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毛遂自荐
皇上滞了下,神色瞬息僵住。
这句话仿佛一盆凛冬里结了碎冰的冷水,把他心里刚升起的那一点的喜悦彻底浇灭。
“父皇,我是真的喜欢,您成全我吧。”燕柒看皇上不应,挪动着盖在被下的手攥住了皇上的手,哽咽哀求。
皇上看他这样,眼底最后的温情都冻结成了冰,好一会儿,他点头道:“好!”
高得盛一惊,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皇上的神色,又快速的挪开,皱起了眉。
燕柒怔了怔,不确定道:“您...您是答应了吗?”
“答应了。”皇上爽朗的点头,抽出手给他盖了被子道:“前提是先把病养好。”
“你什么时候大安了,我什么时候给你赐婚诏书。”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日夜期盼的事情一朝实现,燕柒欢喜的快要疯了,以至他没能看清皇上眼底的情绪。
........
姜零染封侯以后,有意结亲的多而且多,眼下得了风声,各府立刻就有了动作。
而姜零染也一改清冷性子,送到手上的帖子,十张有八张都会去赴约。
最多的一日赴了三个府的约。
姜霁差点气死,这日等在汀兰苑里,看到回来的人,怒的拍桌道:“你就这么糟践自己?!你对得起爹娘吗!”
姜零染被吼的脚下一顿,站住了。
姜霁看她一脸的平静,显然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一口气顶上来,咳嗽几声,抬手一指:“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
姜零染一言不发的转身往祠堂去,直跪到了晚膳,才被请回了院子。
膝盖肿的厉害,厢竹看的揪心,小心翼翼的给她敷药:“姑娘,疼吗?”
姜零染倚在床柱上,手里拿着几张帖子慢慢的看,闻言摇了摇头:“不...”她话语一顿,目光凝在了厢竹手上的药瓶上,那是燕柒去江南前夜送来给她用的。
“什么?”厢竹没听清,抬头问道:“是疼得厉害吗?用不用请王老先生来看一看啊?肿成这样会不会伤了筋骨?”
青玉趴在榻沿上,眼巴巴的看着姜零染的膝盖,嘟囔道:“公子还是头一次罚姑娘呢。”说着抬眼看着姜零染,瞅见了她手里的帖子,皱眉道:“姑娘别看了吧,明个儿若再瞒着公子去赴宴,回来怕是还要挨罚的。”
姜零染扯了扯唇角:“罚就罚吧,等我嫁出去,就是想跪也要挑日子了。”
青玉抿了抿唇,低声道:“姑娘真要嫁了,柒公子怎么办?”
姜零染手上一顿,翘起的嘴角平抿下来。
厢竹撞了下青玉的胳膊,暗瞪她一眼。
这说的都是什么?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燕柒!?
青玉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奴婢就是担心姑娘不开心。”
姜零染没说话,沉默的继续看帖子,最后挑出三张交给厢竹:“明日去赴这三个府邸。”
厢竹心有忐忑的接下了。
如此连续五六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姜零染要再嫁。
而这种迫不及待的赴宴也让她得了恨嫁的名声,姜零染也不在乎,抓住机会就偷偷的出府去赴各家宴。
这日姜零染又被罚跪祠堂,想是姜霁心疼她的膝盖,又或者让她跪祠堂只是留她在府的一种方法,原先派来监视她罚跪的婆子并不在。
姜零染让厢竹去打了水,挽了袖子擦了条几,擦了牌位,清了蜡油,上了香,做完这一切后她抱膝坐在蒲团上看着牌位发呆。
忽然松鼠跑来,揖手道:“姑娘,公子请您去前厅。”
姜零染扭身看他气喘吁吁,蹙眉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松鼠道:“有客来。”
姜零染跟着松鼠到了前厅,看到厅中的石阡,垂眼上前。
石阡见到姜零染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揖手见礼。
姜零染还礼,心中隐约猜出了几分石阡的来意:“是太子让石大人来的?”
石阡摇头:“不是,是下官自己来的。”
姜零染有些意外,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姜霁:“我要与石大人谈些事情,兄长别处喝茶吧。”
她都这么提出来了,姜霁自然不好拂她面子,临走的时候警告瞪她一眼。
既打定了主意再嫁,自然要选个好的,而在他看来,石阡比姜零染相看的那些人强多了。
姜零染知道这一眼的含义,撇开了眼。
“石大人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石阡目送走了姜霁刚落座,闻言又站起了身,揖手道:“下官来是因为听说了文靖侯在...在相亲。”
“下官仰慕文靖侯,今日来,是毛遂自荐的。”
想是顾念着她的情绪与脸面,他说的十分小心,有些字眼咬的极轻,但胜在诚恳。姜零染听他说完,想起了那晚燕柒站在她面前,面上挂着疏朗的笑,话语却酸的牙倒的问她:那你喜欢谁?石阡吗?
石阡说完这些,紧张的等着姜零染的回答。
先是看她眸光温软,唇角勾动着似是笑了笑。
他心中一喜!
端看姜零染这神色,对他的印象必然是极佳的!
此时有谱!
可还不等他多开心一会儿,就看她的神色肃沉了下来,垂眼漠然开口道:“多谢石大人。”
石阡微愕。
为何要谢他?
姜零染知道石阡受太子重视,她不想让他无缘无故的趟进这浑水里。
况且,燕柒不喜欢他,她也不喜欢。
“石大人可知我为什么急于相亲再嫁?”
石阡又是一愕,摇头,有些茫然道:“难道此事有什么隐情吗?”
姜零染道:“并无隐情,只是,石大人今日不该上门。”
石阡皱起了眉,他觉得姜零染话中有话。
且这两句话明显有提醒他的成分在。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但京中如今能动姜霁与姜零染的,应该没几人吧?他暗暗后怕起来,是他莽撞了。
姜零染看着石阡的神色,轻笑道:“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送石大人了。”说着颔了颔首,起身离开了。
得知石阡离开,姜霁去找姜零染:“怎么样?”
姜零染疑惑道:“兄长问什么怎么样?”
姜霁看她这一脸的茫然,皱眉道:“他来找你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情吗?”
“不是啊。”姜零染好笑道:“是他远房的叔伯摔断了腿,想问我能不能请王老先生出京一趟。”
第三九二章 罪魁聚齐
姜霁想着石阡来时的神色,皱起了眉,目光审视的盯着她:“真是这样?”
“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姜零染一脸正色的回答,瞧见姜霁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她也不问,披上斗篷就要往外走。
姜霁瞧见,急声喊住她,沉声道:“做什么去!”
“跪祠堂啊。”姜零染止步扭身,一边系着斗篷带子,一边答他:“还没跪够时辰呢。”
“...”姜霁被她这坦然的回答噎了下。
想着如今天冷,恐冻坏了她,纵是心中余怒未消,却也不舍让她去跪了。
哼道:“罚跪就免了。”
“你从今日起在屋里抄经,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姜零染道:“那么多经书,我抄哪一本?”
姜霁道:“哪本字儿多,你就抄哪一本。”
“好。”姜零染点头走回了房里,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最厚的,在书桌后坐定了。
姜霁看她这么乖顺,心中越发的警觉。
离开之前吩咐松鼠道:“你在院外守着。”
“啊?”松鼠眨眼道:“公子,这是后院,我怎能久留?”
“这倒也是。”姜霁想了想又道:“去找把锁,把院门锁了。”
“啊!”松鼠惊的瞪大了眼:“您要锁姑娘??”
姜霁点头道:“锁!”
厢竹搬着小杌子坐在廊下,托腮看着紧锁的院门,半晌低低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青玉跟着叹了口气,问厢竹道:“这都锁了两日了,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厢竹扭头看了眼屋子里伏案抄经的姜零染,眉间略起愁绪:“姑娘心里乱着呢。”
说着想起什么,又是叹了口气:“不过公子这么做倒也好,省的姑娘去做负心违愿之事了。”
青玉赞同点头。
汀兰苑院门被锁的第四日,近晌午时,太子妃送了帖子来,请姜零染过去用午膳。
姜霁不得不把人放出来。
出府后,文叔一边赶马车,一边侧首冲着车厢里道:“姑娘,人在前日进京了,住在了昌乐坊,挂了匾额,楚府。”
姜零染算着前世的时间,这一世,迟了些日子。
但总归是进京了。
“让大虎守着,留意他都见了谁。”
前世单逸安这个兵部尚书并未被革职,反倒是兵部侍郎吕淮平被揪错查办,而楚元卿进京后便填了兵部侍郎的缺儿。
楚元卿此人极擅趋炎附势之道,且机警敏锐,前世留京不久就看清了局势,搭上了瑞王,后来瑞王的势力渐渐弱于燕辜,楚元卿当机立断的改投燕辜。
让人奇怪的是,燕辜竟然收了他,还颇为重用。
此后不过月余,瑞王匆忙的去了洛州的封地,直到她死之前,都未再回京,燕辜则成了唯一一个继位人选。
而后两年间楚元卿成功的挤掉了单逸安,稳坐兵部尚书一职。
那也是兄长惨死的开端。
可恨的是她前世行动受限,除了楚元卿,朝中还有谁在兄长的案子上推波助澜,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所知的罪魁如今都聚齐了,也该清理一下,好过年了。
文叔隔着帘布听到了姜零染的话,恭声称是,又问道:“那什么时候把这个消息透给郑清仪?她早早就托了王路注意着楚元卿进京的消息。王路不敢擅作主张,来问姑娘的意思。”
姜零染道:“他这才刚上岸,还没来得及看一下岸上的好风景,我若一杆子就给打下水了,倒有些不近人情了。先等等吧。”
她近些日子极少过问平肃侯府的事情,提起楚元卿就想到了郑清仪,问厢竹道:“她和孩子怎么样了?”
厢竹不想拿平肃侯府的腌消息污姜零染的耳朵,闻言言简意赅道:“极其受重视。”
姜零染点了点头,没在多问。
马车到了太子府,姜零染被侍女迎着往太子妃的院子去,进了暖阁,看到太子妃,燕两仪以及太子妃的胞妹宜和郡主白蓉三个人脑袋抵脑袋的围在圆桌旁,在看什么。
她笑了笑:“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看的这么入神?”说着迈步走进去。
三人闻声抬头,瞧见姜零染都是招手道:“快来快来,这小兔子开始吃东西了。”
“兔子?”姜零染走过去,果然看桌子中间窝着一只小兔子,嘴巴里叼着根青菜,吃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她笑道:“好可爱的兔子。”
燕两仪道:“兄长送给我的。”说着眼睛亮亮的补充道:“母后终于肯让我养了。”
姜零染听她说是燕柒送的,一时微怔。
他既能送燕两仪兔子,想来是已经好了。
太子妃拉着她在身旁坐下:“今日更冷了,你怎么穿这么少?”
姜零染对上太子妃温善的眼睛,抿笑道:“披了斗篷来的,刚刚在暖阁外脱下了。”
“姜姐姐。”白蓉托腮看着姜零染道:“两仪说午后无事去骑马,你要一起去吗?”
