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出事
边虞山看二人气氛还算好,笑着提议道:“外面有酒。太子殿下和柒公子要不要喝一口?”
燕柒有点馋酒了,但和太子一起喝?他暗暗摇头。
太子想着他的不愿吐露的心事,觉得趁酒套套话也不错。
看他一脸抵触,笑道:“你这是怕酒量不如我,丢人现眼?”
燕柒眯眼看过去:“太子这激将法不怎么高明。”
太子笑着没说话。
态度却明朗,不去,那就是酒量不如人!
隋风觉得燕柒对太子的戒备心少了许多,而太子对燕柒也没什么坏心眼儿。
与以后的天子,还是要打好交道的。
看二人僵着,便道:“家主忙了这几日,喝点酒解解乏挺好。”
“这些账册,我来核。”
月明星稀,清风习习。
山脚下的林子边缘,太子和燕柒一人择了一个被砍去树干,树根仍埋在土里,高出地面两尺的“凳子”坐着。
二人中间简单的支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桌子,桌上摆着些酒肉。
百香不远不近的站着。
脖子上忽的一刺,他一巴掌拍下去,趁着灯笼的光看了看,一直喝饱了血的蚊子。
扭头看了眼长满了树的山,又低头看着地面。
枯叶虽清扫干净了,但还是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爬。
辛和姜霁都不在,少不得百香回去拿驱虫驱蚊的药粉来。
......
这边,文叔终于赶到了两湖,向守城门的禁军打听了姜霁的所在,赶了过来。
太子和燕柒都在清鹤山住着,防卫可想而知的严了。
文叔被拦下,忙掏出腰牌,递给一个禁军,道:“我是姜副统领家里的,有急事要见姜副统领,烦请小兄弟通传。”
接了腰牌的禁军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文叔,道:“请稍等。”说着拿着腰牌离开了。
不多时回来,同行的还有姜霁。
姜霁看到文叔,惊讶道:“真是您!”说着想到什么,语调焦灼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妹妹呢?”
文叔上前两步,拉着姜霁到一旁,低声道:“家中都好,公子放心。”说着声音又低了些,道:“公子可见到柒公子了?”
姜霁听文叔这话中的意思竟是为了燕柒而来!
眉头拧起,道:“见到了。不过,您找他做什么?”
又或者该说,姜零染找他做什么?!
文叔知道姜霁必然会生气的。
但姜零染担心成那样子,且他来都来了,道:“姑娘有两句话要告诉他。”
姜霁闻言眉眼彻底冷沉下来,上下牙齿错开,哼道:“什么话?这么重要,竟要您这般奔波而来!”
文叔就把姜零染心中的猜测与担忧说了出来,而后看着姜霁阴冷的神色,又加了一句:“姑娘一直觉得欠着柒公子的人情。所以,遇到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她能提醒,就提醒了。”
姜霁眉头皱的更深。
他随太子出京之时,她紧张惶恐的不行,耳听面命一番仍是放心不下,让大虎跟着他来时刻提醒,而后又让松鼠找来。
那时他问她,如何知道的,她说是燕柒告知的。
现如今,燕柒倒又要她来提醒?!
难道说从一开始,燕柒就是不知情的,是妹妹她?
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
她所指的意外究竟是什么?
文叔看姜霁神色晦暗不明,眉头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姜霁因着这事儿与姜零染怄气。
想说些劝慰的话,还没张开嘴,就听姜霁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告诉燕柒的!”
说着看文叔风尘仆仆,满身疲倦,皱眉暗怪姜零染胡闹!
可一想到,她宁愿劳累文叔,也要把消息带给燕柒,心中极其不是滋味,更是不敢轻易忽视这个消息。
安排好了文叔的住处与晚膳,姜霁往林子走。
另一边,太子和燕柒都没什么话,瞅着月亮,慢慢的抿着酒。
气氛安宁平和。
燕柒皱眉动了动腿,嘟囔道:“坐的腿都麻了。”
太子听着这话也是皱起了眉,古怪看他一眼:“我也麻了。”
燕柒想说,麻就麻,这也要比?
可没等开口,他小拇指上就有麻丝丝的感觉传来,紧接着是整个手臂,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张嘴要喊人,可已经发不出声儿来。
太子的情况一样。
姜霁路过火架,架子上的野猪已经被分食干净。
边虞山喝了酒,姿态放松的坐在树根上和马乔悄声说着什么。
他没听,脚步不停的往山脚下走。
因着二人都喜清净,又因二人凑在一起十次有八次都要吵起来,故而没人敢靠近,免得听到了不该听的,都只远远站着。
姜霁走过去,看树影摇晃,遮了不少月色,四周有些昏暗,恭声问道:“太暗了,是否再添一盏灯笼?”
没人回应他。
姜霁等了会儿,直起身,疑惑的望过去,就见燕柒朝他挤眉弄眼,姜霁心中暗骂他孟浪轻浮,给了个白眼,又去看太子,谁知太子也是挤眉弄眼。
这...这就让姜霁闹不明白了。
“呃...。”姜霁错愕着又走近两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是否不舒服?可需要传御医来?”
燕柒真想把他赠送的白眼还回去。
怎么能蠢成这样?
就没发现他们不正常吗!!
太子听他问,眼睛眨的更厉害。
姜霁怔了两息,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冲上前扶着太子的肩膀,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太子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往酒壶上瞟。
姜霁跟着看过去,心都凉了,声音打着飘儿道:“酒里有毒?”
太子闭了闭眼。
姜霁浑身冰凉,扬声急喊:“快来人,请御医!”
因不知是中了什么毒,他并不敢随意的挪动太子。
远处边虞山喝的熏熏然,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姜霁暗道喝酒误事!
可眼下的情况已不容他发火,道了声:“太子殿下稍等。”就要去找边虞山。
抬脚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的山上有异响。
咔咔吱吱的,似乎是刀剑刮在石头上的声响。
他拧眉止步,扭头往山上看。
夜色越发的浓重,葱葱郁郁的枝叶几乎都成了墨色。
他看到了一株树在晃,但他不能确定是否是被风吹动的!
只是,这种情况之下,他已不敢冒险。
姜零染与文叔的话在他脑子里转。
第二八七章 山石
他瞳仁紧缩,几乎是立刻就冲了回去,一把捞起太子,扛在肩膀上,然后走到燕柒身边,把人拽起。
山上咔咔吱吱的声音更加的紧凑,姜霁听到了泥土石块簌簌掉下的声音,如此时刻他已经明白了这声音的来源!
紧咬牙关,脚下加快,连走出七八步,忽闻“咔嚓”一声脆响。
不同于之前的猫爪乱挠似的杂乱,这一声响如作金石声,姜霁的头皮轰的一麻。
电光火石间,他嘴里说着:“太子,得罪了!”手上已用力把人抛了出去。
弯腰再去扶燕柒时,余光已扫见了黑压压的山石滚落,他一丝停滞都不敢有,拽起人就跑,泥土的湿凉与石头的冷硬从背后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把燕柒甩了出去。
耳边是沉闷的“轰隆”声,巨大的黑暗倾压而来。
百香拿了驱虫药粉回来,还没走到烤肉架前,就看姜霁扛着一人夹一人,他心下一凛,急道:“出事了!”说完拔脚就往姜霁那处跑。
而被这一声吼惊醒的边虞山等人,也尽都往太子那处望去。
看到的正是山石滚落的一幕。
“太子!”
“柒公子!”
众人酒意全消,嚎叫着尽都奔了过去。
太子摔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木桩上,停了下来。
边虞山扑跪在太子身旁,看他一脑袋的血,神情滞涩,不言,不动,吓得手脚发软,吼道:“御医,快去找御医来!”
马乔连连点头,白着脸,掉转头就往疫病区跑。
百香这边已经扶起了燕柒,灭顶的恐惧使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公子,您怎么样?”
燕柒歪在百香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大土堆,唇角开合。
百香看的出他在喊姜霁,再看这土堆,心中顿时明了了:“姜副统领被埋了,快救人!”
太子出京时负责随行保护的是善州和丰州大营的兵,而燕柒出京带的是丰州的兵,眼下这一出事,二人身边围满了两营的人。
姜霁出京时只带了二百多的禁军,这会儿禁军闻声赶来,一听百香这话,全都涌上去刨人了。
山石沉重,四五人合力才能搬起一块,刨着刨着,众人的心就凉了,这种重量的山石砸下来,姜霁怕是要成肉泥了。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也要把人给找到的。
却忽然刨出一颗大松树来。
树干粗壮,比一个壮汉的腰身还要粗,枝繁叶茂,扒开一看,底下趴着被泥土和血液包裹着,不知死活的姜霁。
“找到了,找到了,快来人,帮忙把这树抬走!”
这一声吼,燕柒的眼睛亮了亮。
百香知道燕柒看重姜家兄妹,看他虽不能动弹,但眼睛里却带着希冀与急迫,低声道:“属下去,您放心,姜副统领不会有事的!”说着扭头瞪了眼在太子身边哭丧的边虞山,怒吼道:“边虞山,你给我过来守着我家公子!”
边虞山抹着泪往百香看过去,再看靠在树干上的燕柒,恍然想起,他这一遭出京,领的是保护燕柒的旨!
吓得忙不跌的点头,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燕柒身边:“柒公子,您没事儿吧?”
百香和禁军一起抬走了横在姜霁身体上方的松树,发现腿上还压着大石,也一并搬走。
姜霁趴在地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
不知谁低喃了一句。
这若是姜霁死了,那燕柒和姜零染可就是彻底到头了!百香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稳了稳心神,上前去探鼻息,片息欣喜道:“还活着,姜副统领还活着!”
他高声喊着,想要让燕柒也听到。
众人七手八脚的就要去抬,百香忙道:“不能这么抬!他的骨头必然断了,不能硬拉猛抬,去找快门板来,快去!”
三五个禁军应着跑远,不多时回来,手里抬着个不知哪个帐篷里拆出来的床板。
众人像是捧一块掉在地上的碎豆腐般的把人捧起来,放在床板上。
这边马乔从疫病区里带回了御医,细细诊查,太子和燕柒算是中了毒,却也不算。
这个毒叫麻虫儿,中了此毒,会全身麻痹,不能动,不能言。
但是却不用解毒,因为几刻钟后就自解了,有点类似于蒙汗散。
听了御医这话,辛并着边虞山以及等候在帐外两营的精兵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两刻钟后燕柒有了些知觉,却还不能说话,他费力的撑着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边虞山一看忙上前:“公子想做什么?卑职去帮您办。”
燕柒费了吃奶的劲儿才站起身,又被边虞山给按回去了,气的他想骂娘!
边虞山看燕柒一副想死的样子,急的抓住御医道:“您再给看看,柒公子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两个一个是储君太子,一个是皇上的心头宝,御医不敢忽怠,闻言忙又去诊脉,摸摸按按着还没检查完,百香就走了进来。
燕柒看他身上沾着血,眼底多了几分不安。
百香几步走过去,拨开御医和边虞山,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说着撑着他站起身道:“我带您去看。”
边虞山跟上去问道:“要带柒公子看什么去?”
