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一章 情淡了
想着前两日姜冼木在他这里虔诚道歉的样子,姜霁心中发寒:“真真是小人行径!”
明面上恨不能把心都掏他们,暗地里却做着将他们碎尸万段的谋划!
姜零染看了姜霁一眼,问大虎道:“单知舟去元诚伯府见了谁?又谈了什么?可能打听到?”
“他是跟着大夫人一起进府的。”大虎禀道:“不过,人在内院,谈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姜霁兄妹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往别人府里安插棋子的事情从来也没做过。
故而,他们出去打听消息,能探得的消息十分有限。
姜零染听完看向姜霁,温声道:“或许只是单知舟想要找同盟,并不能确保她们参与其中的,哥哥别着急下定论。”
姜霁嗤笑一声:“这话,妹妹自己信吗?”
扪心自问,他们并无对不起大房的任何行为,至多是遇到欺压时偶有反抗。
但饶是如此,大房也不容他们活下去。
既然已到了一生一死的局面,那他们也只能求生了!
姜零染抿抿唇,低声道:“哥哥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大虎看没了吩咐,揖手悄声退了下去。
姜霁闻言面上笑意发苦,揉揉她的头:“我不难过。”
“只是...”他眸光幽冷的看着虚空处,片息寒声道:“这次,不能再轻饶了!”
姜零染对大房的感情有着复杂的过程,从死心塌地的顺从,到怨怼,再到憎恨。
重生回来后她心血冷了,时刻谨记着要做的事情,但爱恨似乎都变得淡了很多。
有时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淡漠,神色疏冷,她不禁会想,这是她吗?她是这样的人吗?她并不想活的这般冰凉凉的。
站在大房的立场看待前世的事情,自保不是错,不救他们不是错,贪图银利更是没错!
一切都是人性使然罢了!
所以,她自认为对大房还算包容。
只要她们不到她跟前找死,她也懒得去过问,却不曾想他们一再的变本加厉。
姜零染的情绪分毫未被这件事情所牵动,无怒无恼,不骄不躁,听后唯一的想法就是,挺好的!
用一件事,除掉两个隐患。
省时,省事!
“就依照哥哥的意思去办吧。”她没所谓的说完,端着茶抿了口。
姜霁不在京城的日子,姜零染的许多事情都是燕柒在办。
如今他在家,自然由他负责。
想到单知舟,面上略起了凝重:“云溪这才病了几日他就等不得了?看来,动手的日子就是最近了。”
姜零染知他担忧自己的安危,抿笑道:“有兄长在,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霁轻笑道:“当然!”
......
王瞎子得了血葫芦草后次日便用上了,隔两日眼睛果然有了好转,瞳仁上的白膜变淡了不少,他也终于隐约朦胧的看到了些微弱的亮光。
对于失明多年的人来说,这种情况足以让人欣喜疯了。
他找到姜零染,连连道谢。
姜零染看他因情绪高涨,导致脸颊微红,呼吸急促,唯恐他欢喜的过了头,忙请着人坐下,笑道:“我可不敢居功。”
“我只是把血葫芦草给了您,其余的什么都未做,实在当不得您这声谢。”
王瞎子笑道:“那不知燕柒公子在何处?我想登门去拜谢。”
姜零染微怔。
他出京已有几日,这会儿在何处,她也不知道。
姜霁看了眼姜零染,垂眸淡淡道:“他就在隔壁住。”
“不过,听说出京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不能拜谢恩人,王瞎子有些沮丧,但想着以后都留在京中,这声谢早晚都能说,也就释怀了。
燕柒出京并不是秘辛,但他的行踪历来无人关注,毕竟,这么多年一直都被皇上拘在京城。
这方寸大的地方,找个人还不容易?
所以直到昨日,才陆续有人得知燕柒回了江南的事情。
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因着传言的缘故,不少还未站队的朝官便都想往燕柒靠拢,这还没观察试探出个结果来,人就回江南了?
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不是不让人出京的吗?这会子怎么倒又准了?!
莫非是有意“控制”燕柒?从而力保太子?!
自然是猜不出个所以然的,便都想法设法的打听燕柒的归期。
问到太子跟前,太子说不知。
湘信两王也惧是称不了解。
没办法,只好去问皇上身边的人。
谁知高得盛听了后,反惊讶的瞪大了眼,问他们道:“柒公子出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倒把去探消息的人给问住了。
到最后也不知出京的因由,回京的日期。
不少人心中焦躁起来,觉得也就是燕柒了,换个入了玉蝶的亲王,出京后行到哪儿,歇在哪儿,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那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哪里像现在?两眼一抹黑!
便有人打了退堂鼓,这样一个行踪不明的“君”,他们真是不敢轻易的交付身家性命啊!
万花楼里,鸨母常青到了云痴的房间。
云痴正拿着线绷子,一针一针的绣花呢。
她这些日子在绣花一事上下了不少的工夫,还算有些成果,一朵花绣出来虽未活灵活现,但总算是有了些样子。
听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常青,抿笑打招呼。
常青在她身边坐下,探头瞧了眼绣好的几朵花,笑意清浅道:“姑娘如今只知绣花了。”
云痴眸光闪了闪,没抬头,依旧笑着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常青翘着二郎腿,双手搁在膝头,两指间夹着帕子,闻言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手里的帕子抖搂了几抖,淡声道:“柒公子出京的事儿,姑娘知道吗?”
云痴点点头:“今早听了一耳朵。”说着把线绷子拿到远处,端详几眼,满意点头。
一个妓子,真当是大家闺秀了,不想着如何把住燕柒的心思,到整日拈针绣花!常青的笑意更淡了些。
燕柒来的次数越发的少,此次连出京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曾告诉云痴,依她看,是情淡了。
楼里往往去去的恩客数不胜数,燕柒也是恩客中的一位。
不过他的身份特殊些,是恩客,也是这楼的主人。
第三六二章 吕熙
作为掌事儿,常青有让恩客玩好的责任,燕柒也不例外。
如今燕柒厌倦了云痴,不愿来楼里。
可楼里自有比云痴颜色好,身段好,年轻的姑娘替上。
她这会儿来便是先和云痴提个醒,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将闹起来,大家面上都难堪。
“云樱这两日伤寒好了,说要请你喝杯茶呢。”
喝茶是楼里人的规矩。
意思是“后辈”给“不得用的前辈”奉杯辛苦茶,要拦了“前辈”的“活儿”的意思。
云痴明白了,轻轻笑了笑。
放下线绷子,看着常青道:“喝茶的事情不着急,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常青含笑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是不死心,要找燕柒问个明白话吧?!
真真是养的心性都娇了,连一点自知之明都灭了,凭白惹了男人厌。
“便按照姑娘的意思,一切等公子回来再做定夺吧。”
就算要让云樱顶上,那也要等到燕柒回京才行!
且,到底是跟了燕柒多年的,以后如何,确实也该问过燕柒的意思。
常青离开后,房间里静寂如夜,越发衬的房外丝竹声喧闹。
云痴怔坐了会儿,撑手站起身,推开后窗,抱臂倚栏,无声眺望着远方,眉目间逐渐泛起暮气沉沉之感。
........
勤政殿里,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认真的看着案上铺展开的名帖。
高得盛悄悄的睃了一眼....吕熙。
自从单逸安犯事儿被撸了官职后,兵部侍郎吕淮平便提了尚书一职。
这吕熙便是吕淮平的幺女,听说样貌很是出众。
这张名帖皇上已看了有半盏茶之久,莫非是属意的意思?
一方面让太子撮合石阡和姜零染,一方面又替燕柒选妻,皇上这是打算双管齐下啊。
就是不知结果会怎样?
若是顺了圣心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然,那可真是大灾大祸了...高得盛不敢想。
......
王瞎子的眼睛一日好过一日,他闲来无事也不愿再在府中窝着,早起午后必然要出府逛一圈,回来给姜霁包扎换药的时候就会说些乐事给姜霁听。
姜霁看王瞎子这样逍遥自在,就有些坐不住,问他道:“我这条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行走啊?”
他一个武将,这么日日的卧床看书,真是折磨。
王瞎子微仰着脸,眯缝着眼,单手覆在他的腿上,一截一截的轻捏,捏到长得好的断骨处还会满意的点点头。
听了这话呵呵笑两声,慢悠悠道:“且早着呢。”
姜霁听后哀叹一声,脑袋后仰,重重磕在床柱上。
王瞎子看了他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他颓败的神色,笑了起来:“你真当我是神医呢?吹一口仙气就能把你治好?”
“当初你那腿骨都砸成什么样子了?可不待好好的长长,不然怎么能牢靠!”
姜零染走了进来,听到这对话,再看姜霁的神色,抿笑道:“哥哥可是待的闷了?不若明日出去走走吧?”说话间走到了榻边,歪头看了眼王瞎子的眼睛:“老先生今日觉得如何?”
王瞎子用笑声回答了姜零染。
姜霁确实有些闷了,问道:“老先生,我这腿能出府吗?”
王瞎子点头道:“行是行,不过需待打上夹板。”
姜霁没什么意见。
次日风和日丽,姜零染和姜霁姜颜乐往宝山的庄子去。
前来拜访姜霁的人就扑了空。
不过听到门房说姜霁出府了,都是惊诧不已,姜霁这是痊愈了?
消息很快传开。
姜霁自然想不到,出府解个闷也能惹出这样的传言。
小住两日回城,上门试探的人顿时多了起来。
燕辜也是其中一位。
不过他的手段显然高明多了。
他来不是探消息的,而是肩膀痛,让王神医给诊治诊治的。
前院正厅里,王瞎子将燕辜的肩颈和整条胳膊捏了一遍,没听他喊一句疼,也没捏出那里有不妥,诊了脉,更是啥事没有。
燕辜看王瞎子收了手,温声问道:“王老先生,本王这手臂究竟为何作痛啊?”
王瞎子:“....”
闲的!
不过这话王瞎子只敢在心里想想。
燕辜紧接着又道:“早就听闻了王神医的名头,今日慕名而来,王神医必然能药到病除吧?”
合着他若说没病,还是自己学艺不精了!?王瞎子琢磨片息,揖手道:“信王殿下这胳膊是睡觉的时候压着了,导致气血不畅,草民给您开个方子,您喝一喝便没事了。”
燕辜含笑致谢。
王瞎子笑称不敢。
厅里没有笔墨,姜霁让松鼠带着王瞎子去偏厅里写。
等到人离开,燕辜笑着看向姜霁,温和道:“扰了姜副统领静养,真是歉疚的很。”
姜霁颔首,揖手恭声道:“信王殿下言重了。”
燕辜笑意亲和,想到什么,道:“前几日父皇还提起了姜副统领,说宫里少了你,像是少了些安心似的。”
“姜副统领需待尽快的养好伤,回到禁军,保护父皇与内城九门的安全啊。”
“是皇上过誉了!”姜霁闻言面上多了些凛正之色:“王统领的能力远在卑职之上。”
燕辜笑笑没接话,转而道:“姜副统领这腿如今怎么样了?”