白蓉过了年才十五岁,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生的杏眼圆脸,抿唇浅笑时有一双酒窝,十分的温柔可亲。
“今雪要去的。”燕两仪闻言看向姜零染,“就去你教你堂妹学骑马的那个马场,我们都不熟悉,你若不去,我们连路都找不着的。”
姜零染这几日被锁的确实闷了,又听燕两仪这傻乎乎的理由,轻笑出声:“好。”
燕两仪担心小兔子冻坏了,让小光收在暖笼里了。
几人说笑一会儿,太子妃说冷,让姜零染陪她去添衣。
院子里的花儿大都萎了,只剩下一些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在冬日里算是鲜活的一景儿。
姜零染扶着太子妃的手,提醒她注意脚下。
太子妃侧首看了霞飞一眼。
霞飞颔首,脚下慢了下来,也让随行的侍女慢行几步。
姜零染知道太子妃这是有话要和她说,也知道要说的是什么。
“他很好,已经大安了,想是近几日就要出宫的。”
姜零染面色如常,轻点头道:“多谢太子妃告知。”
太子妃想告诉她,皇上有意为燕柒指婚,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难过。
又想问她,燕柒出宫后若得知她相亲的事情怎么办?
第三九三章 情断
太子妃是真觉得姜零染这个人可交,拿她当朋友看,故而纵是在此事上与姜零染的立场不同,但还是免不了担心,也替她感到难过。
只是这些话由太子妃说出来,好像总有些“虚假”,踌躇片刻,也只轻叹一声。
午膳过后三人本说好去骑马,却起了大风,白蓉怕冷,便打了退堂鼓。
燕两仪想着姜零染也怕冷,就道:“那就不去了,咱们窝在一起说话也是极好的。”
太子妃笑着点了点燕两仪的额头:“如今越发的会体贴人了。”
盈彩忽然走进来,说石阡想要见姜零染。
太子妃蹙了蹙眉,疑惑的看向姜零染。
他们什么时候私下有往来了?
姜零染看太子妃的神色,便知这应该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
既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石阡为何要见她?
再说,她上次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石阡当时的神色也证明他的懂了的,如何又在太子府里来这出儿?
白蓉觉得莫名,问盈彩道:“他为什么要见姜姐姐?”
燕两仪点头附和道:“是啊,他一个外男,何故见今雪?”
盈彩抿唇摇头:“奴婢不知,消息是前院传来的。”
二人得不到答案,齐齐的朝太子妃看去。
太子妃被看的结舌。
她和太子之前确实有撮合石阡和姜零染的意思,但姜零染不同意,他们也就将此事搁置了。
石阡为何要见姜零染,她确实不知。
姜零染抿笑道:“我去见见不就知道了?”说着站起身:“你们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一出屋子姜零染就吹了风,冷的打了个抖。
厢竹给她披上斗篷,又递了个暖炉。
姜零染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际,蹙眉想,许是要下雪了。
盈彩引着人到了花园,姜零染远远就看到了假山旁边站着的石阡,他面朝莲湖,没瞧见她们。
走近几步,姜零染唤道:“石大人。”
石阡闻声转身,看到姜零染后忙收拾了脸上杂乱的神色,揖手道:“文靖侯。”
姜零染还了礼,开门见山道:“石大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石阡朝她走了几步,面带踌躇之色:“下官...下官...。”
姜零染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除了“下官”之外的话,蹙眉道:“石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石阡抬眼看着她,唇角几度开合,都没发出声来。
姜零染被他这吞吐纠结的样子给急笑了:“到底怎么了?石大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石阡紧张的吞咽了下,颤声儿道:“抱歉了,文靖侯。”
姜零染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抱歉的?正疑惑,就看他忽然的伸展手臂,将她整个抱住了。
这一抱完全是意料之外,姜零染懵神片息,心底翻腾起了怒意,就要推开他之时,她却看到了湖对岸的人,心头一沉,指尖的冰凉感逐渐蔓延,穿透筋肉,浸到了骨子里。
燕柒终于拿到了赐婚诏书,迫不及待的就要拿给她看。
出宫后从百香嘴里得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奔赴各府的相亲宴,一时醋的眼睛都红了。
打定了主意,见到她后定然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然后再全京城的人宣告,这小丫头是他的未婚妻了!
现在,他见到她了...燕柒眸光幽冷的看着假山旁相拥的两个人。
左手手心里攥着的承载了他所有喜悦的赐婚诏书蓦然变得千斤重,坠的他手臂生疼。
他想近前一问清楚,却心中发怯。
想眼不见心不烦,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
清晰的脑子昏沉起来,让他一时不能确定她那时说不喜欢他,到底是真,还是假。
心间起了乱麻,每一根都扎着倒刺,团绕着收紧,刺的他血肉模糊,疼的难以忍受。
姜零染看他转身离开,眼眶中蓄结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
石阡松开了她,扭头看了眼湖对岸,而后又看向姜零染。
只见她满脸的泪痕,原本灵动的一双眼失了色彩,尽是荒芜。
“...抱歉。”他说着慌张的后退了一步。
姜零染看着那仓踉的身影彻底不见,轻声道:“是太子?”
石阡没想到她竟然明白,一时脸上臊热,摇头道:“不是。”
姜零染滞了下,又道:“那就是...皇上?”
石阡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避开了她看来的视线。
姜零染了然,苍凉一笑,转身离开了。
耳边嗡嗡的响,眼帘前纷纷扰扰的,燕柒心中厌烦,抬手挥了一把,没挥散,他凝神去看,竟是雪。
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目光所及之处,已是覆盖了一层霜白。
百香看他站住脚,跟着停下,小心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燕柒迟滞着垂下眼:“没事。”
没事才是出了大事!百香心中嘟囔一句,担忧又问道:“下雪了,咱回府吧?”
燕柒轻点头道:“这么冷,是该回府了。”
.....
姜零染从太子府回来,被积雪滑了下,崴了脚。
脚踝处青紫一团,肿的快有小腿粗细。
王瞎子一边敷药一边叮嘱道:“姑娘这两日最好不要走动,免得落下了病根。”
姜霁在一旁看的揪心:“这怎么肿的这么厉害啊?是不是骨头断了?您给好好瞧瞧。”
王瞎子道:“骨头没断,就是扭伤了脚踝,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姜霁听着这话眉头略有舒展,看着姜零染道:“这半个月你就在院子里好好歇着,哪里都不准去了。”
姜零染低垂着头,轻声应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各府若再有帖子送来,就劳烦哥哥替我推了吧。”
姜霁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眯眼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姜零染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他:“哥哥说什么?”
姜霁瞧她眼眶红红,神色一变,紧张道:“哭了?”也顾不上和她计较赴宴不赴宴的事情,心疼道:“是疼得厉害吗?”
姜零染垂下眼,点点头道:“是疼。”
自他转身离开,这心口的疼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姜霁一听她喊疼还得了,忙就让王瞎子给开止疼药方,派松鼠去抓了药,立刻熬了一碗来。
想是真疼的厉害了,姜霁瞧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就喝尽了。
第三九四章 花孔雀
燕柒大安出宫,万景西几人都十分开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约而同的来了燕府。
苏孜沽看着燕柒青白的脸色和红通通的眼睛,皱眉道:“你这确定是大安了吗?我怎么瞧着还是憔悴的厉害?”
燕柒扯了扯唇:“好着呢。”
“下这么大的雪,难为你们还来看我。”说着看了眼木捷中。
木捷中此前得知了燕柒的心意,近来又听说了姜零染相亲的事情,这会儿看燕柒的目光便有些担忧,闻言轻笑打趣儿道:“我们这也是闲着没事做,来你这闹闹。”
“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倒显得我们不够真诚。”
“可别捎带上我。”苏孜沽笑起来:“你是无事可做才来,我可是特特向家里告了假,歇了课业,专程来看他的。回头这一日还要补上的,我多不容易啊。”
木捷中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倒要谢燕柒,不然你这会子还在笔墨纸砚里泡着呢。”
燕柒喝干了杯底的最后一口茶,撑手按了按额角。
苏孜沽瞧见了,蹙眉道:“怎么?头疼吗?”
木捷中道:“是不是今日天冷,又着了寒气了?”
“哪里有这么娇气?”燕柒含笑摇头:“是这炭火太旺了,烤得人不舒服。”说着看了眼百香。
百香忙把炭炉挪远了些,又将一旁的窗户打开了半掌宽的缝隙。
冷风吹进来,燕柒觉得脑子清明了些。
万景西和王荃没来过这宅子,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和你原本的那个差不多大,你巴巴的搬过来干什么?”
王荃喝了口茶,撇嘴道:“我觉得还是那边比较好,离我近。我现在来找你,路上且待走一会呢。”
说完没得到回应,抬头朝燕柒看过去,看他面上挂着些笑意,手里捏着已经喝空了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低垂着眼,似是在听他们说话,又像是在出神。
王荃不禁朝身旁的万景西看了眼。万景西也觉察到了燕柒有些不对劲,朝已经和燕柒交谈了好一会的苏孜沽和木捷中看过去,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二人对上这眼神,都是摇头。
百香道:“公子,御医说让您多休息,您是不是去睡会?”
他们刚回府,这几位公子哥就到了,他瞧燕柒虽在这里坐着,但整个人都是虚晃的。
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他去睡会。
几人闻言都是劝着燕柒去睡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些日子才是要紧。”
燕柒笑了笑:“无妨。”搁下杯盏道:“许久没去万花楼了,今日天气舒坦,不去坐坐可惜了。”
天气舒坦???
此时门外北风呼啸,鹅毛大雪,几人听了燕柒这话不免面面相觑。
木捷中约莫猜想燕柒被情所扰,想酒喝了。
一愣以后笑道:“冷是冷了点,确是好风光。”
“让云痴姑娘把去岁埋在梅花树下的那坛子酒起出来,赏着雪品酒,美哉。”
王荃一听就来了兴致:“烤些肉就更好了。”说着笑道:“前几日我家庄子上送了几只肥兔子来,我这就让人回府捉来,烤了吃。”
苏孜沽笑起来:“你在云痴那里烤兔子,她要撵人的。”
王荃一时忘了云痴的爱宠是兔子的事儿,吃不上烤兔肉,他遗憾的咂了咂嘴。
百香想着让燕柒和他们一起出去玩闹玩闹,喝点酒也不错,便道:“府里好像还有些鹿肉。”
王荃拍手称好,催着取来。
百香忙让人去拿了。
燕柒素常不喜乘坐马车,但眼下雪太大,又被众人劝着,他只得矮身上了马车。
一路到了万花楼。
常青看到燕柒,笑着迎上前,依次向几人问安。
几人都是点头,轻车熟路的往楼上去。
“嘿,我这刚到京,文婧侯就崴了脚,这一遭要无功而返了。”
忽闻此语,燕柒上楼的脚停了下来,侧目看去,看到不远处的一桌坐着两个男子。
说话的那个穿着一件孔雀蓝压金线,领口绣回字纹的长袄,此刻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敲着桌子,醺醺然的与同伴侃侃而谈。
“谁啊?”
