟蔓苳看郑明蕴不顾场合的幸灾乐祸起来,唯恐传出大房苛待二房兄妹的闲言碎语,忙冲小厮挥了挥手。

    小厮恭敬的磕了个头,束手退了下去。

    屏风后一声悠扬轻笑,郑明蕴闻声望了过去,就看一个身着藕荷色对襟长裙,杏眼琼鼻,仪态端庄的女子步履优雅的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郑明蕴嫁入姜家后,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嫡长子姜钰,嫡三子姜禄,嫡女行三,名唤姜婉瑜——正是眼前这位了。

    大房还有四个庶出的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妾室王氏所出,惧幼年夭折了,另有桃姨娘和宋姨娘生的两个庶女,五姑娘姜诗韵,六姑娘姜晚凝,因不得郑明蕴眼缘,所以鲜少在府中走动。

    二房只有两个孩子,行二的姜霁,行四的姜零染。

    姜婉瑜瞥了眼小厮的背影,掩唇讥讽笑道:“心比天高的人总是会忘记,登高必跌重!”

    郑明蕴笑着冲女儿招手。

    姜婉瑜上前依偎在郑明蕴身边,笑道:“刚刚那小厮的话,女儿都听到了,可真是老天有眼,她夺了我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郑明蕴轻拍了拍姜婉瑜的手背:“我的儿,你可解恨了?”

    “当然解恨!”姜婉瑜下巴一扬,杏眼中几分畅快流露出来:“且不论姜零染的丧子之痛,就单说她在花楼里被孟致沛打了一顿,这都是名门望族里的头一份,这么丢脸掉份的事情,她一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我怎能不高兴。”

    郑明蕴听完女儿的分析,脸上笑意更浓了。

    高妈妈看母女二人只顾开心,忘了姜零染马上就到府门口的事情,上前提醒道:“夫人,现在怎么办?通知大夫候着吗?”小产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那是会危急性命的。

    郑明蕴冷哼道:“婉瑜马上就要成亲,这个节骨眼上府里怎能见血光?”二房这两个崽子都是属狼的,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大房吃喝拉撒这么多年,却一丁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姜霁四品将军头衔,舒舒坦坦的军中做副将,可她的钰儿到现在也没个实职!他却也不想着举荐,实在没良心。

    还有姜零染这个贱坯子,平日里装出一副温顺好拿捏的包子样,谁知是咬人的狗不叫,竟连婉瑜的婚事都敢抢,也不瞧瞧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担不担得起平肃侯夫人的名头!

    现如今挨了打,受了委屈欺负想起要依靠他们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高妈妈立刻就明白了郑明蕴的意思,拧眉踌躇道:“可老夫人哪里...。”虽然姜浮杭夫妇死了后,老夫人越来越看重大房的孩子与意见,但二房早已经与大房并在了一起,一个府门出入,荣辱都是一起共担的,如今姜家人在外面受了欺负,老夫人这么看重府邸颜面的人,岂会坐视不理?

    若郑明蕴今时瞒着老夫人行事,事后老夫人知晓而发怒,岂不又是家宅不宁?

    姜婉瑜不以为意,轻哼道:“祖母最后不还是要听母亲的。”

    高妈妈脸色微变,觑了眼郑明蕴,忙又垂下了头。

    蔓苳等人皆是屏息垂首,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休要胡说!”郑明蕴轻斥:“咱们姜家上下最看重的便是孝字,府中唯老夫人最尊贵。”

    姜婉瑜觉得郑明蕴就是胆子太小,言谈举止总是畏畏缩缩,全没有一个掌家人的气势!

    现如今在自己的地盘说句话都要遮遮掩掩,多憋屈。

    冷眼扫视厅里的人:“今日的话若传出去半个字,你们就都别想活了!”

    花厅里响起了低低的抽气声,蔓苳为首,个个变了脸色,噗通通的跪了一地。

    “姑娘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姜婉瑜很满意这个结果,但...她看向郑明蕴身边站着的高妈妈,眸带蔑视,轻哼道:“高妈妈,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高妈妈是看着郑明蕴长大的,郑明蕴对她比奶娘还要亲,这么些年她在府里也算是半个体面主子,而此时姜婉瑜的问话明显是将她与蔓苳等人等量齐观了。

    “姑娘说的是。”高妈妈说话间弯膝就要跪下,却被郑明蕴托住了手。

    郑明蕴带着安抚意味的在高妈妈的手背上拍了拍:“小孩子胡闹,妈妈别放在心上。”说着神色愠怒的瞪了眼姜婉瑜。

    姜婉瑜就是瞧不上高妈妈总一副倚老卖老的“主子”做派,所以给她点小难堪罢了,对上郑明蕴的眼神,姜婉瑜弯唇一笑道:“女儿这不是倚仗高妈妈,所以才问一问的嘛。我又没让她老人家下跪。”

    高妈妈嘴角抽动着扯了个僵硬的笑。

    自己的女儿岂有不知的!郑明蕴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声训诫道:“你这蛮性子需改一改了,不然嫁入元诚伯府可怎么了得!”

第十八章 糟践

    姜婉瑜眉头一挑,神色倨傲道:“我嫁的可是元诚伯世子,今后我就是世子夫人了,谁敢让我不痛快?”

    郑明蕴很满意世子夫人这个头衔,闻言面上笑意深了几分,爱怜的摸了摸姜婉瑜的头,声音更加的温和:“好了好了,别胡闹了,去玩吧。”

    姜婉瑜知道郑明蕴要处理姜零染的事情,也不多做逗留,起身离开了。

    郑明蕴看了眼犹跪着的人,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姜家府门前,青玉将帘子挑开一条细缝,看清了府门前的情况,扭头告诉姜零染:“夫人身边的高妈妈同几个管事妈妈候着呢。”

    厢竹听了问道:“大夫人呢?”姜零染遇到这种事情回娘家,若大夫人接在门前嘘寒问暖,那姜零染以后在平肃侯府里也能硬气些,若大夫人只遣了个妈妈来接,到底差点意思,恐怕就算这件事情过去,以后老侯夫人和侯爷也会轻看姜零染,觉得她是个没娘家撑腰,可以随意欺负的人。

    青玉抿唇摇头。

    厢竹脸色有些发白,却唯恐姜零染的心情雪上加霜,忙宽慰道:“姑娘别多想,大夫人许是在忙活三姑娘出嫁的事情。”因小一岁的姜零染先出嫁,大夫人就十分的着急,所以姜婉瑜与元诚伯世子的婚事从纳采到婚期统共也没两个月,时间上很是仓促,忙的顾不上姜零染也是有可能的。

    姜零染心中并无波动。

    她明白,就算没有姜婉瑜的婚事,郑明蕴也是不屑来接她入府的。

    一个窃喜她遭难的人,怎么会特意帮她撑面子呢?

    其实决定回姜家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可她不会再如前世那般逆来顺受了。

    她和离归家,若无意外就要在姜家度过后半生,寄人篱下的日子前世她已经过够了,郑明蕴和老夫人的自私虚伪她也看够了。

    这一世,她不仅要脱离平肃侯府,揭露孟致沛的真面目,她还要脱离出姜家大房,撕开他们伪善的面孔。

    她要过属于自己的舒坦日子!

    马车停稳,高妈妈带着人围上前去,屈膝福礼,口里唤着“侯夫人”。

    车帘从内掀开,厢竹露出了脸,问高妈妈道:“高妈妈,府里的大夫可准备好了?我们姑娘现在急需止血。”如今的情况已是顾不上面子问题了,只求姜零染能性命无忧。

    车厢里燃了小炭炉,热气一蒸,血腥味更加的浓郁,这一掀帘味道就跑了出来,高妈妈离得近,闻了一满鼻子,心有嫌恶。

    真真是倒霉,摊上这么晦气的差事!高妈妈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显分毫,从掀开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了歪靠在引枕上面色苍白的姜零染,顿时面生悲切,沾了沾眼角,哀声道:“我可怜的侯夫人...这阖府上下都道您是极有福气的人儿,您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说完哀痛呜咽,无泪抽噎。

    跟在高妈妈身后的几个婆子惧是垂首抹泪。

    帘子掀开,冷冽的风顿时钻进了车厢里,青玉唯恐姜零染见了冷风,落下病根,忙把狐裘小毯盖得严实。

    小月子里的女人最是忌讳见冷风的。厢竹暗骂自己粗心,迅速钻出了车厢并将帘子放好,又看高妈妈几人只顾哭,却一点儿答话的意思都没有,皱眉急道:“高妈妈,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啊,我们姑娘急需止血,大夫可准备好了?”

    高妈妈擦泪的动作顿了顿,眼珠转了几转,冲着垂下的车帘福了一礼,道:“是这样的侯夫人。咱们家三姑娘与元诚伯世子的婚事就在这个月十六。侯夫人您也知道,元诚伯世子他身子骨弱,此前伯府特意交代说,成亲前的这段日子里,两府里切记见血光,谨防冲撞了。”

    说完这些,高妈妈适时闭了嘴。

    依着姜零染和软又善解人意的性子,听闻了她的话必然会心生歉疚,自寻去处。届时她再出口相劝,轻轻松松就能把人送去郑明蕴所吩咐的地方。

    只是她屏息等了片刻,车厢里也未有回应。

    周遭气息静谧,唯有冷风不止,跟随高妈妈而来的婆子在这种氛围下维持不下去干巴巴的哭嚎,皆收了声儿,眼珠儿不安的往厢竹身上瞄,无意间对上她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转开。

    厢竹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一双手捏的死紧,她们这意思是说姜零染身上带煞,所以不能入府!

    哈!好刁钻的理由!

    若今日姜零染执意入府,那就是见不得元诚伯世子和姜婉瑜婚姻圆满,婚后若他们有一丁点的不好,那就是姜零染今日攒下的罪孽!

    高妈妈没等到回应,有些焦灼。瞥见厢竹的模样,又熄了与之交谈的心思。

    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掀车帘,可指尖刚挨着车帘布,一侧忽然横出一根马鞭,压着她的手腕挡住了她余下的动作,高妈妈顺着马鞭一看,却是满脸寒意的文叔。

    高妈妈心生不悦,其实姜零染本人十分好应付,只消在她面前哭诉几句,所求的事儿就成了。可她身边一个主内的厢竹,一个主外的文叔,却都是硬茬子,扎手的很。

    现如今这二人一左一右,宛如门神似的守着马车,还真不好下手!

    厢竹压着怒气道:“高妈妈这是要做什么?”

    高妈妈自知行为不合规矩,讪讪陪笑道:“婆子我是担心侯夫人的身子,情急之下才莽撞了。”

    厢竹脸上更冷:“妈妈既然知道我们姑娘的情况拖不得,却为何还要在此拦下马车阻止通行?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姑娘血尽而亡吗?还是说这姜家只是大房的姜家,只有三姑娘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需你们小心谨慎的呵护着,而我们姑娘的死活却都是无须在意的?!”

    高妈妈脸色巨变,惶惶的看了眼车帘的方向,里面依旧是静寂无声。

    想到素常里姜零染任人捏圆揉扁的性子,不免又放下了心。

    主子不撑事,一个丫鬟还能翻天不成?!

