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信(求首订!)
燕柒看她一脸嫌弃,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以为我真的想喝茶啊?”
“我是为了把她们俩支开。”
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圈椅:“你先坐下!”
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生出,他比厢竹青玉还值得她信任的念头。
忧心着姜霁的安危,姜零染没心情陪他闹。
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拽住袖子,硬是扯了回来。
肩膀上猛地一沉,姜零染侧目看去,却是一只好看的手掌。
“你这性子冷的,也是绝了!”燕柒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椅子里。
姜零染不知该恼还是该羞,看他一脸坦荡,火气大盛。
把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愠怒道:“你,你这个人...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别着急啊。”燕柒一边安抚着她暴躁的情绪,一边落了座,道:“姜四,你信我吗?”
音调异常的低沉,甚至带了些紧绷的暗哑。
姜零染侧目看了过去,就看他不知何时收了玩笑之色,一脸的肃正端凝,目光深沉的紧盯着她。
想着他的问题,再看着他的神色,姜零染的心不受控制的提了起来。
紧攥的手心里沁了汗,她踌躇着几次张口,才下了决心似的,低声开了口:“你说...我信!”
终于等到了这两个字,燕柒顿时舒展了凛正的眉眼。
从怀中掏出了几张名帖,递给她:“这几个,说是千里挑一都不为过。”
姜零染一脸莫名的接在手里。
燕柒叹了口气道:“其实前两日就准备好了,之所以没给你,是觉得你的事情一直没个着落,时机不成熟。”
“现在就不同了,你兄长回来了,近两日必有结果。”
这说的都是什么?姜零染一句没听懂,疑惑的揭开最上面的一张看了。
名帖!
并不是寻常拜谒通报的名帖。
这帖子左面画着男子小像,右面写着家世品貌。
其用途,不言而喻。
燕柒看她打开,得意一笑。
想到什么,眯眼看她一眼,恶声补了一句:“权当是谢你的茶饭了。”
茶饭钱?!
亏他说得出口!
姜零染额角嚯嚯直跳,脸颊滚烫,咬牙切齿的把帖子拍在桌上,一字一顿吼道:“燕!柒!”
燕柒难得的被吼的一颤。
眨着眼,难以置信的道:“你...你刚刚是叫我名字了吗?”
小丫头如今在他面前是越发的随性了。
这次拍桌喊他名讳,下一次岂不要动手了?
脑补出场景,莫名的可乐。
姜零染看他竟还笑得出来,气的捏起名帖砸在他身上:“你是不是有病!”
这种东西他就这么赤眉白眼的拿给她看!?
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再说,她托他做这种事情了吗?
简直莫名其妙!
“怎么了?”燕柒被骂的莫名,捡起掉在腿上的名帖看了眼,顿时了然:“这个是凑数的。”说着在另几本里扒拉出一本来:“你看这个,人品绝对的好,我可以担保。”
姜零染在他打开并举到她眼前的帖子上瞄了眼,挑眉笑出了声:“木公子?”抬眼看着他,疑惑道:“不会是和柒公子交好的那个木公子吧?”
燕柒看她一瞧见木捷中就笑了出来,欣慰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像是自己宠爱宝贝了十几年的闺女被别的男人娶走了一般。
他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触感到好笑。
轻咳了声,言归正传,他问道:“你知道他?”
姜零染道:“上次送我的马车不就是木家的?”
燕柒恍然点了点头。
他倒忘了还有这一茬。
“或许这就是缘分啊!”
姜零染听他自说自话着木捷中怎么怎么好,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窟窿里。
及等他住了话头,她才道:“在柒公子心里,我一定是一个举止轻浮,可以随便对待的人吧。”
燕柒见她又露出了木然疏冷的模样,心下微慌,皱了皱眉,认真道:“我从没这么想过。”
姜零染看他这般,忽然好笑起来。
心里一股子气顶着她不吐不快。
“公子当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然没了父母,可我还有兄长在。”
“若公子有意替友人做媒,这帖子,你该给我兄长看。”
“又或者,在公子的心里,我这么一个被和离的弃妇,不配享有那等矜贵尊重的对待。”
这说的都是什么!!
现在开始拿自己做伐子来气他了吗?!
燕柒原本闲闲搭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捏的骨节发白。
胸膛剧烈起伏,下颌紧绷,隐忍着怒气道:“姜零染,你给我好好说话!”
姜零染又想起一句他的至理名言。
恍然“哦”了一声,道:“我明白公子为何这般热衷我的姻缘了。”
“宅子我已经选好了,不日便会搬过去。”
“若公子实在等不及要用庄子,我会在这两日内搬出去。”
燕柒的脸彻底黑了!
紧盯着她,冷笑问道:“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庄子?”
说着思绪一恍,他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庄子吗?
可后来呢?
他做了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他竟想不起来。
姜零染含笑反问:“不是吗?”
“商人取利的那句至理名言,莫非是出自别人之口!”
燕柒的心口像是被大锤砸了下,闷疼。
瞧着她锋利的神色,他“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对,你说的对,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得到这庄子。”
“你太碍事了,知道吗!”
姜零染别开了眼,神色越发的冷冽:“公子放心,三日之内,地契双手奉上!”
“只是,还请公子以后放尊重些,男客过府,该在前院落座。”
燕柒笑的讥讽:“庄子都到手了,我还来做什么?”
他可没有讨人嫌,看冷脸的喜好!
姜零染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嘴角缓慢的勾起了些微的笑意:“如此,最好!”
厢竹和青玉沏了茶,准备了点心回来,就看厅中只剩姜零染一人怔坐着发呆,疑惑道:“柒公子呢?”
姜零染闻声回神。
看了眼托盘里的两碗茶,淡淡道:“走了。”
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忽的一口气顶了上来,姜零染想压,没压下去,剧烈的咳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小事(求首订!)
厢竹忙放下茶点去给她顺气:“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冷风扑了?”
青玉则端着温热的茶道:“姑娘,您喝一口,顺一顺嗓子。”
姜零染看着沉在茶盏底部的太平猴魁的茶叶,眼睛刺疼着道:“以后都不必再备这种茶叶了。”说完撑手站起了身,离开了偏厅。
留了厢竹和青玉一脸的茫然。
“这茶叶不是前两日才买回来吗?”
没等大虎打听消息回来,姜霁就先一步回到了庄子。
姜零染看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道:“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昨日去了平肃侯府?”
“那不重要。”姜霁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她看:“哥给你讨回来了。”
姜零染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即惊且喜:“和离书?你要回来了?他们怎么会同意给?”
姜霁笑道:“皇上做主,他敢不给吗?”
出了宫,他立刻就去了平肃侯府。
而皇上赐的两本书也早已送达。
老侯夫人和孟致沛见了他,吓得什么似的。
纵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和他犟。
孟致沛用唯一不带伤的右手写了和离书,盖了印,按了手印。
姜零染默念着纸上的字,哽咽道:“哥,我自由了!”
姜霁看的揪心,揉着她的小脑袋,感伤道:“是啊,我的妹妹,重获新生了。”
平肃侯府的消息瞒不住人。
没到午后,和离的消息全城皆知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能够这样迅速,解气,也是令众人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燕柒靠在云痴房间的后窗旁,看着街上人群熙攘。
云痴下楼准备了茶点,上来一看,燕柒竟保持着她下楼前的姿势,好笑道:“公子来我这观察人生百态呢?”
说着没等到回答,云痴搁下托盘,走近他几步,歪头打量他片刻,道:“公子心情不好。”
“我去准备些酒来。”
燕柒道:“若向一个姑娘提亲,该怎么做?”
云痴脚下一顿,诧然的瞪大了眼:“公子有心上人了?”
燕柒转过身,看着她道:“该怎么做?”
云痴笑道:“自然是找个妥帖的亲友做媒,然后提着厚礼去向姑娘的父母提亲。”
说着想起了自身的往事,可乐道:“我是孤儿,我未婚夫提亲的时候是向我提的,这件事情被他母亲怪罪了好久,说不该这么唐突。”
看他一脸茫然,好笑道:“公子连这都不知道?”
燕柒苦笑:“没人教过我。”
“我也从未留意过这种事情。”
云痴不明白他为什么为这种事而伤神。
“这只是小事情啊。”
“再说,将来您的婚事必然是皇上亲赐,一切仪程都有礼部去办。”
“这些礼俗您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燕柒笑了笑:“是啊,只是一桩小事情而已!”
他实在不必介怀!
......
素芝斋里,老夫人面沉如水,周身笼罩着怒意。
盯着姜冼木,道:“你亲自去庄子,把人接回来!”
姜冼木一脸难色:“事到如今他们怎么肯?去了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那也要去!”老夫人厉声一声吼打断了姜冼木的推辞。
姜冼木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点头道:“去,去,儿子这就去!”
郑明蕴眼看着姜冼木出了上房,有心跟着一起走,脚下却不敢动分毫。
扭头就正对上老夫人阴冷的眼睛,心口一紧,差点哭出来。
“母亲息怒,儿媳也是一时糊涂...。”
老夫人不想听她的废话,冷道:“即刻把五姑娘送出府,这两日尽快挑个人家,一切从简,不必通知亲友,府中上下更不许挂红。”
郑明蕴惊道:“母亲这是要让五姑娘悄无声息的远嫁吗?”
“可...可平肃侯府虽然吃了挂落,但到底还是从二品的侯府,不比那些个穷酸书生破落户强?”
“再不然就先缓一缓,索性五姑娘还小,能等两年。”
老夫人冷笑道:“你长脑子了吗?”
郑明蕴一哽。
虽然如今的局面不是她造成了,可她在老夫人锋利的视线下,还是止不住的心虚,咽了咽口水,惶惧道:“儿媳...儿媳这就去办。”
平肃侯府东侧胡同的小院子里,李道士哭了。
孟致沛落到今日的局面,都是他的错!
他害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悔愧,内疚折磨的他想一死了之。
可真把绳子甩在了梁上,系了死扣,他又不敢了。
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那个背后操控棋盘,不动神色间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人,他一定要抓到!
......
三月十九是万寿节,承乾宫里,燕后秦沛靖在正拿着礼部呈来的仪礼章程看。
皇后刚过四旬,眉眼温柔,举手投足间矜贵雍容,保养得宜的脸颊白皙紧致,无斑无褶。
随意翻了几页,慢声细语问道:“今年交给谁办了?”
侍候在侧的宫女行墨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今年交给了信王殿下。”
皇后有些讶然的抬头:“信王?”
这万寿节往年都是交给太子去办的,今年何故交给了信王?
行墨道:“皇上体念太子殿下在丰州差事辛苦,往来舟车劳顿,所以把万寿节的差事交给了信王殿下去办。不过一应章程还是要先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才能决定。细算下来,信王算是协理咱们殿下。”
皇后并没有在这种事情上争强的意思。
只是突然换给信王去做,她还以为是往年太子出了纰漏,才有此一问。
略点了点头,合上了册子道:“既有太子与信王殿下着办,本宫也就偷偷懒吧。”
行墨笑道:“太子殿下孝敬,从没为手头的事情让娘娘操劳过,您且放心的歇着吧。”
皇后笑意窝心,衬的眉眼间更温柔了。
七泽轩里,文季惦着脚看着堆得人高的书桌后面,燕柒束在头顶的小金冠的一角儿,道:“公子,您看了一晚上了,歇一会儿吧?”
