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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得知

    厢竹就把燕柒怎么闯的屋子,怎么拿回的解药,又怎么问出了文叔失踪两日的消息,继而回京帮忙寻人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姜零染听了好一会儿没回神。

    除了温泉庄子,她身上还有什么可图之处吗?

    值得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相帮?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忙找了随大虎进过城的小厮来问话:“这两日你们在城中,可打听到了什么特别的消息?又或者朝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厮道:“这两日尽顾着找文叔了,没怎么关注城中的消息。”

    “不过,有两桩事儿不消打听,也耳闻了些,姑娘您要听吗?”

    姜零染道:“什么事?”

    小厮道:“王家要办喜事。”

    “话都不会好好说。”青玉轻斥道:“京城里这么多姓王的人家,你说的哪一家?”

    小厮挠了挠头,又道:“就是王诤元家。”

    王诤元是张宜媛的夫君,也是孟致沛的姨丈。

    因着姜零染嫁入平肃侯府,对于王家,厢竹等人也是打听过的。听小厮这般说,便道:“王家人口简单,王诤元未曾纳过妾。这么多年二人膝下只有王超勇一个儿子。今年有十七岁了吧?你说的喜事可是王超勇要娶妻?”

    “不是王超勇。”小厮摇头:“是那王诤元,他在花楼看上了一位姑娘,花了大价钱赎回来做姨娘。”

    “现在王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张宜媛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出了人命,连京兆府都惊动了,也没能让王诤元打消念头。”

    “昨儿张宜媛拎着包袱,带着王超勇,住进了平肃侯府。老侯夫人心疼妹妹,派了人去警告王诤元。”

    “谁知那王诤元是个面软嘴厉的,张口就道:孟致沛一口气纳了七八个姨娘,我只一个,还不算仁至义尽?”

    “话儿传回平肃侯府,差点没把老侯夫人气出个好歹。”

    姜零染诧异道:“你没听错吧?是王诤元要娶姨娘?”

    小厮点头:“小的确信。”

    不怪姜零染这般惊愕,实在是王诤元是个有名的妻管严!

    自王家迁进京城后,张宜媛便仗着平肃侯府的势,狠狠的拿捏住了王诤元与王家钱权。

    王诤元此人姜零染见过几次,唯唯诺诺的连高声都不敢,现下怎么敢逛花楼,娶姨娘了?

    难道他多年来惧内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这不太可能啊!

    厢竹还记得张宜媛颐指气使对姜零染说教的样子。冷哼道:“斥责姑娘的时候就说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落到她身上,反倒不顾老脸的要死要活,真是让人不齿。”

    张宜媛最常挂在嘴边的炫耀便是她自己营造出的“王诤元的深情与体贴”,眼下美梦破碎,她狠狠的被打了脸,自然恼羞成怒。想到自己前世在张宜媛手中吃过的暗亏,姜零染心底浮起小小的畅快感。

    看厢竹气的鼓着腮,笑着哄道:“好了,左右是与咱们不相干的人,别生气了。”

    小厮说起另一桩事情:“安禄伯府被抄家了!”

    “什么!”青玉和厢竹异口同声的惊叫,然后齐齐看向姜零染:“菩萨显灵了!”

    姜零染心中的惊讶不比她们二人少。

    安禄伯蒙着祖宗荫封,又领着兵部尚书的职,算得上是京中极体面的人家,怎么忽然之间就被抄家了?

    青玉耐不住性子,急道:“你仔细说清楚,他们犯了什么事了?怎么就抄家了?”

    小厮忙道:“说是安禄伯世子犯事正好被燕柒撞见了,燕柒劝阻无效,直接告了御状。”

    “父子俩一个害人一个包庇,好像还不止一桩。皇上震怒,着三司会审。眼下这案情还没个说头,但是从抄家一事上,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京中但凡被抄了家的府邸,那必然是切实的犯了事的,重则斩首流放,轻则罢官贬黜。

    姜零染眸光涣散,神色怔忡,可心中却像是滚开了的沸水,闹腾的不像话。

    太巧了!

    这两件事情太巧了!

    那次茶房,燕柒问她,张宜媛上门来找她不痛快,她打算如何反击?

    她那时觉得燕柒在看她笑话,没好气的怼了他几句。

    他当时面上露出的是遗憾还是惋惜?

    那日他套厢竹的话,虽没有准确得知是单志远,但依着他的能力,想知道,也不难。

    转眼他就状告了安禄伯父子。

    姜零染肯定,就算张宜媛的事情是巧合,安禄伯父子的事情绝对不是!

    他是在替她出气!

    蓦然想起她用匕首抵着他脖颈的时候,他说他没有恶意的样子。

    再联想他帮着找解药,寻文叔的事情,姜零染便迷惘了,她本以为已经领悟了人性。

    原来,并不曾。

    经了前世种种,她已经忘记了如何去信任一个人。

    遇人遇事,多是以恶视之。

    可眼下,她好像不得不暂时摒弃这种畸形的观念,心灵明净的去看这个人一次了。

    城中,燕柒来到了信王府。

    信王燕辜迎出府门,看到负手而立,手心里捏着根马鞭,一甩一甩的没个正经的燕柒。

    他的目光短暂的落在那根手柄上錾了刻了金龙纹扣的马鞭上。

    那是御赐的,只此一根,皇上得了后难得的合眼缘,说秋猎时再用,却不知怎么到了燕柒的手中。

    御赐之物本该好生供奉,可在燕柒这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信王眼底浮出异色,很快压下,他笑了笑,温和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了晚膳?”

    燕柒闻声转身,看到信王,也是一笑:“厨子被我赶走了,没饭吃,来你这儿蹭饭的。”

    信王笑的无奈,请着人进府。

    厅里,燕柒看端茶送水的皆是小厮,笑道:“王妃去世后,你过得越发清心寡欲了。”

    信王妃是永州巡抚的嫡长女,在四年前难产,一尸两命。

    信王与信王妃伉俪情深,信王妃死了后,信王差点就随她去了。

    这两年间皇上多次提出要给他重新选妃,礼部专程画了几位姑娘的小相让他选看,他却视若无睹,回皇上说,要为妻受制三年。

    把皇上拒了个哑口无言。

    今年已是第四年,看他如今这模样,也不像要安稳下来的样子。

第六十二章 打赏加更

    燕柒喝了口参鸡汤,状若无意的问信王:“木让最近如何?”

    木让是先信王妃的胞弟,打从信王妃嫁入京城开始,这木让便也在京中长住下来。

    有长姐在,他衣食住行都不愁。

    信王妃没了后,这妻弟的吃喝拉撒便由信王接手照应着了。

    众人也因此都道信王情深义重。

    这是燕柒进府以来问的第一个正经问题!信王半垂的眼睫下眸光微闪。

    咽下口中的汤,他抬眼看向燕柒,含笑温声道:“王妃没了后,他在京中孤单,家中几次写信让他回去,我也劝他,可他却顾念着我而不肯出京。”

    “你也知道他的脾性,往日里总没个正行,我就不敢纵他出京玩。”

    “这些日子还算听话,在跟着师傅做学问。”

    信王在看待木让的事情上活像个慈父。

    也是,木让十二岁进京,长得瘦小白净,看着比同年龄的人还要小上两岁,非常惹人疼爱。

    这三四年间,信王说是照顾着妻弟,实则与养了个儿子也没什么差别。

    “你怎么问起他了?”信王端着燕柒的碗添了汤,玩笑问道:“你是不是听闻了他又胡闹了?”

    燕柒双手接过汤碗,道:“倒是没栽我手里。”

    信王闻言,脸上笑意一滞,紧张道:“他怎么了?”

    燕柒道:“他开了家黑赌坊,四哥可知道?”

    信王惊道:“何时!”

    燕柒心道:信王果然不知。

    木让这小子先前仗着信王妃,而后又自持靠着信王,素日里比京中的纨绔还要张狂几分,全没有小时候的可爱劲儿。

    眼下竟敢瞒着信王开起了黑赌坊。

    这事儿燕柒不知道也就算了,现下知道了,为了信王的声誉,也为了避免事态更加恶化,他怎么也要告知的。

    不然就木让那混账性子,不定那日就把天戳了窟窿。

    到时候补天的不还是信王?

    燕柒道:“具体的我没细问,不过约莫有些日子了。”

    说着疑惑道:“四哥你就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吗?”

    木让虽自立了府邸,但往日里一举一动也都在信王的眼皮子底下的。

    这么大的事情他是怎么瞒过信王的?

    信王神色凝重,摇头道:“他是个有主意的,素常他的小厮来回话也都是捡着好的说。”

    越说脸色越阴沉:“我就觉得他最近过于乖顺了,原来是瞒着我做起了这等营生!”

    “有件事情想找四哥帮忙。”说了木让的事情,燕柒把话头转到了自己的来意上。

    信王面露诧异,旋即收敛的神色,正色道:“什么忙?”

    记忆里,燕柒好像是第一次托他办事。

    不过,连燕柒都做不到的事情,信王十分好奇是什么。

    燕柒道:“木让的赌坊里关了一个人,我想让四哥把人领出来。”

    若不是碍着信王的脸面,燕柒哪会费这功夫,早拆了赌坊了。

    说是帮忙,实则是给他圆脸面罢了!要不依着燕柒的性子哪里会这般多此一举?信王心中清楚。

    一时脸色阴沉的像要滴水。

    额角跳动着,怒声道:“还不去把人给本王带回来!”

    外间立刻有小厮领命去了。

    想到木让流里流气的样子,再看着信王的怒颜,燕柒自然而然的就端起了长辈的范儿,劝解道:“小孩子不懂事,四哥教他就是,别生气。”

    信王点了点头,怒意稍有收敛,叹息道:“王妃在的时候过于溺爱了,王妃没了后,我看他孤零一人,便也狠不下心管教太甚...。”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惭愧道:“却不想竟是害了他!”

    燕柒作为旁观人,他觉得信王做的已经够好了,换了他面对木让那不成才的模样,早没了耐心。

    信王诉说了一番苦处,看燕柒面露恻隐,诚恳道:“多谢子安你来告诉我,若不然我还被瞒在鼓里呢。”

    燕柒摆手说不用:“咱们两个之间不说谢字。”

    信王听着这句话,眼底浮现欣慰之色,又道:“只是,这件事情你能保密吗?”

    燕柒笑道:“这是自然。”

    信王知道燕柒一旦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反悔,心下放松下来。

    像是才想起一般,他疑惑道:“他抓了谁?”

    燕柒来之前便猜到信王会问。

    再有,文叔的身份一查便知了,也瞒不过信王。

    他坦然道:“是姜四身边的一个管事。”

    姜四?!信王怔住,愕然道:“姜家的那个姜零染吗?”

    燕柒点头。

    信王诧异道:“你何时与他们家有了交情?”

    燕柒笑了笑:“谈不上与姜家有交情,只是我欠了姜四一个人情。”

    说着想起什么,道:“这件事情四哥你替我保密。”

    信王皱起了眉,能让燕柒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来,要欠多大的人情啊?

    再有安禄伯府的事情在前...信王心中顺理成章的有了别样的猜疑。

    燕柒看他神色便知他的心思,郑重的把买庄子的话儿解释了一遍。

    信王笑了起来:“你前两日与安禄伯府起争执,不也是为了姜四?”

    只一个小温泉庄子,值得他一而再的还人情?

    纵是他敦厚,得一还二,可眼下对姜四也太过殷切了。

    燕柒眉头微挑,眸光惊然。

    这件事情怎么会传入信王的耳中?

    信王看他这般,恍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心下一凛,忙解释道:“是我去给父皇请安时,无意间听到了万冗与父皇的对话。”

    燕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心下却更加疑惑了:万冗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不是下令让安禄伯闭嘴不提姜零染的事情吗?难道被审出来了?

    不过,依着万家母女与姜零染的交情,纵然万冗审出来了,也必然会想尽办法的瞒住的吧!