    高妈妈面上挂着不屑,撇嘴道:“厢竹姑娘好利的一张嘴,听听这番话,将这一府的人都说成什么妖魔鬼怪?不知情的人还当是夫人不亲侯夫人,只盼她不好呢!”

    哼了声,轻慢着又道:“厢竹姑娘有恃无恐的什么都敢说,婆子我却不敢认下,拼着得罪人也要为夫人抱一句不平。”

    这是说她仗着姜零染的势,故意的抹黑郑明蕴?!厢竹气的胸口疼,一肚子的话想与高妈妈争辩,但她明白,高妈妈是郑明蕴的心腹,所说的话也一定是郑明蕴的授意。

    而姜零染已与孟致沛闹至僵局,万不可再同郑明蕴有摩擦。她刚刚愤慨焦灼之下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他日怕又会让姜零染在郑明蕴面前受冷语。

    想起姜零染多年隐忍求全,到今时却连一个婆子都敢顶着门的糟践,厢竹咽下的这口恶气只觉剌的嗓子疼,眼泪也不争气的要冒出来。

    “这都是怎么了,话赶话说的怎么就燥了起来?”高妈妈身后一婆子眼看局面僵持,忙打起圆场,托大似的拍了拍高妈妈的手臂:“阖府上下谁不知咱们夫人心慈人善,素来将侯夫人看的比三姑娘还要重?”说着看高妈妈面色缓和,又冲着厢竹道:“厢竹姑娘误会了,其实咱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侯夫人引路。”

第十九章 离开

    厢竹听着这话,莫名生出几分怪异感:“引路?”自家的路谁不认识,还用引?

    高妈妈明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最重要,这作死的贱蹄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遂点头道:“侯夫人也知道,咱们家非常在意与元诚伯府的婚事,他们家的交代自然是不能忽视的,所以老夫人与夫人就想了个两全之法,先委屈侯夫人去西苑住些日子,待到三姑娘出嫁,侯夫人再回府。”

    既然姜零染不接茬,她也不与她耗,直接说出来,她遵也待遵,不遵也待遵!

    “西苑?”厢竹一听就怒了:“说的好听,不就是客院吗!”

    姜家二房没了以后,姜家便失了显赫光耀,登门访客寥寥无几,客院一时就像是没了存在的必要。

    这几年郑明蕴更是鲜少拨银修葺,前年大雪压塌了后院的几间屋子,郑明蕴知道了后直接把后院圈了出来,卖给了商行。

    没塌的前院也因疏于修缮变得岌岌可危。

    而这些年,客院住的大都是上门打秋风的远亲,身份低的客人,南来北往铺子上的掌柜,就连田庄上的庄头有时来了没赶得及回去也会在客院住上一晚。

    说是西苑,实则只是一处两进院子里光秃秃的几间逼仄不洁的厢房而已。

    姜零染如何能去住?!

    高妈妈听着厢竹这腔调,掀着眼皮夹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厢竹姑娘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侯夫人身子金贵,若是被你这嗓子给惊着了,你有几条命赔!”

    饶是厢竹明白遇事需退步,可这会子也是无路可退了!捏拳冷笑道:“高妈妈既明白这些,就不该说出刚刚的那番话!”

    高妈妈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怎么说话,脸上怎能好看?张口就要训斥,就看垂着的车帘自内掀开了。

    高妈妈心中一喜,这下文叔可怪不得她了!夺步上前,手巴着车辕,脑袋就伸进了车厢里,还不待开口,就正正对上了一双寒潭深井般的眼睛,冷而锋锐。

    一股子凉意从尾椎骨爬上了脊椎,到达头皮,轰然一麻,高妈妈打了个寒颤,顿生怯意,伸进车厢里的脑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脚下轻退,站到了一个规矩的位置上。

    心下腹诽:姜零染何时有这般凛人的气势,莫非以前的温和都是装出来的?

    姜零染的目光依次在高妈妈等人身上扫过,看的她们个个恭谨的垂下首,她却只觉讽刺。

    身上越来越冷,她知道这个时候与这些传话筒磨时间是不理智的。

    轻唤道:“文叔。”

    “在。”文叔束手听吩咐。

    “你即刻进府,去见过祖母与大伯母,问一问,高妈妈说的可是她们的意思。”

    文叔早就忍不下去了,闻言颔首,绕过马车直奔大门。

    高妈妈一看就急了,喊道:“快拦住他!”她是郑明蕴的心腹,代表着郑明蕴而来,所传达的自然就是郑明蕴的意思,姜零染在这府里十几年怎会不明白?这会子让文叔进府,说是向老夫人与夫人求证,实则是问老夫人一人罢了!

    若是以这种形式闹到老夫人面前,郑明蕴绝讨不到好儿!哼,侯门夫人做了几日就敢给郑明蕴下阴招,使绊子了?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只听高妈妈话音一落,门房立刻蹿出来七八个青衣小厮,排排站的堵住了大门,文叔看着,眉目泛冷,单手压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众小厮一看文叔此举皆是腿肚儿打颤,这府里谁不知道文叔功夫好,这刀若是出了鞘,别说他们,再来一倍的兄弟也是拦不住的!

    厢竹看到此,恨声道:“高妈妈真的能承受得住阻拦我们入府的后果吗?”

    高妈妈没理会厢竹的叫嚣,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姜零染,面上是道不出委屈与为难:“侯夫人一定要这么闹吗?您就一点不担心老夫人生气,夫人伤心,三姑娘难过?”

    厢竹气极反笑,倒都成了姜零染的错了!“高妈妈您使了这一出又一出,反倒怪我们姑娘闹?”说着上前一步挤走高妈妈,与车厢里的姜零染道:“姑娘,那客院千万住不得!如今哪里可是府中男客下榻之处,且又与主院相距甚远,独门独院,您这一脚踏进去,他日就是长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一个女儿家的清誉何其重要?!郑明蕴让姜零染去客院,这与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有何区别?

    姜零染听完未语,苍白的脸上淡漠依旧,眸光冷沉的看着高妈妈。

    高妈妈有些怯于对上姜零染的眼睛,轻咳一声道:“厢竹姑娘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些。那西苑虽未与主院连在一起,但到底都是姜家的宅子,怎么就住不得了?再者,夫人听说侯夫人回来,立刻就派了十几人去打扫收拾,如今已是万事妥帖。侯夫人万不能因听信了厢竹姑娘的话,而误会了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一番辩解,却只是说西苑是姜家宅子、郑明蕴已吩咐、下人已辛苦打扫,却只口不提只住男客的这个事实。

    青玉已是气的落泪,闻言道:“既像高妈妈说的这般好,怎的不见你去请三姑娘住?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她冲撞了什么!”

    高妈妈没想到青玉这个缺心眼会说出这句话,登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道:“你刚刚说,这是祖母与大伯母的意思?”

    高妈妈以为姜零染有了松动,闻言压下心中窃喜,忙不跌的点头:“是啊,老夫人和夫人总不会害您的。”

    姜零染疲倦的闭了闭眼,叹息道:“咱们走吧!”

    厢竹一怔,旋即点头,撑手一跳就上了马车,又冲文叔一招手:“姑娘说走!”

    眼下情况看来,郑明蕴是铁了心的要拦姜零染进府了,换做往常,她们或许还可另想办法,但如今姜零染的身子可拖不得!

    文叔脚下一转,折身回来,驾车就走。

    高妈妈只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马车已驶出一箭地。

    她迷懵的呆站了会儿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拔脚就追了上去,自然是追不上的,气喘吁吁的站住了脚,一拍大腿道:“糟了,糟了,这下马威没使好,反被将了一军!”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若被外人得知郑明蕴逼的亲侄女有家不能回,那姜家大房在京城里可是没脸见人了!

    眼瞅着马车一拐弯没了影儿,高妈妈不敢再停留,转身直奔府里报信儿去了。

第二十章 告状

    郑明蕴听完高妈妈的禀报,却不以为意。

    “倒还有些脑子。”明白这个时候与她针锋相对不明智,调治身子骨才最是重要。

    高妈妈抹了抹头上的汗,躬身小心道:“夫人,她就这么在府门口走了,会不会给咱们带来什么麻烦?毕竟人言最是可畏的!”她太了解郑明蕴了,若这件事情最后真的出了岔子,郑明蕴为了自保,绝对会把责任栽到她的头上。

    她可不想成为替罪羊!

    郑明蕴闻言冷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带足了轻贱意味的轻哼:“她没了父母,姜霁也远在边关,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个没有倚仗的人,所以成亲次日老侯夫人才敢用那番话羞辱她,平肃侯今日敢为了一个妓子就把她打的小产也是这个原因。姜零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族的支持,她就算知道我存心刁难,也绝不敢说出去,反而会竭力把事情掩盖下来。”

    高妈妈皱眉不解:“若是这样,她就该死皮赖脸的留下来,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她走是她拉不下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罢了!”郑明蕴冷讽道:“在外面连个玩物都不如,回到自家门口倒摆起侯夫人的款儿了,谁惯她?”

    高妈妈听完这番话,心中忧恐不再。

    郑明蕴笑道:“真的小产了?”她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瞧瞧姜零染的倒霉样。

    高妈妈点头:“车厢里尽是血腥味儿,看着也是苍白虚弱的,应是真的小产了。”

    郑明蕴笑了起来,眼睛里是跃跃欲试:“你说,平肃侯会不会真的与她和离?”

    高妈妈想了想:“应该不会。”

    想当初平肃侯一眼就看上了姜零染,任凭老夫人和郑明蕴怎么让姜婉瑜在他面前露脸示好,他都全然不动心。到最后老夫人都妥协了,郑明蕴却还不死心。

    所以从平肃侯上门提亲开始,直拖了两年,郑明蕴看还是不能改变平肃侯的心意,这才百般不愿的嫁了姜零染过去。

    在高妈妈看来,平肃侯是爱重姜零染的,更不用说这才成亲三个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玩归玩,却不太可能为了一个下贱妓子而和离,不然,可不成笑话了?

    郑明蕴一想到姜零染还有机会顶着侯夫人的头衔耀武扬威,心中就憋闷。

    哼笑道:“男人都是劣根性,最是喜新厌旧,平肃侯今日能为了个妓子动手打她,可见是没几分真心,和离那也是早晚的事儿。”

    高妈妈知道郑明蕴在能让姜零染倒霉的事情上一向执着,也不与她争辩,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有道理。”又提醒道:“老夫人哪里咱们是不是去知会一声儿?若等到老夫人自己察觉,再派人来问,可就不好看了。”

    郑明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很快又恢复如常,优雅起身道:“走吧,给老夫人请安去。”

    素芝斋里,姜老夫人身着银灰色绣五福长袄,花白的头发梳的油滑光洁,簪了一支镶宝玉花金钗,她身形瘦弱,精神却极好,站在天井里的老青色水波纹大瓮缸前,从身后丫鬟木香手中的描金瓷碟中捏了块糕在指尖碾碎洒进了瓮缸里,七八尾手掌长短的红锦鲤欢快的游了过来。

    木香探头看了眼,含笑道:“这鱼吃的真好,游的也欢快。送来的时候恹恹的,还说不能活呢。可见咱们这院子里福气足,连鱼住着都能健康长寿。”

    姜老夫人喜欢听这话,笑了起来,道:“等暖和些,找个花匠移些睡荷放进来。”

    木香点头记下。

    丫鬟半夏走过来道:“老夫人,夫人来了,瞧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姜老夫人看着缸内的游鱼,闻言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直将一整块糕全都喂了,这才擦了手往暖阁去。

    郑明蕴等在暖阁里,听见廊下的脚步声儿,立时委屈悲戚的开了嗓。

    姜老夫人听到这腔调,厌恶的皱起了眉。

    半夏悄悄抬眼,瞥见老夫人因生气而紧抿的嘴,唇周已有了细细的皱纹...老夫人终究是老了,而这府里自有年轻的掌家人。想起前几日郑明蕴托她的事情,半夏心中有了计较。

    姜老夫人进了暖阁,不咸不淡的瞥了眼杵着的人:“这又是怎么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上一次,你也不嫌腻!”语气颇重,话也不好听。

    半夏唯恐郑明蕴觉得在她一个小丫鬟面前丢了面子,忙屏息垂首,装聋作哑。

    郑明蕴暗中磨牙。抬头却像是才看到姜老夫人走进来一般,凄凄然道:“儿媳这是委屈。”

    姜老夫人挑眉:“婉瑜的婚事都妥当了,后宅里也干干净净的,你还有什么委屈的?”

