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遇到
说着又看向皇后,含笑恭谨道:“那颜色做春衫最是好看。”
这是众多绣鸾绣凤的料子中唯一一匹绣了紫藤花的。
皇后笑着点头,侧首轻声吩咐了芝如几句。
芝如颔首退了出去。
宫女忙抽出被皇后和湘王妃选中的云雾绡给姜零染看。
事到如今姜零染已不能再推辞。
忙跪地谢恩。
皇后笑嗔道:“身子骨刚好,就别总跪了。”
自有宫女搬了小杌子来。
皇后让她落座,又笑看着太子妃几人,道:“离宫宴还有一会儿,咱们自在说说话儿。”
众人笑应。
行墨走了进来,含笑道:“皇后娘娘,柒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面上满是惊诧:“子安来了?”
湘王妃与瑞王妃相互对视了一眼,眸中亦是难掩惊讶。
燕柒竟然愿意参加万寿节的宫宴?!
这是什么惊天奇闻!
太子妃听太子提了一嘴说他们打赌,燕柒输了来着。
这宫里大半日待下来,也没见着燕柒的影子。
心中想着太子此次要失望了,却不想燕柒真就允了诺,进了宫,一时惊讶又惊喜。
行墨含笑颔首:“正是柒公子。”
皇后喜道:“快请进来。”
今日燕柒肯进宫祝寿,皇上不定如何开心呢。
行墨忙去请。
燕柒进了殿,一眼就瞧见了太子妃下首坐着的姜零染,脚下不觉一滞,愕然想,她怎么在这里?
这也正是姜零染心中所想。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从不参加万寿节的宫宴的吗?
姜零染能感到落在她身上的带有实质性剖析的目光,一时竟比拜见皇后时更多了几分紧绷感。
皇后看到燕柒,笑的和善可亲,道:“可去见过你父皇了?”
燕柒回神,上前两步,揖手道:“刚从勤政殿过来。”
太子妃并着瑞王妃与湘王妃起身与燕柒见礼。
姜零染也站起了身。
看着视线里的那一双靴子,福礼,身子矮下去,轻声道:“见过柒公子。”
燕柒淡淡看了眼太子妃,目光垂下之时,余光扫向姜零染。
又是这副受气包的模样。
他心下叹了口气,揖手还礼。
又冲着瑞湘两妃的方向还了礼。
直起身道:“听说两仪被罚了禁足,我来看她。”
皇后笑的更加温厚,慈爱道:“她总吵着说无聊,见了你定然是开心的。”
虽说燕柒与太子打擂台,但是对燕两仪却是好的没话说。
年节生辰,寻常日子,总有好玩新奇的东西带给她。
燕柒道:“两仪向来孝顺,这样的日子若不让她出来,怕是要难过许久的。”说着揖手道:“斗胆替她求个情。”
皇后含笑看着燕柒。
她揣测过自己在燕柒心中是怎样的存在,端看着他对太子的敌视,想来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模样。
但在礼节上,他从没出过错。
这一番话,恭敬有了,亲爱也有了。
她笑了笑,道:“既如此,暂且放她这一次。”
燕柒微微笑着应下,转身出去了。
路过姜零染身边时瞄见了她手背上的红印,皱起了眉。
他离开后,姜零染的紧绷感稍稍松缓,慢慢的匀着呼吸。
芝如捧着三匹布并着四支金钗,两斛珍珠回来。
皇后笑看着姜零染道:“这些你带回去。”
“正是好年纪,以后的路也还长,莫要为了那些往事而委屈了自己。”
姜零染明白皇后的意思。
这样的交代只有万伯娘与她说过,一时心中温暖。
抿笑跪拜谢恩。
燕柒心不在焉的到了飞鸾殿。
燕两仪看到燕柒欢喜的差点跳起来。
欢喜过后又是皱眉疑惑:“兄长怎么今日进宫了?”
“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燕柒白她一眼,转身要走。
燕两仪忙抱住了他的胳膊:“别走啊,我都快闷死了,兄长陪我说说话吧。”
燕柒把她从身上扒拉下去,道:“快更衣,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燕两仪耷拉着眼,嘴一撇,悲伤道:“兄长有所不知,我被禁足了,今日不能出去。”说着说着恍然明白了什么,眨着眼不确定道:“兄长是不是替我求情了?母后答应了吗?”
燕柒点头。
燕两仪“哇”的一声叫,原地蹦起三丈高!
燕柒捂着受灾的耳朵道:“你再吼,小心皇后收回成命。”
燕两仪一息收声,笑眯了眼,晃着燕柒的胳膊道:“兄长真好。”
“你等我会儿,我这就去更衣。”说完一溜烟跑的没影儿。
燕柒听着内殿乒铃乓啷一阵响,无奈失笑。
知道这“一会儿”怕是不会短,择了个椅子坐着等。
不觉又想起了姜零染。
因着没打算来,他连参宴的名单有谁都没打听。
想来她也不会料到今日他会来。
想到等会儿的碰面,燕柒忽然生出两分快意来。
这样的场合,她就是请出大罗神仙也是避不开他的!
又想到她手背上的红印...看着像是烫伤?
寻常端茶端碗,就是失手跌了,也是烫在腿上居多,手背上?谁浇她茶了不成?
燕柒皱眉想着,就看燕两仪花蝴蝶一般的飞了出来,喜滋滋笑道:“兄长,咱们快走吧。”
“这禁足的日子实在是太难捱了。”
燕柒笑睨她一眼:“听说皇后原本只罚了五日,因你偷懒被抓,又多加了这几日?是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燕两仪听他调侃,噘嘴不悦道:“我写字慢,怕迟了母后又要上火,所以才让他们替写。”
“谁知母后会一张一张的查看。”
燕柒啧啧两声:“你这厚脸皮的样子被你师傅看到了,还不气死?”
“怕是要多让你写百张的大字练速度了。”
燕两仪一脸哀色:“兄长太讨厌了,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说着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拽:“快快,咱们现在就去昭阳殿。今年是四皇兄布置的大殿,定然与往年有所不同。”
燕柒想去的地方却不是昭阳殿。
道:“你不去给皇后请安吗?当心她生气,又要罚你。”
燕两仪拧眉不确定道:“会吗?母后会这么小气吗?”
燕柒摊手道:“是你母后,我哪里了解?”
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想去便不去吧,咱们这就去昭阳殿看新花样。”
燕两仪纠结道:“要不,咱先去承乾宫应个卯,再去昭阳殿?”
燕柒笑容可掬道:“我无所谓,随你。”
燕两仪笑赞燕柒是最好的兄长。
第一二二章 好看
姜零染没想到燕柒会去而复返。
皇后等人更是没想到。
燕柒不喜欢他们,日常见面能免则免,刚刚来请安已是全了礼数,这怎么又折回来了?今日过于乖顺了吧?
燕两仪可怜答答的上前请安。
皇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若能懂些事,我就能安了。”
燕两仪听着这话,只觉得臊得慌,咬唇低声道:“母后给儿臣些面子,嫂嫂们都在呢。”
说着又指了指燕柒:“再说,兄长特意陪我来给您请安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生气了吧。”
众人这才明了燕柒为何去而复返。
皇后嗔瞪了眼燕两仪一眼,又看向燕柒,略略发愁道:“子安别总惯的她,让她越发的淘气了,以后可怎么办。”
燕柒看了眼耷拉着脑袋跪坐在地上的燕两仪,微微笑道:“姑娘家,该娇养。”
“活泼些很好,京城里木讷无趣的人形模子多而且多,两仪就别去凑数了。”
“再说,堂堂嫡公主,谁敢说她半字的不好,以大不敬之罪诛了他!”
“皇后娘娘不必忧愁。”
这倒是大实话。
太子妃赞同的点头。
皇后含笑听完,又嗔了眼燕两仪:“你兄长替你说了这么多的好话,本宫若再斥你,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说着无奈笑道:“起来吧。”
燕两仪咧嘴一笑,拎着裙子麻溜的站起了身,退到燕柒身旁,嘻嘻笑道:“母后,我和兄长要去...。”
皇后不等她说完,道:“宫宴开始之前,你就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能去,免得再惹祸。”
希望落空,燕两仪脸上一垮,却不敢去反驳皇后。
手指头悄悄的戳身旁的燕柒。
燕柒睨她一眼,低声道:“听话。不然我可不救你了。”
燕两仪不敢再动。
皇后难得见到燕柒出现的场面如此和睦,忙派人去请皇上。
都是女眷,皇后刚想给燕柒安置座位,就看他随意择了张椅子坐下。
这么多椅子,他非要挨着自己坐!就是成心的!姜零染余光看着身旁的人,暗自气闷。
燕柒好像没发现身边坐着人。
自在的喝了口茶,又从白底绿彩海水云龙纹的盘子里捏了块元宝酥咬了一口。
皇后忙让人换热茶新点,又关切的问起了燕柒的病。
燕柒有问有答,十分的谦逊。
燕两仪老实的坐在皇后身边,与白芙交头接耳一阵才看到殿中的生面孔,奇道:“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
这轻浮的语气哪里学会的?皇后嗔瞪她一眼:“好好说话!”
燕两仪吐了吐舌头。
白芙笑着解释道:“这是姜姑娘。”
燕两仪恍然的“哦”了声。
姜零染忙起身福礼道:“民女姜零染,见过两仪公主。”
燕两仪道:“你就是姜零染啊。”
想起关于她的事情,一时又是感叹又是唏嘘,最后只是道:“你长得真好看。”
虽然没见过平肃侯和他的那些乱哄哄的女人,但燕两仪觉得,她们一定没有姜零染优秀。
姜零染恭谨道:“两仪公主廖赞了,民女蒲柳之姿,比不得公主国色天香。”
“姜姑娘才是谦虚了。”燕两仪笑看着一屋子的女人,最后看向燕柒:“兄长你说,我与姜姑娘,谁更好看?”
屋子里一静。
但想到燕两仪大咧直白的性子,又都是摇头失笑。
姜零染愣住了。
她...这...这是什么问题?!又为什么要问燕柒!
燕柒也是一愣。
下意识的看向姜零染,没错过她脸上的窘态,心中好笑。
“这个嘛...”他认真的端凝了燕两仪片刻,转而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在他的注视下,头垂的更低了。
燕柒坐着,她侧站着。
纵然她头垂的再低,他的角度也是能瞧得仔细的。
光洁的额头,柔顺的眉,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
日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把她的眸子折射的像琉璃般的澄澈明亮,半阖的羽睫微微颤着,有些可怜。
他怀疑她柜子里全都是冰冷色调的衣服。
虽说她往日穿素净颜色也好看,但到底少了几分暖意,况且她也并不曾对他笑的这般温柔过。
双手交叠着,刻意的遮住了手背上的红印。
姜零染感受着他玩味的目光,脊背上微微有了汗意。
燕柒看着她的耳朵一点一点变红,到最后连修长的后颈都泛了红意,这才放过了她。
收回了视线,无奈道:“姜姑娘像是羞了,头垂的这么低,我瞧不清她的模样。”
说着宠溺笑道:“不过,两仪说谁好看,那便是谁好看。”
这个混蛋,连在承乾宫里也不错过戏弄她的机会!姜零染错了错后槽牙。
皇后看姜零染羞赧的近乎无措,笑着安抚她落座,又侧目看着燕两仪:“别胡闹,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脸皮厚如城墙。”
燕两仪不依,晃着皇后的胳膊道:“哪有您这么做母后的,我脸皮怎么厚了?”
