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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毛毛根儿

    “哪来的?”周阳果然问起来历。

    “我答应给赵大壮做个弹弓把,他给我的。”周晨接着就笑了,“他家赵小三儿看见咱囡囡一回,天天念叨着要抱回去做他妹妹,还想偷跑咱家来,他娘都快看不住了,被他爹揍了好几回。”

    “这小子想得美!”周阳也笑了,“不过他倒是挺有眼光。”

    周晚晚在旁边偷偷地翻白眼,大哥诶,那小屁孩儿欺负你妹妹,你咋还笑呢?

    “可不是,听说这毛毛根儿是给囡囡吃的,他也给了两根呢,说再找着了,给咱囡囡送来。”

    “你咋说地?”周阳赶紧问。

    “我当然不能要,咱囡囡差他那几根毛毛根儿吃?”周晨挑了挑眉,“这几天就是队里太忙了,等闲下来点,我去给囡囡找,用得着他?再说了,我要是收了,赵五婶还不以为咱占人家小孩便宜。就他这两根,我也不想收,后来看那小屁孩儿要急哭了,赵五婶也实心实意地劝,我才拿的。”

    “是不能要。”周阳就怕弟弟给妹妹找吃的心急,占了人家孩子便宜,让邻居戳脊梁骨。“我看南山小庙旁边那棵老榆树还活着呢,过两天就得有榆钱吃了,到时候咱带着囡囡去,给她撸榆钱吃。”

    “你看清楚了?”周晨简直不敢置信,“这一春天了,我就没看见一棵活着的树。”

    “我还特意过去转了一圈呢,一半发了新芽,长得还挺好。不怪刘瞎子说小庙托着咱屯子的龙脉呢,别的地方一棵树都没活,就挨着小庙那棵老榆树活了。”

    周晨对龙脉不龙脉的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榆钱,“你这几天多看着点,出了榆钱咱就去,全屯子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别让别人抢先了。”

    “抢不去,”周阳嘿嘿笑,“别人去了也干着急,上不去。”

    周晨也笑,揉揉周晚晚的小卷毛,“囡囡要有榆钱吃啦。让大哥去给囡囡摘,大哥爬树全大队第一!”

    周晚晚张着小胳膊去楼她大哥的脖子,“大哥第一!”

    “小马屁精!”周晨装着生气,拍了拍周晚晚的小屁股,“那二哥第几?”

    “大哥不在的时候,二哥第一。”周晚晚说完赶紧往大哥怀里躲,不出所料,她二哥的巴掌随后就追了过来,然后成功地被大哥给挡住了。

    睡觉的时候,周晚晚赖在周阳被窝里不肯出来,被周晨又骂了几句“小白眼狼,有了大哥就不跟二哥好了”,周晚晚伸出小脑袋亲了她二哥好几口才给哄高兴了,兄妹几个又闹了一会儿才睡去。

    那天晚上的梦里,周晚晚闻到了久违的榆钱香气,清甜温暖,带着满满爱的味道。

    几天后,在哥哥们沉默的哀痛中,周晚晚迎来了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清明节。

    前世,每年的清明,她都会和大哥去给母亲和二哥扫墓。那一天的大哥,总是异常沉默。在无声地跟母亲和弟弟诉说很久后,他都会让周晚晚去给周晨擦墓碑,摆香烛贡品。每年都会跟周晚晚说一句:“你二哥很疼你,你不要忘了他。”

    时至今日,周晚晚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才真正了解当时大哥的心痛……

    这一天的周家跟往日没有任何不同。周老头只身来到东北,连自己是不是确切姓周都不知道,哪里还记得什么祖先,更没有祖坟需要去祭拜。

    唯一应该有所表示的周春亮也没事人一样,除了周阳三兄妹,全家人都把刚刚离去一年的李秀华忘得干干净净。或许也有人没忘,但也不愿记得。

    一大早,天还黑着,周晚晚就被哥哥们带去了南山母亲的墓地。因为不能请假扫墓,所以兄妹三人只能趁上工前天刚有一丝亮光的时候来祭拜母亲。当然,如果兄弟俩强行请半天假,周老太太也是没办法的。可那要连累母亲被周老太太拿出来骂很多天,为了母亲的安宁,兄弟俩商量着还是这个时候来。

    没有祭品,也没有香烛,周晨在母亲墓前摆了一碗清水,三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就算祭拜了。

    走前,周阳哽咽地对母亲保证:“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妈,我们三个会好好的。”周晨说的是我们三个,因为周霞不肯来。昨天晚上,周阳特意为这件事去找过她,希望她今天早上一起来,周霞沉默地转过头,没有搭理周阳。

    周晨颠了颠怀里的妹妹,示意她对母亲说话,周晚晚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妈,你放心。”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哥哥们,我们这一世会幸福美满,你放心。

    清明过去后,满眼的嫩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变成了翠绿,天空也变得湛蓝明净,连偶尔飘过的几朵白云好像都升高了很多,让人心胸随着也宽展了起来。

    紧张的整地、种麦以后,就开始准备种谷子、糜子、玉米这些粮食了。谷雨过后好种豆,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这几天,种子还在泡着等着发芽,地又都整完了,生产队很难得地有一两天没活,在饥饿和辛劳中挣扎了一个春天的人们终于可以舒展手脚,在自家炕上美美地歇上一天了。

    一大早吃过早饭,趁着周老太太又在指三指四地坐在炕上骂人,还没顾上给周阳兄弟俩指派活计,周晨给周阳使眼色,让他准备偷溜。周阳为难地看了看周老太太,其实他还真是不怕挨周老太太的骂,只是他老实惯了,忽然要逃避劳动,良心上过不去。

    周晨指了指周家其他几个兄姐:都比咱们大,家里那点活还能没人干?又指了指周晚晚:妹妹等着呢。

    周晚晚很配合她二哥,向周阳发送脑电波加眼神攻势:我好想出去玩儿,好想好想啊……

    周阳看见妹妹期待的小眼神儿,马上投降。又穿上他的那个揣周晚晚专用的老黑棉袄,把妹妹往怀里一揣,兄妹三人嗖嗖几下就逃出周家大门。

    走出周家大门,把周老太太的谩骂,王凤英的白眼、李贵芝期期艾艾的试探、周红英和周霞怀疑阴沉的目光,等等让人不舒服的东西统统都丢掉,兄妹三人感觉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

    周晚晚躲在周阳怀里,没出屯子时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看来看去,周阳兄弟也知道妹妹怕什么,便也不太交谈,只加快脚步,赶紧出了屯子,好让妹妹能出来好好玩儿。

    真不是他们兄妹小题大做,如果现在周晚晚不躲起来,那他们想顺利走出屯子,那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

    前些天有两次,周晨放工早,带着周晚晚出来放放风。直接被村里的大娘大婶围住,周晚晚从这个手里转到那个手里,直转了一大圈还回不到周晨怀里,后面还有陆续过来的大叔大伯和小屁孩等着看漂亮小娃娃呢……

    虽然说妹妹可爱,谁见了都想抱抱捏捏,他们兄弟觉得高兴,可见到妹妹被揉得眼泪汪汪的小模样,回家再看到她被那些粗糙的大手磨得都有些破皮的小脸蛋小胳膊,周家兄弟后悔了,决定再也不把妹妹抱出去显摆了。接着,又看到了不知道哪个不知道轻重的竟然把妹妹的小屁股给掐红了,两兄弟简直暴走了,再也不给别人抱了!谁都不行!

    所以这次出去,两兄弟做足了准备,跟谁都不停下来说话,最多路过打个招呼,绝对不给任何人机会接近妹妹。

    周晨还反复叮嘱周阳,一定要坚定立场,谁叫都不停,谁要抱妹妹都不给,要是敢因为拉不下脸来把妹妹交出去,以后他也别抱了。周晨是真不放心,要不是自己没有大哥高,揣着妹妹怕她不舒服,他就自己揣着了。

    周阳保证,绝对说到做到。谁也没有妹妹的安全重要啊,有啥拉不下来脸的?

    兄妹三人很顺利地穿过两趟街,走到贯穿屯子的公路上,顺着公路往东走到村东头,再上田间小路往南走一里多地,就到了南山脚下的小庙了。

    出了村子,周晚晚就算是安全了。周阳把她抱出来,脱下老棉袄交给周晨,一把把周晚晚举上头顶,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周晚晚抱着大哥的头咯咯笑。她依稀记得,前世她六七岁的时候还被大哥这样带着出去玩儿呢,那是他们兄妹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兄妹三人顺着田间小路往南走,一路欢声笑语。小路两边的地种的全是麦子,小麦苗刚露头,嫩嫩的绿色还盖不住地皮,让人看着心里软软的,又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劲头,没来由地就想喊两嗓子、笑两声。

    这是今生周晚晚第一次见到南山。

    南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地势稍微高一些的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土丘。没遭旱灾的时候,山上长了几百棵杂树,主要是杨树、柳树和榆树,还有一些下葬的时候种下的松树。树木大小不一,种类杂乱,很不成规模。山上除了树,就是一些灌木,最高的也就两米多,一大从一大从地长着,周围村子里的人都来砍,拿家去夹障子、搭豆角或者黄瓜架,也有用来烧火的。

    在周晚晚的记忆里,春天的南山一直是青翠欲滴的,跟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

    现在的南山,几百棵枯死的树木支棱着黑灰的枝桠呆滞地立在那里,跟周围田野上的生机勃勃格格不入,山上的灌木也没有了以往郁郁葱葱的繁茂样子,一半枯死,一半夹杂在枯萎的同伴中间,四处乱伸的葱绿枝条显示着它们生命力的强盛,也抹不去过去三年里挣扎求生的痕迹。青草一小块一小块凌乱地长在光秃秃的地上,像得了斑秃的癞皮狗。

    这个小山丘,是这片大地的缩影,在肆虐了三年的旱灾过后,伤痕累累,却顽强求生,生机无限。

第三十二章 榆钱儿

    越走进南山,兄妹三人的话越少,最后都沉默了起来。

    周晨兄弟俩是想到了葬在这里的母亲,和去年冬天差点被冻死在这里的妹妹。周晚晚是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前世,周晚晚死后也曾来过南山,而且在这里待了很久。因为大哥就葬在这里,跟母亲和二哥一起。

    周晚晚期待着能见到大哥的灵魂,她对母亲完全没印象,对二哥也没什么记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要见见大哥,她能死后灵魂不灭,说不定大哥也行。所以她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至少有两三年,草木枯荣、人来人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坐在大哥的坟头等着,执拗地期待着,然后慢慢地任心里的绝望和不甘把自己完全吞没……

    “囡囡怕吗?”周晨把周晚晚从回忆中叫醒,不知何时,她已经被二哥抱在怀里,二哥拿手在她脸上一擦,周晚晚看见了满手的泪。原来,是她哭了。

    周晚晚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二哥的脖子。这个时候,她满心的悲痛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也不能诉说。

    “别从山上穿了,从山脚绕过去吧。囡囡眼睛干净,别看见什么东西。”好在周阳虽然非常担心妹妹,却没有多想,带着弟弟妹妹绕过山脚,向山南边的小庙走去。

    说是小庙,其实跟一般意义上的庙完全不同。只是两块大石头旁边的一个小木头房子,一米高,长宽也都不过一米,里面供奉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牌位。

    小庙旁边长着一棵老榆树,枯死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依然枝繁叶茂,树干很粗,树冠很高,离地足有五六米。

    树枝上,一窜一窜嫩嘟嘟的榆钱挤挤挨挨地长着,看得周晚晚直咽口水。

    周晨将周阳的老棉袄找一块向阳的干净地方铺好,把周晚晚放上去坐着。周晚晚老老实实地听二哥安排,坐在那装乖宝宝。现在哥哥们对她走路甚至站立的能力还是没有信心的,她现在抗议,除了被无情镇压,再耽误哥哥们摘榆钱的进度,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周晨看妹妹乖乖听话,替她理了理小卷毛,又叮嘱了几句,才去给周阳帮忙。

    周晚晚看着这颗老榆树,树干部分有五六米,下面一个多余的枝干都没有,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抓手。而且它的树干很粗,一个人是抱不住的,要往上爬,就更增加了难度。

    周阳却能很容易地爬上去,他和周晨商量了一下,带了几根草绳做工具。以前他徒手也爬上去过,可周晨说得对,能省点劲儿就省点劲儿,而且有工具的话也安全。

    周阳先在周晨的帮助下给鞋底缠了几圈草绳,又拿了一根又长又粗的绕在大树上,就开始爬树了。他试了两次,找准了倾斜的角度,两手拉着绕着大树的草绳,脚底踩着树干,因为鞋底有草绳的摩擦力,很容易就在树干上站稳了脚,就这样手脚交替,他很快就爬到了树冠上。

    周晚晚高兴地给哥哥们拍手喝彩。她是真心欣赏这两个哥哥,他们还这么小,做事竟然这么有条理,肯动脑,真是很难得。

    周阳也高兴地坐在树枝上跟妹妹挥手。他以前爬上来以后都磨得手掌破皮,累得胳膊直抖,哪像这次,这么容易就上来了。

    “大哥太厉害了!”周晚晚的小手拍得更欢了。

    “二哥厉不厉害?”周晨过来揉妹妹软乎乎的小卷毛,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软乎乎甜丝丝的,真是太可爱了。

    “二哥聪明!”真的不是周晚晚避重就轻,这两个哥哥,大哥手脚灵活协调,能吃苦,体力又好,二哥聪明敏锐,凡事肯动脑又有天赋,真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少年。

    周阳开始往下扔榆钱了,周晨先接住几个没落地的枝条,挑品相好的给周晚晚,让她先吃着。

    然后他就不让周阳折树枝了,怕伤着树,让他直接用手撸,放到准备好的一个装面粉的大袋子里。

    周阳撸了满满一面口袋的榆钱,压了又压,最后实在装不下去了才停下来。周晨让他下来,别撸了,上面的树枝细,怕禁不住人,再掉下来就糟了。下来就容易多了,周阳把草绳缠手上,抱着树干一滑,嗖一下就下来了。

    下来后还咧着一嘴白牙冲周晨笑,“小二你咋想地,这招真好使,以后多高的树爬着都不费劲儿。”

    周晨抿着嘴笑,掏出怀里的两个小布口袋分装榆钱,“去年冬天囡囡那事儿,还是刘二婶家二狗给咱送的信儿呢,一直也没谢谢人家,一会儿给她家送点榆钱去。还有沈首长,咱这点东西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可也得让人家知道,咱没忘了他的大恩,以后有好东西再报答他吧,现在咱先送点榆钱表示一下心意。”

    “对,是都该送点。咱囡囡要是没这两家,现在……”周阳停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谁对咱好,咱一辈子也不能忘,对咱不好,也记他一辈子。”周晨抹了一下眼睛,恨恨地说。

    周晚晚握着小拳头表示赞成。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兄妹心里明白着呢。

    周晨忙完,兄弟俩又坐下来大口地吃了一通榆钱,太阳也才升起到半空中,周晚晚用意识回空间看了看时间,才上午九点半,看来他们还真是起了个大早呢。

    兄妹三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先把榆钱送回家去,再去屯子北边荒地上的大泡子看看,听说那里水边有毛毛根,泡子里还有小鱼。就是什么也找不到,能在这样的好天气玩一会儿也是好的,估计有这一口袋榆钱垫底,周老太太也不会怎么难为他们,能很容易放他们出来的。

    按周晨的分配,周晨先带着一大袋和一小袋榆钱从村东头走,刘二婶家就住最后那趟街的东头,他先给刘二婶家送完榆钱再回家,要不然周老太太知道他们给别人家送东西又得骂人,就是他们不在意,万一传到刘二婶耳朵里也不好。

    周阳揣着周晚晚,带着一口袋榆钱去看沈首长,“人家救了咱囡囡,也得让人家看看救的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吧。”周晨又控制不住要把妹妹拿出去显摆了,“囡囡也要当面谢谢沈首长,一辈子都不能忘了人家的救命之恩,知道吗?”后面一句是教育周晚晚的。

    送完东西,周晨直接去北大泡子找周阳兄妹汇合,就不让周阳回家了,“省得奶一看见你就不让你闲着。”

    兄妹三人分头出发。

    趴在周阳怀里,周晚晚一直在想周晨的早熟。过完年,周晨才十一岁,在人情世故上竟然能看得这样明白,做得这么周到,真的是很难得。同时,周晚晚又止不住地悲伤、愤恨,前世,这么聪明懂事的二哥,竟然落得那样的下场,最后连尸体都没领回来,只在母亲的坟边埋了他的一套衣服,做了个衣冠冢……

    沈首长的家在屯子中央,挨着屯里的水井,是三间红砖房。除了学校、大队部、供销社连着的那一趟十几间房子外,这是全屯子第二所全砖瓦结构的房子,而且屯子里也就这两所,除了有四五家是前面用砖其它三面用土坯的半砖房外,其它人家都是全土胚垒成上面盖茅草的房子。

