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云渊
听到此处，步心瑶原本震惊的脸色，却是淡然下来，咳嗽了两声，嘴角微弯，“所以，你又打算怎么办呢？从始至终变化的只有数字而已，你能看出这背后的暗潮汹涌，但其他人可无暇去计算，更不会费尽思考这些数值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在他们眼中，只有胜利是最重要的，为了赢得胜利，所有人都会用比原先更快的速度赶往云渊之顶，而那里等待他们的却是成百上千的万年灵兽，即使你猜到了这些，你又能怎么样呢？”
黑衣少年望着她，忽然毫无征兆的一笑。
步心瑶还没思考他笑中的含义，一道灵力破空而来，紧接着胸口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别白费力气了，你和你主人之间的联系已经被我切断了。”
“这怎么可能？！”
云洛白微微俯身，低声说道：“所以，有时间替我担心该如何破局，不如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你的主人交代吧？”
在联系被切断的那一瞬间，破碎的画面涌上脑海，步心瑶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看着黑衣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
一袭黑袍仿佛被夜色晕染，仿佛将黑夜绘成苍月，流云般刻在袖上。
既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经看到过他的背影。
陌生的是，那时候她看到的，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少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的背影犹如一座顶天立地的玉山，挺拔的仿佛可以承担起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一种从此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欣慰的，又带着无限眷恋和不舍的情绪。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流泪，但却分明感觉到有一抹温热液体，正顺着脸颊缓缓而落。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似乎有稚嫩孩童自远方呼唤着她。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我？
云洛白行走了一段距离，一贯不达眼底的淡淡笑意迅速冻结成冰，继而握紧了拳头，“果然还是没办法下手，对着她的脸。”
云洛白对着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对不起，浪费了一段时间，不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望着天空，结冰的双眼溢出一丝温度，“最后一次想起你，我的阿姐。”
雪谷。
桑染尝试着离开云仙秘境，却发现没有用，脸色瞬间惨白，“无法离开……难怪我的传音也没有回应！原来……现在云仙秘境有上百万年灵兽被控制，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办法只有一个。”司暮雪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对方是想将我们都困在云仙秘境的话，那么，只有让比赛尽快结束，我们才能出去。”
“只有让红队或蓝队获得最后的胜利，比赛就能结束，到时候，我们也就能自动被传出云仙秘境。”
可是……
要怎么赢？
桑染猛地看向排行榜，如果要赢得比赛，唯一的办法就是……
桑染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击杀程景俞！”
云渊之下。
疾如风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云渊之顶，“呵，总算是到了，只要拿到最后的云灵石，我们就赢了！虽然我们已经领先红队许多，基本上也稳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果然还是不能懈怠啊！”
说完，他连忙看向身旁的人，“不过为了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程景俞纤长的睫毛微动，那一双一向清冷的眼眸被遮挡住，不知在想什么。
疾如风难得矫情一回，却发现程景俞还在发呆，不免大为光火，“我跟你讲话，你发什么呆啊？”
程景俞仍然怔怔的望着前方，仿佛才听到疾如风的话，抬起头，对上他愤怒的双眼，“……你说什么？”
“你这两天一直魂不守舍的就算了，现在都到云渊了，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叶枫示意疾如风少说点，伸出去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是你想拿第一，还是我想拿第一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鬼地方呢！马上就是最紧要的关头了，我拜托你醒醒好吗？！”
程景俞犹如当头棒喝，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终于走到这一步，就是自己所求之物，不过一步之遥。
明明知道应该要比从前更加专注才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呢？
为什么……
却总是忍不住……
想起你呢？
雪谷。
桑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有打败程景俞，才是唯一能获得胜利的方式！”
万年灵兽失踪，云灵石已经变成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所以无论是红队还是蓝队都会赶往云仙殿的云渊，寻找云灵石！
所有人……都在赶往云渊！
所有人……
不知为何，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无法抑制的，那个念头再度从她脑海中升起。
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而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中。
无法躲藏，更加……
无法逆转。
第三日正午，距离比赛介绍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
桑染朝着云渊赶去，可惜速度还是太慢了，至今还未到达。
“虽然众所周知云渊有云灵石，但是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我一定要在程景俞找到云灵石之前，到达云渊！”
桑染在出发前已经和司暮雪商量好了对策，两个人分头行动。
虽然她之前就和花朝颜练就了融合术，可她现在被梦魇阵所伤，实力还没有恢复到一半。
到时候能不能用出融合术都难说。
但程景俞不一样，他之前虽然受了伤，现在肯定也恢复了。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疾如风和叶枫。
所以她需要帮手。
那个人就是仇闫！
程景俞的宿敌！
云渊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桑染想象着即将到来，避无可避的一战，心中却是复杂至极。
司暮雪去搬救兵了，花朝颜也不知道去哪了，要是她在就好了。
桑染眼中闪过一丝思念之色。
朝颜。
你到底在哪里？
106. 云仙石易主
云渊角。
望着近在咫尺的云渊，花朝颜深呼吸一口气飞身而上，却仍是忍不住往下看去。
好像，在期待某个人的出现。
桑染一路朝着云渊而去，看到雪地上留下的一排浅浅的脚印，终是忍不住自嘲地掀起了嘴角。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呢。”
花朝颜不再留恋，身形如一道金色海浪，朝着云渊而去，“……等我，师父。”
而此刻的云渊之顶。
“睡了那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吧？”夜夕颜指尖微动，一道金光流窜而出，直直的注入掌心之中的云仙石。
金色流光注入云仙石的瞬间，原本沉静的灵石突然发出万丈光芒！
瞬间化为一条巨龙，自半空中腾跃而起！
原本暗沉的天色在瞬间大亮，昏黄如末日的天际之中，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啸声！
“云仙灵石……奉我为主！”夜夕颜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云仙石，口中轻笑一声，“孟娇娇，你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仙石会落在我的手中吧？真是可惜啊，你辛辛苦苦守护的云仙石，就要归于我手了。”
夜夕颜不禁想起桑染大婚之夜的场景，“桑染，作为云仙石第一任主人，可惜你当时一心记挂程景俞，迟迟不肯动用云仙石，真是暴殄天物啊，现在，才到了它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夜夕颜右手高高的举起，盘踞在天际之上巨龙有所感应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
然后带着浩瀚无比的金色光芒，自头顶一瞬间注入她的身体！
而就在那一瞬间，方才立于她身前，犹如行尸走肉般的万年灵兽，在同一时刻苏醒了！
然后以叩拜之资，齐齐的跪下来！
仿佛眼前之人，便是它们甘愿俯首称臣的王！
“云州纵横，春秋谁主？”
“云仙既出，众生仰煞！”
“唯以吾之令……”
“号令众生，叠山平海踏！”
与此同时，云仙秘境中，所有人都看到一道巨大金色光柱从云烟升起，直冲云暮！
一声睥睨天下的龙啸响彻云仙秘境！
仇闫：“是云渊的方向！”
安沫：“那，那是什么？！”
南宫傲天：“那是什么东西？！”
桑染望着云渊之顶突至的金光，竟然将整个暗沉的天幕都打亮了，“这力量是……”
她心头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云渊，低声说了句：“不好！”
夜夕颜望着面前跪倒一地的万年灵兽，缓缓上前，“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力量吧，真是期待，第一个客人究竟是谁呢？”
桑染一鼓作气，终于走到了云渊角，重重的呼了口气，“总算到了！”
司暮雪徘徊在云渊附近，寻找着仇闫的身影，“该死，虽然知道仇闫那家伙现在一定也在附近，可这茫茫云渊，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简直跟大海捞针一样！到底该怎么找啊？！”
司暮雪明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全神贯注的找人，可脑海中却仍是无法抑制的思考着那个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万年灵兽杀了近1000人是事实，那么它们所得的云灵石去哪里呢？