娇憨撒娇的模样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
皇上带着太子瑞王湘王过来,后面还跟着姜霁。
姜霁看到燕柒。
燕柒也看到了姜霁。
视线中都有一股子相看生厌的味道。
众人相互见礼,再落座。
皇上看着姜霁,心情很好,道:“老远就听你们在笑,说什么呢?”
比美的话题太过不持重,皇后揭过不提。
只是点了点燕两仪的脑门,无奈道:“她呀,又和我闹呢,说我拘了她。”
燕两仪看到皇上犹如看到了另一个靠山,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父皇您评评理,我就是想去昭阳殿看一看,母后却不让。”
“再说四哥一个人在那里辛苦,我去了也好帮忙啊。”
太子好笑道:“你去了怕是帮倒忙吧。”
燕两仪一听太子拆台,可了不得了,忙把白芙拉入阵营。
太子对上白芙自然是不战而败的。
笑闹中,姜零染与姜霁对了个视线,看对方神色,都是安下心来。
皇后教女,皇上不好置喙。
又被燕两仪磨得没法儿,只好道:“宫宴也快开始了,咱们便都过去吧。”
众人应允。
皇上皇后乘坐肩舆,行在最前。
太子与太子妃紧随左右。
瑞王与瑞王妃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
湘王指着御花园里的一朵花让湘王妃看。
湘王妃面上有些无奈。
第一二三章 做戏
燕两仪不好去拆前面一对一对的,又看姜零染形单影只,便与她走在了一起:“姜姑娘在府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因着殿中燕两仪的一番言论,姜零染着实有些怕她,怕她不经意再提出什么惊天问题来。
听她这个问题还算正常,松了口气,恭谨回道:“回公主的话,民女只是抄经看书,想着一日三餐,如此往复而已。”
燕两仪有些失望道:“就只这样嘛?”
姜零染道:“民女是个很无趣的人。”
燕两仪望了望天,感叹道:“真是可惜,我若是生在宫墙外面,一定不会闷在府里看书的。”
说着又觉得匪夷所思,看着她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街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你都不感兴趣的吗?”
姜零染好像有些知道燕柒为什么喜欢这个妹妹了。
抿笑道:“公主,生活在宫墙外的人也并不是都能随心所欲的。”
燕两仪闻言道:“是你家里人不让你出府吗?”说着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其实你可以偷偷溜出府的,换上男装,谁也发现不了。”
姜零染惊讶的看着燕两仪:“这是...谁教给公主的?”
燕两仪低笑道:“我兄长。”
果然是这厮!姜零染心下叹气,不知该为燕两仪喜还是愁。
姜霁与燕柒走在最后,谁也没有交谈的欲望。
高得盛退了下来,来到姜霁身边,含笑道:“姜将军,皇上唤您。”
姜霁颔首称是。
路过姜零染时,侧首看她一眼。
姜零染抿了个笑,让他安心。
芝如也退了下来,冲着姜零染笑了笑,又看向燕两仪,低声道:“公主,皇后娘娘有话要与您说。”
燕两仪哪有不懂的。
母后这是怕她有了差错,才要把她拘在身边的。
想到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却又要被严密的看管着,燕两仪不禁叫苦。
可实在不敢在这个才恢复自由的当口逆母后的意思,与姜零染不舍辞别,跟着芝如去了前面。
姜零染在燕两仪离开后,紧走了两步。
燕柒步子迈的大一点,与之追平。
余光看着他亦步亦趋,姜零染紧张又恼怒。
燕柒头正肩平,目视前方,低声道:“手怎么了?”
姜零染也想问问他为何病了?
可她谨记着此处是宫廷。
闻言把手缩在袖子里,闷头走着,像是没听到一般。
燕柒道:“我声音太小,听不到吗?”
前面走着贵人,后面跟着宫女太监,姜零染哪敢让他再大声。
低声回道:“...不小心烫了。”
燕柒道:“自己烫的?”
姜零染实在不敢与他多做交谈,低声求道:“公子能装作不认识我吗?”
燕柒道:“为什么?”
姜零染抿了抿唇,声音更低:“我不想惹祸上身。”
身边的人没了话。
姜零染能觉察到他身上的冷意,攥着的手紧了紧,又道:“您不是也觉得不妥,在承乾宫才装作不认识我的吗。”
“既要做戏,便该做的彻底。”
燕柒低声呵笑:“原来姜姑娘每日都在做戏。”
垂眸看她:“不累吗?”
姜零染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垂了垂眸道:“还有比活着更累的事情吗?”
燕柒语噎。
再无交谈,一路到了昭阳殿。
燕辜带着人等候在殿外。
见了皇上与皇后,跪地齐呼万岁。
皇上笑的和风细雨,虚抬着手道:“众卿平身。”
与皇后相携进了昭阳殿。
燕辜看到燕柒,整个人都愣了。
愕然道:“你...你怎么在宫里?!”
燕柒笑道:“我来给四哥捧场。”说着望了眼殿中,道:“看着很不错的样子,四哥辛苦了。”
燕辜才不信他这话。
可眼下他已经来不及追问因由,因为他并没有置燕柒的座位。
若换了旁人,父皇或许不会说什么,可若是他没安置好燕柒,父皇一定会不悦的。
随口敷衍他两句,转身进了殿。
可座位已是安置好的,哪里这么好改动?几次下来便引的皇上侧目,知道原因后,道:“你第一次办,有不足是正常。”
燕辜面上诺诺称是,心中却是愤恨。
是燕柒做事不周密,怎能怪他经验不足?!
皇上指了指下首道:“也不用腾挪了,就让子安坐在这里。”
燕辜颔首称是,忙吩咐下去。
众人对燕柒的突然参宴都是惊诧不已,众说纷纭。
说的做多的便是,燕柒沉寂这么多年,或许要有大动作了。
燕辜听到此言,心头一沉。
因着位次安排,燕柒甚至比太子还要近圣,若他日燕柒真要参政,那该是如何的难缠!
姜零染的位子竟然紧挨着燕两仪。
她有些不敢坐。
燕两仪和太子妃瞧出她的惶恐,拉着她入席,道:“这座位的安排是父皇与母后的意思,你就安心坐吧。”
男人多是留意皇上这边的情况,而女眷这边则把目光投在了姜零染身上。
艳慕,嫉妒,旁观,怜悯,不尽相同。
万千千想要与姜零染打招呼,被万夫人拦了下来,低声叮嘱道:“你老实点,这可是宫宴。”
“我就是想和今雪打个招呼嘛。”万千千瞅着姜零染的方向,有些委屈的说着。
万夫人无奈道:“你乖乖的,我明日就允你出府找今雪玩。”
万千千等的就是这一句:“娘说话算话。”
万夫人摇头失笑:“你这个机灵鬼。”
忽而听得旁边有人低声议论。
“哦呦,这姜四姑娘和离后反倒荣耀起来了,瞧,紧挨着两仪公主和太子妃呢。”
“呵,可不是,皇上抬举,皇后也抬举,听说在承乾宫待了小半日呢。”
“想来是位机灵的。”
“机灵又如何?还不是看走了眼,落了个和离归家的结局。”
“是啊,风头一过,皇上和皇后哪里还会记得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今年平肃侯不在席内。”
“皇上正烦他,礼部一向通圣意,自然不会请他。”
“这会儿怕是在府里后悔呢。”
说着又论起了平肃侯府后院的事情,都是掩唇讥笑。
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对话,万千千心中厌恨。
暗暗道:一群活该被小鬼儿拔了舌头的长舌妇!
万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第一二四章 偷听
宫种规矩繁缛,就算宴上喝酒观舞也需待谨记规矩二字。
姜零染唯恐出错,决定少吃少喝少言少语少动弹,却没料到身边有个活泼的。
同燕两仪一起喝下第三杯梅子酒,就看斜对面的姜霁投来了担忧的眼神。
姜零染眨眼一笑,放下了酒盏,捂着嘴摇头表示不喝了。
姜霁看她这一番小动作,无奈失笑。
燕两仪觉得殿中温度过高了,又因喝了梅子酒更添了几分的燥热。
轻轻的扯了扯衣领子,低声问太子妃:“你热吗?”
白芙也觉得热,可却不好说什么。
拉下她的手,轻声道:“今年是倒春寒,女眷都怕冷,宴会时间进行的又晚,多燃几个炭炉总是没错的。”
说着看她鼻尖上都是汗,小脸红扑扑的,可爱的紧,含笑道:“你去后殿,让小光小乐帮你松散松散。”
“可不许减衣服,不然待会儿要着凉的。”
燕两仪拉着姜零染一起去了。
摸着她的手掌微凉,惊道:“我还怕你热,特特拉了你出来。”
姜零染抿笑道:“民女一向畏寒,倒没觉得热。”
燕两仪有些艳慕她的体制,一边纠正她的称呼,一边往后殿去。
太子看燕柒打从坐下便闷头吃喝,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笑道:“府中的厨子若还不满意,便让父皇在御膳房挑几个送去吧。”
燕柒吐出鸡骨头,对太子的话全然没听到的模样。
太子挑眉道:“你不服气啊?”
燕柒捏筷子的手一顿,侧目看他道:“再比一次?”
太子笑了起来:“比什么?”
燕柒搁下筷子,靠在椅子里,想着道:“赛马。”
输在赛马上,必须要在赛马上赢回来。
太子想起他输了后郁闷的模样,再看眼下这势在必得的样子。
没绷住,笑了出来。
燕柒不悦翻他一眼:“太子怕了不成?”
太子不敢大笑,憋的实在难受,捂着酸痛的肚子道:“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赛马就赛马。”
皇上和皇后看到燕柒与太子之间的平和都惊住了。
燕辜同样震惊。
震惊的同时又心生惶恐。
他不敢想象若二人冰释前嫌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
看了眼更漏,他在杯中续满了酒,没惊动看歌舞的众人,去了燕柒身边,抱歉道:“今日是我失误,没提前去问你的打算。”
燕柒笑道:“是我临时起意乱了四哥的布置,我该致歉才是。”说着端起了酒杯。
燕辜微微皱眉,关切道:“你还不能喝酒吧?”
燕柒歪斜着酒杯给他看:“是梅子酒。”说着瞥了眼太子。
他刚坐下,太子就命人把他的酒给换了下去。
燕辜放心的点了点头,与他碰杯,却因杯中酒太满而倾洒在燕柒的身上。
燕柒揪着衣服抖了抖酒渍,笑看燕辜道:“四哥酒多了,连杯子都握不稳了?”
燕辜慌乱的“哎呀”了一声,忙搁下杯子拍打他的衣服:“这可怎么办?”
燕柒笑着按下他的手,道:“无碍。”
燕辜满脸的歉疚,道:“我陪你去收拾收拾。”
燕柒道:“四哥忙活了这么久,今日功德圆满,该好好享乐才是。”
说着掸了掸湿衣服,不在意道:“我自己去就行。”说着悄悄退了出去。
燕辜冲着太子笑了笑,寒暄两句,对饮一杯,去了皇上身边。
燕柒绕去了后殿。
跟出来的小太监看他胸前湿了一大片,殷切道:“柒公子可带有更换的衣服?奴才去取来。”
燕柒出门没那么多讲究。
“你去找两块干帕子,我擦一擦就行了。”
小太监应声去了。
湿外衣浸的内衫都潮湿起来,燕柒觉得不舒服,松开了腰带,正要脱下外衣放在暖炉上烤一烤,忽而听得左内殿里有姑娘的说话声。
他吓了一大跳,胡乱裹紧了衣服,抓起腰带就束上了。
皱眉暗骂小太监胡乱带路,连内殿里有人都不知道。
若在这种情况下撞在一起,那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敢久留,蹑手蹑脚的就要退出去。
“你别总这么生疏嘛,看着比我也大不了两岁,私下里叫我两仪就行。”
两仪?燕柒脚下一顿,目光朝左内殿望去,暗道:这丫头不在席内,跑来这里做什么?