等了片刻,没人应他。
文季皱起了眉。
这么看账,是打算自毁双眼吗?
想了想,他道:“公子,姜四姑娘的兄长回来了,她名下的庄子是不是能收回来了?”
“您什么时候进宫一趟,探一探皇上的口风?什么时候许咱们开建啊?”
第九十三章 患疾(求首订!)
以他的经验,燕柒轴在一件事情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问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燕柒的只言片语。
文季彻底的急了。
正想着让百香进来,照着他后颈给一手刀,打晕了事,就听书桌后的人开了口。
声音干涩暗哑,带着疲倦。
“你去打听一下,姜四看中那一座宅子了。”
又是姜零染的事情!!文季想到上次人仰马翻的给她在全京城搜罗相亲人选的事情,私心里觉得燕柒为她做得太多了。
且他在燕柒身上根本没有看到那种男女之间相处的那个度!
燕柒太熟稔了!
熟稔的他甚至不得不往暧昧上想。
可燕柒反过头又让他准备姜零染的相亲人选,他就又打消了疑虑。
这会儿却又问起了姜零染的住宅问题!
她有兄长照顾着,哪里用的着他们来操心?!
可这种话他不好直白的说出来。
暗怪自己多嘴,提谁不好,提什么姜零染?!文季忍着抽自己一嘴巴的冲动。
“我这就去打听,您也别看了,吃点东西,歇一歇眼睛吧?”
书桌后又没了音儿。
文季泄了气,转身出去了。
燕柒捏了捏眉心,丢开手里的账本子,后仰着靠在了椅子里。
胃中却忽然绞痛起来,他额角沁出了冷汗,神色难过的拧着眉,叫了两声百香,没得到回应。
书桌上堆得全是账本子,他目光找寻着茶壶的位置,站起身走了过去。
喝了杯热茶,胃中绞痛不轻反重。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燕柒以为是百香,头也不回道:“我有点不舒服,悄悄请个御医来,别惊动了旁人。”
“哪里不舒服?”
一声关切的询问,却不是百香的声音。
燕柒倏的转身,待看到房中的人,眉眼间肉眼可见的速度笼了寒意:“太子殿下这么不声不响的闯进我的书房,不太好吧!”
太子不和他斗嘴,往他身边走了两步,看清了他苍白的脸色,皱眉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燕柒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单手撑在了桌子上,冷道:“太子殿下知道后要做什么?”
“想要在我汤药上做手脚吗?”
太子玉白的脸上隐隐泛着青黑,气瞪他一眼,甩袖走了。
百香来的很快,瞧见歪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燕柒,吓了一大跳,急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燕柒低声问道:“太子走了吗?”
百香点头。
燕柒松了口气,连着强撑着的气都散了大半,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一大口苦汤药灌入了嘴里。
燕柒差点吐出来。
太子看他睁开了眼,道:“醒了就自己喝!”放下了手里的药碗,起身走到了一旁。
燕柒咬牙看向了百香。
百香苦着脸摆手摇头,他那里知道太子会去而复返啊!
太子端着桌上的茶慢慢的喝着,装作没看到这主仆二人的眼神。
淡声道:“药是你的人煎的,我刚接手你就醒了,若是信不过,再去重新煎吧。”
燕柒瞥他一眼,端过小几上的药一饮而尽了。
“御医说你肝火太旺,脾胃太虚,操劳太过。要你戒酒,好好用膳,多休息。”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昨儿还听说你与那几个公子哥在万花楼里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做派。”
“怎么却是因操劳太过而犯了疾症?”
操劳二字故意咬的极重。
燕柒白他一眼,躺回了枕头里,怪声怪气道:“太子殿下赎罪,草民身体抱恙,不能聆听殿下的教诲。”
“未免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速速离去。”
太子听他说完,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父皇宣我进宫,我晚间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账目什么的等大安了再看不迟。”
燕柒揪着被子盖过了头顶。
房间里没了声响,他掀开被子看着门口目送太子的百香道:“文季回来了吗?”
百香扭头道:“回了,您要见他吗?”
燕柒点头。
百香忙派人去请。
又问燕柒:“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按照御医给的食谱,厨房熬了粥和汤。”
燕柒嘴里发苦,全没胃口,看百香一脸的小心忐忑,他道:“我又没死,你这幅表情干什么。”
百香忙“呸呸呸”几声,皱眉道:“您就不能说句吉祥话吗。”
文季走了进来,不等他费精力的问,便率先禀道:“姜四姑娘在羊儿胡同定了一座四进的宅子。”
燕柒道:“如何?”
文季摇了摇头:“宅子小,周遭乱,位置偏。”
“若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倒也够住。”
“且听说四姑娘好静,想是故意选在那个位置的。”
说着皱了皱眉:“只不过,那附近大概是住了个惯偷,总丢东西。不过若有姜二公子坐镇羊儿胡同,应该就能太平无虞了。”
燕柒道:“姜霁不会在京中久留。”
那宅子姜零染住不得!
文季听他话里有话,拧眉不解道:“公子的意思呢?”
燕柒道:“二和街上的宅子悄悄的放给她一座。”说着盯了文季一眼:“记住,是悄悄的!不要被察觉了。”
文季简直想疯!
“那两座宅子紧挨着,您一并买下,这才收整好,等到院墙打通了便能住了,卖给她一座,您怎么办?”
“再说,羊儿胡同的宅子她都交了定金了。”
......
宝山庄子上,姜零染坐在已经收拾一空的屋子里发呆。
姜霁走进来,看她这般,道:“舍不得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这屋子是娘亲自画了图纸,让人装出来的。”
姜霁道:“哥已经把这屋子的样子记在了心里,以后把你的房间装的和这里一模一样。”说着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模样,忍不住道:“你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可以反悔的!”
姜零染抬头看着姜霁道:“我没反悔,就是有点舍不得。”
姜霁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哄道:“走吧,到城中哥请你吃好吃的。”
姜零染点头。
二人刚走到庄子门口,就看一人骑马狂奔而来。
第九十四章 乔迁(感谢大家!)
一小厮模样的男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一众人中找到了衣着相貌最贵重的,躬身上前两步,陪笑道:“这位是姜四姑娘吧?”
姜霁把姜零染拉到了身后,警惕看他一眼,皱眉道:“你找我妹妹有事吗?”
小厮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姜霁,道:“这是姜四姑娘定下羊儿胡同那座宅子的定金。”
姜霁莫名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道:“那个,我家掌柜刚刚把宅子卖给别人了,这定金还给您。”
“我们定下的宅子卖给了别人?!”姜霁气笑了:“如今买卖都是这样做的吗?”
指着平板马车上的箱笼:“我们定的是今日入住,眼下你却把定金还了回来,还说宅子卖给别人了,要我们怎么办!”
小厮暗暗叫苦,这种要命差事怎么总派到他的头上。
看着一脸怒意的姜霁以及听到交谈挪步逼近他的几位黑脸魁梧男子,小厮吓得退了两步:“小...小小的只是负责传话,其余的一概不知的,公子恕罪。”说完骑上马就跑了。
一众二三十人吹着冷风,愣愣的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四辆平板马车,又看向姜零染和姜霁。
姜零染迷迷糊糊的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道:“是不是先把日常必用之物卸下来?许是要再住两日了。”
姜霁看着跑没影的小厮,又看了看手里的银票,气的咬牙:“不行,我要去找这掌柜理论!怎么能这样戏耍人!”
姜零染拦不住,忙让文叔和大虎跟着一起去了。
三人策马狂奔到了房铺商行里。
掌柜坐在堂前喝茶,一见他们立刻起身相迎,躬身作着揖,口里告罪道:“真是抱歉的紧。”
姜霁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身上怒意稍减,但依旧是不悦的。
食指中指夹着两张被退还的银票,抖了抖,问道:“掌柜这是何意?”
掌柜哀愁的撇下了嘴角,可怜巴巴的揪着袖子沾了沾眼角忽略不计的眼泪,哽咽道:“公子息怒,容在下详禀。”
“十分好奇掌柜的经营之道!”姜霁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子,冷笑道:“今日刚好有空,掌柜且说说吧!”
掌柜看着他手里的鞭子,再想着孟致沛差点被打死的传言,心中惶惧。
“在下命苦啊...。”一句话没说完,“啊呜”一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姜霁:“...”
文叔和大虎面面相觑,惧是搞不懂这个穿金戴银,富贵流油的掌柜命苦在哪了?
晚膳凉了又热,姜零染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又掠了眼角落的更漏,皱眉道:“城门都关了,他们今晚不会不回了吧。”
厢竹闻言笑道:“怎么可能?姑娘在庄子上,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这倒是真的。姜零染抿笑道:“饭菜再热一遍吧。再告诉梨子婶,汤先用小火煨着。”
二人一走,房间里就剩姜零染一个人。
她的书,抄本,笔墨纸砚,棋盘乐器,连同针线簸箕都收在了箱笼里,没拿出来。
周遭灯火通明,姜零染却觉得空荡荡的,全没有鲜活气儿。
百无聊赖的坐在炕沿上荡着脚发呆。
窗棂上忽然“咚”的一声脆响。
她烁然回神,跳下炕,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窗户。
没有人影,也没了声响。
是了。
他说过,地契到手,便不会再来了。
她滞涩的站了会儿,不知是要确保安全,还是别的,走到了廊下。
窗棂上站着一只麻雀。
许是在这檐下避风避寒的。
姜零染的到来惊扰了它,扑灵着翅膀飞入了夜色。
她走了几步,到了窗户边,手指屈起,轻轻的叩了叩窗棂,顿时发出“咚咚”的脆响。
她不觉笑了笑。
“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姜零染闻声回头,就看姜霁一边走一边解斗篷,到了她身边,把斗篷披在了她肩膀上。
姜零染收起心底的情绪,带着些撒娇道:“怎么才回来?我都饿了。”
姜霁笑道:“记着了,下次一定早回来。”
饭桌上,姜霁从怀里掏了一张地契给姜零染。
姜零染看了一眼,惊道:“哥哥用三千两买了二和街的四进宅子!?”
看姜霁点头,姜零染仍是不敢相信,确认着地契的真伪。
姜霁好笑:“别看了,是真的。衙门都备过底了。”说着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点吃饭。”
姜零染道:“那条街上住的可都是权门贵族,且宅源一直抢手,哥哥怎么买到的?”
姜霁道:“我去找那掌柜,谁知他对着我一番哭诉,说自己命如何如何不好。”
“我真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哭的那么凄惨,也不忍心再责问他什么了,拉着文叔就要走,谁知他叫住了我,说二和街有一座宅子,问我要不要。”
“我一听是二和街,当然要了。”
“许是觉得歉疚吧,就把价钱放到了三千两。”
姜零染道:“那羊儿胡同的宅子呢?卖给谁了?”
姜霁笑道:“那掌柜说,从南边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暴发户,就看中了那座宅子,出了三倍的价钱强买了下来。”
南边来的有钱人还真多...姜零染腹诽着。
看到地契又欢喜起来,道:“不管怎样,还要谢谢那位人傻钱多的暴发户,不然咱们也买不到这么好的宅子。”
姜霁笑着点头。
次日一早,一行人往京中去。
浩浩荡荡的自然瞒不住人,马车里隐约听到路旁的议论声:“这不是姜家二房的兄妹,怎么往二和街走?”