云渊之顶。
夜夕颜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的第一个客人，已经到了呢。”
疾如风踏上最后一步，转头一笑，“我们到了！”
见四周空无一人，他得意的说道：“不出我所料，我们果然是第一个！”
桑染望了望直入云际的云渊之顶，深呼吸一口气，“只要从这里上去，就到了云渊之顶。”
程景俞正欲深入，耳旁传来声响，“那是？！”
叶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百步开外的云渊之顶金龙盘旋，金光四射，竟然将漫山的黑暗都打亮。
“这是……龙？！”
疾如风疑惑道：“难道有人比我们先到了？不可能吧，还有谁比我们更快？”
叶枫环顾荒无人烟的四周，突然发现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地上，有一层极浅的脚印。
脚印蔓延，直指前方！
叶枫瞬间脸色大变，“不，我想我们，并不是第一个。”
疾如风疑惑道：“你说什么？”
叶枫示意他看向地上的脚印，“有人比我们更早一步，到了这里。”
程景俞一扫地上脚印，脸色一沉，迅速向着前方飞身而去。
就在他们不远处，一道黑袍身影闪过……
云渊之顶。
周怜轻巧落地，“还好我够聪明，一直跟着程景俞他们，甚至比他们还早一步登上了云渊之顶！明颖跟林瑶那两个蠢货，选错了人活该死的那么早，还是跟着程景俞靠谱！等我拿了第一，一定要去她们的坟头嘲笑她们！”
周怜说完，环顾四周，“这里真够安静的，我不愧是第一人啊！现在，让我来找找，云灵石究竟在哪里呢？”
明明是山顶，却伫立着万千山崖，千千万万的洞穴镶嵌在绝壁里，甚是壮观。
她正在寻找着，山崖上忽然腾起几只云鹰，似乎被什么击杀，几声尖锐的声音穿破苍穹。
有什么破风而来，脊背感受到携带的凉意，周怜迅速的往旁一侧，“什么人？！”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只落樱兽，眼中赤红一片，突然咧开嘴阴笑一声。
然后，随着周怜的一声惨叫，身体被无情的贯穿成两半，死去了。
就在周怜死去的时候，她手中时空戒指一闪，碎成两半的尸体回到了现实世界。
刚推门走进周怜房间的周母，看到身体碎成两半的女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怜怜……！！！”
与此同时，孟娇娇的研究所。
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催命符一样划破室内的寂静，程序员连忙接起电话。
“你说什么？？！”
挂完电话之后，程序员手一抖，话筒直接掉在地上。
看着程序员面如土色的脸，孟娇娇几乎是颤抖着问道：“怎么了？！难道……出事了？！”
虽然这样问，但她心中却是祈祷着……
拜托，千万，千万不要点头！
程序员脸色发白，“孟，孟小姐……不，不好了！有人因为时空戒指……死了！”
107. 景神苏醒
云仙秘境。
司暮雪飞快掉头，朝着云渊方向跑去。
内心无比焦急，比之前更甚的是越来越重的不安感。
如利刃般的雪风擦过耳畔，心脏仿佛跟着发条似的急速跳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桑染离去的背影。
他此刻心中十分不安，不安的就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悲剧一样！
染染！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云渊之顶。
踏出最后一步，桑染呼了口气，“总算……到了！”
而以此同时，孟娇娇的研究所。
她急忙的接起电话，“情况怎么样？”
助理回答道：“大小姐，医生说已经晚了……”
孟娇娇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时空戒指可以穿越时空，她之前之所以这么放心，是因为在穿越后的世界死亡，时空戒指会自动保护宿主安全回到现实世界。
而如今……
此时，研究所的大门被推开，助理脸色苍白的推门而进，“不好了大小姐！”
仿佛不能承受即将输出口的事实，助理嘴唇微颤，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才将话说完整，“又有，又有人死了！”
孟娇娇大脑一阵晕眩，几乎无法站立，双腿一乱，就要往地上栽去。
程序员急忙一把扶住孟娇娇，“大，大小姐，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这句话明明就从耳畔响起，却犹如隔着重重山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如一缕青烟一般，伴随着渐起的回音，在耳旁转两转。
“大小姐，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啊？！”
“大小姐，快下指令吧！”
“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有更多的人死亡吧！”
“医院打电话来说，那些人是直接被无情的撕破身体而死的，而时空戒指并没有起到保护的作用，很显然是有人对时空戒指做了手脚！会不会，会不会和之前发生的一切变故有关？”
“不可能，那些问题是我亲自清除的，绝对不可能再生！”
“到底是谁干的？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嘈杂的真顺心不绝于耳，众人的话化作混乱不堪的碎片，一股脑涌入大脑。
孟娇娇的脑中不断的闪过画面。
万花谷，落樱崖，梦魇阵……
明明知道这些可能都是线索，明明知道此刻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可是思绪却仿佛停滞一般止步不前。
云渊的雪仿佛不会停歇似的一直下，落樱兽从远处回来，双手之上尽是鲜血。
它面无表情的经过白衣少女身旁，她望着它半响，忽然开口叫住了它，“站住。”
落樱兽双目赤红，脸上一没有一丝情绪，闻声立刻止步。
见落樱兽这般模样，夜夕颜淡淡开口：“虽然以我之力也能控制住你们，但唤醒之后压制你们的力量还是要费不少力气，幸好有云仙石相助，不然恐怕还要浪费很多时间，不过……”
夜夕颜走近落樱兽，“我曾经……为别人编织过一个梦，一个对他来说，甘愿永远沉沦其中的梦。”
一切都已经走到尽头了。
你也该醒了。
程景俞。
而此刻的程景俞，呼吸猛地一滞，脑海中闪过纷乱画面。
天地间是悠悠而落的粉色花瓣，他听到青衣少女的娇笑，似乎有人朝他而来。
但仅仅是一瞬间，那些画面又不见了。
他见过这个青衣少女。
可是，是在什么时候呢？
疾如风紧随其后，望着天空中飘洒而下的粉色花瓣，“这里有点意思，居然还有这么美的花瓣。”
“你们……不觉得熟悉吗？”
“熟悉什么？”疾如风笑了笑，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焚心谷好像也有一处桃林，就是这种花瓣，这么一看，还真像！”
焚心谷？
怎么会是焚心谷？
明明我没有去过那里啊？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他还没来得及去深想，疾如风就已经一把拽过叶枫，向着前方大步走去。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找到云灵石才是！我们分头找，你去那边，我去前面看看，叶枫你去右边！”
程景俞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他的脑中还在思索，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花瓣，犹如一个未解之谜。
程景俞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为何，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一步一步的跟着桃花走去。
他跟着身前的花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仿佛走向忘却了许多年的前尘旧梦。
而另一边。
桑染正走向云渊之顶，眼前突然飘来几片桃花。
同时，桑染望向前方，发现前方有一排深深的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向前，但到某处便嘎然而止，最后一个脚印也只剩下一半。
就像是，被什么深深的拦截在外一般。
桑染在半截脚印旁停下脚步，往前望去。
不知为何，桑染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个念头。
有人在前面等她。
眼前似乎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程景俞？
他……在前面。
地上斑驳光影被他踩碎，白衣少年迎着落花一路向前。
可在某一刻，却忽略毫无征兆的回头望去。
现在依旧是第四日下午了，日光正好，那里空无一人。
明明……空无一人。
程景俞伫立在原地，正想回头望去，胸口突然一窒。
他似乎从胸口中拿出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绣着鸳鸯的白色锦怕，其上还锈着一个字。
字迹刚硬有力，风格却是跳脱。
这是他珍藏许久之物，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留着，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很重要。
程景俞伸手触过其上锈的那个字，口中喃喃自语：“染……染……？她是……？”
程景俞的话音刚落，脑海中纷乱的画面再次传来！
破碎画面接连涌入脑海，最后停留在脑海的，是疾如风的那句话。
石破惊天般，惊醒了长眠的梦。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
“还没忘记她？”
画面骤然破碎的瞬间，大脑传来锥心痛苦，仿佛有什么自深处被狠狠的撕碎，尘封的记忆，顷刻间汹涌而来！
大脑仿佛瞬间被痛苦和绝望占据，那样的痛苦让他几乎都站不住，竟然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108. 回忆杀
心脏如擂鼓般垂响，他倒在地上，在轰然跳动的心跳中，看到一个人缓缓地朝他走来。
哒，哒，哒。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蓝色的剑穂从身后飘过来，与耳旁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他的眉眼皆如玉雕琢，不论任何人，看到都要惊叹一声。
他生来定是受造物主偏爱，否则怎会长得这般好看，好看的简直不是人间之物。
而此刻，那双好看的眉眼却紧紧的皱在一起，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他却是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前方缓缓走来的身影。
即使全身疯狂颤抖。
即使血液翻腾倒流。
即使双眼之中凝满血丝。
即使眼中落下泪来。
也始终无法……
离开目光！
几人将你描绘以浓墨重彩。
几人为你胃探而凭风高台。
我却只怕，只怕你清携眼眸，失落于人海，无处不尘埃。
你知我无力将结局改写。
偏赏我一纸桃夭艳曳。
……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梦。
梦里，有温暖太阳……
有纷杨而落的桃花……