既是燕两仪,燕柒便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微微松了口气,正想着进去打个招呼,就听另一道比燕两仪惊雷似的音调柔软了不止多少倍的声音响起。
“礼之所在,民女不敢僭越。”
这是...姜零染?!燕柒讶然结舌。
内殿里,燕两仪支颐看着对面坐着的模样恭顺的姜零染,无奈轻笑道:“你这老学究,改日扔你在我兄长手下磨练几日,保准抹去一身的迂腐,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说着又是可乐起来:“不过我兄长最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姑娘了,总说她们是人形模子。”
“我若把你送去,他保准要打死我的。”
燕柒听着燕两仪侃侃而谈,爽朗大笑,脸都绿了。
是啊,他真的想打死她!
不带这么坑人的!
人形模子?很形象的描述,姜零染想起那日在天星山看到的云痴恣意纵马的模样,那么鲜活灵动。
他喜欢,不是没道理的。
燕两仪看姜零染不说话,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与你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姜零染看燕两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生动又纯粹,心中好感更甚。
含笑摇了摇头:“没有,民女只是在认真听公主说话。”
小光小乐看她们二人只顾说话儿,提醒道:“公主,咱们出来的够久了。”
燕两仪道:“那就走吧。”说着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这后殿也不凉爽。”
燕柒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慌乱的左右找藏身之地。
小光上前开门,却与去帮燕柒拿帕子的小太监走了个碰面。
小太监看到燕两仪与姜零染等人从殿中走出来,一时有些懵,道:“柒公子已经走了吗?”
燕两仪“嗯?”了声。
姜零染皱眉。
小光道:“你说什么呢,柒公子为什么在这里?”
小太监迷惘的挠了挠头:“奴才记错了不成?”说着看了眼她们身后,眼睛一亮,抬手指道:“那不就是柒公子吗?”
第一二五章 毒蛇
几人齐唰唰回头。
就看殿柱后露出了小半片绛紫色滚金边的衣角。
燕两仪盯着那片衣角,拧眉不确定的叫了声:“兄长?”
燕柒掩唇低咳着走了出来,对上众人或惊讶,或愕然,或...莫名的视线。
燕两仪还是头一次在燕柒脸上看到类似于窘迫狼狈的神色。
犹豫着问道:“兄长刚刚是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燕柒悚然的瞪大了眼。
冲着姜零染猛摇头,急声道:“我没有!”
燕两仪被燕柒夸张否认的样子弄得更加无措。
“呃”了声,指了指殿柱道:“兄长为什么躲着?”
燕柒看了眼她眉眼温顺,泰然自若的样子,内心无法平静了!
她之前误以为他是个蹭吃蹭喝的人,他到现在还没解释清楚呢。
这次若再误会他有偷听姑娘说话的癖好,可怎么了得!
片刻之间,额头上见了汗,他朝着殿门急走了两步,道:“...那个,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
“等我听到你们说话要退出去的时候,你们正好走了出来。”
“我怕误会,就想着躲一躲。”
他异常认真的解释着。
可效果却不佳。
燕两仪听完,无言以对。
扭头看着姜零染解释道:“我兄长这个人比较贪玩,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你别误会。”说着拉着她道:“咱走吧。”
燕柒:“...”这种解释,不说不是更好吗?
姜零染转身之际瞥了眼燕柒懵怔的呆样,忍笑跟着燕两仪离开了。
小太监捧着帕子进来,递给燕柒。
燕柒看着殿门的方向如泥塑木雕。
他这是塑造了个什么猥琐形象...。
回到昭阳殿,殿中气氛十分的古怪。
燕两仪牵着姜零染蹑手蹑脚的回了座位。
白芙看她们回来,低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要派人去找你们了。”
燕两仪笑着解释了两句,看着皇上的方向。
只见皇上面前的桌子上横放着一个红漆木雕龙镶宝的长木盒,盒中明晃晃一把无鞘的冷剑。
她皱眉道:“那...那是一把剑吗?”
寿宴之上,谁呈了这么一把煞气四溢的凶剑?姜零染看着皇上身边站着的姜霁,一颗心倏的提起。
白芙扫了眼木盒,面上带了几分的紧绷,声音更低的向燕两仪解释:“是汝州派人送来的。”
燕两仪一听这话,顿时愤慨拧眉:“汝州的贺礼不是早送了?这会子又是要闹那出儿?”
白芙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姜零染听到了“汝州”二字,皱起了眉。
先皇嗣昌,膝下更是有几位多谋善断的皇子。
而当时最得圣心,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当今圣上,与如今汝州的文安王。
今上登基后,善待手足,各个赐了封地与尊爵。
可这些年,汝州一直蠢蠢欲动,贼心不死。
如今竟仗着今上仁慈宽厚,在万寿节之日呈上一把利剑。
其意不可深究。
姜霁微微笑道:“皇上说的不错,这剑,是好剑。”
皇上盯着剑看了片刻,笑意清浅道:“护国大将军一生忠君、护君,乃万千臣民之表率。”
“今日这剑朕赐于你,望你能如你父那般忠君报国!”
姜霁略有一愕,极快的回过神,跪地谢恩。
一旁的高得盛非常快速的睃了眼皇上的神色,垂眸上前,捧起剑放在了姜霁的手中。
殿中微微骚动起来。
姜零染攥紧了手。
皇上何意?
是不愿多看这剑,更不愿收在身边,所以随口赐给了兄长?
可那“护君”二字,又隐含着怎样令人猜不透的圣意?
莫非,皇上要对文安王动手了吗?
那么这剑赐给兄长,是要用兄长?!
姜霁谢恩起身的同时,手里的剑骤然向皇上刺了过去。
事发突然,殿中倒吸气的声音阵阵,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禁军统领王占最先回过神,大喝一声:“护驾!”拔刀就劈向了姜霁。
姜零染的头皮嗡的炸了。
她倏的站起了身,惊呼一声:“哥哥!”
却见姜霁的剑堪堪擦过皇上的右肩。
一条蛇在他的剑下断成两截!
姜霁看着逼近他的王占的刀,心中一凛,单手撑着桌子,一个翻身越了过去。
站在龙椅之后,他的脚死死的踩住了犹在吐着殷红信子的蛇头。
而蛇身就攀附在龙椅之上。
断口之处,沥沥淌着血。
“有毒蛇,快护驾!”
王占的刀劈的落空,又听这一句有毒蛇,恍然明白姜霁的突然之举。
忙护起皇上与皇后退到了殿中空地。
殿中之人这才回过神,被这刀剑吓得惊呼阵阵,又听到有毒蛇,个个蛰了般的窜起身,查看自己脚下。
燕柒整理了衣衫回来就看到殿中大乱。
正疑惑不解着,就看一条蛇快速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游走着,而它的方向是姜零染。
他几乎是立刻的就冲了过去。
路过一个侍卫时,一把抽去了他腰间的刀。
姜零染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就看燕柒拎着刀冲着她而来。
她眸光闪烁,脚下扎了钉似的。
燕柒临空一刀,锋利的刀锋从蛇的七寸处划过。
一道血溅了在姜零染的桌子上。
白芙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边的毒蛇,吓得失声尖叫。
这一叫引的燕两仪也是大叫。
燕柒冲到她面前,却攥住了她身侧的燕两仪的手腕,向后一扯,避开了落在桌案上的蛇头。
蛇头砸翻了一盏梅子酒。
酒香混着血腥味蔓延开来。
姜零染看着如山一般挡在她身前的脊背,笼冰似僵住的身子才慢慢的回暖。
她垂眸看着他垂在身侧拎刀的手抖得不像样子,心口酸涩的想要落泪。
袖中的手动了动,微微抬起一点,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脚下蹭着后退半步,恭谨而立。
燕柒看着吓得脸色惨白的燕两仪,低声道:“没事吧!”说话间扫了眼她的方向,看她垂首安静的站着,心下微松。
燕两仪差点吓死,若不是燕柒拽着,都要萎坐在地上了。
听他这么问,顿时哭了出来,哽咽道:“怎么会有蛇啊...。”
白芙忙抱住了她,把她的头按在了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燕两仪小时候在御花园里遇到过一次蛇,打那以后便异常惧怕蛇。
第一二六章 嫌疑
燕柒松开了燕两仪。
看着没了头的蛇身在地上扭曲缠绕,心中一阵恶寒。
眉头紧锁着将殿中的人看了一遍,暗暗想,这是意外吗?
殿门大开。
禁军裹杂着冷风涌了进来。
铠甲摩擦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一时间整个殿里气氛冷到了极致。
太子来到皇上和皇后身边,看着皇上肩袖上溅上的点点蛇血,压下心头惊骇,紧张道:“父皇母后可有受伤?”
皇上和皇后都是摇头,又看女眷那边乱作一团,忙道:“你快去看看。”
太子忙点头去了。
燕辜挤开慌张四窜的人,来到皇上身边。
看着守在皇上身边的王占,急声吩咐道:“快检查殿中可还有活着的蛇。”说着又冲着皇上道:“还请父皇尽快离开昭阳殿。”
皇上看着一殿的人,皱眉道:“他们在,朕如何能一人离去!”说着看向王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排查!”
王占骇然领命,动了起来。
姜霁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姜零染身边的危险而感到自责,又看燕柒站着把姜零染遮的半片衣角不见,他神色复杂的来到姜零染身边。
把她拉到旁侧,确认了没有受伤,送着她去了万伯娘身边。
这才去向皇上请罪:“末将该死,惊扰了圣驾。”
皇上亲自扶起了他,欣慰道:“若没你惊扰圣驾,朕这会儿怕是早已命丧蛇口之下了。快起来吧。”
皇后在一旁赞同点头。
那个时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汝州送来的剑上,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蛇。
若不是姜霁眼疾手快,后果不堪设想啊!
姜霁就着皇上的手站起了身,垂首恭谨道:“皇上天命,岂是小小灾祟能取之的。”
皇上笑着点头。
王占来复命,看到姜霁,想到了他们刚刚那简短的对招。
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身手,实属难得。
今日又护驾有功,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揖手道:“启禀皇上,已将殿中彻底做了清查,未发现活蛇,也并未有人受伤。”
皇上面上好看了些。
发生了这种状况,宴会自然是进行不下去的了。
燕辜负责安排宾客出宫。
皇后带着受了惊吓的王妃公主们回了承乾宫。
皇上则阴沉着脸往勤政殿去。
太子、瑞王、湘王跟随其后。
燕柒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忙完了昭阳殿的事情,燕辜马不停蹄的去了勤政殿,一进殿就跪下了,自责道:“是儿臣办事不利,惊了父皇母后,也毁了万寿节,儿臣罪该万死。”
话到最后已是带了哽咽。
瑞王冷冷看着燕辜,切齿道:“早就告诉过你,能力不够就不要强出头。你知道今日的情况有多么严重吗?”
“若是父皇母后有了好歹,你就是死千回也难抵消身上的罪过。”
燕辜被瑞王叱骂的更加愧疚,却不敢反驳,道:“都是我的错,未能面面俱到排除一切危险因素,请父皇责罚。”
燕柒知道燕辜为了这万寿节有多么的努力。
看他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
看不惯瑞王咄咄逼人,拧眉道:“只是一场意外,所幸没造成严重的后果,以后宫里多注意防蛇就是。”
瑞王一看燕柒为燕辜开脱,枪头一转就对准了燕柒,冷笑道:“子安说的轻巧,你可知道今日那是什么蛇?”