常青正疑惑燕柒怎么停下了,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面生,许是谁家的远亲吧。”
“听他这话像是进京和文婧侯相亲的。”她说着又看回燕柒:“近来多遇到这样的,不足为奇。”
燕柒的眸光愈发的幽冷,看了片息,轻哼道:“花孔雀一般,也敢来恶心人。”
常青不明白燕柒为何突然动了怒。
苏孜沽几人也是茫然的。
这一行人只有木捷中和百香明白,却不好多言。
燕柒闷声不语的上了楼,短短几步路他几次深呼吸,仍是不能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就要下楼去。
百香瞧见了,不着痕迹的把人挡住了,低声道:“属下把人丢出去。”
燕柒一怔,旋即竖眉低喝道:“丢什么丢,有力气没处用了?尽做无用之事。”
众人没听到百香说了什么,看燕柒着恼,还说什么丢,便道:“什么东西丢了?”
常青忙道:“公子什么东西丢了?我这就让人去找。”
燕柒没说话,抬步进了云痴的屋子。
万景西几个一头雾水,看了眼燕柒的背影,又瞅着百香:“到底什么丢了?怎么气的这般?”
百香摇头。木捷中打圆场,带着几人进去。
王荃走在最后,来到百香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病着,他最大。说的话你别当真,他素常总夸你的。”
百香并不把燕柒这话放在心上,且依他看来,燕柒是在和自己对话。
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王荃点头进去了。
百香想了想,还是下楼把那二人给解决了。
云痴意外几人的到来,温声问燕柒的安康。
燕柒随口答:“都好。”说着落了坐。
苏孜沽皱眉道:“这屋子里没烧炭炉吗?怎么冰窖似的?”
王荃搓着手道:“是有点冷。”
常青笑意一僵,有些忐忑的瞄了眼燕柒,见他神色如常,似是不在意,又放下心来。
云痴给几人倒茶,闻言笑道:“本放了,我觉着热就让撤了。”说着看向常青:“还是重新烧两个抬进来吧。”
常青觉得云痴识趣,笑着应下了。
第三九五章 引荐
楼下准备了酒菜,再上楼时,常青领了一人。
云樱身着石榴红洒金曳地长裙,脂粉淡抹,含羞带怯的站在常青身后。
常青笑道:“这是云樱,倾慕柒公子许久。此前特特找到我,请我一定要把她带到公子跟前,一睹公子风采。”
楼里这种“引荐”的情况很常见,万景西几个都遇到过,但是在燕柒这里,好像是第一次吧?常青如今有了胆子了,当着云痴的面撬墙角!
王荃乐意看这种戏码,抱臂等燕柒的回答。
燕柒抿了口酒,撩着眼皮扫一眼,淡淡道:“这里有云痴就行了,下去吧。”
王荃嗤的笑出声。
也是够不解风情的,瞧人家姑娘脸都绿了。
常青微讶,看向云痴。云痴却并未看她,含笑站在燕柒身旁,似乎并不在意她做的这些小动作。
就这么笃定燕柒非她不可?
常青压下心中情绪,恭敬应是,领着云樱退了出去。
不多时小厮带着烤肉架和鹿肉上来,王荃不放心他们烤,亲自上手,肉香很快飘满整个屋子。
几人大快朵颐。燕柒也吃了一些,却不怎么能吃出滋味来,撂下了肉叉,端起酒继续喝。
酒坛子一个接一个的空了,燕柒眼前逐渐泛出重影,可脑子却无比清醒,那莲湖边的一幕怎么都驱不散。
闹到半夜,各府来请,苏孜沽不敢夜不归宿。
万景西和王荃为了双腿不被打断,也是麻溜的跟着小厮回去了。
木捷中倒是没什么挂碍,又想着和燕柒谈谈心,便留了下来。
可燕柒醉的站不稳,且他醉酒后也不是话唠,木捷中无用武之地,自去睡觉了。
燕柒躺在云痴的床榻上,眸光泛着虚影的看着帐顶。
百香进来,替了云痴,给燕柒松了衣服,擦了脸,喂了半盏茶,放下帐子,悄步退到了外间。
云痴倒了杯茶等着百香,见他出来递给了他:“公子今日心情不好的样子。”
百香喝了口茶:“睡一觉就好了。”
云痴看他不愿多说,也不多问。抱着被子在外间的美人塌上铺了。扭身瞧见百香在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你要睡在这里?”百香说完,又觉不该这么问。轻咳一声解释道:“…夜里太冷了。”
云痴笑了起来。
百香脸上不觉一红,更显局促了。
云痴看够了他的局促,朝他走了两步,把枕头塞他怀里:“是给你铺的。”说完出去了。
隔壁为燕柒备下了一间小书房,供燕柒偶尔处理一下商行紧要的事务。
每当燕柒宿在万花楼的时候,云痴都是歇在书房里的。
燕柒连着在云痴这里歇了几夜,常青再不提云樱了。
这日送了一套赤金的头面给云痴。
云痴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也知道若不收,常青会不安。客气的收下了。
姜零染崴了脚后,连院门都不出了,送进府的帖子也被姜霁一一拒了。
万夫人过来探望。
看她穿着家常小袄,面色素白的站在廊下,急走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出来做什么?多冷啊。”
姜零染请着万夫人进去,笑问万千千怎么没来。
万夫人道:“昨晚本说好要来的,今早起了后却有些发热,便留她在府了。”
姜零染蹙眉道:“是染了风寒了吗?”
万夫人无奈道:“还不是贪玩,昨儿在雪地里撒欢来着。”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是了,她每年都要因这个缘故病一场的。”
万夫人笑叹道:“若她似你这般性情,我不知要省多少心。”
姜零染道:“伯娘且忍忍,再有几个月,等娇娇嫁出去,我就去给伯娘做闺女去。”
但凡有人提及万千千出嫁的话题,万夫人必然是会难过的,但姜零染这么说,倒是逗笑了万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不出嫁,你也是我亲亲的闺女。”
不过说起出嫁,万夫人想到了今日的来意。
看着她的脚道:“还疼不疼了?多久能走路?”
姜零染明白万夫人的意思,抿笑道:“年前怕是不成了。”
万夫人蹙眉。
不能出门,是不是把宴会安排在姜府里?可那样又显得不够庄重。
况且,因着最近多番相看,本就传出了些不好听的传言。
姜零染看万夫人眉间染了愁意,轻声道:“伯娘,相看的事情先等一等吧。”
万夫人忧声道:“血光之灾如何能等?”
姜零染垂眼抿笑道:“兄长已经找大师化解了。”
“化解了好,化解了好。”万夫人面带惊喜,大松了口气:“一个月之内定下确实太过紧张了。”
“且这几日相看的都不怎么好。”那些个人提起自己的子侄,简直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可等宴上见了真人,万夫人真想问问他们要不要脸?这样的歪瓜裂枣是怎么夸出口的?!
说起这个又恐姜零染多想、难过,温声劝慰道:“别气馁,总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这事儿包在伯娘身上,再不信她们了,咱们自己找。”
姜零染笑着点头。
……
楚元卿携礼去拜见吏部尚书程止。
他能不能留在京中,取决于皇上。
而进京述职的外官多如江鲫,他历年的考核虽都是出彩的,但比他优秀的也不在少数,若想要脱颖而出,少不得要有一位重臣举荐。
程止并不在府,上门拜访的听说他不在府,有的离开了,有的等待着。
楚元卿也是等待中的一人。
如今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陆续到京,程止忙的两脚不沾地。
根据这三年各地官员在其位当职的年考核决定他们是升迁或、调任,亦或者是原职不动。
官员的调动关乎一州百姓的安居温饱,需待谨慎。
这日皇上便让程止整理出了各地官员的年考核,一一阅览。
程止这个吏部尚书自然要陪着,他回到府中已到了晚膳时分。
原本等待的人见程止久不回,又冷又饿,便都散了。
程止刚到府门口,管家就迎了上来,一边替他掸着肩头的雪,一边说着府中的事情。
到了门房,管家指着堆在门房的礼盒,一一介绍着谁送了什么。
第三九六章 运气好
程止忙活了一日,头昏脑涨,这会儿听周管家絮絮叨叨的一大长串,一句也没记住,郁烦的摆摆手道:“这些都交给夫人打理,不用禀给我知道。”说着就要往府里走,却听身后一声恭敬的轻唤:“程大人。”
程止闻声转身,看到从一旁的小茶房里走出一人来。
此人身着雪青色的素面缎长袄,外罩茶色织锦斗篷,倾长略瘦,一眼望去很是干净利落。
楚元卿看程止转身,含笑一揖到底:“下官楚元卿,见过程大人。”
程止见是楚元卿,面上微微带了笑意:“原来是楚大人。何时进京的?”说着揖了揖手,算作还礼。
楚元卿答道:“昨日才刚安置下来。”
程止点了点头,看了眼小茶房,纳罕道:“这么晚了,楚大人怎会在茶房里?”
楚元卿面上带着些窘迫:“刚刚茶房里的小兄弟说起了程大人近几年的功绩,在下不觉听得入了神,一时忘记了时辰。”
说着看程止一身霜雪,略皱了皱眉,感慨道:“如今已是戌时末,程大人忙于公务,实在是辛劳了。”
程止自来知道楚元卿嘴甜如蜜,闻言稀松平常的笑了笑,谦虚的赞了对方几句,又道:“是下人招待不周,竟让楚大人委屈于茶房之中。”说着不轻不重的瞪了眼周管家。
周管家从善如流的向楚元卿告罪。
楚元卿忙揖手道:“是下官叨扰了,且周管家不曾怠慢,茶水点心都是极合在下脾胃的。”
供门房吃的茶点能有多么合脾胃?这话明显是客气。
可楚元卿面上挂着比真金还真的真诚,让人看了以后,真就会认为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
程止之所以会记住楚元卿就是因为他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太过炉火纯青,许多朝中的老狐狸怕都不及他。
程止自己是个圆滑的性子,看到比他还懂得处世之道的楚元卿,便就生出两分亲近来。
笑道:“本官还未用晚膳,楚大人若是无事,就一起吧。”
楚元卿听了这话只觉心头澎湃,热血沸腾,刚刚受的冻,挨的饿全都值了!
受宠若惊道:“能与程大人共用晚膳,是在下的荣幸。”
周管家眸带讶然的瞥了眼楚元卿。
今日来了这么多人,竟是被他抓住了先机。
大虎次日一早便把程止留楚元卿用晚膳的事情禀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正抄经,闻言头也没抬:“他动作倒是快。”顿了顿又道:“运气也好。”
程止愿意抬举楚元卿,足以证明他在今年进京述职的一众官员中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觉得,若没有她的干预,楚元卿会和前世一样的位极人臣。
大虎听了道:“用不用去万府一趟,探一探吏部的动向?”
姜零染摇头:“费那事儿做什么?”
不等吏部定下,她就已能解决了楚元卿了。
“让文叔给王路递个信儿,把楚元卿的消息告诉老侯夫人吧。”
“老侯夫人?”大虎疑惑道:“不告诉郑清仪吗?”
姜零染道:“郑清仪知道后也是去告诉老侯夫人,倒不如直接告诉老侯夫人省时。”
大虎颔首称是,看姜零染没了吩咐,悄步退了出去。
厢竹在一旁磨墨,看桌角堆了厚厚的一沓抄好的经书,皱眉忧忡道:“姑娘,歇歇吧。”
姜零染没应。
厢竹想了想,低声又道:“奴婢去找阿芙吧?又或者去找隋总掌?”
姜零染手上顿住,抬眼看着她,不解道:“找他们做什么?”