有拖曳过枯黄草地的青色边裙……
有拾起花瓣的葱郁指尖，还有……
咦？
这不正是我吗？
为什么会看到我自己？
听说人做梦看自己会是上帝视觉，看来果然是真的啊。
不过这个视角好奇特，像是躺在树梢上看过去。
青衣少女捡起花瓣，微微眯着眼，嘴里似乎还嘟囔着，由于距离太远，并没有听得清楚。
这是以前的我。
这是我们焚心谷的桃林。
对了，那个时候还没有遇到程景俞！
桑染看着从前的自己蹲下来捡花瓣，然后又将卷起的花瓣扔到天上，趁着花瓣还未落下，傻乎乎的跑到里面去转圈圈。
转完之后，又继续弯腰捡……
明明是无聊至极的事情，青衣少女却仿佛自得其乐一般，极有耐心的一遍遍重复。
桑染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少女空灵的笑声在桃花林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将一地落红染成金黄，才站起身来。
站起身？
我不是在梦里吗？
为什么我会站起身？
桑染这才恍然大悟，这根本不是什么上帝视觉，而是那时候，真的有人在看她。
真的有一个人躺在树梢之间，静静的看着她，自娱自乐到黄昏尽头，然后怅然若失的离去。
可这个人，
究竟是谁呢？
画面又是一转，桑染看到黑夜里飘落的细雪，高耸入星海的弯曲檐角，还有隐藏在乌云后猩红如残阳的满月。
这里是炼狱城。
不同于平日里的死气沉沉，这里闹哄的。
所有人都在奔跑，镜头是摇晃的，雪白的剑光所过之处，血液飞溅。
桑染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看到许多惊恐的目光，看到每个人都伤痕累累，他们都在叫——
“抓住他！”
“快，快抓住他！”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那些人还没有说完，寒光一闪，人头已经落地。
他们的叫喊声落在耳朵里，犹如混乱不堪的奏鸣曲。
桑染看到眼前雪白见光闪过，像镜头扑来的是无数炼狱城弟子的尸体。
一剑刺入前方弟子的胸膛，再往后折，躲过擦过雪白衣衫的暗器，动作快的难以置信。
鲜血，惨叫，还有剑锋上映出的冷冽双眼。
桑染看到那么多，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他的模样。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程景俞抓起来！”
背后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桑染的大脑轰然炸开！
程景俞？！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那摇晃的镜头忽然停止了。
映入眼帘的是炼狱城前任宗主，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和被剑光贯穿后心传来的剧痛。
胸口遭受重击，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周围嘈杂在这一刻骤然消音。
血液在瞬间从胸中喷涌而出，在眼前铺开大片红色。
那样多的血。
他的脸越来越圆，身体倒飞而出。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在失重的血珠漂浮间，桑染似乎看到一抹白衣飘过耳畔，如星如月，如花似雪。
……
“醒醒！醒醒！”
谁？是谁？
黑暗中，似乎有人带喊自己的名字。
视线尽头，亮起一点光，仿佛黑夜中明灭的萤火，逐渐在朦胧的视野里晕出阵阵华彩。
“快醒醒！”
身体被谁摇晃着，耳旁传来遥远的湖水声，点缀着高空的鸟鸣。
离散的回忆碎片开始笼聚，少女略带焦急的一声呼唤炸响在耳边。
“醒醒啊！”
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目的大雪。
那个人的影子逆着光，只些微能看清楚身体的轮廓。
好像……是个少女。
不，这不是雪。
这是春月柳絮齐飞的错觉。
“你醒啦？这里是焚心谷，你怎么会倒在这里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看你长的细皮嫩肉的，虽然这么多伤口恶心了点，但我这里灵药多的是，完全可以将你的伤治好，嘿嘿，幸亏你碰到了我，不然你估计得在这里躺个十天半月，你知道吗？我可是当今焚心谷少主……”
大脑一片混乱的空白，少女喋喋不休的声音刺痛神经，耳鸣阵阵。
他试着要起身。
“哎呀，你千万不能动啊，你这全身都是血，要是再磕碰一下可就不好了！还是我来扶你吧！”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
他却一把甩开，“滚！”
少女被猝不及防的推倒，疼得大叫一声，“哎呀！”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身体四处却传来锥心的痛苦，刚一开口就咳出一大片血。
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手来，擦去嘴角血迹。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满是戒备的沙溢，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救你，你却……”
不等少女说完，他用力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纷飞的柳絮从眼前飘过，他猛的停住脚步，向四周看去。
日光正好，绿意盎然。
乍暖还寒的风吹开额前发丝，他听到山雀的鸣叫，闻到清晰的泥土气息。
他愣在原地，迷茫的看着这个寒冬已然退却的早春，心头升起深深的恐惧之感。
春天？
为什么现在会是春天？
109. 回忆杀（二）
明明那时候……
明明那时候还是初冬啊！
可无论是脚下的志方草地，还是远方郁郁葱葱的柳树，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现在是春天无疑。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只觉得再也撑不住，喉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身躯仿佛也不受控制的，猛地向后倒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青色裙摆擦过模糊的视线，沉重的身体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纵横交错的房梁。
这里似乎是一处宫殿，但布置却极为简洁。
屋内并没有什么摆设，床边挂着把长剑。
和煦的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屋内并没有什么人。
“这里是？”
他坐起身来，伤口似乎被人处理过，全身上下都涂满了青色的药膏。
此刻，突然间想起他昏迷前青衣少女说过的话。
这里是焚心谷。
他最为厌恶的宗门。
这里并不是炼狱城。
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醒来？
就算是被他们追杀，也应该是倒在炼狱城附近才对。
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会是谁呢？
他正在思考，门口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桑染看到程景俞洗净的脸，手中药物不自觉的倒地，脸竟然慢慢的红了。
这便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虽然刚才给你洗脸的时候就觉得你长的很不错，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好看！你是哪里人啊？芳龄几许？啊，对了，不如你嫁给我我吧？”
程景俞猛的咳嗽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别害羞了，我可是跟晚晚打赌了，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做我夫君！你看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很正常啊！”
青衣少女似乎已经沉浸在想象之中，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他看起来荒谬无比的事。
他本来就对焚心谷毫无好感，此时心中更是厌恶至极。
焚心谷的人都是疯子！
这个念头刚起，那青衣少女这忽然跑过来，嘴里还嚷嚷着，“瞧我，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又到了换药的时间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就要走近他。
程景俞猛的后退一步，右手微微一抬，拔出床头的剑，直指桑染。
他的眼中掠过杀意，一字一句说道：“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桑染看着距离喉咙只离一寸的剑，她抬起头，身前的白衣少年全身紧绷，犹如一只警戒的小兽，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她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呵呵……你真有意思，居然说要杀我，你肯定是没听说过我吧，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想杀我？”
程景俞还没有弄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少女轻轻一抬手，程景俞手中之剑直接飞到她手中。
程景俞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女，想要调动灵力，却惊讶的发现体内原本充沛的灵力减少了大半。
不仅如此，就连运功时也感到背后一阵刺骨的疼痛。
他在瞬间明白了过来，一定是炼狱城打斗时所受到的反噬过大，使得他的实力都倒退了整整一半。
就说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那么接下来少女说的话却让他如坠深渊。
桑染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剑，“先前看你长的好看，你拿剑指着我，我不同你计较，不过呢，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捏死，所以，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吧！”
桑染自以为帅气的说完这番话，却见对方脸色惨白，目光空洞。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一根手指就能捏死我？
乖乖听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桑染伸手在扔处于震惊之中的他面前挥了挥，“喂，你怎么了？”
程景俞趁着桑染不备，在她靠近的瞬间，顺手夺过了剑。
他身形一低，反手握住剑柄，欺身上前，剑刃寒芒闪过，只取她命门！
在程景俞出招的瞬间，桑染脚步已经向后急速后退。
程景俞不依不挠，剑尖调转方向，直刺桑染！