说着看向皇上,面上犹带着惊恐道:“父皇,那蛇叫短尾蝮,又名草上飞。”
“行动起来迅猛灵敏,更可怕的是它剧毒无比,大象被它咬上一口片刻之间便会丧命!”
“这样阴毒的东西混进了昭阳殿,爬附在龙椅之上,定是有人故意作恶。”说着揖手凛然道:“请父皇着派儿臣彻查此事!”
燕辜一听此话,整个人都慌了,白着脸道:“儿臣冤枉啊,儿臣怎敢放蛇进昭阳殿,一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儿臣。”
瑞王听他口吻似要反咬,怒道:“你还敢狡辩,这万寿节是你一手筹办,除了你还能有谁?”
燕辜登时哑口无言。
呆滞了片刻,惧怕起来,身子微微发着抖,眼泪簌簌的掉,惶惶的看了眼瑞王,又对上皇上饱含揣度的眼睛,慌乱的近乎语无伦次的辩解道:“宫里...宫里极少有蛇,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气会有蛇,再说往年太子筹办的时候也从没见过蛇啊,我...我真不知道蛇怎么混进来的。”
哭着膝行了两步,殷切的望着皇上道:“儿臣怎么敢呢...儿臣只是想尽心的为父皇办一场寿宴,儿臣真的是冤枉的,求父皇明察啊!”说着一头磕在了地上,肩膀抖动着低低的呜咽游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燕辜的话一落,众人神色突变。
是啊,往年都好好的,怎么偏今年出现了蛇?
皇上皱起了眉,神情变得晦涩。
瑞王与湘王对了个视线,齐齐的看向了太子。
往年太子办都是平安无事的,今年被燕辜夺了差事,宴上就出事了,若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傻子都不信!
燕柒也是皱眉,看了眼跪缩一团的燕辜,又看向太子。
太子看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神色平静道:“如此说来,今日参加宴会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瑞王听闻此言,嘴角带了抹讥笑。
眸光转了几转,疑惑发问:“他们谋害父皇,能有什么好处?”
今日若皇上被咬身亡,最终的获益者,是身为储君的太子!
他到时候尽可随意的把罪名安在燕辜身上,清清白白,手不沾血的登基为皇。
燕柒从太子平静的脸上看到了落寞的伤怀,一时眉头皱的更深。
“今年是倒春寒,蛇不可能这么快复苏。”
“此事或许有蹊跷,但事情没个定论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是相互怀疑,中伤彼此吗?”说着不轻不重的看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瑞王。
皇上听着这话,神色略有舒展,端着茶喝了口。
茶中泡的却是雪菊茶。
看了眼燕辜,皇上叹气道:“起来吧。”
燕辜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看着皇上,而后略有些怔懵的爬起了身。
瑞王得了燕柒警告的一眼,心中冷哼,道:“如此更能说明,这蛇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说着散漫的瞥了眼太子,意有所指道:“再说,只有可疑之人才会被怀疑!”
第一二七章 太平
燕柒看太子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蹙了蹙眉,道:“前几日我被人刺杀,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他连我都能救,可见是性情仁厚,我相信他必不会行那起子阴诡之事。”
“什么!”皇上一听就惊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瞒而不报!”
燕柒道:“本想着万寿节过后再做计较的。”说着看向太子:“况且太子一直在暗中调查,报与不报,也没什么区别。”
太子惊诧的看着燕柒。
他实在没想到帮他的人会是燕柒!
燕辜脸上霎时空白,而后回神,忙收敛了神色。
燕柒遭受刺杀的时候竟与太子在一处?!
他们什么时候有私下往来的?
他居然丝毫不知,再想起席间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燕辜真的慌了。
瑞王拧眉看着燕柒,心中一阵好笑。
这野种,帮燕辜开脱还不算,竟还要为太子说话。
真以为凭他一张嘴,天下就能太平了?
可笑至极!
湘王思索着倒吸了口冷气,惊道:“如此看来,是有人要对皇室动手?”
说着想起了汝州送来的那柄剑,神色慌乱道:“会不会是...。”他没明说,手指头却指向了西方。
殿中霎时静寂起来。
细想之下,此种可能竟是最合乎猜测的。
提起汝州,皇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有些疲惫的道:“好了。”
“这件事情我会派人调查的。”说着盯了眼燕柒:“你今晚别出宫了,等刺客一事有了结论再回去。”
燕柒不满被拘在宫里,低声嘟囔道:“宫里也没见安全到哪儿去啊。”
皇上听到他的话,愠怒的翻他一眼。
燕柒顿时乖巧的垂下了头。
皇上又看向太子,叮嘱道:“刺杀一事,尽快调查清楚。”
太子颔首称是。
众人鱼贯退出勤政殿。
瑞王站在廊下,看着太子的背影渐行渐远,可惜的同时又在心底做了决断。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这个扳倒太子的大好机会!
想了想,往昭阳殿去了。
这一出一出的闹的湘王很是惊惧,不敢在外多做逗留,接上湘王妃就回府了。
燕辜闷头不语的出了宫,到了宫门口,他驻足,回看着夜色中的皇城,满目的惋惜之色。
今日的意外太多了!
谁能想到汝州忽然送了剑来,那紧要时刻,他却不能在父皇身侧,反倒让姜霁给捡了便宜!
到了这殿上,他料到瑞王会趁机发难,所以言辞模糊的把苗头指向了太子。
事态一旦到了党争之上,便只会更加的犀利血腥。
那些他留下的蛛丝马迹的线索,足够让瑞王和他的党羽揪住不放了。
届时他们相斗,趁机捡利的就是他了。
可他没想到燕柒也是个意外!
那刺杀,他早不说,晚不说,竟捡着这会子说了出来。
言辞之间还多般维护太子?
他不是最厌恶太子的吗?究竟得了太子什么好处,竟在一夕之间转变了态度!
更可恨的是湘王这个蠢猪!
一句话竟远远的把包袱扔去了汝州!!
可恨!
他筹谋了数月的事情,眼看要成,尽给毁了!
尽给毁了啊!!
他咬牙切齿,夜色中,冷风中,心头的怒火灼烧着他的不甘。
马车上,姜零染沉默的坐着。
姜霁看的担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姜零染抬头看过来,抿笑道:“哥哥放心,我已经不怕了。”
姜霁担忧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姜零染道:“想宴会上的事情。”
“那蛇,哥哥觉得是意外吗?”
前世没有汝州的剑,没有兄长,没有燕柒,更没有蛇。
前世的那场宫宴,直到结束,都是热热闹闹的。
可现下,变动的太多了。
她担心她所做的,或许都无法改变前世的那些悲惨。
姜霁摇了摇头:“不好说。”
说着叮嘱她:“皇上会调查清楚的,咱们就不要过多的猜测了。”看她点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儿一个,还总烦忧这些国家大事。”
姜零染听着这称呼,一阵好笑。
看他欲言又止,皱眉道:“哥哥是想说什么吗?”
姜霁迟疑着问道:“你还是决定跟我去阳南关吗?”
昭阳殿在他挥剑斩蛇之后彻底的大乱。
那样紧张的时刻,每个人第一时间关注的都是心中最在意的人。
可他却还是慢了燕柒一步。
燕柒救了她,事后为保她的声誉,又特特的拉了燕两仪做幌子。
这份细心,这份情,他都要为之动容了。
姜零染神色一恍。
旋即轻笑道:“哥哥怎么总想甩掉我的样子?”
姜霁看着她的笑,心情十分的复杂。
叹了口气道:“我怕你后悔,可又怕你再受伤害。”
燕柒的身份太高了,若妹妹不曾婚配过,皇上或许会允。
可现在,没可能的。
继续纠缠下去,最终受伤最深的只会是妹妹。
姜零染垂下了眼,片刻抿笑道:“哥哥误会了,他只是...。”眼前浮现他发抖的手,酸涩感再次袭上心头,滞了两息才又道:“他只是心善,他心中有中意的姑娘,哥哥误会了。”
姜霁皱眉道:“那你呢!”
姜零染笑意不改:“我是真的想和哥哥一起走。”
这般答非所问,姜霁头疼起来。
沉默片刻,道:“你不后悔就好,我会尽快定离京的日子的。”
姜零染点头。
白芙抱着太子的胳膊,依偎在太子肩膀上,低声道:“你神色很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抿笑道:“能有什么事?”
白芙拉下他的手握在手心里,道:“你也发现了是吗?今日昭阳殿的温度很高。”
太子没说话。
白芙也没了话。
皇上心情很差,燕柒少不得安抚了他几句,劝着喝了碗安神汤,这才离开。
小福子追出来,陪着小心道:“宫门已经落锁了,公子要去哪里?”
燕柒回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走。”
小福子松了口气,笑着称是。
燕柒道:“昭阳殿里现在谁在负责调查?”
小福才道:“王统领。”
燕柒点了点头,挑着盏琉璃宫灯,去了昭阳殿。
却在殿里碰见了瑞王。
挑眉笑道:“瑞王殿下竟没出宫。”
第一二八章 去见
瑞王瞥他一眼,冷淡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能安寝。”
是舍不得放过这个绝佳的一箭双雕的机会吧?燕柒不点破他,转而问王占:“可有什么发现?”
王占揖手道:“这短尾蝮最喜欢捡现成的老鼠洞或者树洞住,卑职派人查了整个昭阳殿,一共找到了四处老鼠洞。其中三处皆在后殿和偏殿。殿中唯有一处,且补洞的墙砖有了松动。”
“洞里已没了老鼠,却有短尾蝮栖息的痕迹。”
“想来这两条短尾蝮在此处冬眠,今日复苏,爬出来惊扰了圣驾。”
瑞王听完发出一声嗤笑。
燕柒看他一眼,道:“瑞王殿下对这个是说法似是不满意。”
瑞王道:“我满意不满意有什么要紧,子安满意,父皇满意,不就行了。”说完离开了昭阳殿。
燕柒问王占:“除了我与瑞王殿下,可还有其他人来过?”
王占摇头,想了想又解释道:“瑞王殿下也只是看着,并未参与搜查。”
燕柒笑了笑:“我知道。”
众人都避嫌,唯他不避,想来是心中坦荡的。
可凭着他在勤政殿上的言行,眼下来了昭阳殿,为表清白也防止别人抓住话柄,他自是不会做什么的。
次日皇后的赏赐到了二和街姜家。
因着宫宴生了意外,众人匆匆出宫,皇后派遣着送姜零染的宫女没能派上用场。
宫女手中拿着的皇后赏赐给姜零染的东西自也没能给出去。
这次的赏赐中除了昨日得的,又多了两块如意玉佩并着两支金钗。
御赐之物少见,万千千和姜颜乐都趴在桌旁,新奇的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
姜零染把一斛珍珠分做三份,其中两份用荷包装了,万千千和姜颜乐一人一个。
万千千吓了一跳,推拒道:“疯了不成,御赐之物怎可转赠?”
姜零染看她一脸惶恐,笑道:“这珍珠全都长得一个样子,谁又能区分出御赐不御赐?”说着塞在她手里,笑道:“没事的。”
万千千这才收了下来。
又想到两日后她就要离京,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送自己礼物了,不免难过起来。
姜颜乐不懂这些,喜滋滋的接了荷包,抖搂了几抖,里面的珍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时欢喜不已。
午后皇上召见了太子等人,将王占所调查的结果说了出来。
众人明白,皇上这是要风平浪静的了结此事。
太子没说话。
瑞王一脸的不甘。
可这大半日下来他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甘心又能怎样?