    听说这所房子是当年沈首长身体不好要回家乡落叶归根,乡里特意来三家屯给他建的。他回来看见了很生气,觉得自己搞了特殊化,但房子都建了,又不能推到,沈首长就自己掏钱把房子买了下来。

    后来不知怎么,他只回来住了几天就又走了,只是从去年冬天开始,沈首长又偶尔回来住几天,也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家。

    周阳兄妹俩来到沈首长家,大门挂着大锁,看来是不在家的。周晚晚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个院子跟周家一样,也是中间是过道,两边是菜园子。菜园子整理得很干净,蓬松的地垅上有嫩嫩的小苗长出来,可见是有人精心伺候的。除了没有猪圈、鸡窝、牲口棚这些东西,这个小院子跟普通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周晚晚甚至看到仓房的屋檐下挂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

    “三乐,你找沈首长啊?”井台上有几个七队的社员,今天也休息,正坐在一起唠嗑,其中一个跟周阳打招呼,“沈首长去县里了,来小轿车给接走得,说得好几天能回来呢。”

    “我知道了,贵三叔,你忙着吧,我先走了啊。”周阳也不停留,揣着周晚晚就往村后的大泡子去了。

    “这孩子,你忙啥地?你那怀里是啥呀?鼓鼓囊囊地?”贵三叔赶紧问周阳,他们几个人看了老半天了,也没看出来他揣着啥。

    “我妹妹!”周阳一边走一边跟贵三叔说话,回答完他的话已经走出去几十米了。

    “这孩子!你把你妹妹揣那么严实干啥?谁还能抢去……”贵三叔的话渐渐听不清楚了,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人唠嗑的只言片语。

    “能干……以后是个好小伙子……”

    “命不好……几个孩子可怜……”

    ……

    周阳揣着周晚晚来到北大泡子时,正好周晨也过来了。兄妹三人汇合,向泡子边上的几群小孩子走去。

第三十三章 北大泡子

    北大泡子在村北面的一大块至少有三四十亩的荒地上,这块荒地因为处在两个生产队的农田夹角,成了一块所有权不明的无主地。又因为它土质不好,开出来也种不了什么庄家。荒地中间一个大泡子,最东头还有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石料没有清理,就更无人问津了。可是这里是全村孩子的乐园,春天挖野菜,夏天玩水,秋天采蘑菇找酸叶子,冬天溜冰,直到周晚晚上大学,这里还是一年四季都有孩子们的笑声。

    北大泡子长二三百米米宽至少有一百多米,因为是地势低造成的积水塘,所以别看它水面挺宽阔,其实最深的地方也不到一米,所以村里人都放心孩子们来这里玩。

    今天在这边玩的小孩主要分了三拨,一拨是以小女孩为主,在荒地上挖野菜;一拨年纪比较小的,男孩女孩混在一起在泡子边挖毛毛根儿;还有一拨以年纪稍大的男孩子为主,正在泡子里拿着破盆破笊篱修坝捞鱼。

    兄妹三人一出现在泡子边,就有几个跟周晨年纪差不多的黑小子从水里跑过来,“四乐你咋才来,我们坝都要修好了,就等你来了。”

    “看见鱼了吗?”周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抓了鱼好给妹妹做鱼汤喝呀。

    “没看见鱼,刚才在苇子根那边看见一只蛤蟆。”一个一脸泥光着脚的小孩赶紧说。

    周晚晚看见他那个样子就想笑,完全一副小狗腿子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求着二哥。果然,没说两句话,黑小子就忍不住了,“四乐,你也给我削一个弹弓把呗?我找到了毛毛根也给你。”

    “看看吧,我给大壮那个还没削好呢,没顺手的刀。”周晨没答应,也没拒绝,急得这孩子抓耳挠腮,冲一群男孩子喊,“谁家有小刀啊?我拿东西换,给我使几天就行。”

    男孩们都摇头,这年头,谁家能有小刀给孩子玩儿啊,好几家都没有菜刀使呢,男孩子想要一把小刀,那简直是做梦。

    这边的谈话把周围的小孩子都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个缺了一颗门牙的小男孩怯怯地对着几个人推荐,“用铁丝也能拧弹弓把,比木头的好使。”

    “谁不知道咋地啊?”一个大些的男孩冲这小子直翻白眼,“你家有铁丝吗?全屯子也找不出一根铁丝吧?你说这个有啥用啊?”

    周晨脱了鞋,挽起裤脚,就要下水,想了想,从周阳怀里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妹妹给抱了出来。

    一看见周晚晚,周围的孩子都有些呆住了,“我说我家小三咋闹腾这么些天还不消停呢!这就是你妹妹吧!真好看!”一个虽然也瘦却显得颇高壮的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首先来了一嗓子,听他的话,应该是赵小三儿他哥,看这身材,估计他就叫赵大壮。

    “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

    “她的头发咋是卷卷的?”

    “她可真白,一天得洗几遍脸呐?”

    “她能说话吗?”

    ……

    周晨很骄傲又得瑟地显摆了一圈,再拍掉几个想摸周晚晚的手,然后很跩地宣布:“我妹妹,只许看,不许摸,谁敢摸,看我和我哥不揍他!”

    一群小屁孩儿被震住了,眼巴巴地看着周家兄妹。

    周晨又扫视了一圈,看挖野菜的女孩子那边也在听着,又重复了一句:“谁敢摸我妹妹,我打他满地找牙!”

    周阳一直没说话,山一样站在弟弟妹妹身后。在这群孩子里,他算年纪大的,当然不能像周晨一样恐吓人家,但所有的小孩都知道,周晨敢在好几个比他大、比他壮实的孩子面前这么跩,全是因为身后站着的周阳。别看他一直没说话,但谁敢难为周晨,那就等着挨兄弟俩的拳头吧。

    见气氛有些紧张,周晚晚赶紧弯着大眼睛露出八颗小白牙笑起来——不能再多了,她现在上下加起来也只有这八颗牙——并且一直用眼神表示:我虽然不能摸,但是很友好,小朋友们不要害怕呀。

    不知道是不是周晚晚的微笑外交起了作用,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冲她伸出小黑手,“给你吃毛毛根儿。”说完又有点害怕,仰着头问周晨:“能给她吃东西吗?”

    “不能乱给她吃,得先经过我同意。”周晨的态度还不错,恐吓完又来怀柔了。

    “谢谢哥哥,我不吃。”周晚晚又向小男孩露出八颗小白牙。

    小男孩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把手里的毛毛根儿塞给周晚晚转身就跑了。

    周晨看了看周围的小孩子,又看了看大哥没送出去的榆钱,跟大家宣布:“毛毛根儿换榆钱,三个毛毛根儿一把榆钱!”然后打开布口袋给大家看,嫩绿水润散发着丝丝清甜的榆钱瞬间吸引了孩子们全部的注意力。

    在三家屯,包括整个二道坎大队,除了南山小庙旁的那一棵老榆树,再找不到一棵活着的能长榆钱的榆树了。可那棵老榆树谁都爬不上去,只能干看着。现在能拿毛毛根儿换榆钱,那真是再合算不过的事了,毛毛根费点力气总能找到几个,榆钱是这些孩子怎么都搞不到的吃食啊。

    “于德才你回来!”周晨叫住刚才塞给周晚晚毛毛根儿的小男孩,“过来拿榆钱。”又对周晚晚说道:“给他抓一把。”

    周晚晚在心里给二哥竖大拇指,真是太会做生意了,就她这只小手,再使劲抓,也抓不住多少东西呀。

    “哥哥,给你。”周晚晚抓了一把榆钱递给于德才。

    于德才红着小脸儿接过去,一把塞进嘴里,又跑去找毛毛根了。

    周围的小孩一看,手里有毛毛根儿的赶紧过来换,没有的,高涨着热情去找了。在抓出十几把榆钱后,周晚晚和哥哥们身边清净了。她真是太佩服周晨了,这小孩怎么这么有生意头脑呢,这招不仅省去了找毛毛根儿的力气,还让他们免受骚扰,更是解决了一会儿有人来要榆钱的难题,就这么点榆钱,给谁不给谁都可能得罪人,现在好了,都解决了,真是一举数得。

    周晨在周晚晚敬佩的目光中修水坝去了,在周晚晚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获准可以在地上走几步了。不过周阳老母鸡一样在旁边护着,让她想做点什么都没机会。

    周晚晚走几步,蹲下来揪揪地上的青草,又看看在泡子里修水坝的二哥,小脑袋不停地盘算着。

    二哥要捉鱼,可这个泡子干了三年,今年春天融雪后才有水,根本不可能有鱼啊。不过,作为一个好妹妹,哥哥要捉鱼,那就得让哥哥捉到鱼!

    二哥还喜欢做弹弓,做弹弓需要什么材料呢?二哥还想要一把小刀,这个年代,小男孩一般都玩什么玩具呢?对了,二哥好像挺想要铁丝拧的弹弓把!

    周晚晚又走了一会儿,周阳就不肯让她再自己走了,把她抱到向阳的一个小土堆上坐着,哄她吃毛毛根儿。

    几个挖野菜的小女孩过来逗周晚晚说话,她很大方地每人给了一把榆钱。引得所有挖野菜的小女孩都过来了,然后半口袋榆钱就被周晚晚送出去了。

    周阳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也不说话,觉得妹妹真是聪明,一把榆钱就把所有的女孩子都收买了,心里很是得意。

    周晚晚当然对哄小女孩玩儿没兴趣,看着二哥的水坝修得差不多了,就要周阳带她去看。

    周阳觉得自己一直忙,都没好好陪妹妹,很是愧疚,现在有机会陪她玩儿,当然是妹妹指哪打哪,赶紧脱了鞋就抱着她下水了。兄妹俩也没往里面去,就站在岸边不远的地方,水刚到周阳小腿。

    下了水,周晚晚又要摸摸水。周阳是知道妹妹一直有这个习惯的,她还很小的时候,让哥哥们喝水,喝前都得给她摸摸,现在当然也得顺着她。所以周晚晚顺利地把小手放进了水里。

    周晚晚一边摸水,一边笑眯眯地亲了大哥一口,在她大哥分散注意力傻笑的时候,顺利地把空间里的大鱼小鱼放进了水里。顺便还放了一点灵泉水进去,要让这个大泡子以后成为他们固定打牙祭的地方,鱼当然得养好才行。

    很快的,周晨他们那边开闸放水网鱼了。没多大一会儿,就传来了男孩子们的惊呼声,“好大的鱼!真的有鱼!”

    周晚晚嘴角弯了弯,其实她也没敢放大鱼进去,最大的也就巴掌长,种类也很杂,基本他们这个地方能有的鱼都放了个全。小鱼苗也放了不少,希望这些小孩别赶尽杀绝涸泽而渔才好啊。

    很快,赵大壮和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小男孩抬着一个破瓦盆上岸了,瓦盆里有十多条巴掌大的鱼,活蹦乱跳,水花四溅,两人的衣服都湿了。

    东北四月下旬的天气,虽春意渐浓,还是有些寒气的。周晚晚兄妹三个都还穿着毛衣毛裤呢,这两个孩子却都穿上了单衣,虽然是长袖长裤,料子也厚实,估计是冬天套在棉衣外面的罩衣。但再禁冻,这样的季节,穿着湿了大半的衣服也是冷的。可两个男孩完全不在意,热情高涨,放下瓦盆,又兴冲冲地跑水里捞鱼去了。

第三十四章 烤鱼

    周晚晚当然知道捞鱼对男孩的吸引力,特别是捞到大鱼的时候,估计母亲站在岸边骂都叫不回岸上来的。她也没想过要为别人家的孩子操心,但是让二哥站在水里太长时间是不行的。前世,大哥的腿就是着凉受潮引起的风湿,虽然现在两个哥哥的身体非常健康,有灵泉水和灵液的护持,能够百病不得、百毒不侵,但周晚晚还是不放心。她必须把一切万一,一切伤害到哥哥们的可能扼杀在最初,她赌不起,因为她输不起,输了,对她就是万劫不复。

    周晚晚闹腾着要二哥抱的时候,周晨正指挥着加固堤坝,控制着出水口不要太大,他用一个破笊篱挡在出水口,又有几条大鱼被困在笊篱上了,出水口一大,笊篱挡不住,鱼就要溜走了。

    虽然舍不得,周晨还是把笊篱交给赵大壮,反复说了注意事项上岸抱孩子去了。

    周晚晚扑倒周晨怀里撒娇,看她二哥手上不干净,就不让他动手,喂他吃榆钱,又吧唧亲了二哥好几口。周晨被妹妹几下哄得忘了他的捕鱼大计,笑呵呵地带着她在岸边走了几圈,竟还教会了几个挖野菜的小姑娘怎么使木铲子,真是全能。

    他们兄妹在这里其乐融融,水里却乱套了,赵大壮小朋友指挥不力,几个周晨的得力手下在他手里乱作一团,最后导致水坝被冲开一大块,大鱼眼看着跑了几条。

    水里紧急呼救,周晨又站不住了,可妹妹抱着他的脖子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他又怎么都舍不得把她的小胳膊从脖子上拿下来,正为难,周阳脱了鞋子下水了。

    周晚晚纠结了半天,大哥和二哥她都舍不得呀,可二哥已经在水里半天了,那就换大哥下去一会儿吧。一会儿她就把大哥叫上来,反正大哥比二哥好哄多了。

    周阳一下水,紧急的形式立刻得到控制。周阳是动手型人才,他虽然不像周晨那么会指挥手下、分配工作,但他能干啊,一个顶好几个,三两下,塌了的水坝又修好了,新的大鱼又捞出来了。让水里几个被他抢了工作的男孩子佩服得眼里直冒星星。

    周晨兄妹在岸上也看得两眼放光,很是为有这么厉害的大哥骄傲。周阳也能感觉到弟弟妹妹的注视,冲他们挥了挥手手里刚抓到的一条鲫鱼,在粼粼水光的映衬下,笑得眉目舒展,眸光晶亮,“晚上给囡囡喝鱼汤!”

    “烤鱼!”周晚晚不同意炖鱼汤,拿回周家,哪还有他们兄妹什么事啊,就地烤了吃才好,哥哥们还能吃到点鱼肉。

    “囡囡要吃烤鱼。”周晚晚抱着她二哥的脖子又说了一遍,用软软的声音撒娇,顺便那小脑袋蹭了蹭二哥的脖子,很笃定这么一套下来,她二哥一准儿能让她吃上烤鱼。

    果然,周晨马上动脑子想办法了,琢磨了一下开始分派工作。

    “于德才,你带两个人去东边石料堆捡几块方形的石头过来。”

    “二狗,”这是去刘二婶家送榆钱带过来的小尾巴,“你去那边背风的地方挖个土坑,别太大。”

    “别太大是多大?”二狗小朋友挠着剃得秃秃的脑门问。

    “你三个屁股那么大,你两个拳头深。”周晨指导工作很细致。

    二狗屁颠屁颠执行命令去了,还效仿于德才带了两个小跟班。

    “拴住,你带铁柱、留住去捡柴火,别捡草,要树枝,粗点的。”这仨周晚晚认识,是一家三个堂兄弟,长大以后是村里数得上的好庄稼把式,现在从大到小台阶一样站一串,很有喜感。

    “徐老黑子,”这个虽然名字不咋好听,但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人如其名,真的很黑,“你带几个人去你家,把鱼收拾了洗干净,再拿点盐、借个火柴使使,不白使你家东西,给你奶三条鱼,挑大的给。”徐老黑子家住最后这趟街,离这里最近。

    分配完工作,众人领命而去,周晨颠了颠怀里的周晚晚,“囡囡等着吃烤鱼吧。”

    周晚晚对她二哥简直是开始崇拜了,这组织能力,这领导能力,天生的呀!太威风了!

    周晨看着妹妹眼里的崇拜,笑眯眯地诱导她:“二哥厉害吧?”

    “厉害!”