桑染望着只向自己而来的剑气，眼中划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程景俞有些疑惑。
她在笑什么？
然后，接下来他就明白了，她在笑什么。
只见青衣少女身形变幻莫测，飘逸如一朵云，无论他如何出招，她都能不偏不倚地，在剑尖距离她只有一寸之时避过。
就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闪避，就是不进攻。
而自己犹如被戏耍的猫，即使气得浑身颤抖，也碰不到她一根毫毛。
从未有过的屈辱感从心头升起，他眼中杀意大盛！
程景俞右手轻轻一转，刹那间，一道灵力从手中夹杂着雷霆之力朝着桑染袭去！
这是他最厉害的招式，从前一旦用出，便不留活口。
它的威力，他最为清楚，即使现在实力大不如前，但若是被这击中的话，也是非死即伤。
汹涌的灵力之中，那原本一脸悠然的少女也终于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不是炼狱城的招式？
难道是其他宗门的招式？
不，这是不属于任何宗门的招式！
桑染双手飞速结印，三道青色灵力划破空间，与程景俞的强横灵力相撞！
轰！
在二者相撞的瞬间，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狠狠地击在自己的胸口！
程景俞的身体倒飞而出，“呃！”
最让人绝望的是，他在满屋狼藉中，看到青衣少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的青衣整洁如新，身上更无一丝受伤痕迹。
竟然毫发无损！
高手！
此人绝对是高手！
即便不是此刻二人因灵力悬殊的实力差距，哪怕他全盛时期，面对她这样的高手，仍然需要费几分心力。
更何况他现在实力已经大大减半……
桑染在重伤的程景俞面前缓缓蹲下身，“虽然我没看出来这招出自哪里，但威力尚可，不过嘛……”
桑染说着，一只手撑在抢侧，轻巧地勾起程景俞的下巴，轻轻一笑，“现在你总算相信了吧？以你的实力，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你都没有还手之力，也就是说，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110. 回忆杀（三）
程景俞奄奄一息的面对桑染的挑逗，明明心中羞愤至极，却连抬起手还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心中最后的自尊感悉数破碎，恨恨地咬着牙，以喷火的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所以呢，你现在最好乖乖听我的话，不然的话……”桑染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就杀了你。”
程景俞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无措的境地。
九死一生杀了宗主夺取了宗主之位，醒来还被人扔到了自己最讨厌的地方，实力倒退，被人凌辱。
最最最最最让人绝望的是……
身边还有个犹如饿狼一般的焚心谷弟子。
而且自己还打不过她。
桑染将程景俞弄上床，坐在床边看着他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你的伤还没有好，刚才一打架，伤口又裂开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见她就要离去，程景俞忍不住开口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桑染没好气的回过头，“什么叫干什么？我既然救了你，肯定要对你负责到底啊！”
程景俞微微皱眉，这是什么鬼理由？胡搅蛮缠！肯定有所图！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居然真的拿了药箱过来。
桑染强横的一把拉过程景俞的手臂，将他的衣袖撩起。
“你做什么？！”
“我给你上药啊，不然你这动都动不了，怎么上药？”
程景俞努力抑制自己想杀人的心，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清凉的药膏涂在手臂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少女微垂着脑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微翘的睫毛，沾染些许日光，让他想起自己种的向日葵。
她上药的动作极为轻柔，像是怕弄疼了他一般，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细致。
上一次，这样被人擦药是在什么时候？
实在是太过久远了，久远的仿佛不曾拥有过。
不曾拥有过，这样被人珍视守护的时刻。
他偏过头看去，在转头的瞬间，脑中却闪过纷乱的画面。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可是，是在什么时候呢？
“好啦，上完药了！”桑染，一便拿着药膏，一边抬头问他，“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望着她清澈的双眼，他一时间有些语塞。
“好了，你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桑染走出房门，想起什么，伸手捂住胸口处。
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又开始躁动了。
这力量好生奇怪，怎么都不能炼化。
它是在我五岁的时候自动融入体内的，看来应该是好东西，我一定要好好修炼，等灵力上去了，一定能够炼化！
次日，烟云阁。
“咦，你说你说你捡到了一个绝世美男子？”
陆晚晚有些惊讶的说道。
桑染点点头，“对啊，超级好看的！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陆晚晚口中轻笑一声：“看来我们的赌约，你赢定了！”
桑染轻叹一口气，“还不一定呢，我们不是说好了，谁先找到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做夫君谁就赢，你还答应过我，我赢了的话你就要给我制作一颗高阶回灵丹！”
陆晚晚笑着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也得让人家爱上你啊！他好相处吗？”
桑染摇摇头，“当然不！不过，我会努力的！”
程景俞醒来的时候，桑染早就从烟云阁回来了。
此刻，正守在他的床边。
“醒了？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这几日总是这样，他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其实，他原本计划第二日就走的，但是却遭到她的百般阻挠。
昨天好不容易脱身，就得到了云仙石现世的消息。
云仙石现世了，据说出现在焚心谷附近，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回炼狱城了，索性留在这里查探云仙石的下落。
救他是这个少女似乎是焚心谷位高权重之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十分恭敬，但她的心思单纯的仿佛一眼能看透。
最关键的是……
她似乎与世隔绝，除了口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叫“晚晚”的朋友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消息不灵通的她，似乎连云仙石现世这种大事都没有听闻。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她聒噪了点。
“好奇怪啊，这都几天了，怎么你的伤还不见好？灵医可是说了，这药服下去一日之内必将痊愈啊！”
程景俞把药喝完，突然道：“你叫什么？”
桑染微微一怔，“天呐天呐，你这是主动问我的名字吗？我前几天说话的时候你都不理我，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眼见他的脸又转黑，桑染连忙道：“我叫桑染！”
程景俞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桑染得寸进尺的说道：“看起来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去。”
“去嘛去嘛，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吧，出去呼吸呼吸空气啊！”
程景俞正想开口拒绝，桑染却抢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好马车！”
望着少女一溜烟跑出去的身影，程景俞无奈开口：“喂……疯子！”
二人坐进马车里，马车渐渐的开出了焚心谷周围。
车夫开口问道：“少主，您要去往何方？”
桑染向着外面大喊：“去洛桑城！程景俞，你想不想去那里玩啊？”
程景俞坐在马车上，抬起目光，“洛桑城？”
桑染点点头，“对啊，那里可热闹了！”
程景俞不禁陷入了思索，我从炼狱城离开，却在焚心谷醒来，这其中肯定有原因，去那里，说不定能找到真相。
从洛桑城回来之后，程景俞一直很奇怪。
桑染担忧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在沉睡？是太累了吗？”
程景俞下意识的望向她，因为担忧而握紧的双手，连皱起的眉头都那么的熟悉。
“不用担心，只是困了。”
程景俞口中轻笑一声：“焚心谷对于染染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111. 回忆杀（完）
桑染微微一怔，然后便重新笑了起来，“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家吧，毕竟我是焚心谷弟子，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守护好它的！要是有人敢欺负同门，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无论那个人是谁吗？
时间匆匆逝去。
他似乎习惯了在焚心谷的日子，也习惯了她陪在身侧。
二人互通情愫的那天，是他认为这辈子最美好的日子，美好的好像是一场梦一般。
明日便是她的生辰，他们约好了在后山桃花林过生辰。
次日。
树叶沙沙响动，他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处桃花林。
这里是焚心谷的桃花林。
与往日稀朗的人群不同的是，此时除背对着自己立于树下的那人，再无其他。
天地之间静得可怕。
他看到回忆中的自己，仿佛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般，连赴约的脚步都变得迟缓几分。
他在害怕。
是的，我在害怕。
树下那人一袭白衣，某一刻转过身来，望着他浅浅一笑。
随着这个笑容，眼前画面开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回忆画面瞬间消失。
白衣少女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胸腔中爆发出锥心刺骨的心痛，天崩地裂般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是这个时候！