“难道分家另立门户了?”
“换谁谁都要分!那一家子太气人。”
姜霁和姜零染的目光对在一起,二人都是一笑。
姜霁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别多想,没事的。”
姜零染点头:“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姜霁笑着点头,心中却酸楚忧愁。
皇上虽然准他在京中多留一些时日,可他终究是要离开了。
留她一个人,他怎么能安心?
马车稳稳停下,车厢外文叔道:“公子,姑娘,咱到了。”
第九十五章 赔本
姜霁先跳下马车,等在一侧扶着姜零染。
二人站定,看了会儿安静整洁的二和街,又转身看着他们的新家。
朱门高墙,坐地极广,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十分威风。
厢竹和青玉在一旁看的咋舌:“这可比大同街要气派多了!”
大同街指的是姜家大房的宅子。
姜零染看着延伸的快赶上二和街的长度的院墙,惊道:“这...这确定是四进的宅子?”
姜霁笑着道:“妹妹看到那株海棠树了吗?”
姜零染顺着姜霁的手指看过去,一株海棠树长在高墙里,露出些许的枝蔓。点头道:“看到了。”
姜霁道:“这院墙从外面看是一体的,可海棠树哪里其实是有一道墙的。这是两座宅子。”
姜零染点了点头,暗暗想,这两座宅子定是出自同一位筑建大师之手,才能造的这般浑然一体。
穿堂风大,姜霁恐她受冻,道:“咱们进去吧。”
姜零染也等不及要看新家,欣然点头。
沿着大青石铺就的中路往里走,入目无一不精致规整。
院子里花木葳蕤,并没有春寒下枯枝败叶的景象。
九转回廊尽头角落里的那一丛青竹,叶片上还有没化尽的冰凌,映的枝叶越发的青翠。
看着雕梁画栋的房屋,廊下大理石铺就的光可鉴人的地砖,姜零染感慨道:“人傻钱多的是那掌柜吧?”
这种精美的宅院动辄几万两,他三千两就卖了?
姜霁认同的点头:“我觉得也是。”
厢竹在博古架上抹了一把,指尖干净,笑着夸赞跟在文叔身后的大虎:“你们还真能干,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快就清扫干净了。”
大虎可不敢乱居功,憨厚的挠了挠头道:“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姜零染和姜霁眼中皆划过诧异。
商行会提前把要出售的宅子收拾干净,有利于卖个好价钱。
可那也只是大面儿上的干净,谁也不会真的把桌椅板凳都给擦干净。
这宅子却是干警整洁的有些过分了。
另一边,文季拿着卖宅子的银票放在燕柒的桌头。
只要一想到他耗费了两个多月,亲自监工收整出来的院子就这么给贱卖了,他就心头滴血。
瞅着薄薄的三张纸,欲哭无泪道:“这三千两您可千万别花!”
“我要找个装裱师傅给裱起来,挂在这书房里,作为您第一次做赔本买卖的纪念!”
燕柒头也没抬,道:“他们住进去了?”
文季伤心道:“那么好的宅子,谁不想赶紧住进去?”
燕柒没再言语。
心中却想着,她有了落脚的地方,是不是要来给他送地契了?
信王府里,燕辜听说姜霁兄妹进城的消息,让随从雷简去打听。
雷简回来禀道:“都在传姜霁要分家,这次回京他们也没往大同街去,而是去了二和街。”
燕辜微讶:“你确定是二和街?”
雷简点头:“他们在二和街买了宅子,已经住进去了。”
燕辜皱眉。
他记得没错的话,燕柒在二和街也有一所宅子。
自从上次燕柒暗中帮了姜零染以后,燕辜心中就存了疑。
虽然此后几次暗查,都未再发现燕柒与姜零染有所往来,可他仍旧不能完全打消疑心!
燕柒太精了,面上随性大咧,实则心思缜密,若真想隐瞒,那就很难有人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且燕柒与姜零染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拼凑在一起,实在太有话题性了,他可舍不得轻易的放掉这种难得的机会。
沉吟着道:“你即刻去打听,二和街的宅子谁卖给他们的。”
雷简恭声应下,转身出去了。
燕辜坐了会儿,让人准备了些补品,去了燕柒府上。
燕柒有些意外燕辜的到来,笑道:“四哥怎么会有空来?不是在忙万寿节那日的宫宴吗?”
“我听太子殿下说你病了,心中放心不下。”燕辜面带担忧的说着。
认真的端详他的脸,微微拧眉道:“怎么这么憔悴?”
燕柒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不憔悴吧?云痴还说我丰神俊逸呢。”
燕辜闻言面上一沉,道:“因着单家父子与平肃侯的事情,父皇在朝堂上不止一次的动怒,现在文武百官个个都竭尽所能的恪守礼法,唯恐被督察院抓到了作风不正的把柄。”
“你也收敛一些,那些个地方少去。别总让太子殿下费心。”
燕柒眯了眯眼,冷笑道:“太子又在皇上面前告我黑状了?”说着嗤笑一声:“他也是够闲的。”
燕辜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遮掩道:“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想。“
看燕柒一脸不屑,面露无奈,又道:“太子他为长,自然要做好兄友弟恭的表率。再说,他还冤了你不成?”
“咱们这样的人被千万人盯着,更该慎重行事,别学那些个蠢货,为了一个色字儿声名败落。”
燕柒失笑:“在四哥眼里,我就是个好色之人?”
燕辜脸皮紧绷,神色凝重道:“你别总嬉皮笑脸,也该听我一句劝。”
说话间有小厮端着茶点过来。
燕辜看着廊下清一色的小厮,又是皱眉:“你都多大了,该成亲了。”
“就算瞧不上母后为你选的,总有自己心仪的吧?只要不是那楼里之人,父皇总会为你赐婚的。”
燕柒一时笑的有些锋利:“我真要娶谁,赐不赐婚又有何妨?”
“一个个的都算计我的婚事,真是可笑!”
提起婚事就露出这番厉色,实在没有半分桃花像!燕辜微微皱眉,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顿了顿,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都怪我,不该与你说这些。”
燕柒虽然气恨太子与皇后专横跋扈,却不会牵连燕辜这样的可怜人。
闻言缓和了神色,道:“四哥等会儿别走了,咱们一起用晚膳,我这刚换了新厨子,还有一坛子好酒昨儿刚启封。”
燕辜婉言拒绝:“父皇召了我进宫,身上沾了酒味儿,不尊敬。”
说着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你已多日没进宫请安了?晚上若无事,随我一起吧。”
燕柒摊手道:“我可禁着足呢,如何能出门?”
第九十六章 试探
燕辜好笑道:“你少来,在你眼里,这禁足二字有威慑力吗?”
“再说,本就是因你行事不严谨打了单志远,父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才罚你禁足。”
“现在安禄伯府都没了,你这禁足的意义在本质上也消失了。”
听他第一句话,燕柒便凛然了神色:“四哥这话错了,皇权威严,谁敢挑战?”
收起了委婉,直接道:“我商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四哥莫怪。”
燕辜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果然是个精明警觉难对付的!
面带懊恼的轻拍了拍脑门,抱歉道:“看我,在你面前总是忘了说话的分寸。”
燕柒知道他在自己这里放松,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
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
燕辜想起什么,略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万寿节的事情我是第一次经手,心里没底,你也不帮衬帮衬我。”
所有人都知道,燕柒从不插手朝廷事务!
此刻燕辜这般说,多是在打趣。燕柒也顺着他,笑道:“每年不都是一个样子?礼部往年的记录翻出来看看也就明白了。”
“你说的倒简单。”燕辜一副要大吐苦水的架势。
“就比如说平肃侯府与姜小将军吧。一个从二品的侯爷,只要没犯大错,这种宫宴是一定要出席的。而姜小将军刚回京,父皇又有意安抚,自然也该下一张帖子。”
“可因着姜四姑娘之事,姜小将军把平肃侯暴打一顿,又逼着他写了和离书。这水火不容的二人在宫宴上遇到,就算不打起来,气氛也不会和美。”
“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差事,又是父皇寿诞,我自然想尽善尽美,可这事儿...哎,我头疼的紧,太子却又事忙。就想着待会儿进宫问一问父皇的意思。可又怕父皇怪我无能,你若在场,也好替我美言两句。”
燕柒觉得今日的燕辜格外的话多。
慢悠悠的喝着茶,闻言散漫一笑:“这有何纠结的?一个都不请,不就解决了?”
两次试探,燕柒的表现都无懈可击!燕辜看在眼里,心底疑虑稍减,可警觉却加重。
笑嗔他一句“胡闹”离开了燕府。
雷简已等在府门外,看燕辜出来,忙上前跪趴了下来。
燕辜踩着雷简的脊背上了马车。
雷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垂首跟在了马车旁。
“如何?”车厢里的人轻声询问。
雷简靠近车窗,低声道:“小的去查了,宅子是一家叫房铺商行出售的。”
“衙门备案的一应文书都是齐全的,没什么纰漏和特别之处。”
车厢里燕辜眸光深沉,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他心有不甘!
这些绊脚石里,最让他头疼的不是太子,而是置身于党争之外的燕柒!
他得圣心又坐拥金山,聪明又不失谨慎,除了暂时没入皇家宗谱玉蝶,他简直就是比太子更加合适的储君人选。
他之所以一直不敢对太子动手,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控制燕柒这柄利剑。
他可没有替别人做嫁衣的喜好!
“派人继续盯着他,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不能为之所用的,他从不吝啬送他上路。
雷简低声应是,驻足,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身而去。
因着燕辜的一番话,居后而来的太子就吃了闭门羹。
文季一个商行小管事被燕柒委以重任,前来给太子下逐客令,心中的惶惧可想而知了。
躬着身,陪着笑,饱含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公子他吃了药睡下了。”
“多睡些好。”太子道:“今日可好些?御医复诊后如何说的?”
文季看太子没动怒,心下微松,恭声道:“公子好多了,御医说只要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太子点了点头,叮嘱他们严禁给他酒,更要督促着按时用膳,这才离开了。
文季目送着太子马车走远,吁了口气。
回了府,看着书桌后的人道:“太子殿下看起来很担心公子您。”
燕柒没说话,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的脆响。
文季也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全没有尴尬之色,絮絮叨叨的又道:“昨儿您病的时候,太子急了一脑门的汗,觉得御医来的慢,派了辛骑马去把御医给驮来的。”
燕柒搁下账本,靠近椅子里,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沉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你要是闲的话就去一趟云州吧?”
文季被他这么看着,觉得嗓子眼都变细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那个,我去看看公子的药煎好了没。”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姜霁兄妹搬回京的消息传到了姜家大房里。
素芝斋里,姜冼木焦灼又愤怒的来回渡步,嘴里骂咧道:“...一对儿狼心狗肺的兔崽子,二弟和二弟妹没了以后,我那里对不起他们了?”
“竟然这般害我至不仁不义之地!”
老夫人被他转的头晕,低斥道:“你安生会儿吧。”
因着急怒,姜冼木满脸通红,目眦欲裂道:“母亲知道外面是怎么议论我的吗?”