    上次郑明蕴来素芝斋哭是为姜婉瑜的婚事和姜冼木要抬妾的事情。

    郑明蕴被姜老夫人的话噎了下,匀了口气才又道:“府里有您坐镇,天大的事情儿媳也不怕的。今日却不是为府里的事情,是四姑娘。”姜零染在姜家姊妹群里行四。

    姜老夫人闻言抬头,两眉间攒起深深的沟壑,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郑明蕴道:“她怎么了!”

    郑明蕴凄楚的压了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伤心道:“二弟和二弟妹没了后,我打心里把四姑娘当成亲闺女,掏心掏肺的疼,对比起来婉瑜都要受些冷落委屈...,可四姑娘心里却未必这般想,儿媳这才觉得委屈难过。”

    姜老夫人看她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却一点没往正题上拐,彻底没了耐心,茶盏往桌上一坉,沉声道:“我问你四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郑明蕴忙道:“今日午后,四姑娘带着人去了西市,将倚香阁里狎妓的平肃侯给揪了出来。平肃侯何等人?打小眼珠子似的宝贝大的,这般丢了脸,怎能不恼?小夫妻当场就起了争执。”

    “四姑娘也是被咱们骄纵坏了,一点儿不知隐忍克制,竟下令文叔打了平肃侯。文叔手重您也是耳闻过的,听小厮说平肃侯被打的口鼻出血,浑身上下没好地方,躺在地上活像是死了一般。”

    “可四姑娘气性大,这还不觉解气,竟亲自动手去打那下贱妓子,谁知她已有了身孕而不自知,这一气一急就见了红,平肃侯心疼孩子又生气丢了脸挨了打,就撂下狠话说要和离。”说着顿了顿,抹泪的间隙快速的梭了眼老夫人,见她脸色青白凝重,已是忍怒,郑明蕴不免得意起来。

    在老夫人的心里,一个姜零染远比不上姜家脸面及与平肃侯的姻亲关系,老夫人听了这番真假参半,避重就轻的话,心里怕是恼极了,日后凭姜零染再怎么告状,也是波及不到她的了。

    “四姑娘糊涂啊,气话也当真,当场就允了那话儿,带着人回来了。”郑明蕴恨铁不成钢道:“这件事情本就是咱们四姑娘理亏,我若是好言好语的哄着人迎进了府里,被平肃侯府知道,岂不觉得咱们和四姑娘一样不明事理?我就做样子似的让高妈妈去斥了她几句,戒她要么回侯府,要么就去客院住。”

    说着似是想到了伤心事,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哽咽道:“我原也是为了她考量,谁知她心思重,以为我是嫌她撵她,当了真不说,还掉头就走。高妈妈急的直追了二里地也没能劝回她。”

第二十一章 说服

    半夏听得心口直跳,这姜零染在府里奶猫儿一样的性子,才当了侯夫人几日,就敢这么张狂无状了?

    老夫人听完,急怒交加,心口梗痛着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了过去。

    半夏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情况,却发现老夫人没了呼吸,她吓得后退一步,惶惧低喃:“老夫人...没了。”

    郑明蕴手脚发软,怔了一息,扑上前就掐住了老夫人的人中,吼道:“还不去请大夫!”

    她现在不能死,不然姜冼木就要丁忧三年,钰儿和婉瑜也要守孝三年不能成亲。

    老虔婆活着没用,死了也不能这么害人!

    半夏早吓得没了三魂七魄,听着郑明蕴的嘶吼,勉强找回了些意识,白着脸应声,跌撞的出了暖阁。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素芝斋乱做一团。

    姜零染离开姜家后去了君安街。

    君安街上的铺子十之七八都是药铺,姜零染自己也有一间陪嫁的药铺在这里,铺子里的孙大夫擅治妇症。

    药铺后院的货房里,厢竹端着药进来,小心的避开脚下堆放的药材,走到墙角的一张床榻前。

    姜零染仰躺在浆洗的泛了白的靛蓝粗布被褥上,气息低弱,面色灰败枯槁,活像一个弥留之人。

    厢竹看着,像是吞了把黄连,苦到了心里。

    小心的喂了药,就看姜零染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厢竹心中一喜,忙凑近了些:“姑娘,可觉得好些?”

    姜零染音色低弱道:“我没事,就是冷的厉害。”说完才发现厢竹只穿了单衣,而她的小袄则盖在了被褥上。

    厢竹忙给她压实了被角,谨防冷风钻进去:“姑娘稍忍耐会儿,青玉去准备火盆了。”

    何止是冷,这屋子是用来储存药材的,浓重的潮冷药味儿熏的人脑仁儿疼,也不知姜零染能不能受得住。

    姜零染攥住了厢竹的手,冰疙瘩一般,她拉着捂在了被褥下。

    手背一暖,厢竹憋了半日的眼泪险些没忍住,她挤了个笑道:“奴婢不冷。”说着就要抽出来,却被姜零染攥的更紧。

    冷冽的寒气冻的人骨头都疼了,她着单衣,怎会不冷?姜零染想起前世今时种种,心中不免酸涩:“跟着我,你们都不得消停。”

    厢竹就怕姜零染多想多思,自己钻牛角尖,忙摇头道:“奴婢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了您这个主子。”

    却是和前世一样的话!姜零染听着,忽然觉得眼下的情况也不算糟糕透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既活着,就要好好活!

    谁也不许糟践他们!

    “告诉青玉别准备火盆了,咱们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去宝山。”

    距城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宝山,宝山山脚下她有一座温泉庄子。

    幼年时她随母亲去宝山踏青,喜欢那山上的景色,母亲便在山脚下给她买了这温泉庄子,庄子上的一干人等也都是母亲在世时亲自选的。

    母亲辞世后,地契便到了她的手中,这些年一直是厢竹和文叔帮忙打理着。

    这庄子算得上是她所有陪嫁里,唯一一个未被大房掌控的。成亲前后,郑明蕴几次暗示想要这庄子。

    前世这庄子她也确实给姜婉瑜做了添妆,而“这一世回门那日”,她也已经允了郑明蕴。

    不过,现在她后悔了!

    厢竹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唤了句:“姑娘...。”姜零染不仅铁了心的要同孟致沛和离,连姜家也要撕破脸吗?

    “你猜到的就是我的想法。”姜零染看着惶惶不安的厢竹道:“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我不后悔!”

    厢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也慌得厉害。

    她拿姜零染当亲人,于这番话中,她做不到爽言赞同,却也狠不下心去反驳。

    可她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独立门户,太难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青玉走了进来,双手拢在嘴边呵了一口气:“下雪了,街上都没什么人,我跑了两条街也没遇到卖柴的,幸好文叔聪明,砍了一张椅子,待会就有火盆了。”

    厢竹扭头,眼神制止青玉。

    可青玉语速快,被瞪着,话也已说完了!对上厢竹要吃人的眼睛,青玉恍然意识到这些事情不该在姜零染面前提及,心有懊恼的捂住了嘴。

    买柴?药铺子里整日煎药,怎会没柴?姜零染心中冷然,在郑明蕴的言传身教下,如今连一个小药铺也敢做奴大欺主的事情了!

    看着一脸惭愧的青玉,姜零染挽了个虚弱的笑:“你去找你表哥,然后你俩快马出城去宝山,告诉梨子婶,咱们今晚要在庄子上住。”

    青玉一听就笑了,眼睛亮亮的点头道:“庄子上暖和,四下景色又好,姑娘住着舒服,看了也欢喜,心情一好这身子也就好得快了。”说着快步出去了。

    厢竹张嘴要喊住青玉,却感到姜零染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扭头对上姜零染温和的眼神,心下一窒,嘴边的话不自觉的咽了下去。

    再看青玉,早没了影儿。

    姜零染撑手坐起身,轻声说道:“厢竹,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活的痛快一点。”

    厢竹能体会到这痛快二字背后的心酸苦楚。

    冷风吹的破败的纸窗户一阵乱响。姜零染低低的叹了口气,揭起盖在被褥上的小袄披在厢竹肩头,顺手在她复杂的脸上揉了一把,抿笑道:“我娘说,日子苦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变甜的。别担心!”

    这话原是夫人弥留之际,拉着姜零染和姜霁的手说的,本意是宽他们的心,让他们不那么的煎熬难过,对未来仍能抱有希望。她此刻却拿来安慰她。厢竹一直在努力的营造出一张不那么丧气的“笑脸”,可此刻僵硬上扬的嘴角却抖得险些撑不住,眼泪花了眼,她抬手抹了把脸,重重点头道:“夫人说得对,姑娘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姜零染笑了,也安心了。

    现在她不用再担心厢竹会成为孟致沛或者姜家的说客,也不用担心厢竹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做一些拖她后腿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尽知

    离开的时候,孙大夫却不愿跟着走,说药铺离了他不行。

    车厢里姜零染无声冷笑,低唤一声“文叔”。

    文叔会意,瞥了这孙子一眼,冷刀出鞘,临空一划,孙大夫肩头的衣服就少了一块。

    刀入鞘,文叔自顾自的跳上了马车,目视前方道:“去就活,不去就死,你自己决定!”

    孙大夫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吓得脚软,哆哆嗦嗦点头道:“去,去,我去。”

    文叔将身边的位置空出了一半。

    马车一驶离药铺,便有小药童往姜家的方向报信去了。

    东城门出城,马车一路向东,行了不过几里,天色便黑的犹如墨汁,与雪白的四野泾渭分明,空旷冷冽。

    路面上积了雪,马蹄时有打滑又因姜零染受不得颠簸,所以马车行的很慢,直到了戌时末,一行人才到了庄子。

    庄头金老汉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盏昏黄摇曳在风雪中的马灯靠近,便知是姜零染一行人,忙卸了门槛迎着车马进来。

    另一边梨子婶和青玉在屋子里笼了三个炭炉,又在熏的热热的榻上放了好几个汤婆子,门窗也都关的严实。

    一进屋子,热气便罩了满身,暖化了冻僵了的身心。

    孙大夫诊了脉,熬了驱寒安神的汤药给姜零染。

    姜零染喝了药却没歇下,让青玉去请文叔过来,又让厢竹取了纸笔。

    厢竹一边研磨一边看着姜零染落笔:“姑娘写给公子的?”