    心中担忧一闪而过,他道:“那是我说给安禄伯听的。”

    “他们父子俩作恶多端,我早看不过去了,这次是拿着姜四的事情做由头,收拾他们罢了!”

    信王目光细细的看着燕柒的细微神情,道:“真是这样?”

    燕柒笑着反问:“不然还能怎样?”

    信王心下一转。

    语重心长道:“你养那妓子也有些日子了,该收收心了。切不要再与不合身份的人往来过密,免得父皇担忧。”

第六十三章 救回

    不合身份的人说的是云痴,亦是姜零染。燕柒抬眼看向信王。

    这是信王第一次在他面前谈及这种话题。

    他明白,信王不信他刚刚的说辞,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套话,想要套出他与姜零染之间的真实关系。

    心中无奈,面上故作愠怒:“四哥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秉性的人?”

    信王看他这般,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几分。

    忙安抚道:“是我想岔了,给你赔不是。”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看燕柒神色和缓,他又道:“你性子执拗,又不喜太子等人,满京城里也只与我交情深厚些,父皇私下总叮嘱我,遇事多劝谏你一些。”

    “你也听些话,别让我在父皇面前打了脸。”后半句多是玩笑的味道。

    燕柒笑了笑:“四哥多虑了,我纵然再胡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倒是四哥您,可快收了那些个想法,传扬出去没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信王看被他瞧出了想法,讪讪一笑。

    安禄伯昨日给他传口信,求他设法救下他们父子,还说此后必然鞍前马后效劳。

    他打听后得知同样的话也传去了太子等几位王爷府里。

    一个阶下囚的投诚,没人会当真。

    可信王不同,他隐蔽的派了人去了牢中,听到了安禄伯说的那句“柒公子与姜四有私”的话。

    他原是不信的,甚至觉得可笑。

    可今日燕柒竟然为了姜四身边的一个管事来找他,言辞之间多有维护,这就耐人寻味了!

    又想起安禄伯说过,此事的根结在燕柒身上,只要让他消了气,那安禄伯府就遇难成祥了!

    信王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燕柒。

    “今日提起这事儿,我要说一说你,安禄伯府的事情你处置的太过极端了。”

    “你放眼看看,这京城里哪一家没点肮脏事情?你揪出了安禄伯,京城就能干净了吗?”

    “不会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太过锋利。”说着拍了拍燕柒的肩膀:“你处事该圆滑些。”

    燕柒怔怔的看着信王。

    他没想到这一番话会从信王的口中说出来。

    心中有一座堡垒崩塌了,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信王以为他听进去了,又道:“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眼下入狱抄家,已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三司还在深挖。”

    “届时三司是立了功了,可百姓会怎样质疑父皇选官水准?只怕连国政都要质疑了!”

    “我心中忧虑,只是我父皇面前说话不得力,不如你去劝一劝父皇,请他从轻发落?”

    燕柒回神,看定信王,道:“四哥,咱们这样的身份,遇到不平事,岂有不帮的道理?”

    “若连咱们都明哲保身,那大庸国还有光明可言吗?”

    说着站起了身,避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信王的手,沉声斥道:“他身背伯爵,又兼兵部尚书一职,国之栋梁啊!他不以身作则,反倒纵子行恶,混淆黑白,视王法律令为无物,他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吗?”

    字字珠玑,音若冰斩。

    信王怔了。

    这是燕柒第一次言辞激烈的反驳他的话。

    他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信王知道眼下必是劝不下他了。

    忙往回描补:“父皇说的不错,你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说着起身,深深一揖,惭愧道:“是为兄糊涂了,让子安见笑了。”

    燕柒看着信王弯下的腰,气喘了几口气,别开眼道:“四哥不必这样。”

    信王听出话中有余怒,直起身道:“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涌动,一个安禄伯不知要带出多大的波涛,我也是着急,这才鬼迷了心窍,多谢子安及时点悟了我。”

    燕柒听着,胸腔中的郁气卸了大半,道:“四哥能如此想就好了。”

    信王见他消气,有心缓和气氛,打趣道:“你秉公持正,目光犀利,见解独到,着实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你真的不打算入仕吗?”

    燕柒面露无奈,摆手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做不来那等事务。”

    信王失笑。

    心中却忽然想,如果燕柒真的入仕,那冲击最大的便是太子党了吧?

    若身处局外,他倒真想看一看燕柒与太子争斗的场面!

    木让很快就来了,得知误关了燕柒的人,立马诚惶诚恐的道了歉,并表示再不敢犯此等错事。

    燕柒没有为难木让的意思,吩咐百香道:“你随木公子的人去,把人领回去。”

    百香颔首应了。

    燕柒离开后,信王脸上温和的笑意倏的敛尽,转身回府,看到厅里束手站着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木让被打翻在地,忙又爬起身忙跪好,忐忑的看着信王,惶惧道:“姐夫饶命啊。”

    信王蹲下身,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阴冷道:“再敢出岔子,我宰了你!”

    木让脸色惨白,诺诺应是。

    燕柒回府的时候,文叔已经被领回来了,浑身是伤且昏迷着。

    他仔细看了看,身上都是皮肉伤,已敷了药,想来无大碍。

    只是眼睛上不知为何缠着白纱布...他皱眉道:“御医怎么说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百香道:“身上的伤是打出来的,养几日就能好。眼睛被人洒了香灰,现已经冲洗干净了,也要几日才能恢复。”

    燕柒心下明了。

    他还奇怪依着文叔的身手怎么会栽在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打手手里,原来是糟了暗算。

    百香又道:“随着文叔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位女子,想来她知道文叔为何会去赌坊。公子要见一见吗?”

    燕柒道:“见她作甚?他为什么去赌坊,又为什么栽了,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他活着回到宝山就行了!”

    “派人守着,醒了通知我。”说完转身离开了。

    回到书房,已近亥时末,城门早已关了。

    燕柒莫名的心情烦乱。

    账册也看不下去,和衣躺在了窗下的竹摇椅上,出神的想,没给她报文叔的平安,她又要多担惊受怕一晚了。

    也不知那解药起了效用没有?

第六十四章 致谢

    隋风推门走了进来,看他悠哉悠哉,气笑了:“柒公子惬意。”

    燕柒睃他一眼,恹恹道:“我累着呢,你想说教,明儿赶早。”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隋风哼笑道:“你一出手,差点把东市给拆了,十个工部都比不得你,焉能不累?”

    燕柒微微笑:“夸人的功夫见长,不错。”

    见过单志远他就去了安禄伯府,果然被抄的干净,书房里别说盆景,连盆景底座都没了。

    他掉头就去了东市,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解药。

    那会儿焦灼正盛,还不觉,现在想想,动静确实大了些...。

    这油盐不进的死人样,气的隋风够呛,也看出他是真的累了,白他一眼,甩袖走了。

    同一时间,姜家大房灯火通明。

    姜老夫人目光憎恶的看着厅中跪着的人,凉凉道:“老三,这么多年你可把我当成你的母亲看待?”

    姜老三知道老夫人漏夜找他来的缘由。

    闻言恭敬的磕了个头,道:“自打父亲把我领回来,您和父亲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唯一的父母了。”

    姜老夫人冷哼道:“你和四姑娘相互勾结,陷姜家与不仁不义之地。这会儿反在我面前还要装恭孝。”

    说着手中的茶盏照着姜老三的脸砸了下去,厉声道:“快收起你这幅模样吧,没得叫我动怒!”

    姜老三跪着没动,生生了挨了一脸茶。

    用袖子擦了擦脸,道:“原来母亲说的是去侯府要和离书的事情。”

    姜老夫人拍桌怒吼道:“你还有脸提!”

    姜老三目光坦然,面上一派凛正,道:“母亲,人生短短数十载,咱们不能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把气节丢了!”

    这是暗指她唯利是图?姜老夫人怒不可遏:“你说什么!”

    姜老三没有像往常一样顾念老夫人的情绪,而是继续道:“姜家虽不如以前了,但家训,家风,家规都还在。万没有看着小辈儿受欺负,而趁机取利的道理!”

    姜老夫人嘴角细微的抽动,脸色铁青,目光淬了毒一般的阴鸷。

    这个狼崽子,他就是想气死她!

    姜冼木和郑明蕴在一旁给姜老夫人使眼色,这会儿可不是争高下的时候。

    姜老夫人勉强压下怒火,道:“你明日去平肃侯府道歉!”

    姜老三皱了皱眉,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摇头道:“母亲说的,儿子做不到。”

    “好啊,好啊,如今翅膀硬了,也不把我这母亲放在眼里了!”

    “我这可怜的命呦,子孙不孝啊...。”姜老夫人越说越悲伤,拉着长腔儿的哭了起来。

    郑明蕴好笑,老虔婆哭起来没她像回事,看着就假模假式的。

    姜冼木站在一旁,点着姜老三的脸,恨声道:“你是要把母亲活活气死啊!还不快道歉,说你会去平肃侯府!”

    姜老三跪的笔直,面上雷打不动似的决然。

    姜冼木急了:“老三,你别逼着母亲对你用家法!”

    姜老三对上姜老夫人幽冷的视线,磕了个头道:“母亲息怒。若是儿子惹了母亲的烦怒,母亲责罚就是!”

    姜老三是挨了二十棍离开的。

    次日一早,燕柒看过文叔的情况,出府去了。

    刚到府门口,宫里的口谕就到了。

    他自然要遵口谕,吩咐百香道:“你去宝山,告诉姜四,人在我府里养着,过两日给她送回去。”

    说着顿了顿又道:“再问问毒解了没。”他这心里总没底儿。

    百香一一记下,目送着燕柒离开,翻身上马奔东城门去了。

    燕柒在东市一番大动作,自然瞒不过皇上。见他来,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在府里待着?你都当耳旁风了!经书抄了多少了?”

    燕柒面不改色,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给皇上听。

    “我东西被偷了,只好亲自去找,没留神儿,动静就闹的大了点。”

    皇上看他一眼,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起身往暖阁去,边走边道:“这满天下谁敢偷你的东西啊?”

    燕柒跟了上去。

    混不在意的继续胡扯:“真丢了,您送的那根马鞭被人给顺走了。御赐之物,我哪敢疏忽,紧赶着就去找了。”

    皇上一听他是为了找马鞭,脸上好看不少。

    没什么严肃感的戒他几句,就让人摆了棋桌,与他下起了棋。

    燕柒一心都在姜四身上,下一局输一局,越下越丧气。

    皇上却十分开心,直道儿子懂事,会故意输棋哄他开心了。

    午膳多吃了半碗饭。

    临到宫门落锁,燕柒才出了宫,紧赶着回了府,百香已在候着。

    指着桌上的茶点,道:“四姑娘给您的谢礼。”

    燕柒呵的笑出了声,音调愉悦道:“两盒点心一盒子茶叶就想打发我?”说着已动手拆开了点心盒子,捏着块玫瑰饼咬了一口,点头暗道味道不错,嚼了几口吞下另一半。

    百香看他这样,道:“要给您传膳吗?”

    燕柒摇头,问他:“她怎么样?说了什么不曾?”

    百香道:“四姑娘见了属下。属下问四姑娘可大安了,她没回我,属下瞧她脸上有些不自在,便没敢再多问。”

    不自在?燕柒想了想,明白了。

    怎么也是姑娘家,中的又是那样说不出口的毒,自然不愿多谈。

    幸亏是百香问的,若换了他,指不定又要说他心怀不轨了。

    百香没留意到燕柒不知是艳慕还是妒忌的眼神,犹在说着:“...临走前,四姑娘让我给公子带话,说谢谢您。”

    燕柒躺在竹摇椅上晃了晃,听他没了话,挑眉道:“就这么多?”

    “还有...。”百香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四姑娘说您拿了她的东西,让您还回去。”

    燕柒“噗嗤”笑出了声儿:“小气,一把匕首也值得她开口讨要。”

    百香听姜零染说燕柒偷拿了她东西的时候还不信,燕柒什么没有,用得着偷她的?