百香没理会边虞山,边往外走边和燕柒道:“因着山石砸下来的时候夹杂着一颗松树,松树刚好横在了姜副统领的身体上方,阻挡了大大小小许多山石,故而脑袋和胸口没什么大伤,性命无忧。”
“目前棘手的是姜副统领的左腿被砸断了,御医正在诊治,说...说极有可能会坡脚。”
对一个武将来说,腿脚不便的打击是致命的。
燕柒想起此前姜零染对姜霁的担忧,以及他的自以为是,心中发苦。
姜霁被暂时安置在了边虞山的帐篷里。
比起安置太子和燕柒的帐外的人山人海,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几个未在值的禁军在外面握拳徘徊,面色焦灼的等候着御医的消息。
见燕柒来,忙都是揖手见礼。
进了帐子,燕柒看到榻上除去衣衫,赤l裸着臂膀的姜霁。
左胳膊已经捆了夹板,御医正在清理脑袋和胸膛上的泥垢和血渍,准备包扎伤口。
第二八八章 命数
御医见到燕柒进来,忙停了下来,就要见礼,百香制止了,让他们抓紧诊治。
搬了张椅子在榻边,扶着燕柒坐下,而后掀开了薄毯,让燕柒看姜霁的左腿。
毯子一掀开,浓重的血腥味,燕柒眯了眯眼,眸底寒冰乍起。
今日若无姜霁,他与太子早就被砸碎了。
好狠的人,好狠的手段!
御医瞧着燕柒坐镇在此,再瞧他神色冰冷,都是心生惶恐。
但好在他们都是在宫中侍奉多年的,尚能稳的住心神。
也知道姜霁是太子和燕柒的救命恩人,故而不敢有分毫的含糊。
百香看燕柒紧盯着御医的一举一动,他们每擦干净一块肌肤,露出一道伤口,他脸上就难看一分。
想着分一分他的心神,要不,再这么下去,御医都要吓得不敢动弹了。
便道:“消息已经送回京城了,姑娘那里瞒不住的,您是不是写封信回去?”
御医一听这话都是竖起了耳朵?
姑娘?!
燕柒要给谁家的姑娘写信?
不过却没人给出后半句,因为燕柒根本不回应百香的话,只是盯着床榻上的人。
御医见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诊治姜霁。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燕柒舌头的麻劲才算是消退下来,他尝试着开口道:“绝不能让他的腿留下病根!”
“绝不能坡脚!”
“需要什么药材,告诉我,我去找来!”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却还是含糊的很,御医根本听不懂,最后还是百香听懂了,给转述了,御医这才明白。
不留病根?
不坡脚?
可,可姜霁这腿被砸的血肉模糊,骨头都断了几截...能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至于会不会留下病根,这就要看各人的命数了。
只是这些话,他们敢想,却不敢在燕柒面前说。
被燕柒这凄冷的眼睛盯得心中发毛,御医咽了咽口水,揖手道:“微臣定然会竭尽全力的救治。”
帐子再次被掀开,百香看着来人,惊讶道:“他怎么在这里?”
文叔几步走到榻前,看到床榻上的姜霁,吓得脚下一软,大虎忙给扶住了。
松鼠一看姜霁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顿时就哭了出来,揪着御医嚎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啊,大夫。”
御医被揪的站不稳,连连道:“是是谁,一定竭尽全力的救治,您先放开我。”
燕柒看着文叔,皱眉,错愕道:“您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儿!?
文叔这才注意到燕柒在。
想到姜霁是为了救太子和燕柒才成了这般,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转过了头去,没搭腔。
燕柒心中惦念着姜零染的安危,急声又道:“到底是为何而来?!”
文叔再次看向燕柒,又看了眼御医,叹了口气,挪步走到帐篷的另一边。
百香忙扶着燕柒跟过去了。
文叔看他一脸的殷切紧张,心下叹气,低声道:“我家姑娘觉得两湖的事情是个局,是有人要趁机对公子动手,所以让我来提醒。”
说着看了眼床榻上的人,面上多了几分痛色:“我才告诉了我家公子,公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可见,我家姑娘的担忧并不假。”
燕柒没想到文叔是为了他而来的。
她担心他。
就像担心姜霁一样。
心底烧了许多日的燥火瞬间熄灭,留下青烟袅袅。燕柒哑声道:“她,她还说什么了?”
文叔摇头:“就只有这些。”
燕柒点了点头道:“你派个人回去吧,把这里的情况仔细的告诉她,免得她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文叔应下了:“等公子醒来,我就派大虎回去。”
处理完姜霁身上的伤,御医又端着药来,但是人昏迷着,药只能喂进去。
太子恢复后过来看情况,见燕柒紧张的站在榻前,恨不能亲自上手去喂药。
目光跟着燕柒看到床榻上的姜霁,眉头皱的更深,同时心底也升起后怕。
上前道:“姜副统领还年轻,以后一定会康复的。”
这话,燕柒在心里念叨了不止一遍。
可他能这话骗自己,还能用这话去骗姜零染吗?
“若是他坡了脚,做不成武将了,你负责把人安排到文职去。”
太子闻言一愕。
燕柒没听到回答,侧目看过去,冷道:“救了你的命,你还不负责?”
太子被他这犀利的眸光看的皱眉,无奈道:“别总胡说!”说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心里有数。”
燕柒就不再说了。
直等到子时,人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没人敢让太子和燕柒守夜,请着人回去了。
两个御医留守,文叔三人也守着。
离开帐篷,燕柒道:“有人想要一箭双雕。”
太子止步,看着他道:“说说你的看法。”
燕柒跟着站住脚,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无力道:“脑子乱,暂时没看法。”
太子也不逼问,让他回去休息了。
与太子分开,百香道:“想要一并除掉您和太子的人,也没几个人敢。”
朝堂上,巡睃一遍,就能揪出来了。
燕柒没说话,神色疲倦的进了帐篷,衣服也不脱,歪在榻上阖上了眼。
经了这种事,百香是彻底的不敢离开燕柒身边,打了地铺睡在了榻边。
燕柒并未睡着。
他不是在敷衍太子,他是真的脑子乱。
就像百香说的,没几个人敢做这种事。
而有胆子,又有脑子去筹谋布置的,就更少了。
那个名字已呼之欲出。
太子定然也猜到了。
却碍着他,没有说出来,故而问他的看法。
他却还在躲避。
........
一夜过去,姜霁仍未有醒转的意思。
御医诊脉后说,若今日还不醒,或许就不会醒了。
这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
松鼠哭的眼睛都肿了,把天上地下的神仙全都拜了一遍。
文叔起初还能绷得住,但想到死了的姜浮杭,孟月姑,再想到府里的姜零染,心中就止不住的哀恸,守在榻前无声的掉眼泪。
大虎边哭边道:“别哭了,别哭了,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咱们这么哭不吉利。”嘴上这么说着,眼泪也没见止住。
御医被三人哭的心里也难过起来,暗暗抹了几回泪,最后借口要去煎药,退出去了。
姜霁觉得耳边嗡嗡的响,费力的睁开眼千斤重的眼皮。
视物有些模糊,他想抬手揉揉眼,可刚一动,全身像是被大锤砸过,疼得他皱紧了眉。
第二八九章 细瓷
“公子醒了!”三人一看姜霁睁眼,惊喜欢呼着挤上前。
再看他意欲抬手,却牵动了伤口,疼的皱巴着脸,又是紧张心疼道:“公子想要什么?我们去拿。”
姜霁慢慢的匀着气,等到身上的疼劲儿过去了,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眼前已清晰了些,看着围在床榻边的三人,他扯了扯唇道:“我竟没死。”
声音干哑的厉害。
文叔帮他整理了枕头,让他躺的舒服些,又把松树的事情说了。
姜霁浑身都没劲儿,眼前一阵阵的发虚,闻言无力轻笑道:“倒要多谢那棵树了。”
文叔抹着泪笑道:“公子福大命大,就算山石想无情索命,松树也不答应。”
松鼠抽噎着道:“我要把那松树给抱回去,一日三炷香的供着。”
姜霁好笑起来:“松鼠供松树,你是要笑死谁?”
也不敢大笑,一笑身上的伤就疼。
大虎端了杯茶水过来,小心的喂着半盏,姜霁觉得呛着血腥气的嗓子眼里舒服不少:“太子殿下和柒公子呢?”
文叔道:“太子殿下和柒公子都安全无虞,您别担心,好生养着。”
姜霁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他觉得胳膊和腿都疼的厉害,能看到胳膊打了夹板,却看不到腿。
脑袋发懵发沉,晕晕乎乎的似是醉了酒,倦的厉害。
他在边关的时候不是没受过伤,却从未这般过。
似有所觉:“我,是不是伤的很重?”
这句话带走了姜霁醒来后的所有喜悦感,文叔看着松鼠,松鼠看着大虎,大虎又看回文叔。
姜霁看三人这模样,明白了,喃喃道:“看来是伤的很重。”
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黯然的低下了头。
姜霁盯着帐顶看了会儿,神色平静的道:“可给妹妹传消息了?”
文叔吸了吸鼻子,抹了泪,回道:“打算等公子醒来,就让大虎回京的。”
姜霁道:“告诉她,我很好,稍有恢复,便家去,让她别担心。”
文叔点头,看了眼大虎。
大虎揖手,退了出去。
帐篷里静悄悄的,姜霁昏昏欲睡。
燕柒这边收到了姜霁醒来的消息,忙赶过来,就看文叔等人不在,就姜霁一个人睡着。
想着重伤之人多睡会没坏处,悄步就要离开,却听一声清冷的音调:“柒公子。”
燕柒站住脚,扭头看床榻上的人睁着眼,眸光淡漠的看着他像极了姜零染看人的样子。
他折回去,在榻边坐下道:“姜副统领没睡啊。”
姜霁偏头看着他道:“恕罪,不能给柒公子见礼了。”
燕柒扯了扯唇,没什么笑意:“姜副统领说这话,像是故意要扎我的心似的。”
说着目光落在他脑袋和肩背上包着的厚厚的细棉布上,白的刺眼的棉布上沁着更刺目的红。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沉痛感:“多谢救命之恩。”
姜霁看他会儿,转回头,盯着帐顶,淡淡道:“我妹妹欠你的,我这做哥哥的,替她还了。”
“以后,还请柒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帐子里静了片息,燕柒道:“我会对她好的。”
姜霁怔了怔,偏头看回去。
燕柒看着他,无比正色,无比郑重:“我是认真的,一点戏耍玩弄的意思都不敢有。”
“你是她的兄长,你的话,她都听。我知道你在给她选婿,也知道,只要是你选的,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最后都会应下的。”
“所以我就把你支出了京,本意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很抱歉。”
看惯了气死人不偿命的燕柒,猛不丁地见他这自责的要死的模样,姜霁还真有点不适应,愕了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燕柒道:“我想请姜副统领等一等。”
姜霁皱眉道:“等什么?”
燕柒道:“我会求来圣旨的,在此之前,你不要给她找夫婿。”
姜霁冷嘲道:“柒公子真是太天真了。皇上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何止不会同意,若被皇上知道,姜零染所面临的的是什么,他简直都不敢想!
想到此,心中更怨恨燕柒无端撩拨人。
他不傻,也不会不了解皇上,这婚事成与不成,他比谁都清楚!
明知不可能,便该早早收手!
燕柒皱眉,眉眼间多了几分焦灼急切:“办法我来想,请你给她,给我...。”他深吸着气,克制着迫切的情绪,声音低下来:“...给我们一点时间。”
姜霁被他语调中的祈求震住,一时没说话。
帐子忽然掀开,日光霎时挤进来,骤然一亮。
二人齐齐看过去,见太子矮身走进来。
太子含笑看着床榻上的人:“还以为姜副统领睡着,没敢让人通传。”说着看向燕柒:“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柒皱眉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霁也在担忧,他们刚刚的对话,太子有没有听到?