    姜零染点头:“我想哥哥了。”

    前世兄长含冤惨死,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尸体都没能去亲收。

    现在她回来,不仅要脱离泥沼,更要救兄长远离牢笼陷阱。

    吹干了墨迹,她将信封好,又道:“况且我如今孤立无援,也需要哥哥回来帮我。”

    指望着姜家大房给她做主和离,那比六月飞雪还要艰难!

    厢竹皱起了眉,从信笺出京到姜霁准了假赶回来,最少也要一月的时间,这一月里,姜零染真的有能力与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僵持周旋吗?

    正忧心着,就看姜零染另起纸张,写了另一封信,看着信中的内容,厢竹两眉间的皱褶更深,眼中尽是惊疑。

    青玉引着文叔来了。

    文叔迈过门槛就站住了脚,不敢再往里走,眼睛瞅着脚尖行了礼:“姑娘您找我。”

    姜零染拿文叔当做可以敬重的长辈,坦荡的绕过屏风走到外间,请着他坐了,道:“我有事情托您。”

    今日这事儿还没个结论,姜零染此刻吩咐的必然与此事有关,文叔肃然端坐道:“姑娘请说。”

    姜零染将两封信推到文叔手边。

    文叔垂眸看了眼。

    一封是给姜霁的,文叔大概猜到了些内容,一时愤恨又痛惜。

    说什么情深意浓非卿不娶,不过成亲三个月,就敢这般对待姜零染,这负心汉,不要也罢!

    另外,姜家今日冷血无情的所作所为,也需待姜霁回来做主讨公道!

    而另一封信上的名字却让文叔非常意外。

    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姜零染为什么要给他写信?

    不过想到此人与平肃侯府的些末关系,文叔又心生雀喜。他认为姜零染纵然心中痛恨孟致沛薄情寡义,却不会有所反击,一是姜零染太过爱重他,二则,她性情实在柔善。

    可这封信是否能说明,她并不会罢休,反而要以牙还牙?

    文叔希冀道:“姑娘这封信,事关今日之事吗?”

    姜零染点头。

    文叔便不再多言,拿起信揣在了怀里:“姑娘放心,保准不留痕迹。”说完退了出去。

    厢竹唯恐姜零染用别人的罪责惩罚自己,今日观察下来却是积极吃药,努力生活,这令厢竹万分欣喜。

    看了眼更漏,已近子时了,忙催着姜零染歇下了。

    大雪纷扬一夜,次日卯正刚过,天光还未尽亮,距离皇城根最近的一处茶肆里便坐满了人。

    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品茗好茶的雅士,之所以这一大早的就赶来喝茶,是因为他们有事求办,往各官员府邸里递帖子无人理会,便在这里围追堵截下朝的官员。

    好运气的时候跟在轿马边说上几句,许就有眉目了。

    寥寥茶雾从杯中升腾,很快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不知谁说了一句。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平肃侯为了个妓子把她的发妻打小产了!”

    茶肆里一静,而后便热闹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京城里尽知了。”

    众人吃着干果喝着茶,扎堆论起了孟致沛的狠毒无情与姜零染凄风苦雨的处境。

    有人呵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第二桩事情你们不知呢!”

    众人疑惑:“什么第二桩事情?”

    这人道:“那姜四姑娘受了欺负便回了娘家,谁知姜家却大门紧闭,派了个管事妈妈出来轰赶。最后姜四无处可依孤身出城去了。”

    有人质疑:“你怎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这人笑了,颇有些自豪的道:“我表哥在东城门当值,看到姜四的马车出城,凑巧与我说了,我也是好奇这刚刚小产的人不在家里养着要去何处,便顺嘴打听了一下!”

    茶肆里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果然没爹娘的孩子连草都不如!

    姜零染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早膳过后孙大夫来诊脉,因姜零染昨日沾染了寒气所以药方做了些调整。

    厢竹有些不敢用,忧心道:“要不要再请一个大夫?”

    姜零染道:“他不敢!”说着又道:“就是郑明蕴自己来了,也是不敢的。放心去熬吧。”

    厢竹听着,这才放了心,熬药去了。

    姜零染不愿在屋子里待着,却也知道如今的身子不宜出门,推开了半扇窗格,看到院子里梨子婶和青玉用一捆绳在绑树。

    她疑惑,定睛再看,原来是树枝被积雪压断了,她们打算用绳子把断枝绑上。

    二人都不是擅做这个的,忙活了半天也没能绑好。青玉气馁道:“可怜这树了,本就长得不粗壮,被大雪肆虐了一番又遇到了咱们。”

第二十三章 秘密

    房间里姜零染看的可乐,余光忽然掠到回廊下端药的厢竹,她忙关了窗在软塌上坐了。

    若被发现她开窗透风,不知又要听多少碎碎念呢。

    喝了药,姜零染道:“文叔可回来了?”

    厢竹摇头:“还不曾。”说着又道:“此次出城匆忙,咱们什么都没带,奴婢是不是回去拿些衣物银钱来?”

    姜零染点头:“等午后雪化了些再去吧。”和离不是小事,平肃侯和姜家都不会轻易的答应,在这件事情有结论前,她们必须要有足够生活的物资和银钱。

    午膳前,文叔赶了回来。

    在外面掸去了身上的风雪,这才去向姜零染通禀。

    两封信都已送了出去,姜霁的那封文叔托了旧友,加急送出了京。

    姜零染心里默算着如此雪天,送信的快马一日能行几里。

    在兄长回京之前,她必须要把局面定住,让所有人都翻不了盘!

    文叔进城不光送了信,也仔细打探了消息。

    此刻看姜零染不闻不问,一时心有忐忑。

    他算是看着姜零染长大的,知道她打小就聪明,做起事情来条理也是清晰明确的。所以他对于那封信并没有过多的问询,而是直接遵着姜零染的意思去办了。

    可此刻看姜零染坐在鹅颈椅上出神,素白的脸上是恬淡从容,全没有丧子,夫叛,亲疏的痛苦。他不禁想,他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岂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周全的?!文叔愁苦起来。

    姜零染回神,看着文叔道:“京城里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文叔听姜零染问,暗淡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正襟危坐,说起了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昨日他们离开倚香阁后,京兆府和巡防营的人就赶了过去。

    因诗院被抓的众人拒不认罪,执意要与孟致沛对峙!还说孟致沛根本不存在被绑架,他是在倚香阁狎妓。

    这个消息京兆府尹夏恽从孟致沛小厮王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可平肃侯府的管家却说王路与诗院众人坑壑一气。

    双方各执一词。

    管家是带着老侯夫人的名帖而来,案件又事关平肃侯的安危,夏恽与巡防营统领杨平福不敢轻易对待,亲往倚香阁查证。

    孟致沛就这么被两位朝廷命官以及百余名随行士兵堵在了豆蔻房里。

    清润雅致,知礼明仪的孟致沛如何能接受这种把面子丢在地上被人狠踩几脚的状况!他无颜面对这场面也无力去应对,“晕”了过去。

    孟致沛晕的突然,什么话儿都没留下。夏恽得不到证实,只好把有重大嫌疑的郑清仪连同鸨母翠娘带回了衙门。

    而诗院众人和小厮王路也因无法解除嫌疑,不予释放。

    一众人怨声载道却改变不了现状,苦哈哈的在京兆府大牢里冻了一夜。

    早朝时,夏恽在朝上遇到了诗院众位公子哥的父兄,被好一番“叮嘱”,一时心有戚戚,更甚至,皇上亲自问及了此案。

    夏恽汗如雨下,关于案情却道不出个一二三,只保证一定尽快查清事实。

    下朝后便紧赶着派人去请孟致沛了。

    而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已经看清的形势,也商议好了对策。

    【倚香阁妓子郑清仪为得银财,大胆绑架了平肃侯!】

    这个理由足以给朝廷,给诗院一个交代了。

    也能合理的解释孟致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腌臜地方,从而保全孟致沛的清誉。

    还能给侯府没了的嫡孙报仇,给姜零染与姜家一个交代!

    一箭三雕!

    同一时间,平肃侯府东侧胡同尽头的一处小院子里,一位身着青兰色道袍,头戴南华巾,手持拂尘的道士手里捏着一张纸,眸中惶惧明显,略显丰腴的腮抖的脂肉乱颤,嘴里惊诧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旁的小道看到家师如此,疑惑道:“师父,是谁的信?出了什么事吗?”说着歪头凑过去看信的内容,眼睛一掠,只看到了信开头的“李道士亲启”五字。

    不等小道往下瞧明白,信就被李道士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只见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起身出去了。

    小道瞅着自家师父的背影,挠头道:“天塌了不成,这么慌张?”

    这边,文叔说完,却不见姜零染神色有异。他忧忡道:“不知姑娘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姜零染看出文叔的紧张与担忧,心下微暖,提唇浅笑道:“昨日的事情传出去,平肃侯府就是一个大笑话,他们母子极重脸面,为了挽救局面,定然会找人来背黑锅!”

    “而在这个局里,能为之所用的只有一个郑清仪!”

    郑清仪该死,却不是现在!

    厢竹皱了皱眉:“他那么喜欢那妓子,会舍得让她背黑锅吗?”

    “他”指的是孟致沛。这两个小丫头心疼她,所以不愿尊称孟致沛一声侯爷,却也不好直呼姓名,便随口定了这么个称呼。姜零染听得有些好笑。

    “孟致沛向来怜香惜玉,或许会舍不下那对儿母子,可若祸及自身,他为自保,便连至亲都可以推出去消灾。再说老侯夫人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纵他!”

    且她昨日在倚香阁里已经似是而非的把嫌疑指向了郑清仪。

    那点鱼水床笫情,怎敌的过让平肃候府蒙羞的死罪!

    文叔心有疑惑:“这个李道士我知道。当年老侯爷信奉道法,而这李道士曾在老侯爷身边效过力,中途离开了,后来世道艰难重拾旧业前来投奔老侯爷,才知老侯爷已经去了。”

    “在平肃侯府的帮助下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得以安居。”

    “这么一个没人脉,没背景,又与那妓子不沾亲不带故的落魄道士,如何愿意冒着得罪平肃侯府的风险去救人?”