燕辜仍是自责告罪,说没能仔细的检查。
瑞王不屑瞥了眼燕辜。
顺势道:“纵是无心之举,但失察之下致父皇母后于险地,自是该重重责罚。”
燕柒在场,燕辜丝毫不担忧瑞王的刁难。
果然燕柒一开口说情,皇上就不做计较了。
瑞王气的咬牙。
结束了此事,燕柒出宫去了。
燕辜追上他道谢。
燕柒不在意的摆摆手:“兄弟之间,合该互帮互助,四哥不必言谢。”
燕辜笑着应了,请他府中做客。
燕柒道:“我这就要出发去宝山呢,这几日都不回城的。”说着笑道:“等我回城,再去烦四哥。”
燕辜惊讶道:“父皇他同意了?”
燕柒点头:“同意了。”说着又补了一句:“似乎是太子给求了情。”
燕辜暗道了声果然。
怪不得燕柒要帮着太子,原来是受了他的恩惠。
眸光冷光转瞬即逝,将恼怒与鄙夷掩藏在心底。
满含歉疚道:“本说着万寿节过后,我借着这点儿苦劳去向父皇求情,却不想太子殿下先了我一步。”
燕柒心下熨帖,笑道:“四哥总是时时念着我,护着我。”
燕辜道:“你才说了兄弟之间要互帮互助。”
二人相视一笑,宫门口分开。
刚到宝山不久,府中就送来了帖子。
燕柒正和文季看工事图,闻言头也不抬道:“谁啊,没空,不见。”
百香捏着帖子近前两步,道:“公子,是姜霁的帖子。”
燕柒一怔,旋即抬起头来。
百香看燕柒这般,想提醒他刚刚说的那斩钉截铁的六个字的余音还没散去呢。
想归想,没胆子说是真的。
恭敬的把帖子递了过去。
燕柒接了就展开了,一看地点是祥和茶楼,差点把帖子给扔出去。
没什么好气道:“他见我做什么?还约在那个鬼地方。”
百香哪里能知道?帖子上又没写。
度着燕柒的神色道:“要不,属下去回绝了他?”
文季看燕柒一听见“姜”字就没了沉着冷静。
忙开口道:“定是想结交公子的,这种帖子每日送进府的没一百也有八十,烧了干净。”
百香点头附和。
燕柒没说话。
一手捏着帖子缓慢的敲在另一只手掌心上,拧眉片刻道:“我去去就回。”
文季扶额,怒瞪百香。
百香摊手,一脸“帖子送上门,我能怎么办?”的表情。
一路到了祥和茶楼。
踢开房门看到的却不是黑黢黢的姜霁。
姜零染被这粗鲁的踹门声惊得一抖。
一眼瞧见他黑脸不悦的样子,忙起身福礼道:“抱歉,占用了柒公子的时间。”
燕柒回过神,迈步进了房间,道:“你下次别用姜霁的名帖了。”
他差点给扔了。
姜零染心中想着不会再有下次,便没接他的话。
燕柒去了斗篷,也不用她谦让,自顾自的落了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帮她添了已喝了半杯的茶。
抬头看着她的脸,含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这问题出乎姜零染的意料,她怔忡道:“还...还好。”
燕柒笑了笑:“瞧不出来啊,胆子挺大的。两仪她哭了大半夜呢。”
姜零染恍然明白他是在说宫宴上看到蛇的事情。
又想到燕两仪,一时也是抿起了笑,道:“公子睡得好吗?”
燕柒笑意微顿,道:“不好。”
“吓醒了两次。”
姜零染莫名的不敢深问下去。
燕柒看了眼她坐过的椅子,道:“怎么不坐?”
姜零染点头落座。
燕柒慢吞吞的喝着茶,睨着她道:“找我来做什么?”
姜零染把准备好的玉堂春的地契与账册拿出来,推到他手边。
第一二九章 辞别
燕柒随意扫了眼,又看着她:“账本?”
听说了他们分家的事情,猜测道:“难道你不会看账,想让我教你?”
姜零染失笑摇头:“公子说笑了。”
燕柒翻了翻账本,发现下面还压着张地契,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零染顺着他的手看了眼,抿笑,轻声慢语道:“我要随我兄长一起离开了。”
“这些日子,多谢公子的帮助。”
“我名下的铺子只这家还算盈些利,送给公子,聊表敬谢之意。”
夕阳从宽大的窗户照进来,茶桌四周尽是暖意。
燕柒却觉得冷。
心口像是破了个洞,冷风呼呼的灌过去,又空又凉。
他努力的看着她,可她的笑却刺的他脑仁疼,难以忍受的转开了眼,端着茶猛灌了一口。
喝的太急,呛了。
坐的笔直的身子佝偻了下去,他按着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
姜零染看他一张脸咳得血红,紧张倾身道:“你没事吧?”
燕柒只觉得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灼痛,眼泪也要冒出来。
听她问,他闷着头呵呵笑了几声,慢慢的摇头:“我没事。”声音有些嘶哑。
掸着袖口的茶渍,不在意道:“定了什么时候走?”
姜零染道:“后日。”
燕柒又是笑了笑:“若早知你是来辞别的,我就备下一桌酒菜,给你饯行了。”
姜零染从善如流道:“多谢公子,心意我领了,不敢多做叨扰。”
燕柒搜肠刮肚,也再难说出一句客套话来。
沉默片刻,低声道:“边关风大尘大,你去了不会喜欢的。”
姜零染笑道:“我能适应。”
她总是这样隐忍。
就算不喜欢的东西,也总能违背本心的去容纳,适应。
燕柒抬眼,看她笑的开怀疏朗,心口那一团窒闷更是浓重起来。
“姜霁带你离开,是打算在边关给你找夫婿吗?”
姜零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更没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白。
愕了会儿,笑道:“兄长没说过。”
“不过依着他的性格,许是会的。”
燕柒眉峰微动,眉头要拧没拧,神情晦涩道:“你很开心?”
姜零染道:“也说不上开心不开心,不过边关民风豁达,看待我这种和离过的都会多几分宽容。”
“生活起来,应该会很轻松的。”
说着想到什么,抿笑道:“公子不是也说过,让我多出去走走。”
燕柒一哽。
他说的出去走走,与她的这个出走并不是一个概念。
...可眼下似乎也没有纠正的必要了。
姜零染看他无话,起身道:“公子事忙,不敢多做打扰,就此告辞了。”
燕柒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温顺的福了一礼,抬脚离开。
临到门口,姜零染驻足,转身看着他道:“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燕柒慢慢的撑桌站起了身,走到她身前道:“你还想说什么?”
他紧盯着她,就看她眉眼弯弯,笑意满满道:“公子一定要岁岁平安。”
他吼间一哽。
想说让她保重。
可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怔忡着不知站了多久,还是百香找了上来,他才回了神。
恍惚的“哦”了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百香皱眉看他失魂落魄,道:“属下什么都没说呢。”
燕柒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低喃道:“那就别说了,走吧。”
...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茶楼里。
百香忙拿上斗篷,追上了他。
这边,文季听说燕柒回来,拿着工事图找了过来。
“这里若是多出一座房子,整体看着也太突兀了。您盖这一座房子干嘛使的啊?”
说着没等到回答,从工事图中抬起头看向燕柒。
只见他神情落寞的坐在书桌后,目光虚虚的盯着桌上的砚台,不知在想什么。
他近前两步,轻声唤了句:“公子?”
燕柒微微动了动,看向文季,道:“咱们在阳南关有生意吗?”
文季想了想,点头道:“有的。”
“远吗?”
文季觉得燕柒出去一趟,脑子丢了,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好笑道:“当然远,多迈一步都出国境了。”
燕柒说不出话了。
文季看他神色越发的凝重,疑惑道:“怎么了?难道阳南关的商行出什么大岔子不成?”
燕柒呆坐片刻,黯淡的眸光骤然转利,明**人。
他豁然起身道:“我要回京一趟。”
话音没落,人已经到了屋外。
文季看着他的袍角消失在门框间,急喊着追出去,叫他不住,气的抖搂着工事图道:“您这一趟趟的,正事儿还问不问了?”
......
孟致沛不知哪里得了姜零染要走的消息。
找去了二和街,哐哐砸门叫嚣着要见姜零染。
毫无意外的,挨了姜霁的一顿狠揍。
被小厮抬着回去了。
老侯夫人心疼又愤怒,破口大骂姜霁该死,又埋怨孟致沛不该找上门。
孟致沛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失神的盯着头顶的百子千孙婴戏红帐,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几个通房一看孟致沛哭了,都是急了。
娇声软语的哄着好一会儿也不见有用。
担心是伤势过重,疼痛难忍,忙吩咐人去熬一剂止疼的汤药来。
又看老侯夫人不嫌累的喷唾沫星子,陪着小心道:“瞧着侯爷疲累极了,老侯夫人不如让他睡一会儿吧?”
从前只有他们碾压姓姜的份儿,如今反被他们踩一头不算,还要被他们肆意欺负,老侯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的挫败窝囊。
可有皇上给他们撑着腰,又是孟致沛主动上门招惹的,就是报官告御状,也是没胜算的。
老侯夫人心头的火烧的旺,眼瞧着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她岂能放过。
甩手就给了一巴掌,喝骂道:“下贱胚子,有你插嘴的份!”
这几位莺莺燕燕谁也不敢在老侯夫人面前逞勇,一看老侯夫人枪头对准了她们,吓得一刻不敢久留,尽借口离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听孟致沛低声喃语着什么。
老侯夫人皱眉近前两步。
“你们不是说她会自己的回来的吗...她为什么要走...。”
清晰的听到孟致沛口中的话,老侯夫人直窜上头的火气差点把天灵盖给掀了。
第一三零章 高升
她又恨又怒,指着死鱼似的孟致沛,咬牙道:“你抽的哪门子疯,为一个逐出府的贱货寻死觅活起来!”
说着啐了一口,恨道:“走了才好!一家子心狠手辣的野人,活该去那荒蛮之地苦熬一辈子。”
孟致沛猛地坐起身,血红的眼睛死瞪着老侯夫人,嘶吼道:“是你说等和离之后她日子艰难必会回心转意的。”
“是你骗我签了那和离书的!”
说着扑下了床榻,一把掐住了老侯夫人:“你把今雪还给我,还给我!”
孟致沛这么一闹,姜霁与姜零染离开的消息很快的便传了出去。
众人唏嘘兄妹二人的遭遇之时又是嘲讽孟致沛。
当初恶心事做尽,逼的姜零染不得不和离,现下和离了,也不打算留在京城这伤心地了,反又去纠缠。
这般下作犯贱,活该被姜霁打!
不同于平肃侯府人仰马翻,姜家大房气氛十分的轻松。
姜霁在万寿节上救驾有功,姜零染转日就得了皇后的厚赏,他们唯恐这兄妹二人光耀显赫起来。
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竟要离开。
姜冼木闲散的坐在圈椅上,慢吞吞的品着茶,轻松道:“算他们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京城容不下他们。”
等他们离开后,这些日子的风波恩怨都会沉寂下来。
姜家大房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老夫人没说话,消瘦锋利的脸上带了些悲伤。
但想到近些日子发生的冲突,以及他们兄妹二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辞行的意思,她心底的哪一点子悲伤又变成了厌恶。
姜霁和姜零染把姜颜乐送了回去,在姜三叔家用了晚膳。
辞了别,听了嘱咐与交代,这才离开。
次日燕柒神色轻快的出了宫,往宝山去了。
而二和街里迎来了天使高得盛与吏部尚书程止。
等到高得盛念完了圣旨,笑意吟吟的弯腰对着伏地的姜霁道:“姜副统领,快接旨吧。”的时候姜零染的脑子仍是懵的。
懵过之后便是大喜。
这样说来,兄长便不用再回阳南关了。
而兄长前世的那个结局也能远远的避开了!