太子被二人看着,笑意不变:“刚到。”说着又道:“怎么了?”
燕柒舒展了眉头,瞥他一眼,嘟囔道:“走路也没个声音。”
“倒又怪我。”太子好笑:“是你们说话说得太认真了,所以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吧。”
姜霁实在动弹不得,冲太子颔了颔首,恭声道:“太子殿下的毒可解了?”
太子走到榻前,向他解释了这名叫麻虫儿的毒,与不需要解毒的事情。说着又看向燕柒:“昨晚只有咱们两个中了这毒。”
燕柒眉间微沉,冷声道:“酒是边虞山拿来的。”
太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便择了个凳子坐,微微笑道:“我问他了。他说,这酒是丰州营兵清理城中街道房屋时从各家各院以及铺子里收拾出来的。”
“就堆在清鹤山山脚下的那矮草棚子里。这些营兵不当值的时候都会喝一点,已经喝了许久,从未出过事情。”
“而且,昨晚他之所以会拿那坛子酒会给咱们,是因为,那坛子是所有酒坛子里唯一一个细瓷。”说着又是一笑,清润的眸光在日光下明晰逼人:“比起那些粗陶坛子,细瓷看着精美些。他没多想,顺手就拿来了。”
第二九零章 发现
燕柒听完也是微微笑:“若没猜错,那矮草棚子里的酒必然是无人看管的。”
太子点头。
燕柒舒展了口气,轻挂着笑意道:“真是奇了。我最近遇到的事情,都这般令人摸不到头绪。”
太子看着他冷岑岑的笑,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道:“听说你今早又去药仓看了,还是没收获吗?”
燕柒又是舒了口气,没什么形象的靠在椅子里,似笑非笑道:“别提了,那几个看药仓的小伙计受不住压力,差点悬梁自尽。”
“我只好暂且把人先放了。”
姜霁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听着二人在耳朵边上絮絮叨叨的说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私密事,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沉。
“药来了。”文叔端着药走进来,抬头一看太子和燕柒都在,吓得忙行礼。
燕柒看药都洒出来了,蹙眉道:“没那么多规矩礼数,先让他把药喝了。”说着扭头去看姜霁,发现人早已经睡熟了:“什么时候睡的?”
文叔皱眉道:“这又睡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这都两次了,药刚热好,公子就睡着了。”
燕柒道:“这不吃药也不成啊,把人叫醒,再不然灌下去。”
太子看了燕柒一眼,垂眸没说话。
文叔认同不吃药不行。
但灌药这个办法,不怎么可行。
放下药碗,在姜霁身上挑了处没伤的地方,轻轻的晃了晃:“公子?先醒醒,喝了药再睡。”
燕柒嗅着汤药的苦涩味,眼睛看着小几上的药碗,出神一瞬,豁然起身道:“我待会再来!”说着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百香等在帐外,看燕柒出来,忙就问道:“姜副统领怎么样了?”
燕柒道:“尚可。”脚下不停,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百香看燕柒神色凝重,很怀疑这“尚可”二字的真实性,跟着回了帐篷,听燕柒道:“你拿着我的腰牌,悄悄的找个御医,要一份中毒当日的药方子来。”
说着重复道:“记住,是悄悄的。”
百香不明所以,但听到“中毒当日”便明白,事关毒药草一事。
忙颔首应下,片刻不迟疑的去了疫病区。
用燕柒夜间不能安眠的借口,让御医准备安神的汤药。
百香知道,燕柒要他悄悄的,就是表明,这疫病区里有“贼”!
御医准备药材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上几人的视线。
这几人看着他,多是好奇,唯一人不同,他的目光中泛着冷意。
百香记在心里,面上不显,淡然的收回了视线。
“崔御医。”
抓药的御医忙应声道:“还有什么吩咐?”
百香走近两步,低声道:“中毒那日用的治疗时疫的方子,给我誊抄一份儿。”
崔御医一怔,颇为不解道:“你要哪个做什么?”
百香含笑温声道:“有用。”
崔御医知道他是燕柒身边的人,也知道燕柒来两湖就是为了调查毒药草的事情。
闻言也不敢多问,忙去抄。
百香跟着走过去:“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若被第三人得知,坏了柒公子的事情,崔御医知道后果的。”
崔御医一听这张药方子有可能会引祸上身,吓得手上一抖,一滴墨掉在纸上。
百香看了眼墨汁,又看着崔御医:“崔御医莫怕,柒公子不会为难有功之人的。”
说着俯身靠近些,低声道:“只是,万勿守住嘴。”
崔御医忙不迭的点头:“微臣,微臣一定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
说着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微臣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急忙找出之前的药方,誊抄了一份儿,恭敬的递给百香。
百香接过,吹干墨迹,折起收好。
不经意扫见镇纸下的一叠纸。
不是什么细密的好纸,而崔御医下笔颇重,力透纸背,纸张上隐约留下几个不完整的字。
百香捏起一叠,收走了沾有墨迹的,搁下干净的,又道:“劳烦崔御医再给写一份安神汤药的方子来。”
崔御医秉着谨言慎行的原则,一句不多问,听言埋头就写,写完递给百香。
又因刚刚百香的行为,非常殷切的把沾有墨迹的纸张一并递了过去。
百香却只留了写着安神汤方子的纸,另两张递回去,道:“依旧压在镇纸下吧。”
崔御医疑惑,但还是不敢多问,忙放回去,用镇纸压好。
百香拎着两包药,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崔御医收敛心神,依旧去忙活。
不多时一个杂役走了过来,勤快的帮崔御医打下手。
崔御医看他一眼,含笑道:“二牛,你真是越发的能干了。”
“看你在药理上颇有天赋,有没有与我一起离开,进京的想法啊?”
一般人听到这种一步登天的机遇,怕是欢喜的要跪下磕头了,可二牛听完,神色黯然着道:“我爹娘都在这儿,我的根也在这儿,多谢崔御医的好意,二牛不能随您去京城。”
崔御医闻言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又有些感慨:“苦命孩子。”
二牛不喜欢被人同情。
脸上的笑淡了些,低着头一边碾药,一边随口问道:“刚刚来找崔御医的是谁啊?他的刀看起来真威风。”
崔御医道:“他啊,他是柒公子的近身侍卫。”
二牛点了点头:“他来找崔御医,是柒公子病了吗?”
崔御医谨记着百香的话。闻言淡淡道:“没病,这不是昨晚出了事儿,柒公子晚间没睡好,让他的侍卫来拿安神汤药的。”
二牛又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燕柒看着百香拿回的药方,想到发现毒药草的五个药仓。
枳壳、薄荷、山栀、连翘、甘草。
全都对上了。
原来是这样!
她真的都猜对了。
两湖的事情就是个局。
引他前来的局!
百香看燕柒怔怔出神,神色晦暗,紧张道:“公子可是发现什么?”
燕柒回神,放下药方,撑手站起身:“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百香“啊”了声:“您知道什么了?”
燕柒道:“毒药草。”
百香惊讶的又是“啊”了声:“您知道了!”
燕柒点头:“去请太子过来。”
百香忙点头就去,听背后燕柒叮嘱道:“沉稳些,现在还没搜集到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百香记下,敛去脸上的多余之色,步伐沉稳的出了帐子。
第二九一章 查出(感谢春风物语小诺诺的千币打赏和牟牛的万币打赏)
太子已经回了土地庙。
听了百香的话,忙跟着下山,进了燕柒的帐篷里,迫不及待道:“你查到了?”
燕柒坐在茶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太子坐下了,看他颇有兴致的泡茶,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磨蹭了!”
端着他推过来的茶灌了口,道:“你快说,我都要急死了!”
燕柒抿了口茶,道:“你可知,疫病区次日的药材都是何时去药仓取?”
太子摇头道:“不知道。”
他虽主理着两湖的事务,但也没到事事都要亲自督办的程度。
皱眉疑惑道:“这和毒药草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燕柒没回答他,接着道:“御医每日早间都会着重的诊看患疫百姓的用药情况,斟酌后进行修改,归结出药方后,派人去取次日的药。而取药的时间是每日的未时。”
太子更是疑惑:“一日十二个时辰,为何偏偏在未时取?”
燕柒解释道:“药仓全都是露天放置的,为防潮湿,所以用油纸包了好几层。”
“每日的未时是日头最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开仓取药,可以大大的减少药材受潮。”
太子听着觉得合理,可依旧没明白,这和毒药草有什么关系?
点头看着他道:“你接着说。”
燕柒道:“每日未时开仓取药后,就要立刻封好药仓。”
“直到第二日的未时,再开启。而中间的这段时间,有商行的伙计轮番看守着,非必要情况,没人能靠近。”
太子被他吊着,急的抓心挠肺,喝干了剩下的半盏茶,道:“你是诚心要急死我?”
燕柒给他续了茶,道:“那五个发现毒药的药仓,分别是枳壳、薄荷、山栀、连翘、甘草。”他说着,把时疫的药方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本是寻常的扫一眼,待看清几个词汇后,凛然了眉眼,结合刚刚燕柒所说,心中已然明白。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笑了笑:“我还纳闷,为什么摘捡出的毒药草的量那么少。”
若真是商行里的人要陷害商行,陷害他,他们占据着天时地利,毒药草的数量上不会只有这么点儿,小打小闹似的,惹人怀疑。
太子接着他的话道:“因为,毒药草根本不是商行里的人放进去的。”
“什么?”百香和隋风目瞪口呆,异口同声。
燕柒点头赞同太子的话,又向百香二人解释道:“有人在取药时,把毒药草放进了药仓里,药仓封闭。次日毒发,矛头直指药仓。”
“而开封查验,也确实有毒药草在,那个时候不用怀疑,也没人会怀疑,商行就这么成了罪魁。”
百香疑惑道:“可毒药草是怎么放进去的?取药之时商行一直有人一旁监看着的!”
燕柒冷笑道:“那种微小的计量,藏在袖筒子里,取了药材后抖一抖袖子,神不知鬼不觉。”
百香仍是有疑:“可若是咱们商行里的药材没有毒,那吃药的人是怎么中毒的?”
太子想起燕柒看到姜霁药碗时的神色,道:“是煎药的杂役下了毒。”说着补充了一句:“我虽不知取药的时辰,但却知道,取药的差事一直都是疫病区的杂役去办的。”
燕柒笑着举杯:“太子聪明。”
太子端着杯盏,一举,亦笑道:“不及你。”
隋风听到这里,尽都明白了。
想到他们奔波辛劳了这些日子,竟是被耍了!
气的咬牙道:“是谁!”
“究竟是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算计陷害商行!”
燕柒垂了垂眼,抿了口茶。
太子也没了话。
有了这个明确的方向,事情就好查很多了。
隋风和百香一个时辰不到就搜出了一大布袋的毒药材。
拘来的杂役叫二牛,此刻跪在帐篷里,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百香看着他,冷道:“我去找崔御医的时候,他还悄悄的观察我来着。”暗自庆幸当时把那浸了隐约字迹的纸张收了回来。
燕柒看着他身上残破的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又看着他消瘦的脸,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二牛仿若未闻。
燕柒又道:“你父母是患了时疫后去世的。你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
“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
二牛微微动了动,抬起头。
与他死水一潭的身体不相符,他的一双眼睛冷的发亮。
看着燕柒,阴恻恻的开口道:“我就是恨他们。”
燕柒眯眼追问:“恨谁?”