    “跟大哥比谁厉害?”周晨接着笑眯眯地问,让周晚晚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还记得早上撸榆钱时的事儿呢。

    “二哥和大哥一样厉害!”周晚晚回答得要多肯定有多肯定,力求把她二哥哄高兴了。这要是让二哥一直记得,以后没事儿就给她挖坑,她这小脑袋哪斗得过狐狸一样的二哥呀。

    周晨满意了,高兴了。抱着周晚晚抡了几圈,笑眯眯地指挥烤鱼去了。

    很快,坑挖好了,几块方形的石头周围一放,就是个简单的烤架。柴火也捡回来了,徐老黑子的鱼和火柴也就位,周晨又指挥着人生火,串鱼。一会儿,炭火烧好了,鱼也架上了火,水里的人也上岸了,又带出来一大盆鱼,都是手掌大小的,虽然不大,但看着都很肥。

    第一拨鱼烤好,两面金黄,闪着诱人的油光,散发着扑鼻的焦香味儿。别说是几年都没见过荤腥的小孩子,就是周晚晚见了都有食欲。可惜这次烤得不多,只有五六条,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周晨分配。很显然,经过刚刚的事,大家都隐隐以他为首了。

    周晨拿了一条给妹妹吃,其它的让几个最小的先分。几个捞鱼的大孩子本来对此有点意见,但见周家兄弟也没吃,就不说话了,赶紧去烤第二拨。

    烤前周晨计算了一下,今天一共捞上来四十多条鱼,帮忙干活的小孩子每人一条,捞鱼的大孩子每人两条,大家对这个分配方式都没意见。最后,周晨也没忘了眼巴巴地看着的几个更小的凑不上前的小不点和挖野菜的小女孩们,每人送两条手指大的小鱼,拿回家养着玩儿。

    好了,见者有份,皆大欢喜。整个北荒地上一片烟火缭绕,鱼香扑鼻,夹杂着小孩子的欢声笑语,看得周晚晚比吃烤鱼还高兴。

    吃了两条鱼肚子上的肉,周晚晚就不肯再吃了。周晨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确定她吃饱了,就跟周阳把剩下的鱼分着吃了。

    周晚晚在一边看着,琢摸着怎么接着给哥哥们开小灶。继续开发北大沟难度有点大,这边孩子太多,弄点什么动静都小不了,时间长了容易惹麻烦呐。

    吃完鱼,周晚晚又让两个哥哥抱着她在北荒地来回走了走。她是真的想自己走,可没机会,走几步就被抱起来,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哥哥们抱着,指挥他们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她当然是在办正事儿,走了几遍,北荒地差不多让她撒遍了经过空间特殊处理的种子,接触不到的地方也借着风力撒到了。几天后,北荒地就会遍地的野菜、毛毛根儿了,那时候,大泡子里有鱼,地上有野菜,那才是农村小孩子真正的乐园呢。

    周晚晚还偷偷在岸边丢了两颗柳树和几棵榆树、槐树的种子,几年后,这里就会绿柳成荫,榆钱满树,槐花飘香。

    直到太阳西下,天边布满晚霞,村子里笼上一层炊烟,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周家三兄妹决定从村后走小路回家,周家在三家屯后数第二趟街,从村中间的小路回家碰到人的几率不大,现在又是傍晚家家忙着做饭的时候,就不用把周晚晚藏起来了。

    不用周阳把周晚晚揣怀里,周晨就抱着妹妹不撒手了,周阳只能在旁边看着,想抱又伸不出手,样子很有些可怜。周晚晚看大哥的样子,也想扑过去让大哥抱,又怕二哥不高兴,很纠结。

    周晨难得迟钝一回,抱着妹妹邀功,“今天好不好玩儿?鱼好不好吃?二哥明天还带你出来玩儿好不好?”

    周晚晚赶紧全力以赴哄她二哥高兴,明天当然得出来玩儿,她还没解决二哥的玩具问题呢。

    周家晚上吃得是榆钱饭,出乎周晚晚意料,还是很稀。按理说那一大面口袋榆钱,就是周家人可着劲儿吃也能吃个两三天不止啊,怎么周老太太还这么舍不得放呢?

    答案很快出来了,吃完饭,周老太太就开始分派任务了,“三乐、四乐明天起早再去撸点榆钱,老二,你趁着新鲜赶紧给你大姐送去,几个孩子好几年没吃着了,一定能爱吃。”然后看着几个儿子媳妇复杂的眼神,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咱这老农村,也没啥给孩子送地,这青玩意儿下来了,也就是让他们吃个新鲜。”

    周家几个媳妇没说话,周阳犹豫了一下,刚要答应,周晨给他使了个眼色,抢先说话了:“奶,撸不来了,我和我哥还没从树上下来,南边宋屯就来好几个人,拿大铁钩子把最上边的树枝子都勾下来了,我俩走的时候那边还有好几个人在那钩呢,明天再去一定啥也不剩了。”宋屯是南山南边的一个屯子,离南山也就二里多地。

    “宋屯这些挨千刀的!土匪呀这是!咋不知道给别人留点呐!”周老太太拍着大腿骂了几句,还不死心,“你俩明天再去看看,有多少撸多少,让你大姑也吃口新鲜地。”

    “唉!明早我俩就去。”这回周晨答应得很痛快。

    周晚晚在心里又一次对二哥伸出大拇指。先铺垫好了,没有了,你让去就痛快地答应了,到时候他上不上树周老太太当然不知道。反正她也不可能亲自跑去看,过几天榆树叶子长出来,榆钱也就落了,谁知道树上还有没有榆钱。

    这样,明天他们兄妹三人又能正大光明地出去玩儿了。

第三十五章 河套

    回到西屋,周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其实再去一趟,还是能撸回来点。”

    “那都多老高了,树枝子那么细,禁不住你,掉下来咋办?”周晨考虑的还是哥哥的安全,“摔着了不能干活,奶照样骂,哪管你是为了谁去上树的。”

    周阳不说话了,他知道弟弟说得都对,只是对奶奶的做法有点不舒服。那么多榆钱,连顿干点的粥都不给做,他还想着能让妹妹吃顿榆钱团子呢,看来是吃不成了。

    “大哥,骑马!”看大哥不高兴了,周晚晚赶紧过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唉!骑马!”周阳立刻来精神了,“站着骑还是趴着骑?”

    “站着骑!”

    于是,周晚晚被周阳放到脖子上,在屋里一边颠一边走来走去。

    看大哥和妹妹高高兴兴地玩儿了起来,周晨也笑了。他赶紧把炕烧了,又收拾好了屋子,偷偷去厨房把菜刀偷过来,趁着还有点天光,削他的弹弓把。

    第二天,周家的早饭吃得比平时还早,一吃完饭,周阳兄弟就被赶出来撸榆钱了。因为他俩一定要带着周晚晚,走到大门口了,还能听见周老太太的骂声。

    兄妹三人都不当一回事,春游一样乐呵呵地出发了。

    昨天晚上兄弟俩就商量好了,今天还是先去南山,然后让周晨回来送信,说撸不着榆钱了。然后他们去河套玩儿,看能不能找到啥吃的。

    所谓的河套并没有河,也没有水。是十几年前干岔河改道留下的干河床,没遭旱灾的时候,河道深的地方会有几个不太大的水泡子,周围也会长一些芦苇,周阳计划的端午节卖苇叶就是要从这里剪,他们今天也是顺便看看芦苇长起来了没有。

    到了南山,周阳和周晚晚在大榆树下等着周晨,让他回家报信。周阳教妹妹斗草,兄妹俩没玩儿几局,周晨就回来了,脸上还和走时一样,高高兴兴的。可周晚晚知道,周老太太一定会骂他们的,可见周晨完全没往心里去。

    现在的周晨,对周老太太的骂特别有免疫力,听过就忘,从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心情。周晚晚仔细想想,这种变化,是从周老太太骂母亲,逼着周晨下跪道歉那次开始的。

    周晚晚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变化,而且她希望不久的将来,周阳也能做到完全不受周家人的影响,这样,他们兄妹就能彻底摆脱周家,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河套就在南山和宋屯之间,过了小庙走不到一里地就到了。

    周晚晚没见过这个河套现在的样子,前世,她有记忆时,这里已经是“全面治理干岔河工程”完工以后的样子了。那时候的河道,比现在宽了几倍不止,也深了至少十几米,河堤比现在高了很多。

    现在的河套,还是一个宽几十米,深不到两米,两边连堤坝都没有的干沟,跟随处可见的冲击水沟没太大区别,也就比那些面积大了点。

    站在岸上放眼望去,几个不大的水泡子躺在河道里,泡子周围长了半尺高的芦苇,翠绿翠绿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这里位于三家屯和宋屯的中间地带,两个屯子的小孩子都不太来玩,一是有些距离,自己屯子里都有比这个大的泡子和荒地,不用舍近求远。二是这里挨着南山,南山是三家屯的坟地,最近几年村里埋过来的人不少,扔过来的小孩也不少,被传成不吉利的凶地,家里大人一吓唬,胆小的孩子更不会来了。所以现在的河套虽然有春水碧草和河底细细的沙地,却没有一个人,很安静。

    兄妹三人都不觉得怕,周晚晚自觉什么凶神恶鬼也没有自己来历蹊跷,真有,也是自己把别人吓跑。周阳兄弟因为母亲就葬在南山,对那里顺带也滋生了一些温情,哪里会怕呢。

    三人快速地下到河底,先去看了看长势喜人的芦苇,又围着几个泡子转了一圈。周晚晚强烈要求摸摸泡子里的水,周阳只好抱着她摸了个遍。

    周晨眼尖,在附近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水里的鱼。兄弟俩兴奋地观察了一下,这水里的鱼真是不少!比北大泡子里的还大!周晨马上要下水,周阳比较谨慎,拿枯树枝试探了一下,见岸边最深也不过半米,就想把妹妹交给弟弟,自己下去。

    兄弟俩挣了一会儿,都想自己下水,周晚晚看不下去了,这里啥都没有,干嘛非要放个人看着她呀!周晚晚把周阳的老棉袄放到一块柔软的沙地上,自己往上一坐,让哥哥们下水,自己保证不动。两兄弟看妹妹坐的地方离泡子也就几步远,周围除了几颗草和芦苇,什么都没有,沟底又安静背风,才很不放心地一起下水了。

    周阳把那个十几米见方的小水泡子用树枝试探了个遍,发现都和岸边一样,水很浅,也没有挖沙子留下的深坑,才放心让弟弟在里面随便走。

    很快,兄弟俩发现这个泡子里的鱼不但大,多,还特别好抓,几下就抓上一条,等熟练了能抓得更快!

    周晚晚坐在沙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鱼是在空间喂了药的嘛,当然好抓啦。要不然什么工具都没有,怎么让哥哥们吃到鱼?

    抓了十几条后,周晨上岸,在水泡子旁边的泥地上挖了个坑,又找了个破瓦盆灌上水,把鱼放进去养了起来。

    然后周晨不急着抓鱼了,他坐在周晚晚旁边开始考虑怎么把鱼吃到嘴。得有火柴,最好再有点盐。这些不能回家拿,会被发现。

    “拿鱼去换!”周晚晚提醒她二哥。

    周晨丝毫没注意妹妹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所想,他只觉得妹妹出的注意很靠谱,笑着亲了一下她软乎乎的小卷毛,“囡囡真聪明!”

    周晚晚也很高兴,她现在跟哥哥们,尤其是二哥,特别有默契。往往是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为他做什么。

    二哥能不用她做任何动作就知道她吃饱了没,是不是想嘘嘘,哪里痒痒了需要挠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要抱抱,等等生活需要和情绪需要他都能马上知道。她也能很准确地感知哥哥们的情绪,甚至眼神里的意思,前世,她与大哥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都没培养出来这样的默契,现在轻易就得到了。

    虽然周晚晚一直觉得她还是跟大哥的感情最深,毕竟有前世几十年的积累,可是,她必须承认,在性格上和情感上,她和二哥太像了。兄弟姐妹四人,他俩应该是最相像的。

    周晨把周阳叫上岸,商量拿鱼换火柴的事。现在的火柴二分钱一盒,盐一毛三分钱一包,一包一斤。

    周晨提出去跟大队供销社的售货员小高换,小高挣工资,不会在乎这几分钱,他还嘴馋,用鱼去换一准能行。

    不用周晚晚担心保密问题,周晨就把一切想好了。“不能说在这抓的鱼,要不咱也就能吃这一顿了。就说在北大泡子抓的,村里人应该都知道那里有鱼了。”然后想了想,又补充“得换两份,给奶拿回去一份。”

    看着周阳和周晚晚诧异地瞪大眼睛,周晨解释:“咱拿鱼换东西这事儿瞒不住,小高那大嘴巴马上就得传得全屯子都知道,不拿回去点奶得把饭桌子掀了。这可跟咱藏麦乳精不一样,这可是有确确实实证据的,奶还不得新账老账一起算,吃了咱仨呀。”说到最后,周晨被自己逗笑了,点了点同样被逗笑了的周晚晚的小鼻子。

    “那咱换了两份,就拿回去一份,奶知道了还得骂。”周阳有点闷地说道。

    “骂啥?鱼又不是咱一家抓的,还不得分别人一份呀。”周晨狡猾地冲哥哥眨了眨眼睛。

    兄妹三人都笑了。

    最后还是决定周晨去换东西。周晨用衣服包了四条鱼,周阳怕不够又放了一条,周晨眨了一下眼睛,没反对。走之前,周晚晚非要去摸摸那几条鱼,周晨以为她是舍不得鱼,还哄她:“二哥回来再给你抓,抓好多条,让囡囡吃个够!”

    周晚晚笑着点头。其实她是给那几条鱼喂了点灵泉水,保证它们到了供销社还能活蹦乱跳,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周晨走了,周阳在确认周晚晚会乖乖地坐在那玩沙子后,又下水抓鱼去了。

    周晚晚在心里默算,现在比大人手掌还长的鱼应该是三毛到四毛一斤,当然,这是出水价,城里的副食品商店得卖五毛,甚至更贵。而且,最主要的是,有价无市。

    现在所有物资特别是副食品严重匮乏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绥林县没有水,干岔河改道以后,全县也没有能出产鱼的地方了。要吃鱼,只能从至少二百里外的陵安县往过运,别说那边也供应紧张,全靠农闲时农民捕捞的那一点,就是能分给绥林这边一些,也很难运过来,即使运过来,不臭就不错了,哪还能指望它活蹦乱跳呢。

    所以,周晨带过去的鱼还是属于紧俏物资的,换回东西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三十六章 吃鱼

    不出周晚晚所料,半个多小时后周晨就回来了。其实供销社离河套很近。一条公路把三家屯分成南北两部分,屯子里大多数人家都住在北边,周家也是。公路南边东头是零散的几户人家,西头就是供销社、大队部和学校并排的十多间砖瓦房。从供销社到南山走田间小路,也就一里路,再加上从南山到河套不到一里路的距离,周晨走一个来回也就二十分钟。

    “我从供销社出来,先去了北荒地,从屯子后边绕到屯东头,再来南山的。”周晨觉得自己回来慢了,跟大哥解释道。

    “绕那么一大圈干啥?”

    “怕有人跟着我,供销社里好几个人呢,看见我拿的鱼眼睛都绿了。”周晨笑嘻嘻地把换回来的东西拿给哥哥和妹妹看,眼睛亮晶晶地,显然很兴奋。

    还是用那件包鱼的衣服,周晨把东西都装在一只没弄湿的衣服袖子里,现在稀里哗啦倒出来,看得周阳得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么老多!”

    是挺多的,有一包火柴,不是一盒,是十盒整整齐齐包在一起的一包,两包盐,一大把糖,估计得有半斤,还有一条红色的发带。

    周晨笑眯眯地看着大哥摆弄这些东西,讲他去换东西的经过:“小高一看见咱的大鱼眼睛就直了,我就知道准能成。他一开始还要给我压价,只想给换两盒火柴一包盐,我把鱼往水里一放,就有两条蹦出来了,那个欢实!在地上一蹦两尺高!”讲到兴奋处,周晨难得地拿手比划了起来。“我一看小高那眼神就知道他不能撒手了,就说换那么少我拿走回家自己吃去,他就急了。”周晨一指啥地上的东西,笑了。

    周晚晚很狗腿地剥了一颗糖,送到周晨嘴边,“二哥吃糖!二哥真厉害!”

    周晨哈哈大笑,在周晚晚的头发、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两口,把那块糖塞进她嘴里,“你吃吧!这些都是你的!”

    周晚晚又剥了一颗,送到周晨嘴边,“大哥和二哥都吃,要不我也不吃。”

    周晨摸摸妹妹的小卷毛,声音有些低,“大哥和二哥能吃饭,你不能吃,糖都给你吃。”

    “大哥和二哥不吃,我也不吃。”周晚晚把糖吐出来用糖纸包好,低着头不高兴了。

    周阳看两个小的僵持起来了,就开始哄周晚晚,哄了半天,平日特别懂事的妹妹犯了倔,说什么都不自己吃独食。

    “吃一块吧,以后咱再拿鱼给囡囡换。”周阳只好劝弟弟。

    “不能总换,让奶知道了囡囡啥也吃不着。而且,咱总去换,早晚得让人发现,这些鱼就留不住了,我还想着能让囡囡多吃些天,对付到收麦子,再想别的办法。”周晨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周阳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惭愧,又转过去哄妹妹。

    周晚晚被二哥一番话说得嗓子里堵着一个硬块,怎么都咽不下去,眼里的泪忍了又忍才没掉下来。大哥和二哥的情绪都很低落,她不能哭。她什么都不能为哥哥们做,只能想办法让他们高兴点了。

    周晚晚又把糖含嘴里,张着小手去抱周晨,周晨赶紧把妹妹抱过来,准备好好哄哄她,谁知她直接把小嘴巴贴过来,一块糖嘴对嘴地喂进了他嘴里。

    周晨一时愣住,就见妹妹弯着大眼睛对着他笑,“二哥,甜不甜?”