厢竹看姜零染这模样,便知她并没有解决这件事情的打算:“...可公子他误会了。”
姜零染垂下眼,静了片息,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厢竹蹙眉道:“姑娘想要的才不是这样的结果。”
姜零染笑了下,重新去写,淡声道:“我的想法不重要。”
.....
石阡在当日便来勤政殿复了命,皇上很满意。
可如今已过去数日,燕柒那里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皇上不知燕柒的心思,不免有些着急。
想了想,派小福子带着叶惠去了燕府,送些滋补之物,再把个平安脉。
顺便看一看燕柒是个什么样状态。
小福子领命去了,燕柒却并不在府。
燕府里的人出去找,也没能找到,小福子无法,只得回宫去复命了。
皇上听得皱起了眉:“他是不是在商行里?”
小福子恭声答道:“公子的侍女说公子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了。商行那边也没去,如今是隋总掌在负责。”
“那他去了何处?”皇上眉头皱的更深,面上已有急怒之色:“你没找到人,回宫做什么?!”
小福子整日在宫里,如何能知道燕柒的行踪?皇上朝他发火也没用啊!
再者,京城这么大,光靠燕府的几个人,怎么能找的到??
把巡防营派出去还差不多。
只是这些话小福子敢想不敢说,被训斥,只得诺诺告罪。
高得盛眼瞧着笨徒弟又挨了训,忙出言道:“柒公子做事向来稳妥,怎会长久的不回府,让皇上您担忧呢?”
“二和街那边见不到人,想必是公子住厌了那宅子,搬回原先的府邸也说不定。”
皇上闻言面色大为缓和。
是啊,他当初搬去二和街是为了姜零染,如今,自是不必再继续住了。
欣慰笑道:“子安是个孝顺的。”
高得盛附和道:“可不是嘛。公子虽然进宫少,但只要进宫来必然会陪皇上您下棋,让您解闷。也会叮嘱奴才让您多休息,少埋首案前。”
“公子他就是嘴上不说,实则心里惦记着您呢。”
皇上听得更是欣喜:“这几个孩子里,就他最像朕。”
高得盛笑着称是。
小福子惊叹于师傅猜度圣心与转变事态的能力,将所闻所见暗暗记在心里,学以致用。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得知楚元卿的情况。
程止此人能力不俗,又是吏部尚书,若是愿意帮助楚元卿,那这兵部侍郎一职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一边感叹楚元卿远在庆州竟也能攀上程止,一边与孟致沛合计出了一份儿厚礼来。
第三九七章 拜访
绡月阁里,婴哭阵阵。
郑清仪看孩子在乳母手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连个孩子都不会哄,真是个废物!”
虽然才伺候了几日,但乳母已经深刻明白这个姨娘是个脾气大,不好惹的。
加之小公子确实啼哭不止,乳母不敢多做辩解,只是诚惶诚恐的告罪。
自从得知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存了去母留子的心思,郑清仪就整日提心吊胆,入口的一口水一勺汤都谨之慎之。
对于院中伺候的人更是多有提防猜忌了。
这乳母是老侯夫人做主找来的,不消多说,必然是老夫人的人!
她如何有胆子放心去用?需待尽快找个机会打发走才行!
眼下看乳母把孩子从左胳膊换到右胳膊,右胳膊又换回左胳膊,烙饼似的。
怒斥道:“你这黑心的毒妇,这么摇晃孩子他怎能舒服?”
“我看你就是要蓄意戕害我的孩子!”
乳母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姨娘明鉴啊,奴婢若存了丁点这样的心思,叫奴婢不得好死啊!”
这孩子在候府里犹如金疙瘩一般,她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戕害他啊!
燕两仪不理会她这话,冷道:“把我的孩子给我!”
乳母不敢不从。
闻言忙把孩子递了过去。
郑清仪自认为是孩子的母亲,与孩子心脉相连,定然能抚慰他焦躁不安的身心。
可抱了会,孩子的哭声不减反增。
娉婷瞧郑清仪面上下不来,出声道:“小公子定是饿了。”说着给乳母递了个眼神。
乳母忙应声道:“小公子饿了,姨娘让奴婢喂他吧。”说着瑟缩着伸出手。
郑清仪抄起被下暖身的手炉就朝她砸了过去,眦目愤恨道:“这孩子与我生分,是不是你教唆的?”
乳母被砸中了头,闻言也顾不得疼,叫冤不跌:“小公子才生下几日,奴婢就是有心教唆,他也听不懂啊!!”
郑清仪冷笑道:“听听,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乳母算是明白了,这郑清仪就是看她不惯!
想通了这些,她反倒不惊慌了。
屈膝福了一礼,冷然道:“奴婢只是个聘来的乳母,姨娘若不喜,大可直言告知!”
“小公子离了奴婢,自有更好的来。您实在犯不着这么作践人!”
郑清仪听她话中编排自己刻薄,心底窜出火气来:“一个奴婢也敢到我面前叫嚣,娉婷,给我好好的教训她!”
娉婷站着没动,悄声提醒道:“姨娘,她是府里请来的乳母,不是正经的奴婢。”也就是说,郑清仪无权去打。
再者,乳母是个被人尊敬的行当。
小公子吃了她的奶水,荣养她一辈子都是应该的,如何能打?那还不被人戳脊梁骨?
郑清仪听了娉婷的话才知道自己是无权责打乳母的,不觉一愕。
片息回神,正好看到乳母嘴角掀起的嘲讽的笑,她登时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火冒三丈道:“你给我滚,我的儿子绝不要你这种货色来喂养。”
话到这个份儿上,乳母自是不会再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娉婷挽留不住,愁苦道:“姨娘何必与她置气?”
“现在把人撵走,这一时半会可去哪里再找一位乳母来?小公子怎么办?!”
郑清仪赶走了老侯夫人的眼线,心中正畅快,闻言混不在意道:“堂堂侯府长孙,我就不信请不到一位满意的乳母了!”
“你现在立刻去找王路,让他去办这件事情。”
不信老侯夫人,却信王路?娉婷看着郑清仪脸上的得意之色,只觉膈应恶心。
老侯夫人站在廊下,完整的听了一出儿鸡飞狗跳。
一个乳母罢了,就算不喜,客气的送走就是,值得这般吵闹?
到底是妓子,上不得台面!
娉婷正要去找王路,迎面遇上了走进来的老侯夫人,忙止步福礼。
老侯夫人瞧见在郑清仪怀里挣扎哭闹的孩子,心中刚压下去的怒意又重新翻腾起来。
这可是关乎候府兴旺的福孙,金贵着呢,她就放任他这般哭?!
宋妈妈看老侯夫人面色难看,忙上前抱起孩子,一边轻晃着哄,一边哼着小曲儿,就见孩子渐渐平息了哭闹,呼呼睡起来。
郑清仪惊叹宋妈妈哄孩子的本领:“你这唱的什么曲儿?他怎么一听就不哭了?”
“就是随便哼哼的。”宋妈妈笑道:“侯爷小时候哭闹的时候,奴婢也是这么哼的,侯爷听了也就睡了。”
郑清仪只当宋妈妈这是不愿教她,她也拉不下脸去向一个奴婢求教。
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老虔婆。
老侯夫人看了会儿睡着的金孙,满脸的满足,让娉婷抱着他去暖阁睡,叮嘱道:“看顾着,别冷着了,也别让棉被盖住了口鼻。”
娉婷知道这孩子有多么宝贵,恭声应下。
小心的将孩子接在怀里,悄步去了暖阁。
老侯夫人在榻边坐下,看着郑清仪道:“你表哥已经在昌乐坊住下了。”
郑清仪有些意外。
她派了王路去打听,王路一直没给消息,她自然而然的认为表哥还没到京城,却原来已经住下了?!
暗骂王路误事。
含笑道:“想来是表哥表嫂体念我才生产,不愿叫我操心,所以想等着安顿下来后再来探望我。”
老夫人点了点头:“话虽是如此,但他们才入京,咱们合该尽尽地主之谊,照拂一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楚元卿刚进京,必然事事艰难,他们若在此时相帮相助,楚元卿还能不感念在心?
“我已与侯爷商议好了,明日你便过去拜访吧。”
郑清仪笑意微顿。
她如今可还在月子里,这寒冬暴雪的就让她出府去?!
转念一想,他们都要去母留子了,又怎会顾忌她的身子?
她能活着,是因为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忌惮表哥,郑清仪觉得尽快的和表哥取得联系不是坏事,遂点头应下了:“妾身一切都听老侯夫人的安排。”
老侯夫人看她乖顺,面上浮现出些微的慈爱笑意来。
第三九八章 访兄
次日一早,郑清仪早早的收拾好,去了上房。
只见从廊下到屋子里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礼盒足有二十个,她咋舌暗叹,这是谁家送来的?
进了屋才知道,这都是要她带去给表哥的。
谁不愿意衣锦荣归呢?看着盒中的人参灵芝等物,郑清仪心中喜悦,面上却不显,矜持道:“都是一家子,老侯夫人不必如此。”
“我表哥不是贪财好利之人。”
“这是你嫁进来后第一次走动。”老侯夫人和蔼笑着,扫一眼礼盒,稀松平常道:“且只是些寻常的俗礼,让你表哥表嫂不必有负担。”
她要让楚元卿明白,他们侯府虽然名声受损,不如以前了,但根基财力仍旧雄厚,不容小觑。
更不容一个才进京的从四品小官小瞧!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别想在他们面前翘尾巴!
郑清仪听她说“嫁”,恍惚以为自己是平肃侯夫人一般。
不过,若表哥真的在京中站稳了脚,那她就是正经的官家女眷了,身份上有了抬高,成为侯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且她若成了侯夫人,那她的儿子就是嫡子,就能被请封世子了!
郑清仪越想越激动,恨不能立刻去到昌乐坊。
老侯夫人喝了口茶,觑一眼郑清仪的脸,温声道:“你和你表哥通信之时,可有提府中之事?”
郑清仪不知道老侯夫人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想着那封来路不明的黑金信封,她道:“并未提过。”
说多错多,老侯夫人是个精明的,她担心不留神说错了话,会露馅。
索性就说没提过。
老侯夫人听她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
思忖着道:“既是没提过,今日便也不要提起了。”
“等请着他过府做客后,再告知不迟。”
郑清仪一怔,不解道:“老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是侯府的姨娘,这可是面上增光的事情,自然该告诉表哥的。
老侯夫人却有另一番思虑。
如今侯府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京中各家都避之不及。
若是贸贸然的告诉了楚元卿,他也敬而远之,可怎么好?
还是循序渐进,先坐实了这一层关系,再深谈不迟。
郑清仪听了老侯夫人的话,心头“咯噔”一下。
侯府没了这门亲戚,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若她不能拉拢表哥,面临的那可是一死!