姜霁恭声答道:“多谢信王殿下垂问,卑职这腿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骨伤难养,暂且还不能行走。”
燕辜了然的点了点头。
两湖的情况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听到传言他便觉得不可能。
不过想到有个神医在,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了?故而今日登门一探。
他温和的宽慰了几句,又说了些激励的话。
姜霁面露感动,再次道谢。
不多时,王瞎子拿着写好的药方过来,恭敬的递给燕辜:“如何熬,如何服用,草民已写在了纸上。”
“草民若有没写明白之处,殿下尽可问。”
燕辜草草看了两眼,折起收好:“多谢王神医。”
“不知诊金是多少?”
王瞎子面露惶恐,躬身道:“殿下莫要折煞草民。能为殿下诊治,是草民的福气,不敢收银。”
这话似是取悦了燕辜,他爽朗的笑了两声:“王神医不光医术精湛,为人处世也是极其通透。”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姜霁。
姜霁微微笑着,对上燕辜的眼睛,忙谦卑的垂下眼。
第三六三章 试探态度
燕辜观他态度规避,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转而道:“这子安怎么没一点征兆的就回江南?”
王瞎子看没自己啥事,揖手退了出去。
姜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隔壁房屋的檐角:“或许是柒公子有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吧。”
这几日的传言他略有耳闻,不似那些朝官的焦心焦肺,无可如何,他觉得燕柒离开挺好的,若是几年内不回京,那就更好了。
“哦?”燕辜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他果然知道内情!
“是何要紧事情啊?”他缓和了声音,闲谈似的问着。
姜霁微怔了下,回神后收回了视线,看着燕辜无奈一笑:“柒公子的行踪如何会告知卑职呢?”
“卑职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燕辜笑了笑:“是啊,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的。”
姜霁跟着笑了笑,请着燕辜喝茶。
燕辜垂眼盖住了幽深的眸子,抿了口茶,淡淡道:“若在一场持久战中,一方离开了战场,这场战,便是另一方大获全胜了。”
姜霁蹙了蹙眉。
这话看似莫名其妙,但其实是在影射如今的朝局。
而从燕辜刚刚的话题来看,说的是燕柒?
怎么,燕柒出京是因为有心皇位?所以被赶出了京城?
应该不可能吧?燕柒那性子连皇室玉蝶都不愿意入,会争储?
不过,就算燕柒是争储而被赶出京,与他有什么关系?燕辜这会子在他面前意有所指的是怎么个意思?
燕辜看姜霁不语,微微笑道:“姜副统领是武将,自当知道,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便是选一个对的将领,如此才可保命。”
燕柒的话题听得姜霁莫名,但燕辜这句话,姜霁却是听明白了。
不禁感叹,这禁军副统领一职真不是好做的!
含笑颔首道:“殿下原来对带兵也有一套心法,今日有幸受教。”
“不过,卑职在阳南关时的将领,也就是夏将军,他曾说过,作战之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天时和地利都对了,才会有这人和。”
这是说他不具备天时和地利?不够格争储?燕辜笑起来,懂这些就行!
懂这些说明他不是傻子,看得清局势。
“夏将军...夏知柯啊?”燕辜温和的笑脸上略起了些纠结,嘴角笑意有些嘲弄,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这个夏知柯近来可是活跃的很。”
夏知柯与丰州大营的张怀濮是结义兄弟,共同拥立的人,是瑞王。
自父皇病后,张怀濮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其中便有与夏柯多次往来书信。
他试图截封信看一看他们在密谋些什么,不过没成功。
却也并不难猜想,图的只是那个位子罢了。
也是可笑,跟着宜妃这头蠢猪胡乱蹦,更可笑的是,信还没送到阳南关,父皇就已经大安了。
燕辜倒真盼望着他们闹出点动静来,这样,瑞王就彻底没翻身的机会了。
姜霁与燕辜并不熟识,留京任职这么久,与他也只在宫中见过几次,话儿都没正经说过。
不过,姜霁觉得燕辜此人城府极深。
利与不利的话题,到了他耳朵里,好似都没什么所谓,这眉眼嘴角的笑,像是刻上去的。
就是这份“稳得住”,瑞湘两王远远不及。
听他话说一半,且暗指什么,姜霁活像是成了截实心的木头桩子,不明其意道:“卑职近来足不出户,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扫了信王殿下评说朝臣的兴致。”
燕辜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好再深谈下去,不然就有批评指摘之意了。
他可没有树敌的打算!
笑了笑道:“是本王的不是,与静心养病的人说这些无用的琐碎事。”
上次乔迁宴上燕辜就领会过姜霁的油滑,此次依旧是不敢冒进的,含笑起身道:“好了,本王告辞了。”
姜霁忙恭声相送。
勤政殿里,皇上看着京兆府尹夏恽送来的折子。
折子上说,水雀儿确实是瑞王从花楼里买回去的,那点心厨娘也确有其人,不过派人去两湖寻,却已不见其踪影。
另外,水雀儿的尸体在后院里被挖了出来,从脖颈上的痕迹来看,确是自缢。
而服侍过水雀儿的丫鬟都被瑞王给打死了。
人证,物证,证词,全没有!
相关涉案人员,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瑞王的话根本没办法求证。
故而,夏恽只是呈报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具体其中又涉了什么事儿,他不敢妄加揣测。
该做的他都做的,该查的也查了,一应结果呈报给皇上,至于皇上最后怎么抉择,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皇上看的极慢,好一会儿才搁下折子:“夏恽这府尹当的啊...。”
他疲倦的轻叹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高得盛不知皇上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也不过问,躬身给换了杯热茶。
皇上端起抿了口,思绪又回到了折子的内容上。
瑞王不惜瞒着所有人也要把这水雀儿养在外面,可见是有几分喜欢的。
可若真喜欢,在她死后,如何会草草掩埋?连个薄棺都不给!
又为什么迫不及待的打杀了服侍的丫鬟?
那不知所踪的厨娘又是什么情况?
折子上的线索有限,皇上能猜想到的也有限。
这件事情或许如瑞王所说,是个局,他陷在局内,是被人所害。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个局就是瑞王自己设的,为的是贼喊捉贼。
眼下他信疑参半,不能为了些找不到证据的事情而杀了这个孩子。
思忖半日,皇上给瑞王下了圣旨。
豢养外室,修身不正,愧对妻儿。
打杀奴仆,心狠冷血,愧对祖宗。
罚他在府中闭门思过,抄经修心,什么时候改过自新了,什么时候再出府。
而瑞王在朝中的事务则分给了湘王与信王。
湘王是个懒惰的性子,故而,信王占了大便宜。
得了些许的天时与地利,信王燕辜又来了二和街。
姜霁坐在软轿上,被抬着到了府门外,软轿上揖手见礼。
燕辜笑的温和:“姜副统领就不必多礼了,是本王叨扰了。”
说着又道出了来意:“是我这胳膊仍旧是隐隐作痛,今日来让王神医再给诊诊脉。”
第三六四章 担不起
姜霁含笑听完,恭声答道:“王老先生如今在君安街的杏林堂坐堂。”
顿了顿,询问道:“是卑职把人请回来给殿下诊脉,还是殿下辛苦辛苦,去君安街一趟呢?”
燕辜笑意微敛,眸光变得幽深。
这是算准了他会再来,所以早早的把人给打发去坐堂?
燕辜这半辈子被无数人拒绝过,多姜霁一个真不算多。他很快恢复了笑意,温声道:“原来如此。早该派人前来问一问的,倒是劳累了姜副统领这一遭。”
姜霁忙称不敢。
燕辜既来了,自然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姜副统领不请本王进去坐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姜霁还能说什么?忙告罪,并请着人进府。
这次燕辜的目的性更强。
眼下朝中只剩他与太子,这一半的机会,让他有了谈判的底气。
坐下后开门见山道:“姜副统领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姜霁端着茶还没喝一口,闻言忙放下了杯盏,不假思索道:“养好腿伤。”说着微微笑了笑:“像上次信王殿下说的那般,保护皇上与内城九门。”
燕辜没想到姜霁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姜副统领是聪明人,比京中同年龄的公子哥通透许多。”
“本王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儿。”
姜霁有些意外的笑道:“殿下真是谬赞了。这京中夸卑职聪明的人真是不多。”
“素常听人说殿下是个爱宽慰人的,今日听了这话,果然传言不虚。”
燕辜看他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端着茶抿了口,身上温和的气息稍敛,整个人坐在太师椅里,显得有些沉暮。
姜霁说完,不见燕辜接话,也不觉尴尬,跟着喝茶,又琐碎的说起了茶叶的好坏与口感。
燕辜听了会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知,再以后呢?姜副统领还有什么计划?”
姜霁暗暗磨牙,这燕辜脸皮也真是厚!
躲也躲不掉,他思忖片息,笑着道:“卑职一介武夫,脑子轴,遇事素来也难想的周全,故而从不为自己添烦忧。”
“过一日是一日而已,没想过那么长远。”
刚刚是插科打诨,这会儿闪烁其词了,燕辜见了姜霁后,对武将的印象有了新的认知。
轻笑出声,也不反驳姜霁的话,反而是认同的点点头。
话题却猛然一转,说起了姜零染:“姜姑娘容貌上乘,品性端柔,有勇有谋,实乃京中女眷之表率。”
“只是天妒红颜...。”他说着怜惜的叹了口气:“和离之后,怕是难遇良人。”
姜霁微皱起了眉,眼底带上了戒备。
燕辜接着又道:“本王的王妃去世已有多年,王妃之位至今空悬,这一二年父皇为我指了几位王妃,我都婉拒了。”
“不过,本王有意先娶一位侧妃入府。”
“今日来,胳膊痛是假,有意与姜副统领谈一谈姜姑娘的终身大事是真。”
姜霁笑了起来:“信王殿下也是难得爽快人。”
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实在的一句话,也是不容易!
“您的意思卑职听明白了,只是,舍妹并无再嫁的打算,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燕辜被拒,并不气馁,笑着又道:“姜副统领这么着急拒绝,难道就不问一问姜姑娘的意思?”
他自认为不比孟致沛长得难看,学识气度更是比孟致沛那种虚架子强上百倍。
姜零染当初会爱上孟致沛,那么就一定会爱上与孟致沛气质相近的自己。
姜霁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明白,没想到燕辜还有话等着他,一时间颇有些无语。
燕辜隐晦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低声道:“本王在此许诺姜副统领,若以后...贵妃之位定是姜姑娘的。”
他能背叛燕柒跟太子,足以证明,太子给的更多。
若自己许诺的比太子还多呢?
姜霁这么看重姜零染,还有什么条件是比让姜零染过得好,过得体面更能打动他的呢?
姜霁差点笑出来。
太子如今地位稳固,他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侧妃...呵,他这会儿倒有些想燕柒了,这话若是被燕柒听到,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
燕辜看姜霁面色古怪,思忖着又补充道:“本王知道贵妃之位或许配不上姜姑娘的德行,但和离妇实在无法做皇后的。”
就是娶做侧妃,父皇那里他都要大费口舌的!姜霁竟还不知足!!
瑞王有丰州大营和阳南关的兵权,而太子有巡防营,如今更是在努力的吞下禁军。燕辜不敢放松,这禁军他务必要拿下才行!
想到此,他眼中带了些狠劲,语调却愈发的真诚:“本王向姜副统领许诺,以后定不让姜姑娘输于皇后。”
姜霁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怎么每一个意图拉他入营的人都想要从姜零染身上下手呢?
这种行径,真是愚蠢极了!
他们怎么就确定,他会把心头宝交到他们手里做人质,以此来掣肘要挟自己呢?!