    “甜!真甜!”周晨含着糖,还不明显的喉结动了动,使劲点着头,然后背过身去,不想让哥哥和妹妹看见他瞬间红了的眼圈。

    周晚晚又如法炮制,强喂给大哥一块糖,自己才也吃了一块。兄妹三人彼此对视而笑。

    现在,每天周晚晚都要吃两个哥哥嚼碎了喂过来的黄豆,周家兄妹对这种嘴对嘴喂东西真的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平时都是两个哥哥喂周晚晚,今天反过来而已,所以三人都不觉得什么。

    甚至周晚晚都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不得不说,在生存面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这是没有真生面临过饥饿的人理解不了的。

    坐了一会儿,周阳接着去抓鱼,周晨去搭灶、捡柴火,周晚晚留守,看东西。虽然两个哥哥都背过身去,可周晚晚还是发现了,他们都把糖吐出来,用糖纸包好,偷偷地放进了糖堆里。

    周晚晚忍着泪,没有揭穿。她知道,无论怎么说,哥哥们都不会吃这个糖的。

    要让哥哥们安心吃东西,只能赶快让他们的生活变好,至少她的口粮有了保障,哥哥们才不会有这么多顾忌。所以,她一定得好好努力了。

    周晨指挥别人有条有理,自己做事更是手脚麻利,很快鱼就烤好了。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周晨的手艺更有进步,周晚晚学着前世偶然看见的美食节目里的样子嗲嗲地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哦~”

    逗得周阳和周晨笑得前仰后合,又是揉她的小卷毛又是亲脸蛋儿,弄得周晚晚有些后悔,搞笑一次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直到周晚晚都吃上鱼了,周晨还拿着一条鱼逗她:“囡囡,这条鱼看起来也好好吃的样子哦~”

    周晚晚听着大哥的喷笑,皱着小眉头发脾气,“大哥!你喂到我嘴巴外面去啦~”完了!一时疏忽,这个港台腔改不过来了……

    两兄弟又是捶地大笑!周晚晚几乎也要捶地了,这个后世泛滥的港台腔真的这么搞笑吗?要不要笑成这样啊?

    好容易等两个哥哥笑完,周晚晚闭紧嘴巴只吃东西不说话。可周晨还不放过她,一会儿过来问她:“囡囡,你看一下,这条鱼是不是也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啊?”

    一会儿又过来,“囡囡,二哥喂你吧,一定不会喂到你嘴巴外面去的~”

    把她嗲嗲嫩嫩的小调调学得惟妙惟肖,周阳在旁边一口鱼喷出来,气得周晚晚故意来了一句:“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浪费啦~~”那个小尾音儿拉得长长的嗲嗲的,含糖量比前两句高多了。不是要笑吗?让你俩笑个够!

    周晨一屁股做在地上,捂着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周阳愣了一下,笑得直咳嗽,吓得周晚晚赶紧去给他拍拍,可别让鱼刺卡住嗓子呀!

    好容易等两个哥哥笑够了,第一拨拷出来的六条鱼都凉了。周阳一边去火上热鱼,一边偶尔噗嗤一声,还没缓过来呢……

    周晨抱着周晚晚又是亲又是揉,怎么都不撒手了。

    周晚晚做老僧入定状,不动不说话,不能再惹这俩家伙了,笑坏了可怎么好。

    周阳兄弟俩终于闹够了,在周晚晚郁闷的小眼神儿下,两人才重新坐下来开始吃鱼。这次他们一共抓上来十多条鱼,送去供销社五条,还剩十条左右,周晚晚吃了两条鱼的鱼肚子,剩下的两兄弟平分。以周晚晚前世对大哥饭量的了解,这几条鱼都给他吃了他都吃不饱,虽然现在还小,可能还没有成年后那么大的饭量,可周晚晚肯定,两个哥哥都是没吃饱的。

    周晚晚就鼓动二哥再去抓鱼吃。周晨很犹豫,“剩下的留给囡囡以后吃。”

    “还有好多好多。”周晚晚将小胳膊一张,把四个不大不小的泡子都比划进去,确实是还有好多好多,以后她可以无限量地放。今天只是在离他们最近的泡子里多放点,其它三个放两条意思一下而已。

    在得到大哥肯定地点头后,周晚晚又再接再厉地劝,“万一被别人知道,就不是我们的了,我们要先多吃点!”

    两兄弟一听,也觉得很对,还有很多,都留给妹妹她也吃不完,而且万一留成别人的,那不是太亏了?于是两人通快地下水,接着抓鱼。

    很快,兄弟俩就抓上来三四十条,周晚晚有点小震惊,虽然这个鱼不算大,去掉头和尾,再烤缩水一些,真没多少肉,可这三四十条真的是不算小的一堆啊……

    但很快,周晚晚为自己刚才的估计惭愧了,一共三十八条鱼,兄弟俩把能吃的地方都吃了,鱼头都嚼了一遍才吐掉。吃完了,好像也没撑着的样子,周晚晚甚至都不能肯定他俩是不是吃饱了……

    这两个孩子,是吃了这三四年来的第一顿饱饭吧……周晚晚很心疼,按她现在看到的情况,前世的大哥二哥,是不是从来没吃饱过呢?特别是二哥,也许到最后那一刻,都是饿着肚子的……

    周阳兄弟看妹妹沉默的小模样,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气恼,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表示了一下幸灾乐祸的同情,去打扫战场了。鱼骨头要挖坑埋起来,烧过的灰也要埋好。尽量抹掉这里来过人的一切痕迹,兄弟俩才放心地回来哄妹妹。

    哎呦!看见她就想笑!兄弟俩又不厚道地笑了一会儿才走向周晚晚坐着的小沙堆。

    走进了,两人才发现,妹妹手里拿的一根银白色的东西。

    兄弟俩反复确认,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根铁丝,货真价实的铁丝啊!周晨激动得都快语无伦次了,在被妹妹告知是她在地上捡的,他简直对妹妹的好运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面好像还有。”周晚晚淡定地往旁边的沙地上一指,然后什么也不用说,两兄弟就去挖沙子了。

    没挖多深,周阳兄弟就挖出一个小铁箱,还有铁箱外面绑着的一捆粗细不等的铁丝。

第三十七章 承担

    兄弟俩激动得手都不稳了,打开不算大的小铁箱,里面的东西对当时的男孩子来说简直就是所罗门王的宝藏了。

    两把设计简洁功能齐全的瑞士军刀,当然,现在还没人认识这个,但不耽误兄弟俩对它的喜爱。一套钳子、矬子、锤子、锯子等做手工用得着的全套工具,有十几样,说实话,周晚晚是真不知道这些都用来做什么的,她只是按照空间给出的手工用具名单准备的。剩下的就是材料了,有做弹弓全套的皮筋、皮绳、皮料,有周晚晚也不知道能干嘛的铁皮、螺丝钉、各种型号的铁钉、钢条、钢丝,等等,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段自行车链条。

    最后,周晚晚又按自己的意思放了一个太阳能手电筒,一个保温小水壶,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做成普通军用水壶的样子,几只铅笔,两只圆珠笔,两只钢笔,和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为了让两个哥哥安心用里面的东西,写着:1961年以后,谁找到这个箱子,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就送给谁。

    周晨翻看笔记本的时候,周晚晚扶额,她忘了,两个哥哥是不识字的,写了给谁看呢?

    不过出乎周晚晚所料,周晨竟然是上过学的,虽然从他认识的有限几个字可以看出,他的文化水平最多不超过二年级。不过,好在周晨聪明,他竟然凭着认识的有限的那几个字,猜出了大概意思。

    “现在,过了1961年了吧?”周阳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蒙了,脑子属于停滞状态。

    “应该,过了吧?”周晨也紧张啊,被大哥这么一问,他都不确定了。

    “大伯说今年是1962年。”周晚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紧给哥哥们吃颗定心丸,再这么担心下去,精神都不正常了。

    “囡囡真聪敏!”周晨过来胡乱地亲了周晚晚一口,太激动了,没控制住力道,亲得周晚晚脑门儿都红了。她拉着头发遮住脑门,不跟不正常的二哥计较。

    兄弟俩又摆弄了箱子里的东西好一会儿,周阳才算恢复点正常思维,“咱得找识字的人看看,那笔记本上说的是不是真的要送给咱们,咱不能拿有主的东西,那不成了偷了吗?”

    “嗯,找小学的李老师给看看,他脾气可好了,谁问他字,他都告诉。再找大队民兵连长乔四喜,他在部队上过扫盲班,报纸都能看。”周晨也同意哥哥的做法。他虽然很想要箱子里的东西,也要用得安心才是。

    “为啥要问俩个人?问一个人不就行了?”周阳不解。

    “分开问,就是他俩有谁怀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周晨冲周晚晚眨眨眼睛。

    周晚晚给二哥拍手,想得太周到了!而且他还问了两个基本不会聚到一起聊这件事的人,把泄密的可能性又小了很多。

    说做就做,周晨先在本子上抄下来他不认识的字,周晚晚看了一下,虽然有点扭曲,但没缺胳膊少腿,竟然一字不错。然后把这些字顺序打乱,再分别抄在两张纸上,准备拿回村去问人了。

    周晚晚对周晨更是佩服了,就是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件事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周晨要是生活在建国前,那就是做地下党的料啊。

    犹豫了一下,兄弟俩决定还是要把小铁箱子抱回家去。等问明白了,如果不是别人不要的,再送回来就是。

    于是,周阳揣着周晚晚,周晨用他的外套包着箱子,又在路过南山的时候砍了一捆金达莱枝条,把衣服包着的小铁箱藏了进去。

    走到村东头,还没过公路,就看见村小学的刘校长提着一桶白灰在前街最东头阎老幺家的墙上刷标语,“人民公社好”的“好”字只写了一半,看到兄妹三人走过来,很随和地跟他们搭话,“是周阳和周晨吧,你们背一捆湿枝子干啥?这也不能烧火,要打柴挑干了的树砍,南山不是挺多。”

    周晨愣了一下,一时语塞。他们三人出门,一般打招呼接话这些事都是由周晨负责的,周阳看弟弟忽然接不上来话,赶紧说道:“我奶特意让我们来砍的,说湿枝子软和,给豆角绑架子正好。”

    “是这么回事。”刘校长又转过头去写他的标语了。另一面墙上,村小学的李老师正用一捅泥巴把以前写的标语遮上,准备干了写新的,已经遮了一半,剩下一半“地有多大产”还留在墙上,前面被糊住的半句应该是“人有多大胆”。

    周晨拿出他抄写的一张纸,走过去问他,李老师很耐心地给他逐个讲解了一遍,还给每个字注上拼音,方便他以后复习。

    三人跟刘校长和李老师告别,走了一段,周晨才小声说道:“妈跟我说过好几次,对老师要诚实不能撒谎。我刚才跟刘校长怎么都说不出来假话。”

    “我知道。”周阳也低低地回了弟弟一句,就不再说话了。一时兄弟俩都想起了母亲,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家走去。

    兄妹三人到家,把小铁顺利地箱偷渡进西屋,才算松了一口气。周晨收拾了一下衣服,就揣着另一张纸出去桥四喜了。

    周阳把他们从供销社换回来的东西分开,拿出五盒火柴,一包盐,准备一会儿给周老太太。在看到那包糖块的时候,周阳犹豫了一下。周晚晚马上知道她大哥在想什么了。

    “囡囡,把糖给小霞几块,好不好?”周阳小心地哄妹妹,“过一个多月就是五月节了,到时候大哥去卖苇子叶,挣了钱再给你买。”

    “我听大哥的。”周晚晚抱了一下周阳,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件事她没什么看法,都听她大哥的。虽然知道给了周霞很有可能又惹上麻烦,但她也不会反对。

    “等你二哥回来,咱们问问他再说,好不好?”周阳又跟周晚晚商量,虽然他觉得自己自言自语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么一个小不点,她能知道什么?

    “嗯!我听大哥的。”周晚晚一本正经地说。小卷毛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抖一抖地,惹得周阳发笑,原本因为想到周霞有些沉重的心情马上就好起来了。

    周晚晚知道,她的大哥,对弟弟妹妹从来都是无私而包容的,对她和周晨是这样,对周霞也是一样的。虽然周霞做的事总让大哥伤心失望,但是只要大哥还认她这个妹妹,就会一直惦记她的。所以,这糖大哥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也是要分给周霞几块的,要不然他这颗做哥哥的心不会安宁。

    周晚晚想得很明白,只要大哥还认周霞,只要周霞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大哥怎么对周霞她都不会阻止的。因为在大哥心里,那也是一个妹妹,跟自己这个妹妹是一样的,需要他去关心爱护。所以,周晚晚不会去反对大哥对周霞好,更不会从中作梗,这是对大哥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她对大哥最深最重的爱。

    当然,她会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如果周霞敢再像前世一样伤害大哥,她真不介意好好收拾她,要是没有大哥,周晚晚认识她周霞是谁呀?所以周晚晚收拾起周霞来是丝毫不会手软的。

    过了一会儿,周晨回来了。一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周晚晚就知道他这是打听清楚了。

    周晨很认真地把他注好音的几个生字与笔记本上的字一一对照,虽然早已经知道结果,但最后整个字条读完的时候,兄弟俩还是兴奋得击掌相庆。

    周晚晚受他们感染,也要跟哥哥们击掌,于是,三只手叠在一起,又庆祝了一次。三手相击时,周晚晚不自觉地带上了前世在电视上学的习惯,很自然地喊了一句:“耶!”

    不得不说,这个字的感染力真的很强,周晨很自然地也跟着喊了一声。然后在周晚晚的提议下,兄妹三人又重新来了一次,都很兴奋地喊一声:“耶!”

    “耶耶耶!”周晚晚在炕上高兴地跳个不停,让哥哥们高兴对她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啊!看着两个哥哥的笑脸,她甚至想,直接把空间的事告诉他们吧,让他们不要再为生活担心,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可马上,周老太太的叫骂把她拉回了现实。

    周阳兄妹三个一走就是大半天,回来了竟然还关在自己屋里又叫又跳,这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再不骂骂这是要上房啊?周老太太骂得中气十足理直气壮,直到把三个人骂出来,给周阳、周晨指派了活计,又狠狠地瞪了周晚晚一眼,瞪得她低下头去,才算消气。

    周晚晚蹲在院子里数小鸡,看着两个哥哥一个收拾猪圈准备明天抓小猪,一个在菜园子里铲草,刚刚冲动的心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空间的事,她还是不能说。这个空间,得到它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周晚晚一直都没想明白。

    前世,随着这个空间的到来,她的生活陷入一片混乱。原本的一切都被颠覆了,经受不住它考验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最后甚至什么都没给周晚晚剩下,让她带着满腔遗憾、绝望、愤恨死去。然后又让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挣扎了那么多年,她曾有一度非常恨它,如果没有它,那她周晚晚还应该是那个普通的中专美术老师,过着最普通的生活,永远都不用经历这些。

    所以,必须严守这个秘密。如果今生它能一直作为一个助力存在,就让她和哥哥们共享空间,如果它还是会带来厄运,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吧。

第三十八章 偷吃

    南园子里,收拾猪圈的周阳和铲草的周晨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一起,两个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周晚晚估计,应该是糖的事,她一点都不担心,有二哥在,他是不会让大哥吃亏的。

    果然,两个人干完活,从园子里出来,周晨抱起蹲在地上的周晚晚,给她顺顺小卷毛,进西屋去了。

    周晚晚一边看着大哥和二哥分东西,一边摸着自己的小卷毛,表示很担心。谁见了都摸一把,揉一揉,长大了她会不会掉毛啊?会不会斑秃啊?

    周晨看妹妹苦恼的小样子,以为她舍不得糖块,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安慰她,“二哥保证,以后囡囡每天都有糖吃,好不好?”

    周晚晚看着大哥脸上有愧疚之色,很不忍心,伸出小手邀请哥哥们,“拍手!”

    周晨笑着跟她击了一掌,还耶了一声。周晚晚还是不满意,“大哥也拍手!”

    于是,兄妹三人再一次拍手,同时喊出了一句:“耶!”

    这声欢呼和这个动作还真的是很有调动情绪的作用,刚才郁郁的气愤一扫而空,兄弟俩带着笑容,按着商量好的计划分头行动去了。

    周晚晚被二哥抱着去东屋,看见大哥悄悄地带着周霞去了东障子和仓房之间的夹道。

    东屋只有周红英和周玲两个人,周老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在前园子看新出的菜苗。几个儿子被周老头带着在后面倒腾柴火垛,一个春天的雪水和雨水把家里的柴火都浇烂了不少,再不倒腾晾晒一下,夏天就没烧的了。

    周晨把五盒火柴、一包盐放到炕上,并说了来处。周红英瞥了两眼东西,想看又有点拉不下来脸,这些天,她一直对周阳三兄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有点转不过来情绪。

    周晨像忘了周红英对他们的横眉竖目,笑嘻嘻地拿出一块糖递了过去,“还分着了三块糖,给囡囡一块,三丫一块,这块给老姑。”

    周红英接过糖,剜了周晚晚一眼,周晚晚惊得张大了眼睛,周红英那是什么眼神?怪哥哥不该给自己糖?那给谁?难道都留给周红英,她才会满意?