桃花林。
白衣少女。
这里是将他彻底摧毁，噩梦的开始。
夜夕颜抬手接住一片桃花，望着他浅浅一笑，“故事讲完了。”
程景俞似乎不敢置信，脸色苍白的可怕，双目怔怔的望着前方，如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了？不敢置信？”
他的双眼再无往日神采，双手竟然连指尖都疯狂颤抖起来。
“你这样怎么能行呢？你该知道，几日后便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了吧？”
程景俞瞳孔瞬间一缩，突然用力抓住夜夕颜的肩膀，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后来呢？！”
似乎是被他抓疼了，夜夕颜眉心微皱，嘴角依然弯着，“什么后来？”
程景俞五指发白，力道大的指甲深深嵌进血肉，“我问你，我后来怎么了？！”
夜夕颜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然笑着，“你在问你的以后？”
她嘲讽的笑了一声：“我以为心怀天下的你应该问我，我之后要做什么呢？你为了夺取云仙石不惜一切代价，在你们的大婚之夜……”
说到这里，夜夕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奋又过疯狂的光芒，“带领炼狱城众弟子，进攻焚心谷。”
进攻焚心谷。
他的双手蓦然一松，脸色一片苍白。
夜夕颜观察到他的表情，淡淡的笑了，“而在那之前，为了完成我的计划，我暂时封印了你的记忆，直到大战结束。”
程景俞身体微微颤抖，“封印记忆……”
“就是……”夜夕颜不再看他，抬脚向前走去，经过他身旁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轻轻一撞，“诛杀了桑染。”
诛杀了桑染？
明明她只是轻轻一撞，或许说擦肩更为合适，可他却似乎受到重创。
整个人向后狠狠地倒退一步，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的声音夹杂着渐远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传了过来。
“真简单呀，成为第一宗门的最后一站，你只要看着就好。”
只要看着就好。
他一掌砸在地上，强大的灵力瞬间坠入地心，转眼崩出千里。
灵力仿佛感受到主人的痛苦一般，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只是一瞬间，这里便化为废墟。
而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掌心被地上的利石割破，流出鲜血。
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痛一般，望着那抹白色，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
许久，手背落下一滴冰凉。
……
程景俞猛的睁开眼，方才在梦境之中的桃花早已不见去向，地上是一夜未尽的白雪。
他愣在原地，纷乱又鲜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连接了过往和现在所有的画面。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想起来了。”
他踏碎一地的幻象，踏上真正的石阶时，才终于恍然大悟。
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绚烂盛开的桃花。
向他走来的青色身影。
都是一场梦。
一场为了将他唤醒的……
残忍幻境。
“呵……”
远处传来一阵轻笑声，他抬起头。
那人一袭白衣，立在树下，眉梢眼角的神情都如当年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她的脚下不再是飘落的桃花，而是一地血流成河的尸体。
夜夕颜注视程景俞许久，然后微微的笑了起来，“好久不见，还有，欢迎回来。”
……
我好像一直在做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梦到了焚心谷的桃林，桃树下站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少女。
我看见自己一把抓住她，大声的质问——
“我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我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忽然就笑了。
她伸手抚摸我的脸，叫我的名字……
等等！
她叫我什么？
她叫的是……
是……
……
桑染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入眼是残败的枯枝，四周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没有桃花林，没有白衣少女。
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我做梦了？刚才那些……都是梦？”
头昏沉的可怕，梦里的景象仿佛变成了朦胧而遥远的云，只能看到大概轮廓，其中细节却记不清了。
唯一清晰的是，最后停留在脑中的那个问题。
那个人到底叫我什么？
可恶，明明觉得很重要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刚才是怎么了？我居然睡着了……算了，现在想这些没用，现在的时间不多了……”
桑染反映了过来，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下午了。
“怎么会这样……”桑染思索片刻，正要离去。
而就在下一刻，灵戒在此刻发出异样的光芒，竟然迫使她闭上双眼，浑身无法动弹。
但即使紧闭着双眼，她的灵魂依旧能看清楚周围一切。
而此刻，似乎有人正朝着自己走来，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危险的来临。
112. 我的……挚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直觉，但桑落还是鬼使神差的静静的望着向她走来的人。
簌簌而落的雪划过她的脸颊，她在某一刻，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
“这，这是……”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几只乌鸦停在残败的枯枝之上，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地之上，桑染却看清楚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白衣少年立在桑染身体旁，目光穿过倾盆而落的大雪，失神的望着身前的人。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似乎胆怯的连一步都不敢上前。
他眼中似乎有千万种悲哀，浓重的如桑染脚下永远无法融化的冰雪。
世间仿佛只剩下他眼中之人，急怒的雪花砸在他身上，他仍恍然未觉。
那应是望着挚爱的目光。
桑染缓缓的看向他目光所致。
青衣少女闭目沉睡，睡颜安然美好。
云渊之顶。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血腥味，大片鲜红从被斩断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将整片天空染红。
夜夕颜坐在云渊崖边悠闲着晃动双腿，手中紧握着云仙石，三千青丝无风自舞，对着脚下的惨叫声至若惘然，“只这一点前菜可不够呢。”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低头向下看去。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抵达了云渊。
山腰之上，黑压压的人群正飞速向上移动着，仿佛正迫不及待地扑进死亡的怀抱。
夜夕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点，再快点吧，快点进入属于你们的死亡盛宴，享受人生最后一刻吧！”
想着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夜夕颜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接下来，好戏才正式上演。”
却看桑染这边。
她的心中升起复杂情绪，脑中混乱昏迷，明明来时带着一腔孤勇的战意，此时忽然产生了一点退却之感。
来不及思考更多，白衣少年已经走近了青衣少女。
程景俞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青衣少女，可只走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这不是梦。
他朝思暮想，一遍遍在梦中反复出现的少女，此刻就在他面前。
她安然美好的躺在树旁。
他忽然想起从前她看他练剑时，常常看着看着就困了，靠在树旁睡去的样子。
那时，也是这样的睡姿。
雪下的那么大，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光滑的肩膀裸露在外。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替她盖上衣服，抬了一半才恍然若觉，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也许是太久未见，近距离看才发现她好像变得更好看了，眉眼比之前更凌厉，但身上的气质却仍然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一点都没有变。
没有因为他变得愤懑，变得沉默，变得扭曲，她依旧是从前那个她，依旧乐观，勇敢，坚强，依旧是……
他的染染。
伸出去的手仿佛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度，他几乎是颤抖着，抚摸上她的脸。
最后一次。
他的心里告诉自己。
就让我最后一次……
身体上的束缚消失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桑染猝不及防的对双一双眼睛。
触上他的目光，她的心头狠狠的一震。
那是一双盛着满目破碎泪光的双眼。
而在泪光之中。
是痛心。
是绝望。
是深情。
是……
即将放弃的决绝。
难道他认出我了？！
程景俞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桑染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他停留在虚空中的手。
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寸，
他的手……
就能触上她的脸颊。
程景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在桑染的视线之下，如灼烧一般，几乎是瞬间收回。
他垂下眼帘，再抬起头时，方才的神色已经迅速消失不见。