这种情况之下,纵然他没有党立之心,也觉得太子更加的令人可亲,可敬!
而燕柒那张惹人厌的脸似乎也顺眼多了!
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一道柔婉的女声传进来:“多谢信王殿下的爱重。”
燕辜惊的站起身,面上的温和不在,警惕防备甚至有些冷厉的看着房门,低喝道:“谁在外面偷听,滚出来!”
他们密谈,姜霁竟然不清场?!
想到此他狠狠的盯姜霁一眼。
姜霁也在看着房门,微皱起了眉,这丫头什么时候溜过来的?
雕花窗棂上糊着薄薄的高丽纸,隐约可见一清瘦人影缓缓靠近房门,燕辜冷目紧盯着,片息就看到了姜零染的脸,他不觉一愕。
姜零染身着浅墨绿色的对襟长裙,葱白的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走到门口略站了下,目光在姜霁脸上一掠而过,短暂的落在燕辜身上,而后垂眸,迈过门槛,走进来屈膝,音调清淡道:“见过信王殿下。”
燕辜怎么也没想到门外的人竟是姜零染,回想刚刚的对话,他不觉脸红,轻咳一声道:“姜姑娘不必多礼。”
姜零染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冽的看向燕辜:“殿下说想要娶我做侧妃?”
燕辜看着她,说起嫁娶之话竟没有女子该有的羞涩。
一双眼坦荡荡的盯着自己,嘴角带着冰凉凉的笑,燕辜这一时觉得,此人是个比姜霁还要难缠的人。
果不其然,就听她紧接着又道:“殿下实在是抬爱了。如殿下所知,我是个和离妇。”
“贵妃之位...我担不起。”
第三六五章 德不配位
竟是不输姜霁那般干脆的拒绝!
燕辜站在厅里,对面是他们兄妹,两方犹如对战,而自己惨败。
他脸皮微僵,这一时像是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觉得浑身的难堪。
但多年的隐忍很快让他恢复了镇定。
话到这个份上,就没有再“收着”的意义了,且当事人也在,燕辜明白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整理了心情,他含笑再次开口:“姜姑娘的德行品貌世人无不称赞,就不要自谦了。”
“再说,是我娶侧妃,担不担得起,我说了才算。”
“姑娘且放宽心,我会为你解决一切外在的磨难,必不让你受了委屈。”
一字一句,真诚又郑重。
换做不涉世事的小姑娘,听了这些鲜花着锦的好听话就算不动心,也难免会心生美好的期许,但姜零染深知人心的险恶,心底未起丝毫的涟漪,微微笑道:“殿下饱读诗书,怎不知有一句话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殿下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把我与兄长置于危险之地吧。”
她与兄长明确的拒绝过,燕辜再这么坚持就有点强娶的意思了,那也就别怪她说话不留情面。
燕辜笑意顿僵,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姜姑娘误会了,本王绝无此意。”
“是吗?”姜零染并不去求证,顺势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燕辜一哽。
果真是个比姜霁还难缠的人。
看着姜零染自走进来起便清冷淡漠的眉眼,燕辜恍然意识到自己一时之间忘了克制二字。
是瑞王落败的事情让他得意忘形了,以至连慎重都不记得了。
想到此,他心下凛然,忙揖手道:“是本王唐突冒昧了。”
直起身之时,他看向姜零染,目光忧郁又伤怀:“不过,本王是真心实意求娶的,还望姑娘放下心中对本王的成见,好好的考虑考虑。”
姜零染神色不变,微微颔首,移步侧身。
燕辜看着姜零染为他让出的道路,深吸了口气,努力的维持住温和的姿态,略有些僵硬的揖揖手:“告辞了。”说完抬步离开了。
姜霁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看出他眉间的担忧,轻轻抿笑道:“哥哥别担心,大不了,我就去孟州。”
“胡说!”姜霁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重重的拍在扶手上,上身前倾,竖眉冷斥道:“我不会让你去的,这件事情你想都别想!”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懂!
但他不会让姜零染一个人去承受,若要离开,便兄妹一起。
燕柒离开后,姜零染想了很多,这会儿不过是试探一句,看姜霁恼怒,便就收了话头,转而说起了王瞎子:“他倒是警醒的很。”
看燕辜打着找他看病的旗号来笼络兄长,王瞎子当日便提出了去杏林堂,为他们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些许暖心的小心思,令他们兄妹无比感动。
不提那个话题,姜霁浑身的凛冽都消了,点点头道:“他眼盲,心却不盲,看待人和事,比咱们还要透彻。”
......
朝中局势变幻,有人欢喜有人愁。
瑞王府的气氛犹如阴云密布,雷电交加一般的严峻。
所有的丫鬟小厮全都避着瑞王走,避不开的、当值的只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不出一丁点的错。
厅中,瑞王浑身死气的坐在太师椅上,手边的小几上是一卷明黄的圣旨。
自接了圣旨,他便一直如此。
瑞王妃心有惴惴的站在一旁,因着瑞王低垂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开口,唯恐自己的语声会让瑞王更加的烦躁。
直过了小半刻钟,瑞王才抬起了头,眼睛血红,满脸泪痕。
瑞王妃惊了,成亲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瑞王哭。
瑞王平静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温热的茶水入了喉,他眼睛清明了些,看到站着的瑞王妃,道:“站着作甚?坐啊。”
瑞王妃心弦紧绷。
这样平静的瑞王,实在太反常了!
怯怯的“哦”了一声,磕磕巴巴的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厅中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拿着瑞王亲手写的辩折送进宫的温淮回来了。
这一去一回,辩折依旧在手里。
对上瑞王的眼睛,温淮觉得心口发紧,垂首低声道:“皇上说让殿下您安心思过,其他的,他自有主张。”
瑞王盯着温淮手里的辩折看了几息,眼底骤然变厉,抬手拂了小几上的茶盏,一并被拂在地上还有那卷圣旨。
瑞王妃看着圣旨被茶水打湿,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忙屏退了厅中及廊下的丫鬟。
当值的丫鬟巴不得尽早离开这冰窖呢,得令后一息之间散了个净。
瑞王呼吸急重,目光如电的看着地上的圣旨:“说罚就罚,连我的辩解都不看...。”
他喃喃说着,忽的笑了起来。
瑞王妃总觉得瑞王这笑声里有危情的味道,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重新奉了杯茶。
温淮等到瑞王稍稍平息了些,才道:“殿下不必恼怒,一时的低谷算不得低谷,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说出这番话的温淮丝毫没意识到,瑞王会被皇上忌惮继而禁足,他也是有大功劳在的。
瑞王什么都没说,之后的很久,他都没有再说,只是安静的禁足抄经。
不过,从他捏起笔的那一刻,他身上终于是多了点“沉稳”。
.......
这日姜零染去了君安街的杏林堂。
王瞎子来坐堂已有几日,听大虎说杏林堂的人有些排挤他。
昨日回去给兄长捏骨时姜零染问他,在杏林堂如何,他说都好,言谈之间很是满意的样子。
远远就看到铺子外排着长队。
队伍的最前面是王瞎子的桌案。
大虎小心的护着姜零染和青玉身侧,唯恐他们被往来的行人冲撞了。跟着望了眼队伍,笑道:“自从王老先生来坐堂,远近的骨伤病患都赶来求医。”
姜零染点了点头,没从前面进,而是绕到了后门,进了后院。
当初她小产时曾来过这里,这一晃已数月过去。
如今她的境遇也已天翻地覆。
她不免有些感慨,仰头看了看天际,不似那日的灰蒙蒙,她轻轻抿了笑,侧首吩咐青玉:“你去看看王老先生的厢房收整的如何。”
第三六六章 毒粉
王瞎子来了杏林堂后便不愿在府里居住。姜零染的意思是在君安街上给他买处小宅院,他却死活不肯,说杏林堂后院的厢房挺好,特特向她讨了去。
当日是大虎送着王瞎子来的,大虎做事稳妥周全,但在归整琐物的事情上必不如青玉,而王瞎子的眼睛还未完全康复,又身处陌生的新环境,房间的地上需待平整利落才不至于他摔跤。
青玉颔首去了。
姜零染吩咐大虎道:“后院既要住人,这后门就再牢固牢固,锁也换一把新...。”
还没说完就听厢房内青玉一声惊呼。
大虎急道:“怎么了?”话音没落,人已经奔了过去。
姜零染蹙眉跟了过去。
房间内,青玉被人按在墙上,急声威胁道:“闭嘴闭嘴,不准嚎!”
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掐着她的脖子,青玉憋的脸皮涨红,已说不出话,只是望着房门,期望着大虎赶快来救她。
大虎进来就看到这惊恐的一幕。
待看清挟持青玉的人,咬牙冷喝道:“孙子,你找死!”说着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一拳砸在了孙大夫的脸上。
孙大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重拳,被砸的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捂着暴血的鼻子哀哀呼痛。
大虎忙把青玉拉到身旁,把人上下看了一遍,紧张道:“没事吧?”
青玉狠吸了几口气,令人恐惧的窒闷感才缓和了。
闻言摇摇头,指着床榻道:“他往床榻上放东西了。”
大虎皱了皱眉,想要上前去查看,却被赶来的姜零染喊住。
姜零染看青玉没事,松了口气,转而看着瘫在地上的孙大夫,音调冷淡道:“既是孙大夫放进去的,就有劳孙大夫自己拿出来吧。”
孙大夫一听这话,吓得忘了哭嚎,瞪着眼睛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瞧他一脸的惊恐,便知床榻上的必是危险之物。
神色更冷了几分,不容推辞道:“孙大夫,有劳了!”
孙大夫看着床榻,又看向眉眼坚冷的姜零染,迟滞片息,颤巍巍的撑手站起身。
走到床榻边,探手摸被褥之时,却猛地一个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姜零染而去。
平举的手掌里攥的是一把匕首!
大虎瞧见,吓得低喝道:“姑娘小心!”说着一脚踹在了孙大夫的侧腰上。
人被踹飞出去,后脊撞在了墙上。
这一撞,孙大夫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匕首也滑了手。
大虎一个箭步上前捡起了匕首,在他心口补了一脚,怒骂道:“混账东西,竟敢用匕首行凶!”
孙大夫一个瘦弱老头儿,眼下被大虎又踹又捶的,早就支撑不住,哭着跪在了地上,冲姜零染磕头求饶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求姑娘饶命。”
姜零染冷淡瞥他一眼,又看向床榻,道:“你放了什么?”
孙大夫在大虎这种壮汉手中是没有胜算的,逃命无望,反扑无望,他能做的只有坦白从宽了。
“是...是,是触之命绝毒粉。”
姜零染能看到靛蓝被褥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但王瞎子眼睛还不能看的这般细致,况且是自己的床榻,又辛苦了一日,回屋后定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躺下了。
她没想到今日来这一趟,竟然救下了王瞎子的性命。
想着兄长才医治了一半的腿骨,她眸光泛冷:“孙大夫不是因为讨厌王老先生才下毒的吧?”
只要王瞎子死了,兄长的腿伤便断了后续治疗,落下病根也是必然的。
这种沉痛的打击下,她若再出点什么事情,那兄长半条命都没了。
杀人诛心,在此道上,郑明蕴不输前世的狠毒!
孙大夫眼底划过震惊,她怎么会知道?!