    周玲在旁边看着,忽然就哭了,“我也要吃糖!”

    周晨看了周红英一眼,道:“没有了,我就分到三块。”

    “那为啥没我一块?”周玲理直气壮地嚷嚷,“我最小,为啥不给我一块?”

    “你吃糖的时候也没给我。”周晚晚不想让周晨跟周玲争辩,让王凤英听见了,怎么都逃不了欺负小孩子的名声。

    周晚晚在心里笑,你最小?小就能不讲理了?那我比你还小呢,看我怎么对付你。

    “我啥时候吃糖了?我没吃。”周玲脸一下涨得通红,有些胆怯地偷眼去看周红英。

    周晚晚更确定了,年前周娟去乡里徐家,拿回来的糖一定没交给周老太太,周玲现在是心虚呢。

    “娟姐去乡里回来,你就吃糖了,我都看见了,还揣兜里,红色的,好几块呢。”这时候的普通糖纸就那几样,不是纯红也有红色的花纹,周晚晚很自信不会说错。

    周玲看周红英狠狠地盯着她,早不敢哭了,憋得脸通红也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来,最后只能色厉内荏地嚷嚷:“我没有,我没吃!”

    周晚晚看着周红英要吃了周玲的样子,在心里笑,你吃没吃重要吗?只要周红英相信你吃了就行了。

    “五丫,这小**吃了几块糖?”周红英恶狠狠地瞪着周玲,问周晚晚。

    周晚晚对这姑侄俩的脑回路真是奇怪,她吃了几块重要吗?你还能让她吐出来?

    “几块?”周红英等得不耐烦,回头看周晚晚。

    周晚晚被周红英这一回头吓了一跳,她眼里还残留着刚才瞪周玲的凶狠,不怪周玲害怕,还真是够吓人的,为了几块糖周红英这是准备要吃人?

    周晨不动声色地把周晚晚抱了起来,刚想说话,就被周晚晚捂住了嘴,然后对她二哥笑了一小下,周晨马上懂了妹妹的意思,但还是抱着她后退了一步。

    “我只看见四块。”周晚晚想了一下当时周玲兜里的情况,很肯定地说。意思是应该还有,你可以继续挖掘。

    “你这个小**!”周红英一巴掌拍周玲头上,啪的一声,绝对是用了全力的,周玲被扫到的半个耳朵瞬间就红了。

    周玲捂着头不敢哭,后退了好几步,周红英可是不打算放过她,下地就要接着打,被王凤英一嗓子给喝住了。

    “唉呀妈呀!这是干啥呀!这是要杀人呐!”王凤英本打算进屋喝水,顺便躲清闲,听见屋里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周红英在教训老三家的孩子,端着水瓢慢悠悠走进屋,打算看热闹呢。一看是自己女儿被打了,把水瓢往地上一扔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周玲拽到身后,跟周红英对峙了起来。

    “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个小**!”周红英年纪不大,可乡村骂人的脏话却学得非常到位,对自己小侄女一口一个小**,说得特别顺溜。

    “谁是小**?她是小**你这个当姑的是啥?大**!”王凤英混不吝起来可不管是谁,周红英这级别的,想跟她吵架还不是对手。

    两个人吵了没几个回合,周红英就完败,哭得满脸通红,估计被臊的成分居多。还没等周红英去找周老太太搬救兵,周老太太三人就回来了,这么大动静,她们哪会听不到。

    周红英马上扑到她娘怀里一通哭诉,周玲偷吃糖被五丫看见了,她想教训一下反被大嫂一通骂。重点在重复王凤英都骂了什么,学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还没学完周老太太就炸了,这还了得,这是要翻了天了!敢藏私房吃独食,还这么骂她闺女,这是没把他们母女放在眼里呀!这要是不狠狠地教训,不彻底地把她踩下去,以后周家还有他们母女的活路吗?不得被欺负得站的地方都没有啊?

    于是,周老太太战斗力满格出击,王凤英马上就招架不住。最后,王凤英只能抓住一句话,就是没吃!谁说我们偷吃了?证据呢?

    估计这招是跟周晨学的,说啥都没用,没证据都白搭。

    扯皮了好一会儿,最后矛盾都指向周晚晚。周晚晚躲在周晨怀里很无辜地看着一圈围着她的周家人,一点都不害怕。她敢挑起这件事,就做好了准备。

    “她一个小孩子知道啥?去年冬天五丫就一口气在那呼哒,她还能知道三丫吃了几块糖?现在她都不会数数!”王凤英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这么一个小孩子,她说的话怎么能信。就是她真看见了,还能真弄明白咋地?一忽悠准蒙,到时候就是一笔糊涂账,周老太太就得拿他们没办法。

    大家看看周晚晚,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才刚过一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几块糖,她哪能识数。

    说道这个,周晨心里也没底。他从来没见过妹妹数数,自己也没教过。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到明白这个的时候。不过他是做好准备了,今天这事要是波及到他妹妹,要是有人敢欺负她,他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周晚晚感觉到二哥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到炕上。周晨犹豫了一下,和妹妹对视了一眼,看见她眼里盈盈的笑,紧张的情绪马上就放松了。

    周晚晚被放到炕上,拿过刚才周晨交给周红英的火柴,拿出四盒,指给王凤英看,“这是四个,三丫就吃了这些糖。”

    王凤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周家其它人也看着周晚晚,看着她继续摆弄火柴盒,“这一共是五个,拿掉两个,剩三个,拿掉四个,剩一个。”

    ……

    “你这个臭娘们!你还有啥说得?!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周老太太得到了有力佐证,心里早已确认了周玲吃糖的事实,对王凤英母女开始又一轮的攻击。

    “没吃!谁说我们吃了,拿出证据来!一个小孩子的话,能全信?会数数咋地,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太多,这么小就学会撒谎了!”王凤英只能咬住这一点不放,坚决不承认,谁说啥都没用。糖都吃了,还能有证据咋地。

    “大伯母,你说谁撒谎?”周晨听不下去了,说他妹妹撒谎,这他怎么能老实听着,“囡囡这么小,她咋能会撒谎?她撒这个谎有啥好处?”

    周晚晚趴到她二哥耳朵边说了两个字,周晨马上心领神会,抱起周晚晚往旁边让了一步,“再说你吃了就是吃了,咋能没证据。”周晨故意停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才在王凤英母女紧张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说道:“糖吃了,糖纸四丫还留着呢,就在你们屋里放着!”

    周晨刚说完,周玲撒腿就往东里间冲去。周老太太和周红英也只是慢了一瞬,跟着就跑了过去,他们后面是王凤英,李贵芝母女和沈玉芬与周晨兄妹一起是最后一波,等他们走到东里间门口,屋里已经乱成一团,周老太太母女在屋里翻找,王凤英母女在极力阻止,最后,周老太太在被垛最底层的几件棉袄里翻出来一个大队的废账本,账本里夹着一堆糖纸,得有十张左右。

第三十九章 设计

    事情明了了,让他们闹腾去吧,周晨抱着周晚晚从东屋退出来,回西屋了,他们后面跟着沈玉芬。

    沈玉芬一改往日对周家孩子的冷淡,甚至还想抱一下周晚晚,被周晨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周晚晚也抱着她二哥的脖子不撒手,沈玉芬只好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夸了几句她聪明漂亮,三人就分开了。

    回到西里间,周晨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刚才怎么不见你替囡囡说一句话,现在来卖好。”

    周晚晚倒是没觉得怎么样,这个四婶,前世就是聪明人,很会明哲保身。她怎么可能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站出来替她们兄妹说话呢?不过周晚晚对她也没任何要求,只要不陷害他们,不打算把他们卖了就行了,反正也没打算跟她有什么交集。

    周晨很快把沈玉芬的事放下了,对东屋那两对母女的叫骂哭闹也充耳不闻,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妹妹识数呢!他妹妹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于是,兄妹俩玩儿了好一会儿数数游戏,十以内的数字怎么考,周晚晚都能答出来,激动得周晨对妹妹又亲又揉。周晚晚摸着自己的小卷毛担心日重,她不想这么小就变秃毛啊……

    所幸的是周阳没回来,估计是去帮周老头倒腾柴火去了,要不周晚晚更得为她的头发担心。

    当天晚上,周家的晚饭滞后了很久,直到周老太太母女完胜王凤英母女,让他们做了当天晚上所有的家务,并宣布,以后不用三个媳妇轮流做饭了,全都由王凤英母女三人干,有意见?那就别吃饭了!

    周娟下午出去串门没在家,王凤英几次想说话,都被她拉住了,母女三人捧着只有一个碗底的糊糊沉默地听着周老太太的咒骂,都红了眼圈。自此,这母女三人在周家的饭桌上从仅次于周红英的第二层,落到了周晚晚这个小娃娃都不如的最底层。

    李贵芝母女是这次争吵的最大受益者,她们终于从无休无止的家务活中解脱出来了,不用每天上工回来还得做饭、做家务,累得周平年纪轻轻就塌了腰背,当然,她这个样子这也有饿得提不起精神的原因。

    吃完晚饭,周晨和周阳每天都帮着收拾一下碗筷,再把笨重的桌子帮周平搬出去,今天周娟搬桌子的时候周晨坐着没动,也用眼神阻止了周阳去帮忙。周富、周军都坐在那里看着,哪用得着他们去帮周娟,虽然周娟看起来真的需要帮忙的样子。那两个全实木的桌子笨重且大,一个女孩子搬起来确实费劲。

    天马上黑了,大家也没有聊天的兴致,都准备睡觉了,生产队的假结束了,明天就得出工干活。

    一反常态的,周晨今天没急着离开东屋。每天吃完晚饭,周晨是一刻都不喜欢在东屋待着的,都是第一时间抱上妹妹叫着哥哥回自己家。

    周晨稳稳地坐在炕沿上,抱着周晚晚,对周阳催促的目光视而不见,一副今天很有兴致的样子。

    周晚晚虽然不知道二哥想干什么,但配合他总是没错的,一个好妹妹不就是哥哥睡觉她铺床,哥哥杀人她递刀嘛!

    周老太太今天虽然历经一场大战,但大获全胜,一点都没有体力不济,反而显得精神抖擞,吃过晚饭就去看着她的小鸡仔进窝了。没过几分钟,扫完地的周霞也跟着周老太太出去了。

    很快的,外面传来了周老太太的叫骂声,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周老太太已经颠着小脚走进了东屋,一手指着周阳兄弟,一手扯着周霞的后脖领子,把周霞拽得踉踉跄跄,手里还捏着一块糖。周老太太显然火气很大,尖利的嗓子在暗淡的光线中异常刺耳。

    周晚晚清楚地看到,在周老太太骂声响起的时候,周阳的眼睛忽然暗淡很多,而周晨则面容平淡,眼神幽深,周晚晚能清楚地感觉到二哥当时那一瞬间的情绪,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疲惫和奇怪的轻松感。

    很显然,这是周霞又把他们兄妹给卖了。都等不及明天,一见周老太太有空,就把周阳给她糖的事汇报了。

    周老太太一个下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凤英母女身上,虽然看见了炕上的火柴和盐,也只是问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详细情况,所以也不知道周晨给周红英糖的事。

    一见这块糖,周老太太简直成了被点着了的火药桶,这还了得!一个两个的都跟她藏心眼!这个家还能不能过了?!这是都要造反咋地?!

    周老太太正要扯开嗓子开骂,却被周红英抢了先。

    “你咋呼啥呀!”周红英一把把周霞手里的糖抢过来,“看你那得瑟样!给你糖咋地了,给你就是你的了?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然后就真相大白了,周阳兄弟这次没藏私,是好孩子。好孩子也得敲打敲打,要不早晚得变坏。本着怎么都要骂一顿的原则,周老太太对周阳兄弟俩又骂了几句,不过用词不似平时那么尖锐而已。

    周阳兄妹三人对这种程度的骂根本没当回事,做老实状听完,回屋睡觉。

    三兄妹都很有默契地没看周霞一眼。周阳这还是第一次对周霞完全的不理不睬,周晚晚既高兴又纠结,很矛盾地被周晨抱回去了。

    周晚晚知道,周阳对周霞的失望是一时的,过不久又会忍不住过去关心她。这让周晚晚很难受,不是失望于周阳不能完全不理睬周霞,而是心痛大哥,在这样反反复复的失望和不忍心中,他的心里一定煎熬得厉害。

    而周晚晚又挺高兴的,至少今天有所突破了,大哥气得一眼都没看周霞。说不定再有几次,大哥就真的永远也不理她了呢。当然,这个目标很难达到,但让大哥对周霞在心理上拉开距离还是可以的,距离越来越远,被她伤到的可能就越来越小。

    回到西屋,三兄妹收拾完,拉上帘子,蒙在被子里用小手电筒照着,查看他们的小百宝箱,就是白天拿回来的小铁箱子。

    周阳把几颗糖放到箱子里装糖的纸包里,沉默着没说话。周晨和周晚晚对视了一眼,也没说话。

    周晚晚把前后的事串连了一下,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一定又是周晨的注意,先偷偷给周霞一块糖,叮嘱她别说出去,看她怎么表现。如果她不说出去,再把剩下的几块给她,如果她说出去,估计是以后都别想吃他们的东西了。

    又为了防止周霞泄密后他们被周老太太收拾,也给了周红英一块,并编好了说辞,这些都瞒着周老太太,让周霞觉得他们是瞒着周家其它人的。

    当然,为了不让周霞发现,周霞和周红英两边必须同时进行,还得控制好周老太太这个不安定因素,所幸天时地利人和,被周晨还真给办成了。

    周晨这是挖好了坑,就等着周霞跳呢。可周晚晚不觉得周晨阴险,他只是自保而已。周霞可以不跳的,只要她保密,这就是个人人得利的结局。可惜,她自己非要选另一个方向,谁都没办法。

    所幸,周阳兄弟俩有更感兴趣的东西,被周霞影响的心情没阴霾多久就过去了。首先是这些宝贝怎么藏的问题。周晚晚在心里叹气,在自己家里,两个哥哥硬是被逼成了藏匿高手,周家人可真是够厉害的。

    周晨首先提议,把东西分开放,藏两个地方。周晚晚再次在心里为她二哥竖起大拇指,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小孩还真是无师自通。

    然后就是地点了,商量了很久,最后确定,一个是家里箱子后面的耗子洞,再扩大一下,做好伪装,就很安全。另一个,周晨说拿出去藏,至于藏哪里,周阳没问,周晨也没说,但周晚晚和她大哥一样,对周晨藏东西的本事很是有信心。先前藏麦乳精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叫一个严实啊,东西都吃完了,他俩都没发现到底藏哪了。

    嘀咕了好久,周晨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让周晚晚给大哥数数。

    数出几块糖,再数出几块糖,加起来是几块,兄弟俩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逗妹妹逗得那叫一个开心。周晚晚很配合地让俩哥哥逗着玩,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也高兴得很。

    周晚晚是真高兴,相较于哥哥们的笑脸,让她装幼稚什么的,她是一点都不觉得困难。只要哥哥们能高兴,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做做小孩子有什么呢?能在两个哥哥面前做小孩子,那她周晚晚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了,拿什么都不换!

    如周晚晚所料,第二天周家的糖块事件还在继续,只不过全部矛头都指向了周晚晚。周晨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小了,显然对周家人还不够了解,所以他想象不出这一家人有多贪婪、恶毒,更想象不出在一切都表明他们兄妹是无辜懂事的好孩子的时候,还有人那么处心积虑地针对他们。

    可周晚晚还是有一样没想到,那就是第一个向她出手的人竟然是李桂芝。

第四十章 老实人

    第二天中午,李桂芝从地里回来了,受灾这几年,三家屯是不吃午饭的,只有早晚两顿,生产队中午也不放工,只会给半小时休息时间。李桂芝回来是因为今天下午周家要抓小猪,这可是一家子的大事。李桂芝会养猪,也会相看小猪,所以周老太太一早就吩咐她和周春喜下午回来抓小猪去。

    周晚晚被李桂芝拉到猪圈后面的时候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她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好笑,这人看着老实,却是周家出手最快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春喜在猪圈旁修圈门,看见李桂芝拉着周晚晚过来,欲言又止,最后在李桂芝哀求的眼神下保持了沉默。周晚晚也看着周春喜,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冰冷淡漠,她长得过于甜美,所以即使很努力地做出清冷的样子,也只是让人觉得纯净无辜,不过这样对周春喜就足够了,他在看到侄女眼睛的瞬间就低下了头。

    周晚晚在心里哂笑,这还算是周家一个异类呢,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但也仅止于此了,再觉得羞耻,也还是任自己的老婆去哄骗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孩子,然后让三个没妈的侄子侄女陷入困境。

    “五丫,你哥把糖放哪了?二伯母都看见了,你们还有糖呢,你告诉二伯母,二伯母帮你们藏个好地方,你奶都知道了,再不换个地方藏就要被你老姑拿走了。”李贵芝小声地哄着周晚晚,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周晚晚无语,如果她真的是一岁多的小孩子,一准儿就害怕了吧?