回想自己的浅显想法,暗暗后怕起来。
“老侯夫人提醒的是,妾身的思虑远不如老侯夫人周全。”
老侯夫人原本还担心郑清仪会不同意,眼下看她不仅同意,还颇为赞同,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懂事,是沛儿的福气。”
身份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胜在乖顺听话好控制。
郑清仪听了这话心中狂喜。
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换做以前,老侯夫人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一眼,更别说留她在这上房里坐着喝茶,和风细雨的与她话家常了。
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抱紧楚元卿的大腿!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侯夫人看了眼更漏,叮嘱道:“距离昌乐坊尚有些距离,你就别耽搁了,速速去吧。”
郑清仪含笑应下,离了上房。
娉婷拿着厚斗篷等在廊下,见郑清仪出来忙上前给她披上。
大雪连下了几日,入目银装素裹,冷的滴水成冰。
一阵风吹来,郑清仪觉得浑身都凉了个透,忙裹紧了斗篷。
隔一刻钟便有婆子出来打扫地上新落的雪,遗留在地上的薄薄的一层雪沫被踩实了,犹如一层冰覆盖,滑得厉害。
娉婷小心的扶着郑清仪,见她冷,出声道:“姨娘且忍忍,到了马车上就好了。”
昌乐坊,楚府。
楚元卿和妻子高氏坐在暖阁里,面前小几上摊着三五本账册。
高氏拨着算盘珠子,待看清上面的数额后,皱起眉来:“那程止也太黑心了。”说着又问楚元卿:“能不能请他减一些?”
楚元卿也看清了算盘上的数额,面上不轻松,闻言烦躁道:“你懂什么?当是买萝卜白菜呢,由的你讨价还价!”
程止愿意帮忙已让楚元卿意外非常,若在这种事情上让他不痛快,那自己这差事怕是要生变动。
高氏被训登时不悦,算盘一推,没好气道:“就这些银子,你说怎么办吧!”
楚元卿看高氏不悦,忙压下了情绪。
起身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俯身温声细语的哄着。
高氏面上好看了些。
楚元卿道:“夫人,我有把握,此次咱们定能成功!”
“只是银钱上...。”他说着面露难色,双手却温柔的揉捏着高氏的肩膀,声音低了些:“机遇稍纵即逝,咱们能不能请岳父帮衬帮衬?”
高氏叹了口气:“咱们进京,父亲已贴补了不少,我可没脸再开口借银了!”
楚元卿皱起了眉。
挨着她坐下,歉疚道:“是为夫无用,不能让夫人在娘家长脸。”
高氏听他这么说,登时心疼起来:“夫君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
楚元卿听了这话,笑意变得温柔:“其实庆州也挺好的,岳父岳母都在,夫人想家了随时能回去。”
“京中虽好,却让夫人和岳父岳母相隔千里,饱尝思念之苦。”
“我明日就去回绝了程大人,咱们等述职结束便回庆州去。”
高氏更心疼了。
她当然知道楚元卿心中的宏图大志。
如今万幸得了吏部尚书的赏识,成功在即,却要因银钱而停滞下来,实在可惜。
“罢了,我就再向父亲开一次口。”
“只是,我会向父亲说明,这银子是借,以后咱们是要连本带息的还回去的。”
楚元卿闻言,面上的萎靡一驱而散,欣喜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的!”
高氏瞧他开心,自也是开心,笑着去写信,楚元卿陪着,在一旁磨墨。
一封信没写完,就有丫鬟过来禀,说有客来访。
高氏疑惑道:“什么客?”
他们在京中还没结交下什么朋友,怎会有人来访?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那姑娘在马车里没露面,说是要见大人。”
高氏一听是个姑娘,再听是找楚元卿的,登时就皱起了眉,尖声质问道:“你招惹姑娘了?!”
第三九九章 兄妹相见
楚元卿忙摆手道:“夫人说笑了,我如何会做那种事情惹你伤心?!”说着看向丫鬟,急声问道:“可有帖子?拿给我看看。”
丫鬟摇头,有些惶恐的看了眼高氏,又看回楚元卿:“她说他与大人之间不用帖子。”
高氏气笑了:“我倒要看看哪里的小贱蹄子,上门来找骂!”说完撸着袖子就往外去。
楚元卿深知高氏的性情。
京城这地界的人和物都金贵,唯恐出岔子,忙追上去道:“夫人,这是京城,不是庆州,需待谨言慎行啊!”
高氏不理楚元卿的废话,甩开他的拉扯,一路奔到了门外,果然瞧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门口。
切了切齿,暗骂一声,三步并两步近前,一把捞起了车帘。
车厢里,郑清仪正回忆着小时候和楚家的表哥表姐一起玩耍的场景。
“唰”的车帘被大力掀起,吓得车厢里的郑清仪和娉婷都是瑟缩了下。
高氏看着车厢里的两个姑娘,竖眉喝道:“是谁要找我家大人!”
郑清仪在风月场里待过,耳濡目染过不少悍妇寻夫的戏码。
闻听此言,已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遍。
圆脸,五官平平,中等身量。
上穿一件大红色绣花蝶的绸布短袄,下着一件同色的马面裙。
发间簪了支赤金的宝心簪子,两耳挂着金葫芦的耳坠,腕间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镯子。
郑清仪打量完,挑了挑眉,暗暗道,俗不可耐。
高氏也在打量车厢里的人。
容貌艳丽,妆容精致。
披着一件石青妆缎滚狐狸毛的斗篷,单肘压在柿红色的革丝团枕上,另一只手里拢了个小而精巧的鎏金手炉。
很是贵气。
高氏心中怒火更盛。
这些年她陪着楚元卿从小吏一步步走到一州知府,她家中耗费了多少金银!!
现在还没留在京中呢,他就敢往回领女人了??
“夫人!”楚元卿跑出来,看到马车旁站着的高氏,忙上前拉住了她:“你先冷静!”
高氏甩开楚元卿的手,怒道:“你说说,这是谁?”
楚元卿连人都没见着,如何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闻言便就要上前去看一看。
高氏一看他还敢上前,怒的就要破口大骂,却听一声婉柔的轻唤:“表哥。”
楚元卿一怔。
高氏也是一怔。
在二人怔忡之时,郑清仪走下了马车。
纵是一别多年,他依旧能从男人成熟的眉眼间看出他儿时的模样。
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觉发热,哭哽道:“表哥,我是清仪啊。”
楚元卿愕然低喃道:“清仪?”
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多年前大;厦倾塌,流离失所的一幕。
再看眼前的女子,楚元卿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是清仪?!”
郑清仪见楚元卿还记得自己,心中多了点慰籍,含泪点头道:“是啊表哥,我是清仪。”
楚元卿怔怔然。
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她还那么小,被卖去那种吃人的地方,早该被磋磨死了,怎么会...他的目光在她的鲜亮的衣着上掠过,眼底的惊讶愈发浓重。
“你…你怎么会在京城?”他想问她不是被卖去扬州了?又觉得言辞太过锋利直白,便改了口。
郑清仪明白楚元卿的意思,抹着泪道:“我嫁人了,所以就留在了京城。”谨记着老侯夫人的话,她不敢说的太多。
楚元卿已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堆了满脸笑,欣喜道:“嫁人了好,安定了好。”
高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楚元卿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听这话中的意思,小时候被卖掉了?!
楚元卿向郑清仪介绍高氏:“这是你表嫂。”说着又冲高氏道:“夫人,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小表妹,清仪。”
高氏想到刚刚找茬的一幕,笑意显得有些尴尬:“原来是表妹。”
郑清仪似是已经忘记了高氏的蛮横样子。
勾唇笑着,福礼道:“小妹见过表嫂。”
出来的急,楚元卿连个披风都没披,冻得打了个抖。
殷切道:“外面冷,表妹快进屋去坐。”
郑清仪笑着应下,随着楚元卿进了府。
娉婷招呼着小厮捧着礼盒跟上。
高氏看了一眼,既惊且喜。
二进的小宅子,一眼就看了个遍。
郑清仪蹙眉道:“是我疏忽了,若早几日找来,必然不会让表哥住在这种逼仄之地。”
京中的地皮寸土寸金都不为过,他们买下这二进的宅子花费了不少银钱,可在郑清仪口中,却只是逼仄?!楚元卿不禁想,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权贵豪绅?
“上京不宜张扬,且只是临时的落脚点。”楚元卿说着又问她道:“表妹是如何打听到我的消息的?”
郑清仪笑道:“表哥名讳如故,并不难打听。”
楚元卿点了点头。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楚家被波及,贬为了白身。
低调的过了几年,他们这一辈重新参加了科考,家中的状况这才有了好转。
随着官职越来越高,近几年再无人提起当年事了。
“当年事情发生以后,家中辗转找了你许久,怎奈人微力薄...。”他说着面露惭愧,眼眶湿润了些:“今日能见到你,我这悬挂多年的心病总算是了了。”
郑清仪听着这话,觉得楚元卿是看重她的。
凭着这关系,她一定能说服他帮助自己!
“我也一直在找表哥,眼下终于是找到了。”
高氏亲自端着茶点上来。
郑清仪看了眼盘中粗糙的点心,并没有吃的打算,端起茶盏小抿了口。
高氏从她身上看出了蔑然之意,心下暗恼。
但瞧见楚元卿朝她摇头,她明白楚元卿急于寻求京中的力量,也明白这表妹许是有些来头,便压下没有发作。
郑清仪搁下茶盏,关切道:“表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都好。”楚元卿正想打探一下她的夫家,听她这么问自己,忙回问道:“表妹呢?”
郑清仪含笑道:“我也挺好的,夫君和婆母都待我极好。”
说着想到什么,笑意更浓:“对了,我生了个儿子,还未取名字,不如表哥帮忙取一个?”
第四百章 当年事
楚元卿听她说婆母夫君待她好,心中略有些质疑。
她那样的出身,指望别人待她多好??
不过听她说已生下了儿子,又是了然了。
子嗣是后宅女子安身立命的关键,特别像她这种出身差的,更是要有子嗣傍身的。
“取名字?”楚元卿无奈失笑:“取名乃是大事,我如何好越俎代庖?该是让妹夫亲自取的。”
郑清仪恨不能把与楚元卿的表兄妹的关系认成亲兄妹的。
自然是怎么亲厚怎么来。
闻言笑道:“表哥多想了,咱们是一家人,你是孩子的亲舅舅,取个名字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元卿听她话里话外的亲昵,仿佛他们从不曾分离过这些年,是打小一起亲亲厚厚长大的。
眸光轻闪间笑意更盛:“表妹既是开口了,我这做舅舅的自也该尽些心,等我好好的思考斟酌一下,再取个好名字给外甥吧。”
郑清仪含笑应下。
一旁的高氏听了会儿,疑惑道:“今日怎么不见妹夫来?”
既是极其看重,如何会不随她一起串亲友?
楚元卿暗道果真是他的好妻子,这一句话直问到了他的心坎里。
郑清仪看向高氏,笑意不变:“他不知道我来。”说着又看回楚元卿:“等表哥去我家做客,我要给他个惊喜的。”
楚元卿自然愿意在京中多经营些人脉。
听她说做客,爽利应下了。
又寒暄片刻,高氏多有发问。
高氏不如楚元卿委婉,每一个问题都隐有让郑清仪露馅的感觉。
她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留,借口孩子在家,便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含笑道:“我明日派人来接表哥和表嫂。”
二人应下,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满腹疑虑的往府里走。
高氏嘟囔道:“一个府宅地址也这么神秘,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偏要来接,不知搞什么鬼!”说着又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有个这样的表妹了?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楚元卿负手垂首走着,闻言随口答道:“多年前的事情了,觉得不吉利,便没告诉你。”
高氏更疑惑了:“怎么还不吉利?是什么事情?”