二牛“嗤”的一笑,极其轻蔑。
“我恨所有父母双全的孩子,恨患了时疫仍能好转的人。”
说着顿住,神情似迷茫,似嫉恨,似癫狂。
脸上空白几息,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还哭着呢,他们凭什么笑!啊?凭什么笑!”
边虞山被他这理论气的火气直窜天灵盖,一脚踹在他猖狂大笑的脸上,怒骂道:“禽兽不如!”
二牛的笑停了,捂着脸开始哭。
燕柒心中沉甸甸的,深深舒了口气,道:“可有受人指使?”
二牛还是哭。
边虞山又是一脚上去:“问你话呢,再敢装疯卖傻,宰了你喂狗!”
燕柒怕他把人给踹死了,皱眉看他一眼。
边虞山忙退后两步,不敢再放肆。
燕柒来到他身前,蹲下身:“你没银钱购置这些毒药草,且任何一家药铺也不可能一次卖给你这么多。”
“毒药草究竟究竟而来?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告诉我,我把你父母的坟翻新,每年清明死祭,我都会让人给他们送纸钱。”
二牛不哭了,却也不再说话。
燕柒不气馁,接着又道:“你觉得你父母愿意看到你这样吗?”
二牛被戳到了痛处,豁然折起身,一张脸几乎欺到燕柒脸上,嘶声低吼道:“你这样的人懂什么!”
燕柒抬手制止要冲上来的百香和边虞山。
平静的看着二牛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没了。”
二牛一怔,恨意的眼底涌现了茫然。
燕柒接着道:“我们的船沉了,我娘抱着我掉进了水里,有人来救,她就把我递了上去,她自己却沉入了水底,尸骨不存。”
第二九二章 审死了
边虞山忍不住朝燕柒看了两眼,心底暗生寒意。
好一个善于攻心的老手。
母亲的死竟也能这般拿出来利用!
百香听了却不同于边虞山所想,只觉得难过。
他跟了燕柒这么多年,知道当年的事情在燕柒心里就是个雷,谁提劈谁。
他还是头一次从燕柒口中听到关于当年事情的细节。
百香看了眼二牛,猜测燕柒或许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燕柒现在还不能平静无波的说起这件事情,说完,顿了顿,缓和了情绪,才又接着道:“所以,你的痛苦,我懂。”
当年母亲死后,他看着滔滔河水,也曾像二牛一般,心生恶念。
凭什么别人都活的那么幸福?他不仅没有父亲,连母亲也离开他了。
而后他曾回看那时的心,只觉后怕。
若非有外祖父悉心的引导开解,他的一辈子都会变得扭曲阴暗。
所以当他听二牛说起恨的时候,深有同感。
只是他不如自己幸运,他遇到的是恶意利用他的人,而非善意的开解。
“每个人都是有痛苦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毒害别人的理由。”燕柒说着,目光落在二牛衣服上的补丁上:“你母亲若知道你穿着她给你缝的衣服,去害人,她会难过的哭的。”
二牛神色大慌,手掌急忙盖在补丁上,像是护住了稀世珍宝一般,哽咽吼道:“你胡说,我娘她已经死了,她不会再哭了!”
燕柒看他这般,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孝顺,你的父母一定是善良的好人。”
“他们不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的。”
二牛怔了会儿,双手紧抓着衣襟,额头压下去,磕在地上:“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燕柒伸手去抬他的肩膀,一抬竟没抬起,用了些力气才把人扶起来:“你只是受人蛊惑的从犯,说出主谋来,你的罪责就减削了很多,那样你才能有些脸面去见你的父母。”
二牛知道罪不可恕,必死无疑。
看着燕柒,他清朗的笑了笑,笑意却寂寥:“你们的事儿,我不懂。”
“他帮我厚葬了我的父母,与我而言,是恩人。”
燕柒听他终于松口谈及背后之人,神色大震,刚要追问,就看他嘴角沁出一抹殷红,神色变得痛苦扭曲,覆在衣襟上的手抓的更紧。
“他服毒了!”边虞山低呼着把燕柒拉起,远离了二牛。
“已经搜过身了,不可能藏毒的!”百香急的去掰他的嘴,想要找出藏在牙缝或者舌根下的毒药。
还没审出结果呢,人不能死!
二牛仰躺在地上,鲜血一股股的嘴里涌出来,他目光虚无的看着帐顶,吼间模糊溢出几个字:“大恩不能忘...。”
百香看他咽气,伸手探向他的颈侧,片息抬头看着燕柒道:“公子,他,死了。”
燕柒对上二牛虚无的眼睛,眼底似乎也带了虚无茫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木然的往外走。
帐篷外,太子不知站了多久,见他出来,面上微微带了笑。
燕柒看着他,自嘲道:“太子应该早点进去的。人被我审死了。”
太子道:“死了也好。”
燕柒皱眉,沉声道:“太子是什么意思!”
太子还是微微笑着:“就算审出了又怎么样?谁又能保证他说的是真的呢?”
燕柒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皱的更深,满脸不可置信的道:“你就是这样做明君的?那些被毒死的人何其无辜!”
太子听着,神色淡了下来,轻声反问:“你是在朝我发火,还是朝自己?”
燕柒被问的一哽。
太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低了许多:“我不是不查,是这人做事太缜密了。”
“辛已查了两日,什么有用线索都没有。”
风吹起帘子,太子看到了二牛的尸体,眼底冷了几分:“...就这么结案吧。”
“保全了他,也保全了皇室颜面。”
燕柒更不出话了。
皇上派太子前来赈灾,可那人却暗中做坏。
传扬出去,就是给皇室脸上抹黑,更会让百姓质疑朝廷,质疑皇上!
站在太子的立场,推出一个并不算冤枉的替死鬼,以保全大局,也算正常。
尸体不能一直留在燕柒的帐篷里,边虞山打算出去喊人来处理。
抬手刚掀起帘子,就看到太子与燕柒相对而立,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他心下一凛,往外迈的脚就顿住了。
对上太子看过来的视线,他挤笑,连连颔首,退缩着回了帐篷里。
太子收回视线,看着燕柒道:“晚膳时间到了,昨日吃了你们这边的烤猪肉,今日还你一只烤鸡,还有一壶没有毒的酒。”
燕柒没心思说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从他身边晃过去,道:“我去看看姜霁。”
太子就让人把晚膳摆在了姜霁的帐篷里。
睡梦中的姜霁闻到了诱人的饭菜香味,饿醒了。
看着床榻边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再看桌上的饭菜,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太子看姜霁直勾勾的盯着饭桌,含笑道:“我们在姜副统领的病榻前喝酒吃肉,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姜霁想说是。
但君臣礼法又让他开不了口。
咽了咽口水,道:“能给卑职吃一口吗?”
燕柒看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拒绝。
“你重伤在身,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你身边那小厮给你熬粥去了,你等会儿。”
太子看了燕柒一眼,又看向姜霁,补充道:“熬的是肉粥。”
姜霁只好点头,想起什么又道:“卑职刚刚睡着之时,想到一件事情。”
燕柒夹着菜吃,随口问道:“什么事?”
姜霁道:“昨日太子和柒公子中毒后,山石滚落。这一幕,你们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宝山上被砸死的那四个人,与昨晚的事情,二者对比起来,简直有异曲同工共之妙。
二人闻言脸色微变。
太子看了眼燕柒,垂眸一息,又看向姜霁,笑了笑道:“姜副统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早些养好伤,不然,我可找不到像姜副统领这么优秀的统领还给父皇。”
姜霁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多嘴。
有些诧异不解,朝燕柒看过去,见他神色冷沉的抿了口酒,显然也是不打算多谈的。
莫非他们已经猜出了这背后之人的身份?
第二九三章 骷髅
燕柒经了山石滚落的事情后,就想到了宝山的那四人。
当时他就怀疑,为什么四个人全都死在一个坑里了?
而且宝山颇高,山石滚下之前,他们有时间逃跑的,为什么没跑?
想起中了麻虫儿的滋味儿后,他忽然就懂了。
那四人都砸碎了,就是中了毒,仵作也是验不出的。
又想到若他和太子被砸碎了,御医就是想验,怕也是没处下手,加之山上也找不到什么线索,这件事情查到最后,怕也只有意外二字!
宝山出事后,因为实在太蹊跷,太不合常理,且事情一经发生,立马就引战到了朝堂。
燕柒自然而然的猜想是有人要暗中害他,查的方向,也是这四人被人收买。
经过这件事情后,他倒更愿意相信,这四人是被谋杀的!
为的就是抨击抹黑他!
...那个时候,他做过什么?好像是与太子稍稍缓和了关系?可只是因为这个吗!
时隔太久,他又不在京城,只好找了隋风百香,还有这件事情后被太子留在京城暗查过一段时日的辛。
得知这四人的家眷入了大牢后非常惶恐,丝毫不像是背后有靠山,一心一意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且隋风提了“安家费”后,他们立刻便动摇了。
当时他听了这消息,只以为他们贪得无厌,打算从他身上再捞一笔,倒是忽略了这案子的本身!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时隔太久,且对方做事太谨慎,事发后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此次回京后,他就是有意重查旧案,各司也是无能为力的。
松鼠端着肉粥回来。
姜霁吃了一碗,又吃了药。
这期间太子和燕柒已经沉默着用完了膳,离开了帐篷。
因着二牛死在了燕柒帐篷里,边虞山紧急的又给支了一顶新的出来。
太子不放心,要去看过。
二人到了帐篷,太子看着简单的陈设,道:“事情都了结了,你这几日便回京吧。”
燕柒觉得疲累,坐在了摇椅里,闻言看了眼他的背影:“太子不回?”
太子道:“这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怎么能走。”
燕柒道:“太子辛苦了。”
太子有些诧异,扭头看过去,以为他是揶揄嘲讽,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张正色认真的脸,他迟滞着笑了起来:“你也辛苦了。”
........
姜零染去铺子,半道上被金敏佳跟上。
被“请”去了茶楼里。
姜零染眸光淡漠的看着消瘦的快成骷髅的金敏佳,倒了杯茶慢慢抿着:“金姑娘写好了?”
金敏佳知道她问的是通敌叛国的信,恨恨切齿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姜零染扯唇轻笑:“还是打算迷晕后活埋吗?”
金敏佳被她嘲讽,一时脸色更加难看,拍桌怒道:“你休要猖狂!”
姜零染被吼的头疼,蹙眉搁下了茶盏,淡淡道:“找我来不是说这些废话的吧?”
金敏佳听了这话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喘了几口粗气,又灌了一杯茶,道:“我要出京去。”
姜零染道:“城门何时开,何时关,不用我告诉金姑娘了吧?”
金敏佳怒瞪着她,崩溃低吼道:“燕柒,是燕柒他不肯放我离开!”
姜零染神色依旧是淡淡的:“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也爱莫能助。”
金敏佳看她一推三五六,气道:“他还不是为你出头?!”
姜零染闻言默了片刻,眸光从清凉变的幽深,淡声道:“他做了什么?”
金敏佳大感意外:“你竟不知道?”