    “二哥就三块糖,我一块,小霞一块,老姑一块,没有了。”周晚晚即使心里很烦,还是得陪着李贵芝演戏。

    “咋没有!我都看见了,你奶也知道了,你要再不拿出来就得都被抢走,你一块都吃不着!”李贵芝有点急了,拉着周晚晚的手满是黏腻的汗。

    周晚晚一时很烦躁,真不知道对这么个糊涂人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拉开李贵芝的手,准备回到院子里。

    “五丫!你可怜可怜六丫吧!”李贵芝一看周晚晚要走,有些神经质地拉住她,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都是一样大的孩子呀!你都出息成这样了,你看看六丫,还不会爬呢,她一顿都没吃饱过呀,都是一样的孩子,你们吃这个吃那个,咋就不能给六丫一口,咋就这么狠心呐……”说道最后,李贵芝已经泣不成声。

    周晚晚冷眼看着这个女人,想起前世大哥说的,她三岁还不会走,饿得肚子薄得像一张纸,能看见肠子的蠕动。那时候,李贵芝一定也是在旁边看着吧,看着两个哥哥每天心急如焚,看着她挣扎在死亡线上。

    现在呢,如果她对他们心软,那他们三兄妹的后果是什么?到时候会有人帮他们一把吗?

    周兰真的没有吃饱的机会吗?至少,去年冬天那些葛根粉是够她一个人吃大半年的。可惜,她有一个要做贤惠媳妇的妈,把自己女儿的口粮送出去了。

    对李贵芝,周晚晚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了她能听懂吗?她只沉浸在自己的苦难里,一味要求别人搭救,却从来不考虑这苦难是怎么造成的。

    周晚晚知道跟李贵芝说不清楚,所以只去看周春喜。

    小小的一个小人儿,甜美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甜丝丝的气息,可当她用清澈的大眼睛冷清清地望着你的时候,周春喜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他们的内心,在这个孩子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跟孩子说这些干啥……”周春喜嗫嚅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咱六丫可咋整,咱六丫要饿死了呀……”李贵芝崩溃地坐在了地上。

    周晚晚没看他们,慢慢地走回了院子,心里一片悲凉。她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帮周兰,而且知道,帮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周老太太会骂他们藏私心,不停地找他们兄妹的麻烦,李贵芝还有可能怪他们不早点伸手,自己的两个哥哥都吃不饱呢,她怎么会愿意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更不想惹这个闲气来生。

    不帮是对的。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些人对自己兄妹有多少次见死不救?周兰后来活下来了,前世没饿死,今世有了自己拿出来的粮食,更能平安长大。周晚晚不断地对自己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承担,幼小如周兰,就只能碰运气靠父母,如果她的父母软弱糊涂,那她就只能认倒霉多受些苦。这是她的命,就只能自己受着。

    至少,她还有父母可以依靠,前世今生,他们三兄妹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更得珍惜,更得小心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横生枝节。

    周晚晚正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猛然看周玲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木铲子,应该是刚挖野菜回来。

    一看见周玲的表情,周晚晚马上明白,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从昨天到今天上午,周玲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终于是干完活了,周围又没有大人,可以对她下手了。

    周晚晚笑,就等着你来呢。在周玲靠近她,举起木铲子的瞬间,周晚晚手一挥,一股无色无味的高效麻醉剂顺着手心就喷了出来,周玲马上无声无息地倒地。

    这是在周晨被周老太太骂,然后又被周富按倒那次之后周晚晚就准备好的。周家人每个人都有一份专用的,附带DNA锁,而且有好几种,有这种直接昏迷的,有发癫发狂精神混乱的,有瞬间达到十二级疼痛却找不到任何受伤痕迹的,等等。

    周晚晚早就想好了,她不能一冲动就要跟周家人同归于尽,这太不值得了,她可是还有好日子要过的。但谁惹了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必须加倍报复回来。特别是周家人,这一世不惹她便罢了,如果惹了,就连前世的份一起报复回来。

    今天,她是有备而来的。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周玲就是挑没人的时候来的,倒是方便了周晚晚。周晚晚拿出准备好的药水,在周玲脑门和脸颊上各画了两下,瞬间就起了两道凸起的红痕,像过敏后抓出来的样子,有效期半年。小惩大诫,下次再敢对她下手,她就让她带着这几个道道儿过一辈子!

    转到院子里,周晚晚看见周老太太正对周春喜夫妇交代去抓小猪的事。今年附近村子没有母猪,当然也不会有小猪,村里通知,乡里会接收一批从外地运过来的小猪,今天轮到二道沟大队抓猪,让各家各户都留人。

    抓小猪对农家来说可是大事。今年国家又恢复了交任务猪,每家一头,交不上是要罚款的。抓两只小猪,养大了,一只卖给国家,一只杀了作为全家人一年的油水,这可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周晚晚看他们说得认真,完全没注意自己,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她手一张,两只黄鼠狼就从空间放了出来。这两只黄鼠狼喝灵泉水长大,相比于外面的动物聪明很多,它们第一次看见人类,还不知道害怕,所以还挺悠闲地向院外走去。

    周老太太说话间就见两只黄鼠狼从院子里走出来,不紧不慢的,一点都没有害怕他们的样子,嗓子像被卡住了一样没声儿了。周春喜和李贵芝也顺着周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两只黄鼠狼旁若无人地出了院子,在大门边的时候,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院子,又慢悠悠地顺着这趟街走了。

    三个人呆愣了半晌,周老太太一拍大腿,“这是黄大仙儿显灵了啊!”也不管抓小猪的事了,颠颠儿地跑进仓房,对着供奉的黄大仙儿牌位开始磕头。

    周春喜夫妇也很遗憾,刚才咋就没拜拜黄大仙儿呢!说不定也能让他们挖着点粮食啥地!

    周晚晚在院子里听着周老太太求黄大仙儿这个那个,拿着小鸡的碗给他们添灵泉水,求人不如求己,要想过好日子,还得自己努力干活呀!

    不久,周老太太就发现了在仓房旁边的夹道上昏迷不醒的周玲。周春喜夫妇也顾不上抓小猪了,赶紧去大队找周春发,又去地里叫王凤英。周老太太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周玲就是不醒。

    周晚晚在旁边看热闹。让她折腾,怎么折腾都没用,药效十个小时,少一秒周玲都醒不过来。

    很快,周春发和王凤英都回来了。王凤英对着周玲就是一顿呼天抢地,身子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周春发好歹冷静点,让跟来看热闹的人去叫周富、周军回来,再叫上周春喜,几个人轮流背着周玲去乡卫生院。

    周老太太对着只知道哭的王凤英破口大骂:“四丫还没死呢,你哭丧呐!?你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孩子能这样?这是黄大仙儿显灵了,罚你个没心没肺吃独食儿的白眼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就知道往自己那**里塞!咋没噎死你!”

    “孩子都不醒事儿了,做亲奶奶的咋还咒她死啊?!”王凤英顾不得哭了,抹了把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就跟周老太太对上了,“我孩子吃点就让她噎死,那是我挣地,不给她吃给谁吃?谁有那么大的脸吃?”

第四十一章 相依

    周老太太差点被王凤英意有所指的话噎了个倒仰,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有不下二十个。今天各家都留了人在家等着抓小猪,周家这一出事,前后两趟街的邻居都来了。

    周老太太爱面子,被大伙儿这一围观臊得老脸通红,还没来得及回嘴,王凤英又拍着大腿开始撒泼了:“我来周家二十多年,我做牛做马生儿育女,都快做婆婆的人了,每天还小媳妇似的被呼来喝去,我这命咋这么苦啊!”说到伤心处,抹一把鼻涕啪叽甩在地上,也不管手脏不脏,接着拍着大腿哭诉:“就为了我们四丫吃了几块糖,就要饿死我们娘几个呀!那糖是我女婿给的,咋就不能让我们四丫吃?家里她最小,不给她吃给谁吃?谁有那个脸吃?”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都笑了,大家前后院住着,周家什么情况都了解,当然都知道周老太太是要给谁吃。

    “没法活啦!”周老太太听不下去了,被王凤英这么一说,走邻右舍以后得怎么看她?她还要不要名声了?周老太太也拍着大腿开嚎,要论撒泼,王凤英还真跟周老太太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周老太太在外人面前可从来不骂人,她最擅长的是打同情牌,装可怜。

    “我一把年纪了,忙里忙外地伺候你们,辛辛苦苦把你们养活大了,娶了媳妇就没当娘的活路了!你们那眼里哪还有个老人呐!?我咋不死啊,我死了就都称了你们的心了……”

    周老太太这通声泪俱下地哭诉,头发也散了,花白凌乱,整个人干瘦憔悴,自己都入戏了,那就是一个被儿子、媳妇虐待的可怜老人家啊。再加上周红英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劝:“娘啊,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可咋整啊!大哥他们都顾着自己老婆孩子呢,谁管我啊!”

    围观的邻居们马上心软了,也开始劝一直一言不发的周春发:“快别气你娘了,这么大年纪了,别气出个好歹来。”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啥时候都得讲个孝道。”

    ……

    周春发本来就觉得丢人,这么闹下去,他还怎么在人前摆大队会计的架子。再听邻居们这么一说,觉得再不管,就可能影响他的官声咧!赶紧走过去给了还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王凤英一脚,“你个败家娘们!这都啥时候了你还闹腾!”然后不管王凤英的哭闹,过去对周老太太又哄又劝又道歉又许愿,终于把周老太太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时候周家几个男孩子也回来了。周阳跑在最前面,他后面紧跟着周晨,周富和周军被两兄弟拉出三四百米远。

    周阳两兄弟一跑进院子,冲进人堆看见被围起来的人里没有周晚晚,马上在家里找,很快在人群外找到了正坐在门槛上看热闹的周晚晚。

    周阳一把把妹妹抱住,手在她身上四处检查,“囡囡有没有事?有没有哪疼?别怕啊,大哥在呢,啥都别怕。”

    没等周晚晚回答,周晨也跑了过来,也帮着一起检查,见周晚晚没什么异样,才几乎脱力地蹲了下来。周阳抱着妹妹也蹲了下来,两个人把妹妹放在中间牢牢护住,这才感觉到惊吓和一路狂奔后的疲乏,浑身疲软,手脚都抖了。

    周晚晚把额头贴在二哥的额头上,又拉过大哥,三个人贴在一起,彼此的汗水慢慢混在一起,心跳也慢慢融合。他们满身汗水和尘土,周围喧嚣嘈杂,三颗心却奇异地安宁。即使就这么不舒服地、很别扭地靠着,他们也觉得幸福,觉得心有所依。

    周阳三兄妹刚刚平复心情,周春发一家也收拾好准备去乡卫生院了,除了周富、周军,又叫上了周春喜,多个人换着背也能快点赶路。最后,王凤英又叫嚷着把周娟也带上了,根据他们上次去乡里给钱燕看病的经验,乡里有徐家,周娟去了,万一有什么事让她找徐卫国帮忙,那可比自己两口子去找他办事痛快多了。

    周家这几口人匆忙地走了,在周家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大家在激烈讨论着黄大仙儿的事。不只一个人看见那两只黄鼠狼慢悠悠地离开村子,往南去了,那悠闲的样子实在是诡异。

    乡村人本来就迷信的多,黄大仙儿的传说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人,早已经在人们的意识里扎根,平时看见黄鼠狼是不敢得罪的,恭恭敬敬地送走,再赶紧回家烧两柱香念叨几句才安心。今天忽然看到这两只,不惊不惧优哉游哉地走,那简直是一身仙气儿啊!这是黄大仙儿现身了呀!

    可不是黄大仙儿显灵了,看今年这年景,雪化就是大春风,地皮干得那叫一个快,一点都没耽误下种,麦子刚播下去就是一场春雨,小苗出得那叫一个齐整!这是黄大仙儿照顾咱这嘎达的人,不让咱饿死啊!

    在一片激烈的讨论声中,周老太太诡异地闭紧了嘴巴。可不是得闭紧了,黄大仙儿现身了,周玲就昏迷不醒了,这是得罪黄大仙儿了呀!咋不瘟死这个小**!这是要给全家招祸呀!

    周老太太实在是坐不住了,赶紧去仓房的黄大仙儿牌位前请罪去了。要找就找周玲一个吧,咋找都行,可别连累全家呀……

    乡里的小猪送过来了,周家院子里的人也散了,该上工上工,该抓小猪抓小猪,黄大仙儿再照顾,日子还是得自己一针一线地过起来,还能有不干活天上掉馅饼的好日子不成?

    周阳两兄弟没有跟着众人走,他们被吓坏了。去给他们报信的二秃子是个咬舌头,费半天劲就说出来家里孩子出大事儿了,吓得他俩以为是周晚晚,当时就脑子一片空白,怎么跑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兄妹三人都没怎么说话,互相靠着坐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点,可还是后怕,兄弟俩都拿眼睛盯着妹妹,就怕再有点啥事。

    人都走了,李贵芝自己哪抓得回来两头小猪,只能找周阳一起去。周阳跟弟弟妹妹啰啰嗦嗦交代了老半天才不放心地走了。

    周老太太带着周红英和周霞从仓房出来,看见没去干活的周晨,一下就忘了刚才的诚惶诚恐,“你还在家干啥?咋不去干活?一天就知道偷懒耍滑,就指望着我过日子哪?不上地你喝西北风啊?”

    周晨抱着妹妹,对周老太太地叫嚣充耳不闻,还能很心平气和地跟她解释:“奶,我留家一会儿帮着安置小猪羔子,万一猪圈哪不行也能赶紧修修。”看周老太太不为所动,又要开骂,周晨语气平平地又加了一句:“万一一会儿家里再有点啥事儿,也能帮帮忙。”

    周老太太眼睛闪了闪,竟然没再骂,嘀嘀咕咕地进屋了。周红英跟在后面,瞪了周晨一眼,也摔门进去了。

    周霞被关在门外,顺着墙根跑开了。自从她把糖的事向周老太太报告以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怕周晨揍她。以前周晨可是没少因为这样的原因痛揍她。可这次周晨却一反常态,别说揍她,看都不看她一眼了,这让周霞更怕,看见他们三兄妹都绕道走,反而给周晚晚制造了不少便利。

    周晨抱着周晚晚走来走去,一开始还不太说话,只是不时摸摸她的脑袋,或者亲亲她的小脸儿。慢慢地心情总算放松了,就逗她数数,这个新游戏昨天才开始玩儿,现在兄妹俩都很有兴趣。嗯……确切地说,是周晨很感兴趣,周晚晚积极配合,两人玩儿得很是热闹。

    傍晚的时候,周富回来了,周玲还是没醒,乡卫生所一点办法都没有,崔大夫建议送县里去。可这么晚了,又没有方便车,到县里都是后半夜了,也就没去。

    周富刚说到这,周老太太就炸了,“要死也给我死外边!别抬回来,死家里这不是找晦气吗!这小**不知道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了,这是黄大仙儿发威,可别抬回来给全家招祸!”

    周晚晚对周老太太真是好奇,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得呢?以前,周晚晚一直以为周老太太只是针对自己兄妹,因为她讨厌母亲,对母亲的孩子也看不上。可现在来看,周老太太对每一个孙子、孙女都是无情的,只要危及到她自己一点利益,是哪一个都可以舍去的。昔日的自己,现在的周玲,未来又是谁呢?

    “奶!不抬回来!”笨嘴拙舌的周富气得脸都黑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一句。也不接着解释了,转身就走。

    “你干啥去?我告诉你,可别半夜又回来折腾人!没人给你们开门!”周老太太冲着周富的背影喊。

    “不干啥!”周富头也不回,硬邦邦地来了一句,就梗着脖子走了。

    周老太太坐炕头,骂了一通“我上辈子这是做了啥孽”、“一群白眼狼”、“就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才消停。

    在猪圈里固定猪食槽的周阳回来了,跟周晨说起,原来周富是回来报信的,周霞醒不过来,今天晚上先在乡卫生所观察一晚,明天看情况再说。他怕家里人着急,就先回来跟周老太太说一声,然后还得去生产队和大队部开证明和保证书。

    周霞看病得用钱,周家一分钱都没有,开了证明和保证书,卫生所先给看病,药费等秋后发了钱粮再给。现在农村家家都没钱,看病都是这样,生产队出具家里有几个劳动力的证明,大队给写保证书,到秋天直接扣钱粮给卫生所。当然,这也是灾年的权宜之计,据说年景好的时候乡卫生院是不接收这种病人的。

    如果家里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挣的工分连粮钱都不够扣,生产队是不给开这样的证明的,那就拿不来大队的保证书,看病的事也就别想了。

第四十二章 报应

    readx;当天晚上,周春发一家都没回来。周家晚饭的气愤沉闷压抑,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小心翼翼,看来大家都觉得今天的事儿跟黄大仙儿有关。

    这正是周晚晚想达到的目的,周家人相信了这一切都是黄大仙儿所为,那她以后做什么都有了掩护,而且,她也是想在周家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恶事做多了小心报应。

    周晚晚没指望这件事能震慑住周家人,让他们以后行事有所顾忌。她只是想让这些人在以后遭到她报复的时候不但要承受生理上的痛苦和生活上的困境,还要再承担一份心理上的恐惧。

    睡觉的时候,周阳跟周晨讨论,“这真能是黄大仙儿显灵?那找四丫干啥?她还是个孩子,懂啥?”