退后三尺，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再度挂上桑染再熟悉不过的嘲讽笑容，“真是巧呢，在这里遇见，我的……”
挚爱。
他停顿了一下，那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抬起眼，直视着桑染。
语调轻快的仿佛散去一身重负，仿佛刚才心中那些剧烈到痛彻心扉的感觉，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的……手下败将。”
云渊附近。
夜梨接过所得的云灵石，“谢谢夜护法！夜护法真是个好人！”
夜霜微微一笑，“这是你应得的。”
夜梨将云灵石收回，兴高采烈的回到夜雪身边，“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云灵石！夜护法居然真的把她的云灵石分给我们了！夜护法虽然看起来冷漠，但人真的很好啊，长的又美！”
夜雪笑道：“那是当然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夜雪跑到夜霜面前，“对了夜护法，既然任务都完成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接下来？”夜霜嘴角勾起一抹死亡的微笑，“当然也去云渊了。”
云渊。
夜夕颜望着山脚下那一批又即将步入死亡深渊的人群，那些被隐藏的极深的记忆，又再度涌上心头。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夜夕颜了。
不是那个只会卑微祈求命运的夜夕颜了。
夜夕颜想起云洛白，冰冷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点暖意，“……为了找到你，我入魔域，我的心早已被魔化，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颜儿了，你会怪我吧？你大概从来不知道我这样残忍，可是，我必须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
夜夕颜说着，不直觉的抚上手腕处的一道黑色印记，“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云渊之外。
严萧望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云渊，轻轻叹了口气，“总算到了！”
严萧与李彦的身后除了跟着云仙殿的人，还有其他入云渊之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彦心中的不安感更强了，“云师兄呢，他还是没有回应吗？”
严萧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对，也许云师兄比我们更早一步上了云渊。”
李彦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过身催促身后的人，眼前蓦然转了一道黑影。
他慌忙闪身掠过，刺鼻的血腥味瞬间钻入五识，脸上洒过一片温热。
身后传来一阵尖叫，不明物体堪堪滚落在脚旁。
113. 诛灵阵
李彦沾染了血迹的脸，在此刻徒然苍白，一寸一寸的回过头去。
在他深黑色的云靴旁，是一颗被横空切断的头颅。
那颗头颅双眼爆出，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鲜血从他强行被切断的脖颈处留出，与嘴角流淌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死状尤为凄惨。
而他的脖颈之处，仍燃烧着残余法力，竟瞬间将他皮肤烧个精光，只剩下骷髅一聚。
眼前就在此时投下巨大黑影。
他缓缓抬起头，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眼前的万年灵兽布满鲜血，正向着他们袭来！
而它的身后，万千灵兽踩着满地尸体，仿佛有所感知的向他们望来。
与此同时，夜夕颜手腕处的黑色印记一亮，一道黑魔之气注入灵兽体内！
随着他的动作，万千灵兽仿佛得知命令一般，忽然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上千灵兽发出惊天怒吼，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如离弦的箭一样爆射而出！
整个云渊之顶的仿佛难承其重，在没顶的咆哮声中，地动山摇。
李彦眼中灵兽的身影越来越近，可脚步就像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严萧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后跑去，“快跑！”
“快跑”撕裂耳膜，身后的人群仿佛在此刻才反应过来，疯狂的掉头向山下跑去。
然而，身后的灵兽脚步却更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到达队伍背后。
此时李彦正处于队尾。
灵兽们的双眼已经被红色覆盖，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双手高高举起，朝着队尾的李彦袭去！
李彦的眼眶中倒映出灵兽狰狞的模样，“不！！！”
严萧失声大喊一声：“二师兄！！”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有人破空而来！
天地之中，一道黑色人影自狂风中重重落到地面，而随着他的落下，数以万千的强大灵力被他自天空引落！
万千力量被他紧握手中，自天而地，深深的将灵兽与人之间竖起了一道屏障！
李彦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云师兄！”
严萧也十分惊喜，“云师兄，你来了！”
夜夕颜瞬间辨认出人影，手下意识的向后一甩，所有的灵兽都停手了。
无尽的黑夜之中，黑衣少年手中的灵力照亮整个天际。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好已经溃烂，鲜血混合着脓水留下，显然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
但即使如此，他眼中神色却冰冷如霜。
“终于……找到你了。”
夜夕颜下意识的想要抬手遮挡自己的面容，只她分神了这一瞬间。
黑衣少年手中灵力疯狂涌现，短短的几秒钟，她设为屠宰场的云渊之顶，已经彻彻底底的被他灵力所设的阵法笼罩。
整个云渊之顶都被密不透风的隔绝了起来。
山顶之下是无法进入的人。
山顶之上，是随时可以夺人性命的灵兽，和仅此他们二人而已。
夜夕颜瞳孔猛的一缩，这是……
诛灵阵！
而此时云渊之顶，诛灵阵，竟然将整个云渊都如囚笼班困在里面。
夜夕颜并不惊讶云洛白会对她使用诛灵阵，她惊讶的是，启动如此大范围的诛灵阵须得耗费巨大灵力。
这么说，他能够设下诛灵阵。
只有一种可能。
夜夕颜想到这里，脸色一白，蓦然朝他看去。
他强行突破到了灵仙级别！
可恶！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夜夕颜想要第一时间联络步心瑶，却发现她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不，不可能这么快，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
夜夕颜不自觉的望向黑衣少年。
云洛白一袭黑衣残破不堪，身上遍布骇人的伤痕。
不，他只是在强撑而已！
计划必须要继续！
来不及思考更多，身体已经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夜夕颜右手轻轻一挥，再次对灵兽们发出进攻的指令。
云洛白手指微动，天际中轰隆一声，忽然劈下数十道惊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灵力突击而出！
顿时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灵兽发出惊天怒吼。
可恶！为了维持比赛正常的假象，这些灵兽的灵力并不高！
即使赐予了它们更强的力量，但也敌不过如今的云洛白！
本来杀掉这些废物轻而易举，没想到现在……
灵兽虽然受夜夕颜控制，但毕竟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它们被突然袭击，又找不到攻击目标，只能向着落雷乱攻，一时间，法术横飞，惨叫连连，混乱无比！
立于半空之中的黑衣少年脸色苍白似血，手指微动，在叠起的惨叫声中降下一道落雷。
他站在落雷之中，墨发被狂风卷的狂舞，神色却淡如冰雪，未改一分。
他分明不受此刻，却显得如此弱不禁风，只一人站在那里，好像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云洛白嘴角不断的渗出血丝，却是淡淡一笑，“利用失踪的灵兽，让所有人不得不提早进入云渊寻找云灵石，之后画地为牢，一网打尽，手段不可谓不高呢。”
夜夕颜冷冷的与之对视。
“那些辛辛苦苦为你办事的夜夕宗弟子，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你计划中的祭品。”云洛白说着，目光突然犀利，“还真是残忍至极啊，夜夕宗宗主，夜夕颜！”
云渊之下。
司暮雪刚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原路返回去找桑染，可一路走来一无所获。
现在只剩下云渊没找了，难道她在云渊？
他抬头望向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悬崖，心中再一次升起浓浓的不安之感，“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可恶！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桑染！”
司暮雪刚准备上山，不远处忽然传来谈笑声。
他迅速躲到一旁，微微探头，“这群人是……夜夕宗的人？”
云渊之顶，夜夕颜望着云洛白许久，意味不明的一笑，“你是怎么猜到的？”
云渊之外，缓缓出现的夜夕宗弟子正是夜霜一行人。
夜雪神色有些不安，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云渊？”
“是啊，难道你就不想得到云渊的云灵石吗？”
“当然想！”
“那就立刻通知其他人！”
夜霜微笑着看着夜雪跑远，长睫垂下阴影，真是天真的让人心疼。
夜雪刚准备去通知别人，跑到一半，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你走路不长……”
看到眼前的人，她的话断在喉咙里，“呃……师姐……”
少女目不斜视的走过，与夜雪擦肩而过的瞬间，声音极低的扔下几个字。
“……通知其他人不能上山，除了夜霜。”
114. 兰樱之死
夜雪越想越不对，不胜跌了一跤，“啊！”
夜霜立刻回头，“怎么了？”
夜雪急忙爬起来，下意识的躲开夜霜的目光，“没，没事。”
夜梨疑惑道：“你怎么了？从刚开始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夜雪看了一眼夜霜，见她已然转过头去，这才颤抖着小声说道：“阿梨，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要不，要不我们别上山了吧？我总觉得上山会出事，而且，夜护法也怪怪的……”