姜零染看着他的神色,已明白自己所猜不假!
不禁冷笑道:“铺子归到我手上那日,你来求我,说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不能没了你的月俸银子,让我别辞你。”
“我念着你在最艰难之时医治过我,所以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现在,你又走了回头路!”
孙大夫什么都没说,她却已猜的八九不离十,心中不免更加的惶恐。
无助哭哽道:“姑娘,我也是被逼的,我不想杀人的。”
“大夫人她发现了我偷拿铺中药材去卖的事情,以此要挟我,我不敢不从啊!”
大虎看他反倒一脸的委屈可怜,怒上心头,一脚踹过去:“你个杂碎,姑娘对你这么好,你还敢吃里扒外,简直该死!”
孙大夫极其畏惧大虎的拳脚,捂着被踹处,缩在墙根下,哭着求饶:“小的知罪,求姑娘饶命,饶命啊。”
姜零染抬了抬手,阻止了大虎。
又问他道:“这药,你是头一次下?”
“是。”孙大夫答的有些憋屈。
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刚动手,姜零染就赶到了。
捉贼拿赃,他是一丁点反驳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姜零染道:“还吩咐你做什么了?”
孙大夫抹了把鼻血,摇头:“没了。”
姜零染点点头:“青玉,去外面找松鼠,让他立刻去一趟孙大夫的家中。”
孙大夫烁然抬起了头,眼底的惊恐差点刺破眼眶,急声道:“姑娘!姑娘,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膝行着要上前抱姜零染的脚,被大虎一脚给踹开。
姜零染淡淡道:“放心,我不杀他们。”
“我只是怕孙大夫违背承诺,暗中再捅我一刀。”
这是要用他的妻儿老小做人质了?!孙大夫心中了然,此番必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他如今只求能不祸及妻儿,枯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磕了个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小的定然竭尽全力的完成。”
姜零染看他明白,也不多费口舌,道:“你去告诉郑明蕴,你已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孙大夫皱眉道:“可...可这么也不过是瞒一时,明早铺子开门,王瞎子居中坐堂,她必然会知道的。”
姜零染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孙大夫猜不透姜零染要做什么,他如今这般,也没有发问的资格,点头道:“小的遵命。”爬起身就要出去。
姜零染喊住他,道:“把身上收拾干净,说话稳妥冷静点,别露出破绽,祸及了妻儿。”
第三六七章 机会来了
孙大夫听着这清浅的声音,后脊直窜凉气。
偏头看姜零染一眼,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平和淡漠的模样。
想到当初她小产来这里,而后让文叔刀逼他去温泉庄子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神色。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就算她杀了人,这份从容也不会被打乱。
越想越怕,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轻点头道:“小的,明白。”
大虎看姜零染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这杂碎,只觉不够解气:“姑娘何不抓了他送官?”那样的话,姜家大房必然会被攀咬出来。
有了朝廷的介入,姜家大房绝落不着好,说不定连姜冼木的仕途都要受影响,到时候一无所能,还怎么背后使绊子?
姜零染想着这是郑明蕴的连环计,若是刚起了个头便给扼杀了,那单家可就没有用武之地的。
淡淡道:“还有后招呢,且等等吧。”
大虎不知郑明蕴还有什么后招,但看姜零染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话了。
次日的杏林堂到了开门之时仍是大门紧锁,门外排队的伤患渐渐的起了抱怨唠叨。
这时一辆拉着药草的牛车经过,车夫坐在车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鞭子,看到这场景,提醒道:“别等了,那个王神医身中剧毒,自身都难保了。”
人群中起了骚动,眼看马车要走,忙都拔脚围了上去:“怎么回事?他不是神医吗?怎么还会中毒?”
“中了什么毒啊?我孩子的胳膊还没医治呢,他可不能死了啊!”
“是啊是啊,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
牛车被团团围住,车夫听着众人一言一语,颇为不耐烦:“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的不清楚,快让开,别耽误我送货。”
这边,姜零染一早就用自己的名帖请了御医过府为姜霁诊治。
而这一切都被郑明蕴和单知舟看在眼里,他们觉得机会来了!
不能傻愣愣的直接出面,以免落下把柄。
他们使银子雇了一个小孩儿去二和街传消息,说姜三婶生了,请姜零染带着稳婆尽快赶过去。
消息送达以后,姜零染的马车很快出了府。
姜三叔的家不在什么宽街广宅的地方,马车行在狭窄的胡同里,到了姜三叔家附近的时候,一户人家在修葺房屋,家门口堆了不少的木料泥沙,导致本就不宽敞的胡同更加的逼仄,马车无法前行。
文叔勒马停下,侧首朝车厢里道:“姑娘,前面堵住了。”
姜零染掀开车帘,见状皱眉道:“也没多远了,我们走着过去吧。”
文叔颔首,忙摆好脚蹬。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文叔道:“姑娘,我把马车停到不碍事的空旷地方就来。”
姜零染点头,带着青玉和两个稳婆往姜三叔家走,到了门口却是大门紧锁,正焦急疑惑之时,就看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揖手急道:“四姑娘,大夫人已经带着三夫人去了前街的苏婆子家里,苏婆子说是胎位不正,请您快点带人过去呢。”
姜零染认出这是大房前院的小厮,大成。
纵然他的出现有些突兀,但这种要命的情况下似乎没人会计较这些了。姜零染恰是如此,闻言急的都要哭了:“你快带路,咱们这就过去!”
大成本还怕被姜零染看出破绽,见她丝毫不疑,心中暗喜。
连连点头应下,前走带路,拐过两条深巷,就看前面停着两辆马车,大成转身看着姜零染道:“街上鱼龙混杂,姑娘请上马车。”
姜零染想也没想就上了马车,青玉跟上,两个稳婆也要跟上去的时候被大成拦下:“车厢窄小,两位就乘坐另一辆吧。”
两个稳婆没什么意见,只想赶快见到产妇,点头就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轮滚动,马车很快就驶出了深巷。
车帘厚重,车厢内有些暗,姜零染摩挲着腕间的袖箭。
青玉挪动着紧挨着姜零染坐着,低声问道:“姑娘,文叔会跟上来吧?”
姜零染握住青玉的手,轻声道:“放心,别怕。”
青玉就不怕了。
行了两刻钟,马车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姜零染敲了敲车壁,问道:“还有多远?”
外间无人回答,车速不减。
片息,姜零染冷道:“停车!”
车帘猛地从外掀开,大成矮身钻了进来。
青玉吓得忙挡在姜零染身前,怒道:“放肆,谁准你进来的!”
大成佝偻着腰站在二人面前,阴沉道:“老实点!”
姜零染脸色微变,但还是稳住了:“你想做什么!”
大成道:“不做什么,就是请姑娘出城走走,还请姑娘别吵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盯着她,冷冷笑道:“不然!”
威胁之话,不言而喻了!
马车忽然停下,外间车夫提醒道:“到城门了!”
大成神色有些紧绷,盯着姜零染,狠声道:“姑娘聪明,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说完在她身旁坐下,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腰处。
青玉吓得脸色发白。
姜零染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车帘从外掀开,阳光倾洒进来,姜零染眯了眯眼,看到一个城门兵正探头往里瞧。
后腰的匕首顿时抵的更重,姜零染隔着衣服仍能感到尖锐的锋利,侧目看大成一眼。
大成正看着她,嘴唇微张,无声道:老实点!
城门兵将车厢内的三人看了一遍,粗声问道:“出城做什么去!”
大成笑道:“陪夫人出城走走。”
“夫人?”城门兵的目光在大成脸上转了转,又落在姜零染脸上,不可置信道:“你们是夫妻?”
大成笑着点头,匕首往前顶了顶,看到姜零染点头,微松了口气。
城门兵一日要查百余辆马车,实在没空去想这天鹅与蛤蟆如何会结成夫妻,放下车帘,放了行。
马车出了城门,大成收了匕首:“姑娘果然聪明,知道怎么才能少受苦。”
一旦过了城门,姜零染就必死无疑了!
城门兵是姜零染唯一求救的机会,不过,她错失了!
姜零染往旁边挪了挪,看着他道:“是大伯派你来的?”
大成不与多说,冷道:“别着急,待会姑娘就能见到真佛了。”
第三六八章 杀了
马车很快行到了与单知舟约定的林子里。
单知舟看到马车,忙从树影后走出来,不悦斥道:“你们足足迟了两刻钟!”
他还以为事情败露了,正琢磨着逃命去呢。
车夫和大成先后跳下马车:“街上那么多人,若马车赶得太快一定会被巡街的人拦下的。出了城才敢跑起来。”
单知舟也顾不上和他计较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前掀了车帘,看到车厢中的人,微微笑着颔首道:“失礼了,姜姑娘。”
姜零染看着他,音调清冷道:“单管事藏得有点深啊。”
单知舟笑意不变,细心的挂好车帘:“姜姑娘这么说,倒像是我骗了您似的。”
姜零染冷笑:“不是吗?”
单知舟也不争辩:“您这么理解也行。”说着亲自搬下脚蹬,做出邀请的姿势:“马车简陋逼仄,姜姑娘还是下来透透气吧。”
姜零染依言下了马车,看了眼四周,是不知名的野林子:“单管事劫了我,是打算怎样?”
单知舟态度从容,语调甚是亲和:“杀了。”
姜零染笑了笑。
单知舟跟着笑起来,却疑惑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姜零染看着他眉骨上的淤青,好奇道:“你这么为单逸安卖命,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单知舟如实答道:“银子。”
“多少?”
“倾家之财。”
姜零染又是一笑:“没想到我还挺值钱。”
单知舟看着她的笑,微顿了下,再开口,语调低缓了些:“其实,我不想杀你。”
“不管如何,你都曾真心的救助过我,那些吃食与药材,还有大夫,我是真的感激。”他这半辈子,活的如野狗一般,遇到真心待他的人,本该在心中珍藏一辈子的。
如今,却要杀了。
姜零染平静听完,嘲讽道:“单管事这会子说着些,是想让我不怨恨你吗?”
单知舟舒了口气,前一息脸上的些微伤感尽数消失,无所谓的笑笑道:“怨恨与否,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我不会内疚,更不会自责。”
说出这句话,他心底涌出一阵快意。
终于要结束这令人恶心的一切了。
姜零染勾唇笑道:“足证明你是禽兽了。”
单知舟笑的更愉快:“姑娘的见解永远都这么独到。”
姜零染道:“希望单管事不会后悔。”
单知舟微皱起了眉,不等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就觉左肩骤然一麻,星星点点的温热喷溅在脸上。
他疑惑侧目去看,瞧见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肩头。
单知舟的脸色白了白,麻感消退,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的闷哼一声,抬手按住了血流不止的伤口,旋即警觉的望向左处,林中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不疾不徐,步步逼近。
听的人头皮发麻,心头发紧。
大成和车夫见状就要逃,脚下刚动,两支箭矢破空射来,直中大腿,二人哀嚎着栽在地上。
单知舟深知中计,也顾不得疼痛,伸手就要辖住姜零染,肩膀刚一动,一支羽箭射来,直直的贯穿了他的左膝盖,他仓踉着差点跪在地上。
姜零染垂眼看着他:“单管事若再动弹一下,下一支箭矢会穿透你的喉咙。”
单知舟佝偻着身子,闻言暴戾抬头,咬牙一字一句质问:“你早知!”