    眼下看燕柒这般,暗暗扶额,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什么一把匕首还要讨要,也不瞧瞧您自己,一把匕首还要偷拿!

第六十五章 恩情

    燕柒又一想到她留匕首是为了自保,心中一阵抑塞,也笑不出了,问百香道:“庄子外可留了人?”

    百香点头:“您身边的人拨了十个过去。按照您的吩咐,全都装扮成了泥瓦匠模样,就算被附近住户看到,也不会有人怀疑。”

    宝山下的工事停了,可木料等物还露天堆放着,隋风派了人轮班看守,这十人正好用这个身份讳饰。

    百香做事燕柒一向安心,点了点头。

    看燕柒为了姜零染的事情烦愁操劳的样子,百香无奈想:这为了个庄子,燕柒都快卖身当爹了!

    也不知姜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手这摊子杂事。

    心里叹了口气道:“公子,文叔醒了,非要回去,被属下劝住了。您要见他吗?”

    “就他那一身伤,姜四看了还不吓死?”燕柒说着坐起了身,道:“请去偏厅吧。”

    梳洗之后,换了家常衣服,燕柒往偏厅去。

    文叔眼睛上的纱布还没有去掉,听到脚步声,忙起身揖手,道:“多谢柒公子救命之恩。”

    燕柒上前托住了文叔的手,压着他坐下,含笑道:“我问过御医了,你的伤势恢复的很快,眼睛也没大碍,再养两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文叔皱了皱眉:“公子替我着想,本不该拒绝,只是我离家已有几日,我家姑娘怕是要担心,所以我想明日就回了。”

    燕柒笑道:“你家姑娘若是看了你这幅样子,怕是要多喝两碗安神汤才能入睡了。”说着又道:“放心吧,我已给你家姑娘传了信。她让你安心养着,等眼睛好了再回去。”

    文叔没想到燕柒这么细心,又听是姜零染的意思,点头应了是,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用到我,我一定粉身碎骨,绝不推辞。”

    折扇在指尖转了个圈儿,猩红色的穗子晃悠不停,燕柒一展折扇,笑意风雅:“挟恩图报君子不为。”

    “再说,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你说的那种报答方式我这辈子也用不到。”

    “不过,我以后去庄子,文叔若能高抬贵手,也就算了是报答我了。”

    文叔一怔,随机凛然道:“这怕是不行。公子是外男,大摇大摆的进了庄子,别人要非议我家姑娘的。”

    燕柒:“...”

    祁御医的轿子到了平肃侯府的后门。

    下了轿子,看四周无人,松了口气。

    这几日平肃侯府大门口比菜市口都热闹,他来给孟致沛诊病那都是冒着被砸臭鸡蛋的风险的。

    这一大早的,老侯夫人连催了五次,他连早膳都来不及用,紧赶着就来了。

    一进了孟致沛的屋子,就看上位端坐着老侯夫人,他忙驻足揖手请了安。

    老侯夫人斜着眼,目光挑剔的看了眼祁御医,道:“祁御医,侯爷今早起床,关节疼的更加厉害了,这是怎么回事?”

    祁御医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闻言心中并不慌,但面对老侯夫人的责怪,面上还是佯做惶恐。

    嘴上告着罪,心里忍不住的唾弃:自己的儿子受了点的皮外伤就紧张的像是天要塌了,儿媳被打的小产,也没见她多问一句。

    进了内室,就看孟致沛仰躺在床榻上,哀哀叫着痛,边上伺候着四位娇艳女子,惧是抹泪儿状。

    祁御医听说了平肃侯的艳事,一看这四位的衣着便猜出了些。

    眼观鼻鼻观心的上前诊了脉,又看了伤势,眉宇间一抹腻烦一闪而过。

    老侯夫人冷道:“可是药方或者药膏有什么不妥?”

    祁御医气的想骂娘!

    深吸了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转身对着老侯夫人揖了揖手,淡声道:“药方没问题,药膏也没问题。”

    老侯夫人看他要推脱责任,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凉凉哼笑道:“你是御医,我才敢放心的让你给侯爷诊伤,却不曾想你医术不行,医德更是差劲。”

    “你说药方药膏没问题,那侯爷的伤势为何一再加重?”

    饶是眼前的人是从二品的诰命夫人,祁御医还是忍不住的冷了脸。

    弯下的腰挺直了,揖着的手放下了,他看着老侯夫人,音调冷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侯爷想要养好伤,那就要好生的歇着,切莫劳累了筋骨!”

    看老侯夫人要开口,祁御医猜到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道:“在下说的不止是白天的差事...。”讥笑着看向床榻上的人:“侯爷,床笫之事最好也停一停吧!就算不停,也莫要太过勤奋了。”目光在四位姑娘身上一转而过:“毕竟身上还带着伤不是?”

    说完也不看老侯夫人和孟致沛涨成猪肝色的脸,提着药箱就走了。

    老侯夫人愣了会儿才回过意,勃然大怒的冲着祁御医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恶声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什么身份,敢张狂到我面前了!”

    骂完外人,老侯夫人枪头一转对准了四位姑娘:“下贱娼妇,侯爷不顾侯府声名,开恩允你们回府侍奉,可你们却打定了主意要祸害侯爷!”

    “来人啊,给我拉出去狠狠的打!”

    立刻有两个强壮婆子挤了进来,四人一看吓得花容失色,齐齐跪倒在地,哭着告罪求饶。

    一起进府九个,另五个打的还不省人事,生死难测,眼下她们若是跟着婆子走了,怕与那五位的结局也是差不离。

    孟致沛一晚没睡,这会儿困倦的厉害,听着老侯夫人连珠炮似的咒骂便不耐烦起来,揉着额头坐起了身:“母亲消停会儿吧,还嫌不够乱吗?”

    老侯夫人没想到孟致沛会倒打一耙,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

    孟致沛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人,没好气道:“还不滚出去,等着死啊!”

    四人忙不迭的点头,手脚并用的爬起身,转眼间跑的没了影儿。

    老侯夫人气的心口疼,可看孟致沛一身的伤,嘴边的叱骂又咽了下去,转身回了上房。

    瞿莲奉了杯茶,宋妈妈一旁劝着她消气。

    老侯夫人这一辈子不说顺风顺水,但也是舒坦恣意的。

    这半个月她每每想起孟致沛做的懊糟事,都恨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当做从没生过。

    再想起刚刚受的气,恼的砸了杯子,怒声道:“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派出去压制传言的人若再没有成效,就都死在外面吧,侯府里不养无用之人!”

    宋妈妈一脸难色。

    若是一个两个,亦或者是几十几百人议论,派着府里的人去敲打几句,再给几两银子封口也就平息了。

    可现在全京城都在议论,这派出去的人能有什么用?!

    老侯夫人看着宋妈妈的神色,冷笑道:“好啊,我倒不知侯府的热闹这么诱人。”

    说着换了个姿势,坐的舒服了些,道:“说说,也让我听一听!”

    借宋妈妈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外面的话说给老侯夫人听啊!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老侯夫人脸色更难看,看着房间里的李道士,忍不住埋怨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福气?你算的到底准不准?”

第六十六章 巴掌

    李道士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写信之人,他在郑清仪身边派了人监视,可却一无所获。

    眼看着孟致沛日益腐臭的名声,他心里油煎一般。

    此刻面对老侯夫人的质问,他哪敢说实话?

    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又安抚道:“对比日后的荣华,短时间被无知之人诟病几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

    老侯夫人心里乱的厉害,她甚至担心侯府会撑不到李道士说的那日。

    李道士心口难一。

    再没有比他更心里没底的了。

    他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恶化!

    “眼下能解这死局的人只有姜零染。”李道士道:“再让侯爷去一次吧。”

    “还去?!”老侯夫人登时炸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道士:“你没瞧见沛儿差点被打死吗?你可是他的...。”她及时止住了话头,恨恼又委屈的喘了口气,别开了脸。

    宋妈妈一看这架势,忙拉着瞿莲退了出去。

    李道士在老侯夫人身边坐下,给她擦了泪,道:“户部来了信儿,那事儿已经定了。这个节骨眼上若能挽救沛儿的声誉最好,若不能,也别雪上加霜了。”

    老侯夫人没好气的拨开李道士的手,不做声。

    李道士又道:“姜零染心里窝着火,怒恼之下打了沛儿,可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打过之后,她那点气儿也都成了心疼了。”

    说着压低了声音,有些暧昧道:“这次让沛儿晚上去。待他们夫妻二人见了面,蜡烛一熄,浓情蜜意一番,次日还会剩下什么不快隔阂?尽烟消云散了。”

    老侯夫人凌厉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

    有了前车之鉴,孟致沛不敢再招摇过市了!

    临到城门关闭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

    姜零染没想到孟致沛还敢来。

    文叔不在,厢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再有上次砸门的记忆在,一听孟致沛来,不免忐忑起来:“姑娘,见吗?”

    姜零染从书中抬起头,看厢竹神色紧绷,温声笑道:“见他作甚?”

    厢竹面上一喜,扭头去传话了。

    不多会儿去而复返,慌张道:“姑娘,他说姜三叔快死了!”

    “什么!”姜零染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厢竹摇头:“他只说是姑娘您害的,其余的就不肯多说了。”

    脑子里涌起一阵剔肉刮骨的记忆,姜零染面色惨白。

    前世兄长死,毅儿死,文叔死,他们都说,是她害的。

    现在,她又害了姜三叔吗?

    手脚冰凉,心脏嗵嗵跳的急促,脑袋胀疼,乍然涌泄的恨意折磨的她快失控。

    她紧捏着拳头,骨节泛了白。

    “带他来!”

    厢竹听着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心中忐忑更甚。

    上次姜零染不怒不急的就下令把孟致沛打的浑身伤,这次气成这般,可别出了血光才好。

    孟致沛面带得意的进了庄子。

    他太了解姜零染了。

    若别人因她而受了迫害,她会痛苦的比自身受磋磨还甚。

    撂出姜三叔这个借口,不愁她不见他。

    进了厅,看到厅中站着的人,孟致沛有些虚浮的眼睛亮了亮。

    她穿着件素绫滚狐狸毛的如意盘扣对襟长裙,一支银钗绾了发。

    眉眼清冷又倨傲,漆黑的眸子里敛藏着丝丝不逊,于她这一袭装扮,极配。

    看惯了府里的莺莺燕燕,猛不丁的看到这清冷容颜,竟格外合胃口。

    他眼底漾开了温柔的笑意,和煦上前,要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看了看空空的手掌,笑意越发的粘腻:“身上可好了些?”

    姜零染看着精虫上脑的孟致沛,心中恶心,一刻都不愿多呆。冷道:“我三叔怎么了?”

    孟致沛笑了笑,自顾自的坐下,施施然的抖了抖袖子:“没怎么,被你祖母打了一顿,养着呢。”说着狡猾一笑:“我就是吓吓你,不然你肯定不见我。”

    心尖上密密麻麻的刺痛终于放过了她,姜零染大松了口气。

    憎恶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孟致沛听她着语气,面上多了些惆怅:“今雪,上次你说只要我杀了郑清仪,你就答应跟我回去,对吗?”

    姜零染已猜到了他的来意,心中冷笑,清冽的目光讽刺起来。

    孟致沛步伐优雅的走到她面前,爱怜的凝着她:“你再等几个月,只要孩子一降生,我立马就勒死她,给你出气,可好?”

    姜零染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

    她一直以为他是爱郑清仪的。

    原来,他只爱自己。

    冷笑出声,她疑惑道:“侯爷说这话,不怕郑姨娘听见了给你闹吗?”

    她偏着头,眼尾微挑着看向他,烛光下,那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她一直都是漂亮的!