姜霁也是懵的。
这怎么忽然就升他为禁军副统领了?
是不是搞错了?姜霁心里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高得盛看着他微微抬起一点头,忐忑又惶恐的低声向他确认的模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程止一旁忍笑道:“姜副统领,这圣旨是盖了天子宝印的,岂会出错?快别胡说。”
姜霁闻听此言忙跪好了,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末将谢主隆恩。”
莫欺少年穷!
何况这少年不穷!
高得盛与程止非常谦和的留下吃了茶,推辞之后收下了姜零染特意准备的礼物,离开去复命了。
姜零染笑道:“恭喜哥哥高升。”
姜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听着一府的人跪拜道贺,扬声道:“赏!”
......
犹如油锅里淋了沸水。
这一纸诏书,前朝后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谁能想到,一个四品的边关副将竟在一夕之间高升为禁军副统领!
燕辜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忙的赶去了吏部。
他必须要弄明白,姜霁这是走了谁的门路,竟让父皇如此高看重用?
要知道禁军统领王占已是天命之年。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这样的年龄在禁军统领一职上是做不久的。
而这个时候父皇提姜霁做副统领,是否有待命候补的意思?
吏部遇到了打听了消息正要离开的瑞王。
燕辜忙敛了急色,谦谦一揖手。
瑞王不屑轻哼一声,视而不见的走了。
燕辜看着他的背影,扯唇笑的讥讽。
但瑞王此刻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姜霁不是他的棋子。
难道是太子?!
燕辜心里沉了沉,若连禁军都被太子握在手里,他可要如何去撼动!
能与湘王一样淡定的就是太子了。
虽然也是奇怪惊讶的,但却不做纠结。
毕竟禁军是父皇的亲军,他信任谁,便就选谁做副统领了。
姜冼木知道这件事情后,扼腕捶胸,自责不已。
直说当初不该做那么绝。
老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二人琢磨了许久,派人送了厚厚的一份贺礼过去。
二和街倒是收了,却也回了一份不相上下的礼回来。
此举明显是不打算多做往来的意思。
二人看着回礼,一时面如考妣。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听到这消息,砸了一整套的茶具仍是不解气,站在庭院里冲着二和街的方向,叉腰怒骂道:“狗崽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孟致沛听了这消息,心里有点酸,有点苦,不怎么是滋味儿。
虽不像老侯夫人那般恶语谩骂,但也是不屑的哼道:“一朝得意罢了。”
不过,姜霁如今升做禁军副统领,必然不会去阳南关了。
那姜零染也就会留下来了。
孟致沛想着不免窃喜起来。
只要姜零染不离开,他就有机会接近她。
依着她对自己的爱慕,大有可能把人重新找回来。
半日下来,姜零染累的不行。
揉着笑酸了的脸,看着归置东西的厢竹和青玉,道:“别弄了,歇会儿吧,反正今日也理不完。”
二人扶腰,抹着额头上的汗。
接过姜零染递来的茶,一口喝完。
青玉哀叹道:“早知道咱们就不收拾行李了,也省了这番力气。”
厢竹笑道:“哪里能有早知道?”说完拉着她继续去归置。
这些东西需待尽早归置好。
若乱糟糟的堆着,外人来了一看岂不说姑娘管家无方?
小丫鬟云溪走了进来,道:“姑娘,万家姑娘来了。”
姜零染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万千千一见了姜零染便抱住了她,开心的直蹦。
“你不用走了,太好了。”
姜零染笑着按住她的肩膀,道:“是是是,我不走了,你别蹦了,快省省力气帮我干活。”
万千千在路上便听说了半个京城都在往她这里送贺礼,看她面带疲惫,自没有不遵的。
又让跟来的人回去找两个擅长的婆子来帮忙。
到了晚间,姜零染与姜霁商量着办宴会的事情。
之前一直做着离开的打算,立户,乔迁便都没办宴。
眼下赶着高升一事,合该办一次了。
第一三一章 宴请
只是禁军副统领的这个位置太过特殊,而且这半日下来,待命候补的说法几乎传了个遍。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张扬。
小小的办一场,有这个意思在就成了。
姜霁也是同样的想法,感叹着道:“京城好,却也不好,边关不好,却也好。”
姜零染明白他的意思,道:“边关的勾心斗角,鬼蜮伎俩也不见得比京中少。”
且在边关,皇权悠远,一方将领往往就是土皇帝,他若定了谁的罪,十之七八便是死案。
思着前世,姜零染觉得京城才是更加令她心安之地。
“哥哥放心,我会看好宅院,叮嘱他们谨言慎行的。”
姜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妹妹也放心,我会小心做事的。”
二人相视一笑。
花了几日与万伯娘一起商定了宴会的名单。
燕两仪知道了这件事情,等了大半日没等到她的帖子,猜想姜零染定是漏了她了,忙遣了个小太监去问。
小太监很快回来,也带回了姜零染写给燕两仪的帖子。
燕两仪拿着贴子喜滋滋的往承乾宫去了。
皇后看了帖子,见上面写的是暖宅,对姜家兄妹的这份儿严谨暗暗赞许。
又看了眼满脸期许的燕两仪,道:“人家请了你,你自然该去,只是我却不放心你。”
燕两仪心生无奈,她都多大了,赴个宴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母后总小瞧人,我走出宫门端的那是嫡公主的风范,保准不给您丢人。”
皇后岂能不知她?
看她就差拍胸脯做保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那也不成,需待找个人看着你才行。”
燕两仪眼睛一亮,脱口道:“我找兄长陪我一起去。”
皇后嗔瞪她:“胡说,你兄长是男子,去了也是在前院入席,如何能看顾你?”说着想了想道:“找你皇嫂陪着你去吧。”
在燕两仪心里,白芙和燕柒是一样亲近的人,欣然应允。
皇后便让人去给太子妃传话。
太子妃得知后,派了侍女盈彩去问姜零染宴会的准备情况,慷慨表示有困难可以言明。
姜零染思忖后,亲自写了贴子恭敬的送到了太子府。
如此处境,既请了太子妃,便没有落下瑞王与湘王妃的道理。
信王府里没有女眷,少不得回头让兄长亲自补张帖子或者口头邀请。
本来只是寻常的小宴会,请的也都是相熟的府邸,现下不仅太子妃和瑞王妃接了帖子表示会参加,连一向自持清高且不爱与各府交往的湘王妃也接了帖子。
从湘王府出来,姜零染有些头疼的往万府去。
万夫人也明白当初姜霁兄妹低调办宴的初衷,眼下看越来越搂不住,便道:“既是如此,索性再请几位品级高的夫人作陪。”
姜零染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斟酌着又给几家下了帖子。
万夫人看她发愁的模样,含笑宽慰道:“能得贵人看重,是好事。”
姜零染自然知道是好事。
可她却也怕树大招风。
离开了万家,姜零染去姜三叔家接姜颜乐。
前两日他们传话回去,姜三叔二人却担心他们事忙,姜颜乐来了添乱,说过几日宴会结束再让她去小住。
姜零染却是为姜颜乐的以后打算。
日常待在她身边,所见识的人和事或许会比她待在姜三叔他们身边要好一点。
思及前世,足以说明,姑娘家的眼界也不能太窄。
姜三婶的身子略有好转,胎像也稳了。
有些歉疚道:“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未能去帮忙宴会的事情,反还要你们照看小七。”
姜零染明白姜三婶的心。
她是觉得自己身份低,不配参加宴会。
又恐说出来面上都不好看,便用这个做借口。
含笑道:“我自然不敢劳烦三婶的。”说着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肚子:“我还等着抱弟弟呢。”
“等到宴会那日,我让大虎提前来接您,他赶车很稳的,三婶尽可放心的乘坐。”
姜三婶吓了一跳,急急的摆手:“不行不行!”
说着又觉得言辞太刚硬,忙又解释道:“我我就不去了,宴会上人多,我去了只会添乱。”
“等到宴会过后,清清静静的,我与你三叔再去帮你们暖宅。”
姜零染正色道:“三婶说什么呢?您是长辈,合该出席。”
“任谁也挑不出个错来!”
姜三婶蹙着眉,脸上满是为难:“可...四姑娘,我,我实在...。”
姜零染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三婶只管安心的参加宴会,没人敢说您不好的。”
姜三婶看她把自己的心事看透,眼眶有些热,面上也有些热。
却也不再做遮掩:“这次宴请的都是贵人,我与你三叔的身份太低,去了要惹人笑话的。”
姜零染忍不住着了恼:“一家子人,何来高低贵贱一说?”
说着又委屈起来:“听三婶的意思,竟是从没把我与兄长当做亲侄子侄女的。”
姜三婶慌张起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零染抽了抽鼻子,道:“可您不去参加宴会,就是这个意思。”
姜三婶有些艰难的点头:“那那好吧,我去就是了,你快别哭了。”
姜零染顿时展颜一笑,有些狡黠的味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带着姜颜乐离开了。
没立刻回府,而是拐去了祥和茶楼。
“咱们去买些芝麻小饼给兄长带回去。”姜零染一边帮姜颜乐戴帷帽一边说着。
姜颜乐笑着点头:“我也要吃芝麻小饼。”
姜零染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馋猫,我还能少了你的?”
进了茶楼,小二一看尽是女客,忙引着去了清净的二楼的房间内。
姜零染点了几道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和甜汤,又要了壶茶。
看姜颜乐吃的差不多,姜零染吩咐青玉去买两份芝麻小饼包好带上。
算着时间正要离开,门却从外面推开了。
厢竹看着门外的人,惊的瞪大了眼:“柒公子!”
姜零染闻声抬头,就看他穿着一袭墨衣暗绣团花纹的交领袍子,同色腰带束腰,腰间一块云白色雕龙玉佩,下缀着松绿色的流苏。
许是穿着黑色,整个人看着有些消瘦,有些锋利。
可眉眼却是舒展,甚至带着些温煦的笑意。
第一三二章 脸红
姜颜乐瞪大了眼看着门外站着的男子,晃着发愣的姜零染的胳膊,奶声奶气道:“四姐姐,这是谁呀?”
姜零染愕然回神,看了眼姜颜乐,又看向燕柒,瞠目结舌道:“他...他...。”
她一时竟想不到该如何向姜颜乐介绍燕柒。
燕柒才看到她身旁还偎着个小孩儿。
抬步走了进去,在她们对面落了座,捏起盘中的一块点心递过去,笑的善意满满,哄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姜颜乐笑着接了点心,自报了家门姓名,又道:“该你说了。”
这口气倒真有些像某些人。燕柒好笑的看了姜零染一眼。
姜零染瞧出他这一眼中带着没言明的调侃,没好气翻他一眼。
燕柒得了个白眼,笑意更深。
略想了想,回答姜颜乐道:“我是姜霁的朋友。姜霁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那个有点黑,有点凶的。”
姜颜乐一听这话立马抬起胸膛,大声的维护自家堂兄的形象:“二哥哥不黑也不凶,二哥哥可好了。”
燕柒端正坐好,问她:“姜霁有我白吗?”说着弯眉咧嘴,活笑成了朵花:“他有我笑的温柔吗?”
姜颜乐看着他,再想着姜霁,摇了摇头。
燕柒探身捏了捏她的小脸,谆谆诱导道:“所以呢?”