那些话他学不出口,恨声道:“督察院正愁抓不到弹劾的人,再这般下去,我何愁不死!”
老夫人一脸疲惫,也不搭话。
郑明蕴焦心焦肺,低声道:“若不然就...。”
刚说出几个字,就听一声凛冽呵斥:“闭嘴,娼妇,还嫌害的我不够惨!”
郑明蕴吓得一哆嗦,嘴边的话登时咽了下去。
看着姜冼木要吃人的眼神,她满心的委屈。
她怎么会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呢?
她这般行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姜零染从不敢反抗,谁知道她这次向谁借了胆子,和离不算,竟还私自叫回了姜霁撑腰。
再者说,事情到如今的地步,又哪里是她一个人的罪过?
老夫人瞥见二人的相处状态,淡淡的开了嗓:“如今,你要如何?”
姜冼木终于等到了老夫人的这句话,道:“烦请明日母亲亲自去一趟二和街,劝他们二人回府。”
“若他们从了,自然什么都好。”
“若不从,那他们就是忤逆不孝。”
届时,他的困局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九十七章 要去
老夫人听完默了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音调苍老道:“明日我且舍出这张老脸试一试吧。”
说着阴恻恻的看了眼蔫头耷脑,全没有往日耀武扬威模样的郑明蕴,意有所指道:“只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他们兄妹回来,谁也不许给冷脸瞧。”
姜冼木大松了一口气,连连作揖,喜道:“母亲的话儿子自然不敢违逆。再说我一向视他们兄妹为亲生,又怎会苛待。”
说着狠狠剜了眼郑明蕴,无声警告。又满面春风的看着老夫人道:“媳妇这些日子精神不济,这掌家权还是交到您手里,儿子才放心。”
郑明蕴闻言心底震悚,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冼木。
老夫人心中得意起来。
瞄了眼面如枯槁的郑明蕴,有些疲累佝偻着的脊背瞬间挺直了几分,勉为其难道:“既如此,也不能看着家中乱了套,我就支撑着这把老骨头再辛劳两年吧。”
姜冼木笑的乖顺。
这边,二和街姜家。
晚膳上桌。
想是厨房比庄子上的好用,梨子婶大展身手,光是拿手菜就做了八道,又煨了老鸭汤。
姜零染腹中大唱空城计,盯着满桌的菜,问厢竹:“哥哥去哪里了?”
厢竹看姜零染眼馋,嘴馋的模样,好笑道:“公子好像去了前院,奴婢这就去请。”
还不等出屋子,就看姜霁回来了。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前院书房里的一把竹摇椅。
午后姜零染转院子熟悉环境的时候去了前院姜霁的书房,看到了这把竹摇椅,新奇又贪着好玩,多坐了一会儿,谁知姜霁就给搬回来了。
椅子就放在了窗下。
原本的两层花架给挪到了书桌旁。
姜零染吃了六七分饱就搁了筷子,托腮监督着姜霁继续吃。
姜霁揉着凸起的肚皮,看着监工,求饶道:“饶了小的吧,再吃就撑死了。”
姜零染这才作罢。
撤了桌,厢竹端了茶来。
姜零染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看着姜霁喝茶,道:“哥哥明日要去大同街吗?”
姜霁点头:“多耽搁下去恐生变动。”
姜零染担心他应付不来姜冼木等人,若被劝动,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道:“我陪着哥哥一起去。”
姜霁不想要让她领略姜家大房尖刻冷血的一面,笑道:“可千千明日要来?你随我去了,岂不让她扑了空?”
明白她心中的不安,道:“我明日会请万家伯父一同前往,分家一事不会拖太久的。”
姜零染原本也想到了这个掣肘姜冼木的办法。
可她猜想兄长就算决心分家,也不会太让姜冼木难堪没脸,对于这个方法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她便没有提。
却不想兄长分家的决心不输于她。
如此她便安心了。
背下垫了一整张皮毛缝制的毯子,柔软又温暖。
竹椅摇晃,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了。
姜零染实在不好独享这份乐趣,道:“我要再给哥哥备一个,放回书房里去。”
姜霁看她娇憨贪玩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在京中待不了多久,备了也是浪费。”
话音一落,兄妹二人惧是沉默了下来。
这也正是姜霁想要尽快分家的原因。
只有看着姜零染安稳了,他才能放心的离开。
片刻,姜零染试探性的问:“我可以随哥哥去阳南关吗?”
前世兄长被孟致沛和郑清仪的表哥设计陷害,给按了个贪渎军饷的罪名,身败名裂,含冤惨死。
京中他们二人再得势,可阳南关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军中必有内应。
让兄长一个人踏入那等夺命的阴暗诡谲之地,她无法安心。
姜霁没想到姜零染会这般说。
惊愕片刻,道:“你确定你要随我去阳南关?”
虽已隔世,且兄长就在眼前,可姜零染每每想起那些事情,仍旧心口窒痛,难以呼吸。
起身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莫不是烦我了?不愿意我跟着去?”
“还是哥哥打算在阳南关给我找嫂子,觉着我跟去碍事?”
姜霁皱眉轻斥:“别胡说八道。”
“那我就跟着去。”姜零染道:“你也说了,绝不再丢下我一个人的。”
姜霁见她不似作伪,有些着急起来。
拉下她的手,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带着你去。”
姜零染当然知道姜霁拒绝的原因。
吸了吸鼻子,眨了眨隐有落泪之意的眼睛,落寞道:“可我不想与哥哥分开了。”
姜霁顿时软下心肠,眼底是化不开的涩重。
“边关遥远,气候恶劣,一年有半年都在刮风,风一扬沙就起,连眼睛都睁不开。”
“那里人烟稀少,荒凉贫瘠又动荡不安,可看不到京中这繁华之貌。”
“而且,他们大都不读书,性情粗犷,远没有京中的人和气风度有见识。”
她已经受了这么多的罪,他如何能再让她随着自己去边关吃苦?
姜零染听他列出这一条条吓退她的说辞。
坦然抿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岂会贪图那些浮华之物?”
说着下巴一扬:“哥哥小瞧了我。”
距离他上次回京不过数月,可姜霁发现,姜零染的性情已大不相同。
虽也常常与他耍赖撒娇,可他无法对她眼底的静谧深沉视而不见。
那种种不幸,夺走了她的纯粹。
“你乖,别任性。”姜霁揉了揉她的头,哄道:“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哥哥骗我,你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姜零染拍掉姜霁的手,愠怒道:“哥哥无非是觉得边关不如京中安稳!”
“可哥哥忘了,这京中虎狼环伺,没了你在,我岂有安稳可言?”
“哥哥没问过我,又怎知我不喜边关的广袤无垠?”
说着声音低了低,黯然垂泪道:“我已经倦了京中的人和事,哥哥不在,我根本没有熬下去的决心。”
姜霁哑口无言。
吼间微微发哽,他别开了眼,道:“这是大事,你且容我想一想。”
姜零染看他松动,抹了眼泪,又坐回了摇椅里:“随哥哥想多久都行,但你想甩掉我,没可能。”
姜霁被她一脸的无赖样儿给逗得笑起来:“如今你倒成了混不吝了。”
姜零染道:“是哥哥教得好。”
姜霁:“...”
第九十八章 狡辩
次日一早万千千登门。
见了姜零染感叹道:“你们这新家也太好看了,我一路看下来,都舍不得走了。”
姜零染打趣:“你舍不得的只有房子?就没有梨子婶的饭菜吗?”
万千千嗔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我早膳确实没吃饱,你吃了没?我再陪你吃点。”
姜零染笑了起来,忙让厢竹摆饭。
另一边,姜老夫人用了早膳,换上了新制的鸦青色绣五福的袄子,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簪了根赤金寿字的扁方,额间束着一条暗红色抹额,抹额正中缀了一颗大拇指指甲大小的上品翡翠。
由半夏与木香一左一右的扶着,眉目端凝的出了上房。
没等肩舆到二门,就听婆子来报,说姜霁回府了,已在外院。
老夫人皱了皱眉。
怎么倒让他赶在了头里。
这么一来,姜冼木的打算岂不落空了?!
想了想,老夫人命肩舆往前院抬。
姜冼木对于姜霁的到来是欣喜又烦躁。
欣喜的是姜霁终于肯露面了。
见面三分情,他就不信姜霁真能狠下心来说分家!
烦躁的是,姜霁的回府打破了他与老夫人的计划。
若姜霁真要分家,那他们就失了一次绝佳的反转局面的机会!
“大伯父。”姜霁揖手做礼,语调平淡。
姜冼木亲热的答应着,牵着姜霁就手就往书房里走,口里还道着:“来人啊,快去沏二公子爱喝的茶来。”
姜霁道:“大伯父知道我爱喝什么茶?”
姜冼木被问的一怔。
他确实没留意过姜霁的喜好!
这么说不过是显得爱重,亲近。
记得以往也这么说过,姜霁每每都露出欣喜窝心的笑意。
姜冼木扭头看着姜霁脸上疏冷嘲讽的笑意,神色僵了一息,旋即又笑了起来:“是大伯父疏忽了,子安喜欢什么茶?”
姜霁挣脱了姜冼木的手,道:“我今日不是来找大伯父喝茶的。”
姜冼木已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再看他这般形貌,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微微慌乱。
“混账东西,回家了连我都不知拜见了吗!”
外间一声怒斥。
姜冼木听到,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
姜霁淡淡的垂下了眼眸,跪地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从肩舆上走下来,来到门槛外,眉目睥睨的看着姜霁,冷冷一哼,迈步越过他,进了书房。
姜冼木忙搀着她在左边的鹅颈椅上落了座,躬身殷切道:“母亲如何来了?”
老夫人盯着膝行挪动着,面朝她跪好的姜霁:“我这无用的老婆子自然是来见过建威将军的。”
姜冼木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怒态,看着姜霁斥道:“还不快和你祖母认错。”
姜霁跪的笔直,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神色冷淡漠然,全没有往昔的恭顺了。
老夫人看着皱了皱眉,心道一声不好。
片刻,哀怨的叹了口气,音调悲伤道:“如今都长大成人了,翅膀也硬了。”
“连回京,鞭打侯爷,给四姑娘做主和离,买宅搬家这样的大事都不屑与知会老婆子了。”
说完又是叹了一声气,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姜冼木更怒了,手指头都快点到姜霁的脸上,悲痛道:“姜家怎么会出了你们兄妹这一对儿不孝子孙!”
“你爹娘泉下有知,不知要怎么痛哭呢。”
“既如此,那就分家吧。”姜霁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老夫人:“我这般忤逆不孝,未免气着老夫人,也只有让您眼不见为净了。”
老夫人?!这又是什么称呼!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我爹娘是会痛哭,却不是哭我们不孝,而是哭你们的冷血!”姜霁目光冷冽的刮过姜冼木,落在老夫人身上:“我父母去的早,我一直以为祖母和大伯父就是我与妹妹的家人。没想到妹妹遭遇了这些,你们竟能冷眼旁观。”
老夫人听他翻旧账,不耐烦道:“哪有小夫妻不吵架的?是今雪太小题大做了!”
姜冼木点头附和:“是啊,这种事情做长辈的过多参与反倒不好。”
姜霁冷笑反问:“三妹妹在元诚伯府受了委屈,大伯父是怎么做的?”