    孟致沛咽了咽口水,故作威厉道:“一个下贱妓子,有什么资格跟我闹?”急切的走近她,语调轻柔的似是羽毛落地:“今雪,你知道的,我这心里最爱的是你。”

    这比吃饭喝茶还要随意的爱,姜零染实在不敢恭维!

    凉凉笑道:“晚膳用的太多,见不得恶心的东西,恕不奉陪了!”说完转身离开。

    孟致沛脸上一僵,她说自己恶心?!

    哈!

    惯会口是心非!

    谁不知道她爱惨了他?

    疾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挽求道:“别走。”

    姜零染没想到孟致沛会来这一手。

    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喝道:“孟致沛,你想死吗!”

    越挣扎,腰间的手收的越紧!

    孟致沛埋首在她肩膀上,忧伤道:“若能死在你身边,我也无憾了。”

    若匕首在身,姜零染一定毫不犹豫的刺在他身上!

    目光巡索着想找件兵器。

    她看中了屏风旁架子上的一个富贵梅瓶,正要想办法拿到手,却猛然看到了屏风后的一角黑衫。

    目光顺着那一角黑衫上移——燕柒!

    他着黑衣,隐在黑暗处。

    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像极了注视着猎物的虎狼,专注而血腥!

    姜零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燕柒对上姜零染的视线,勾唇一笑,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了屏风架子上,恶意满满的用力一推。

    “哐!”

    一声巨响!

    屏风轰然倒地!

    孟致沛不防备,吓得一颤,惊疑不定道:“这屏风怎么忽然倒了?”

    姜零染趁机挣开了他的手,看他还要扑上来,甩手给了一巴掌!

第六十七章 戏弄

    厅外候着的厢竹等人听到这大响动顿时紧张起来,急道:“姑娘?”

    姜零染道:“无事!”

    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麻痛,孟致沛捂着脸,勃然大怒:“姜零染,你敢打我!”

    姜零染觉得他蠢的没边,只愿意沉浸在自己营造出的天地中。

    那片天地里,她依旧是温顺于她,爱慕于他的!

    心中冷笑,面上一片森然:“再敢到我面前散发你的恶心,我杀了你!”

    孟致沛真的在她眼底看到了杀意!

    心下悚然,连退数步。

    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燕柒看着,目光变得悠长深邃。

    听到脚步声,他收了折扇,抬起头来。

    看着房门口的人,轻轻笑了笑:“四姑娘忙完了?”

    姜零染莫名的觉得冷。

    拢了拢斗篷,迈步进了茶房,屈膝恭声道:“怠慢了。”

    燕柒笑意不改,指着一旁咕嘟咕嘟作响的水壶:“茶水烧开了,可以沏茶了。”

    姜零染去冲茶,看着十几个茶叶罐,她扭头,想问他喝什么茶。

    却看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走了过来?

    燕柒也看着她,目光幽深,脚下又进了一步。

    姜零染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双脚下意识的后退。

    可本就靠着桌子,又哪里能有后退的余地。

    抵着桌子,她压下微起的慌乱无措,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茶房里唯一的一盏灯台在茶桌上放着,不甚明亮的四周被他倾长的身躯一遮,她整个都拢在了黑影里。

    他背着光,昏暗中,那一双亮入琉璃的眸子像是笼了层深渊浓雾般,她有些看不清他眼底是漠然,还是坚冷。

    燕柒却清楚的看到她的每一寸神情。

    疑惑,慌张,甚至还带着些令人可笑的恭谨,却唯独没有防备惊惧!

    她不怕他!

    心中的一根弦被轻轻的扯动,他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了她身侧。

    姜零染终于看清了他的神色。

    是疏冷。

    令人望而却步的疏冷。

    两人之间尚有拳掌距离,可繁复的衣摆裙裾却热闹的挤在了一起。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却又莫名的贴合。

    姜零染隐约闻到了他身上的墨香,空白的脑子蓦然纷乱起来。

    她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更没想过如何应对。

    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就看他手臂一动,从她身后拿了一个白瓷描梅的茶叶罐,道:“我喝这个。”

    茶叶罐往她怀里一搡,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姜零染抱着茶叶罐,怔怔的想,他这是在戏弄她吗?!

    燕柒看她不动,笑了笑:“劳驾侯夫人帮我沏茶,是否让你心中不喜了?”

    姜零染眉心微蹙。

    她觉得今日的燕柒有些怪。

    可转念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她都不了解燕柒,怎么能说他行为古怪呢?

    燕柒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还是我来吧。”

    姜零染摇头道:“不用。”

    茶沏好,姜零染双手奉给他。

    燕柒接过,慢吞吞的喝着。

    姜零染恭敬的福了一礼,道:“多谢柒公子帮我。”

    燕柒喝着茶,没抬头,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不必谢。”

    姜零染不解。

    燕柒又道:“你若死在这庄子上岂不晦气?我还怎么用!”

    姜零染听着他冰冷又暗讽的语气,觉得更冷了。

    恍然的“哦”了声,又道:“还是要谢谢公子的。”

    他不止帮她取了解药。

    燕柒搁下茶盏,眸光敛静的看着她道:“谢我?拿什么谢我?”

    姜零染一怔。

    是啊,她有什么谢礼是燕柒能看上眼的。

    唯一的不过是这被她占着的庄子。

    燕柒盯着她苍白的脸,微微笑道:“商人取利,真心谢我的话,就尽早搬走吧。”

    姜零染垂下了眼,嘴角微微勾勒,霜白的脸上沾染了些温顺柔和之色:“自然。”

    “我明日便让人去京中找合适的宅院,待兄长回来,我们即刻搬走。”

    燕柒满意点头:“如此最好。”

    说着起身要走,临到门槛又停住了脚,站了片刻,扭头看她道:“你家那个门房...。”

    姜零染谨记着他的那句“商人取利”,听他说起文叔,立刻道:“我知道文叔受了伤,一应的医药吃住费用,我会派人给公子送去的。”

    燕柒余下的话被她堵在嗓子眼里。

    盯着她低垂的脑袋,他心中止不住的闷气。

    “如此最好!”冷声撂下四字,甩袖而去。

    黑衣很快淹没在黑夜中,姜零染默然收回视线,转身看着他喝了半盏的玫瑰花茶,以及那一把折扇。

    厢竹来回话,道:“他的马车一直在庄子门口停着。”

    姜零染把折扇收入袖中,道:“随他去,他不敢再闯进来了。”

    厢竹倒不是担心孟致沛会闯进来:“他若在庄子外守一夜,旁人看着怕是会觉得他情深不移,到时候劝和您回府的声音可要多起来了。”

    姜零染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袖中之物,摸到不同于匕首的纹路,她皱了皱眉,恍然道:“怎么忘了给他要匕首了。”

    厢竹没听清,疑惑道:“姑娘说什么?”

    姜零染摇头:“没什么。”

    主仆二人一路回了院子,青玉端着药给姜零染,道:“孙大夫说姑娘调养的不错,但若是要出门的话,还是再等两日吧。”

    姜浮杭和孟月姑的灵位都在姜家祠堂里供着,姜零染想父母了,可眼下不能回姜家,她便想去坟前拜一拜。

    姜零染捧着空药碗坐了会儿,问厢竹道:“你上次说燕柒在宝山的工事停了,是吗?”

    厢竹看姜零染神不附体的,皱了皱眉,点头道:“停了已有几日了。”

    难怪他生气。姜零染道:“明日让大虎去城里转转,看哪里有好一些的空置宅院。”

    厢竹奇道:“不是说等公子回来再买吗?”

    “先选好吧。”姜零染道:“哥哥总是听我的,我选中的,他不会有意见的。”

    厢竹看了眼青玉,青玉点头道:“奴婢待会去告诉表哥。”

    孟致沛倒不是不想走,而是城门早已关闭,他回去也进了不城门。

    这宝山下他又没置宅院,也只有马车上歇一歇了。

    而这荒郊野外,不知哪里就潜藏着危险,当然是待在庄子门口更安全几分。

第六十八章 办宴

    果然如厢竹担忧的那般。

    没两日城中便铺天盖地的宣扬孟致沛在庄子外等了一夜,情比金坚。

    更有人说,二人是春宵一夜。

    些末微影的事情越传越逼真,个个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而给了实锤的是孟致沛本人,友人探望他时,他亲口承认了已与姜零染重修旧好。

    犹如久旱逢甘露,这些传言几乎是立刻便解了平肃侯府的燃眉之急。

    守在府门口的看客听闻这消息自觉乐趣被断,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姜零染没骨气。

    李道士开心的直转圈,留了小道看家,他自己则去平肃侯府邀功去了。

    厢竹知道后气的差点哭了,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大骂孟致沛混蛋畜生。

    姜零染冷笑道:“他这是要逼着我妥协啊。”

    妄想!

    “姑娘,咱们该怎么应对啊?”青玉又急又惧,唯恐姜零染再次踏入那夺命泥沼。

    姜零染起身来到书桌后,铺纸研墨:“自然是以牙还牙!”

    ......

    王路的娘肖婆子的三七到了,从宝山下来就向孟致沛告了假。

    午后刚过,孟致沛院子里的云喜得了吩咐,来找王路。

    “侯爷让你替他买药。”云喜低声道。

    经历了郑清仪,孟致沛开了窍,几个通房在他的教导下更得用。

    春宵苦短,孟致沛一刻都舍不得浪费,可时间长了便有些吃不消。

    王路懂事,自觉的替孟致沛找了药来。

    “不是前日才送了十粒?这就没了?”王路听说云喜的来意,惊道。

    云喜伺候着孟致沛的起居,自也明白那是什么药,听王路这么问她,哪里答的出?黝黑的脸皮隐隐透着红,没好气道:“侯爷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这么多话做甚!”

    王路看云喜羞恼,眼珠一转,心思活动起来。

    这云喜原是老侯夫人给孟致沛挑着理书研墨用的,长的再普通不过,加上皮肤黝黑,孟致沛连个正眼都不给。

    不过云喜此人忠心,每每都把孟致沛的吩咐完成的很好,所以渐渐得了重用。

    如今不光管着书房诸事,连着孟致沛的衣食住也尽握在手。

    姜零染嫁进来后云喜的差事便都交给了姜零染,眼下二人闹和离,一应事务又由云喜接手。

    他是孟致沛的近身小厮,可专管外院,孟致沛一入了二门,他想打听什么便不太容易。

    若是能在孟致沛身边留个眼线,岂不事半功倍?

    这般想着,王路便拿了供桌上一个柑橘塞到云喜的手里,笑道:“是我多嘴了。我这也是担心侯爷的身体吃不消。”

    云喜听了这话更是羞窘的不敢抬头。

    王路拉着云喜坐下,殷勤道:“你走了这一路,定是渴了的,先吃个橘子,我去给你烧茶。”说着往厨房去。

    云喜一个人待在供着肖婆子灵位的屋子便觉得有些阴森,起身追去了厨房,看着灶前的王路道:“我不渴,还是快点交了差要紧。”

    王路指了指日头,笑道:“这还早着呢,侯爷晚上才用。”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只是我这手头尽是事儿,不如这样吧,待会你随我去拿药。”

    云喜皱眉道:“我去?”

    那种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拿?

    王路看她这般,面上带了低落难过:“今日三七,我想多陪我娘说说话。”

    “你拿了药回去,也就省了我奔走一趟。”

    王路的爹走的早,家里又没个姊妹兄弟,这三七诸事全靠王路一人打点。

    死者为大,云喜还真不好拒绝。

    王路带着云喜在街上转悠,好吃的好玩的给买了一大堆,说是谢她帮忙。

    初开始云喜还端着,装作不稀罕这些,可被王路好言好语的哄着供着,便也软和了性子。

    等到药拿到手,早已混熟了。

    王路看着云喜的背影,冷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转身往北市去了。

    北市不光花楼多,赌坊,茶馆,酒楼也多。

    想要在京城散播什么消息,北市是个好去处。

    李道士在候府用了晚膳才回,院子里黑灯瞎火,小道早已歇下。

    喝了些酒,便觉十分困倦,摸黑点了灯烛,灌了半盏凉茶,鞋子一蹬,和衣就要躺下,却乍然瞧见了桌上的信。

    悚然的起了一身的冷汗!