“是。”姜零染轻点头。
马蹄声愈发清晰,十几骑奔出了林子,马背上的人个个身背箭筒,手持长弓,警惕的盯着三人。
文叔松鼠打马来到姜零染身后,左右相护。
单知舟愤恨恶毒的盯她片刻,忽而笑了起来。
姜零染也笑了,笑罢道:“单管事笑什么?”
闲适的姿态,一如刚刚他问她那般。
单知舟努力的挺直了脊背,高出她一截。
这一刻他不想再卑躬屈膝。
他睥睨着她,冷嗤道:“笑我命差。”
姜零染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淡笑轻声道:“是挺差的。”
毫不留情的嘲笑让单知舟差点暴起,他咬紧了牙关,恨声道:“你能赢,不过是命好罢了,得意什么!”
“我从不认为我赢了。”姜零染含笑道:“因为,我根本没把你当做对手!”
“其实我挺感谢你的,若无你的出现,我无法这么干脆的揪出那几只讨人厌的老鼠。”
单知舟心中唯一的支撑坍塌了,他面如死灰,眸中亮光全无。
输了不丢人,因为他觉得他不是输在能力上。
可现在姜零染却告诉他,从头到尾她都清楚她的计策,讥诮旁观这一切,只为利用他。
他自诩聪明,却连与她较量的资格都没有。
一辆马车驶近,马车停稳后,车帘掀开,姜霁温声唤姜零染。
姜零染扭头看一眼,眉眼带了笑,吩咐文叔道:“绑起来吧。”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姜霁看着她衣裙上的血迹,蹙眉道:“脏了。”
姜零染接过青玉递来的帕子,擦了几下,不在意道:“无碍。”
回城之后直接去了大同街。
大房众人对姜霁兄妹登门之举都很是惊诧。
马车从偏门进府,到了二门,姜霁换上肩舆,一路往素芝斋去。
府中的丫鬟婆子罕见的见到这兄妹二人,意欲请安问礼,待看清他们身后被小厮押着的浑身是血的三人后,心中惊骇,再不敢上前凑趣儿,忙都是远远避开了。
故而一行人十分清净且畅通无阻的到了素芝斋。
上位端坐着老夫人,左右是姜冼木和郑明蕴,郑明蕴下首是姜婉瑜。
姜零染看的微微笑起来:“倒是齐全,省的一一去请了。”
小厮将肩舆放在厅中,却并未退出去,而是立在了左右。
文叔押着大成、车夫以及单知舟进来。
三人惧是中了箭,所行之处留下一道淅沥沥的血迹。
如此情景,狠狠的震慑了厅中的人。
郑明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受控制的发起了抖。
姜婉瑜更是面无人色。
郑明蕴的计划姜冼木若说丝毫不知,也不可能,只不过他没有过问,更没有参与。
眼下看姜霁一副上门寻仇的架势,心中不免后悔起来,他当初就该拦下郑明蕴的。
她除了会惹火烧身,再没有其他的本事了!
第三六九章 听个故事
厅中只有老夫人是茫然的,看姜霁带着三个血哒哒的人闯进来,震惊过后便愤怒暴起,拍桌喝道:“你疯了不成?当这里是菜市口吗!”
姜霁眸色冷淡的依次看过姜冼木,郑明蕴和姜婉瑜。三人对上姜霁的目光,无不垂首躲避。姜霁嘲讽一笑,看向老夫人:“祖母先别动怒。”
“且听他们给您讲个精彩的故事听听,您再决定这怒火朝谁发。”说完侧目看向文叔。
文叔会意,看着大成道:“如实说,敢有一字的谎话,我宰了你喂狗!”
大成是知道文叔的,他说把自己宰了喂狗,那就一定不是说说而已。
郑明蕴面色枯槁,眸光惶惶,额头,鼻翼两侧尽是细汗,手里的帕子都快捏碎了。
姜冼木瞧见郑明蕴的样子,深知有些话不能让大成说出来,扫一眼气定神闲的姜霁,忽的站起身,手里的茶盏狠狠的砸在大成的头上,怒道:“混账东西,府里养着你一家老小,你不知感恩,竟敢惹二公子和四姑娘不痛快!”
“眼下当着老夫人的面,你如实招来,都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情!”
茶盏把大成的头砸出一道血口子,鲜血混着茶水淌了满脸。
听出姜冼木话中的警告,大成一时咬紧了牙关,不敢多言。
老夫人被姜冼木这骤然暴起的模样吓住,抚着心口,惊疑不定道:“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狂?也疯了不成!”
姜冼木听着老夫人的训斥,眼风再扫见姜霁一脸的嘲弄,只觉浑身难堪,悻悻然的坐了下来。
文叔冷笑一声,抬脚踩在大成腿上,狠狠碾压:“既不愿开口,那且就听听吧。”
这一脚踩的正是中箭的伤口处,大成疼的浑身发抖,险些昏死过去。
压抑的嘶吼声在厅中传开,姜婉瑜头皮发麻,转动着瞳仁,瞥一眼,待看到大成牙缝里都浸着血迹后,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呕出来。
姜零染知道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在青玉搬来的锦兀上坐了下来。
青玉附耳低声道:“奴婢去给您和公子端茶来。”
姜零染想到这是大房,有点不放心,低声回道:“让大虎陪着你。”
青玉点头应下,喊着大虎一起去茶房了。
大成不肯说,文叔便把目光放在了车夫身上。
车夫得了这一眼,禁不住的哆嗦了下,忙捂住了腿伤,忙不迭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打我。”
嘴皮子极其利索的将谁雇的他,在何处等,出城的路线,送达的地点,以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
听完车夫的话,老夫人混沌的脑子总算是明白了些什么。
心中并无震惊,因为他们想弄死这兄妹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恼恨他们竟敢私自动手,不知会于她,导致眼下计划败露!
如今姜霁找上门来,观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事将会带来的严重后果,老夫人心中更是怒火中烧,狠厉的瞪了眼郑明蕴,蠢货,做这种事竟用府里的人,脑子里装的全都是粪吗!
姜冼木听车夫说是大成找的他,勉强维持的冷静镇定顿时崩塌如尘,铁青着脸指着车夫,厉声呵斥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官立刻杀了你!”
车夫面带畏惧,但还是嘟囔道:“谁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大成。”
姜冼木自然不敢问的。
姜霁轻笑出声:“大伯父稍安勿躁,故事还没听完呢。”
这一声笑,姜冼木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文叔看着单知舟。
单知舟自知死期将至,什么都懒得说。
听得“唰”的一声,冷刀瞬息抵在喉下。
“若不愿在这里说,那咱们就换个地方。京兆府的狱卒应该不会像我这么客气的,单管事。”文叔说完,刀刃贴紧肌肤,立刻有血珠从细长如线的伤口中沁出来。
单知舟没进过大牢,但却听过牢中的事情。
时至今日,他只想死的干净点,有尊严点。
大牢,他不愿去。
迟滞片息,他抬头看着姜婉瑜。
姜婉瑜对上他的眼睛,一颗心都在发颤,抖索着嘴唇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攀咬我?我可是元诚伯世子夫人!”
单知舟嗤笑出声:“你算什么?也配让我替你背罪?”
说着不看她好似要杀人的眼刀子,将筹谋前后计划都说了出来。
单知舟每说一句,郑明蕴和姜婉瑜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及等听完,整个像是被抽去骨架的的散肉,软塌塌的瘫在椅子里。
姜冼木咬牙恨盯着姜霁。
当真是狼崽子长大了!
姜霁和姜零染喝着青玉端来的茶,未看几人精彩的神色。
不大的厅像是被刀斩成两个部分,一半狼藉,一半从容。
老夫人的脑子一阵阵的发懵,勉力支撑端坐着,目光中的严厉却是越发的浓盛,盯着兄妹二人,诉说着无言的谴责。
姜霁抿了口茶,音调中多了些温润:“祖母听完了这个故事,觉得可否精彩?”
老夫人抿唇不语。
姜霁看着她的神色,笑的清凉:“看来祖母觉得还不够精彩。”
姜零染手里捧着茶盏,温热感烘着掌心,她抿笑道:“兄长错了,故事还没结束呢。”
姜霁恍然的“哦”了声:“是了,我忘记还有重头戏呢。”说着侧首吩咐松鼠:“快去京兆府请夏大人来。”
“前儿还听说他今年考核不佳,急于寻找大案,证明自身能力呢。”
松鼠揖手称是,脚下一转就要出去。
“站住!”
姜冼木和老夫人同时开口。
松鼠站住了脚,转身看向姜霁,等着他的新指示。
姜霁含笑道:“不知祖母和大伯父还有什么吩咐?”
姜冼木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能找夏恽来!”
事情若闹大,姜家大房就彻底的毁了。
老夫人也是一个意思,闻言忙不迭的点头:“你大伯父说的对!”
姜霁嗤笑出声:“家丑?这是谁的家?在座的哪位是我的家人啊?”
姜冼木没了话。
策划了这种事情,饶是他脸皮不薄,这会儿也是无颜再打亲情牌。
老夫人面色铁青,但她知道姜霁这段时间是积攒了怒气的。
第三七零章 处治
一时也找不到有效的话来劝解他,只是道:“别胡闹!我知你们兄妹受了委屈,我自会为你们做主的!”
姜霁望向老夫人,嘴角笑意变得嘲弄:“祖母要怎么做主?又是狠狠的训斥吗?”
老夫人被他的话堵得一哽。
姜冼木忙接话道:“大伯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你们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情实在不宜宣扬。”
姜霁心平气和道:“洗耳恭听。”
姜冼木看了眼郑明蕴,咬牙道:“郑氏残害同族,罚跪祠堂一月,抄经百卷。”
姜霁低笑一声,未语。
姜冼木听这笑声便知姜霁是不同意的意思,皱眉朝老夫人看过去。
老夫人眉宇间尽是凝重,看向鲜少开口的姜零染:“四姑娘,你觉得呢?”
意在让她劝一劝姜霁,毕竟姜霁最听的就是姜零染的话。
姜零染被点名,有些懵懂的抬起头,对上老夫人饱含期待的眼睛,一瞬,又看向姜霁,道:“我听兄长的。”
老夫人气的咬牙,这装傻充愣的死丫头。
又与姜冼木对了个视线。姜冼木眉一皱,牙一咬,像是下了狠心般道:“半年!”
姜霁听得沉了脸,看着姜冼木道:“郑氏禁足家庙,此生非死,不得踏出家庙半步!”
姜冼木震惊的瞪大了眼,拍桌愤然起身道:“姜霁,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了?”姜霁笑了笑:“那不如,我杀了你,然后在祠堂跪半年,一笔勾销,如何?”
姜冼木说不出话了。
姜霁抬了抬手。
松鼠颔首,继续往外走。
“站住!”
这一次是郑明蕴喊的。
她明白眼下已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她受罚没关系,但姜婉瑜却不能!
更不能让元诚伯府得知内情,不然,姜婉瑜的处境将会更加的艰难。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郑明蕴道:“是我一人所为,无关他人,今日我就搬去家庙,永不再出来!”
老夫人、姜冼木、姜婉瑜同时松了一口气。
姜零染笑道:“一人所为?”
“那不知,大伯母为什么这么做?”