姜冼木一哽,脸上霎时不自在起来。
姜霁冷声又问:“若是今雪的事情发生在三妹妹身上,大伯父当如何?祖母,您又当如何?”
老夫人面色铁沉,嘴角嗡嗡着道:“三姑娘与今雪的情况如何能相提并论?”
姜霁自嘲道:“是啊,今雪如何能与三妹妹相比?大伯父大伯母健在,我们的父母却已是黄土下的枯骨一堆,活该今雪她受欺负没人撑腰。”
老夫人脸色由黑转红,最后涨紫一片。
“混账,你少歪曲我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岂会这般想?”
姜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祖母息怒。”
“这些年祖母与大伯父养育我与今雪,对我们而言已是大恩。眼下帮不帮的,也不敢有怨言。”
姜冼木听他这般说,神色缓和,刚要开口,就听他又道:“只是合久必分,父母早去,我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况且如今妹妹和离归家,住在大房里也不合适。”
“这家,分了吧!”
姜冼木大惊失色,不住的朝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早已压不住心头的怒意,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胡闹!”
“我还活着,如何能分家!”
“你言辞凿凿指责我们不帮今雪,可你有想没想过姜家的立场?”
“今雪她是姜家的姑娘,便要担起姜家的兴旺,懂得以大局为重!”
“不过是小夫妻间的矛盾,哪里需要做到这般不留余地?忍一忍,不就释怀了!”
“再过两年生下了孩子,不依然是夫妻和美。心里的那些个小疙瘩,谁还会记得?”
“今雪错就错在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如今竟还敢蹿腾着你来闹,真真是可恨!”
姜霁听着这些歪理,笑了起来。
笑罢抬眼看着老夫人,眸光冷然:“错的是祖母!”
他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书房后墙上装裱的一幅字:“姜家的家训里从来没有逆来顺受这一条!”
“被打了,自然应该打回去!”
“释怀?原谅?那是菩萨做的事情!”
“妹妹是有错,她错在太过良善,才会被一只只的吸血水蛭附身,咬的遍体鳞伤,却仍喂不饱那些可恨的水蛭!”
第九十九章 揪错
老夫人瞠目结舌。
他这是在骂谁?!
语噎片刻,勃然大怒。
切齿恨道:“你也学会你妹妹了!心中只挂着哪一点子私怨。”
“如今在我面前诡言善辩,一句一顶撞,你的孝呢?你的敬呢?”
“我要去督察院告你,让朝廷扒了你那身军甲!”
姜霁更加庆幸没让姜零染跟着来。
忍下心头百般酸楚,淡淡道:“祖母要做什么,我不敢阻挠。”
“老远就听到谁要去督察院。”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书房里姜冼木与老夫人闻声看了过去,见到院中并肩走来的万冗与万夫人,惧是心中悚然。
“他们怎么来了?”姜冼木嘟囔一声,抬脚迎了出去,寒暄道:“什么风把万大人给吹过来了。”
万冗揖手还礼,含笑道:“叨扰了。”
万夫人走进书房,先看了眼姜霁,才含笑冲姜老夫人屈膝福礼:“老夫人气色真好。”
老夫人脸上怒意还没敛尽,僵硬的笑着点了点头:“万夫人有些日子没过府来玩了。”
“想是与那些个糊涂人一般,误信了传言,故而疏远了我们。”
万夫人听着这敲打,脸上笑意不改,道:“老夫人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坐下来好好的听一听传言啊。”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万夫人在忙什么?”
万夫人哀哀的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大女儿,在宝山庄子上养着,我这心里担心的是日夜难安,一日去一次仍觉不够。连找了几位大夫一起商量滋补之法。”
“幸而我这大女儿争气,想必也是我那在天有灵的妹子护佑,身子骨恢复的还算硬朗。”
“昨儿刚搬回京,落脚的宅子倒也挺好。我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不就紧赶着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万夫人与孟月姑是闺中密友,又前后嫁来京中,他乡遇故知,此后二人交往愈密,相互扶持,亲如手足。
而孟月姑生下姜零染时,万夫人才刚怀孕不久,因前面两个是小子,便格外稀罕这个小丫头。
戏说,这是她的大女儿。
这种叫法一叫便是十几年。
故而姜零染称呼万夫人不似别的世交,称的不是夫人,而是伯娘,更显亲厚。
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描述了。
这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是嬉笑间把他们统统怒骂了一顿。
这口气老夫人难以下咽,但她却缺了点反驳的底气,似不经意的看向了姜霁。
只要姜霁反驳万夫人的话,她一个外人还有什么脸在别人的府里指手画脚!
谁知万夫人“哎呦”一声,惊讶的看着姜霁膝盖上因下跪而沾上的尘土,道:“下跪了?膝盖疼不疼?”
说着转身看着老夫人,心疼道:“您不知道,这孩子呀从阳南关一路顶着寒霜风雪赶回来的。浑身上下冻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冻疮,膝盖上的最为严重,险些溃烂了。”
老夫人今日第一次见姜霁,自然不知道。
可她不知道的事情,从万夫人口中说出来,她就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脸皮紧绷着,双唇紧抿成了细细的一条,老僧入定似的一言不发。
万夫人才不在意老夫人的情绪,拉着姜霁坐了下来,又看着万冗,道:“开始吧。”
姜冼木和姜老夫人同时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万冗。
万冗冲着老夫人揖手一礼,含笑道:“今日我们夫妇是来做见证人的。”
见证人?!姜冼木和老夫人大感疑惑,不明白万冗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是这样的,原本分家一事该有族中长辈做见证,只是姜家前两年已分宗,族中那几位年长之人已经回了老家,这春寒料峭的把他们请来也是不合适。我就托次大,做一回见证人。”
万夫人紧盯着姜冼木与姜老夫人的神色,见他们要开口,先声夺人道:“怎能叫托大?月姑临去前可是向咱们两个托孤了的?咱们就有责任照顾这两个孩子,分家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要在场。”
说着恭声问老夫人:“您说对不对啊?”
老夫人冷冷的看向万夫人:“分家与否都是我们姜家的家事,就不劳万大人与万夫人费心了。”
意思就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嘛干嘛去。
万夫人看了眼万冗。
万冗负手站着,一派安然。
万夫人心中的底气又足了,道:“老夫人客气了,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来都来了,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老夫人磨了磨牙。
好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冼木眼看局面要失控,冷了脸看着万冗:“家中之事,万大人出面不合适。”
说着勉强揖手一礼:“咱们也同僚十数载了,今日给在下一个面子!”
万冗托起了姜冼木的手。
笑了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姜大人此话差异,督察院的职责不用在下详说吧?”
姜冼木脸色一白,震悚的看着万冗。
他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不光姜冼木震住了,老夫人也震住了。
片刻回神,眯眼冷瞧着万冗:“原来万大人今日是来揪错的!”
万冗微微笑:“老夫人言重。”
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老夫人心中恨极。
姜霁看场面僵持,出声道:“祖母,是我请万家大伯父,大伯娘来的。”
姜冼木不敢对万冗发火,但姜霁却是可以的!
闻言怒不可遏,斥道:“闭嘴!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八羔子!”
万冗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瞥了眼姜冼木:“姜大人,子安已成年,且不曾做错过什么,你这样肆意辱骂,是否太过恶劣啊!”
姜冼木心中一寒。
万冗这幅样子,与朝堂之上弹劾他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万夫人心中愤慨。
这姜冼木卑劣凉薄,却反斥别人不堪,可笑至极!
看着万冗提醒道:“多说无益,正事要紧。”
姜霁冲着万冗与万夫人揖手道:“辛苦伯父与伯娘了。”
第一百章 成了
万冗点头,道:“你与你伯娘出去等我。”
姜霁颔首,随着万夫人一道出了书房。
万冗反手关了门。
姜冼木和姜老夫人看他们一个说,一个听,皆是暗暗心惊。
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商议过了!
此刻留下万冗,那是姜霁将谈判的权利全权交给了他!
想到此,二人恨得咬牙切齿。
白眼狼!
一头十足的白眼狼!
姜冼木愤恨之余悄悄的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正好也在看他,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仓皇。
他们二人都深知,若是姜霁来谈,他们自有数十种办法让他打消念头,最不济,他们也能拖延时间。
姜霁能在京逗留多久呢?
可若面对的是万冗这只老狐狸,他们的办法可就一个都用不上了。
且有些话他们能对姜霁说得,对万冗却说不得!
万冗笑着赞赏道:“子安他孝顺。”
开口头一句话,听得姜冼木与老夫人想啐上一口。
万冗不看他们扭曲的神情,接着道:“他最是看重亲情,万不想在分家一事上撕破脸皮,故而请了我来。”
“今日咱们和和气气的,将这桩事情给办了,如何?”
姜冼木想骂娘了!
和和气气,亏他说得出口!
刚刚是谁威胁他们的?!
院子里,万夫人看着五角枫树下垂首站着的姜霁。
刚硬笔挺的脊背已经被这些琐事压垮,微微佝偻着,往昔的意气风发这会儿一点不见,眉头紧锁,神色黯淡。
她看着,心中也怅然起来。
“你今日没带今雪来,是正确的。”
“那孩子心里干净,见了这些事,怕是要暗暗难过许久。”
姜霁道:“妹妹只是不说,其实她都懂。”说着红了眼,声音愈低:“我这次回来,她什么都不曾向我说过,每日只做出没事儿人的模样。”
“...却粘我粘的紧,唯恐我偷偷走了一般。”
“伯娘...。”姜霁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佝偻着身子,手掌重重的按着心口处,难过道:“我这心里疼啊。”
万夫人岂有不知的。
她几次去宝山,姜零染都不曾诉过半句的苦水。
这一个多月,也只抱着千千哭了那么一场。
心中的憋屈苦闷可想而知了。
见姜霁这一落泪,万夫人也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余光看到三三两两探头探脑的丫鬟小厮,她心中厌恶。
拭了眼泪道:“好了,被人瞧见不成样子。”
姜霁也知道这里不是哭的地方,遂强压下了悲伤。
万夫人又叮嘱道:“待会儿记得把你父母的牌位请回去,这是大事。”
姜霁点头:“我记着呢,伯娘。”
万夫人看着他犹挂在脸上的泪痕,摇头叹息道:“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这姜家大房就犹如长在烂泥沼边上的毒蘑菇,想要与之融洽相处,就要涂上毒液。
他们不屑与之为伍,脱离了出来。
可他们二人还都是孩子,相依为命,太难了。
姜霁明白万夫人的意思,低声道:“妹妹如今和离归家,若仍旧在他们手下讨生活,难保他们不会把妹妹做筹码送出去第二次。”
“我上一次没护住她,却不能再眼睁睁的看她吃第二次的苦。”
万夫人点头,这也正是她支持分家的原因。
在姜冼木的心中,利益至上,且今雪有才有貌,被用来交易,简直太趁手了。
姜霁深吸了口气,缓和这心口的梗痛,道:“等事情一了,我就带着妹妹去边关。”
万夫人惊了:“你莫不是在和伯娘说笑吧?”
“你们二人长在京城,独立门户仍是勉强,若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边关,我要如何放心?”