“红队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能出什么事？”
“真的，你相信我，我们下山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到底是谁跟你说这些话？！”
夜雪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是师姐啊！”
“师姐？”
“就是……兰樱师姐啊！”
在云洛白进入云渊之前，便与焚心谷安插在夜夕宗的内应兰樱取得联系。
“云师兄，果然如你所料，整个云仙秘境都被夜夕宗封印了起来，还好事先在结界处破开了一个小缝隙。”
“说重点。”
“你的怀疑果然是对的，夜夕宗果然有问题。”
“嗯？”
“夜夕宗与魔域有联系，她们在云仙秘境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我只是想不通，魔域是怎么突破仙灵封印和夜夕宗联系的？”
“之后我会继续混在夜霜队伍里探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云渊之顶。
云洛白嘴角轻轻一笑，“虽然你的计划完美无缺，但百密终有一疏。”
夜夕颜望着云洛白半响，却是笑了，“很少有人能猜透我心中所想，没错，夜夕宗只不过是个祭品而已。”
“可是，即使你猜对了这些，你又能做什么呢？”夜夕颜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其他人并不知道，仍然会一批一批的上山送死，诛灵阵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夜夕颜飞身跃下山崖，相隔数道落雷，稳稳的落到云洛白的面前，漫不经心的道：“更何况，如果我没有猜错，原本你不应该是一个人到这里来吧？”
闻言，云洛白从容的笑容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以你的聪明，能猜到我的计划也是意料之中，但能如此详细的了解，说明夜夕宗必有内应。”夜夕颜说着，缓缓抬起头，眼中精光乍现，“兰樱，焚心谷弟子，潜伏在夜夕宗多年，我说的没错吧？”
与此同时，兰樱胸口瞬间被击穿，“呃！！！”
夜梨震惊的捂住嘴。
夜雪眼中流出泪水，“兰，兰樱师姐……”
夜霜一把抽出正中兰樱胸口的灵剑，转过身巡视众人，“夜夕宗一向对大家慷慨有方，有求必应，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容忍有人肆意出卖宗门机密。”
夜霜一只脚重重的踩在倒地不起的兰樱胸口上，眼中寒芒乍现，“背叛者，就是这样的下场！”
兰樱猛地吐出一口血，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突然直直的望向众人。
双眸通红似血，终于在混乱飘忽的视野里，凝聚了目光。
夜梨感知到她的目光，原本伤心落泪的神情却是一换，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
兰樱瞳孔巨缩，“你……”
夜梨负于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一道无形水波以离弦之势，狠狠地击在她脚下那方土地之上。
身下土地轰然炸碎，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话，便已直直的向下坠落。
夜雪眼睁睁的看着兰樱的身体迅速消失，“师姐！！！”
夜霜转过身，抬头望向云渊之顶，大手一挥，“其他人继续上山，越快越好！记住，最好赶在其他人之前，破阵！”
夜梨悄无声息地收回手，眼中红光一闪，故作安慰的拍了拍夜雪的肩膀，“走吧。”
云渊之顶。
云洛白立刻感知兰樱的生命气息，但却是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反应。
他曾经与兰樱之间设下了灵术，若灵术消失，则她命陨。
云洛白激动的情绪波动使得灵力不稳，诛灵阵出现一丝裂缝！
千万灵兽顿时如疯了一般撞上去！
云洛白的身体立刻如同遭受重击一般，猛地吐出一口血！
在隔绝的诛灵阵外，李彦忍不住惊呼一声：“云师兄！”
夜夕颜的心脏猝然一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但脚刚刚踏出一步，又猛地反应过来。
云洛白强行镇定心神，然而已经颤抖的身体却发出一个信息——
他已经到极限了。
看着云洛白如此，夜夕颜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方土地，就这样值得你守护吗？
敛去眼中疯狂的情绪，夜夕颜脸上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你以为我真的没发现她的存在？夜夕宗虽然招收弟子要求低，但每一个入宗门的人，我都会亲自调查他的身份，所以啊，你知道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故意放给你的，我就想知道，你会怎么做，虽然你肯定告诫过她，让她一定要在上山之前找机会离开夜夕宗，但是兰樱的弱点，就在于心太软，更何况，想要留下一个人，其实很是很简单的事。”
夜夕颜抬起眼，注视着空中的少年，他苍白似雪的脸色，趁着他嘴角的血色更加鲜艳。
她望着他，诛灵阵反射的白色光芒落在她眼中，竟然如同月色，万丈深情。
“因为这世上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由于云洛白灵力不稳，天际之上，原本牢固的诛灵阵此时产生松动，已经开始逐渐的消散了。
夜夕颜缓步走到破碎的裂痕前，“灵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吗？诛灵阵以灵力为来源，你的灵力本就在梦魇阵中受损，再加上与阿瑶之间的战斗，想必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吧。”
云洛白的肌肤已经苍白的几乎透明，除了掌心疯狂旋转的道道蓝光，似乎连维持站姿都已经极其困难。
夜夕颜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迅速抬起头，向着密不透风的天空看去，“位于灵仙又如何，你的灵力已经枯竭，以你现在的力量，还能维持这样的诛灵阵多久？”
115. 这一局，我赢了
“让我猜猜，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不，还是太长了吧？看你现在的样子，也许只剩下……”夜夕颜嘴角淡淡一笑，“一刻钟了。”
云洛白咬牙将诛灵阵凝聚，却因巨大的消耗，几乎抽空全身灵力，嘴角再次吐出一口血。
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也瞬间往下坠落，他强行稳住身体，才不至于直接摔到粉身碎骨。
不知是因为曾未有过这样狼狈时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竟是觉得好笑一般轻轻地笑了，“是啊，我只能再坚持一刻钟了，看来只能……”
云洛白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道：“在一刻钟之内阻止你了。”
然而，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实则坚持到底的态度，却将夜夕颜彻底激怒了。
夜夕颜的目光转向为他护在阵外的人，“就凭这群人吗？就凭这些人？这群废物？这群废物就值得你这样守护，居然连命都不管不顾了？”
是啊，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她早该知道的。
他看起来温和善良，实则冷漠，自负，没有感情，深沉的心机是他的盔甲，更是他用来掌控全局的武器。
那现在在别人看起来珍视如生命般重要的东西，若无关他，便无足轻重。
是进是退，都不过一个“计”字。
可是，这些都是以前的他。
而如今，他以一人之力抵挡在众人面前，分明虚弱的只需一击便败，却仍是轻描淡写的守护着。
这些人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做？！
夜夕颜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向他怒吼着：“真是可笑！就凭你一个人！？一个人守护这样一群废物？！”
云洛白脸上仍然是无所谓的淡淡笑容，“猜对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胆识呀！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吗？！现在可不仅仅是云渊！在云仙秘境中的所有人都得死！还有你们这些来自未来的穿越者，在这里死亡便意味着在现实世界同样死去！一刻钟之后，诛灵阵破，山下不知实情的人照样会冲上来，而你的灵力耗尽，别说是维持阵法，就连基本的招式都使不出来，到那时……”
还没有等夜夕颜说完，云洛白已经自然而然的接上，“到那时，我便真的……任由你处置了。”
他脸色已经血色全无，嘴角的血液一阵阵止不住疯狂的流出。
夜夕颜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云洛白的身体剧烈一晃，灼热的血液如绚丽的樱栗花在空中猝然盛放！
云洛白猛地吐出一口血，体内的力量在不停的消失！
而随着他灵力的消失，原本包裹着云渊，密不透风的诛灵阵渐渐破碎，诛灵阵破，他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的从高空坠落！
就在诛灵阵破碎的那一瞬间，云仙石的力量自动升起，一股金光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云渊！
原本被诛灵阵击的溃败的灵兽大军，在这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排列成行，蓄势待发！
夜夕颜眼中杀意大盛，“游戏已经结束了！”
她大喝一声，成百上千的灵兽再次向山下冲去，地动山摇，势不可挡！
身体直直向下落的时候，云洛白觉得自己竟然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本该是漆黑一片的视野，却闯入道道白光。
而在那样强烈的白光里，他似乎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周身发着光，像是从太阳中走来。
她朝着自己笑，温暖，纯粹，不染尘埃。
他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但又怕伤害到她似的，不过走了一步就停下了。
我……值得拥有她吗？
很久以前，有人曾经这样评价过我。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没有软肋。”
因为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才会没有软肋。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没有软肋，才会没有弱点。
可那个时候……
看到司暮雪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被程景俞伤害。
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承认吧，云洛白。
你在嫉妒。
嫉妒他有致命的软肋，也有坚实的盔甲。