姜颜乐道:“堂兄没你白,没你温柔。”
“真乖。”燕柒心情大好,毫不吝啬的夸奖。
想着她称呼姜霁为堂兄,他怎么也要比堂兄这个称呼亲近一点。
便嘱咐道:“你叫我兄长吧,我家中的妹妹都是这么叫我的。”
姜颜乐笑着唤兄长。
燕柒十分和蔼可亲的应了。
姜零染正为他不着调的样子感到汗颜。
猛地听到他给姜颜乐的称呼,顿觉不妥,刚要阻止,就对上他看来的眼睛。
眉头轻轻挑着,明亮的眼睛里盛的满是戏谑。
她嘴里的话就咽了下去。
燕柒笑的更是得意。
姜零染看了眼厢竹,吩咐道:“你带着小七去街对面买糖葫芦,我稍后就过去。”
厢竹应着,抱着姜颜乐起身。
姜零染又叮嘱道:“可看好她了。”
厢竹点头称是。
等到二人出了房间,燕柒撑桌笑起来:“你叫她小七?”
姜零染一怔,恍然明白他为什么发笑。
慌忙解释道:“她...她家中从七,并不是公子您的那个柒。”
燕柒笑看着她:“你心虚什么?”
姜零染听着他这满是笑意的音调,脸上止不住的发烫,没好气道:“我哪里心虚了。”
说着强硬了语气:“不过一个称呼,就是叫了,公子能怎样?”
燕柒笑意更深。
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低声问她:“是啊,不过一个称呼,你脸红什么?”
姜零染脸上更烫,看他笑的乐不可支,愠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燕柒忙敛去笑意,正色道:“谁说的,你可别冤枉我,我正经与你说话呢。”
姜零染无言以对,起身要走。
燕柒忙拉住她:“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看她坐回去,他又道:“找你真的是有正事的。”
那次不是说有正事?姜零染心中腹诽着,就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了过来。
姜零染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书,而是玉堂春的账本子。
顿时急了,道:“这账册公子可有看过?”
燕柒摇头:“我最烦看账了。”说着在点心盘子里挑拣着合眼缘的。
姜零染心累的扶额。
这么一个懒虫,她救来干嘛?!
若不是欠着他的恩情,真想随他去了。
燕柒捏起一块不知叫什么的点心,咬了一口,嫌弃道:“怎么这么甜,嗓子。”说着依旧撂在了盘子里。
姜零染道:“这都是给小...。”她话头一顿,忙做了改正:“这都是给颜乐点的,公子若想吃不腻的,回府去就是了。”
燕柒知道她这是赶他走,故意没听出似的。
笑道:“我府里现在连个厨子都没有,晚膳还没着落呢,别提点心了。”
姜零染听他这可怜兮兮的语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厨子哪去了?”
燕柒颇为凄凉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此事不提也罢。”
姜零染便有些想歪了。
难道有人利用他的厨子,对他投毒?
一颗心不觉得提了起来,却看他又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道:“你兄长回来了,我是不是不能去蹭饭了?”
“...”姜零染白他一眼,拿起账本子就要走。
燕柒忙喊住她:“等等,怎么老急着走。”
姜零染驻足,扭头看他:“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燕柒起身走到她身前,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肩膀的她,道:“府里过两日办宴?”
姜零染想着几位亲王府里都下了帖子,唯恐他误会她是瞧不起他没入皇家玉牒的身份。
一时真生出了几分心虚与紧张来。
燕柒盯着她低垂的脑袋,沉声又问:“怎么没给我下帖子?”
姜零染悄悄抬眸睃他一眼,没错过他脸上的不悦。
心中更添了两分惶恐,忍不住解释道:“公子府里没个女眷,我实在不知道下帖请谁。”
燕柒听着这话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生气。
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胸膛:“合着我不是人是吧?”
姜零染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怒意,心中更虚,脚下退了半步,小声辩解道:“可您不是一向不参加京中各府的宴会吗?”
燕柒气的瞪眼:“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连请都不请,怎知我不去!”
姜零染憋了半晌,有些耍无赖道:“那你找我兄长去,男客都归他管。”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耍赖。不知怎的,燕柒十分的开心。
姜零染没敢抬头,所以并未看到他嘴角克制不住的笑。
仍在搜肠刮肚的找说辞。
“而且公子事忙...。”
燕柒打断她的话:“谁告诉你我很忙的?”
她总用这个说辞搪塞他,听得人心堵。
姜零染道:“可公子不是在忙宝山的事情吗?”
燕柒挑眉道:“你派人打听我了?”
姜零染闻言猛地抬头道:“我没有!”
“是今日太子妃无意提了一句。”
燕柒笑道:“所以呢,你就记在心里了?”
越说越不成样子!姜零染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第一三三章 袖箭
与她一句接一句的斗嘴,燕柒总是不自觉的忘了分寸。
回想刚刚的话,再瞧着她红透了的脸颊,他亦生出了些不自在来,轻咳一声道:“我与你说笑呢,你别多想。”
眼下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猜疑姜霁是谁的棋子,那日的宴会可想而知的暗潮汹涌。
他无官无职,不被宴请实在正常。
去了反而是多生猜测呢。
于他们不利。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公子无吩咐我就走了。”
燕柒看她逃也似的转身。
浅蓝色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漾了漾,那手腕就比往常多露出了寸余。
白生生的,看着像一截洗干净的藕。
他伸手扣住了。
不同于藕的触感。
细弱绵软的禁锢在手掌里,竟比江南最上乘的绸缎还要柔滑。
姜零染惊然回头,就看他专注的低垂着头。
一双剑眉早失了锋利味道,柔顺的弯着,衬的整个人都温柔的不像话。
她嘴边的那一句“公子放尊重点”就没能说出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一手辖着她,另一手却捏着一只金镶红宝的双层镂空镯子。
冰凉凉的划擦着指尖,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燕柒看着,微微抿了笑。
姜零染不明所以的晃了晃,拧眉看他:“镯子?”
他送她这个干什么?
燕柒退了半步,负手看着她,道:“上次不是说了要送你个袖箭,不记得了?”
姜零染怎么能不记得,嘟囔道:“记得,赖我匕首那次说的嘛。”
不过这精致的镯子竟是袖箭?!
燕柒听着她哀怨的语气,一时忍俊不禁。
又看她不得章法的胡乱拨弄,吓得忙压住了她的手,紧张道:“这可不能乱碰的!”
姜零染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回神忙抽出了手,没好气道:“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燕柒看她动作颇大的甩开了手,更紧张了:“是是是,你先别动,听我说。”说着绕到了她的背后。
姜零染的后背似有似无的贴着他的胸膛,顿时就慌了,立马要躲开,可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手掌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头顶他的声音一改往常的戏谑,十分的认真:“你别动,我要把你教会了,不然这防身之物倒成了自残的物件了。”
话落,他的手就托起了她带着袖箭的手臂,遥遥对准了立在墙角的一盆品貌尚佳的水仙花。
另一只绕过来,轻轻的拨动了金镯子上造型极其逼真的叶片。
只听“咻”的一声微响。
而后“哐”的一声,只见刚刚还完好的水仙花盆瞬间四分五裂。
她惊得瞪大了眼,看着穿透花盆钉在墙上的约三指长的一根镀金箭矢,道:“这...这么大的威力吗?”
燕柒看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有些担心她不收。
拍了拍她的脑袋,矮身,唏嘘感叹道:“你父亲和兄长都是将军,这小小袖箭,你就怕了?”
姜零染一听这话还了得。
拍掉他的手,挑眉凶横道:“谁怕了!”
燕柒忍笑点头,赞许道:“不错,气势够强!”说着走过去把箭矢拔出来。
“看好了,这个是这么放进去的。”他捧着她的手腕,细致小心的把射出的箭矢放回去。
姜零染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
再看他一脸得逞的笑,她懊恼的咬了咬牙。
等他放完,立马抽回了手,屈膝福礼道:“多谢公子,我学会了。”
“时间不早了,告辞了。”
燕柒看她急促的脚步,失笑摇头。
她怎么会认为她能快的过他呢?
过了小半刻钟,燕柒走出了茶楼。
百香忙跟了上去,道:“公子,咱回宝山吧?”
出来前文季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定要他把燕柒带回去。
燕柒摇头,道:“找个地方蹭饭去。”
百香:“...”
此刻他与文季是一个想法。
眼瞧着当家做主的开始不务正业,是要趁早的把隋风给找回来了。
马车上,姜颜乐举着一串糖葫芦问姜零染:“刚刚那个兄长呢?”
姜零染看糖葫芦上的糖浆顺着她的手滴下来,掉在衣服上,掏着帕子给她擦干净,叮嘱道:“那个人不能唤兄长的。”
“若以后小七偶然遇到了...嗯,若是非到了要打招呼不可的情况,你一定要恭敬的喊公子,明白吗?”
姜颜乐不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零染想了想又道:“今日的事情小七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姜颜乐咬了个山楂,口齿不清道:“厢竹姐姐已经叮嘱过我了。”
“四姐姐放心,我谁都不说的。”
姜零染脸上莫名的有些发烫。
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厢竹和青玉。
她轻咳了一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观这两个小丫头的模样,肯定是误以为是她特意的约见了燕柒。
厢竹迟疑着抬起头,道:“难道不是姑娘约了公子见面吗?”
姜零染脸都绿了。
“你...你几时见我约过他!”
厢竹缩了缩脖子,颇没底气的回道:“...上次不就是约在祥和茶楼了吗?”
姜零染:“...”
虽然是单独立了府,但府里只有她与兄长,且一直在做着离开的打算,所以府中的丫鬟婆子乃至厨房一应人员都没有进行过添补。
眼看着宴会在即,再从人伢子手里买已是来不及。
还是万伯娘从万府里调了大半的人来帮忙,这才完成了府中的布置与宴席酒菜。
宴会如期而至。
万伯娘带着万千千和万景东一早便到了。
万景东直接去了前院帮忙。
大虎很快的接了姜三叔与姜三婶来。
可跟在其后的还有两辆马车。
万伯娘微微皱了眉,扭头问姜零染:“你给大房下帖子了?”
姜零染摇头。
万伯娘眉头皱的更深,思忖着道:“纵是不请自来,今日也没有撵人的道理。”
姜零染点头:“万伯娘放心,我明白。”
姜三叔也没想到他们的马车后跟着大房的马车。
姜冼木抖了抖袖子,威风八面的扫了眼姜老三,淡淡道:“三弟也来了。”
姜老三揖手叫了声大哥。
姜三婶低声叫着大哥大嫂。
郑明蕴没空理她,眼睛看着万夫人与姜零染的方向走了过去。
笑语晏晏道:“昨儿就说要来呢,只是琐事缠身,这才耽搁了。”说着殷切的往里望了两眼:“可都准备妥当了?”
第一三四章 无耻
姜零染有点佩服郑明蕴的厚颜无耻了。
万夫人似笑非笑,没接话。
郑明蕴没生出半分的不自在,扭头唤着姜婉瑜。
姜婉瑜不情不愿的走上前来。
得知姜霁高升,李氏便催着她与言抒登门拜访。
她怎能甘心低头?!
恰逢隔日便传出了要办宴的消息,姜婉瑜便道:等帖子送来,赴宴之时再做拜访便可,亦不落下乘。
李氏拗不过言抒,只好应允。
可等了几日,帖子都送完了,也没见有元诚伯府的。
回去一打听,姜家大房也没有。
李氏便明白,姜霁兄妹这是真的恨上了大房这一家子,连着他们元诚伯府都受了牵连。
按着姜婉瑜的意思,别人不请,她自是不来。
可祖母和母亲却把她请了回去,今日拉了来赴宴。
没帖赴宴还是头一遭,姜婉瑜心里对姜零染的愤恨更浓重。
此刻瞧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睥睨的眉眼,尽是对他们的嘲讽,如何能忍得住!