姜零染含笑道:“知道。只是从你嘴里再听一遍,心中更舒坦。”
“你!”金敏佳语噎,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霎时变得青黑。
“不愿说?”姜零染的音调似是冬日晨间的薄雾,清凉,轻缭。
微微笑了笑,也不强求,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谢谢金姑娘的茶。”
“已经成骷髅了。”金敏佳在她走出屋子前,开口道。
姜零染止步,扭身看着她道:“说什么?”
金敏佳侧目看着她,目光阴冷:“那七颗人头,已经腐烂的只剩骷髅了。”
“如今就是摆在我的屋子里,也对我构不成震慑。”
姜零染听完停顿一息,而后淡淡的“哦”了声。
原本她打算把金敏佳带进京的人找到,杀了,然后找一处风景好,行人多的地方挂起来。
这等恶案,依着京兆府尹夏恽的性格,绝不会自己承下,大约会找大理寺,或者刑部共担。
事情发酵,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排查之下,若知是徐州来的,那就有趣了。
不过,燕柒做的也极有意思。
只是如今成骷髅了,却不好玩了。
出神的眸子重新聚焦,看向金敏佳道:“等我想出能再次震慑金姑娘的法子,咱们再约在此处喝茶吧。”
金敏佳一怔,旋即明白了姜零染话中的意思。
姜零染看她震惊,微微笑道:“怎么?金姑娘故意激怒我,不是为了让我想出新的法子陪你玩?”
金敏佳看着她这挂着纯良的一张脸,以及半分算计也无的澄澈眸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这么恶毒!怎么能伪装的这么好?
金敏佳与之对视着,后脊窜起了寒意。
她这才明白,姜零染是一个不输燕柒的人,不,她的毒辣是藏在骨子里的,比燕柒还要可怕。
“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出京而已。”金敏佳的声音打着颤,浑身的冷峭也退了个干净,满目的祈求。
房门“哐”的从外撞开,文季闯了进来。
得知金敏佳今日出府,他唯恐她是有什么算计,所以跟着。
没想到她竟劫了姜零染!
唯恐再出意外,他顾不得那么多,匆忙就冲了上来。
此时站在房间里,对上姜零染平和的眸光,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就要开口说走错房间了。却听姜零染道:“两湖可有消息传回来?”
文季一时没回神,错愕着“啊”了声。
姜零染蹙了蹙眉,重新又问道:“没传消息回来吗?”
文季这才意识到,姜零染这是认出他是燕柒身边的人了。
忙不跌的点头道:“传,传了,说都好,姑娘放心。”
姜零染垂眸“嗯”了声,抬步离开了。
第二九四章 竟然信了他的鬼话!(加更)
金敏佳上前就要拦住姜零染,文季挡住了,冷淡道:“金姑娘还真是让人费心,这么跑出来,若是受了风,加重了病情,我家公子又要派小的上门去送药了。”
“你休要威胁我!”
“小的怎敢?”
姜零染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面色如常的出了茶楼。
在几间铺子里转了一遍,没回府,而是去了姜三叔家。
姜三婶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行走都不便利,看姜零染来,却还执意要去做午膳。
姜零染岂敢劳累她?笑着道:“府里还有事,我就是来看看您和三叔,这就走了。”说着从荷包里捏出一对儿红玛瑙雕成的柿柿如意的小金耳坠:“小七,给你买的,可喜欢?”
姜颜乐前几日刚穿了耳洞,这才消了肿,不疼了。
瞧见这耳坠,眼睛都亮了:“我最喜欢吃柿子了。多谢四姐姐。”
姜零染小心的给她戴上,姜颜乐觉得耳朵上沉甸甸的,晃一晃脑袋,耳坠也跟着摇晃,一时新奇又欢喜。
姜三婶看那耳坠虽小,但做工精致,且玛瑙的成色也是极好的,不安蹙眉道:“小孩子不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那儿还有一对儿银的,给她戴就行。这对儿四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每次姜零染把人接过去,都要给添置许多的贵重之物。
他们实在不好意思,故而最近都不让姜颜乐过去了。
姜颜乐听到母亲的话便有些忐忑,伸手要去摘。
姜零染握住了她的小肉手,捏了捏掌心,含笑温声道:“小七能戴。以后比这个好百倍,千倍的,也能戴得,明白吗?”
姜颜乐知道姜零染不骗自己。
她说的话,都是可信的。
笑着点头道:“明白了。”
姜三婶蹙眉未语。
姜零染让厢竹带她去玩,而后扶着姜三婶坐下,温声道:“小七是我的妹妹,我照顾她这无可厚非,您心里不必觉得有负担。您和三叔若想她了,我随时都能送她回来,您也放心,我绝没有要抢小七养在身边的意思。”
前几日老夫人叫了姜三叔过府,竟与三叔说,是她和离归家自觉后半生无依无靠,仗着比姜颜乐大十岁多,便生了要当女儿养的心思,让他们防备着她,免得白丢了女儿。
她知道后心生可笑,可这几日,三叔和三婶却不再让小七去她那里,她一时倒也拿不准三叔和三婶是什么意思了。
姜三婶点头道:“这我都明白。老夫人的话,我与你三叔并未放在心上。”
就算要养,那也是养姜霁的孩子,怎么也轮不到姜颜乐。
况且姜颜乐还是个姑娘,等以后嫁出去,与没养有什么区别?
不是老夫人的缘故?姜零染微微蹙眉,温声又道:“小七如今已经到了习文识字的年龄,听三叔上次说,竟是不打算让她学这些的,这可不行。”
“若三婶是觉得我名声不好,不愿让小七与我同住,那我就把夫子请到家里来,您和三叔督促着教她也是一样的。”
姜三婶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摆手道:“我...我没有,你三叔也没有,我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不是老夫人的缘故,不是她和离的缘故,姜零染想了想,不确定道:“难道是怕小七给我添麻烦?”
姜三婶没再说话。
姜零染好笑起来:“您和三叔真是想多了。兄长不在家,每日就我自己,小七去了,家里还能多几分热闹气儿。”
姜三婶闻言不敢擅作主张,道:“要不,你再问问你三叔的意思?”
姜零染笑着点头。
知道了他们的心结所在,姜零染没费口舌,便说服了姜三叔,把姜颜乐带回去了。
姜零染没有认识的女夫子,托了万伯娘帮忙找。
这日燕两仪来找姜零染玩。
姜零染有些意外,皇上和皇后怎么还会让她来找自己?
燕两仪一看姜零染身边还跟这个小不点,笑着与她打招呼。
姜颜乐知道这人是公主,忙用姜零染教过的规矩给她行礼。
燕两仪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声儿道:“不错不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规矩学的好呢。”
姜零染笑着迎着人往府里去:“公主今日怎么出宫了?”
燕两仪道:“太子妃着了风寒,母后让我出宫来看她。”
自从上次从皇觉寺回来,姜零染便再未见太子妃,闻言蹙眉道:“太子妃病了?如今怎么样了?”
燕两仪随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揪了把,小小的桂花在掌心里散发着馨香。她嗅了口,道:“没什么大碍,吃了汤药,散了寒气就好了。”
燕两仪也不去花厅坐,而是去了汀兰苑,躺在摇椅里,晃了几晃道:“最近日子过得真是无趣儿。”
姜零染一边从青玉端着的托盘中把茶点端起放在燕两仪手边,一边听她说话。
“皇兄和兄长都不在京,太子妃病着,要好几日都不能进宫了,若丹也要在府里看顾着生病的金敏佳,宫里宫外都无趣儿,我都快闷死了。”
姜零染把一碟子刚蒸出来的桂花糕往她手边推了推道:“公主吃点心。”
燕两仪捏起一块,看她还要忙活,道:“你坐下吧,我也不饿不渴,咱们说说话。”
姜零染笑着在她旁边坐下了。
燕两仪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的接着道:“你知道吗,金敏佳病的很严重。所以父皇和母后最近有意替兄长相看别家的姑娘。”
姜零染捧着茶盏,闻言神色一恍,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挺好的。”
燕两仪俨然有大吐苦水的架势,叹了声气又道:“好什么啊,等我兄长回来,不定怎么反抗呢。”想到之前几次,缩了缩肩膀道:“真到那时候,宫里气氛压抑的,能把湖里的鱼憋死。”
“可历朝历代,我们家哪有不成亲的?”
“再说,我兄长也确实到了成亲的年龄,不能再拖了。”说着又捏起一块桂花糕,咬了口道:“你都不知道,他府里清一色的小厮,一个侍女都没有,前几年我父皇都怀疑他有问题。”
姜零染正喝茶,闻言眼睛猝然睁大,一口茶没咽下去,呛了出来。
燕两仪话头一顿,扭头看她咳得一张脸滴血似的红,紧张道:“怎么了?”点心搁下忙给她顺背。
姜零染拉下燕两仪的手,蹙眉道:“不,公主,公主刚刚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燕两仪说过便忘,挠着头想了想道:”哦,我说我父皇怀疑我兄长那方面有问题。”
姜零染看她没说到正点上,急的道:“柒公子身边没有侍女?”
燕两仪点头道:“对啊,一直都没有。”
姜零染懵了懵:“所以,所以...。”她没能所以出后半句话来。
这个混蛋!
他,他...那次他在燕山上找到她,带她回了别苑,她醒来问衣服是谁换的,他坦然回答是侍女!
她就信了!
她竟然信他的鬼话!!
真是蠢得没边儿了!
现在想来,那么破旧的别苑里哪里有人住的痕迹?更不会有侍女了!
那,她,她的衣服?
燕两仪看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蹙眉不解道:“你怎么了?”
姜零染闻声回神,对上燕两仪神采煜煜的眸子,心下一窒,忙摇头道:“没,没事,我就是呛了一下。”
说着忙又灌了口茶,努力平缓心口的慌乱。
第二九五章 传回
大同街,姜家大房。
一行十几个青衣小厮风尘仆仆的在偏门下了马。
蔓向郑明蕴禀着仍未能寻到灵婆踪迹的事情。
郑明蕴想到她的六万两,剜心割肉一般,揉着额角歪在榻上,神色间尽是郁郁的病倦之态。
蔓说着又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再找了。说日日这么大张旗鼓,太过引人注目。”
郑明蕴半阖的眸子倏的睁大,眉眼霎时锋利,张口想说什么,可却又顿住,片息之间浑身的紧绷消退下来,最终只是不悦冷哼道:“越老胆子越小。”
蔓低垂着头,没敢接话。
而高妈妈则面含畏色。
自从灵婆逃了后,她因失察,以及举荐失误的缘故在郑明蕴跟前儿是越发的不得脸了,反倒便宜了蔓这个丫头片子!
但她体面了半辈子,临老了,不能搞得这么灰头土脸,让一众没规矩的小丫头爬到她头上去。
看郑明蕴不满意老夫人畏首畏尾的做派,高妈妈适时开口提议道:“不如咱们瞒着老夫人接着找。”说着往贵妃榻前走了两步,声音低了些:“等到以后找回了银子,素芝斋那里依旧瞒着。”
郑明蕴冷讽道:“说的这么容易,不如你去找?”