楚元卿看妻子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道:“表妹的父亲孙衡原本是徐州的知府,你也知道徐州是徐安侯的封地。徐安侯对朝廷派去的孙衡本就多有防备,意欲换一位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做这个知府,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有一次我那表弟在宴上喝多了酒,趁着酒劲儿作了一首诗,这诗不仅影射今上庸碌,不如其他几位亲王能干善谋,还直指徐安侯暴虐,纵家中之人为非作恶。”
“诗文被徐安侯得知,当即大怒,但他没有发作,而是把诗文的内容传到了京城。不过月余,表妹一家或斩首,或发卖,败落了。”
高氏听得心惊不已。
而后想起刚刚楚元卿与表妹的对话,皱眉道:“你这表妹当年是被卖了?!”
楚元卿点头。
高氏眉头皱的更深了:“既是那般的身份,谁家会娶做正室?”说话间二人已走回了小厅之中,看着大大大小小的礼盒,又道:“她带来的可都是贵重之物,且她言谈之间的那股子自信,不像是外室或者妾室。”
楚元卿也一脑门的疑惑。
刚刚的一番交谈,表妹虽与他亲如往昔,可她言辞间的隐瞒却让楚元卿觉得奇怪。
让小厮去打听,京中谁家的正妻姓孙,是瘦马出身。
小厮才到京城不过几日,什么都不了解,直去了大半日才回来,摇头道:“京中姓孙的正妻很多,但却没有一人是瘦马出身。”
高氏狐疑道:“她不会是在骗咱们的吧?”
楚元卿看着整理出的礼单,二十几件,件件都是珍贵之物。
皱眉道:“谁骗人还附赠厚礼的?且她骗我能有什么益处?”
高氏没了话。
楚元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高氏费神,道:“别想了,明日咱们去赴宴,到时候一切都知道了。”
高氏点头。
想着表妹穿的那一身衣服,忙又去翻箱倒柜。
暗暗想,明日绝不能被比了下去!
次日王路去昌乐坊接楚元卿和高氏。
马车停下,王路摆好脚蹬,恭谨的请着二人上马车,而后一路回了侯府。
高氏先下了马车,抬头一望匾额,竟是侯府。
一个瘦马出身,且还是罪臣之女,能被侯爷看上??高氏暗道这侯爷莫不是个瞎子吧?
收回视线,抚了抚衣服上细微的衣褶,问身旁的丫鬟小莲道:“我这衣服有没有乱?簪子歪了吗?”
小莲上下看了一遍,摇头轻声道:“夫人今日非常漂亮。”
高氏笑了笑,悄悄的吁了口气。
楚元卿下了马车,一眼瞧见平肃侯的匾额,吓了一大跳。
表妹嫁的人竟是平肃侯吗?!
脑中灵光一闪,他恍然想起在庆州时听过的京中的传闻。
平肃侯为了一个名叫郑清仪的妓子,逼的发妻和离!
郑清仪...孙清仪...表妹就是那个妓子吗?!
楚元卿怎么也没想到表妹改了姓氏!
进京后他一直在为述职的事情忙活,还未顾得上打探别府的事情,但平肃侯的事情都传到京外了,他纵然是不去打听,也知道如今的平肃侯府仿佛是被粪糊了一般,恶臭的谁都不愿意沾染。
他登时有种来错了的感觉。
恍然间,楚元卿明白了表妹昨日为何隐瞒。
门房处候着文茵与知春,看到高氏下马车,忙亲热的迎着人进府。
这边楚元卿回过神,高氏已经迈过门槛了。
再叫回已是不可能了,且来都来了,过门不入更是不妥。
王路看到了楚元卿面上的神色,凉凉笑道:“楚大人,老侯夫人和侯爷已经在等您了,请吧。”
楚元卿收敛了心神,轻点头,跟上了高氏的脚步。
有老侯夫人的刻意经营,有王路的不遗余力,郑清仪和楚元卿的关系很快就在京中传了个遍。
楚元卿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愈发严重,惶惧心惊,暗觉事情恐要生变!
也等不到庆州送来银子,忙去见了程止。
到了程府,却被周管家告知程止忙碌,不得空见他。
第四零一章 赐婚
楚元卿皱了皱眉,想要再说,周管家却转了身。
他一句话哽在了嗓子眼里,憋的脸色有些难看。
周管家走几步又顿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眼楚元卿,冷讽道:“楚大人都有大靠山了,何必还来见我家大人?”
前来两日程止都要去向皇上举荐楚元卿了,路上听到行人议论,吓得忙揣紧了折子,暗骂楚元卿不厚道。
这种大事竟也隐瞒他,差点害了他!
楚元卿听了周管家的这句话,只觉心口发冷,额头见汗。
可他何其无辜!?
一个多年未见过的表妹,是好是歹,与他何干!
他没有沾她的光,却要被她的名声所累,这是什么道理?!
程止眼睛瞎了吗?看不到他的才能吗?为了这种小事就要放弃了他!
只是这些话楚元卿自然是不敢说的。
看着周管家进了府,并让门房关闭府门,他怔怔站了会儿,神不守舍的回了昌乐坊。
与楚元卿的内敛寡言不同,高氏整个人都气炸了,口里的恶言秽语不断的冒出。
这些年他们为了能登高一层,做了多少努力,花费了多少金银,如今胜利在望,被一个妓子给搅和黄了!
高氏觉得血液都沸腾了,恨不能掐死郑清仪解恨!
楚元卿刚下马车就听到了院门都关不住的叫骂,他闭了闭眼,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与楚元卿一样觉得世道不公的还有老侯夫人、孟致沛,郑清仪。
是啊,楚元卿是楚元卿,他们是他们,两者不相干,何至于这般抨击嘲讽!?
再没有比他们更想要楚元卿仕途高升的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与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老侯夫人唯恐兵部侍郎一事生变动,当即便拿了五万两银票让郑清仪送去昌乐坊。
当夜楚元卿便带着银票再一次的去拜访了程止。
夜深人静的,程止倒是见了他。
看他递来的银票,忙推回去,吓道:“用不着如此,用不着如此。”
“楚大人这几年政绩卓著,在一众官员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以后高升,那也是楚大人自己努力得来的。”
说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笑着又道:“只是,任何事情都少不了机遇二字。”
“楚大人的情况我明白了,一定会替楚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的。”
“皇上惜才,定会看到楚大人的过人之处。”
孟郑二人与姜家结下的梁子,这辈子都化解不开。
依着姜家和太子的关系,他若是在这个当口力保了楚元卿,那太子那边他可就别想靠过去了。
一方是郑清仪这对表兄妹,一方是姜霁兄妹,该怎么选,程止不会犯糊涂。
再者,当年犯事儿的虽是孙衡父子,但楚家这外家也是受了波及的。这足以证明在皇上心中楚家也是同样有罪的。
近几年纵是重新参加了科考,走上官途,但难保皇上不会心存芥蒂。
他是欣赏楚元卿,但远没欣赏到要搭上自己仕途。
若未发生这件事情,程止的这一番话会让楚元卿万分激动,但眼下他听着这话,再看着被推回来的银票,他只觉得心慌。
程止笑呵呵的又说了些宽慰人的话,送走了楚元卿。
高氏次日就去了平肃侯府,在府门外叉腰大骂郑清仪故意害他们。
楚元卿拦不住高氏。
况且他觉得以此种方式向世人证明他与郑清仪的关系真的很差,也不失为一个自救的好办法。
所以也就放任高氏去做了。
平肃侯府先是关门闭户,而后难听话越来越多,便派人出来赶。
喧嚣吵闹了大半日。
而这半日的料足够京城热闹好几日了。
不过,这个热闹儿在次日就被皇上的一封圣旨给盖下了。
皇上将兵部尚书家的幺女吕熙赐婚给了燕柒。
吕府是礼部去宣的旨,而燕府则是高得盛亲自去的。
回想前几日小福子因找不到燕柒的事情而吃了挂落,出宫之时高得盛心中直打鼓,燕柒不会今日也不在吧?!
坐在轿子里,他把天上的神佛求了一遍,务必要确保他今日功德圆满。
到了燕府却不见燕柒,下人告知,说燕柒自搬去二和街后便再未回来住过。
高得盛听着这话顿时有些发毛。
无法,只得抱着微弱的期盼又去了二和街,却仍是不见人。
高得盛的心里更慌了,却也不敢打道回宫,只好派人去找。
可人一波又一波的出去,又一波接一波的回来,没一个找到燕柒的。
商行里的隋风被揪了过来,听高得盛找他要人,他道:“商行里的事务都已经积压多日了,我实在不知家主在何处。”
高得盛皱起了眉:“你现在就去通知商行上下,让他们都去找人!”
隋风面有难色:“这...这恐怕不行。”
高得盛瞪眼道:“为何不行?你不是也急着找柒公子吗!”
隋风道:“铭令不在我这里,没有铭令,他们肯定不会听我这么大规模的调动!”
高得盛自然知道铭令是什么:“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说着渐渐的由急躁变成了急怒:“柒公子几日不见,你为何不通禀给皇上知道?!”
隋风被骂,显得有些委屈:“家主以前常有这种情况。况皇上日理万机,小的怎敢用这种事情去打扰?”
高得盛被噎了个无话可说。
隋风不想在高得盛面前听教训,自告奋勇道:“家主喜欢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小的也去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高得盛当即点头,忙让跟出来的小太监随着隋风一起去了。
可也是无果而归。
眼看将到宫门落锁之时,高得盛只能带着圣旨回了宫。
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且还是发生在燕柒身上,更重要的是,这圣旨是赐婚的圣旨!
高得盛心中万分惶惧,跪在御前不敢抬头。
皇上看着被高得盛高举过头顶的圣旨,冷道:“找杨平福来见朕!”
高得盛意外的没有被训斥,心下一松,忙不迭的爬起身,让人去请杨平福来。
第四零二章 王断回京
杨平福深夜被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面让人去给太子府传消息,一面更衣进了宫。
却被告知,说燕柒丢了,让他在一日之内务必把人找着,不然他这巡防营统领之位便换个人来坐。
杨平福吓得冷汗都下来了,颤着声儿接旨。
扫了眼更漏,子时一刻。
也就是说明日的子时一刻之前他要把燕柒带到皇上的跟前儿。
时间紧,任务重,杨平福不敢耽搁,当即就出了宫。
太子府这边被杨平福的消息惊动,派人去打听,得知事关燕柒,太子皱起了眉。
太子妃撑手坐起了身,蹙眉道:“莫不是回江南了?”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必然更加的觉得京中无趣儿。
“不会吧?”太子心头一跳。
自那日后,太子就再未见到过他。
接连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没能把人请过来。
就是他自己也去了两次二和街,也没能见着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也是睡不着的,便推着他道:“你去找找吧。”
太子点头,下榻更衣。
太子妃叮嘱道:“雪大,你多穿点。”
太子应下。
直到早朝前,太子回府更衣,杨平福仍带人在找。
至此,京中皆知燕柒丢了。
汀兰苑,已到了姜零染晨起的时辰,却没听到动静,厢竹推门进去。
却见姜零染披着斗篷趴在后窗,看着纷落的雪。
那眼底不知是茫然还是空白。
厢竹看的担忧。
昨日传出燕柒被赐婚的消息后,姜零染先是怔了会儿,而后笑了,笑着却又有眼泪掉下来。
不等厢竹开口,便听姜零染道:“我瞧那竹叶上的雪比别处的洁净些,你待会儿去收起来,存在瓮中,咱们煮茶喝。”
厢竹点头应下。
姜零染拢着斗篷站起了身,往内室去更衣了。
厢竹怔了怔,而后跟上。
更衣后洗漱,然后用早膳,处理府中事务,坐着肩舆去前院看王老先生给姜霁做针灸,回后院又去了芳华苑,在窗边看了会儿姜颜乐学习的样子,这才回了汀兰苑。
厢竹心中的的担忧越发的浓重。
姜零染太正常了。
可这么正常,本就是件不正常的事情。
她想问一问,却又已经猜到了姜零染的回答,故而没有开口。
想了想道:“咱们去找千千姑娘玩好不好?”