郑明蕴看着她一脸的云淡风轻,心中恨得滴血,咬牙低吼道:“因为我恨你!”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忌讳的了。
姜零染更是好笑了:“我怎么你了,你这么恨我?不惜置我于死地?”
郑明蕴阴恻恻的一笑:“你不知道吗?你活着,就是罪!”
姜零染微挑了挑眉,轻笑缓声道:“害人终害己啊,大伯母。”
郑明蕴闻言,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姜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松鼠接过后呈给姜冼木。
姜冼木疑惑接过,听姜霁道:“劳烦大伯父签字后盖上手印。”
清楚大房的不要脸,未免他们出尔反尔,姜霁便把事情经过写在了纸上。
姜冼木听着这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快速的抖搂开了这张纸,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怒的咬牙:“姜霁,杀人不过头点地!”
姜霁道:“你若要杀,那这纸也就没作用了。我都行的,端看大伯父的意思。”
说的多尊重他似的!姜冼木气的浑身发抖,一把甩开纸,冷道:“我不会签的!”
谁会把这种证据交到别人手里?岂不疯了!
纸片飘忽着掉在地上。
姜霁看的轻叹一声:“为了姜家的颜面,我纵然恨意滔天,也未往别处去,眼下大伯父既不愿意,那就算了。”说着抬手道:“咱们走吧。”
立刻有小厮上前去抬肩舆。
姜冼木看他如此决绝,顿时急了:“姜霁,你别欺人太甚!”
姜霁听他倒打一耙,冷了脸,嗤笑道:“我这么尊重伯父的意思,怎又欺人了?”
“再说,欺人不是大房擅做的事情,如何要把这无耻的罪名按在我身上!”
老夫人出声打断二人的争吵:“姜霁,你想做什么?”
姜霁惊奇老夫人会问出这种话。
在她心里,他们兄妹是死是活,果然都是不重要的。
姜零染看姜霁眼底带了伤怀之色,出声道:“这里讨不到公道,自然去别处!”
老夫人轻哼:“夏恽油滑,你真以为他会接这案子?”
姜霁闻言面有恍然之色:“多谢祖母提点,我这就去御前。”
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姜冼木牙关一合,咬在了舌尖上,疼的眼泪直冒。
这兔崽子,怎么这么难缠。
“签!”
轻轻的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母亲...”姜婉瑜看着身旁的人,含泪喃喃。
姜冼木也是没了办法,这件事情不能闹到京兆府,更不能被皇上知道。
听郑明蕴这般说,他心中免不了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轻松,捡起纸,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姜霁拿回纸张,看了落款,满意点头,收在怀里。
郑明蕴想到这辈子都要蜷缩在家庙里,悲上心头,眼泪簌簌的掉,但想到护了姜婉瑜,总算是稍有慰藉。
廊下却忽的有人禀道:“老夫人,元诚伯世子来了。”
厅中霎时又乱了起来。
“他怎么会来?”姜婉瑜惊得站起身,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郑明蕴急吼:“不能让他进来!”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姜婉瑜,若是被言抒撞见,那她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言抒却已经走了进来。
厅中的杂乱情况像是没看在眼睛里,淡然上前,一一见礼。
最后看向姜霁:“二...姜副统领请说。”
他想称呼一声二哥,但想到姜婉瑜做的事情,又把这称呼咽了下去,姜霁应该极不稀罕他这一句二哥吧。
姜婉瑜怔怔然,看着姜霁,又看着言抒。
他们在说什么?
郑明蕴已经明白,嘶吼着就要扑上前:“你这个该死的混账,竟敢背后耍阴的!”
在这里威胁着老夫人和姜冼木给她重罚,暗地里却又请了言抒,打算让姜婉瑜与她一般的下场。
文叔用刀鞘拦住了郑明蕴。
姜霁瞥了眼癫狂的郑明蕴,又看向单知舟:“劳烦单管事再说一次。”
单知舟便说了。
言抒神色木然的听完,揖手赔罪道:“姜副统领恕罪,是我御家不严。”
“此事,定然会给姜副统领一个妥当的说法。”
姜霁点头:“那我就等着世子的消息了。”
第三七一章 出嫁从夫
言抒又是一揖手,而后看向姜婉瑜的方向。
目光却并未放在她的脸上,极冷淡的道:“走吧。”说完率先抬步往外走。
言抒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姜婉瑜怎敢跟着走?
上前抱住老夫人腿,哭道:“祖母救我,祖母救救我!”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迅速,老夫人还没能回神,言抒已经离开了。
眼下被姜婉瑜抱住腿,她亦是无计可施,刚要开口让姜霁手下留情,就看几个身高体壮的面生婆子走了进来。
几个婆子径直来到姜婉瑜身旁,屈膝一福,恭声道:“得罪了,夫人。”说完上前辖住了姜婉瑜的胳膊,拖拽着人往外走。
郑明蕴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登时就扑了上去。
姜冼木后知后觉的也冲了上去,怒斥道:“混账东西,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撒野!”
几个婆子松开了手。
姜婉瑜得了喘息顿时扑到了郑明蕴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
婆子们似乎已有了心里准备,这种状况下仍是不慌不忙,只拿眼睛瞧芸娘。
芸娘是苏氏身边的,今日来代表的也是苏氏,向前一步,福礼后道:“出嫁从夫,夫人已嫁入元诚伯府,就是元诚伯府的人,如今大人不愿让夫人回府,是要和离的意思吗?”
娶了这样恶毒的媳妇,真真是祖上没积德!若是和离的话,他们府里倒是求之不得。
来之前苏氏曾在言抒面前透露了这个意思,但被言抒拒绝了。
姜冼木哑口无言。
郑明蕴抱紧的手臂也失了力道。
不能和离,她的女儿不能和离。
芸娘见状,眼神示意几个婆子。
婆子收到指示,再度揪起姜婉瑜,不由分说的便捂了嘴,拖了出去。
这一次,再无人阻拦。
大房的事情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了结,但...姜霁看了眼大成,眸光转冷,片息,侧目看向文叔。
文叔会意,抽刀上前,一刀砍在大成的脖子上。
厅中一息之间结了冰,肆虐的戾气与血腥蔓延开来。
姜霁看一眼老夫人和姜冼木土黄的脸色,虚抬了抬手。
小厮上前抬起肩舆,离开了素芝斋。
行止二门,遇到了从府外匆忙赶回来的姜钰。
姜钰在路上已听小厮说了一些,此时看到这乞丐兄妹,像是看到了杀父仇人般,捏拳愤恨上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的养育!”
姜霁并不把这样小孩子式的叫嚣放在眼里,连个眼角都没给。
姜零染更是懒得理会了。
抬肩舆的小厮没得到停下的指令,故而并不停留,一行人径直的从姜钰身边走了过去。
姜钰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他瞪着渐远的人看了片息,咬牙往素芝斋去。
姜霁出了恶气,震慑了见奸邪小人,显得很神清气爽。
但车夫和单知舟还没解决,他直接回了府。
而姜零染则去了姜三叔家。
姜三叔和姜三婶被隔壁家请去坐席,故而不在府,自也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
听姜零染的意思是要把他们接去二和街住,都是摇头拒绝。
姜零染知道他们的顾虑。
一是怕麻烦她与兄长。
再则,姜颜乐已在二和街住下,他们若再搬去,便等同于举家借住,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
可经过今日的事情,她很怕大房破釜沉舟,再用三叔三婶做计。
思忖着道:“若是算月份,三婶已够十月,生孩子一事有早有晚,谁也说不准会在哪一日。”
“如今两位稳婆都住在二和街,距离三叔家尚有些距离,万一三婶晚上发动了,三叔难道要扔下三婶,自己去二和街通知我们吗?”
姜三叔听了这话,才知自己想的不够周到:“要不,我待会儿在这屋里用木板支个床,就让两位稳婆委屈住几日?”他看着姜三婶说的,意在征求她的意思。
姜三婶蹙了蹙眉,轻声道:“那你呢?”
姜三叔指着一旁的长条椅:“两张椅子并起来,就能睡人了。”
姜三婶抿唇不语。
如今夜里已经很凉了,这么睡,怕是要染风寒的。
姜零染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道:“并不是让三叔三婶长住的意思。等到三婶顺利生产,再搬回来就是了。”
“你们这样将就,我看在心里,实在难过。”
“且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姜三婶面带踌躇,看着姜三叔。
姜三叔看了看姜三婶,又看向姜零染:“会不会太麻烦了?”
姜零染看他们动摇,抿笑道:“是有点麻烦。但是三婶和孩子的安危最重要,纵是麻烦点,也是值得的。”
这话简直说在了二人的心坎上,对视一眼,点了头。
姜零染笑着让青玉等人去收拾行李。
家常日用二和街都有,所带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和一些银子,很快收拾好,往二和街去。
这边,元诚伯府已经送来了消息。
姜婉瑜戕害同族,手段残忍,且屡教不改,罚去家庙抄经自省,终身不得外出。
姜霁猜想言抒应该是参考了郑明蕴的结果,才给了姜婉瑜这一般无二的惩罚。
发生这种事情他并未报官处理,为的是保姜家大房和元诚伯府的颜面,也让她们二人免于牢狱之苦,更是保她们的性命。
如今二人都禁在家庙里,不能再出来谋害算计姜零染,这正是姜霁想要的结果。
姜零染回府安顿好了三叔三婶,往姜霁的院子去。
兄妹二人都是不喜嘈杂的性子,院中侍候的人都谨记着这一点,故而静悄悄的。
姜零染脚下时不时的踩一片金黄干枯的树叶,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嚓”,她听了莫名的心情不错。
脚步轻盈的进了房间,姜霁并未在床榻上,而是半躺在窗下的竹摇椅上,身上盖着一张狐皮,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出神。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姜霁察觉有人进来,睁开眼,见是她,微微笑了笑:“回来了。三叔三婶都没事吧。”
“没事,我把他们接回来了,就安置在了香荷园。”姜零染说完看他点了点头。
她轻皱眉,搬着凳子在他身旁坐下:“哥哥心情不好吗?”
第三七二章 单逸安之死
进来送茶的松树正好听到这句话,忙冲姜零染摆手。
姜零染眨了眨眼,疑惑道:“怎么了吗?”
松树的本意是偷偷的提醒,眼下瞧她大咧咧的问了出来,再对上姜霁扫来的视线,登时后脊发凉,并脚就站直了身子:“小的去端茶来。”说着逃也似的出去了。
姜零染想叫住端着茶盘的松树,但刚张开嘴,人已经没影了,她茫然的看回姜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姜霁没有瞒她的打算,双手撑着扶手,半坐起了身。
姜零染忙拿了引枕垫在他身后。
姜霁躺舒服了,淡淡道:“刚刚得到消息,单逸安死了。”
猛地听到这消息,姜零染微惊的瞪大了眼:“怎么死的?畏罪自杀?”
说着奇道:“不对啊,他每日闭门锁院,消息还这么灵通吗?咱们可是才抓住单知舟呢。”
姜霁摇头。
姜零染看着姜霁清淡的神色,想到什么,呆愣了会儿,不能确定道:“莫非是他?”
姜霁自然知道她口里的这个“他”指的是谁,轻哼一声转开了眼:“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野蛮!”
姜零染撇撇嘴,垂眼嘟囔道:“哥哥干嘛这么说他,你一开始不是也打算杀了的?”