    仓踉下了床榻,撕开信封,待看完信中内容,李道士双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第二日,局面反转。

    孟致沛怒的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嘶吼道:“去给我查,谁背后卖主!”

    管家惶恐的抹着汗,苦着脸应是。

    查了小半日,查到了老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身上。

    婆子被绑,大呼冤枉。

    她连孟致沛去宝山的事情都不知道,又哪里能知道孟致沛与姜零染修没修好?

    更不会知道孟致沛为了体面,也为了逼迫姜零染回头,故意捏造谎话散播了。

    孟致沛恨的咬牙切齿,怎会听她辩解,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了。

    杀一儆百!

    因此事,府中众人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闲话。

    门房卖消息的也尽歇业了。

    李道士又来到了平肃候府。

    老侯夫人听他说要办宴,给郑清仪肚子里的孩子抬身份。

    皱眉道:“身份自然是要抬的。我都想好了,孩子生下就记在嫡母名下,满月就让沛儿去给他请封世子。到时候谁还敢轻视他?”

    李道士道:“现在外面谣传纷纷,他们唾骂郑清仪不就是在骂孩子?若这个时候候府不作为,等到他们把这些蔑视嘲讽坐实了,再想扭转局面,就难了。”

    老侯夫人眉头皱的更深:“可这个时候办宴,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众人一边倒的责骂候府,他们也在努力的劝回姜零染,若这个时候帮郑清仪的孩子办了宴,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老侯夫人近期总结的经验,高调与被骂是划着等号的。

    李道士道:“宴会结束,你亲自去请姜零染,并告诉她,去母留子一事。”

    “姜零染有了脸面,又亲口得了你除掉郑清仪的准话儿,还会有什么不满意?”

    “谁会放着风光的侯夫人不做,去和离做弃妇呢?”

    李道士相信,只要姜零染不傻,就一定知道该怎么抉择!

    老侯夫人赞同李道士的话。

    不管姜零染怎么折腾,她也绝不相信她会和离!

    可要一个做婆母的拉下身份去接儿媳,只要想想,老侯夫人便觉得不痛快。

    微微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为了侯府,我也只好低声下气一次了!”

    李道士见她同意,也跟着松了口气。

    又道:“在此之前要先知会姜家,宴会更要有姜家人出席。”

    老侯夫人不担心姜家不同意。

    “他们家为了维护两府的姻亲关系,更为了姜钰的前途,可是觍着脸的要再送一个庶女来呢!”

    有了姜家的态度,老侯夫人从来不慌!

    李道士心中沉重,看着老侯夫人的脸,他有些艰难道:“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沛儿更好。”

    老侯夫人嗔他一眼,让宋妈妈去了姜家。

    宴会一事很快敲定。

    为显得隆重,京中五品以上的府邸都送了帖子。

    平肃候府门外又热闹了起来,不过老侯夫人请了巡防营的人帮忙,尽数驱赶了。

    孟致沛自宝山回来便想姜零染想的厉害,派了人去打听,得知她在这两日要出门,便动了心思。

    那日姜诗韵因车马折损而被迫与他同乘...。

第六十九章 意外

    燕柒埋首在一堆账册中。

    隋风走了进来,拿起一本账册看了眼,道:“这账前年不是核过了?”

    燕柒没抬头:“前年是随机抽了几本核查,现在是一本一本的核查。”说着又道:“从哪回来的?”

    隋风道:“丰州。”

    这厮前天不知打哪受了气,回来的时候脸臭的活像是吃了死臭虫,自己关起门呆了一个时辰,就发了疯。

    命人把丰州近两年的账册全都翻了出来,熬了一日一夜核完。

    功夫没白费,共计查出了二十三本账目做了手脚的。

    他拿着有问题的账册,去了丰州,撤了三个大掌柜,换了九个账房。

    “合着你不知道我出京啊?”隋风好笑又好气:“我在你这里就这么没存在感吗?”

    燕柒终于抬起了头,活动了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靠在椅子里看着隋风。

    “想说什么?给个痛快。”隋风被他看得发毛,直觉没啥好事等着他。

    燕柒指着外间八仙桌上的几本账册:“江南的。”

    隋风拿起两本翻了翻,发现都是前年核出过纰漏,但却没做处置的。

    把前年燕柒对他说过的话还回去:“水至清则无鱼!”

    燕柒在手边又扒拉出几本来:“这是上个月的。”

    隋风拿起一本,一边翻看一边在心中默算,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

    仅两年,贪渎的数额翻了三倍之多。

    燕柒起身走到屏风后设的临时歇息的矮榻前,鞋子也不脱,躺下道:“养鱼可以,养鲲不行!”

    隋风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抱起账册道:“我这一趟去江南,约莫要一个月了才能回了。我就不带文季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去做。”

    文季是隋风的表弟,跟在隋风和燕柒身边历练了几年,已是商行里独当一面的好手。

    屏风后懒懒的应了一声。

    隋风要走,忽的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在丰州遇到太子殿下了,他问起你打单志远的事情,瞧那样子,指定要和你算账,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屏风后走,就看矮榻上的人呼吸匀长,眉目安宁,已是熟睡。

    疑惑道:“累成这样,是看了多久的账?”摘下衣架上的狐裘斗篷盖在他身上,这才离开。

    燕柒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揉着闷疼的脑袋,坐起了身。

    皱眉唤道:“百香。”

    门外应了声,百香推门走了进来,道:“公子,您醒了?”

    “我睡着期间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百香听他声音干哑,倒了杯茶递给他,道:“秦二公子设了酒宴,请您去呢。”

    燕柒一口气喝完,干涩热痛的嗓子才稍有缓解,只是脑袋还是闷疼,他慢慢揉按着,道:“把窗子推开。”

    等到冷风灌进来,他才觉得五感通透了些。

    百香接过空茶盏,看到杯底的几片铁观音。

    燕柒日常喜欢喝太平猴魁,这铁观音是姜零染送的,燕柒让泡来喝。

    看着茶叶,百香想起一事:“公子,宝山来人把文叔接走了。”

    燕柒揉太阳穴的手一顿,默了片刻,道:“秦二在哪设宴呢?”

    ......

    姜零染跪在父母坟前,泣不成声,好似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全部诉给二老一般。

    厢竹和青玉看的心酸不已,又恐她悲伤太过,劝道:“姑娘别哭了,被老爷夫人看到,会担心您的。”

    姜零染压抑了太久。

    前世她处境艰难,在孟致沛郑清仪以及一府的牛头马面跟前不敢露出一丁点的软弱来,她将自己包裹的坚硬又冷肃。

    而回来后,她带着数十人来到了宝山下的庄子,成了一家之主。在与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相持的局面里,这数十人以她成败而决定生死,她更不敢露怯了。

    可到了这里,她只是姜四。

    纵然面对的是两座坟包,她亦觉得亲切,像是见到父母真身一般,克制不住的大哭。

    青玉还要再劝,厢竹拉住了她,又遣着跟来的人退出去。

    小半个时辰,姜零染才眼睛通红的站起了身。

    马车上,厢竹看着姜零染苍弱的样子,皱眉疼惜道:“姑娘,您还好吗?”

    姜零染看两个小姑娘瞪着四只眼睛紧张的看着她,心下微暖,挤了个笑道:“我没事。就是出来久了,有些累了。”

    厢竹忙拿了一个枣红色丝绒绣事事如意的团枕放在姜零染的背后,道:“且要走好一会儿呢,您先眯眯眼。”

    姜零染没有困意,但还是听话的闭了眼。

    平肃侯府给郑清仪母子办宴,姜家大房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两府为了缓解艰难处境,主意一定又打在了她的身上。

    且她今日去祖坟的事情瞒不过大房,怕是不出两日大房又会来人,以她身子大安为借口,来接她回府了。

    但她不用忧虑了,因为兄长快回来了。

    马车忽然大幅度的颠了一下,姜零染不防备,脑袋磕在了车厢上,“咣”的一声脆响。

    厢竹皱眉,一句“小心点”的交代还没说出口,车厢骤然落空,继而天旋地转起来。

    内设的小几,茶盏,书籍胡乱的砸了下来。

    厢竹和青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声尖叫。

    姜零染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拨开直冲面门而来的攒盒,她一把将二人拽在了怀里,以一种母鸡护崽的姿势抱住了她们的头,冲外面的车夫吼道:“快勒缰绳!”

    马儿受了惊,拖行了好一段距离,车夫才勉强勒住了马。

    姜零染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松开了她们,道:“都还好吗?”

    厢竹撞破了头,青玉被碎茶盏割破了手臂和手掌,但发生这种事情没丢性命已是万幸,这点儿皮外伤不足挂齿。

    二人摇了摇头:“我们都还好,姑娘怎么样?”

    姜零染左手探到右后肩,触手粘腻,她疼的闷哼了声,道:“我肩膀在流血。”

    翻车之时,接地一面的车窗被路面上凸起的石头给撞掉了半扇。

    她的肩膀正好漏在那半扇窗的空隙中,拖行中,碎石磨破了衣服,划伤了肩膀。

    厢竹忙查看情况,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残破的衣服下是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刚要问是怎么伤的,就看到了窗缘上的血迹,厢竹登时就明白了。

    车窗撞掉后,姜零染抱着她们,她的脊背和肩膀就成了最后的防御层。

    一想到她是用血肉之躯护着她们的,厢竹就揪心的疼,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自责惭愧道:“奴婢贱命一条,哪里值得姑娘这般护着。”

    姜零染拧眉不悦,轻斥道:“胡说什么呢?”

    看青玉这次竟然没哭,姜零染心中颇感欣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竟还有心逗她一句:“青玉今日真勇敢。”

    不说还好,一说就绷不住了。

    话音没落,人就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姜零染:“...”

第七十章 遇到

    车夫收了孟致沛的银子,制造出这场意外。

    可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失控,眼见车厢里三人都受了伤,吓得没了三魂七魄,忙跪下磕头告罪。

    七八个被甩在后面的丫鬟小厮追了上来。

    远远看到车夫磕头,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及到走近,看到车厢内的杂乱以及血迹,也都是白着脸跪了下来。

    姜零染简单包扎了伤口,走出来看到跪倒的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看姜零染虽然受了伤,但脸上却没什么慌张失措,一如往常的沉静自若的,猜想就算是受了伤也不重,微微松了口气,谢恩站起了身。

    姜零染看着四周。

    认出这是京城通往皇觉寺和天星山的官道。

    虽偏僻,但也不是人迹罕至,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遇到途径此处的马车。

    可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去皇觉寺上香的人不多。

    春寒料峭,去天星山赏景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姜零染看了眼已经从受惊不安状态平静下来的马,点了一个小厮骑马回庄子报信。

    其余人则把损坏的马车挪到官道外。

    想来是运气好,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由远及近的马车。

    众人雀喜。

    可再细看,就都笑不出来了。

    竟是平肃侯府的马车!

    姜零染眯长了眼睛看着步伐优雅走向她的孟致沛。

    真就这么巧吗!

    孟致沛笑意温和道:“果真是夫妻同心,我也打算去拜祭岳父岳母。”

    姜零染似笑非笑道:“侯爷怎么知道我是去拜祭我父母,而不是去了皇觉寺?”

    “还有,侯爷对眼下的状况一点不意外吗?”

    她说着,冷冽目光在跟来的人身上巡睃了一遍。

    孟致沛脸上笑意一僵。

    没想到一句话就露了馅!

    姜零染掠了眼平肃侯府小厮手中捧着的金纸等物,冷笑道:“我父母不缺什么,侯爷就行行好,别去恶心他们了。”

    孟致沛僵硬的脸变得阴沉,咬牙低声警告道:“姜零染,别蹬鼻子上脸!”