姜零染翻着手里的书,闻言头也没抬道:“脚踝还肿着,王老先生不让我出门。”
厢竹看了眼姜零染的脚,点头称是,又道:“不然请千千姑娘过府?”
姜零染“唔”了声,抬眼一瞥窗外:“雪下得这么大,她怕是不愿出门的。”
厢竹想着又道:“姑娘闷不闷?奴婢陪您说话,给您解闷吧。”
姜零染笑了起来,晃着手里的书道:“我不闷,这本书很有意思的。”说着继续低头去看。
厢竹不知还能说什么,沉默片刻,只是泡了杯茶搁在了她手边。
沙陵河的上游,一处平坦的大石上坐着一人。
这人裹着一件黑狐裘斗篷,戴着风帽,面前架着一根鱼竿。
百香看鱼线被水冲出去很远,猜想鱼饵早被冲走了。
无奈的看一眼燕柒:“公子再坐一日也钓不着的。”
燕柒仿若未闻,眼皮都没动一下。
鼻尖一凉,百香仰头看了眼天空,又开始下雪了。
他把伞撑开固定在燕柒头上,打着商量道:“公子,咱回城吧,这都出来好几日了。”
燕柒半遮在风帽下的眼睛动了动,从湍流的河面挪到鱼竿上:“晚上烤鱼吃吧。”
百香:“...”
燕柒说完开始摆弄鱼竿,重新挂了鱼饵,甩了出去。
岸边风雪不歇,百香唯恐他冻着。
也知道他不想回城,便道:“咱去宝山吧?可以泡温泉。”
燕柒听到宝山,眸光不觉晃了下。
想起了那次他唐突的翻墙去找姜零染谈温泉庄子的买卖。
那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翻墙。
而后,他每一次想起,都感到无比的庆幸。
想着那张脸,那双眼,燕柒心底更是燥起来,连这刺骨的风雪都熄不灭。
他不敢在京中,他怕他会忍不住的去找她。
这件事情是她该给他一个说法,一个解释!
他要等着她来。
忽闻马蹄声,百香循声望过去,奇道:“隋风?”
隋风下了马,拢着手呵了口气,牙关打颤道:“可冻死我了。”
百香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皇上又有旨意吗?”
隋风看着那一副饿脱了架的黑狗熊似的背影,道:“王断回京了。”
燕柒动了动,扭头看他道:“他找到了?”
自母亲死后,外祖父就找了一位武学高人,名叫王洪迈,请他去调查那失踪的船夫。
一查数年,王洪迈患疾而死后,子承父业,王洪迈的儿子王断继续去调查。
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眼下回京,自不是为了过年的!
隋风点头:“找到了,在米粒街!”
燕柒眼睛一亮,豁然起身道:“回城!”
百香忙去解马,一行三人飞奔回了城。
城门兵远远看三骑极快的奔近,临到城门速度未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他扶着帽子,撞了撞同伴的胳膊:“刚刚那人是柒公子吗?”
同伴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早没了影,便摇头道:“不是。柒公子没那么胖。”
“可那人也不胖啊,我瞧着很像。”这人犹在望着马匹离开的方向,嘴里嘟囔着。
同伴不理他,裹紧了衣服,看着飞雪,算着还有几个时辰换岗。
一路到了米粒街,街口遇到了阿芙,看到他们,欢喜的跳着脚道:“你们可终于到了,我都等着急了。”
百香下了马:“人呢?”
“王断看着呢。”阿芙说着抬手一指一处破败的矮门楼:“就在那里面。”
燕柒寒着脸翻身下马,抬步就往那矮门楼走去。
隋风怕他失控,忙跟了上去。
阿芙也要跟上,却被百香扯着衣领子拽了回来:“你做什么?松开我!”
百香道:“什么地方都往前凑?”说着把马缰交到她手里:“在这里看马!”
阿芙岂会愿意做这种差事?噘嘴不满道:“我才不看马。”
第四零三章 特殊癖好
百香虎着脸训道:“不许胡闹,这里不是姑娘能来的地方!”
阿芙早就听说过米粒街,心中存了些好奇。
但母亲管得严,百香又时时约束着她,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却又被拦!
登时不乐意。
百香往里走,走几步扭头道:“你敢不听话,我就让师父罚你。”
阿芙一听这话,气的心底窜火,瞪着他道:“我才不稀罕去!”
百香瞧她炸毛,笑着走了。
刚走到矮门楼外就听里面有打斗的声音。
他心下一寒,一脚踹开门,还没迈过门槛就看一张椅子迎面砸来。
百香侧身一避,凳子砸出了门。
阿芙一看动了手,忙丢了缰绳就跑了过去。
百香瞧见王断护着一人从屋里退出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迎了上去:“什么情况?公子呢?”
王断听到百香的声音,一脚踹在身后的人身上,喝道:“把人带走!”而后被迎面砍来的刀缠住,再无暇说话。
百香看王断这么紧张此人,便知他一定是船夫了。
瞧见王断被对手逼的且战且退,暗暗心惊对手的武功之高,想要上前帮忙,又顾忌着船夫没人守。
阿芙冲进来,看到庭院中两个人缠斗,眨眼问百香:“什么情况?!”
百香看她进来,拎着船夫扔了过去。
阿芙抬脚,把滚到脚边的人踩住。
“好好守着!若是死了,你就等着被师父罚死吧!”百香说完就进了屋子。
阿芙泄了口气,嘟囔道:“就会拿我娘吓人。”嘟囔完拎着脚下被捆成粽子的人退出了院子。
百香进了屋,瞧见燕柒被两个人围着,隋风站在燕柒身后的角落里,手里攥了根鸡毛掸子,正瑟瑟发抖。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前分走一人。
燕柒得了空隙,问百香道:“人呢!”
“阿芙看着呢!”百香一边说着一边一脚飞踹,正中一人的肚子,直把人踹出了窗外。
他纵身跳出去,手里的短刀就要砍在这人的脖子上,听燕柒道:“要活口!”
百香便把人给打晕了。
燕柒这边也解决了,吩咐道:“找绳子,把人捆起来!”说着往外走,正好看到王断被踹飞的一幕,他忙上前。
吕阳难得的遇到了一个对手,打的很是过瘾,但船夫被对方给抢了,这可是不行的!
把这人给踹倒,他就要出去找那个把船夫带走的女子,恰在此时他感到背后有劲风袭来,忙闪身避开,一个就地打滚到了院墙下。
吕阳背靠墙壁,警惕的看着那个手拿折扇的男子。
王断捂着肚子站起身,冷道:“他脚上带了铁片,公子小心。”
幸亏他有防备,这一脚若是踹实了,他的肋骨都要断了。
百香绑好了人,架着几乎要虚脱的隋风走出来。
就看到院子里还有一个没解决,让隋风坐着等,抽着短刀围了上去。
吕阳看着他们三人,明白他的两个同伴怕是凶多吉少。
当然,他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冷笑着站起了身:“你们主子是谁?”
他就算死,也要知道是被谁杀的!
三人被问的都是莫名,他们来杀船夫,足以证明是当年的凶嫌。
既是凶嫌,怎会不知燕柒的身份?
燕柒道:“那你的主子又是谁?为何要杀这渔夫灭口!”
“谁说是灭口,我们是在救他!”吕阳听他倒打一耙,冷哼道:“等到这渔夫说出真相,就是你们的死期!”
燕柒微挑了挑眉,眼底划过诧异。
王断和百香都是怔住。
燕柒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思忖着道:“你的主子莫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涌进来的巡防营给打断了。
巡防营的人接到消息说米粒街有人斗殴,正好他们在附近找燕柒,听到消息便赶过来处理,却没想到燕柒竟也在,心中都是狂喜的。
几个人甚至喊出了声:“柒公子在这里。”
“找到柒公子了。”
“快去通知统领!”
吕阳惊的瞪大了眼:“你是燕柒!!”
王断冷哼了声:“你不是问我们主子是谁吗?这位就是!你想怎么死?”
吕阳被对方的口气吓住,摇头摆手道:“误会啊,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什么会?”王断嗤笑道:“是男人,就别怂!”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吕阳气笑了:“被打的人是你,我怂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双手呈上:“公子请看。”
百香看了眼燕柒,上前去拿了令牌。
瞧清楚令牌上的字样后又忍不住打量了眼吕阳。
吕阳对上百香讶然的眼神,咧嘴一笑。
百香皱了皱眉,转身走回燕柒身边,递着令牌道:“是武德侯府的。”
燕柒听他说是在保护渔夫,起初还以为是皇上或者太子的人,毕竟会调查当年事的没几人。
可但若是他们二人的人,应该会认识他。
所以他就想,会不会是武德侯的人?
没想到,还真是。
吕阳郑重揖手道:“小的吕阳,见过柒公子。”
说着又微微抬头看着燕柒道:“公子,为防打草惊蛇,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张扬。”
燕柒自然也明白,侧目看着巡防营的人道:“出去!”
众人愕然不解。
“退下!”燕柒又道:“让杨平福来见我!”
众人忙点头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杨平福来的很快,同行的还有太子。
杨平福垂首跟在太子身后,连眼都不敢抬,唯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他们满京城的找燕柒,各个花楼都没漏下,但唯独没想到燕柒会有这种癖好,米粒街自然也就不在他们的寻找范围之内了!
太子的玉面成了青黑色,隐隐还透着羞红,瞧见燕柒,隐忍克制的深吸了口气。
燕柒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看太子的脸色扭曲,便知他是误会了,却也懒得去解释。
太子看他这混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
侧目看了眼杨平福:“你想出去。”
杨平福忙颔首称是,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太子压下心中的急躁怒意,尽量平缓着声音道:“跟我回去!”
第四零四章 买凶
燕柒看到太子就想到了太子府的假山。
凉凉的扯唇道:“回哪里去?太子府今日又有宴会吗?”
太子一哽,知道燕柒误会了他,却也没打算辩解。
“你确定要这么毁了你自己吗?”
燕柒笑起来:“我觉得这里舒服又自在,怎么能是毁了自己呢?”
“太子不要心存偏见,留下待一会就会发现这里有多么好了。”
太子要被他气死。
额角嚯嚯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饱含警告的字:“燕柒”
燕柒看着他,渐渐的敛了笑,眸光变得幽冷。
片息自嘲道:“在你们心里,我究竟有多么不着调?”