怎么到燕柒这儿就野蛮了。
“你!”姜霁被她的话噎的脸通红,瞪着她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出语言来:“我杀和他杀,能是一样的道理吗?”
他算什么,他们家的事情,他凭什么插手!
若不是他,姜零染会被皇上发配到孟州!?眼下离了京城,明显是皇上的警告之举,他却还不知安分!
若被皇上知道他为了姜零染而杀了单逸安,这桩罪名岂不又要算在了姜零染头上?!
姜霁只要想到这些事情,就恼的心口闷油!
偏她维护!
哼,果然是姑娘外向!
姜零染垂眼不语。
右手搭在左腕上,隔着衣服摩挲着腕上的袖箭花纹。
姜霁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在外人看来,燕柒和单逸安可谓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单逸安的死,自然也没有人会联想到燕柒的头上。
但皇上....他把燕柒送回江南,为的到底是什么,姜零染还不能确准,但心中一直隐隐不安。
不过能确定的是,皇上一定会格外的关注她,单逸安的死,皇上必然会查到内情的!不知会作何想法?
姜霁看她这般,颓然的叹了口气。
姜零染听他叹气,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了,起身道:“我去看看三婶安顿的怎么样。”说完离开了。
姜霁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才唤道:“松鼠!”
廊下松鼠应了声,抬步进去:“公子有何吩咐?”
姜霁看了眼他手里的茶盘,无语片刻,道:“单知舟呢?”
松鼠注意道姜霁的眼神,讪笑着放下了茶盘,答道:“柴房里捆着呢。”
姜霁道:“处理了吧。”
又想到死在家里的单逸安,若他刚刚未把单知舟带回来,他是不是会一并解决了?!
松鼠对这个吩咐并不意外,点头应下,转而又问道:“那车夫呢?”
到底只是收银办事的小百姓,虽是坏了点,但罪不至死。姜霁想了想,道:“断一条腿,扔出去!”
顿了顿又道:“警告他,已在京兆府备下他的案底,若此后再犯,定严惩不贷!”
松鼠颔首应下,转身出去了。
当日姜霁去姜家大房的时候没瞒着,很多人都看到了被押的受伤的三人,猜测一定是出了大事的。
果然就打听到了郑明蕴被关进了家庙。
再一探听,元诚伯世子夫人竟也被关进了家庙。
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而无官无职,苟延残喘的单逸安的死在京中根本没激起浪花。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皇上。
自燕柒离京后,皇上严密的监视着姜零染的一举一动,她被劫持算计的事情皇上知道,而单逸安的死,皇上也查到了是燕柒所为。
皇上恍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他想的过于美好了。
当即便派了人往江南去,暗中监视燕柒,他若想在明年六月之前回京,务必阻拦他!
若六月之前未准备回京事宜,他们不必现身。
二十个侍卫并着两个太监,领了皇上的圣旨,悄悄出了京城。
....
汀兰苑旁边的小厅里,后院当值的、不当值的丫鬟全都在,满当当的站了一院子。
厅里,姜零染居在上位,身边偎着姜颜乐。
云溪跪在厅中,神色间有些莫名。
今日姜零染派人去看她,瞧见她病好,便让她进府,她收拾着东西紧赶着就回来了。
可姜零染这怎么一副要问罪的架势?
难道是...她心头一跳,不安的望向姜颜乐。
姜颜乐与云溪对视片刻,感到肩膀上多了只手掌,轻柔的抚着她,她微微仰头看着身侧的人。
姜零染低头一笑。
姜颜乐也笑了笑,有姜零染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姜零染抱她抱得紧了些,随后看向云溪,笑意尽敛,眉眼间满是冷意:“你自己说吧!”
云溪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中不安起来。
闻言咽了咽口水,忐忑道:“姑娘让奴婢说什么?”
姜零染看她装傻充愣,冷笑道:“说说单知舟,说说你威胁七姑娘的事情。”
云溪心中大慌,想也不想就道:“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
姜零染神色更冷了:“我不想对你用罚,你是挨了打之后说,还是现在就说?”
云溪咬牙道:“奴婢,奴婢没错,姑娘不能这么欺负人。”
姜零染看她一会儿,道:“打!”
立刻有人进来拖人。
云溪挣扎吼道:“姑娘,奴婢冤枉,您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罚奴婢!”
外间早已经支好了长椅,备好了木板,这会儿人被拉下去,砰砰就打了起来。
姜零染单手揽着姜颜乐的肩膀,温声道:“小七,这个世上有好人,有坏人。”
“好人和坏人都是人,他们都怕强者,所以你要变强,不要成为被欺负,被鱼肉的哪一个。”
“以后谁敢欺负你,打回去,打到她怕为止。”
姜颜乐睁着惶惶的,澄净的眸子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吓到了?”
姜颜乐摇头:“是我太软弱,才让坏人有可乘之机,欺负了四姐姐。”
第三七三章 发卖
姜零染听她这么说,心酸又心暖:“小七很优秀。”
当她知道云溪的所作所为时,她真想杀了云溪。
小七年纪小,但基本的辨别对错、喜好憎恶都是知道的,屡番被云溪所威胁,不过是怕她有危险,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这小小年纪,为她做到如此,她怎能不动容?
“四姐姐最喜欢小七了。”
姜颜乐眯眼笑道:“我也喜欢四姐姐,最喜欢四姐姐了。”说着环住了姜零染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
听着外面的砰砰声,娇声软语道:“四姐姐的话我会谨记的。”
板子打完,云溪被拖进来。
下半身已濒临皮开肉绽,跪不住,便任由她匍匐在了地上。
云溪没想到姜零染会如此狠辣恶毒,不念半分的情分,说打就打。
往日的温柔端方全都是装出来的!
姜零染看着她,眉眼间半分温度也无,语调平淡:“说,还是不说?”
云溪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亦或者是两者都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闻言抬头看着姜零染,气若游丝道:“奴婢冤枉,奴婢跟了姑娘这么久,对姑娘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啊。”
有些事情说了便是个死。
她绝不能说!
“定是奴婢在不注意的时候惹了七姑娘不快,七姑娘才会开这样的玩笑来惩治奴婢。”说着泪眼婆娑的望着姜颜乐:“七姑娘,您说说公道话吧!单管事可是您的救命恩人啊!您就算是厌烦奴婢,也不能这么胡乱的攀咬构陷他啊。”
小孩子的话怎能作数当真?
撑到最后,姜零染说不定就信她了!
姜颜乐听云溪狡辩,气的小脸涨红:“我掉下马是单管事在马匹上做了手脚,这件事情你最清楚!”
姜零染想到当日她赶去马场,姜颜乐抱着她哭的惶惧的模样,此时看待云溪的眸光更像是淬了冰。
她起初还纳罕,为何摔了马后,姜颜乐仍旧愿意去学骑马?
又为何每每去了马场后,明明是不安的,仍是坚持?
现在尽都明白了!
云溪眼底划过慌乱,但面上却是委屈与难以置信:“七姑娘,您怎么能说谎话呢!”
厢竹冷眼看着云溪。
真真是蠢!
若是没有证据在手,她们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得了姜零染的眼神,她颔首退出去,片刻抱着个小匣子进来。
云溪看到匣子的一瞬间,面上血色褪尽。
她们竟然搜了她的屋子!
厢竹蹲下身,将匣子掀开,里面各色金银首饰,足有一二十件:“这是从你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惊恐太过,云溪眼眶里不自觉的冒出了眼泪,她努力的睁大眼,克制着颤抖,否认道:“不是我的!”
“这不是我的匣子,我没有这样的匣子!”
“这些首饰都是七姑娘的,一定是七姑娘为了陷害我,把匣子放进我衣柜里的!”
姜零染冷笑出声:“既不是你的,你如何清楚是在衣柜里找到的?”
云溪一哽,她...她说了衣柜吗?!
死到临头,竟还狡辩!厢竹失望摇头。
摊开手,是一枚被撬下来的完整的掌心大小的祥云样式的锁。
云溪认出这是她用来锁匣子的锁。
厢竹道:“这锁你认识吗?”
“不认识。”云溪摇头,声音虚的像是飘散的雾。
她有单独的房间,没人见她使用过这个匣子,自也没人知道这把锁。
她咬死不认,姜零染也无计可施!
厢竹点头站起了身,看了眼廊下道:“搜她身!”
立刻有婆子进来,伸手在云溪腰间摩挲。
云溪急了,挣扎着不让她们搜,却牵动了下半身的伤势,疼的差点晕死过去。
“找到了!”婆子将一个荷包呈给厢竹。
厢竹在荷包内取出一把钥匙,钥匙送进锁孔里,一拧,啪的一声脆响。
锁打开了。
厢竹把锁扔在云溪面前。
云溪咬唇不语,抖得更加的厉害了。
姜零染道:“你为了能私会外男,几番怂恿七姑娘去学骑马。七姑娘若不答应,你便用毒药威胁。”
“你看七姑娘年幼无知,偷她东西,苛待与她。”
“你自己说,你该得一个怎样的罚!”
姜零染语调极淡,似是在讨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云溪想着姜零染性情宽和,现下自己已挨了重罚,她必然已经消火了,若她认真的认个错,她是不是就揭过不提了?
这般想着,云溪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哽咽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奴婢必然不敢再犯了!”她说完也没从姜零染平静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波澜。
余光扫见姜零染身边偎着的小人儿,她费力的往那处爬:“七姑娘,您救救奴婢吧。”
“奴婢再也不敢了,您救奴婢这一次,奴婢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姜零染看向厅外。
外间立着的丫鬟婆子看了这一场杀一儆百的戏码,此刻对上姜零染清凌凌的眼睛无不畏怯的垂首。
她收回目光,未看云溪,只看着姜颜乐。
姜颜乐从姜零染的眼睛中看出了让她抉择的意思。
抿唇想了想,低声道:“四姐姐,把她发卖了吧。”
做了这些事,只是发卖,便宜她了!但...姜零染看着姜颜乐澄净的毫无阴霾的眼睛,含笑点头:“好,就听小七的。”
云溪瞪大了眼,她如今都快成半残废了,若发卖出去,能卖去什么好地方?
她不去!
她不能去!
“七姑娘,七姑娘救救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七姑娘,你不能这么对我...。”她使尽全力的往前爬,想要揪住姜颜乐的裙角。
姜零染起身,牵着姜颜乐离开。
云溪强撑的一口气散了,她死了般的趴在地上,片息暴骂道:“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姜零染,我忠心侍奉你,你就这么对待我,你该死!”
厢竹刚要踏过门槛,闻言站住了脚,横一眼几个婆子:“你们就任她叫嚣撒泼!”
几个婆子忙上前捂了嘴,拖着出去了。
二人往香荷园院去,路上姜零染想着厅中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欠妥。
“小七。”
“嗯。”姜颜乐驻足抬头看着姜零染:“怎么了,四姐姐?”
第三七四章 何时回京
姜零染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温声道:“我教你这些,并不是让你心存暴戾,只是想让你懂得保护自己,你明白吗?”