冷声讥讽道:“办宴不给本家下帖子,你也是够能耐的。”
姜零染笑意浅淡:“不下帖子,堂姐不也是来了。”
姜婉瑜顿时青了脸,怒道:“你别得意!”
姜零染面上带着温煦的笑,可眸光却寒凉,轻声慢语道:“我不懂元诚伯世子夫人这话中的意思。”
姜婉瑜对视着姜零染的眼睛,只觉得与记忆里的大不相同。
那双软弱的近乎黯淡的眼睛何时这般明亮了?
特别是浮于表面的那一层冷光,激的她心里发寒。
郑明蕴一看姜零染着了恼,忙拽住了姜婉瑜的手,道:“你不是想看这院子,走走,咱们看院子去。”
姜婉瑜没好声儿的嘟囔道:“谁稀罕这破院子了!”
万夫人头疼起来,这是一家子什么人!?
姜零染抚了抚额头,暗暗的叹了口气。
姜冼木与姜三叔去了前院。
内院里万伯娘和姜三婶便负责了迎客。
宾客陆陆续续的到,姜零染后院招待,万千千则帮忙照应前来赴宴的各府的姑娘。
京城的这个圈子拢共就这么大,一年也难添一个生面孔,倒也都是旧熟识,加之如今都愿意给姜零染一个面子,所以万千千招待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除了不时就要蹦出一句冷言冷语的姜婉瑜!
万千千得了姜零染的话,就当没这么一号人。
厅中丫鬟婆子往来有度,眼疾手勤,茶水点心的温度也很是令人舒心。
众人笑着称赞姜零染掌家有方。
姜零染有些感激的看了眼万千千。
听说万府的丫鬟婆子来之前被万伯娘好一番耳提面命,眼下办起差事来果真没一个敢偷奸耍滑的。
而姜家的丫鬟婆子心怀感激的看待万家来的,看他们兢兢业业,自然也不敢拖后腿。
虽是两府的人,但相处融洽,做起事情也是争先恐后。
姜零染担心的那些小状况竟一件也没有发生,反而得了赞赏。
万千千朝她一眨眼。
巳时中,太子妃与燕两仪一起到了。
姜零染与厅中的各位夫人告了罪,迎了出去。
太子妃见了姜零染,含笑道:“叨扰了。”
姜零染恭谨福礼,道:“太子妃言重了,求之不得呢。”
万夫人一旁笑着接话道:“昨儿今雪还说,太子妃与两仪公主大驾光临,她这小院子不点蜡烛都亮堂了。”
姜三婶不敢多言,只是陪着笑。
太子妃笑意更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多来几次,替今雪省省灯烛银子。”
万夫人没想到太子妃这般诙谐,一愕之后笑了起来。
姜零染也是笑,笑罢又道:“省下的银子尽由太子妃支配。”
太子妃心中更可乐。
可端着太子妃的仪态,又不敢笑的太过。
掩唇道:“本是玩笑话,可这么一听,倒真勾的我想来这儿赚银子了。”
燕两仪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若被皇兄知道您这么缺银子,定要心疼的哭上一场的。”
这话一出,四下一静。
谁敢调侃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感情??
这话没法接。
可看着太子妃涨红的脸,姜零染又是忍不住的想笑,只好咬唇忍着。
睃了眼万伯娘和姜三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太子妃羞恼的掐了下燕两仪的脸,又恨又爱道:“你呀你,我不想理你了。”
燕两仪揉脸卖乖。
众人说笑着移步入内。
刚走出没几步,就有小丫鬟来报,说瑞王妃与湘王妃的马车到了。
太子妃笑看了眼燕两仪:“我还道够迟了呢,没想到有比咱们更迟的。”
瑞王妃听了这话,打趣是湘王妃太磨蹭。
湘王妃看了眼瑞王妃,无奈失笑摇头,也不做辩解。
燕两仪给瑞湘二人乖声问了好。
姜零染并着万夫人和姜三婶亦是恭敬问安。
瑞王妃含笑扶了扶姜零染与万夫人,又笑看了眼姜零染身旁面生的妇人,道:“无须客气。”
湘王妃看东道主姜零染在这里陪她们,猜想后院的客人定然是无人照应的,善解人意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进去吧。”
太子妃牵着燕两仪为首,瑞王妃与湘王妃左右跟行。
姜零染三人跟在其后,一起往后院去。
燕两仪走了两步退到了姜零染身边,撞了撞她的肩膀,小声耳语道:“你真够意思!”
“若没你的帖子,母后定然不放我出宫。”
姜零染满心苦恼。
心道:若不是你,这宴会的规格也不会大了几倍不止。
所以对于这句“够意思”,姜零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燕两仪却问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办宴?我还来。”
姜零染:“...”
郑明蕴和姜婉瑜耳闻了太子妃并着瑞湘王妃接了宴贴的事情,心中是抱有怀疑的。
那般天家之人,岂会看得上这么一场小小的暖宅的宴会?
眼下看着三妃一起走来,还带着最得宠的嫡公主燕两仪,都是惊愕的呆住了。
宴客厅中的其余众人亦是震惊。
这姜零染头一次办宴,就请来了太子妃与瑞湘两妃,连着燕两仪也来捧场。
这等号召力,放眼京城也难寻其右啊!
以至于刚刚被郑明蕴和姜婉瑜带出来的哪一点子不屑与偏见,在此刻都尽数的压在了心底,不敢泄露出分毫。
第一三五章 维护
太子妃笑看着众人,又看了看瑞湘二人,打趣儿道:“今儿我们也是来做客的,你们就都别拘谨了。”
众人含笑称是。
京中的命妇中年纪最小的当属太子妃了,这宴客厅中不乏白发的,花白头发的,而立之年的,不惑之年的。
燕两仪不如白芙这般端得住,正襟危坐的听了两刻钟,心里便长了草,屁股也不那么稳了。
悄悄的碰了碰白芙的胳膊。
白芙侧目看她一眼,眼睛里浮现起无奈之色。
又看向了姜零染,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却见姜零染十分明白的道:“上次两仪公主说想要参观民女这小院子,眼下离开席还有些时间,不如民女派人带着公主走一走可好?”
自没有不好的!燕两仪感激的看了眼姜零染。
而后矜贵的点了点头,温声道:“姜姑娘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两个“甚好”说的是老成又内敛。
白芙听得心中发笑。
姜零染亦是抿了笑。
万千千明白这引路的必然是自己了,也不等姜零染说就站起了身,笑着邀燕两仪出厅。
燕两仪站起身,冲众人颔了颔首,离开了。
太子妃看了眼身侧的霞彩。
霞彩会意颔首,出了宴客厅。
万夫人有些担忧,就万千千这大咧的性子,会不会言语冲撞了公主?
姜零染也有些担忧。
这么两个灵动的人凑在一起,不会把她这给拆了吧?
故而又点了行事稳重的厢竹去跟着。
能得见公主的机会不多,有幸一起游乐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了。
厅中的其他小姑娘看万千千带着燕两仪离开,心中便有些跃跃欲试。
太子妃瞧出了她们的心思,温和的笑了笑。
看向了几个年长的命妇,柔声道:“咱们在这说话儿不免拘了她们。”掠了眼厅中的小姑娘:“便都去玩吧。”
得了太子妃的话,小姑娘都去看自家老娘的意思,见她们颔首,面上掩不住的雀喜,却又不敢表现太过,敛衣起身,恭谨福礼后退了出去。
姜零染点了云溪云梦跟着,又因二人年岁尚小,少不得又选了四个老成的婆子一起去。
出了厅,低声叮嘱道:“好生照看着,池子里的冰化了,切莫让她们往池子边去。”
几人恭谨应下。
众人看姜零染这般细心,都是暗暗点头。
姜婉瑜见不得姜零染出风头,眼下看众人对她颇有些满意赞赏的意思,心中便不爽快起来。
扯唇讥笑道:“四妹妹也太过谨慎了。”
“这各府的姑娘自小便在良师益友的教引下长大,哪里会乱闯乱闹的不知分寸。”
姜零染道:“进了这府做客,我便有责任让她们平安而去。”
说着又看向众人,含笑解释道:“并不是信不过她们,也不敢存了质疑她们行止的念头,实在是天寒水冷,一点小担心罢了。”
在座的都是各府执掌中馈的,自是明白这平安二字的重要性。
并不觉姜零染做法有失,反倒是觉得姜婉瑜不懂装懂,言辞太过偏激,且有故意引导的成分在。
但想到姜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也都明了了。
太子妃笑了起来:“谁不是从小姑娘的活波年岁经历过来的?没了母亲的约束,好友凑在一起,难免会玩的放纵些,都属正常。”
“今雪这般谨慎,极好。”
这话既解了姜婉瑜暗指姜零染歪想各府姑娘的围,又赞许认可了姜零染的做法。
众人愿意给太子妃做面,并且她们也并不觉得姜零染的做法有错。
当下含笑附和道:“姜姑娘所虑极是。”
姜零染笑着颔首。
姜婉瑜脸皮微僵。
郑明蕴看姜零染丝毫脸面不给姜婉瑜留,心下微恼。
微微笑着开了口:“姑娘家的自是碰不得冷水,今雪的这番安排很是得当。”
“如此细心,不枉费你祖母还有我的教导。”
众人目光闪烁,合着她们只教导姜零染了,并未教导姜婉瑜?
万夫人无奈摇头。
不请自来,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吃喝后离开吗?
非要闹出点幺蛾子才算满意?这都是什么恶劣心思?
郑明蕴怜惜的看着姜零染,忧心道:“今雪的身子如今可将养好了?”
厅中霎时一静。
都是匪夷所思的望着姜大夫人。
这种话就算要说那也是在私下无人之时说的,哪里有在这种场合点出来的??
姑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姜大夫人的行径着实过分了!
姜零染微微低垂着头,避开了郑明蕴略带冷意与警告的眼睛。
瑞湘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早听说了姜家大房的行事作风,本还以为口口相传,真实情况传的失了真。
今日切实的见识,不免也和众人一般,心中只剩匪夷所思了。
姜零染一个小辈儿,被长辈这般“关切”,若有反驳那便是不识好歹。
而被姜零染请来坐镇的万夫人又因是外人,多掺和一句都要被质问一句,你算什么?
可若由着姜大夫人这般说下去,不定还会蹦出什么难听话儿来,这宴会还怎么进行?
想到刚刚太子妃维护姜零染,又因场中唯太子妃最尊贵,二人便都朝太子妃望了过去,却看太子妃安安静静的喝着茶,稍显稚气的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二人又是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做声。
郑明蕴沾了沾眼角,像是无奈又像是疼惜道:“可怜我这侄女儿命里带灾,是个坎坷的命格,如今落得和离归家...。”说到这儿竟是说不下去,掩面哭了起来。
厅中的气氛更冷了。
这话的意思是说姜零染落得和离,怪不得平肃侯薄情寡性,反而是姜零染自身的原因?
这口口声声叫着亲侄女,可这话中的意思可是表的不能再表了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零染的身上。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要难堪羞愤的。
若是这伯侄眼下吵闹起来,她们这些做客的是劝架还是作壁上观?
却见姜零染眉眼温和平静,嘴角噙着的清浅细柔的笑意自始至终就没变过。
这是不在意,还是心思深沉的没有表现出来?
众人心中腹诽着,决定继续看下去。
姜零染看着神情悲切的郑明蕴,温声道:“若真像大伯母话中所言这般,我倒是救了平肃侯府一家,功德簿上也算是积了德了。”
“希望他们以后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