    “报应这东西,谁知道呢!指不定就报到家里哪个人身上去了。”周晨把妹妹搂紧,这一下午他就没撒过手,“反正咱不怕,咱不做亏心事,也不在谁心尖儿上,咋也找不上咱仨。”

    “嗯!”周阳很同意,隔了好一会儿,周晚晚以为他都睡着了,他又很低地说了一句:“要是有报应,那个举报咱妈的,也该糟报应。”

    周晨没说话,呼吸却停顿了一下。兄弟俩都不说话了,周晚晚却知道,他们好半天都没睡着。

    关于母亲的事,前世今生周晚晚了解的都不多。前世,家里人莫讳如深,大哥也很少对她说。今生,周晚晚也是从兄弟俩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些当年的情况。

    那时候周晚晚才三个月,母亲的奶水还没完全枯竭,每天还是能让她吃几口的。所以,虽然母亲出月子就下地干活了,却不肯给她断奶,每天都趁着生产队中午午休那一会儿跑回来给她喂奶。好在队长对几个奶孩子的母亲还是宽厚的,回来迟那么一小会儿从来不追究,队里的人也都是一起干活好多年的乡亲,这点小事谁也不会有啥看法。

    直到县里的工作组下乡蹲点,来到二道坎大队。这次的工作组据说有上面派来的代表,很是严格,在其他几个大队都抓了破坏一大二公的典型,要集中在乡里的大会上批判。

    本来这也跟李秀华没什么关系,老队长早就打好招呼了,几个妇女这几天也不敢回去给孩子喂奶了,怎么也得忍到工作组走。可是,就在队里给几个哺乳期的妇女发了白面的第二天,李秀华被举报了。说她逃避劳动,人家干活,她回家喂孩子,是严重的自私自利行为,带坏了建设人民公社的风气,破坏了一大二公。

    工作组下来调查,没人知道到底找了谁了解情况,只知道李秀华被带走了,隔天就在乡里的大会上被批斗。老队长去求了情,才以劳代罚,被送去挖三天树坑才能放回来。可是,这一去,李秀华却永远也没能回来。

    周晚晚也一直想知道,到底谁对母亲有那么大的恨意,要这样背后捅她一刀。前世今生,除了周老太太,大家对母亲的风评都极好,心灵手巧,善良勤快。可周老太太那么爱面子,应该不会自己往周家人脸上抹黑。她要是对李秀华又不满,完全可以在家里用婆婆的身份压制她,哪里需要借工作组的手呢。

    而且周老太太连大门都不肯轻易迈出去,她是不会有胆子去工作组举报的,而且李秀华被批斗,不但会带坏了周家的名声,更得少挣不少工分。

    那么,是谁举报了母亲呢?周晚晚也和两个哥哥一样迷惑不解。

    第二天,周玲回来了。她突如其来地昏迷,又毫无征兆地苏醒,其诡异程度连卫生所的大夫都觉得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第一件事,周老太太和王凤英就带她去黄大仙儿牌位前磕头,几个人在仓房拜完了黄大仙儿拜祖宗牌位,忙了小半个上午。

    再出来,周玲也没心情找周晚晚麻烦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脸上的红痕上了。医生也看不出来那是怎么了,看她不疼不痒的,就让她回家观察两天吧。最后,崔大夫在王凤英的强烈要求下,给开了一瓶紫药水。

    周晚晚看着周玲脸上涂了紫药水后紫黑色的几块,硬憋着才没笑出来,她想起了钱燕的脚,这紫药水还真是万能,包治百病!

    周玲没事了,周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步调。至于她脸上的红痕,现在还没引起足够的重视,谁都以为过两天就消了,不是抹了药嘛。

    随着天气转暖,又下了几场春雨,眼看黄豆、谷子、糜子都下了地,有了这几场春雨,出苗是能保证了,在干旱中几乎绝望了的人们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希望,村里因为饥饿而搁置的很多事也逐渐走上了正轨。最先被重视起来的就是学校。

    村小学已经停课一年多了。学校只有一个校长和一个李老师是公办教师,其它老师都是从二道坎大队下属的八个生产队推荐上来的民办教师,民办教师拿得是乡里给开的工资,还算农村户口。大灾以后就都拿不到工资了,学生也饿得路都走不动,哪还能上课。乡里做决定,全乡的小学都暂时停课了。这一停,就停了一年多。

    现在终于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了,虽然还是一样物资紧缺,但乡里拼拼凑凑,还是给民办教师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学校总算能复课了。

    小学生一年学费六块,这对当时的农村来说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一支铅笔二分钱,一个练习本五分钱,一个孩子上一年学总得差不多七、八块钱。

    拿最正常的年景来说,一个挣一等工分的劳动力,全年不耽误一天工,能挣三千左右个工分。灾前,二道坎大队每个工分两分钱左右,也就是能拿到六十块钱左右。

    按每人每天八两粮食算,一年能分三百斤左右的粮食。生产队分的都是带壳的粗粮,一般都算八分钱左右一斤,一个人一年的粮食钱就得二十三、四块钱。

    如果一对夫妻带三个孩子,在这个时候,这还算孩子少的人家。当然,很多人家孩子多,但大孩子陆续能干活挣工分,也能为家里减轻点负担。

    一对夫妻,一年的总收入才一百一十元,全家五口一年的口粮钱就得一百二十块左右,这就意味着还有可能要欠生产队的钱才能领够一年的粮食,哪里还能拿七、八元钱给孩子上学呢。

    所以,就二道坎大队来说,学龄儿童的入学率还是很低的。而且,周晚晚估计,这个时候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

    当然,这个算法也不是绝对,有可能年景好,生产队多收了一些粮食,一个工分就能多算几分钱。但是也有可能年景不好,粮食根本就不够分,别说钱,一家子一年分到的粮食只够吃半年,剩下那半年的亏空就得拿野菜、地瓜、土豆这些东西填补,更不用想上学的事了。

    周家的情况在三家屯甚至整个二道坎大队都算不错的。周家劳动力多,拿受灾前的1957年来说,周家三代十一个劳动力,四个儿子和周富挣一等工分,周老头、三个媳妇和周平、周娟挣二等工分,周家那一年的收入有五百九十多块,除去一家十八口加上周红香母子四口总共二十二口人的口粮钱五百一十四元,周家还能从队里领回七十多元钱。虽然这七十多元钱里包括了周家十八口人全年的衣裳鞋袜、油盐酱醋、人情来往、生病医药、儿女亲事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但是比起那些领了口粮还欠队里钱的人家是要好多了。

    当然,这是按好年景来算的,曾经有两三年,生产队没钱可发,挣了工分也白挣,那也只能挺着,熬着,祈祷明年能有个好年景了。

    虽然这样好好坏坏地熬着,周家还是能供得起孩子上学的,当然不是所有的孩子。周娟、周富、周平这几个大的在上学的年纪还是战乱,就没办法了。到了周军该上学的时候,被王凤英拿大柳条子追着满屯子跑他也不肯去上学,最后没办法只能罢休。

    周阳从小就爱干活,而且特别会干活,所以周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想过让他上学,一个注定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上学浪费那个钱干啥?可李秀华不这么想,她还是顶着周老太太的咒骂送周阳上学了。周老太太不给拿学费她就去求老队长,让他给开证明,先欠着,等到秋队里发钱了再给。这时候有一些人家实在是没钱给孩子交学费,就是这么干的。到生产队发钱的时候,孩子的学费是直接从队里拿给学校的,想赖账都不行。

第四十三章 失学

    可周阳的学还是没上成。周阳九岁上学,周红英那年八岁,也去上学了。李秀华从小就羡慕文化人,甚至还跟一个嫁到她娘家村里的一个老秀才的女儿学过认字,所以她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机会上学读书。在周阳上学前,李秀华就教过他一些简单的知识,周阳又聪明,所以上学以后就把没有一点基础的周红英给比下去了。

    周红英在家里掐尖习惯了,在学校竟然被自己的侄子给压过一头,怎么都接受不了,回家就跟周老太太哭闹,不肯再去上学。

    那时候周红香因为没文化,已经彻底没有了安排工作的可能了,周老太太把出人头地的希望都放在了周红英身上,当然不能允许小女儿就这样被耽误了。她立刻把周家闹翻了天,简直是拿命来跟李秀华拼,勒令周阳必须退学,要不然他们母子就滚出周家去!

    李秀华的性子一直很温和,几乎没跟什么人红过脸。但在这件事上却死活不肯妥协,她也不跟周老太太吵闹,每天的活也一点都不少干,但任周老太太怎么哭闹撒泼,甚至周老太太带着周红英还对她动了手,她就是不松口。更不许周阳提退学的事。

    这样僵持了好多天,周老头发话了。周老太太已经把家里闹得快过不下去了,饭也吃不好,觉都不让人睡消停,周老头不胜其烦,发话让周阳退学,还周家一个消停日子。

    李秀华宁可离婚,也不肯让周阳退学,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甚至她娘家来人劝,都被她赶了出去。她是铁了心要让周阳上学,甚至都打算好了,离了婚也不回娘家,带着三个孩子单过,怎么都要让孩子们上学。

    事情又一次僵持了下来,周老太太让李秀华母子不听话就滚出周家,本就是威胁,这要是传出去,她为了女儿逼孙子退学,最后竟然把儿子逼离婚,对她的名声会很不好,她一向爱面子,当然不会这么毁自己的名声。最主要的是对周红英的名声也不好,以后她上学、嫁人,这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再给老三娶一房媳妇,这也需要不少钱,周老太太心疼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秀华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打算好的一切都得因为这个孩子而改变了。虽然暂时不能离婚,但是李秀华就是不松口,谁敢让周阳退学,她就跟谁拼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有勇气跟全世界作战!

    看着在绝望中挣扎的母亲,周阳自己偷偷退学了。他把母亲精心给他缝的书包藏了起来,去生产队放猪去了,放了好几天,李秀华才知道。她的精神和身体在这一刻被击倒了,昏迷在去找周阳的路上,也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周阳就这样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也失去了母亲肚子里的小妹妹。

    周晨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周阳拿出自己的书包,沉默地把弟弟送去了学校,周家人看着他们母子三人,谁都没敢说什么。可是,周晨只上了一年学,学校就停课了。然后母亲去世,他被周家人赶去生产队干活,再没有了上学的机会。

    所以,当学校宣布复课的时候,周家只有周红英背起书包去上学了。

    周阳看着周红英的背影落寞无比,他承担的不只是对弟弟不能上学的遗憾,还有替母亲的一份痛心。

    “哥,我咋地都行,咱俩好好干活,以后囡囡大了,让她去上学。”周晨平静地说,“囡囡这么聪明,说不定能考个大学生回来!”

    周晨是真的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他们兄妹现在在周家立足都成问题,根本不能想上学这种白吃饭不干活还敢伸手要钱的事。他们只能努力,让妹妹长大了能不受任何委屈地、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完成母亲的心愿。

    周晚晚的心里悲愤难当,为母亲,为哥哥,更为前世他们的命运。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要快点好起来,快点有自保的能力,快点立足,最好手里再有点私房钱,以后的事,慢慢都不会是问题。

    上学的事,在发现周晨的细心、聪敏之后,周晚晚就考虑过了。周阳过完年十四了,让他过一两年去上小学,已经很不现实了,只能以后找机会让他认一些字,至少不能像前世一样,因为不认识站名,连去周晚晚上大学的兴化看她都不敢。

    大哥去世后周晚晚才知道,大哥之所以一次都不肯去她的工作单位找她,是怕给她丢脸……这一世,周晚晚一定要让大哥抬头挺胸地走在任何地方的任何一条大街上,让他随心所欲地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而周晨必须去上学。周晨今年才十一岁,耽误一两年不是大问题。他这么聪明,一定是读书的好材料。最主要的是,他很喜欢读书。从他写字的认真,到他对那个小铁箱子里面纸笔的珍视,周晚晚都能看出二哥对读书的向往。今年去不了没关系,甚至明年去不了也不用着急,以周晨的聪明,过个一两年去学校,他可以插班,可以跳级,年龄和时间都不是问题。

    对他们兄妹来说,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让自己经济独立,至少得有供周晨上学的钱。指望周老太太掏钱供周晨上学,与虎谋皮都比这个容易多了。

    怎么赚钱,周晚晚把注意打到了河套那几个泡子里的鱼身上。现在她的活动范围太小,能做的手脚真的不多。那个泡子离家近,还秘密,很适合他们兄妹开发一下。

    周晚晚觉得,泡子里的鱼最好是去县里的自由市场去卖。虽然现在个人卖东西还是被禁止的,但还不像66-76年这十年间那么严格,只要机灵点还是没有大问题的。

    虽然得防备着工人稽查队来抓人,但只要风头不紧,稽查队也很少出现。

    所以,他们兄妹要赚钱,还得趁早。

    当然,去县城现在还是有困难的,三家屯离绥林县城三十公里,他们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完全靠走路一去就得六个小时。再拿上东西,以他们三个孩子的体力,基本上是一件完成不了的任务。那么就只剩乡里能考虑了。乡里有两个途径,一个是站路边碰运气,看有没有乡干部或者路过的卡车司机来买,一个是送去乡供销社。但送去乡供销社,保密性就差了很多,所以周晚晚还是倾向去卖给过路的卡车司机。

    这几天周阳兄弟总是轮流去给周晚晚抓鱼。偷偷溜过去抓了鱼烤好,趁周春亮没回西屋喂给周晚晚,有时候在家里实在没办法吃,就把她抱出去,找个背静的地方,弄得神秘无比。当然,周晚晚也会逼着两个哥哥吃一些,兄弟俩看鱼有很多,也就不再省着了,所以这几天三人的肚子还是能保证填饱的。

    很难得地,这次周阳没有再提给周春亮和周霞吃鱼的事。周晚晚不知道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前几次的事太让他伤心,也许是怕告诉他们这鱼他们兄妹就再也保不住,反正这次周阳什么都没提,虽然吃鱼时,他偶尔还是会有苦涩和内疚的神情流露出来。

    对此,周晨和周晚晚也保持了沉默,但是周晚晚知道,二哥跟她的心情是一样的。这鱼,大哥说给,他们就给,即使有可能会惹麻烦,但有他俩呢,他俩会帮着大哥把惹麻烦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大哥说不给,他俩也乐得省事。只要大哥高兴就好。

    这天,兄妹三人又躲在屋子里吃鱼,周晨啃着周晚晚吃掉鱼肚子肉的半条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阳也跟着笑了,没来得及捂上嘴巴,还喷了好几块鱼肉渣渣到周晚晚脸上。周晚晚木着一张小脸儿把脸上的渣渣擦掉,无奈得直翻白眼儿。

    你俩要不要笑点这么低呀?她敢肯定俩哥哥又想到那天他们在河套里烤鱼时她说的话了。这些天,俩人经常这样,忽然就笑喷出来,真是丢人。这是要指着这个笑话过一辈子的节奏?