姜颜乐点头道:“四姐姐,我明白的。就像书上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姜零染看她明白,笑意加深:“对,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说着揉揉她的头:“小七真聪明。”
王瞎子看危机解除,当晚便离开了二和街,依旧住在了杏林堂,次日一早照常坐堂。
姜零染没处置孙大夫,而是让他自己去京兆府交代罪行。
过了两日,夏恽过来,探病之时问起了孙大夫的定罪问题。
姜霁含笑表示一切由夏恽做主。
夏恽点头应下了,与师爷斟酌之后,觉得不好判的太轻,以免姜霁和姜零染心中怒意不消,反倒怪罪于他。
却也不好判的过重,以免上面追问起,牵连出了姜家大房。毕竟这案子姜家大房和二房并未公开,他也乐的秉承“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则。
最后比轻判稍重,比重判稍轻的判了五年。
.......
燕两仪病了小半月,又被皇后拘了几日,终于肯放行,让她出宫透气。
这边姜零染得了太子妃的话,请她过府。
她到了才知道燕两仪在。
“公主大安了?”姜零染含笑问着。
燕两仪看到姜零染就觉得眼眶发热,上前抱住她道:“真是多谢你,不然我这小命早就没了。”说着想到什么,忙松开她,小心的碰了碰她的胳膊:“好了吗?还疼不疼?”
姜零染笑着举起胳膊又放下:“养两日就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心中积压已久的沉重终于是松快了些,燕两仪吸了吸鼻子,点头道:“这就好,不然我可要自责死了。”
太子妃站在廊下,温声唤道:“可别在外面吹风了,快进来坐。”
二人点头应下,相携着进了厅。
茶点早已经准备好,三人落座。
太子妃道:“是玫瑰花蜂蜜茶,你们尝尝,若不喜欢,我再让她们去换。”
她怀孕后口味有了改变,不喜欢苦涩涩的茶叶,倒是觉得花茶香甜。
这批玫瑰花极好,蜂蜜又是燕两仪从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燕柒送的,她尝了尝,味道极好,便想让她们跟着尝一尝。
姜零染笑道:“我也很喜欢玫瑰花茶,不用换了。”
燕两仪喝什么茶都觉得一个味儿,喝玫瑰花蜂蜜茶还能尝出甜味,挺喜欢的:“我也不换。”
太子妃想着燕两仪久不出宫一趟,便道:“索性无事,不若出去走走?”
燕两仪可不敢劳动太子妃,且她自己也不想出去,摇摇头:“懒得动弹。”
懒得动弹?这四个字竟会出现在燕两仪身上?!姜零染惊讶的看着她道:“公主还是不舒坦吗?御医怎么说的?”
“我没事。”燕两仪托腮拨弄着攒盒里的干果,不知想到了什么,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然母后也不敢让我来这里不是。”
这也是,太子妃现在可是怀着孕呢,谁敢过了病气给她?不过,既不是身子不爽快,为何闷闷不乐?姜零染心中疑惑。
太子妃却明白其因。
眸子轻转着落在姜零染身上,复又垂眸抿了口茶,片息笑道:“她啊,这是心病。”
姜零染不解其意。
燕两仪长叹一声:“我只要想到差点害死你和兄长,我这心里就难过。”说着撇撇嘴,委屈的要哭:“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姜零染愕然看她一会,轻笑道:“公主这么真诚,谁会不喜欢呢?”
“天星山的事情是意外,不怪您的。”
燕两仪揉着泪汪汪的眼,音调微哽道:“可兄长离开都没告诉我,他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姜零染抿笑道:“不会的,柒公子这么疼惜公主,怎会生您的气?定是他走得太赶,没来得及。”
太子妃又看了眼姜零染。
燕两仪听姜零染这么说,眼睛亮了亮:“是这样吗?兄长没生气吗?”
姜零染抿了抿唇,笑意轻柔:“我想是的。”
燕两仪心中的难过稍有减缓,吸着鼻子问太子妃道:“兄长要多久才回来?”
太子妃一怔。
多久回来?听说皇上派人去了江南....京城里,姜零染的婚事一日没着落,燕柒便一日不能回京。
回过神,微微笑道:“我如何能知道?许是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吧。”
姜零染神色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喝了会茶,太子妃提议出去走走。
三人散着步到了后院莲湖的水榭。
湖里刚清了残莲败藕,又放了红尾金鱼进去。
燕两仪趴在美人靠上,一把一把的往湖里撒鱼食,引的远近的金鱼都聚了来,扑扑楞楞的很是热闹。
太子妃失笑道:“你这喂鱼的方式也是少见。”
燕两仪扭头笑道:“这么多鱼,可不要多喂点?要不饿的可怜抽抽的,被人瞧见只当府里没吃的呢。”说着递出干干净净的装鱼食的小玉碗:“再来一碗!”
太子妃好笑不已。
姜零染也是笑,笑着又想起了太子妃的话,翘起的唇角趋于平缓。
几个月...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燕柒传回的吗?
直喂了三碗,金鱼个个滚肚,燕两仪才尽兴,净了手,坐在桌前吃点心。
“听说兄长搬去二和街住了?你知道吗?离你们家远不远?”燕两仪一边嚼,一边问姜零染,有些含糊不清。
姜零染如实道:“不远,就在隔壁。”
“真的吗?!”燕两仪惊奇不已,忙又问道:“你去过吗?府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姜零染抿抿唇,好不好玩她还真不知道,就知道墙挺高的。
纵身跳下去,吓得心都要停了。
不过,跳过之后又很轻松,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轻摇头道:“我没去过。”
燕两仪拍着胸脯道:“那等兄长回来,我邀你去串门。”
姜零染笑了笑,没应声。
太子妃抿着茶,没接话。
余光看到岸上有人走来,她侧目看去,顿时笑了起来:“定是来看你的。”太子妃收回视线,冲燕两仪道:“昨儿就要让我去宫里接你来,说怕你闷坏了。”
“我不肯去,他还怪我。”
“瞧,你这才刚到,他就找来了。”
第三七五章 想去江南
姜零染看到了太子身后的石阡,眸光轻闪,心中有沉甸甸的东西往下坠了坠。
太子走进水榭,笑看着燕两仪道:“我还以为你赶不上秋猎了。”
“怎么可能?”燕两仪轻扬着小脸,挑眉笑道:“就是病着,我也一定要去的。”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太子妃怀孕不能参与、太子要留下监国、燕柒远在江南,燕两仪觉得今年的秋猎已失了大半的乐趣。
太子摇头失笑,而后看向姜零染:“姜姑娘也在。姜副统领近几日可好?”
姜零染低眉垂眼,屈膝给太子见礼,恭声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垂问,兄长他很好。”
太子点点头,虚抬了抬手道:“姜姑娘不必多礼。”
姜零染谢恩,直起了身。
石阡在姜零染行完礼后,依次向太子妃、燕两仪和姜零染见礼。
姜零染屈膝还礼。
燕两仪拉着太子问道:“兄长何时回来?他能赶上秋猎吗?”
太子笑意微顿,扫了眼姜零染的方向,复又恢复如常,温和道:“我如何能知?他自己想回来便就回来了。”
燕两仪蹙了蹙眉,嘟囔道:“兄长想回江南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次回去不会就此住下了吧?”
“倒也不是不可能。”太子又看了眼姜零染,轻笑道:“前几日收到他的书信,字里行间那股子乐不思蜀的劲儿,我都不好催他回京了。”
燕两仪听了这话有些难过伤感,担心燕柒会一拖几年不回,却也为他感到开心,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
她很矛盾,一时不想说话。
姜零染想到了那看了一半的棋谱。
他会如约归京吗?
石阡被太子找来,还以为是有重要事情要吩咐,谁知进了府先被领来了这水榭。
想到这屡次过来都能见到的人,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姜零染,却正对上她的眼睛。
他顿时有种偷看被抓的心虚感,但还是强忍着没转开视线,冲她轻轻颔首。
姜零染淡淡垂下了眼。
一次两次是巧合,这次次来都能遇到石阡,还能是巧合吗?
看石阡这神态,明显也是有同感的。
他们,竟要做到如此吗?
太子并未多做逗留,谈笑一会儿便说还有公务,告辞离开了。
众人起身相迎。
太子走出水榭,想到什么忽的停顿下来,转身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不解其意,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太子微微弯腰,附耳低语几句,太子妃点头。
燕两仪看着等在不远处的石阡,嘟囔道:“他这几次怎么老在?这么年轻,在哪部当差的?”
旁边有人回答燕两仪的问题。
燕两仪至多能认清六部尚书,小小巡官,她实在记不得。
姜零染听了燕两仪的问题不觉一滞,片息侧首问她道:“石大人之前没来过吗?”
“不知道来没来过。”燕两仪一边挑着攒盒里的干果吃,一边回道:“反正这几次之前,我没见过。”
姜零染迟滞着点点头。
那就是了。
自燕柒出京后,她心中的那几分不安,算是落到实处了。
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太子和太子妃说的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情向姜零染挑明。
可只是直到姜零染离开,太子妃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想着等下次再说。
回府后姜零染去见姜霁:“姨母可回信了?”
姜霁摇头道:“没这么快。”说着看她面色发白,皱眉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堪,可是冻着了?”抬手探在她额头上,觉着温度正常,放了心。
“哥。”姜零染坐在榻沿,低垂着头,手指头无意识的扣着虚虚攥在掌心里的衣服边边。
姜霁应了声:“怎么了?”
姜零染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去江南。”
姜霁险些以为听错了,错愕片息道:“你说什么?”
姜零染神色不变,重复又道:“我说,我想去江南看看姨母。”
自从她上次用玩笑的口吻对说要离开的话,姜霁就知道,她早晚要来找自己说这件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更没想到地点从孟州变成了江南。
“...可燕柒不是在哪儿?”
姜零染平抿的唇角动了动,一个笑没勾起便沉了下去:“江南那么大,多我一个人,他岂会知晓?”
这就要偷偷走的意思?姜霁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零染既然来找他说离开的事情,自然不会瞒他,轻声问道:“石阡,兄长可认识吗?”
“户部的巡官。”姜霁点头道:“见过两次。他怎么了?你离开与他有关?”
姜零染默了会儿:“太子和太子妃似乎有意撮合我和他。”
姜霁怔住,煜亮的眸子霎时冷沉下来。
燕柒忽然出京,太子随后就做媒,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姜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嗤笑一声,冷道:“他们告诉你的?”
姜零染摇头:“并未明说。”看着他的神色,她又补充道:“太子看重兄长,太子妃又善替人着想,他们不会唐突我的。”
姜霁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神色好了些。
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觉得石阡,不好?”
依他看来,石阡此人还算稳重,并且很上进,在户部里很得上峰同僚看重,品行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的。
若是妹妹喜欢,不失为一桩好亲事。
姜零染没想到姜霁会问她这个,愕了下,轻摇头道:“没有不好,他挺好的。”
姜霁皱起了眉。
想到上次相的那个秀才,他问她如何,她也说很好。
“那燕柒呢?你觉得他好吗?”
姜零染低垂的眼睫颤了几颤,轻扯唇角,略有些愁苦道:“他一身的坏毛病,看得人心烦。”
可她真的已经好喜欢他。
起初还能骗骗自己,强撑着不去想他,可那日在天星山,他差点掉下去,生死瞬间,她甚至想,他若掉下去了,她就那么随他去了。
大难不死的回京,却让局面变得更加的困顿。
皇上的心思她懂,可她不想嫁给别人。
更不想因为她嫁给别人的这件事情,让他心中懊糟,结了永远都解不开的结。
这个答案姜霁并不意外,眉头皱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