高妈妈脸上一僵,讪笑着退回原处站着:“夫人说笑了,奴婢连城门朝哪开都记不清楚,哪里能办这种差事呢。”
“不得用的东西!”郑明蕴剜她一眼,厌烦的摆了摆手。
高妈妈躬身退了下去,关门之际,她又看了眼,瞧见蔓手脚机灵的在郑明蕴身子下垫了软枕,而后笑语道:“奴婢给夫人揉揉头吧。”
郑明蕴恹恹的应了声。
蔓忙卷了袖子,轻重有度的按在郑明蕴的太阳穴上,不经意抬眼,扫见了隔着门缝看来的阴毒视线,她轻蔑一笑,挑衅似的朝郑明蕴道:“夫人别生高妈妈的气,她年岁大了,有些事情想不周到也是有的。”
郑明蕴闻言眼也不挣,鼻孔里发出一声冷蔑的轻哼。
高妈妈无声掩上了门缝。
.......
两湖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朝野震惊。
二和街的二房乱作一团。
众人唯恐姜霁死在了两湖,二房唯一的男丁都没了,还立什么府?
姜零染唯恐乱中生祸,把人召来,严厉的敲打了一番。
等人都散了,她坐着半晌没动。
厢竹看她魂不附体的,心中担忧,低声唤了声:“姑娘?”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整个花厅都明堂堂的晃眼,姜零染看着脚下的光影,脑子懵一阵,清醒一阵。
“性命,无忧吧?”
厢竹低声回道:“传回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姜零染已经问了好几遍。
姜零染轻轻的点了点头。
活着就好。
厢竹看她又哭起来,心中也忍不住的悲恸:“姑娘别担心,说不定真实的情况没这么糟呢。等到公子的消息传回来,才能作准的。”
姜零染木然的点头:“嗯,我等着。”
厢竹想劝一劝,可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太过苍白,几度开口,都没能发出声儿来。
云溪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姑娘,大房来人了。”
厢竹蹙眉警惕道:“这个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云溪急道:“高妈妈带了四个小厮,骗着门房打开了门,直接就闯进来了。”
姜零染想起了前世兄长出事后,大房的所作所为。
一时间,骨头里都沁着冷意,她抹了眼泪,道:“请进来!”
厢竹有些诧异。
云溪已经颔首应下,转身出去了。
高妈妈耀武扬威的站在花厅里,眉目间带着睥睨轻扫一圈,笑道:“收到消息说,二公子被砸成了残废,老夫人和夫人都担忧不已,特派奴婢来探望四姑娘。”
姜零染平静的看着她,语调平淡道:“老夫人和夫人还说什么了?”
高妈妈有些惊讶姜零染竟这么端得住,但想着必然是伪装强撑着的,心中更是愉悦起来。
消息一传回大房,郑明蕴就乐疯了,老夫人也喃喃道:“竟是灵验了。”
郑明蕴立刻就提议要来二房“探望”,本意是要派蔓的,可被她拦下的。
她要重新让郑明蕴知道,她的能力比那一众小丫头片子强多了。
“老夫人说,二公子惨遭不测...。”
“我兄长是受了伤,不是死了。”姜零染冷冷的看着厅中的人:“高妈妈若不会说人话,就换个人来。”
高妈妈被这般下脸,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与姜零染对视片刻,笑着道:“是奴婢说错了话,四姑娘莫怪。”
说着言归正传:“老夫人可怜二房没了支柱,让奴婢劝着姑娘依旧归回大房去。”
“条件呢?”姜零染才不相信大房这么好心。
高妈妈看她这么明白,笑意更深:“一家子人,如何能说这么外道的话?没条件的。”
“就是,夫人给姑娘挑了门好亲事。那边听说是姑娘容貌才情都是好的,十分中意。催着姑娘赶快嫁过去呢。”
姜零染道:“不知是什么人家儿啊?”
高妈妈一听姜零染这么问,便猜想她是妥协了,要应下了,立刻上前两步,凑近了姜零染亲昵道:“是江南的一个富绅,聘礼给的非常的丰足,可见是个财大气粗的。姑娘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姜零染点了点头:“这么好的亲事,真是辛苦夫人了。”
高妈妈一听这话,更端起了几分,笑的欣慰:“夫人一向疼惜二公子和四姑娘,四姑娘能记在心里,以后成了亲,逢年过节的不忘孝敬夫人,也就是好孩子了。”
姜零染“嗤”的轻笑一声,掩唇低语道:“高妈妈的这张嘴啊。”
高妈妈竖耳听着后半句夸奖的话。
“...真是该打!”悠软的嗓音骤然冷了下来。
厢竹早就忍不下去了,听到这话,撸起袖子就上前,一手揪住高妈妈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的掴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整个厅里都震惊了。
高妈妈挨了一巴掌,有些懵,可没等她回神,第二巴掌就落了下来。
她自然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登时撕扯起来,青玉一个箭步上前按住。
一时之间花厅里尽是巴掌声与叫骂声。
天井里候着的四个小厮被花厅里的情景给震住了,刚刚气氛还好好的,这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第二九六章 声讨
听着高妈妈的尖声嚎叫,四人想到自身的使命,不敢耽搁,抬步就要冲进花厅。
可没等上台阶,就被侯在回廊的小厮冲出来给按住了。
直打了近一刻钟,姜零染才喊停。
厢竹青玉一松手,高妈妈死了一般的瘫在了地上。
姜零染淡漠的瞥她一眼:“真想死在这儿,很容易的。”
高妈妈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激灵灵的“活了”过来,手脚并用的爬起声就要逃。
姜零染冷道:“站住!”
高妈妈顺价刹住脚,扭身,肿胀的要沁血的脸上仍能看出惶恐:“四四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脸颊太肿,说话都有些不便利,漏风似的模糊。
姜零染起身走过去。
她一走来,高妈妈就心生惶恐,脚下后退,没注意门槛,绊了下,仰倒着摔在地上。
姜零染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回去告诉郑明蕴,二房里的事情她再敢伸手,我绝不客气!”
现在就算是姜零染说天塌了,高妈妈都只有点头的份儿,闻言半点不迟疑,点头就应下。
五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去,鼻青脸肿的回。
到了老夫人和郑明蕴跟前,高妈妈就换了个样子,委屈的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指责着姜零染的恶行。
郑明蕴气的浑身发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恨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她竟敢如此猖狂!”
老夫人不如郑明蕴这般喜怒于色,但眼底的冷意已泄露了她的情绪:“这般忤逆,不教一教,外人只当咱们姜家没规矩呢。”
郑明蕴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眼睛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压制不住的往外冒,扶鬓起身道:“儿媳这就去,保准让她明白姜家家法是什么!”
这一次,带了二十个小厮。
姜零染下令打高妈妈的时候便知道还有会麻烦上门。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兄长...若是兄长真的不好了,这二房,她必须撑起来!
谁若想上门找茬,先过了她这关再说!
门房递来消息后,姜零染立刻就去了府门口,看着被拦下的小厮,以及小厮身后的马车。
她认出那是郑明蕴的马车,眼底泛冷。
马车旁的蔓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夫人,她出来了。”
郑明蕴施施然的走下马车,对四周逐渐聚集的行人视而不见,目光直喇喇的盯着高站在台阶上的姜零染。
眼底满是憎恶,她冷然切齿,凛正了神色,扶着蔓的胳膊上前几步,刚要开口,就听姜零染音调清亮的开了口:“大伯母不来,我也正要去呢。”
郑明蕴止步,冷笑道:“去赔罪吗?”
这一次,她可不会轻易的绕过这贱丫头。
新仇旧账,定要扒她一层皮!
姜零染轻点头道:“是啊,去找大伯母讨要赔罪的说法。”
郑明蕴看她还敢张狂,厉声喝道:“你放肆!”
“我是你的长辈,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
“这些年对你的教养,你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还敢找她要赔罪的说法?
简直不知死活!
姜零染被斥的肩膀一缩,澄澈的眸子里染了些慌乱与雾气,她哽咽道:“看来大伯母不是来向我赔罪的。”
“这样说来,高妈妈真的是遵了您的命令而来!”
一旁看戏的人时而把目光放在郑明蕴身上,时而放在姜零染身上,从她们的对话中剖析着事情的真相。
蓄积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姜零染走下台阶,凄哀的望着郑明蕴道:“您可是我的亲伯母啊,纵是逼死了我与兄长,与您,与大房又有什么益处呢?”
郑明蕴听着四周倒吸冷气的声音与小声的指责,脸色突变。
这贱人,惯会颠倒黑白!
咬牙道:“胡言乱语,明明是你...。”
姜零染打断她的话,神色悲痛的问道:“大伯母,那江南的富绅给了您多少银钱?您这般急不可待的就要把我卖了!”
四周哄然骚动,议论声也变的大起来。
郑明蕴隐约听到“冷血”“不是人”“禽兽”等词汇,脸都绿了。
“信口雌黄,你真是死不悔改!”她恶狠狠的扬起了手。
丫鬟小厮忙上前,一堆人瑟瑟缩缩的护住姜零染,警惕的望着郑明蕴等人,显得十分可怜无助。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看着眼前大房气势完全碾压二房,骂声也一边倒的往大房身上栽。
郑明蕴够不着姜零染,却不能这么背了罪名,厉声低吼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般满口胡言,真真是败坏门风,枉我与你祖母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
姜零染似是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若我是胡说八道,大伯母这会子打上门来,为的又是什么?”
“大伯母,同是姜家的人,相煎何太急啊。”
一字一字,泣血似的沉痛。
说完,姜零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边不知谁嚎了一句“姜家大房把亲侄女逼死了!!”
郑明蕴的脸霎时白了个透,她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她想解释,可姜零染已经被人抬进了府里,丫鬟小厮也走了个干净,大门“哐”的关上了。
看着四周冲着她指指点点的人,她怒吼道:“你们懂什么!她都是装出来的!”
这话一出,顿时受到了声讨。
“你这也是有儿有女做母亲的,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人都被快你们逼死了,竟还说人家是装的!”
“对啊,这都带着人打上门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真是恶毒!”
“...”
“...”
一句接一句,郑明蕴根本插不上话,青白着脸,甩下句:“无知愚民!”踏上了马车,一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京中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的。
大房的冷血恶行再一次的被众人议论起,声势之大,流传之广,几乎要盖住了太子在两湖遭遇的意外。
行人走到姜家大房门口,甚至都要嫌弃的啐上一口。
大房记着灵婆的话,认为眼前的困局很快会迎刃而解,倒是没怎么发愁。
只是对于姜零染的所作所为,却都恨不能立刻打死解恨!
第二九七章 福兮祸兮
忧惧不安,怒火攻心,姜零染是真的病了。
万夫人和万千千来探病,刚下了马车,就看一辆马车驶近,一看府徽,竟是太子府的。
太子不在京,这辆马车上的人只有可能是太子妃。
以往太子妃外出,马车上极少佩带府徽,往来行走也都格外低调。
姜霁重伤后不少人都传刚振兴的姜家二房要重归没落了。
而姜家大房竟也混账的落井下石,姜零染如今因势弱被欺,太子妃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来,无异是告诉所有人,就算姜霁重伤残废,仕途不振,太子府仍是念着这救命的恩情的。
若再有和姜家大房那般想要趁火打劫的,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太子妃走下了马车,含笑让二人免礼,又道:“你们也是来探望今雪的?”
万夫人颔首称是。
太子妃想到姜家大房的所作所为,再看万家母女,眼底浮现欣慰之色:“今雪能得你们照顾,很好。”
万夫人抿笑恭声道:“太子妃过奖了,这是臣妇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太子妃笑意加深,道:“咱们进去吧。”
三人刚要进府,身后忽的响起马匹的喷鼻声,扭身看去,是瑞王府的马车。
万夫人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朝太子妃的方向睃了眼,见太子妃神色如常的含笑望着马车驶近。
瑞王妃走下马车,笑着道:“真真是罪过,竟让太子妃等着我。”说着上前两步亲昵的拉住了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也是来探望姜姑娘的?”