姜霁哽咽道:“伯娘,是...是妹妹她倦了此处。”
万夫人心口一窒,张口无言。
是啊,换谁谁又愿意在此处多做逗留呢?
只是,放他们二人出京,万夫人心中难安,更是愧对月姑临去前的托付。
她皱眉道:“这件事情容我与你伯父商量商量,若不然便给你在京中谋个差事。”
姜霁摇头:“伯娘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不敢再让伯父因为我的差事而费神。”
万家两个公子。
万景东刚入仕不久,小公子万景西的差事尚且没个着落。
万冗就算是筹谋,也该是为自己的儿子筹谋,他怎好强取豪夺万景西的前途?
万夫人刚要说话,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万冗神色轻松的走了出来。
万夫人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大定,悄声与姜霁道:“你伯父办成了。”
紧随其后的是恨意切切的姜冼木,他看了眼姜霁的方向,冷哼一声,视若无物的走了。
老夫人跟着出来,看向姜霁,目光谴责又充满了失望,也是不愿与姜霁多说一句,坐上肩舆,回了素芝斋。
分家便要分财。
万夫人没有再参与,让万冗陪着姜霁去办了。
她则去了二和街。
......
燕柒府上,迎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客人。
皇后所出的公主,也就是大庸国唯一一位嫡公主,燕两仪,尊称两仪公主,皇家之中行五。
另一位是良贵妃之女,燕平乐,尊称平乐公主,皇家之中行六。
燕柒刚有好转的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
没看黄历啊,若早知这两个阎王要来,他一早就关门闭院的!
燕两仪踮脚,趴在摞的高高的账本子上,低头看着燕柒。
“我哥说兄长病了,我特意来看兄长。”
“兄长可觉得好些了?”
燕两仪口中的哥哥,指的是太子殿下。
而兄长,便是她对燕柒的称呼了。
燕柒没尊爵,又没写入皇家玉牒中,故而并不在皇子公主之中排行。
燕两仪比燕柒小,不好直呼姓名,却又无法像称呼别的皇兄那般称呼二皇兄,三皇兄。
而四皇兄燕辜之后便是行五的她自己了。
还是太子说,以后见了燕柒称呼兄长,他们这几个小的,才解决头等难题。
燕平乐跟着趴过来,看着燕柒的神色,道:“兄长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定然是昨晚没睡好。”
燕两仪听了接话道:“晚间的时候兄长让百香给你熬一剂安神汤,喝了后定然一夜好眠。”
第一零一章 仁慈
燕平乐点头:“对。我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里受了惊,晚上吓得睡不着,我母妃便让人给我熬了安神汤,果真睡得极好。”
说着嫌弃的砸了咂嘴:“就是那药汤的味道怪得很,不好喝。”
燕两仪听了笑道:“汤药哪里有好喝的?你当是花蜜呢?”
燕柒靠坐在椅子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冒出的两颗脑袋一问一答。
燕两仪终于意识到燕柒的沉默,疑惑道:“兄长怎么不说话?”
燕平乐道:“病去如抽丝,定然还是觉得倦懒的。”
燕两仪听着皱起了眉,忧忡道:“兄长不能总埋首案牍,应该多出去走走。”
燕平乐点头赞同,道:“我们陪兄长出去散步吧。”
燕柒对上两双水灵眨巴的大眼睛,真的觉得倦懒了!
抹了把脸,道:“两位姑奶奶,行行好,转身直行十步,再左转,直走,别回头,行吗?”
燕两仪和燕平乐度着他的话,思考了片刻,道:“那不就走出院子了吗?”说着意识到什么,气的跳脚:“兄长这是要赶我们走!”
燕柒头更疼了:“你俩谁给放出来的?”
这不是祸害人嘛。
心中暗骂太子多事。
他不就小病了一场,用得着他四处宣扬吗?
燕两仪仍为他赶她们的事情感到委屈,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道:“母后给了出宫令牌,哥哥带我们出来的。”
燕柒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疑惑道:“太子把你们送来,他自己去哪里了?”
燕平乐接话道:“今日休沐,太子殿下陪太子妃去马场了。”
燕柒气笑了。
合着给他丢来两个祸害,他们倒去马场做神仙眷侣了。
想得美!
“走。咱们也去马场。”
谁知二人听了齐齐摇头。
燕两仪正色道:“外面太冷了,等兄长大安了,再去不迟。”
燕平乐点头道:“是啊,兄长若是觉得无趣,我俩陪兄长下棋说话。”
有两个这样善解人意的妹妹,燕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二人脸上担忧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起身道:“你们一年也出不了宫门一趟,在我着书房里耗一日岂不可怜。”
“前街开了间点心铺子,口感不同于京中的,我带你们尝尝去。”
二人当然想出府逛逛,只是...。
燕两仪颓然道:“母后不让我们出府。”
燕平乐愁苦道:“跟来十几个宫人,都在外院候着呢。我俩若是出府,他们会立刻告诉母后的。那我们以后就别想再出宫了。”
燕柒不以为意道:“有我在,还有什么怕的。”说着已经拿起了衣架上的斗篷,一边系一边道:“若是皇后问起,只管往我身上推脱便是。”
燕平乐欣喜起来:“多谢兄长。”
皇后对待燕柒那可是万分的宽容的。
就连他当年打了太子,皇后都不曾呵斥过半句。
如今只是带她们出府逛逛,想来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燕两仪却道:“会不会不妥?”
燕柒闻言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道:“真是在宫里呆傻了。”
刚出书房,宫女太监就跟了上来。
燕柒转身看着他们道:“你们在府中候着,我们去去就回。”
为首的是承乾宫的芝如,闻言皱了皱眉,小心道:“这天寒地冻的出府怕是不妥,况您还在病重,沾染不得寒气。”
燕柒冷笑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用你教我!”
芝如心中惶恐,白着脸解释道:“公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啊。”
燕柒也不再理会,领着二人就走。
芝如谨记着皇后的吩咐,不敢让她们二人离了视线,抬脚就要跟上。
燕柒脚下一顿,侧首,轻飘飘看过去。
众人看着燕柒眉眼间的冷意,心下一凛,脚下顿时扎了钉般。
芝如亦不敢逆燕柒的意思。
求救似的看向燕两仪,谁知这位主儿根本不看她。
燕柒知道他们命令在身,有难处。
道:“放心,两个时辰内必会好生生的把人给你们带回来,不连累你们交差。”
众人松了口气。
燕柒又看向芝如:“这位女官,可否能放行?”
给芝如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再燕柒面前托大啊。
闻言惶恐道:“公子折煞奴婢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公子的话,奴婢自当遵从。”
嘴上说的随意,但燕柒带着两个金尊玉贵的娃娃出门还是格外小心的。
没骑马,而是陪着这二人一起坐在了马车里。
燕两仪与燕平乐一左一右的各守了一个车窗,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细缝,巴着窗棂新奇的往外看。
燕柒看着有些心酸,贵为公主又如何,不一样连自由都没有。
又想到自身,不觉苦笑。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以后你们若在宫中待的闷了,便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来,我进宫把你们领出来。”
二人惊喜的瞪大了眼:“兄长此话当真!”
燕柒看着二人瞪得铜铃似的眼睛,笑道:“我何时骗过你们?”
二人喜得要蹦起来。
“兄长真好!”
马车没前兆的停了下来。
二人正雀跃着,没坐稳,身子向前一倾,燕柒忙抬手扶住了,皱眉道:“怎么了?”
百香打马走到车窗边,低声道:“公子,前面有平肃侯府的人。”说着眯眼细瞧了瞧:“他们似乎要去给姜四姑娘还嫁妆。”
燕柒皱了皱眉,撩开帘子往前看了过去。
街边已站了许多看热闹的行人,摩肩擦踵的探头垫脚,燕柒隐约看到遮在人后的箱笼上的半张字。
红艳艳的刺眼。
他轻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百香道:“公子,让吗?”
燕柒心底的无名火正盛,冷道:“不让!”
百香颔首,打马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燕柒的铭牌。
平肃侯府的管家曾大一看,忙弯腰冲着马车的方向揖了个手,并命身后跟着的队伍避开。
马车很快通行。
燕两仪挑开帘子看着,感慨道:“嫁妆犹新,却已物是人非。”说着放下了帘子,叹了口气:“不知姜四姑娘看了这些被送回去的嫁妆要如何难过呢。”
燕柒端坐如松,面无波澜,只胸口重重的起伏了一下。
燕平乐比燕两仪小了两岁,还不能有这种体会。
提起姜四,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姜霁鞭打孟致沛一事。
道:“她哥哥好凶的。”
燕柒瞥她一眼,冷冷呵笑道:“你若在婆家受了那等欺负,看看你皇兄会不会把那人给斩了。”
说着从被风吹得起起落落的帘子缝隙中看到了侯立在街边的平肃侯的队伍,声音又冷了几分:“只是抽了十几鞭子,已是仁慈。”
第一零二章 玉铺
姜零染用了两日整理嫁妆以及姜霁分得的房田商铺。
比着当年他们从二房带入大房的,眼下这些到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这些据说已是姜家公账上的一多半。
万冗斥他们暗做假账,奸猾无耻。
势要查账,以正公允。
姜冼木却算起了这些年养育姜霁兄妹所耗用的金银开支以及姜零染的嫁妆,并抖搂着入不敷出的公账向姜霁哭穷。
万冗气的咬牙,远的不知,他们这些交往密的难道还不知道姜零染的嫁妆是当年孟月姑早就留好了的?!
这会子拿出来说嘴,真真是为了些黄白之物,连脸面都不要了。
姜霁念着养育之情,不愿因分家一事而撕破了脸。
如今更不愿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闹的两厢难堪。
默然接了分得之物,跪别了姜老夫人与姜冼木。
虽然分得的多是赔的只剩空壳子的铺子,但其中有一家,颇得姜零染的心意。
四余街的玉堂春,营的是玉石生意。
看往年账目,经营平平,不赔不赚。
库房的存货倒有些,就是不知有几件精品能为她所用。
姜零染决定亲眼看一看。
合上了账本,问厢竹:“哥哥还在前院吗?”
厢竹道:“公子和文叔一起出门了。”
姜零染有些诧异:“去哪里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厢竹笑道:“公子说您看账本就慢,就不打断您了。”
姜零染无话反驳。
无奈道:“可知去了哪里?”
厢竹摇头道:“公子没说。”又猜测道:“不过公子是带着厚礼出门的,想来不是去了三老爷家中便是去了万大人府上。”
姜零染皱了皱眉。
姜三叔哪里他们昨晚上已经去探望过了,姜霁今日不会再去。
难道是去万家了?
可若是去万家也该告诉她,一并去的啊。
厢竹看她这般,道:“奴婢去前院问一问吧?说不定公子在前院留了话。”
“我这儿都不留,前院更不用想了。”姜零染道:“不管他了,收拾收拾咱们也出府去。”
厢竹惊讶道:“姑娘要出门?”
......
马车到了四余街,姜零染挑开帘子一角,看了片刻,摇头道:“玉堂春开在这里,生意能红火了才怪。”
街道上所行的都是衣着简朴甚至打着补丁的贫苦百姓,而两旁大都是卖针卖布,卖米卖油的铺子。
会来这条街的人求得是温饱,不是屋中的奢华。
厢竹和青玉闻言从一个窗户往外看,却没能明白姜零染的意思。
马车到了玉堂春停下,姜零染站在铺子外往里看了眼,果不其然,冷冷清清。
主仆三人走了进去,将不大的铺子外堂转了一遍,竟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厢竹嘟囔道:“这人都去哪了?”