    姜零染摇头。

    在旁人眼中,李道士与平肃侯府的渊源或许只有曾效力过老侯爷的那一段了。可有了前世的记忆,姜零染却知道,李道士绝非如此简单。

    老侯爷年轻时笃信长生,曾请了多位声名赫赫的道士为他炼丹。

    丹药吃了一把又一把,没见长生,身子骨却日渐的消瘦下来,老侯爷却还是不死心,一边吃着御医的滋补汤药,一边服用着道士的丹药。

    而嫁过去的老侯夫人迟迟不见有孕,每个御医都诊说身子健康适合受孕,时间长了,老侯夫人便怀疑问题出在侯爷身上。

    眼看着瞒不过去,老侯爷不得已告知了真相。

    原来他药石积体,早已经损了根本,已是不育,得知真相的老侯夫人怒斥老侯爷骗婚,势要让家族的人来讨要个说法。

    这座城里谁不要脸面?老侯爷自是不愿意事情闹大,为了补偿老侯夫人,也为了侯府得以延续,二人便择了一个折中之法。

    求种。

    老侯爷从众位道士里选了一位品行样貌都出众的小道送去了老侯夫人的院子里。

    至此才有了孟致沛。

第二十四章 去接

    前世这个秘密是郑清仪戳破的。

    那时郑清仪虽然风光得意的进了侯府,却始终不得老侯夫人欢心,日常多有刁难,郑清仪便暗中买通了多名婢女密切关注老侯夫人日常,缺什么了赶紧送去,喜欢什么了第一时间买回来。

    这般持续了日子,却无意发现老侯夫人与李道士交往甚密的事情,顺藤查去,真相大白。

    郑清仪面上孝敬,心里却恨不得掐死老侯夫人,发现这等秘密,立马就捅了出来。

    孟致沛愤怒恶心,直接乱棍打死了李道士。

    老侯夫人羞愧气急之下中了风,孟致沛却秘而不宣,既不请御医,也不给药食,遣散了所有伺候的人,就那么活活熬死了老侯夫人。

    这个秘密可谓是一把绝世利剑,可姜零染暂时没有动的打算。想了想诌了个无法查证的谎:“李道士曾救过孟致沛,老侯夫人对此一直心存感激。他的话,老侯夫人总会采纳的。”

    这答非所问!文叔问的是李道士为什么会帮郑清仪,而姜零染答的是李道士为什么能成功。

    厢竹想起那封写给李道士的信,信的内容十分的隐晦,但字里行间还是能感觉到姜零染是用了某件事情做威胁,迫使李道士为之所用。

    文叔不认为姜零染领会错了他的问题。

    没领会错,那就是不愿意说。

    他担心姜零染思虑不周全,没报成仇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现在看她胸有成竹,自然不在多问了:“既如此,咱们就等着消息吧。”

    文叔的想法也是厢竹的想法,姜零染不愿说,她们就不问,只要她好,就行了!

    姜零染点头又问起了姜家大房。

    文叔脸上多了两分凝重:“老夫人病了。”

    姜零染想到前世兄长死后,老夫人风光大办寿宴的事情。淡淡道:“是否严重?”

    文叔道:“知道您会问,我就去打听了。大老爷托了元诚伯请去了御医,诊后说是气逆,行了针,留了药方,静养着就行。”

    姜零染无甚表情的点了点头,揭过不提。

    姜家,郑明蕴神色恹恹的揉着隐痛的额角,问高妈妈:“御医什么时候走的?”

    昨日老夫人差点气死,吓得郑明蕴六神无主,忙遣人去请姜冼木回来。

    姜冼木也不傻,为彰显孝心,特特的去请了位御医回来,还拉着她巴巴的在病榻前守了一整夜。

    直到御医断言绝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夫妇二人才在丫鬟婆子的三催四请下勉为其难的回去歇息了。

    这一觉就到了午后。

    高妈妈也陪着熬了一夜,郑明蕴睡前嘱咐她在素芝斋里盯着。她这会儿已是晕头转向,勉强打起精神听差。“辰时左右离开的,遵了您的吩咐封了一百两辛苦银。元诚伯府那边也着人送去了谢礼。”

    郑明蕴点头,犹觉得精神不济,还要再回去躺躺,就听高妈妈道:“昨儿君安街药铺子里来人报说,姜四姑娘去了。”

    郑明蕴眼也不睁,哼笑着道:“她也够寒酸的,养个小月子养到了药铺子里。”

    高妈妈见郑明蕴会错了意,解释道:“她只在铺子里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郑明蕴有些意外的抬头,目光逼人:“平肃侯府的人去接她了!”

    高妈妈摇头:“他们出城去了宝山的庄子上。”

    “什么!”郑明蕴拔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高妈妈猜到郑明蕴会发怒,所以昨晚没敢禀,想着等她睡美了再告知,谁曾想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陪着小心道:“姜四姑娘昨儿去了宝山的庄子。”

    郑明蕴勃然大怒,扬手砸了手里的杯子,咬牙阴鸷道:“贱蹄子,敢和我玩阴的!”

    她刚说了婉瑜婚前不能见血光,转眼她就敢住进婉瑜的庄子里!

    果然是翅膀硬了,都敢向她挑衅了!

    帘子哗的掀开,姜冼木挟杂着冷气怒气的走进来,抬手狠狠点着郑明蕴的脸,磨牙切齿道:“蠢货,瞧瞧你自己做的好事!”

    郑明蕴怒上加怒,回瞪着姜冼木,冷笑道:“怎么,哪位姨娘又向你诉苦了不成?”

    姜冼木怒极反笑,抬手就想掴她一巴掌,临到脸颊边儿又止住了,转身一脚踹倒了一张椅子。

    椅子撞在多宝阁上,震掉了两个花瓶。

    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郑明蕴莫名其妙的受了这一通委屈谩骂,怒火烧心,势要与他大闹一场才算作罢,却听他说道:“你为什么赶走了四姑娘?!”

    郑明蕴一滞:“你怎么会知道?”

    “不止我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冼木气势不减,阴冷的眼睛里满是厌恶责怪:“蠢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毁了我!”

    郑明蕴被他身上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虽然她不知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她却明白严重性,立刻道:“我这就派人去接回她!”

    如今只能止损,挽救声誉。

    高妈妈被委以重任,坐着马车出了城。

    到达温泉庄子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对着鹅颈椅上的姜零染福了一礼,温和笑道:“奴婢来接侯夫人回府。”

    姜零染脸色苍白,气息羸弱,靠在椅子里细弱的咳了声,道:“不必麻烦了,我在这住的挺好。妈妈回去转告大伯母,待我好了,再回去向她请安。”

    高妈妈忌惮着昨日姜零染的那个令人生寒的目光,一言一行毕恭毕敬,此刻看她依旧是小绵羊儿一般...难道昨日看错了?

    想起姜零染在郑明蕴手下多年,早磨搓的没了硬性子,又怎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扎了刺?

    弯下的腰略略抬高了些,夹缩的肩膀也打开了,神情舒展道:“这庄子是不错。”不然郑明蕴也不会日思夜想。

    “可再好也比不过家里住着舒坦。再者说,您来这里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夫人苛待您了呢。您不能为了自己好而让整个姜家不好啊!”

    一番话说得姜零染脸色越发的白,高妈妈心生得意,态度更是随意:“想来侯夫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咱们这就回吧?”说着就要上前去搀姜零染的胳膊。

    厢竹回城取东西,只剩青玉一个,一看高妈妈露出这强硬样子,青玉不免紧张起来,忙挡在了姜零染身前:“妈妈别这样,我们姑娘可禁不起您生拉硬拽。”

    高妈妈记着青玉昨日堵她的那一句。没好气的哼了哼:“青玉姑娘心思可真是阴毒,竟阻拦侯夫人回府!”

第二十五章 保下

    青玉一听这话气的直瞪眼:“昨儿是你们说姑娘身上带煞,会冲撞三姑娘和元诚伯世子的婚事,所以拦着不让进府,现下又来接,冰天雪地车马颠簸的,可曾想过我们姑娘的身子禁不禁得住?”

    高妈妈斥道:“话可不能乱说!何曾有人拦过侯夫人回府?”说着声音低了些:“昨儿那只是暂时请侯夫人去西苑住,再说,你们不到底没去住吗?”

    姜零染神色清冷:“原来高妈妈是换个地方来教训我的!”

    高妈妈一哽,旋即陪笑道:“侯夫人这可就是折煞奴婢了。”

    姜零染淡声道:“妈妈回吧。我身子不便利,就不留您了。”

    高妈妈来前可是在郑明蕴面前立下了生死状的!

    眼看着姜零染要走,立马就急了,夺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夫人养育了侯夫人这么多年,您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今日您必须跟我回去!”

    青玉眼看着姜零染被拽的仓仓踉踉,急了:“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快松开我家姑娘!”

    高妈妈反手推了青玉一下:“贱蹄子,再敢唆使侯夫人,我让夫人发卖了你!”

    暖阁里一声冷笑:“真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姜家这么大的规矩,伯娘能随意发卖侄女房里的丫头,管事妈妈也这般能耐!”

    话音一落,暖阁里走出两个人。

    一位年约不惑,神情端凝,另一位年约将笄,满面怒意。

    高妈妈惊得瞪大了眼——万夫人母女怎会在此?!

    万冗乃是当朝二品都察院御史,一向得皇上器重。

    而万夫人与姜零染的母亲孟月姑同出江南,打小便是手帕交,嫁来京城后更是亲如姐妹。

    孟月姑去世后,万夫人对姜零染多有照拂,万家这个骄纵大的幺女更是与姜零染形影不离。

    这会子自己的所言所行被她们母女撞见,还不齐齐替姜零染出头?高妈妈心里发憷。

    因有人要买万家的温泉庄子,万夫人昨日带着女儿万千千来庄上处理。午间府中下人来送东西,听了他们的禀报得知了姜零染的遭遇,特来探望,却不想看到这令人愤慨的一幕。

    万千千一把挥开高妈妈拽着姜零染的手,扶着姜零染坐下,冷道:“高妈妈好大的威风,连主子姑娘也敢随意撕扯!”

    “得亏你没生在万家,不然早死一百回了!”

    高妈妈脱口道:“刚刚奴婢是在同四姑娘说笑。”

    万夫人笑了,笑的十分和善:“这不是姜府,你一张嘴不能颠倒黑白。”说着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夫人,今雪有我照看着,不劳她费心了。”

    高妈妈额头见了汗,要死要死,这不仅没接回姜零染,还惹下这么一桩事儿!

    临走前悄悄的递了个眼神给姜零染,指望着她圆一圆,谁知姜零染却根本不看她。

    高妈妈心下更凉,忐忑又愤恨的退下去了。

    万千千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姜零染的额头:“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好性儿?这样作死的婆子还不给她两个嘴巴,让她明白明白什么是主仆尊卑!”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底气去维护自身的!万夫人心里叹了声。

    姜零染抿笑道:“何必与那么一个糊涂人置气。”

    万千千看姜零染眼圈泛红,却还是努力的带着笑,心疼的不行,也不忍再说。

    姜零染看出万夫人恼怒,唯恐她回去后让万冗弹劾平肃侯府或者姜家大房,忙宽慰了几句,打消了万夫人的念头。

    她是将门遗孤,皇上得知这件事情后为了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一定会怒斥孟致沛和姜冼木,安抚于她。

    若再给她赐了平肃侯侯夫人的诰命,那就更糟了!

    所以,在她没定住局面之前,皇上不能插手!

    ...

    孟致沛阴冷着脸回了府。

    老侯夫人忙问:“可保下了?”

    孟致沛点了点头。

    老侯夫人顿时长舒一口气:“菩萨保佑。”

    孟致沛揉着额角,却碰到了伤处,疼的嘶了声,烦躁道:“母亲究竟为什么要保下那贱人!您知道那些个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他堂堂平肃侯,因为一个低贱妓子丢足了脸面,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愚不可及!

    老侯夫人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她?”