    姜零染讥讽道:“侯爷这会儿知道要脸了?”

    偶尔叛逆一次,耍耍小性子,他可以纵容,权当做闺房里的小趣味了。

    可若每日都面对这冷傲模样,谁能喜欢?

    孟致沛目光沉沉,压下心中愤怒,冷声道:“跟我回去!”说着话已是伸手去拽姜零染的胳膊。

    姜零染闪身避开,掸了掸被他手指沾染到了袖子,道:“你妄想!”

    语调轻慢却蕴含着刚毅果决。

    跟来的小厮一看孟致沛要用强,动作极快的就地取了材。

    棍棒在手,目光如狼,已呈警惕防御状态。

    孟致沛气极反笑:“就这几个杂碎你还带出来丢人现眼?”

    手一抬,平肃侯府的小厮立刻便围了上来。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姜零染看着多了一倍的平肃侯府的小厮,心下冷然。

    孟致沛胜券在握,心情大好,从容道:“跟我回去!”

    这次姜零染笑了。

    霜冷的五官因着一笑而融化,孟致沛眼眸中浮现痴迷,就见她温顺的点了点头,道:“好啊,就听侯爷的。”

    这样温柔服帖的姜零染,甚合孟致沛的意。

    心中狂喜着上前去扶她。

    姜零染恭谨后退半步,嗪首含笑道:“侯爷,于礼不合。”

    孟致沛知道她性情内敛端庄,从不在下人面前与他有亲近之举,不意外的收回了手。

    走到马车前,姜零染道:“侯爷先请。”

    孟致沛看她温顺,又谨记着尊卑先后,心中更加欢喜,点头就上了马车。

    姜零染看着向她伸出的一只风度翩翩的手,再抬眼看他。

    孟致沛道:“小心点,我扶着你。”

    姜零染又笑了。

    这次的笑嘲弄又疏冷。

    孟致沛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异样,刚要开口问,就看她脸上倏的转冷,左手掷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狠狠的砸在了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着往前冲了出去。

    孟致沛一个不稳,后仰着摔进了车厢里。

    姜零染目送着马车走远,再转身看着仿若呆傻了的平肃侯府的小厮,笑问:“你们不去救人吗?”

    如醍醐灌顶般,傻站着的众人顿时活了过来,追着马车就去了。

    厢竹虽然恨不得孟致沛死,但却不想让姜零染沾上人命官司,皱眉担忧道:“不会出事吧?”

    姜零染拍着手上的土,仰头看着昏沉沉的天色,道:“担心担心咱们自己吧。”

    荒郊野外若再遇到雨雪天气,那可就要命了。

    “哒哒哒哒”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姜零染循声望过去,只见从天星山的方向呼呼喝喝的来了一群衣着鲜亮的少年郎。

    为首之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姿挺拔,如竹如刃。

    一袭墨色锦袍,内敛又暗含锋锐。

    与那夜一般无二。

    他身旁跟行的是一位着骑装的姑娘,葱白的手里捏着根鞭子,扭头冲慢了一步的众人笑道:“说好了,谁先到了万花楼,算谁赢!”

    万花楼?云痴!姜零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被燕柒放在心上的姑娘。

    正红色的骑装,似火似霞,翻滚起的衣角如清风逐浪,温柔又洒脱。

    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里星光煜煜,周身上下并无风月场的气息,鞭子一扬一落,恣意率真。

    一群人很快从她们身边掠过,除了扬起的尘土,连个眼角都没留下。

    擦身而过时,厢竹和青玉认出了燕柒,跺脚懊恼道:“早知是他,咱们就出声喊他了。”

    姜零染被尘土呛的咳了声,拢着斗篷退了两步。

    看着洋洋洒洒飞起的尘土慢慢下沉,她的心也沉静下来。

    纵马行了百余丈,燕柒勒马。

    众人看燕柒停了下来,忙也跟着停了下来,调转马头看着他,疑惑道:“怎么停下了?”

    燕柒紧攥着缰绳,下颌紧绷。

    这万景西早没事晚没事,偏偏今日姜零染需要帮忙了,他有事了!

    好好的马车怎么损坏成那样?

    再想到她一身狼狈,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对上众人炯炯的目光,他道:“我记得木捷中在这附近有一家酒坊。”

第七十一章 说教

    天星山的山泉水极其清冽甘甜,用来泡茶和酿酒都是最好的,木家为了取水方便,便在天星山脚下建了座酒坊。

    秦云融一听这话就笑了,调侃道:“昨晚上没让你喝尽兴是吧。”

    燕柒笑着慢慢的打马往他们身边走:“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咱们回京也是玩闹,不如去闹他。”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目的地从万花楼变成了木捷中的酒坊。

    纵马追赶,一路狂奔,却是云痴拔了头筹。

    她跳下马,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无奈笑道:“你们故意输我。”

    一群大老爷们赢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众人自然不拔这个尖儿,听云痴这般说,都是笑了:“是我们技不如花魁,可别再自谦寒碜我们了。”

    云痴“噗嗤”笑出了声:“我这花魁当之有愧,全都是沾了柒公子的光罢了。”

    众人笑而不语。

    这全京城能沾燕柒光的姑娘有几个?

    只她一个罢了!

    木捷中竟然在酒坊。

    听到下人通传,忙迎了出来,就看几人解玉佩的解玉佩,掏银票的掏银票,云痴收的欢喜不已。

    笑闹一番,众人往酒坊里走。

    燕柒慢了一步。

    百香自打在路边看到了姜零染便已经明白了燕柒为什么会改道来木捷中这里,会意的走到燕柒身旁,低声道:“公子。”

    燕柒道:“找一辆马车,把人送回去。”

    百香点头应下。

    木捷中这里多得是送酒的板车,马车也有两辆,但都比较粗陋,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众人在酒坊里用了午膳,闹了一阵便返程回京了。

    木捷中悄悄的拉住燕柒,有些担忧道:“你用我的马车运什么了?怎么还有血迹?”

    燕柒闻言眉头一皱,看向了百香。

    百香送了姜零染回来时,一屋子的人正在玩行酒令,他就没敢进去回话,此时见燕柒看向他,便知是为了姜零染的事情,冲他点了点头。

    燕柒心下微安。

    扭头看着木捷中道:“匆忙了些,也没来得及给你清扫干净。”

    木捷中摇头失笑,玩闹似的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惯会答非所问。”

    他是担心燕柒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有此一问。

    可燕柒明显是不想回答,找了这么个借口搪塞他。

    一众人进城已是申时中。

    秦云融玩心没消,还要寻处地界再闹会儿才罢。

    众人没意见,看向燕柒。

    却见燕柒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脸上的散漫已收敛干净,没什么笑意的勾着唇角,显得雍容又冷傲。

    众人顺着燕柒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辛関正朝他们走来。

    辛関在,太子就一定在附近。

    京中早有传言,说这些个皇子龙孙里,燕柒最厌太子。

    而他们与燕柒交好,自也知道这传言是真的,并且说的过于客气了!

    燕柒与太子的关系已经不是厌不厌了,那是正儿八经的水火不容,刀光剑影!

    辛関走近,对着马背上的燕柒揖手致礼,道:“公子,我家殿下请您茶楼一叙。”

    秦云融打马走到燕柒身旁,疑惑道:“太子殿下不是在丰州办差吗?”

    辛関看到秦云融,揖手道:“殿下今早刚回。”

    亲眼见过二人对阵的场面,秦云融唯恐燕柒不留情面的撒丫子跑了,低声劝道:“许是有什么要事,你去见见吧。”

    燕柒纵然不喜太子,却也不会在这么一群公子哥面前落一国储君的脸面。似笑非笑道:“刚回京就来找我,荣幸之至,怎敢不见。”

    翻身跳下马,马鞭抛给了百香,径直往茶楼去了。

    茶楼里,太子燕隐端坐在茶桌前,专心致志的沏茶。

    他身着冰蓝色绣云纹锦袍,头戴素银小冠,俊朗又敛静。

    听到开门声,他短暂抬头看了眼,脸上带了些温和的笑:“过来坐。太平猴魁,你喜欢的。”说着将沏好的茶分做两杯,其中一杯推至对面位置。

    燕柒撩着袍子坐了下来,语调闲闲道:“太子殿下找我来又不是喝茶的,有什么事就说吧。”

    太子无奈看他一眼,没说话,端着茶喝了口,故意砸了下嘴:“丰州买的,我尝着比你府里的还要好些,你真不喝?”

    这是哄三岁孩子呢?!燕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真就奇了怪了,明明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他怎么还这么乐此不疲呢?

    太子被他无视,也不觉生气。

    没抬脚走人已是极给他面子了。

    燕柒十五岁进京,第一次见面就拿着砚台把他的头打破了,若不是宫女太监及时赶到,燕柒那根从头发上拔下来的发簪说不定真就扎进他眼睛里了。

    虽说那握簪子的手抖得不成样,咬牙切齿的同时也是泪流满面...。

    太子对燕柒的最初印象便是委屈,他看着实在是太委屈了,以至于他对他下了那么黑的手,他都没忍心记恨他。

    可燕柒不同,他那份恨意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么些年他的厌恶与敌视丝毫没掩饰过。

    父皇却执意要他来照看燕柒。

    他明白,父皇这是要他把欠燕柒的用一辈子的照看还回来。

    可他还是想对父皇说一句,您老的心真是太大了!

    “听说你和单志远打架了?”

    就知道找他来必是为了说教!燕柒心中冷笑。抬着眼皮看他一眼,哼笑道:“您先打听打听再来问我行吗?那是打架吗?明明是我单方面施暴!”

    太子看他被自己的问题气的一脸憋闷,明明不愿意搭理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

    压下心中的好笑,肃正了神色道:“你还挺得意。”

    燕柒反问道:“我若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断胳膊少腿儿的,你脸上能有光?”

    太子被他的话噎住,无言看他片刻,决定回归到话题本身。

    “你就算看不过眼他的行径,还有京兆府,大理寺,再不然也可告诉父皇。自己动手,你也不嫌辱没了身份?”

    看他一脸若无其事,太子皱眉又道:“你要记住,你已二十四岁,不再是可以随性妄为的小孩子了,做事之前多思虑思虑,别总给父皇脸上抹黑。”

    燕柒觉得太子就是太闲了,才这么热衷对他说教。

    “嫌我丢人就放我出京去!”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他一句没听心里去!太子气的岔了气,咳了几声,满脸通红的指着他道:“你少在我面前犯浑,父皇说过了,想出京可以,先成家生子!”

    燕柒讥笑道:“殿下辅政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这么窝囊无用?”

    “张口闭口就是皇上说,皇上说,殿下自己难道就没点别的想法吗?”

    太子沉了脸:“燕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燕柒看他生气,心中舒畅不少。

    面上佯做疑惑道:“太子这么生气,莫非是心中早就有了不轨之心,眼下被我点破...。”

    太子拍桌怒道:“燕柒!”

    房间外,百香和辛関听到这声吼,相互对视又快速的分开,各自垂下了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七十二章 惩处

    太子一身怒气的回了府。

    太子妃白芙见了,佯怒道:“谁惹我夫君生气了?”说着撸了撸袖子:“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

    双手叉腰,粉腮微鼓,杏眼圆瞪,耳朵下坠着的蝴蝶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动,可爱又娇俏。

    太子本气的不行,可看了她这般模样,又忍俊不禁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道:“调皮。”

    白芙逗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

    得知他是被燕柒气着了,无奈扶额:“他哪一次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还偏偏每次都上当。”

    “再说,他那小孩儿脾性,你和他置什么气?”

    太子认真的看着太子妃的神色,确定没在她脸上看到怨怒,一时心口像是被暖炉烤过一般,熨帖又有些酸涩。

    “说他小孩脾性?我的太子妃,你可知道他比你还大八岁。”说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调侃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以后也不能与你这个小孩儿置气啊?”