姜零染目光巡睃着,在柜台上看到了一块落了薄尘的酸枝木镇纸,示意厢竹去。
厢竹捏起,在柜台上拍了两下。
“啪啪”两声响。
后院顿时响起一声粗声嘎气的喊:“谁啊!”
厢竹听到,又拍了两下子。
“谁啊!”这一次的语调中带上了烦躁。
旋即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片刻一个青衣小伙计端着一小盆腥膻的羊汤,一边呼噜吃着,一边走了出来。
姜零染皱起了眉头。
厢竹亦是皱眉,道:“你们掌柜呢!”
小伙计闻声才算甩了个正眼。
看到的却不是粗衣麻布的蝇头小民,而是三位衣着鲜亮,姿貌不凡的姑娘!
“嗝”的打了个饱嗝,将小饭盆放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抹了抹嘴,殷切笑道:“几位姑娘想买些什么?”
厢竹依旧是那句话:“你们掌柜呢!”
小伙计眼珠一转,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着。
来了铺子不看货,只要找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厢竹把姜零染挡在了身后,竖眉斥道:“放肆!”
小伙计被这陌生的二字斥的有些怔懵。
愕然片刻,回了神儿人,恼怒道:“你们谁啊!”
说着瞥了眼被挡在身后的素衣姑娘,哼道:“在别人的铺子里大呼小叫的有没有点规矩?”
厢竹被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肩膀上压了一只手。
她闭了嘴,颔首后退了一步。
姜零染看着小伙计,轻声道:“我是姜四,即刻找你们掌柜来见我!”
小伙计拧眉思忖了片刻,恍然明白了眼前的人是他们如今的新东家。
吓得白了脸,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垂首束手道:“小的不知是四姑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厢竹冷道:“还不快去找掌柜来!”
这次小伙计不敢再多话了,连声应着,小跑着去了。
也不知去哪里寻得,不过一刻钟,一个身着宝蓝绸缎袄子,大腹便便,满面有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一眼瞧见窗下圈椅上坐着的素衣姑娘,他焦灼的脸上顿时带了笑意,几步上前,揖手道:“见过四姑娘。”
姜零染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就是玉堂春的掌柜。”
音调清清凉凉,不带半分的情感波动,再配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竟是让人有种不敢随意对待的压迫感。
抹了抹头上的汗,男子点头,恭谨道:“小的姓贺。”
姜零染点头站起了身,道:“贺掌柜,领路去库房。”
贺掌柜意识到姜零染这是来核查账目存货的,一时更加的惶恐。
却不敢逆她的意思。
陪着小心道:“四姑娘请随小的来。”说着引着她往后院去。
库房不过是一个墙皮剥落的小矮屋子。
贺掌柜打开有些生锈的锁,推开门,顿时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他有些惶恐的看着姜零染解释道:“这些日子着实有些潮湿,等到开了春就好了。”
姜零染没说话,抬步走了进去。
两组货架上稀稀落落的摆了几件玉器与银器,却都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之物。
目光放在角落里的几个大木箱子上,问贺掌柜:“那是什么?”
贺掌柜道:“也是铺中存货。”说着已上前打开了箱子。
虽比货架上的品貌要精细些,但终究入不得姜零染的眼。
她有些失望,但想到这是大房分给他们兄妹的,不禁嘲笑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奢望。
第一零三章 报官
出了库房,姜零染问跟在身侧的贺掌柜:“铺子里为何只有一个小伙计,其余人呢?”
贺掌柜道:“这铺子原就没几个人,近来他们家中接连有事,便都告了假。”
姜零染皱了皱眉,又道:“账房呢?”
贺掌柜看姜零染不多问,心下微松,道:“账房昨日领了月钱,离开了。”
姜零染忽的笑了:“这么说,如今这铺子里只有你与那小伙计两个人?”
贺掌柜听她这一声笑,只觉得头皮发麻。
姜零染没有急着进前堂,而是在后院里转了一圈,看着地上深重的车辙印,道:“运过重物出去?”
贺掌柜的汗又下来了。
姜零染顺着车辙印看过去,末端是一间紧锁的屋子。
“打开!”
贺掌柜知道不能再由着姜零染了。
“四姑娘,这房间是在下临时休息之所,没什么可看的。”
姜零染走了几步到了屋子外,掂了掂沉重的大锁,道:“把大虎叫进来。”
青玉应了一声,折身便去了。
二人很快回来,大虎揖手道:“姑娘请吩咐。”
姜零染指了指门锁,道:“砸开。”
大虎微惊,却也没多做思考,点头称是。
院子里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便搬起了一块大石,照着锁头就砸了下去。
哐哐连砸数下,贺掌柜急了,上前一步推开了大虎,冲着姜零染叫道:“这是铺子里的东西,怎能随意损坏!”
姜零染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尘土,淡声道:“铺子是我的。”
贺掌柜哑然无语。
噎了两息,咬牙怒道:“四姑娘未免太过强势!”
“您这般行事,怕是难让下面的人服您。”
姜零染笑了起来。
这掌柜倒是不蠢。
知道她刚接手铺子,最在乎的是什么!
“铺子里就你与那小伙计两个。”姜零染侧目看向听到砸门动静赶过来的小伙计,眉峰轻一挑:“你不服我!”
小伙计哪敢啊!
摇头摆手道:“小的不敢!”
姜零染看向贺掌柜,微微笑道:“那就是贺掌柜不服我!”
贺掌柜的脸色很难看。
看着娇娇柔柔的像朵花,可这强势又敏锐的样子,比郑明蕴还要难缠三分!
眼下她的这句话明摆着是个大坑,他顺着说不行,逆着说也不对。
可已到这门前,他不能退缩!
咬了咬牙,狠声道:“是,在下不服,姑娘您...。”
姜零染不等他说完,直接道:“贺掌柜的月例银子多少?”
贺掌柜被打断了话,青黑的脸上又泛起涨红。
愤恨的气喘了几口大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五两!”
姜零染道:“厢竹,给贺掌柜十两银!”
贺掌柜皱眉:“这是何意!”
姜零染道:“你被辞退了。”
贺掌柜大惊,旋即大怒:“姑娘凭什么!”
“我可是大夫人请来的在姜家做了十几年的老人!”
姜零染道:“能辞退你的理由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说着目光短暂的在他手里的银子上扫过:“就是知道你是大夫人的人,才给你十两,算是给她一个面子。”
贺掌柜愤然而去。
姜零染看了眼吓得不知所措的小伙计:“去把账房和其余伙计找回来。”
小伙计磕磕巴巴的点头,转身就去了。
姜零染看着他的背影,道:“大虎,你跟上他。”
能被贺掌柜留下的,必是心腹,若是一脚踏出铺子就逃了,她可哪里找去。
大虎颔首称是,撂下石头,疾步追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大虎带着账房以及四个小伙计赶了回来。
低声道:“姑娘猜的不差,这人离了铺子就要逃,被我抓住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看着大虎带回来的五个人。
目光落在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身上:“您是池账房?”
池账房有些意外,忙揖手道:“正是小的。”
姜零染道:“贺掌柜为什么辞退你们?”
池账房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四个伙计,面上有些为难,斟酌着道:“其实也不全是贺掌柜的意思。”
姜零染便明白了。
贺掌柜只是个发号施令的,真正做主的是郑明蕴。
“你们可有库房的钥匙?”
池账房摇头:“昨日被贺掌柜给收走了。”
姜零染道:“大虎,你带着他们四个,去把哪门给我砸开。”
大虎颔首,带着四个被姜零染行事作风给震的瞠目结舌的伙计去了后院。
一个伙计在小灶房里找到了劈柴的斧子。
很快便把门辟出一个半人高的洞来。
大虎回来回话:“是一些字画瓷器,还有金银玉器的摆件,目测着有几十件。”
说着将随手拿出的一幅画递给姜零染。
姜零染看后笑了笑。
还算有点样子,不枉费她辛苦这一遭。
问池账房:“这幅画可登记在册了?”
池账房点头道:“在的。”
姜零染疑惑起来:“可我收到的登记录目中却没有这幅画。”
池账房道:“不应该啊,这幅画就在第三本册子上写着,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姜零染摇头失笑。
是她糊涂了,他们岂会把真正的录目交给她!
兄长请了万伯父参与分家,打了姜冼木一个措手不及。
而她来玉堂春,又是打了郑明蕴一个措手不及。
若再迟两日,怕是连那小破屋里的杂品都难看到。
姜零染道:“池账房可否再拟一份完整的录目出来?”
池账房道:“不用拟,铺中现有一份现成的。”
“小的这就去给姑娘取来。”
姜零染看完了录目,共计一百五十余件。
昨日之前还尽在库余中。
而分家在前日。
这就说明,这些东西是她与兄长之物。
分家上他们已经吃了大亏,这件事情姜零染一定不让!
命池账房把现如今库房中所余之物品记下,附上原本的录目,让大虎带着去京兆府了。
一并送去的还有企图逃跑的小伙计。
贺掌柜离开玉堂春便去见了郑明蕴。
将心中的忐忑说与了郑明蕴。
郑明蕴痛心那余下三分之一的东西没能运出来。
听到贺掌柜的担忧,不以为然嗤笑道:“她刚和离归家,最忌的便是闲言碎语,就算吃了暗亏也是不敢报官宣扬的,你且把心放肚子里。”
贺掌柜听了这话,心中稍安,点头应是。
谁知刚到家中便被守着的京兆府的衙役给逮住了。
好一番逼问玉堂春货物的去向。
第一零四章 欠还
而郑明蕴不知这些,她正亲自带着精心准备的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往元诚伯府去。
上次的那一通闹,元诚伯夫人大病了一场。
唯恐姜婉瑜被夫家嫌弃,他们也不敢纵着了,当日便送她回伯府侍疾。
可如此伏低做小仍是难得元诚伯爷,伯夫人,以及元诚伯世子的原谅。
眼看着姜婉瑜在元诚伯府的处境艰难,她这做娘的,自然要把女儿的腰杆和脸面给撑起来。
故而隔三差五的送厚礼上门探病。
这两日元诚伯府的态度总算有了好转。
这些珍贵之物,也算没白送。
而另一边,百香来到七泽轩,恭声禀道:“公子,有访客。”
燕柒已看了一个多时辰的账册,闻言撂下账册,坐直了身子。
闭着酸涩的眼睛,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恹恹道:“没空,不见。”
百香点头,就要退出去,临到门槛又站住了,补了一句:“是文叔。”
燕柒脖子一定,眼唰的睁开了,道:“人呢!”
百香已好几日没在燕柒脸上看到这般生动的神色了,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道:“请您去庆文街的祥和茶楼。”
是啊,她极其看重声誉,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会直接来他这里。
燕柒暗道自己糊涂了。
起身摘了斗篷就出了七泽轩。
文叔在茶楼外等着,看燕柒骑马而来,忙揖手致礼。
燕柒跳下马,虚抬了抬手,和颜悦色道:“文叔不必多礼。”
这一路上燕柒都在想,待会儿见了她要如何道歉。
又想到她那日气的那般,怕是不会轻易接受他的道歉。
可就算不接受道歉,他也是要解释清楚的!