    想起了姜零染的话,孟致沛肿胀的脸皮上带了些阴郁的戾气。

    他喜欢郑清仪的知趣儿,单纯,与世无争,更沉迷她美好曼妙的身体以及床榻上的火辣,这些都是沉静内敛的姜零染所不具备的!

    这几个月来他与郑清仪相处的时间甚至多过于姜零染这个新婚妻子,更甚至在他知道郑清仪冒着被翠娘责罚的危险怀了他的骨血时,他是真的感动了,也答应她会说服母亲与姜零染,将她纳回府。

    可姜零染把索银信甩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几个月他对郑清仪的宠爱,信任,纵容其实都是一个个悬而不落的巴掌,随着索银信砸在脸上,这些巴掌也狠狠的掴了下来。

    没人敢这么算计他!

    所以在母亲说要用郑清仪做了结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母亲却忽然转变了心意,说必须要保下郑清仪!

    老侯夫人知道孟致沛心里憋屈,开解道:“咱们要的只是那孩子,待瓜熟蒂落后,你要杀要剐,为娘都不拦着。”

    孟致沛知道母亲想要孙子想疯了,却没想到她连一个妓生子都要留下。皱眉道:“今雪已经要与我和离,若再让郑清仪生下孩子,她怕是要恨我一辈子了。”

    老侯夫人想到这个儿媳,一时脸上阴沉的能滴水,佛珠一摔,破口骂道:“你媳妇就是个蠢货!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还逞能似的往外跑,生怕别人不知平肃侯府有她这么个人!”

    “如今作的孩子都没了,她还有脸提和离?”说着又看到孟致沛的脸,红肿青紫血光油腻,一时摘心似的疼,她的儿从小到大连皮儿都没破过一块,昨日却被一个狗奴才打的险些丧命!

    咬牙“呸”了一口:“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奴才!文叔那个王八羔子这般粗鲁狂妄,可见你媳妇也不是什么端庄贤惠的,这些日子装模作样竟差点把我都骗了。”

    “要不都说没娘教的姑娘不能娶呢!早知道就顺了姜家老夫人的意思,娶了那个姜三回来,也好过这么一个谁都克的狐媚子。”

第二十六章 九个

    孟致沛知道母亲一直不满意姜零染,这种脱口就骂的模式他也早已经习惯,静静等老侯夫人停了话头,才又问:“她是回了姜家吗?”

    心烦气躁的,他还没顾上问姜零染的行踪。

    提起这个,老侯夫人脸上怒意稍减,畅快的舒了口气,笑哼道:“她倒是回了姜家,不过姜家根本没让她进门。自己灰溜溜的出城去庄子上住了。”说着想起什么,瞪着孟致沛道:“你可不许去接她!不然惯得她越发狂妄了!”

    孟致沛想起姜零染离开时的背影,一时脸上有些犹疑,皱了皱眉道:“不用去接吗?”

    老侯夫人斩钉截铁道:“不用!”说着单侧嘴角斜勾了勾,冷笑着补了一句:“她会自己哭着求着回来的!”哪有女人会真的和离?

    孟致沛心疼那个没见面就掉了的孩子,他觉得姜零染虽然不及他这么心疼,但总归也是心疼的。

    现在她去庄子养小月子,庄子简陋,医药又不便利,若是坐下了什么病根,岂不耽搁以后生育?

    可文叔竟敢对他动手,让他丢了脸!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像母亲所说的,是姜零染的授意。

    夫妻本同心,她却暗中唆使陪房打他,轻贬他。

    他不免心寒,怨她歹毒。

    这会儿听了母亲的话,心中亦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便点头应下了。

    老侯夫人喜欢儿子的乖顺,满意笑了。

    也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不痛快,又哄道:“庄子上那几个过两日就接回来,你若觉得不新鲜了,母亲就再给你选几个知根知底,温顺懂事的。以后可别再去哪种腌臜地方了。”

    经了倚香阁的事,孟致沛觉得还是府中的人用着安全。遂点头应下了。

    翟莲窃喜他们母子二人对姜零染的处理态度,又听他们说到了庄子上的通房丫头,眼珠转了几转。

    老侯夫人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人,比爱惜自己更甚的是她更看重孟致沛的名声,外界都道孟致沛洁身自好,冰清玉粹,就连姜零染嫁来之前都以为孟致沛身边没有妾室通房。

    可这府里的人却知道,孟致沛身边到底有没有人!

    妾室,确实没有!

    不过,通房确有九个之多。

    这九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就如老侯夫人口中说的“知根知底,温顺懂事”,但她们在姜零染嫁来之前,尽数都送去了庄子。

    现在姜零染小产,至少要一个月不能与孟致沛在一起,而庄子上那些个贱蹄子也未在府。

    府中现只有她一个。

    老侯夫人盼孙子盼的连个妓生子都当宝,若是她怀了身孕,岂不比那妓子更加的风光得宠?!

    翟莲激动的心潮澎湃。

    等到老侯夫人去小佛堂上香的时候,翟莲就拿着药膏子去了孟致沛身边。

    “侯爷,奴婢给你涂药。”音调拖的又娇又糯。

    孟致沛单手支颐,阖目静思,闻言“嗯”了一声。

    翟莲用指腹沾了些药膏,微微俯身,小心轻柔的涂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孟致沛闻着鼻翼间的幽香,心神微荡,抬手捉住了她涂药的手。

    翟莲娇笑着嗔他道:“侯爷总没个正经,奴婢正给您涂药呢。”

    孟致沛笑哼了一声:“爷今日疲倦,改日再收拾你。”

    翟莲有些失落,但看着孟致沛这烂猪头一般的脸,她也实在下不去手。

    老侯夫人上了香,低声吩咐宋妈妈:“你去一趟,再问问他,那孩子真的是福运昌隆之胎,能保侯府百年无虞吗?”她有些怀疑,当初他也说姜零染是个旺家旺夫旺子的,现如今孩子都被她作没了,别提旺了。

    话说的隐晦,但宋妈妈却门清,颔首去了。

    不多会儿回来复命:“李道士言辞凿凿的说那孩子是带着大福气的,让您务必保住母子性命。”

    老侯夫人听着点了点头。

    嫡孙没了可以再有,福孙失了可就难再得了。

    宋妈妈又道:“夫人派了厢竹回来拿衣物。”

    老侯夫人轻蔑一哼:“随她去!看她能撑几日。”

    厢竹把姜零染的衣服从冬拿到秋,嫁妆单子,余下现银,铺子地契,一样不落。

    另又从陪嫁里挑了几个得用忠心,不曾效命过郑明蕴的带上。

    外院里,文叔也挑了十几个小厮。

    一行人没立刻出城,而是先去了姜家一趟。厢竹带了两个小丫头将姜零染给姜老夫人准备的滋养补品送了进去,又替姜零染在素芝斋门口磕了头,这才离开。

    高妈妈吃了败果,唯恐回去后死在郑明蕴手里,没敢实话实说,只道:“四姑娘身子弱不宜挪动,她说,等养好了身子再回来给您请安。”

    关于遇到万夫人的事情却一字未提。

    郑明蕴巴不得姜零染永远不回来呢。

    但此时姜府处于风口浪尖,她若不做些什么,只怕那些杂碎的吐沫星子都能淹了他们。

    撂下手里姜零染送来的礼单,冷道:“派人给她送些补品过去。再找几个妥帖面生的人出去传扬传扬,是她自己贪图庄子清净,不愿意回来的。”

    高妈妈一一应下。

    倚香阁关门歇业。

    翠娘从京兆府回来,门一关就狠狠的给了郑清仪一个耳刮子。

    郑清仪关了一宿,又冷又饿,这一巴掌打的她登时头晕眼花,跌坐在地。

    楼里的姑娘恨死了郑清仪自私惹事,看她被打,也无人上前去劝。

    翠娘不觉解恨,抬脚踩在郑清仪的手背上,狠狠的碾压。

    听着郑清仪求饶,翠娘冷笑着蹲下身,掐着她的脖颈道:“平肃侯要保你,我不动你。但你记住,你不是万花楼的云痴,身后也没有燕柒那座大佛护着。老老实实的,别再给找麻烦,不然,赶在平肃侯府来接你之前,老娘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死的悄无声息!”说完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扭腰走了。

    众位姑娘看了场好戏,算是弥补了这两日的损失,畅快一笑,各自散了。

    郑清仪知道此时她处在弱势,不宜与谁争锋,但今日受的屈辱她都记着,待她进了平肃侯府,定要她们偿还!

第二十七章 燕柒

    过了两日,京城里唾骂姜家大房黑心冷血苛待侄女的议论果然见少。

    郑明蕴和姜冼木都松了口气。

    赏了高妈妈一只金钗,高妈妈心有忐忑的接下了。

    只是,郑明蕴不知道的是她的戏只对人云亦云的百姓有了效果,而从万夫人口中还流传出了另外一个更加要命的版本,在这个圈子里广为流传。

    姜老夫人病的缠绵,姜婉瑜的婚事又将近,夫妇二人是一点空闲都抽不出,庄子上的姜零染与作为娘家人该向孟致沛讨要的说法也被选择性遗忘了。

    庄子上,姜零染享受了两日难得的清静自在。

    青玉的表哥大虎每日都会回城打探消息,自从孟致沛保下郑清仪后,指摘谩骂平肃侯府的言论愈演愈烈。

    想来孟致沛也撑不了几日了!

    姜零染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汲鞋下了榻。

    外间做针线的厢竹问:“姑娘可是渴了?”

    “躺的浑身乏,我可以出去走走吗?”说着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这两日厢竹和青玉轮班的守着她,凉水不让沾,书不让看,门不让出,连床都不许下。

    厢竹被姜零染的俏皮样子逗笑,忙去拿了最厚实的斗篷给姜零染披上,又找出一双厚底鞋换掉了脚下的软底鞋。

    要梳头的时候,姜零染道:“就在院子里站站,不必这么麻烦了。”说着把风帽戴上了。

    院子里新挖了一个坑。

    原来是梨子婶把前几日那颗被大雪压断的树起了出来。

    梨子婶一看姜零染出来,有些紧张道:“姑娘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奴婢太吵杂了?”

    姜零染笑着摇头:“我出来透透气。你们在做什么?”

    青玉笑道:“原本坑里的树被大雪压断了,我们正要换一棵栽进去。”

    梨子婶指了指墙角碗口粗细的枫树,含笑道:“知道姑娘喜欢宝山上的枫树,奴婢就让老金去山上挖了一棵。以后姑娘打开房门就能看到了。”

    姜零染抿笑点头,看着她们三人略显吃力的把树栽进去埋了土。

    冷风幽幽,厢竹劝着姜零染回去,却忽然听到外面乱了起来,隐约伴随着文叔大声呵斥谁的声音。

    厢竹担心是孟致沛来了,忙出去看,片刻折回:“不知哪里来的人,一日要登门五六次,执意要买咱们这庄子。文叔把人轰走了。”

    姜零染听了道:“上次万伯娘来是不是说她的庄子被人买去了?”

    厢竹点头。

    姜零染道:“当年母亲给我买了这儿的庄子,万伯娘为了让千千成亲后也能与我作伴,所以也在这附近买了庄子。为什么临到千千适嫁之龄,万伯娘反倒把庄子给卖了?”