    太子妃一听这话就炸了毛。

    拍掉他的手,气鼓鼓的瞪着他道:“不许你拿我年龄说事。”

    “我年龄再小也是所有亲王妃的皇嫂,是你亲自从浙州迎回来的太子妃!”

    说着在他胳膊上拧了下,不满道:“我还没嫌你比我大十岁呢。”

    太子妃母家是武德侯府,现居浙州。

    当年皇上还是贤恭亲王,而武德侯还没去浙州时,贤恭王妃和武德侯夫人同时怀孕。

    根据酸儿辣女,圆肚尖肚等多种土方法,模糊判定了贤恭王妃怀的是男孩,武德侯夫人怀的是女孩。

    两府本就交情甚笃,便定下了娃娃亲。

    十月之后,二人各自诞下一名男婴。

    太后知道后笑说:你们二人正是孕育的年龄,这一胎没结成娃娃亲,再等下一胎就是了。

    而后十年,贤恭王妃与武德侯夫人都再未有孕。

    却又同时在十年后怀了孕。

    这一次,二人生下的都是女孩儿。

    燕隐终于和小了他十岁的武德侯家的嫡长女定了亲。

    往后十几年,他同龄人娶妻抱子的时候,他都在默默的盼着这小丫头长大。

    终于在她十五岁时,娶了回来。

    太子想到这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因嫁给了他,不得不在一众比她年龄大的王妃命妇面前端出老成的模样,那一套太子妃服尊贵,却也束缚了她活泼的本性。

    太子有些疼惜的抱住了她:“是是是,我的太子妃,我以后再不说了。”

    太子妃笑着回拥了他:“这才乖嘛。”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

    气走了太子,燕柒终于有空问一问姜零染的事情。

    百香不仅送了人回去,也悄悄的从厢竹和青玉口中打听了事情的原委。

    燕柒越听脸色越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沉声道:“孟致沛行凶后去哪了?”

    这算行凶?难道不该是一种失败的求和吗?百香心中腹诽,悄悄抬眼睃了燕柒一眼,瞧见他青黑的脸,忙又垂下了眼。

    等他说完了姜零染用以牙还牙的方法解决了孟致沛。

    燕柒脸上这才带了些笑。

    想起木捷中的话,又皱起了眉:“伤的重吗?”

    百香摇头:“姜四姑娘瞧着心情不好的样子,属下没敢问。”说着看燕柒瞪眼看来,他忙又道:“不过厢竹和青玉都伤的不重,想来四姑娘也差不离。”

    也是窝囊的很,派了十个人日夜守着庄子,孟致沛没递招。

    这一遭姜零染去姜家祖坟,路程太过偏僻,若是这十人还跟着去,那必然是会露馅的。

    可未曾想,就是这一遭没在跟前,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这含糊的语气,燕柒听得心里燥火。

    百香有种想钻地缝的感觉。

    讨好的笑着奉了杯茶,道:“公子,还看账册吗?”

    ......

    车夫跪在厅里,哭诉着家中母亲生了病,却没多余的银子治病,这才鬼迷了心窍,听了孟致沛的吩咐。

    头磕的咚咚作响,祈求姜零染的原谅。

    姜零染面上无半分波澜,淡声道:“能在这个时候跟着我的人,我从心里感激,以后也绝不会亏待。”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车夫闻言诧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姜零染。

    “这是三十两银子,足够你给你母亲看病了。”姜零染示意厢竹给银子。

    车夫没受到惩罚反而的了银子,一时热泪哗哗的流:“多谢四姑娘,多谢四姑娘。”

    这次磕头磕的更加的卖力,额头上很快见了血。

    姜零染道:“主仆一场,我不让人押着你。你自去京兆府吧。”

    车夫磕头的动作一止,仿佛明白了什么,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片刻郑重的磕了个头道:“多谢四姑娘。”说完退了出去。

    文叔皱眉道:“真的不用押送过去吗?”

    这等奸猾不轨之人,哪里能相信!

    姜零染道:“他若敢逃,我就去报官,告他害主窃银,通缉令一下来,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看向庭院中噤若寒蝉的十几人:“你们以后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就一定会帮。但若为了一点黑心银子就卖了良知,那我绝不会轻饶。”

    十几人齐齐点头应是。

    文叔暗暗点头。

    这一番话敲打了他们,也笼络了他们,足以让他们又敬又畏了。

    文叔十分欣慰,小姑娘长大了。

    晚膳时,微微落了雪。

    姜零染站在廊下,道:“今年格外的冷呢。”

    厢竹拿着暖炉出来,正好听到这句低语。

    猜想她说的并不是天气冷,而是心冷。

    看她微扬起的脸上挂着近乎死气的平静,厢竹心里莫名的一酸,不愿她沉溺痛苦之中,笑着把暖炉塞到她的手里,道:“马上就三月了,这雪约莫是最后一场了。等到公子回来,天气也该暖和了,咱们可以去天星山踏青赏春了。”

    今日燕柒一行人离开后,姜零染看天星山看了好久,想来是憋闷的久了,也想出去走一走,所以厢竹才有了这个提议。

    姜零染眸光一凝,羽睫颤着垂了下来,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嗵”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第七十三章 问答

    厢竹循声望去,仔细的分辨片刻,没瞧出什么。

    但经过今日马车一事,便可知道孟致沛为了逼姜零染回去已是不择手段,她不敢松懈,一边推着姜零染回屋,一边道:“姑娘先进去,奴婢去瞧瞧。”

    姜零染也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皱着眉,有些疑惑的不确定道:“我看到你了,出来!”

    厢竹听姜零染这般一说,便有些惊了,巡睃着找防身之物。

    就看院墙下的黑影里走出一人。

    姜零染看到他,微皱的眉舒展开来,眼睛里的防备也随之消散。

    颔首一屈膝道:“柒公子。”

    燕柒走到廊下,掸了掸身上的雪,一眼没看她,径自进了屋子。

    厢竹一脸莫名,这人也太不讲究了吧?一句不问就进了姑娘家的屋子了!

    姜零染转身看他站在外间的火炉前烤手,一汪心泉微起了涟漪。

    这种恶劣的天气,马蹄会打滑不说,吸一口气都能冻得肺疼,他不冷吗?

    侧目看着厢竹道:“晚膳就在屋子里用吧。”

    厢竹自然明白姜零染的意思,惊的瞪大了眼,愕然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姜零染进了屋子,将手里的暖炉里加了几块热炭,递给他道:“公子用这个吧。”

    燕柒看着递来的暖炉,又抬眼看着她,没接。

    姜零染觉得他身上的怒气比上一次还要浓重,可她却想不到哪里得罪了他。

    看他赌气似的不接,姜零染心生好笑,就要收回暖炉,他却伸手夺了过去。

    鎏金手炉,外面罩着白雪红梅的粉绸炉套子,捧在手心里,小小的暖暖的,燕柒握的紧了些。

    姜零染觉察着他身上怒意稍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公子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燕柒从来不用这些个小物件,新奇的拨弄了下手炉下垂着的青豆大小的翡翠串珠流苏,头也没抬,随口道:“上次不是答过了。”

    “帮我找解药是怕我死在庄子上,晦气。”姜零染一改顺从温和,有些执拗的问他:“那公子救文叔,今日又让百香送马车,又是为了什么?”

    说着看他侧目看来,姜零染又道:“庄子外那守了数日的十个人,也是公子派来的吧?”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也不敢接受无缘无故的好。

    若有所图最好。

    若无...她一定会还他的!

    燕柒微微挪动脚步,与她相对而站,道:“我只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

    说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再说,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姜零染抿唇,笑意浅浅:“多谢公子仗义之举,感激不尽,必会铭记一生。”

    说着抬眼看着他道:“若以后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燕柒从没指望她替他做什么。

    答完了她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你是打算和离吗?”

    迄今为止只有万千千直言不讳的问过姜零染这个问题。

    而她与万千千已有十几年的交情,就是姜家大房的那几个姑娘都不及她们亲近,问这个问题,实属正常。

    再者,万千千问,也有万伯娘要她问的成分在。

    可燕柒问,姜零染实在没想到。

    燕柒见她瞪着自己瞧,以为她又误会自己是在打听八卦,看她笑话,心中急躁起来,皱眉沉声道:“我说过,并无恶意,你还不信我?”

    姜零染有种被他翻旧账的感觉,看他气的脸色都变了,她就有些没底气与他对视,清咳了声,低声道:“自然是信公子的。”

    燕柒脸上好看了些,又问她:“是不是要和离?”

    姜零染不知他的坦然自若哪里修炼的,这种问题问出来也能面不改色!

    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燕柒眉峰轻动,眼底回暖,心中憋了好几日的抑塞感瞬间消失无影。

    他单手托着暖炉,悠哉悠哉的走到椅子旁,翘脚坐下。

    姜零染装作没看出他一息之间消了气。

    厢竹很快提着食盒回来。

    燕柒吃了上次她送的点心,对她这里的饭菜还算期待,捏了筷子就夹了块笋尖,嚼了嚼,道:“你这厨子哪儿请的?”

    “是庄子上的梨子婶做的。”姜零染等他咽下口中的笋尖,道:“好吃吗?”

    燕柒好笑。

    问句一般是尾音上扬,带着不确定感。

    她倒好,“好吃吗”三个字愣是问出了“一定好吃”的感觉!

    看她投来的殷切目光,燕柒点头道:“好吃。”

    随即便埋首大快朵颐起来,用行动证明,他是真的觉得好吃。

    姜零染肩膀有些疼,筷子也捏不利索,喝了药的嘴里苦丝丝的,没什么食欲。

    可旁边坐着一个争食的,她不自觉的就喝了小半碗的汤。

    燕柒喝了两碗汤,舒服的揉了揉肚子,眼睛还看着桌上的菜,隐隐有再吃一点的打算。

    姜零染看的忍笑。

    燕柒侧目看她一眼:“笑什么?”

    姜零染自然不敢说笑他贪吃。敛笑道:“我有话想问公子。”

    燕柒点头,示意她问。

    “公子为什么生气?刚刚来时,还有上一次?”虽然他生起气来没什么威慑感,不过她还是想避开会惹怒他的地方。

    燕柒挑了挑眉,笑看着她:“你好奇我这个?我倒好奇你为什么总不生气。”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总是从容漠然的。

    姜零染想到他曾在心里琢磨过她的喜怒,便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道:“你先回答。”

    燕柒笑道:“你先。”

    姜零染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道:“我在生气啊。”

    燕柒探身凑近了她,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撇嘴道:“没看出哪儿生气了。”

    姜零染道:“换你说。”

    燕柒道:“我和太子吵了一架。”

    姜零染错了错牙。

    他倒是一点不吃亏。

    答非所问的来糊弄她。

    不过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姜零染还是非常惊讶的。

    “你们为什么吵架?”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懊恼的蹙了蹙眉心。

    燕柒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细微表情,笑了起来。

    姜零染轻咳了声:“公子当我没问。”

    “都听到了,怎么能当你没问。”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纠结又有些小忐忑的神情,燕柒笑的有些得意:“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时不时的就要到我面前抖抖威风,刺我几句,我才不惯他这毛病。”

第七十四章 好坏

    姜零染觉得坦然回答她问题的燕柒疯了。

    传言燕柒与太子势同水火,却极少有人知道缘由。

    她活了两世,也是不知的。

    可外界传言再多,谁还敢直言去问太子或燕柒不成?

    所以,传言只是传言,做不得真!

    可他怎么就大咧咧的把他与太子不合的事情告诉她呢?

    是认为她只是一只小蝼蚁,在她面前说出事实也无妨?还是说,他觉得告诉她这件事情也是可以的?

    看着他坦诚的近乎不设防备的脸,她忽然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劝燕柒与太子和解?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姜零染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疯了的人!