太子妃点头道:“是啊。若知瑞王妃要来,我就邀你一起了。”
瑞王妃笑意爽朗:“太子妃还不知道我?与姜姑娘一见如故,如今她病了,我自然是要来探望的。”
万夫人又是朝太子妃的脸上看了眼,稍显稚嫩的脸上,温和之色未改分毫。
她垂下了眸子,眉心蹙得更重。
瑞王妃不好惹,太子妃也不是个好拿捏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在京城的很多事情上都无比的贴切。
不管瑞王妃今日是为了不落太子妃之后,亦或者是真的看重姜家二房,单从这一件事情上都可以看出,太子与瑞王的争斗都在一步步的往明面上走。
姜家二房这两个孩子如今牵扯其中,不知是福,还是祸?
湘王回府后直接去了湘王妃的院子,歪在临窗的炕上,看梳妆台前的湘王妃梳头发,一边看,一边与她说着京中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湘王妃听完没说话,等到头发梳好,打发了丫鬟,在炕上坐了,道:“姜零染受了欺负又担忧姜霁这才病了,太子妃去探望,分属应当,毕竟姜霁是为了救太子而受伤的。”
“再说,太子一直是个弘毅宽厚之人,如今不在京城,太子妃这个贤内助自然要负责安抚庇佑后宅之人。不然岂不让太子党的人心寒?”
说着想到瑞王妃,无奈轻笑:“姜霁这一遭与太子共生死,瑞王还能有机会不成?巴巴的让瑞王妃走这一趟,白费功夫。”
说完没得到回应,湘王妃朝一旁支肘侧卧着的湘王看过去,见他眸光怪异的瞧着自己,皱眉不解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湘王隔着小几握住她的手,道:“太子弘毅宽厚,那我呢?”
湘王妃一怔,旋即脸上一红,拍开他的手,嗔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喝醋?”看他的手还要摸来,推开道:“快去看看你儿子跑哪儿去了。”
湘王无奈起身,要走之际,弯腰在湘王妃脸上偷了个香,看她又气又羞,笑着出去了。
这边,雷简哆哆嗦嗦的站在燕辜的书房里。
燕辜双手撑在书桌桌沿上,低垂着头,脊背微弯,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极其平和的一句问话,雷简听了后却抖得更加厉害:“属下...属下知罪。”
燕辜转过身来,瞧着雷简,面色冷静的一笑:“知罪?”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雷简捏了捏拳,哐的跪在地上,垂首道:“但凭殿下责罚!”
算准了一切,独独没算出姜霁会半路杀出来!
更没算出他竟然这么敏锐!
那山中野物儿极多,他只是听到了些异响,怎么就断定要出事?还在关键时刻救走了太子和燕柒!
只需几息功夫!
他只要迟疑那么几息的功夫,那山石就砸下来了。
是他太过轻敌了,以为姜霁是青蛋子,没成想竟是个面嫩心辣,无比老练的!
燕辜眸光冷寒的盯着他,像在分析什么一般,最终道:“起来吧。”
雷简诧异抬头。
燕辜冷道:“正值用人之际,你就将功折罪吧。”
雷简心下一松,忙谢恩起身。
燕辜坐了下来,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尾巴可处理干净了?”
雷简斩钉截铁道:“绝对的干净,殿下放心!”
这么多年,燕辜做事,第一条求得不是事情一定要成功,而是手脚要绝对的利索,不能留下丁点的蛛丝马迹。
而他,在此细节上从未让燕辜失望过!
燕辜闻言心中怒意稍减。
这一次未能解决太子与燕柒,已是大麻烦。
更糟糕的是他们二人竟因这件事而生出了难兄难弟,同舟共济的感情。
依着太子的心机,趁机拉拢燕柒那是轻而易举的!
且二人都聪明,“意外”的说辞,能说服朝中百官,天下万民,却无法真的说服他们。
纵是最后查不到京中来,但他们心中必也会种下怀疑的种子。
而可供怀疑的对象并没有几个。
书房里静了下来,辛能察觉到燕辜的情绪在急剧的变坏,他又惶恐起来,后背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内衫,湿涔涔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在燕辜身上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躁怒后,他只是屏息垂首,降低存在感。
“瑞王最近还去找水雀儿吗?”
辛站的腿都酸了才听到燕辜的这句话,忙答道:“瑞王前几日悄悄的把人赎了出来,养在了外面。”
燕辜听得勾起唇角,不屑轻哼。
辛何其了解燕辜,看他半晌不语,一开口便说起了瑞王,心中便明了了:“殿下心中有计划了?”
燕辜道:“赶在火烧在自己身上之前,需待找个替罪羊出来。”
一下子惹得太子和燕柒两个人的怀疑与关注,他还真吃不消。
第二九八章 召回京
辛顺着燕辜的话想了想,道:“细论起来,湘王可比瑞王有心计多了,选他做替罪羊是不是更合适?”
就算真的成功的把线索引到了瑞王那头横冲直撞的蠢猪身上,太子若是不相信,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燕辜何尝不知道湘王合适?摇头道:“他滑不溜秋的,想要短时间内找出他的破绽,不太容易。”
“而太子回京前,需待把祸水引出去!”
辛便不再多说,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燕辜招了招手,辛忙靠近。
“你待会儿去找水雀儿,告诉她...。”
直到傍晚,大虎才赶回了京城,被青玉带着直接去了汀兰苑。
姜零染披着披风等在廊下,看大虎走来,急的忙上前两步:“兄长怎么样了?”
大虎忙也疾走几步,揖手道:“小的回来的时候,二公子已经清醒了,说等到能动弹,便回来了。”
能动弹?姜零染一颗心揪紧,惶惧的咽了咽口水,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到到底伤哪儿了?”
大虎看姜零染病的憔悴,有点不敢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踌躇之时,被姜零染急催了一句,他只好道:“公子的左腿被山石砸断了。”说着忙又表示道:“不过御医说只要小心的看护,不让骨头长歪了,一定能恢复的。”
“而且公子身边有两个御医轮守着,所吃所敷的药也都是柒公子找来的最好的,姑娘别担心。”
“...”姜零染静站了片刻,周身的急躁慢慢消退,变得冰凉凉,温吞吞。
她略微低垂着头,声音浅浅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虎不知姜零染这是听了后放了心,还是吓呆了。
悄悄的去看青玉,青玉口语道:快说!
他忙道:“依公子的伤势来看,许要耽搁十天半月的才会启程的。”
“姑娘别担心,太子殿下和柒公子都极其看重咱们家公子的,御医等也无人敢怠慢。”
姜零染点了点头,道:“你辛苦了,这几日好好休息。”
......
姜霁想着姜零染胆子小,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情,怕是吓得不轻,也哭的不轻。
一想心里就揪得慌,好不容易等伤口止了血,他立刻提议要回京去。
燕柒岂敢折腾他这块碎豆腐?好说歹说的把人劝住了。
隔了几日,太子收到了皇上的圣旨,圣旨上写让他和燕柒立刻回京。
想是山石崩落的事情让皇上受了惊吓,圣旨上的言辞无比的急切强硬,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
太子只好把手头的事务都交给了石棉,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燕柒这边也叮嘱了肖农,安排好了后续的赈灾诸事。
他们离开,自然不会留姜霁一个人在这儿养伤,但他的伤势确实折腾不起,燕柒就提议走水路。
京城往两湖来,一般是快马走官道,快则五日,慢则七日便可抵达。
而水路则会绕远很多,小半月才能到京郊的渡口,但胜在平稳不颠簸,很利于养伤。
太子听了觉得稳妥,满口允了,不过他却不能一起走水路,因为要先行回京向皇上禀报两湖的灾情与疫情,商讨后续的事宜。
离开之日,姜霁挣扎着要起身,燕柒忙阻止了,点了四个侍卫上前,抬起他的床板,不求快,只求稳的往码头走去。
姜霁躺在床板上,接受着往来行人的注视,很有种想死的感觉。
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克制不住,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坐马车的!”
燕柒打马跟在一侧,闻言低头看他:“御医说了,能不动就不动,姜副统领为了日后不坡脚,且忍忍吧。”
说着继续看着前面,片刻幽幽道:“你若是落下点病根,不光自己受罪,也是害我,懂不懂?”
“...”姜霁额角直跳,克制的闭上了眼。
燕柒轻飘飘的扫了眼后侧方时不时就会看一眼姜霁,而后憋的发出嗤嗤的低笑声的边虞山:“好笑?”
边虞山对上燕柒清凌凌的眼睛,顿时呛了一口气,咳嗽后陪了个笑:“没,没有,卑职没笑。”
燕柒缓声又道:“那就是喜欢这床板,想要试一试躺在上面的感觉?”
语调冰冷的像是要把人冻住。
边虞山顿时慌了,忙凛然了神色:“柒公子息怒!姜副统领是太子殿下与柒公子您的救命恩人,卑职绝不敢有取笑之意!”
燕柒看他一会儿,淡声道:“边将军知道就好。”
说着顿了下,低声又道:“再让我看到你笑,我就让你的嘴永远都合不上!”
边虞山对视着燕柒的眼睛,脸都白了。
也知道他是在营兵面前给自己留脸面,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心中领情,忙颔首道:“卑职知罪,多谢柒公子不罚之恩!”
燕柒收回了视线。
片刻低头又看着姜霁,无奈道:“你看你,把面子看得比腿还重要。”说着解下披风,抖开一扬,罩着他的头盖了下去:“这样行了吧,谁都看不到你了。”
百香咽了咽口水,这...这操作,确定不是在气人吗?
他看到,披风下,姜霁的拳头捏的泛了白...。
......
太子九月初抵达了京城。
出京之时备受关注,回京之后,威望更盛。
勤政殿上,皇上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连连说道:“平安回来就好。”
太子面有愧色,揖手道:“是儿臣无用,让父皇担忧了。”
皇上摆手道:“我儿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太子紧绷的面色稍有和缓,含笑直起身道:“因姜副统领受伤颇重,受不得车马颠簸,子安便准备了商船,他们走水路回京,约莫还要耽搁几日。”
皇上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淡了些,点头道:“这次多亏了姜霁。”
“是啊!”太子道:“若不是姜副统领机警敏锐又舍命相救,我与子安怕早已喝了孟婆汤了。”
皇上听着心中又后怕起来,问及太子山石崩落后的调查细节与涉案人等。
随着皇上的话音一落,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殿中之人的眼神四下乱飞。
在太子回京之前已经递了一份儿关于山石滚落,调查后以意外结案的折子。
现如今皇上却再次问及此事,显然是心中存疑。
第二九九章 丢人现眼!(加更)
秦明浩看向瑞信二王。
瑞王扫了眼太子的方向,旋即面露不屑,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信王则满面赤诚恭谨,目露疼惜的望着太子。
太子没看任何人,音调温润道:“回禀父皇,经儿臣调查,未发现有涉案的人员。”
皇上皱起了眉头:“没有?”
“是你亲自调查的?”