    厢竹一时想不出原因,玩笑道:“总不会是缺银子使吧?”

    梨子婶想起一事,道:“自年后,这宝山下许多庄子都被人买去了。”

    姜零染疑惑道:“谁买的?”

    “我!”

    乍然一道男声在墙头上响起。

    姜零染惊了下,循声望去,却看到本无人的墙头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名男子。

    男子着银白色绣云锦对襟长袍,银簪束发,轮廓俊朗,五官分明,一双眼睛明亮又专注。

    此刻蹲在墙头上,身上的银白袍子同屋檐上的积雪一起被日光折射,竟是光芒万丈。

    姜零染讶然低喃:“燕柒?”

    燕是大庸的国姓。

    而这燕柒身份更为特殊,是皇上的儿子,却未入皇家宗谱玉蝶。

    深受皇上宠爱,却厌恶皇室一切。

    十三岁承母家商行祖业,如今已是将祖业壮大几十倍,实属大庸国内最有钱的主儿。

    燕柒看着院子里的姑娘,月白色青竹斗篷,宽大的风帽盖下来,只隐约瞧见小半张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以及比樱粉色还要浅淡些的唇瓣。

    被自己的声音惊到,她倏的抬头看过来,瞪得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诧,有点像云痴那只时常受惊的兔子。

    唇口微分,竟低低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燕柒有些意外。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纵身跳下墙头,掸了掸沾在袖口的雪沫,唇角微勾,善意满满道:“姑娘家的门房也太凶了,我前后来了六次,都没能进来,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是失礼了。”说着谦逊拱手一礼。

    姜零染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愣愣的还了一礼。

    燕柒道:“姑娘认识我?”

    姜零染点头,而后回神忙又摇头:“不认识。”

    这个“时间段”的她是不认识燕柒的。

    燕柒看她这点头又摇头,不觉好笑:“那姑娘是如何准确叫出我名字的?”

    姜零染垂眼恭谨道:“...我有幸得见过天颜。”

    所有人都说,燕柒的眉眼像极了皇上,事实上,也确实像。

    皇上曾颇为得意的说过,看到燕柒就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燕柒眉头轻挑又落下,眼睛里一抹辨不出意味的情绪一闪而过。

    从墙根下走出来,来到姜零染面前,道:“认识我就好办了。”说着又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姑娘这庄子卖给我吧?”

    姜零染瞬间明白了什么,拧眉微惊道:“这附近的庄子是你买走的?”

    燕柒点头。

    姜零染顿了顿又道:“非买不可吗?”

    燕柒再点头。

    他这一点头,便是势在必得了!姜零染抿了抿唇,用一种商议的口吻道:“公子可以缓我一个月的时间吗?”

    前世这宅子她给了姜婉瑜,此后并没从姜婉瑜或姜家任何一人口中听说过这庄子转手卖给别人的事情。

    更不知燕柒曾在此处大肆购买过温泉庄子。

    燕柒不解:“为何要一月?姑娘有什么困难吗?我可以帮你,就连搬家都能帮!”

    她个头比他低,又垂着头,他等同于在和她脑袋上的风帽说话,他不习惯这种交谈模式,微微弯下腰看她,却发现她没绾发,耳畔边一缕头发被风吹的起落,轻轻的搔着脸颊的痒,他看着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姜零染道:“个人原因,还请公子缓我一月。”

    大庸国内,没有人敢得罪燕柒。

    不仅他有钱,更因为他背后有皇上这尊大佛。

    谁敢给他穿小鞋,皇上一句话就给办了!

    一国之君,在处理燕柒的事情上,就成了个护犊不讲道理的父亲。

第二十八章 毒妇

    燕柒拧眉看她片刻,费解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坐地起价。为什么非要我等一个月?”

    除非宝山塌了,否则让他耽搁一个月开工,基本没可能。

    姜零染面对燕柒这样的人,言辞加了几倍的小心。

    她本无意说出自己的私事,但他这般紧追不放,她若不给理由,怕是难以说服他了。

    “我名下只有这一处庄子可供我容身。一月后我兄长回来,我立刻搬走。”说着直视着他的双眼,真诚道:“届时,地契双手奉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燕柒来,打乱了她整盘的计划。

    若顺从与他,即刻从庄子上搬走,那势必要重新购买房产。没和离,没分家,却单独居住,实实在在就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怕也不用等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恶意去编排她,前世的谩骂指摘便能再一次切身体会了。

    若不顺从他...姜零染心下叹气,连皇上都宠着的人,她如何敢与之抗衡?

    如今只能迂回着来,尽量拖延一下时间了。

    这叫什么理由?燕柒拧着眉,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你...你叫什么名儿?你哪家的!”

    连皇上都能面见的人家儿,会没地方住?!

    燕柒觉得她在骗他。

    姜零染低声道:“姜家,行四。”

    姜四?!燕柒一怔。

    原来她就是最近以凄惨遭遇赚足了痴男怨女眼泪的平肃侯夫人。

    燕柒更头疼了,换个男人来,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卖。

    可眼前是个柔弱凄苦的姑娘,威逼不得,利诱不得,就连重话也难说出口。

    燕柒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可眼下面对着她却觉得无从下手。

    烦闷的“啧”了声,不经意瞥见了院子里新栽的枫树,摇头失笑,倒是位心大的主儿,夫君都成别人的了,她还有心思栽花种树呢。

    想起这几天听到的传言,他作为个风流男人不免也痛心她的遭遇。

    “你就算是与你夫君吵架,也可以回姜家住,哪里就成了没处落脚?”

    “再者说,这庄子虽清净,但山上多得是猛虎野兽,你就不怕闯进庄子里一只?”说着想起了庄子外那个带刀的门房。

    猛虎遇到他,估计也够呛。

    再想到连续几次的败绩,心生郁闷,话也不那么委婉了:“你这么住下去,就不怕侯府换了女主人?”

    姜零染听他说出第一句话,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合着他多管闲事的毛病现在就有了?

    待他说完,已是忍不住的着了恼,也不愿接他的话,只道:“若公子等不了一个月,那我就不卖了。”说着屈膝福礼:“身体不适,公子自便。”

    燕柒看她走,凉凉哼笑道:“你确定要为个庄子得罪我!”

    姜零染脚下一顿,转身看他。

    他虽时时在笑,但周身的锐利也是并存的。

    一旦收了笑,这锐利便加强数倍,让人怯于对抗。

    她亦不敢对抗,恭敬垂眼,目光正好落在他腰间的一块六角墨玉牌上,玉牌下坠着猩红色的穗子,在他这身冷肃锐利中,这抹红算是唯一的敦厚之色。

    若不是前世知晓他的为人,她此刻绝对会被他的话所震慑。

    “我相信,公子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必不会为难一个无所安居的可怜人。”

    燕柒看着她的背影,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真真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燕柒的大掌柜兼好友隋风叼着根枯黄了的狗尾巴草等在墙外,看他一脸丧气的跳出来,忍笑道:“被人轰出来了?早就告诉你这方法不行。”哪有找人谈买卖,翻墙越院去的?主家没放狗咬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燕柒白他一眼:“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姜四的庄子?”

    隋风跟上去,不解道:“是谁又怎么样?反正都要买下来的。”说着又道:“咱这礼也礼过了,下面是不是该兵了?”

    燕柒扭头看他,神情万分唾弃:“啧啧啧,瞧瞧这心黑手辣的模样儿。”说着指了指跳出来的墙头:“那么可怜的女人你也要用兵?简直禽兽!”

    倒成了他禽兽?隋风哭笑不得:“她那庄子可在圈地的正中央,她若不搬走,咱们怎么开工?”

    燕柒没言语,负手走到了马匹旁,翻身上了马,奔京城的方向去了。

    暖阁里,厢竹气愤道:“仗着姓燕就欺负人!无赖!”

    “他人挺好的。”姜零染不觉气愤,只是略发愁。

    若早知燕柒要在此处买庄子,她不会来住的,也免得落到现在进退维谷的局面。

    她只知他心地纯善,却不知他有多少耐心,若拖了一个月搬走,他会不会真的发怒?

    厢竹疑惑道:“姑娘怎么知道他人好?”虽说笑起来很亲切,可冷着脸的时候,那身上散发的威压比孟致沛生气时跳脚砸东西的模样更加的慎人。

    姜零染被问的一怔,想起了前世参加信王府宴会的事情。

    那时郑清仪刚进门,正得孟致沛的宠爱,大着肚子吵着说无聊,非要跟着去,孟致沛自然舍不得驳她。

    那场宴会,郑清仪是唯一一个妾,心性高身份低,怎会开心?

    宴会中途忽然一脸痛苦的说肚子疼。

    姜零染没了毅儿后便见不得再有母亲承受丧子之痛,纵然对方是郑清仪。

    她立刻提议带她去厢房休息。

    可走到莲湖旁,郑清仪站住了脚,笑说:“夫人,妾今日丢了脸,心情糟糕透了,想了许多遍,也只有看您倒霉才能缓解这糟糕的心情了。”

    姜零染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郑清仪就信手一抄,拽走了她腰间的荷包,掷在了湖里,看着圈圈涟漪,心情大好道:“听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快去捡啊,不然可就沉下去了。”

    姜零染怒极,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郑清仪捂脸哭的可怜委屈。

    就在此时,孟致沛来了。

    原来郑清仪早就派丫鬟去请了孟致沛,再算着时间的带她来莲湖,激怒她。

    孟致沛脸色铁寒,阔步走来,一句不问,抬手就是一巴掌。

    而后撂下一句:“毒妇!”搂着郑清仪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泼粪

    姜零染品着口腔里的血腥味,听着渐远的温柔安抚,行尸走肉般的来到湖边,涟漪早已散尽,湖面光滑如镜——她记不清荷包掉下去的位置。

    正绝望的想随荷包一起沉下去的时候,就听“嘭”一声响,伴随着高溅的水花。

    片刻从水里钻出一人。

    那人抹了把脸,浮在水里抬手一抛:“接着!”

    姜零染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她的荷包。

    燕柒爬上岸,拧着衣摆上的水,看她一眼,不带嘲讽意味的骂她:“怎么蠢成这样?”

    她强忍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瞪着他吼道:“你说什么!”

    燕柒“呵”的一声就乐了:“这才有点气势嘛!”说着向她走了两步,低头睇着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下次再敢有人招你,你就用瞪我的样子瞪她,保准吓得她屁滚尿流!”

    顿了顿,斜着孟致沛离开的方向,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蕴着锋利味道的眉头轻轻一挑,冰凉道:“若不管用,直接剁手。”看她眼底震颤明显受了惊,他眼睛一弯,瞬间换了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调侃道:“你那混账夫君总不会为了个妾杀你吧?”

    姜零染愣愣的看着他,度着他的话,心口砰砰直跳,血液都沸腾了。

    现在想想,当时她会用匕首刺死孟致沛,除了她恨极了孟致沛,也有燕柒教她的缘故在。

    不然单用毒也足够了。

    厢竹轻轻推了推姜零染:“姑娘,您怎么了?”

    姜零染回神,记忆从那张沾满了水,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不畏惧的脸上抽离。

    摇了摇头:“没事,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厢竹道:“您还没说呢,为什么燕柒是个好人?”