    心口砰砰直跳,脑子一热脱口就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太子真的是心怀善意。”

    燕柒带着些戏谑的眉眼骤然转厉,瞥眼朝她看来:“你见过太子吗?”

    察觉到燕柒生气,姜零染就明白,该中止这个念头,可...可多活了一世的她,不能看着他往深渊走!

    见她摇头,燕柒冷声嗤笑:“你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能说他是心怀善意的呢?”

    顿了顿,音调愈加凛寒:“还是说,你与他们一样,原本就是贪权慕贵之人。”

    合着替太子说话的人都被他自动归成贪权慕贵一类?能让燕柒如此武断,他们之间的嫌隙究竟有多深?姜零染觉得任重道远,心下微愁。

    迎着他的怒容,姜零染平静下来,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挑衅:“怎么看都像是公子不识好歹。”

    燕柒眸光中迸发出锋利的冷意,错着后槽牙道:“姜零染,你再说一次!”

    姜零染顶着逼人的威压,缓慢的吸了口气,舒缓着心口的紧绷。

    看厢竹和青玉二人神色惊惶,她道:“你们退下。”

    这种事情掺和的人越少越好。

    二人不明白燕柒怎么忽然着了恼。

    不放心留姜零染一个人,可又觉得姜零染让她们退自然有她的道理,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姜零染走到茶桌前,倒了两杯茶,侧目看着饭桌上的燕柒,道:“公子,再来一轮?”

    对症下药,她要知道他们之间的根结在哪里!

    燕柒气极反笑。

    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霜白漠然的小脸看了两息,凉凉轻笑道:“四姑娘雅兴,在下自然奉陪。”

    “听说你与太子不合,为什么?”姜零染将其中一盏茶推到他手边,抬眼,直视着他眼底的深邃与浅浮于表面的一层冷漠,道:“先答再问。”

    燕柒笑了。

    这一笑,犹如轻雾缭绕,不真切的冰凉。

    “小丫头,你不怕我了?”

    姜零染诚实道:“怕。”

    她怕召祸。

    可谁让她欠他的恩情呢?

    救命之恩唯有以命还。

    ......

    前世,天和九年七月,雨水过频,两湖大涝。

    太子前去赈灾,期间被意外滚落的大石块砸中脊骨,命虽保住了,可却永久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没有哪一个国家会让一个残废的人来做储君的。

    也没有哪一个朝臣是愿意拥立这样的君主的。

    太子养伤期间,朝廷局势大变,几个亲王趁机撬了太子的政务。

    而“太子党”也另择新主。

    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做了抉择!

    此战中,拔得头筹的人是信王燕辜——燕柒最好的兄弟!

    而那时的燕柒也愿意御前进言,重金笼络,替燕辜造势铺路。

    次年三月,皇上寿辰后忽患恶疾,没多久便驾崩了。

    信王燕辜不出所料的登基为皇。

    新皇登基的次年,也是七月,蜀中地动,伤亡惨重。

    燕辜让燕柒捐九成的身家用做赈灾款。

    赈灾乃是国事,哪有以一人之力救灾的道理?

    更何况,九成的银子根本用不完!

    说是赈灾,实则与明抢豪夺有何区别?

    姜零染不知其中曲折,只知次日燕柒便捐了。

    这九成银子从商行抽出来,代表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一夕之间,大庸第一商,陨落了。

    可燕辜还在燕柒身上索取着余热,他竟恬不知耻的把燕柒归入了户部,第一公子俨然成了给国库赚银子的工具。

    而后一次宫宴,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面色平静的燕柒。

    一袭墨衫,衬的人嶙峋苍白。

    繁华喧嚣场里那仅有的一点落寞尽数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像是一块疮,与这个花团锦簇之地格格不入。

    席间有人向他敬酒,带着恶意的嘲笑。

    燕柒也笑,笑的冰凉。

    他接过那杯酒,遥遥的对着龙椅上冷眼旁观的燕辜举了举杯,道:“谢皇上赏!”

    燕辜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他却不理会,阔步离开了大殿。

    脊背笔挺,行走间衣袂飘飘,依旧是那个风采卓绝的少年郎!

    而压倒燕柒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云痴。

    燕辜竟然让云痴去给曾经轻薄了她,而后被燕柒狠狠教训的武状元做妾。

    云痴为保尊严清白,自尽了。

    仿佛是猜到结局一般,太子一改与世无争的态度,接连进言,太子妃也冒死觐见,跪求燕辜放燕柒出京。

    燕辜不允,叱骂太子妃阴险恶毒,故意离间他们兄弟之情。

    愤怒之下,一纸诏书,将京中养病的太子贬出了京。

    太子死在了半道上,太子妃也没独活。

    没几日,燕柒的死讯传了出来。

    新皇温厚,追封燕柒为安逸侯,厚葬燕山山脚下了。

    那时她已经被孟致沛限制了自由,燕柒的死讯她过了好几日才知道。

    她让文叔去乱葬岗给云痴收了尸,算是还了燕柒那跳水捡荷包的情。

    这一世她欠燕柒的更多,所以她必须要救下他,让他远那个居心叵测的燕辜。

    燕柒定定看她片刻,没分辨出这“怕”字的真假。

    端着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他望着桌角明亮的灯芯,低声道:“我家在江南,你知道吗?”

    燕柒不知她听过多少关于他的事情,索性从头讲起。

    也不知在赌什么气,多少人在他面前说过太子好,他都一笑置之,可到她这儿怎么就轴上了?

    姜零染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背井离乡之人的酸楚与思乡之情。

    想来他从没有把京城当做过家。

第七十五章 兄弟

    “我娘姓齐,我名下的所有商行都是齐家商行。”他说着唇边漾开一抹笑,眉眼间满是骄傲:“我娘是江南家喻户晓的人物,不仅商行打理的好,人也善良。”

    “她和我父亲是在赈灾时结识的。那时他自称是户部的一名小官。”

    “我娘见他生的好看,谈吐举止又儒雅敦厚,心生好感。我父亲也中意我娘娴雅秀丽。两情相悦,我父亲很快就登门拜见了我的外公,恳请我外公能允我娘随他进京。”

    “我外婆没得早,外公独自一人将我娘带大,最怕就是有朝一日病了,没了,留下我娘一个人。眼下看她觅得佳婿,自然不会阻拦,当即就打点行囊,准备上京事宜。”

    “可赈灾结束后,我父亲忽然告诉我娘,他并不是户部官员,而是贤恭王,这一遭隐瞒身份而来,是为了暗查官员贪渎!”

    “贤恭王的大名谁人不知?先皇最看重的皇子之一!以后极有可能要做太子甚至皇上的。”

    “历朝历代有商户女为妃的吗?我娘恨他隐瞒身份与她交往,更怨自己商籍低贱。”

    “我娘不愿被人轻视,更不愿如金丝雀一般争宠度日。以不敢存了攀附权贵为由,拒绝了他。”

    “可没两个月,我娘便发现有了我,我娘舍不得堕胎,也不敢进京。与我外公商议之后,决定秘密生下我。”

    “你知道吗?我在江南的名字叫齐燕。”燕柒苦笑:“我那时并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直到八岁时见到了武德侯。”

    “武德侯拿着我父亲的亲笔信而来。我娘早已经看淡了男女之情,唯愿外公与我能平安。”

    “武德侯看我娘心意已决,便打算从我身上入手。他问我,想见一见我父亲吗?”

    “怎能不想呢?别的孩子都有父亲,唯我没有,多少次我被人骂野孩子哭着回家。”

    “我娘终于答应了,我怀着强烈的好奇与期盼的坐上了那艘护送我们的大船。可船刚离开江南界没多久就沉了,我娘连个尸身都没捞出来。”

    燕柒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水泽,嘴边却还挂着笑,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武德侯是谁吗?”

    姜零染明白燕柒的意有所指。

    张口刚要回答,就看他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晶莹的两颗,砸在墨色的衣襟上,消失不见。

    她眼底震颤,一时心口像是被砸了一拳般,闷闷的酸疼,哑然道:“...是太子妃的父亲。”

    她没想到燕柒和太子的死结竟系在这里!

    燕柒凉凉一笑,感慨道:“太子的无上心腹啊!”

    原来皇上溺爱纵容燕柒不光是因为遗留他在民间多年想要补偿,还有他母亲之事。

    那么太子呢?是愧疚,还是真心的喜欢燕柒这个异母的弟弟?

    人性凉薄,皇家尤甚,姜零染脑子里乱糟糟的,难道她想错了?太子果然是那般心机阴沉之人?

    燕柒无所谓的抹了把脸,接着又道:“我娘下葬后,他赶了过来。让我随他走,我恨极了他,若没他我娘不会死。他看我实在排斥抗拒,也是不忍看我外公晚年丧女失孙,伶仃一人。便暂时打消了带我走的念头。”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外公病逝,而同年,他登基。”

    姜零染想起一事,道:“你进京那年,武德侯迁居浙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是我把他赶走的。”燕柒笑的讥讽:“我把太子的臂膀给折了,他是不是该生气?可他每次见了我都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岂非刻意伪装?”

    以己度人,站在燕柒的角度去思考,不怪他会得出这个结论。可姜零染经历了前世,她真的无法相信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仍旧出面力保燕柒的那个太子是恶毒的。

    思忖片刻,姜零染道:“皇上心中愧对你和你娘,若当年真的是武德侯阳奉阴违,你觉得皇上会让武德侯活着出京吗?”

    燕柒沉默下来。

    这也正是他不解的!

    皇上没杀武德侯,只是把人赶去了浙州。

    且这一赶,还是他强烈要求的!

    可除了武德侯,还有谁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

    又有谁能那么准确的掌握大船的行踪,并且暗中动了手脚?

    姜零染也跟着沉默下来。

    这个想法在燕柒的脑中根深蒂固多年,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且她也不能万分笃定,太子真就与那件事情无关。

    除非现在有证据能证明武德侯和太子清白...姜零染暗暗摇头,她没有能力去调查多年前的旧事,更不用说这件事情是皇家秘辛。

    再者,若当年真有蛛丝马迹留下,就算皇上不找,武德侯和太子为证清白,也一定会找的。

    想了想,她决定从另一方面入手。

    只要让燕柒远离了燕辜,前世他悲惨的结局是否就能更改了?

    姜零染道:“听说公子第二次入京,去接你的人是信王殿下?”

    燕柒点头,略显惆怅道:“所有皇子中,四哥的出身是最低的。”

    这一点姜零染倒是知道。

    燕辜的生母是宫女,死后也只被追封了贵人,在一众皇子之中,可谓是最没有人脉的了。

    可就是这个最没有人脉,出身最低的燕辜,前世靠着一个又一个对他绝对有利的机会,荣登宝座!

    回想起前世那场宫宴上,燕辜看向燕柒的那个冷讽又嫌恶的眼神,姜零染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若那些机会都是燕辜制造出来的呢?!

    会吗?那他的心机该有多么深沉!

    姜零染手脚发凉。

    燕柒没发现姜零染的异样,犹在说着:“...猜想皇上是担心派了身份高的皇子去,我会受到冷落白眼,所以特意派了四哥。”

    姜零染听着他的称呼,道:“公子好像独独与信王殿下亲近?”

    燕柒明白她的意思,略带警告的看她一眼:“四哥和太子他们不一样。”

    姜零染当做没看到他警告的眼神,道:“有何不一样?”

    燕柒压下气闷,与她解释道:“四哥当年入了江南,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拜了我外公与我母亲,而后才去接的我。离开前,他去拜别,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请他们放心。”

    “他秉性淡泊,不追名,不逐利,那些个肮脏阴诡的事情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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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介绍:
新书《宝眷》已发布,小可爱们快来呀~~
姜零染活的很惨。
短短五年亲尝亲儿夭折,胞兄惨死的滋味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所以,她亲手了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短暂凄苦的一生。
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