她不能那样曲解他的意思。
这般想着,燕柒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却瞧见茶桌旁坐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陌生男子。
巨大的落差使燕柒的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整个人都是懵的。
姜霁忙站起了身,深深一揖,道:“姜霁见过柒公子。”
“未能亲自迎候,还请公子见谅。”
燕柒有些迟缓的想,姜霁找他干什么。
他慢慢的吸了口气,努力的打散心中的缠绕起的令人烦恼的绳结。
闲散渡步进了房间,随意择了椅子坐下,淡声道:“姜小将军客气了。”
“我无官无职,哪里担得起您一个四品将军的礼。”
姜霁站直了身子,黝黑的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公子救过我妹妹,与我而言便有大恩。”
“再大的礼您也是担得起的。”
燕柒没想到他说话如此圆滑,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正对上他含笑澄澈的眼睛,不觉恍了下神儿。
如果把他眼睛里的那一丝锋利剔除的话,与姜零染的便一般无二了。
燕柒转开了眼,姿态闲适的抿了口茶,有些倨傲道:“举手之劳而已。”
姜霁听说燕柒这几日在病中,不见客。
故而让文叔故意没有报出他的名字。
他意在试探。
而试探的结果,让他很惶恐。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双手捧出一张纸,恭敬的奉给了燕柒:“这是欠公子的地契。”
燕柒口里的茶慢慢的顺着喉咙咽入腹内。
他漠然的眸光在哪一张纸上逗留,逐渐变得深沉,霜冷。
姜霁何其敏锐。
纵然低垂着头,看不到燕柒的神色,却也能感到他的情绪波动。
狠狠的切了切齿。
这一刻,他彻底的做了决定,带姜零染去边关。
姜零染与池账房和四位伙计叙了会话,便离开了玉堂春。
想起四余街距离庆文街极近,便道:“顺便去一趟祥和茶楼吧,兄长爱吃哪里的芝麻小酥饼。”
大虎应了声。
行了约莫两盏茶,马车停了下来,听大虎道:“姑娘,祥和茶楼外拴着公子和文叔的马。”
姜零染疑惑的挑开帘子看了过去。
拴马桩旁一黑一棕两匹马,可不就是兄长和文叔的。
她看着两层的茶楼,嘴角抿了揶揄的笑意:“可被我抓住了,一个人来偷吃。”
厢竹闻言也跟着笑:“姑娘,咱进去吗?”
青玉笑道:“公子若见了姑娘,怕是要吓一跳呢。”
姜零染摇头:“兄长许是在这里会友。”
“咱们且等一等,待会儿若还不出来,咱们再进去不迟。”
说笑间正要落下帘子,却见茶楼里走出一人。
那人应也看到了她,因为那双明亮的眼几乎是瞬间便浮现了寒意。
他穿着件银白锦袍,立在屋檐下,日光忽的被云遮住,周遭暗了几许,衬得他整个人锋利又黯淡。
她看的怔住,一时竟连帘子都忘了落下。
他却动了。
旁若无物,紧盯着她,阔步走来。
他与她,一点点的缩进着距离。
街上却猛地窜出一匹马,从他身前刮了过去。
寒凉的袍角被风惊得荡起。
姜零染一声惊呼噎在吼间,她骤然抓紧了帘子,眼眶里霎时蓄了泪。
待看到他安然无恙,那一口气才慢慢的舒了出来。
对上他冷漠的眸子,她心口窒重,手忙脚乱的摔下了帘子,急声道:“大虎,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窗棂上哐的一声响,一只手重重的附了上来。
马车一动即停。
姜零染侧目看去。
这手背上青筋暴现,骨节凸起,似在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马车是匆匆制出的,有些地方还没打磨的光滑,就如此刻,一小根木刺扎在了他的虎口处。
她看着,心尖上也跟着刺痛了下。
燕柒盯着眼前的冬雪腊梅的帘子,似在盯着她。
切齿冷道:“你欠我的,凭什么别人来还!”
车厢里姜零染听到这句话,立刻便明白了。
哥哥见的人是他。
她想说她并不知道,可指尖刚挨着帘子,又慢慢的垂了下来。
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的。
“...我兄长他不是别人。”
车帘外一声冷淡嗤笑,伴着低低的絮语:“是啊,兄妹情深。”
是他问的多余了。
像是落在房间里的那一抹斜阳随着日落西山而慢慢缩退一般,那只手也一点点的消失在视线里。
姜零染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她从没这般慌过。
车帘猛地从外掀开,姜零染烁然一惊,却对上了姜霁的脸。
她看着,惶惶的眸子渐渐平和下来。
紧绷的音调带着些嘶哑:“哥哥忙完了,回家去吧。”
姜霁盯着她惨白的脸,润泽的眼睛看了会儿,唇角牵动着慢慢的抿了个笑,手掌探进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乖。”
放下帘子,他又看了眼已在一箭地外的那背影,眸光复杂起来。
第一零五章 设计
姜霁听说了姜零染报官的事情。
晚膳时问了她。
姜零染道:“边关遥远,轻装简行最为省时省事。”
“趁着还有些时间,我打算把库房里那些华而不实,又不能磕碰的贵重金玉摆件放在玉春堂里售卖。”
“去了才知道,有人在悄悄的运铺中的存货,气恼之下便报了官。”
姜霁当然知道是谁在做手脚。
妹妹不能忍,他亦咽不下这口气。
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交由我来处理。”
姜零染也没打算去和京兆府打交道,点了点头。
姜霁想着今日祥和茶楼外的一幕,欲言又止。
姜零染没发现,慢吞吞的喝着汤。
姜霁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道:“妹妹,咱们提前出发吧?”
姜零染怔了怔,疑惑道:“为什么?”
姜霁笑道:“咱们提前出发,到达边关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时节,你看了会欢喜的。”
“还是说,你想在京中多留一段时间?”
姜零染被他问的一滞,片刻笑道:“可这几家铺子还没着手处理呢。”
他们这一去便没当真是不问归期了。
京中的田产房铺自然要妥善处理了。
姜霁看着她的笑,心中狠了狠,道:“交给我吧,我会尽快处理掉的。”
姜零染心中隐约明白了兄长提前离开的意思。
今日回来,兄长没问,她便也没说。
她觉得多余去解释,却又好像是不知如何去解释。
默了片刻,道:“玉堂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我比哥哥熟悉些。”
姜霁见她答应,心中稍安,道:“若有麻烦就告诉我,别自己费神。”
姜零染抿笑点头。
晚膳后,姜零染让厢竹把嫁妆里的金玉摆件都誊抄了出来。
她看了一遍,勾选了十几件。
“这些先准备出来,我明日要用。”
厢竹点头去准备了。
次日一早姜零染又去了玉堂春。
因铺子里没有掌柜,唯池账房还算有些资历,便是他跟在姜零染身后听吩咐。
姜零染将库房内的东西大致的看了一遍,貌若无意的问池账房:“池账房听说过黑市吗?”
池账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姜零染:“姑娘怎么知道黑市?”
姜零染脸上笑意微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惆怅之色道:“前些日子听人说的。”
池账房自然听说了姜零染和离的事情。
前些日子...莫非是在平肃侯府听说的?
再看姜零染这般神色,池账房更是认定了心中所想。
自然不能揭别人的伤疤,池账房避开了这个话题,道:“小的知道黑市。姑娘若是想听,小的便讲一讲?”
“说说。”姜零染又看向大虎:“仔细听。”
大虎咽了咽口水,点头称是。
今早出门时,姜零染忽然告诉他,这些日子由他来做玉堂春的掌柜。
大虎哪里懂商铺的事情,听了后顿觉惶恐。
推脱着不做,姜零染却说她手下无可用之人,唯他能信得过。
主子都这般说了,做下人自然要替主子分忧,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会儿被点名,凛然点头,支棱着耳朵仔细的听着池账房的每一个字。
池账房道:“黑市在西街上,逢五便有。”
“丑时出,丑末撤,每次只有一个时辰。”
“黑市见不得人,里面许多货都是不干净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那里做买卖,买主不问货源卖家,卖家不问货物去向以及买主身份。”
“黑市上的东西有真有假。但每一件都比这明面市场的要便宜许多。”
“也因此,这黑市上的商客也是络绎不绝。”
姜零染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疑惑道:“池账房莫不是去过?”
池账房笑了笑道:“不敢瞒姑娘,在下去过几次。”
说着忙又解释道:“不过售卖的不是咱们铺子里的货物。”
“是小的一个邻访请我去帮忙结算银钱的。”
姜零染心中大喜。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现在缺的就是个领路的。
压下心中的狂喜,姜零染道:“我也有几件东西要买。明日逢五,池账房便陪着大虎去一趟吧。”
池账房忙摆手:“不妥不妥。”
姜零染一颗心倏的悬起,皱眉道:“为何不妥?”
池账房解释道:“姑娘的东西在咱们玉堂春内就能售卖,何必舍近求远?且黑市上的价格压得都极低,咱们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
姜零染闻言松了口气,淡淡道:“是我急用银子。”
“也不多,只卖几件。”
池账房耳闻了姜家分家一事,听说姜霁兄妹吃了大亏,又在二和街买了一座宅子,自然入不敷出。
点了点头道:“那在下明日便带着大虎兄弟去试一试。”
离了玉堂春,姜零染没回二和街,而是找了出清净的茶楼。
厢竹道:“姑娘想喝茶了?”
姜零染道:“我有话要和大虎说,你们去房间外守着。”
厢竹和青玉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但还是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茶雾缭绕中,姜零染的思绪回到前世。
燕辜登基后做的与政局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情,就是把黑市给连锅端了。
而后几日朝廷张榜捉贼,捉的是一位名叫狐狸的男子。
狐狸狐狸,人如其名,极其狡猾。
逃了三个多月,朝廷才抓到了人。
不过这三个月间,狐狸为了报答燕辜兔死狗烹,散发了不少关于燕辜的秘辛。
他说他一直再为燕辜做事,说是心腹死士也不为过。
还说燕辜曾连续多年在黑市购买金银玉器。
一个皇子在黑市交易,足够避人耳目了吧?
可为的是什么呢?
原来为的是贪便宜。
他用低价购买来路不明的不凡之品,再偷偷送到朝臣府中,意在拉拢贿赂。
天下之主,谁敢臆测?
狐狸落网后,这些传言便都成了禁言,个个讳莫如深。
更有不少文人墨客捏起笔杆子替燕辜平反。
说的人多了,便好像都信了。
不过经历了前世的姜零染,却是笃信狐狸的话的。
燕辜夺嫡之心早已有之,面上做出清正廉明,与世无争的模样。
实则心如沟壑,步步算计。
为了报答燕柒,她决定在去边关之前,让燕柒意识到,他所信任的四哥并不真是他心中想象的那般纯良无辜。
而唯一能供她所用的线索便是黑市与狐狸了。
若引的狐狸上钩,她会留下交易的明账,连着玉堂春一并赠给燕柒。
他不蠢,只要一看账目便能发现蹊跷。
只是,燕辜警觉,她不知道此事的胜算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