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郎心里想过辞官的,他是追逐权力富贵,可小媳妇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权力富贵重要多了。
可他以什么理由辞官呢?
也许他在孟瑜孕期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也想不到是因为自己的身子不适合孕育子嗣。
可陈四郎不敢赌,小媳妇那么聪明,她若是用心,又怎么会想不到。
陈四郎不会因为孟瑜平时表现的粗枝大叶的,对于家里的大部分事情都不清楚不了解,就觉得小媳妇这个人笨,自己可以骗过她。
谁要是觉得孟瑜好骗,那这个人才是真的蠢。
陈四郎永远都会记得他这个小媳妇可是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除了记忆好,她的观察能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他清楚孟瑜的能力,才会即使心里担心的要命,也在努力的保持和平常一样的表现,免得小媳妇窥见端倪。
陈四郎一直在床边坐着,等子时到了,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他才爬上床,和小媳妇一起休息。
孟瑜这一觉睡的很香,沉沉的睡到半上午才醒。
往常她要是换个地方睡觉,总是梦多,还总是做噩梦。
不过这次可能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身边守着,心里安全感爆棚,所以一个梦都没有,清清静静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初一早上,孟瑜他们和陈三郎一家子一起吃了早饭后,就回家了。
他们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没有分家,可已经分开住在两个宅子了,除夕这一天团团圆圆的过就很好了,其他时候就个过个得了。
初一这天上午的时候说都没有出门,陈四郎只下午的时候去几个同年家里拜访了一下。
初一上午,一般是本家或者特别亲近的人串门拜年的时候。
陈四郎他们独自搬来了京城,亲戚们都还在陈家村那边,今年自然不用上门了。
除了亲戚,就是陈四郎亲近的夫子同窗也没有一个在京城的。
初一上午的时候,陈四郎他们家就没有要去拜年的人家。
其实陈四郎要是真的想去,也可以去他那些同年和同僚家里走走,这样也可以显得更加的亲近。
毕竟也没有硬性的规定说不是最亲近的就不能在初一上午上门拜年。
但可以是可以,却没有必要。
陈四郎想过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可他从不想和别人走的多亲近。
在陈四郎那里,维持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就好了。
过于亲近了,陈四郎反而觉得不好。
初一这天仅陈四郎出去见了几个人,初二这一天他们一大家子全都宅在家里,初三初四也是同样宅在家里。
孟瑜靠在迎枕上,状似在听着身边的人念书,实际上思绪早就跑远了。
她在嫁给陈四郎后,就发现了他的交友圈很小,这么说也不太准确,陈四郎读书多年,认识不少的夫子和同窗,准确的说法是他认可的朋友很少。
经过孟瑜的观察,陈四郎和那些夫子同窗大多数只是泛泛之交。
陈四郎和很多人都认识,也相互接触过。
按一般人的规矩来看,他们算的上是朋友了。
可在陈四郎那里,他们都仅仅只是认识。
要是遇上无伤大雅的难题,他或许会出手帮忙,可要他交心,去倾力帮忙,是不可能的。
以前孟瑜还找过借口,觉得陈四郎是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了,才没有时间去结识朋友。
但到了现在,孟瑜找不出借口来掩饰了,陈四郎的朋友少,不是没有时间,单纯的只是他不擅长交友。
其实时间长了,孟瑜也认清了,陈四郎这个人有些独。
在这一点上,他和孟瑜真的满像的。
想到陈四郎的“独”,孟瑜不禁好奇,当初他是为什么会接纳自己的。
大年节里,闲着也是闲着,孟瑜揪着陈四郎,就开始回忆起他们的过去。
“夫君,你当初醒过来后,刚见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啊?”
陈四郎不知道小媳妇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想知道初见面时自己对她的印象。
不过比起他们一个读书,一个走神,陈四郎更愿意和小媳妇一起回忆他们的过往。
孟瑜只看见陈四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
“惊讶到震惊了。卿卿自己也知道,你那个时候长的太瘦弱了,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陈四郎醒来看见一个瘦巴巴脸色蜡黄的小丫头站在自己床前,先是惊讶,怎么会有个丫头待在自己屋里。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这个丫头看上去还小,可到底这是他的屋子,她一个女孩子待在男子的屋里,名声不要了。
陈四郎不是迂腐的老夫子,可他是要科举做官的读书人,对于规矩是半点不敢违背,对于名声,他更是重视,说一声视名声如命也不为过。
不过很快陈四郎就想到了陈母和三哥他们不会放无关紧要的人进自己屋子的,尤其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
这个女孩子能出现在自己屋子里,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陈四郎也聪明,不过转念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个女孩子就是他在昏迷前听到的,家里要给自己找的冲喜的新娘。
在猜出孟瑜的身份后,陈四郎只觉得荒缪,在荒缪之外,就是有一丝的埋怨了。
家里给自己冲喜,是为了帮自己抢一线不知真假的生机。
而选了这样一个瘦弱到一看就知道她在娘家不受重视的女孩子来做冲喜新娘,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就是想省些钱吧。
毕竟要娶一个正当年的少女做冲喜新娘,聘礼肯定是要多出的。
要是家里心疼女儿的,可能还不会同意,就是同意了,聘礼更得给的厚厚的才行。
这冲喜的新娘换成眼前这样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兴许几两银子就能把人给领回家了。
这可是便宜多了。
要知道就是在陈家村,置办一份聘礼也是得花十好几两银子的。
十几两银子的聘礼,还是那种最便宜的了。
他心里埋怨家里人不重视自己,而这个冲喜新娘则是活生生的证明。
本来陈四郎该迁怒她的。
可看着孟瑜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一个小小的人,认真仔细的照顾自己。