太子一滞,面上霎时浮现了空白。
他当然不认为燕柒会怎样!
他只是怕他头脑不清,意气用事。
看到燕柒露出这般失望的神情,太子心口像是被磕了下。
“若是她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定然是一笑置之,再不然就是训斥造谣者荒唐。”
“而你们,听什么,信什么,还敢说所做的都是为我好?”
“简直大言不惭,自以为是。”
字句犀利,音调却不疾不徐,没什么情绪在其中。
仿佛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件小事。
太子当然知道燕柒口中的人是谁。
被他眼底的骄傲与笃信刺了下,太子莫名的感到难过。
随风在一旁解释了燕柒来米粒街的原因。
太子惊讶燕柒和武德候这些年竟一声不吭的在调查同一件事。
院子里,吕阳检查了两个同伴的伤势。
皮外伤居多,没有性命之忧。
但是他们的胳膊都被卸了,下颌骨也一样,想来是怕他们自杀。
给二人接了骨后,他起身走到王断身边:“你功夫真好,谁教的?”
王断还记得他刚刚讽刺自己的话,这会儿再听这夸奖,只觉一口闷气提上来。
瞥他一眼,没搭腔。
吕阳看了眼他被踹的地方,关切道:“没断吧?”
王断面色发黑,下颚角紧绷。
吕阳问了两句都没得到回答,猜测着道:“你这是生气了不成?”
无奈叹气道:“我又不知道你们的身份。看你们绑了船夫便以为是要杀他,情急之下才出手的。”
说着拍了拍王断的肩膀:“谁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王断抖掉他的手:“谁和你是一家人?少套近乎。”
吕阳看他这般,嘟囔道:“刚刚谁说要男人一点的?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
王断咬牙喝道:“你说什么!!”
吕阳忙换了笑脸:“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来来来,握手言和。”说着不管他乐意不乐意,用力抓住他的手晃了晃。
王断的脸更黑了。
吕阳笑道:“再说,你们不是也把我的同伴打的很惨,就两两相抵了吧。”
王断懒得搭理他,抽回手,远离他站着。
吕阳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找到能过招的对手,却不理人…。
房间里,船夫垂首跪在地上。
太子看着他,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船夫闻言抬头,看了眼太子,又看向燕柒。
燕柒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不愿意说?”
船夫垂首摇头。
这些年他一直在东躲西藏,今日被抓,他心中的解脱是多于惶惧的。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个阴谋,是有人给了我银子买你们的命。”
一句话,彻底的冷了房间的气氛。
隋风和百香对视了一眼,皆是皱眉。
太子看向燕柒。
原来他猜想的是对的。
燕柒不看任何人,盯着船夫道:“谁给的银子?你可知他的身份?”
船夫摇头:“我不认识他。”
这个答案在燕柒的意料之中。
做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傻到留下姓名。
时隔多年,他还能查清楚真相吗?
想着那时母亲高举着他的手微微打着颤,唯恐河水淹了他的口鼻,勉力支撑…。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船夫点头道:“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就动心了。”
“但事成后他们却要杀我,我趁他们不注意跳了河,这才死里逃生。”
“后来我悄悄的回到家中,想带妻儿一起逃走…”他说着哽咽起来。
燕柒已猜到结果,却一点都不可怜他。
害人终害己!
船夫抹了眼泪,低声又道:“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这些年我一直在逃。”
燕柒听着他的话,神色一震:“你见过那个买你做事的人?他有什么特征?再见他你还会认识他吗?”
“他化成灰我都认识!”船夫切齿说着。
想了想又道:“他是京城的口音,手背上还有一道疤。我好像听他的同伴叫他陈然?”他并不能确定:“…好像是这个名字。”
京城口音?是京城里的人做的…会是谁?燕柒想了几个人又均被否定了。
太子看船夫知无不言,警惕道:“当年怕死,现在不怕了?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船夫又低下了头。
默了片刻道:“我的妻儿都被他们杀了,我虽在逃命,但想要报仇的心一直没改变。”
“只是我如野狗逃鼠一般,撼动不了他们,便卑鄙的想,公子若报了仇,我也权做是报了仇。”
“我会报仇的!”燕柒看着他道:“你,我也会杀了!”
船夫闻言神色大慌:“我还有用,柒公子,我还有用!”
“我能指认的,公子再留我一些日子,等到那些人都死了,我绝不多活一刻钟!”
燕柒看他一会,点头道:“好,我就留你到那日!”
船夫惊喜不已,忙磕头谢恩。
吕阳瞧见太子和燕柒走出来,忙迎上前:“公子,他可招了?”
百香看了眼燕柒的神色,把船夫交代的告诉了吕阳。
吕阳皱了皱眉:“手背有疤?陈然?有可能是同音不同字。”
“你想到了什么?”百香问他道。
吕阳摇头:“我所知道的情况都是我家侯爷告知的,我家侯爷能知道的,公子必然知道的更清楚。”
说着看燕柒面露失望,忙又道“不过我们侯爷亲身经历了当年事。说不定能从这些话中得到启发。”
“小的这就回去,把这些告诉侯爷。”说完顿了顿又试探似的道:“那船夫?”
燕柒轻飘飘看他一眼。
吕阳忙道:“这是唯一的人证,由公子看押最是妥当。”说着揖手告辞了。
第四零五章 勇武
燕柒看着吕阳他们三人的背影,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他没想到这些年武德侯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情。
武德侯是真的觉得冤枉,所以坚持不懈的调查,希望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还是,他做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燕柒不能确定。
太子看着他的神色,皱眉道:“你还是怀疑武德侯吗?”
燕柒看他一眼,没理。
转眼看向王断:“把人带回去,好生看押着!”
在真相大白之前,这船夫确实还有大用!
王断点头称是。
大门外堵满了巡防营的人,想到此事还不能泄露,王断带着船夫从后门离开了。
太子见他不想谈及这件事情,也不多说。
“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坐马车离开。”
巡防营来的浩浩荡荡,外面围观的百姓必然不少,他们不知道燕柒来此的真正缘由。
但他们会猜。
且猜的结果必然是极其精彩的。
燕柒明白他的意思。
冷嘲一笑,抬脚离开了。
“你站住!”太子急声喊着,他却已经拉着门闩,打开了院门。
门外的窃窃私语声随着燕柒的这一开门,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燕柒身上。
燕柒视若无睹,悠然的翻身上马,不疾不徐的打马离开了米粒街。
随着燕柒的身影出了街口,矮门楼前呆若木鸡的巡防营兵炸了锅似的讨论起了来。
“这院子里住的谁啊?柒公子为了他,都与人打起来了!”
“原本柒公子还好这口儿啊?”
“柒公子能捧出一个花魁,难保捧不出一个男宠来,啧啧,这院子里的人可了不得了。”
太子阴沉着脸走出来,寒眸一扫众人。
众人对上太子的视线,吓得心口一紧,忙都是噤声垂首。
太子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平福身上。
杨平福被太子这冷沉的目光看的心下惴惴,脑袋一垂再垂,差点顺着领口钻进怀里。
“柒公子路上遇贼,刚刚的打斗那是在和贼人缠斗,谁敢胡言乱语,一律严惩不贷!”
杨平福忙揖手道:“柒公子勇武。”
众人皆附和道:“柒公子勇武。”
太子离开后,杨平福擦了额头的汗,警告的看着众人:“别为了一时的嘴上痛快而丢了性命!”
众人噤若寒蝉,都是郑重应是。
杨平福打探了燕柒的去向,进宫复命去了。
不过行了一条街,燕柒肩上就积了雪。
百香看着道:“公子,咱回吧。”
燕柒又行了一段距离,扭头看了眼隋风:“商行里怎么样?”
隋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为您还记得您有商行呢。”
“我以为您只愿垂钓,不问琐事了呢。”
燕柒轻飘飘翻他一眼:“是不怎么愿意问,就辛苦你了。”说着就要带着百香走。
“别啊,我开玩笑呢,你别恼。”隋风忙喊住了他:“商行有事!”
燕柒没那么小肚量。
想是真的着了寒气了,他头疼的厉害,想找处地方睡觉去。
闻言勒马,扭头道:“什么事?”
瞧瞧这话问的,那么大的商行,会没事吗?这闲云野鹤的模样,哪里有一丁点做家主的样子!隋风心里嘟囔着,道:“汝州送了东西过来。”
燕柒挑眉诧异道:“哪儿?”
隋风笑道:“怎么耳朵还不行了呢?”打马靠近几步:“汝州送了个翡翠摆件来,您不在府,府里的人就送到商行了。”
燕柒一脸的莫名。
汝州为什么要给他送翡翠摆件?
不过,汝州的那位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个时候给他送东西,怕是心有不轨!
“去看看。”他说着调转马头,往商行的方向去了。
商行里,燕柒看着隋风从锦盒中捧出来的平安如意的翡翠摆件。
隋风又拿出一封信来:“放在锦盒中一起送来的。”
燕柒打开看了,片刻冷笑一声:“消息倒是灵。”
隋风疑惑道:“什么意思?”
燕柒道:“他信了那些关于我要夺嫡的传言,所以送一尊翡翠赖,投石问路。”
隋风听得皱起了眉,神色肃然道:“难道他还不死心?”
燕柒想到万寿节时汝州送来的那柄剑,凉凉哼笑道:“应该说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放弃过。”
隋风嗤之以鼻:“他连封地都不能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算不能取利,看看父子相残的戏码,那也是极痛快的。”燕柒说着把信放在烛焰上,烧了个干净。
隋风觉得燕柒的这个猜测极为贴切,皱眉道:“那这摆件怎么处置?”
燕柒看着摆件,眸光深了深,眼底浮现纠结与挣扎。
隋风看着他的眸光,只觉心惊,难道他?
燕柒看了会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成色这么好,不卖就可惜了。”
隋风大松了一口气。
忙不迭的把东西放回锦盒中:“我这就让人送去玉行。”说完抱着出去了。
隋风离开后,燕柒眉间阴沉下来。
他第一眼看到这翡翠摆件时,想到的是那日在燕辜书房里看到的那个前程似锦的摆件。
文安王会拉拢他,就会拉拢别人!
燕辜是不是被拉拢的人之一呢?
燕柒心中存疑,更觉得这件事是个不小的隐患,可他该告诉谁?皇上还是太子?
想到这二人,燕柒心中怒意翻腾起来。
百香走了进来,恭声道:“公子,福子公公来了。”说着侧身让出了路,请着小福子进去。
小福子笑吟吟的给书桌后的人请了安,道出了来意:“皇上请公子进宫。”
燕柒靠进椅子里,面上同样是笑吟吟的:“进宫做什么?”
小福子语噎。
那赐婚的圣旨可还在勤政殿的案头摆着呢。
皇上请他进宫,自然是要他接旨的。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告诉燕柒,不然他就是请了神仙下凡,也请不动燕柒进宫的。
燕柒眸光深冷,唇边笑意泛凉:“我还有事,改日进宫给皇上请安。”说着站起身,招呼着百香离开。
走出几步又站住脚,朝百香伸手道:“银袋儿。”
百香不解其意,但还是立刻从怀中掏出银袋儿递给了他。
燕柒转手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