    周晨凑到周晚晚面前,准备逗她,看着妹妹木木的小脸儿一时没控制住,噗嗤一声又笑出来。还好他嘴巴闭紧了,要不然周晚晚又得遭殃。

    “二哥,你鼻涕喷出来了!”周晚晚还是木着一张小脸儿,翘着手指头很认真地指着周晨的鼻子。

    周晨一愣,下意识地去摸鼻子,那边周阳已经哈哈大笑出来。

    周晨这才知道上了周晚晚的当。周晚晚也不憋着了,扑到大哥怀里,跟周阳笑成一团。

    周晨一个饿虎扑羊就将这俩笑得浑身发软的家伙按在炕上,兄妹三人滚成一团。

    周阳跟周晨正面交锋,周晚晚就在后面偷空下黑手,咯吱周晨。几下周晨就招架不住,被周阳按住了。周晚晚笑嘻嘻地问她二哥:“二哥,你这里怕不怕痒?这里呢?”问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笑得要多甜蜜有多甜蜜,下手却毫不留情,直到把周晨咯吱得笑出了眼泪,周阳才火速抱起这个小坏蛋逃离现场。

第四十四章 筹划

    兄妹俩逃出西屋,满脸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退去,就见周老太太黑着一张脸,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要上房啊?穷折腾啥?嘻嘻哈哈地,没心没肺地玩意儿……”

    周老太太是见不得家里有孩子的嬉笑声的,谁敢笑闹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今天周阳兄妹一时疏忽,被她抓住了。

    周阳抱着周晚晚沉默地走出了家门,周晨也随后跟了出来,他们身后,周老太太的咒骂还在继续着。

    三兄妹穿过村里的小胡同,来到北荒地的大泡子旁。这个时候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村里人都在忙着做饭喂猪收拾院子,孩子们也都回家准备吃饭了,所以三兄妹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北荒地也安静得只听得到偶尔几声蛙鸣。

    站在北荒地上,可以看见村子上空笼罩着薄薄一层蓝白色的炊烟,柴火燃烧的气味、饭菜的味道、泥土的味道、草木生发的清香,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就是初夏乡村日暮的味道。这味道让人瞬间松懈下来,渴望一碗粗糙却温热的饭食,渴望在土炕上摊开手脚缓解一天的疲惫,渴望听两句母亲严厉却温暖的呼喝……

    在这片让人瞬间想起回家的味道中,兄妹三人却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能在冷清的北荒地上游荡着。

    周晨掏出弹弓,泄愤一样往水里打了一把小石子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周阳抱着周晚晚沉默地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水面。周晚晚看着大哥深沉的目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是能分家过日子,就好了。”好半天,周阳低低地说道。

    虽然三兄妹都已经习惯了周老太太随时随地的咒骂刁难,也已经基本不会受她的影响。可周阳还是渴望能给弟弟妹妹一个温暖的家,至少能让他们高兴了就大声笑,不高兴了就随心所欲地冲他这个大哥耍耍小脾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憋屈着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特别是妹妹,他们兄弟每天去生产队干活都非常不放心,就怕她受了谁的欺负……

    “不可能。”周晚晚刚在心里闪过这个年头,周晨已经说了出来,“奶不会同意的,分了家,爷、奶、老姑三口人,就爷一个人挣工分,咋供老姑上学?”

    周晚晚很同意周晨的看法,分了家,儿子们要奉养的是父母,媳妇们可是不会同意还要供小姑子上学的。

    还有一个周红香,分了家,她凭什么不干活还要扣家里的工分来领粮食?去年发救济粮,说好了今年来村里干两个月农活的,她到现在还不来,依仗的还不是周老太太怎么都不会让她吃亏。可是她不吃亏,吃亏的就变成了周家人,这要是分家了,她占哪个兄弟家的便宜人家能答应?

    而且,周晚晚觉得周老太太不肯分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控制欲得不到满足。现在,周家的钱、粮都掌握在周老太太手里,谁都得看她脸色行事,甚至媳妇、孙女每顿饭吃几口都得在她的控制之下,分了家,她当然就失去了这些权利,这是她绝对忍受不了的。

    前世,周老头七零年去世,去世后,四个儿子媳妇商量着分家,周老太太以死相逼,又折腾了一年,周家才算分开了。

    周晚晚觉得,现在看周家的情况,也不会比前世早分家。不过周家分不分家,跟周晚晚的计划没什么关系。周家分家之前,她是一定会跟哥哥们离开周家开始新生活的,他们怎么样跟兄妹三个就没关系了。

    周晚晚不想让两个哥哥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她顺着周晨说供周红英上学的话接了过来,“二哥也去上学。”即使现在不能去,也要在周晨心中埋下种子,让他不能放弃这个念想。

    “二哥不去上学,”周晨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妹妹软软的小卷毛,眼里的遗憾和向往都是淡淡的,却压得周晚晚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囡囡长大了,大哥和二哥供囡囡上学,咱考个大学生回来!”

    “二哥也去上学!”周晚晚固执地摇摇头,“我们赚钱,供二哥上学。”然后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提议,“我们卖鱼赚钱!”

    周阳和周晨闻言对视了一眼,周晚晚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亮光。她忐忑的心放下一半,看来哥哥们不排斥这个想法,她的计划有门儿!

    兄弟俩很快就卖鱼赚钱商量了起来,卖给谁,怎么卖,这是核心问题。周晚晚在一边听着,嗯,哥哥们跟自己的想法还是差不多的。除了没想过要去县城里卖,其它方向是一样的,不能卖给小高,就只能去乡里试试。

    现在已经是五月初,马上要立夏了。周阳和周晨商量着哪天去卖鱼合适。“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起。今年年成好,我看这几天早起水汽越来越大,立夏前后一定得有一场透雨,”虽然只有十四岁,周阳说起农事来已经有些老庄稼人的架势了,“这几天缺苗的地都补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下锄头,等下了雨,铲不了草,就只能歇两天,那时候去正好。”

    周晨也很同意周阳的安排,接着两个人就开始商量怎么把鱼运到乡里去。一般农民自己抓了几条鱼去卖,都是拿个柳条把鱼鳃一串就提着走了,但周晨不这么想,他从上次卖鱼给小高的经历中吸取了经验,“拿到乡里都是死鱼了,要是再等半天才能出手,都不新鲜了,卖不上价。”

    最后兄弟俩决定,拿家里的木桶,装一桶,俩人抬着去。接着又商量了一些几点钟起床,都带啥东西,走哪条路能避开人等一堆问题。

    周晚晚乖乖地趴在周阳怀里听着,觉得基本没什么补充的了,最后才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也去卖鱼。”她当然知道两个哥哥抬着一个大木桶走十里路是很累的事,要是再抱着她,更是增加负担。可她不能不去,两个哥哥是第一次做生意,她怎么都不放心让他们单独去,即使会给他们造成负担,她这次也一定得跟着。

    周阳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就都点头答应了。周晚晚以为自己还得撒娇装可怜才能达到目的,他们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还真有些不放心。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哥哥的表情,看着不像是骗她,这才放心。

    周阳兄弟俩答应得这么快,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考虑。现在他们越来越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了,只要有可能,他们都会时刻把妹妹带在身边。累一点对干惯了农活的兄弟俩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事,能把妹妹放在眼前,看着她快快乐乐地,这比啥都重要。所以,周晚晚同学的怀疑还真是小人之心了。

    商量好了一切,就等下雨了。等了两三天,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可就是不落雨,周家三兄妹心里都着急,偏偏谁也不说出来,还以为别人不知道,都装得若无其事。

    这天傍晚,周晚晚坐在院子里装着数小鸡,其实是从空间里拿了个微型晴雨表,打算测试一下哪天能下雨。一颗小土块打在她身上,周晚晚手一翻,把晴雨表放进空间,才抬头看过去。她以为是周玲,从那天偷吃糖被发现,周玲被周老太太狠揍一顿后,他们母女三人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不但每天要去地里干农活,回来还要做所有的家务。周老太太甚至前后园子都不伺候了,都让这三个人干,干得好不好都得挨一顿骂,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周玲自从那天后,见了周晚晚都是绕着走。但看她的眼神可不怎么好,说她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周晚晚咬死周晚晚都相信。周晚晚当然不怕这么个小孩子,她不来惹她就算了,要是敢过来,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可出乎周晚晚的意料,打她的不是周玲,是赵小三儿。这小屁孩儿趴在周家大门边上,冲周晚晚招手,脑袋还不停地左看右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周晚晚冲他笑了笑,坐在院子里没动。赵小三果然急得不行,在大门边直跳脚,很小声地叫她:“你过来!快点呀,过来!”

    周晚晚笑眯眯地坐着,笑得又可爱又甜蜜,就是不动,看这小屁孩儿跳脚太好玩儿了。

    赵小三儿从他那个快过膝盖的大布衫子里掏出一块糖,冲周晚晚晃了晃,“你过来!我给你糖吃!”

    周晚晚还是不动,她一时玩儿心大起,就是想看看这小孩还能有什么花样。

    赵小三又叫了几声儿,见实在没效果,又前后看了看,闷头冲进周家的院子,拖着周晚晚就往院外跑。

    赵小三今年四岁,一个四岁的小娃娃想抱着两岁的周晚晚还真是抱不起来,所以只能拖着走。周晚晚也不挣扎,也不配合,任赵小三儿拖着自己吭哧吭哧地走,她今天挺无聊的,就想逗逗这小孩儿,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童趣

    不过被这个小屁孩儿拖着还真是难受,好容易拖到大门口,周晚晚就不干了,憋得她脸都红了,一巴掌打掉赵小三儿的胳膊自己站了起来。

    赵小三儿达成目的,把周晚晚拖到大门外,也不介意周晚晚打他,还真的把一块糖递了过来。

    这个时候,一块糖对农村的孩子来说,比后世孩子的一辆豪华遥控玩具车都珍贵。日子过得好的人家,过年才能给孩子买两块糖,很多孩子几年也吃不到一块糖。赵小三今年四岁,经历了三年大灾年,周晚晚甚至敢肯定,这孩子应该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吃糖。所以,这块糖,对赵小三来说更珍贵。

    “你有几块糖?”周晚晚不接赵小三的糖,忽闪着大眼睛问他。

    赵小三再去掏他的大布衫子,又掏出一块糖,“我姥爷就给了我三块,我昨儿个不小心吃了一块,还有两块,你跟我回家做我妹妹,我都给你吃。”想想又补充了一下,“你做我妹妹,以后我有糖也都给你吃。”

    周晚晚故意歪着头想了想,逗他,“不做你妹妹就不能吃糖吗?”

    赵小三儿为难极了,“你没有娘了,你做我妹妹我娘也给你当娘,我家的好吃的都给你吃。”看周晚晚还是不为所动,这孩子终于急了,“我娘说你们家被黄大仙儿盯上了,不吉利,都不让我来!你也别在这待着了,去我家给我当妹妹就没事了。”

    周晚晚在心里笑,原来村里的流言还有这样一个版本。前几天王凤英可是说,现在大家都说他们周家有黄大仙儿保佑,以后能出当官儿的呢。当然,那个当官儿的一定是周春发了。

    赵小三儿拿出一块糖塞周晚晚手里,挺着营养不良的小胸脯保证:“你别怕,你做我妹妹,以后我保护你!”估计是忽然想到了自己跟黄大仙儿之间悬殊的战斗力,又补充道:“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都会保护你!”

    周晚晚看看这个小屁孩儿,又看看手里粗糙的劣质糖,没说话。这是今生她在两个哥哥之外收到的第一份善意,虽然对她的现状毫无帮助,但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你吃吧!可甜了!”赵小三儿以为周晚晚和自己一样,第一次见到糖果,不会吃,主动帮她剥开糖纸,想放到她嘴里。

    周晚晚一偏头躲过了,她只是想逗逗小孩玩儿,怎么也不能跟他抢糖吃啊。赵小三可不管周晚晚怎么想的,他是很有诚意地想给这个妹妹吃糖的。所以,他不由分说地抱住周晚晚的脑袋,硬是把那块褐色的带点焦糊味儿的糖塞进了周晚晚嘴里。

    周晚晚又被这小屁孩儿勒了个满脸通红,几乎想咬他几口!所幸也不躲了,把那块糖当赵小三儿嚼。

    赵小三儿看周晚晚肯吃他的糖了,高兴得不行,“甜吧?现在你可以做我妹妹了吧?”

    周晚晚没搭理他,这孩子看着愣,还挺会做生意,一块糖换一个妹妹,你长大了做什么化学家呀,你做生意一定能整出个跨国公司来。

    “你做我妹妹吧!我大哥有个弹弓,能打麻雀,打着了我给你烧着吃,可香了!”赵小三儿继续利诱周晚晚。

    “你大哥的弹弓是我二哥给做的,我二哥有一个比你大哥那个还厉害的弹弓!”周晚晚觉得自己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认真跟个小屁孩儿攀比起来了。

    看着赵小三儿绞尽脑汁地在那找做他妹妹的好处,周晚晚舒坦多了,觉得这小屁孩儿还是比较适合这幅纠结的小样子。

    逗了一会儿,周晚晚觉得欺负得也差不多了,拿手戳了戳赵小三儿的脸,将他一根头发顺进了空间,用意识在空间里快速地设置了身体检测和配药程序,马上闪出来。

    赵小三儿被周晚晚戳得咯咯笑,也学着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周晚晚肉呼呼的小脸蛋,看她没反对,把手在衣服上使劲儿蹭了一遍,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卷毛,跟他想的一样,柔柔软软的,真好摸!

    周晚晚的意识刚从空间出来,就赶上这小屁孩儿摸小狗一样摸自己。气得她直翻白眼儿,这家伙真正想要的是一条小狗吧!让他妈给他找一只小狗来养,保证他不会再闹着要什么妹妹。

    赵小三儿看周晚晚嚼了一会儿糖,自己也有些馋了。可剩下这块他是答应了周晚晚要给她的,就很纠结地在那忍着,口水吞得咕噜咕噜响。

    周晚晚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的那块糖拿过来,剥掉糖纸塞他嘴里。赵小三儿含着糖,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就知道这个妹妹好嘛,又好看又好摸,还给他糖吃。

    “你把糖吃了,就不能做我哥哥了哦。”周晚晚笑嘻嘻地逗他,看着小屁孩儿瞬间垮掉的脸,忍笑忍得肚子疼。

    赵小三儿简直要哭了,可怜巴巴地含着糖,要吐出来舍不得,要吃掉又放不下妹妹,小脸扭曲得特别有喜感。

    周晚晚看赵小三被难为成这样,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欺负小孩子,马上笑眯眯地给他画了一张大饼,“等你长到我大哥那么高,就可以做我哥哥了。”

    赵小三儿看到了希望,也就不苦恼了,很认真地找周晚晚拉钩。周晚晚一边跟他拉钩,一边在心里笑,前世,大哥营养不良、积劳成疾,还长到一米八呢,这一世一准儿得超一米八,赵小三儿小朋友可得努力呀!

    俩小孩坐在大门口笑眯眯地对着嚼糖,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看看蚂蚁斗斗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会儿,空间里赵小三儿的身体检测结果出来了,跟周晚晚猜测的一样,严重营养不良。拿着空间配好的药,周晚晚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赵小三儿的身高预测,正常情况下,成年后是一米八五。

    周晚晚有点郁闷地撇了撇嘴,希望赵小三儿长大后忘了今天她忽悠他的话才好……

    让赵小三儿吃药很容易,周晚晚从厨房偷偷拿出一只碗,跟赵小三儿过家家,很顺利地让他把溶在灵泉水里的药吃了。

    周晚晚看着无知无觉在那傻乐的赵小三儿,心里觉得这小屁孩儿占大便宜了,你对我善念一闪,我就回报给你一世健康,他怎么就这么幸运呢!

    前世,周晚晚与赵小三儿话都没说过两句,可赵五婶是帮过他们兄妹的,为他们抱过不平,还给她做棉衣,所以,今世周晚晚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他们,给赵小三儿调理好身体,让赵五婶最优秀的儿子能好好孝顺她,也算报了前世她对自己兄妹的恩了。

    赵小三儿的药得吃三天,不用周晚晚说,赵小三儿就磨着她明天还跟他过家家了。俩人约好了明天晌午过后大人不在家时还在一起玩儿,就悄悄回家了。赵五婶现在可是不让找小三儿来周家的,这小屁孩儿是趁看着他的二哥去打猪草偷空跑过来的,被发现了就得挨揍。

    周晚晚也悄悄地进了院子,周玲和周霞去挖野菜了,周老太太在午睡,家里静悄悄的。周晚晚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园子里的菜浇点灵泉水,虽然自己兄妹能吃到的很少,但有它们在那做幌子,她也方便给哥哥们从空间里拿吃的呀。

    第二天下午,周晚晚正百无聊赖地指挥赵小三儿用黄泥包饺子,赵四奶来了。在赵小三儿的筹划下,他们过家家的游戏玩儿得非常正规,春种秋收过后,现在到了过年吃饺子的时间了。周晚晚看赵小三儿认认真真地弄了三种馅儿,再看看他包出来很像回事儿的小饺子,终于承认,很多东西是得靠天赋的,这货从小这精细劲儿还真有那么点化学家做实验的样子。

    赵四奶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伸出带大黑指甲的手就冲周晚晚抱去,“诶呦呦!这是谁家的小丫丫,咋长这么好看呦!”

    没等周晚晚躲开,赵小三儿眼疾手快,一把把赵四奶的手推开了,“这是我妹妹,不让你抱!”

    周晚晚也不计较赵小三儿乱认妹妹了,趁势躲到他身后。两个小孩子一个两岁,一个四岁,实在是太小,赵四奶看他们这样不但不跟他们计较,还觉得挺好玩儿的,满脸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你是谁家的孩子呀?你妹妹不让抱,你让我抱抱吧?”

    赵小三儿的脸被赵四奶捏住还拽了两下才松手。他想躲开,又怕她身后的周晚晚被抱走,强忍着没动,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觉得自己特别有哥哥的样子,一时骄傲极了。

    赵四奶看着这两个小孩子也喜欢极了,村里这样大的孩子,被逗急了要么哭,要么跑掉,甚至开口骂人的都有。就是没见过这两个这样的,都长得好看,说话也清楚,小哥哥又急又强撑着,妹妹不哭也不说话,却瞪着湿漉漉黑亮亮的大眼睛看人,真是可爱得让人想亲两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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