    姜零染道:“大庸国内每次发生的灾情,捐银最多的就是他。他必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好人。”

    厢竹没留意过这些事情,但姜零染说他是好人,那必然是好人的了。

    姜零染道:“你去让文叔打听打听,燕柒为什么在附近买庄子。”

    厢竹应声去了。

    文叔打听回来说燕柒要在这宝山下盖一座集酒楼,茶馆,赌坊,花楼,汤浴于一体的消金窟。

    且他们这庄子就在燕柒圈地的正中央。

    想绕都绕不开。

    姜零染皱眉。

    青玉胆子小,唯恐姜零染没处去就回了平肃侯府,再受什么磋磨,担忧道:“要不,咱们去客栈?”

    厢竹嗔她一眼:“别胡说。”

    她们若去了客栈,那成什么样子了?

    姜零染道:“给姜婉瑜的添妆准备了什么?”

    厢竹立刻就明白了姜零染的意思,若必须回城,那么姜家是比平肃侯府要好的去处。

    忙转身拿了礼单过来。

    姜零染看过后道:“再加两套金镶宝的头面,那一对儿葫芦白玉瓶也加上吧。”

    青玉听了道:“姑娘不是最喜欢那对儿瓶子?怎么要给三姑娘?”

    厢竹却明白姜零染的用意,有些心疼道:“已经是非常厚重的礼了。那对儿瓶子姑娘就自己留着吧。”

    姜零染摇头道:“葫芦玉瓶寓意平安。元诚伯世子体弱,她们看了这对儿瓶子会喜欢的。”

    这庄子没给姜婉瑜,郑明蕴不定怎么恼怒呢,若是礼再不厚点,回去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看二人一脸的丧气,姜零染笑了笑:“不过是些身外物,我从来不在意的。”

    厢竹点头去准备,心里却暗骂燕柒害人不浅。

    姜零染吩咐青玉去给文叔传话,下次若是燕柒再来,务必好生接待。

    晚间又落了雪,姜零染忧心姜霁。

    他收到信定然是日夜兼程的赶路,风霜侵体,也不知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平肃侯府里,瞿莲从孟致沛的屋子里出来,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忙拢紧了衣服悄步离开了。

    若等到明早离开,老侯夫人必定会赏她一碗“补汤”,那她就别想怀孕了。

    孟致沛睡得极不安稳,夜半醒来再无睡意。

    烦躁的翻了翻身,看到了被瞿莲扔到床榻角落里的姜零染的枕头。

    红缎枕头上绣的是牡丹与白头翁,寓意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看了会儿,越看越恼。

    他不过是逛了逛花楼,就值得她这么气愤?连家都不回!

    他还没怪她粗心大意失了孩子呢!

    这几日外界将他传的连畜生都不如,她能不知道?也不指望她做什么大事,出面澄清一下总会吧?

    果然是没娘教的女人没妇德,连夫君的体面都不知维护!

    次日一早更是发生了一件恶心事,竟有人朝平肃侯府的大门上泼了粪!

    孟致沛气的掀了饭桌!

    老侯夫人虽没有孟致沛这般喜怒于色,但脸色也是阴沉冷僵的厉害:“将值夜的门房狠狠打一顿撵出去!”

    瞿莲应声去了。

    光打门房有什么用?根本问题没解决嘛!宋妈妈心下叹了口气,劝道:“不如派个人去把夫人接回来?”

    这满京城的权贵府邸,谁家被泼过粪?

    再这么拗下去,丢脸的还是平肃侯府!

    老侯夫人脸色更难看,嘴唇嗡嗡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午后孟致沛便到了宝山的庄子上。

    见到书桌后静坐抄经的姜零染,顿时火冒三丈!

    她倒是过的自在!

    重重的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冷睨着她道:“你可知,就因你不回府,今日府门上都被人泼粪了!”

    姜零染手上一顿,心中疑惑起来,议论归议论,但升斗小民应该没胆子做出泼粪这种事情吧?

    再者说,他们巴不得这事情拖得久一点,他们也好有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要说现在谁最希望她回平肃侯府...姜零染脑子里浮现了燕柒的脸。

    悬笔时间过长,笔尖的墨汁落下,花了一整张纸,她皱了皱眉,没了再写的兴致。

    孟致沛自进来便没得她一个眼角,这般被冷落,他怒意更重,冷笑一声,两步上前一掌拍在书桌上,怒声道:“我在与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姜零染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后靠,避开了他因俯身而靠近她的脸。

    “侯爷今日是来送和离书的吗?”

    孟致沛看她装腔作势,冷讽道:“你别逼我真的写出和离书来!”

    姜零染抬眼看他,神情不见半分波动:“这里笔墨都有,侯爷请吧。”

    她的硬茬话哽的孟致沛难以下咽,站直了身子,目光阴沉的盯着她。

    对视片刻,孟致沛在她坚毅冰冷的眉眼中败下阵来,缓和了些声音道:“你别不识趣儿,我只来请你这一次,趁早跟我回去,于你只有好处。”

第三十章 仗杀

    零染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清冷淡漠:“侯爷若没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

    这几日是孟致沛过得最憋闷的几日,为了结束这种日子,他不得不纡尊降贵的来接她,可她竟敢蹬鼻子上脸!

    对着这张冷脸,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但想到府门口那一滩粪水,他到底是狠不下心走。

    深吸了口气,孟致沛压下盘桓在胸口的恶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怎么才肯跟我回去!”

    姜零染看着他,似笑非笑:“侯爷想请我回去?”

    孟致沛被她这得意洋洋的神情气的心口做疼,攥紧了拳头,冷哼一声:“是,我来请你回去!”

    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零染唇角微勾,悠软的靠在了椅子里,微微偏头打量他,深邃的眸子在日光下反射出丝丝的冰凉。

    孟致沛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磨牙道:“姜零染,你到底回不回去!”

    “回!”

    孟致沛闻言大喜,忽觉她纵然做事欠妥帖,但到底还是识大体,懂分寸的,刚要说几句软话哄哄她,就听她紧接着道:“但我有个条件。”

    她在郑清仪一事上也算受了些委屈,孟致沛猜想她或许想要些金银弥补,大手一挥,慷慨道:“想要什么,说。”

    姜零染撑手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视:“你把郑清仪赎回来,仗杀!”

    字字清浅,却不带分毫的温度。

    窗户开了条缝,有风吹进来,将香炉上空徐徐升起的香雾吹散,静心安神的檀香味儿晕漫了一室。

    孟致沛却心神紧绷,后脊发凉,他甚至觉得这缭缭香雾中带着呛鼻的杀伐味道。

    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强烈的杀意是从姜零染身上散发出来的。

    回想记忆中那个言和意顺的女子,孟致沛只觉眼前人陌生。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孟致沛从震惊中回神,拎起她的抄本抖得哗哗作响:“你在抄佛经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恶毒的话!”

    姜零染挥开面前抖落的手,语气随之转硬:“侯爷做不到?”

    轻笑一声:“也是,毕竟是心头好,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孟致沛在她眼中读出了讥诮的味道...他恍然明白,她是故意说的,她早猜到自己不会答应!

    像是被毒针扎了下,孟致沛在她的眼神下觉得满身的难堪!

    “你...你以前连一只小猫小狗都要救养给予饭食,为何现在如此狠心?那可是两条生命啊!”

    语气无比失望。

    姜零染眯了眯眼,瞧仔细了他的每一寸神情,冷笑道:“别拿我曾经的善良来说服我...会再一次提醒我,你是多么该死的一个人!”

    听了这话,孟致沛再也维持不住平和,脸色铁青的死盯着她切齿道:“姜零染,你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

    姜零染扬声道:“厢竹,开窗透风!”

    孟致沛以退为进!他本以为自己的离开会让姜零染慌张,继而拉住自己道歉,皆时他再勉为其难的原谅,带她回去。

    可从这话中他没听出半分的慌乱,只有满满的嫌恶!

    他难以承受这种落差,扭头狠瞪姜零染一眼,甩袖离开了。

    厢竹忐忑走进来,看姜零染并未受孟致沛影响,松了口气。将她请进暖阁里,这才把小书房的窗户推开了。

    孟致沛的出城受万人瞩目,回城自然也是一样。

    没能接回姜零染让众人意外。

    意外之后,又觉得接不回实属正常,要怪就怪这平肃侯做的太过分,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在逼着姜零染无法低头!

    燕柒听后默了半晌,感慨了句:“还挺倔!”

    隋风无奈看他一眼:“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儿?那怎么说也是二品侯府,你就那样往人门上泼粪。”

    燕柒挑眉看回去,嫌恶道:“泼了怎样?我瞧他与那粪水也没什么区别。”

    隋风笑了:“即知他是坨粪,你还让人姑娘往粪坑里跳?”

    燕柒说不出话了,想起蹲在墙头上初看姜零染第一眼的心情。

    模样明明是温柔娴静的,可眼底深处却笼着一层冰,衬的整个人都像朵霜花,不好接近。

    他也明白,就孟致沛那混蛋样儿,姜零染就是被接回去,余下日子也难过舒坦。

    可若她不回去,温泉庄子怎么得手?

    心中的纠结与困顿都成了对孟致沛的埋怨,娶了人家姑娘却不好好对待,整日不干人事儿,怎配立于天地!

    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冷茶喝了半盏,心口躁气仍不得缓解,扬声唤道:“百香!”

    门口应声走进一男子。

    这人身着靛青长袍,浓眉大眼,高高瘦瘦,精气神十分饱满。

    他是燕柒的小厮兼护卫。

    百香进来揖手一礼:“公子您叫我。”

    燕柒道:“你再去泼两桶!”

    百香闻言一怔,抬头瞧仔细了燕柒的神色...万分鄙夷状...想来自己没听错,诺声应下,转身出去了。

    隋风不明白他同孟致沛置什么气,看了眼消失没影儿的百香,摇头道:“你能不能给他派些正经差事,这么糟践人才是要遭天谴的!”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万分意外孟致沛竟没能接回姜零染!

    又听儿子受了冷言冷语,登时怒不可遏:“给脸不要脸的下贱娼妇!”又想到姜家大房至今没人为她出头,冷笑着道:“她既然要拿乔,咱就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过足了瘾。”

    说着又开始了唾骂模式。

    房间里除了翟莲面露喜色,其余人等皆是皱起了眉,心道:这母子两个也忒不讲道理了些!

    也就是姜零染好性儿,换做旁人经历了这些事情,早就不顾脸皮的大闹起来了。

    孟致沛隔了这些日子才去接,也只是受了些冷言冷语,已经看得出姜零染的温厚了,老侯夫人竟还不满意?这么唾骂儿媳,她的老脸又能添多少光不成?!

    宋妈妈觉得老侯夫人越活越糊涂了,这个时候不想着平息事态,督促着孟致沛三顾茅庐,竟还蹿腾着他继续冷落姜零染,这不是胡闹吗!

    可看着老侯夫人脸上隐隐流露出的尖酸刻薄,宋妈妈不敢开口相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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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介绍:
新书《宝眷》已发布,小可爱们快来呀~~
姜零染活的很惨。
短短五年亲尝亲儿夭折,胞兄惨死的滋味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所以,她亲手了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短暂凄苦的一生。
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