太子点头称是,又道:“事情确实透着点蹊跷在,不过儿臣仔细调查后并未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儿臣与子安都是初次去两湖,在那里并未有什么仇家,不会有人故意制造出这种大型的危险来害我与子安的。”
“且人性本善,生命贵重,儿臣相信,一切都是意外。”
燕辜听完,微微垂下了眼睫,盖住了幽深的眼睛。
瑞王则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皇上相信太子是真的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但那掺了毒的酒,突然就滚落的山石,一桩真的像是“意外”的意外,不管是哪一个环节,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他的目光在瑞王,湘王,信王身上扫过。
目光在低头抠指甲的湘王身上逗留片刻,而后无奈撇开眼,心中叹了口气。
燕辜微皱着眉,忧心道:“这件事情想想都觉得后脊发凉,只用意外结案,是否太过草率了?”
“若是不小心遗漏了什么细节线索,岂不是放了一条毒蛇归山?怕是后患无穷啊。”
太子闻言侧首看向燕辜,片息垂眸一笑,温声道:“事情的发生到结束我都有写在送回京的折子里,想必四弟也是读过,心中清楚的。不知四弟有何高见?”
燕辜羞赧又局促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太子就不要取笑小弟了,小弟这愚笨脑子如何能想出高见?”
“就是有些不安罢了。”
瑞王看着认真回答的燕辜,再看着认真听回答的太子,眼底蔓起讥讽,嘴角笑意更是冰凉:“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众人闻声朝瑞王看过去。
瑞王闲闲的掸了掸衣襟,轻哼道:“或许是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么一出悲情大戏,博取众人同情。”
这话,已经不是意有所指了。
而是明明白白的在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为了笼络人心而做出的局!
太子的神色淡了下来。
秦明浩脸色铁青,冷睨着瑞王,沉声道:“太子殿下为了两湖百姓操心劳智这月余,还险些丢了性命。”他说着冲皇上拱了拱手:“幸得皇上福泽庇佑以及姜副统领英勇无畏,这才得以安全回京。瑞王殿下就不要仗着聪明,故意的说这些似是而非的捅心窝子的话,还故作有趣了。”
瑞王被一个尚书嘲讽,面色更是难看,阴郁斜瞪一眼,冷道:“不知秦尚书如今为谁效力啊?我怎么瞧着,秦尚书奉的主不是父皇呢?”
秦明浩一听这话,神色大变,顿时双膝跪地,神情悲愤的看着皇上:“这些年微臣奉命唯谨,一心为皇上,为朝廷!若有丁点的私心,叫微臣不得好死啊!”
瑞王扯唇冷讽道:“发誓赌咒谁不会?”
秦明浩似是已经憋屈到了极点,眼睛通红,一个头磕在地上:“皇上明鉴啊!”
燕辜心有不忍的看了眼秦明浩,而后又蹙眉看向瑞王:“二哥言辞凿凿,字字诛心,定然是找到了秦尚书不奉君主的证据吧?”
瑞王一哽,眸光阴鸷的看向燕辜。
燕辜对视着瑞王的视线,无奈一笑道:“看来二哥是空口无凭!”
“秦尚书官至三品,掌户部,这些年兢兢业业,深受父皇倚重,如何到了二哥这里就成了有异心的人了?”
说着轻摇了摇头:“二哥做事看人的态度,实在与常人大相径庭。”
这贱种!!
好心情给他点脸面,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瑞王磨牙冷道:“你这...。”
“瑞王!”太子看他要口出狂言,沉声喝道:“这是御前,慎言!”
“一日都不得消停!”皇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掼,茶盏翻了,淌了一桌子的水。
高得盛看着,没敢上前去擦。
众人一看皇上动怒,都是屏息恭谨的垂下了头。
皇上看着殿中跪着的人,虚抬了抬手:“一把年纪,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
秦明浩谢恩,站起了身。
皇上又看向瑞王:“你刚刚对两湖的事情高谈阔论,朕却没听懂。你再给解释一下。”
瑞王被问的一噎,在皇上的注视下,面皮逐渐紧绷起来,几度张口,都找不到严谨的措辞去描补之前怨愤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皇上等了会儿,见他没话,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若不会说话,就回家好好学学再出门,免得丢人现眼!”
这话不可谓不重!
不可谓不打脸!
这么些年,也没见皇上这么骂过哪一位皇子。
瑞王这真是开了先河了。
瑞王的脸上登时像是打翻了颜料盘,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幻了一个遍。
憋了会儿,生硬道:“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皇上一眼都懒得看他,厌烦的挥了挥手。
瑞王僵硬的揖手,退了出去。
而后皇上没再提及山石滚落的事情,说起了两湖地区赈灾的后续事宜。
这些事情在太子没回来之前,户部早已拟了章程,也呈给皇上看过,见皇上此刻又说起,便知是要同太子再议一遍的。
太子听着秦明浩的提议,想着两湖的现状,以及亲临后了解到的事实,出声做了一些修改。
皇上听后很欣慰,这就是坐而论道与躬行实践的区别。
湘王站的腿酸,肚子也饿,看众人还没有了结话头的意思,借口如厕退了出去,去偏殿吃了几块点心,才又回去。
却已经散了,皇上竟没离开,他上前两步,道:“父皇,已是午膳时分,您别太过劳累,身体重要啊。”
皇上嫌弃又无奈的看着他:“先擦擦你嘴上的点心渣子吧。”说着起身走了。
湘王胡乱的抹了抹嘴,也离开了。
这边秦明浩看燕辜跟着太子,便揖手先离开了。
第三零零章 试探
太子看了眼跟在身侧的人,含笑道:“四弟如今越发的有见地了,刚刚针对两湖赈灾后续事宜的那几点处理意见,说的都极好。”
燕辜受到太子的夸赞,面上有些意外的惊喜,却羞赧的抿了抿唇,把笑意压下,微垂着头自谦两句,又抬头看着太子的侧颜,真诚的好一番吹捧。
太子似乎已经很明白他但凡说话便要自谦,然后再吹捧对方的方式,轻笑着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燕辜深深的看了两眼太子,垂眸片刻,踌躇着道:“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与太子说。”
太子迟滞了一息,而后含笑侧首看着他道:“什么话?四弟但说无妨。”
燕辜眉间带着忧忡:“我还是觉得两湖的事情需要谨慎对待,要不太子殿下再派个人去调查调查吧?这样结案,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宁。”
太子听了止步,微微敛笑,疑惑道:“四弟为何会这般想?”
燕辜面上的疑惑比太子更重:“难道太子殿下就一点都不怀疑?”
“四弟太紧张了。”太子笑了笑,重新往前走:“只是意外罢了。”
燕辜追上去,急声道:“可那酒?”
太子想了想道:“或许那壶酒里本就有毒,恰巧被我们喝了。也或许那山上的石头本就不牢靠,恰巧我们坐在了山脚下。”
“不是没调查,可结果无外乎巧合与意外。”他说着拍了拍燕辜的肩膀:“四弟太过紧张了。”
燕辜似乎还是想说什么,但看太子的态度,又把话咽了回去。
出了勤政殿,太子往承乾宫去给皇后请安,燕辜独自出宫了。
承乾宫里太子妃也在,看到太子闪身走进来,眼眶顿时红了。
太子一进殿便看到了她,见她一副要哭又憋着的可怜样,心下发软,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而后上前去给皇后请安。
自从遇险的消息传回京,皇后就日夜的担忧,见他还行这些虚礼,忙招手道:“快上前让母后瞧瞧。”
太子笑着行完了礼,来到皇后身边坐下:“儿臣不孝,让母后跟着担忧了。”
皇后红着眼,捏捏胳膊,摸摸背。太子好笑道:“儿臣好好的,母后别担心。”
皇后忍着泪意,欣慰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看他瘦了一圈不止,忍不住的心疼起来:“看到你回来,我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跟去那么多人,儿臣安全着呢。”太子笑着握住皇后的手:“若下次儿臣再出京,母后只管安眠,不必担心。”
经了这件事情,皇后已经不敢让他再出京了。
不过若是国事需要,他身为储君自然当仁不让。
轻声叹了口气,反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道:“我儿能好,我自然就能安眠了。”
太子含笑答道:“为了母后能安眠,儿臣以后一定事事小心。”惹得皇后轻笑出声。
同皇上一样,皇后对于山石崩落的事情同样揪着一颗心,问着调查的细节。
太子把勤政殿上说过的说辞又向皇后说了一边。
皇后自然不相信是意外,但调查的结果摆在这儿,且太子已经安然回京,再不相信也是没办法了。
想到什么,皇后微微蹙眉道:“听说你当时和燕柒在一起?”
“他不是不喜欢你,如何愿意与你一起饮酒?”
太子看皇后现在谁都疑,无奈道:“母后多想了。”
“我俩是一起中的毒。姜霁救的时候也是一起救的,且我比子安还要先一步脱险。”
皇后也没想怎样,只是问一问罢了,看太子维护,便也不再说什么。
太子又看了眼太子妃,见她眼睛已经不红了,起身走过去,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抿笑低声道:“有没有想我?”
太子妃正听着他与皇后说话,想着这“意外”背后究竟还掩藏着什么看不到的危机。
闻言脸颊微红,嗔瞪他一眼,低声道:“怎么没个正经。”
这可是承乾宫,他真是什么都敢说。
太子被瞪,笑意更深。
小别胜新婚,皇后看他们感情好,自然也跟着开心,没留着用午膳,放着小两口回府去。
太子妃一听皇后这话,羞的连头也不敢抬了,蚊蝇似的唔囔道:“母后说什么呢。”
皇后看她羞的这般,也是不好在说打趣儿的话。
倒是太子脸皮厚,闻言揖手谢恩,拉着太子的手就离开了。
太子妃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
往来的宫女太监见他们这般都是抿嘴偷笑,太子妃更不自在了:“好了好了,我不哭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儿。”
太子笑了笑,低头看她道:“那你想我没有?”
太子妃看他还揪着这个问题,又气又羞,在他胳膊上拧了下。
而后从御膳房带着刚蒸好的点心赶来的燕两仪就扑了个空。
“皇兄怎么走了?我给他做的点心,他还没尝呢!”说着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母后,我出宫去给皇兄送点心吧。”
皇后岂不知她的心思?嗔她一眼道:“你皇兄辛苦这些时日,你可不许去闹他!”
“...”燕两仪无奈道:“我是送点心,怎么能说是闹?母后也太偏心了。”
皇后道:“有你嫂子在,你就少操些心吧。”
说着又想到她上次出宫私自跑去找姜零染的事情,脸上添了两分凝重之色:“以后也别总想着往宫外跑!”
“你看看平乐与景宁,文静端柔,瞧着就惹人喜欢。再看你,大大咧咧的,一点定性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一听到这沉重的话题,燕两仪就像泄了气的鱼鳔。
神色怏怏的盯着博古架上的翡翠玉瓶看,听皇后越说越多,她心下叹气,打开食盒,从里面摸了块点心咬了一口。
又暗暗想,皇兄有了皇嫂,所以不吃她的点心。
可她还有兄长呢。
皇后:“...”
听皇后没了话,燕两仪侧目看去,见她盯着自己,想了想,又摸出一块点心递过去:“我亲自做的,母后尝尝?”
皇后看看她,又看着她手里的点心,无奈接过,咬了口。
.......
这边,船行到肆邺,停靠在岸。
边虞山一看船靠岸,便忙从船舱走出来,正好看到百香跳下船,而岸边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匹马,百香骑上就走。
他看着,心里便有些惊。
燕柒这个时候让百香离开,是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要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