陈四郎还真是从心底不能苛待她,不仅做不到迁怒,他还觉得她可怜,不由自主的就拿出自己最温和的态度来面对她。
“那还真是难为夫君了。”孟瑜没有说反话,她说的还真是真心诚意。
她自己刚入陈家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孟瑜自己清楚的很。
人长得不高,全身瘦的只剩骨头,脸色蜡黄,头发干枯似枯草。
整个一个难民形象。
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大概谁去了都会委屈的。
尤其陈四郎是少年秀才,有心高气傲的资本,只不过是一场重病,家里就给他娶了这样拿不出手的妻子,他心里怨恨,迁怒自己也是有理由的。
因此在听到陈四郎说自己当初的心思后,孟瑜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他人太好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自己被迫嫁给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她做的很有可能会很过分。
孟瑜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她对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宽容不了,更别说只是空有个夫妻名分的人了,她就更不可能只因为他是自己丈夫,就抛开别的不看,好好的对待他。
孟瑜最在乎血缘关系,因为在她心里什么都可以改变,只有血脉相连的关系是稳定的。
但说实话她之所以不记恨孟家,也不惦记着报复回去,不是她大肚能容,也不是她恢复记忆后对孟家就没有恨了,更和血缘关系无关,只是因为她过的很好。
她嫁到了好人家,找到了好男人,自己和娘亲妹妹都生活的幸福。
人一旦生活的幸福,就容易对别人变得宽容。
还有一点是她能嫁进陈家,孟家也是主因,虽然孟家人的本意不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反而是想着把她卖了。
可她因祸得福,也就勉强宽容大度一回,抛却前尘旧恨,跟孟家人井水不犯河水。
在询问陈四郎对第一次见自己的印象时,孟瑜已经做好了他会讨厌甚至厌恶自己的心理准备。
陈四郎摇了摇头,他一点也不觉得为难。
如果换了一个人,他即使不恶语相向,也做不到温柔以待。
可当他面前那个其貌不扬的冲喜新娘是孟瑜的时候,他只会心生怜惜。
即使有不满,也是冲着那些虐待了她的人去了。
“等我见了三哥,知道卿卿嫁给我的缘由后,我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庆幸。”
陈四郎知道陈母把给自己准备的娶媳妇的钱拿去救了孟瑜她们母女后,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他甚至在心里感叹,还好他娘和妹妹帮了孟瑜她们。
要不然想到她会经受更多的磋磨和虐待,陈四郎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疼的受不了。
刚开始的时候,陈四郎对孟瑜只有怜爱,他看她可怜,想把人护在自己的身后。
后来见了孟瑜一直维护自己,在自己病重未愈,别人都忽视自己的时候,只有她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说不管他是什么状态,都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秀才。
还是那个才华横溢风光无限的人。
那一段病重时期,是陈四郎人生的低谷,不仅是来自身体上病痛的折磨,更多的还有来自心理上的落差。
往日他是人人追捧讨好的主角,可在那个时候,他在那些追捧自己的人眼里成了透明的,就连家人见了自己,脸上眼里也多是担忧和焦急,看不见以前以他为傲的样子。
这种从高处摔下来的痛苦,贯穿了陈四郎整个重病时期。
可偏偏有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她相信自己能好,她相信自己前途光明远大。
在陈四郎重病严重缺乏信心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子坚定的相信自己,支持自己,他无法不动心。
“那一场重病,我见到了很多,认清了很多,同时也备受打击,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要不是卿卿一直陪在我身边,用那种让人心动的目光看着我,可能我就走不出来了,也无法振作起来。”
陈四郎现在想想当初孟瑜看自己的目光,也还是会非常怀念。
他还记得刚醒来时,小媳妇看自己的目光时眼里发光。
明明自己那时候病弱不支,可在孟瑜的眼里,他确是那样的高大不凡。
“哦,原来夫君喜欢我那时候的样子啊!那你看着现在的我,岂不是要失望了。”
那时候她没有恢复记忆,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通农女,而陈四郎则是人人称赞的秀才郎,是十里八村大姑娘小媳妇们最想嫁的夫君,两人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
一朝天降馅饼,她竟然成了陈四郎的妻子。
而且这个男人还没有嫌弃自己,反而对自己十分的温柔体贴,在这种情况下,孟瑜看陈四郎的目光热切一点,崇拜一点,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但孟瑜恢复记忆以后就不一样了,陈四郎优秀,孟瑜自认自己也不差,再想让孟瑜以那种看偶像,看高山的目光去看陈四郎,那是不可能的了。
陈四郎伸手点了点孟瑜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我有没有失望,你该知道的最清楚的才对。”
陈四郎喜欢怀念小媳妇崇拜自己的样子,可她现在这样自信骄傲的样子,更是让他心动。
不管孟瑜变成什么样,她都是陈四郎心底那个可怜可爱的小媳妇。
陈四郎怕孟瑜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意,还直白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孟瑜,“不管哪个时候的你,只要是卿卿,我都喜欢。能娶到卿卿,是我的福分。”
陈四郎没说的是,他不止一次的感叹自己有福气,才娶到了这么一个可人怜,可人疼,可人爱的小媳妇。
孟瑜本来是有解惑的心思,可更多的只是在消磨时间。
不想却听到了来自陈四郎的告白,虽然他没有一句话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可他的每一句无不在表达这个意思。
陈四郎说的话,听在孟瑜的耳朵里,都是在诉说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