嫉妒那个人是她，而且……
嫉妒的发疯。
是的，是他自己甘愿拥有弱点，而他本可以无坚不摧。
是他作茧自缚，却偏偏甘之如饴。
“就是现在！”
严萧对着李彦点点头，两人手中飞速结印，化作两道强悍灵力，直直的向着山顶飞去！
就在灵兽即将冲出山顶的瞬间，两道强悍的灵力从山外急射而来，筑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再次将整个云渊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屏障中央落下一颗白色的光球，在黑衣少年落地之际，一瞬间注入他的胸口！
垂危的生命力急急刹车，开始缓缓回升。
夜夕颜望着眼前的一切，瞳孔霍然大睁，这是！！！
云仙殿高级阵法【守灵阵】。
以肉身为阵，阵主身体状态越好，则屏障越厚，反之则越脆弱。
屏障所受到的攻击会尽数反弹到阵主身上，一旦破阵，阵主只有一个结局。
——死。
守灵阵极为薄弱，似乎轻轻一撞就能被摧毁。
首当其冲的灵兽已经发起进攻，强劲的灵力几乎就要击破守灵阵。
不！！！
夜夕颜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金色流光划破长空，飞窜而出！
前进的灵兽在距离守灵阵还有一寸之际，堪堪停止！
夜夕颜的心脏几乎冲出胸膛，许久之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
她在这一刻猛然反应过来，彻骨寒意当头淋下，心在一瞬间凉到底。
夜夕颜的脸色一阵雪白，不敢置信的转过身，一寸一寸的望向云洛白。
云洛白瘫坐在地上，似乎已经连站立都困难了。
他望着自己心口那枚白色光球，疲惫自己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弧度。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心若冰雪，世间皆如棋局。
原来他刚才拼命维持诛灵阵，只是在拖延时间，只是在等守灵阵完成的这一刻。
云洛白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很遗憾，这一局，似乎又是我赢了，不必惊讶，兰樱在夜夕宗的时候，曾经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你猜，那是什么？”
116. 她的身份
入云渊之前。
“云师兄，你之前说，让我留意夜霜和步心瑶对吧。”
“怎么，有消息？”
“对，我刚才偶然听说，有人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步心瑶。”
“在哪里？”
“我们的故乡，灵仙岛。”
“怎会如此？”
“她是灵仙岛十大仙门之一，落华门的一个精英弟子，十分聪慧，无论是仙力还是其他，都十分厉害，夜霜和步心瑶最受宗主夜夕颜新任，但步心瑶却更胜一筹，我想她们与此受信任的原因，必定跟这个脱不了关系，云师兄，以前你在灵仙岛，有没有见过她？”
——
云洛白望着夜夕颜，一字一顿说道：“她最后带给我的消息，是你的身份。”
心中那些她最黑暗之时，支撑她走过的失落，珍宝的细小心情，都在这一刻化作眼角的泪水。
缓缓落下，然后跌入漆黑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
“任由你处置”的含义。
她想笑，眼泪却控制不住的落下。
真是一场豪赌啊。
云州的存亡，众生的性命，都如千万斤重的筹码一样压在这根丝线上。
丝线断，云州亡。
而这根丝线的名字叫做，
“我爱你”。
可笑至极，荒谬至极。
她千算万算，筹谋了整整一年布下了这样一个局，哪怕他智计无双，在这样的决定下也绝无计可施。
却没想到他拿自己的命做赌，即使一旦失败就付出死亡的代价，也敢自信的下赌。
他赌她对他的爱，赌她的下意识，赌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赌她永远也无法伤害他！
——在他知道她的身份之后。
“……哈哈哈哈哈！！”
她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和落樱崖那次一样，她的下意识，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
无论何时，都没法伤害他。
夜夕颜忽然疯狂大笑起来，泪水顺着眼角大颗大颗的流下。
也许是太过激愤，有或是心中实在难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心口痛得她弯下腰去。
跌落在远处的少年一袭黑袍，纵然沾满鲜血，嘴角却仍挂着不变的笑容。
漫天烽火从他的身边席卷而过，但却始终无法停留。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夜夕颜双目在此刻通红无比，指甲用力的陷进掌心，死死的盯着云洛白。
黑衣少年上半身倚靠着一旁的巨石，胸口不断的流血，因为有白色光珠，才不至于彻底昏迷过去。
他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就和身后的守灵阵一样脆弱，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摧毁。
可是……
她就宛若被世上最沉重的枷锁禁锢，再也无法动弹一分。
明明一切都已经再明了不过，他利用自己对他的爱，将自己囚禁在云渊。
明明一切都已经摆在眼前，她却仿佛还是不敢相信般死死的盯着他，颤抖着嗓音问道：
“……为什么？”夜夕颜泪水滚滚而落，含着哭腔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黑衣少年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问什么。
但她还是问了，如同乞求一般的问出了口。
可她在他的眼中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他的目光，实在是太冰冷了。
让她浑身发抖，如坠冰窖。
她在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清晰地读懂了两个字。
“疯子。”
疯子。
她忽然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的后退，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土地划伤了她的小腿，她却一无所觉。
一旁的严萧看着心如死灰的夜夕颜，心中有些复杂，“真没想到，云师兄这招比想象中的还要管用。”
李彦点点头，“……虽然云师兄说过夜夕颜对他有情，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云师兄。”
“对，她现在应该已经崩溃了。”
“不过，她究竟是谁？”李彦顿了顿，继续说道：“究竟是谁才能有那么浓烈的恨，恨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整个云州陪葬，她，究竟是谁？”
另一边。
“醒醒！醒醒！”
兰樱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我，我没死？！”
她猛的站了起来，“云仙殿的少主……？！是你救了我吗？！”
司暮雪点点头，“我一路尾随夜夕宗上山，正好看到你被人扔下，还好你还有最后半口气，我才能够救下你。”
“现在，现在什么情况了？！云，云师兄呢？！”
“你放心，云渊已经被彻底封印了起来，是云仙殿的守灵阵，看来山上的情况已经暂时被控制住了。”
闻言，兰樱的脸色却无比慌乱，“不，不是的！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我们的计划有重大疏漏！司少主！请你务必帮忙！”
司暮雪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什么？”
云渊之顶。
夜夕颜深呼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似乎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
然而，即使如此，泪水仍旧顺着颤抖的睫毛落下。
“云洛白，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能靠着区区的守灵阵拦住我吧？”
云洛白虚弱一笑，“难道不是吗？”
又是这种讨厌的笑容。
夜夕颜干脆闭上了眼睛，“就算我不打破它，山下的人也很快会冲上来，上山过程中难保不会有人发生争斗，如此脆弱的守灵阵，别说仅仅一招，就是波及的灵力也能轻而易举的击碎它，到时候凭你现在的实力，又怎么能撑到比赛结束呢？”
云洛白笑了笑，“这么说来，我果然无法撑到比赛结束。”
见云洛白姿态从容，夜夕颜本想嘲讽几句，然后再听到他说这句话时，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夜夕颜脸色一白，连忙打开排行榜！
2153VS7847
红队2153颗，蓝队7847颗。
她的心在这一刻沉入海底，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云洛白嘴角微掀，“抱歉，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所以为了不让我的努力白费，我只好让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了。”
这个消息一出，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7847颗？！！”南宫傲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来程景俞已经夺取了云渊的云灵石！”
杨霖眉头深深一皱，“据说，他是在云仙殿中发现的，现在肯定还在附近，赶紧追！”
南宫傲天立刻掉头朝着云仙殿而去，“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他！”
117. 失策
众人纷纷朝着程景俞追去。
毕竟，现在红队已经落败，想要扭转全局，必须得到程景俞手中的云灵石。
而蓝队想要争夺第一，目标自然是一样的。
可以说，程景俞已经成了红蓝两队的共同的对手。
仇闫看着身旁的人纷纷下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迅速飞身汇入人流之中，“……程景俞！”
原本上山的人在此刻，忽然纷纷的调转了方向，不约而同的朝着程景俞追去！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标都改变了！
从被作为坟墓的云渊，变成了云仙殿。
夜霜被四散的人流撞得站立不稳，也无暇顾及脱离队伍的人，脸色苍白的看向云渊，“不好！！主人！！！”
云渊之顶。
夜夕颜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可恶！藏在云仙殿的云灵石，是什么时候被程景俞拿走的？
别说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他恢复记忆之后，在这么大的冲击之下，居然还有闲心去拿云灵石？
等等，难道……？
夜夕颜猛的看向云洛白。
云洛白长如鸦羽羽般的睫毛微微抬起，眼中暗光流动，对上她的视线，淡淡一笑，“如你所料，我故意在去往云仙殿的方向留下脚印，引程景俞前去，而我在他们离开后则调转方向去了云渊。”
夜夕颜看着纷纷离开的人，惨淡一笑，“你设障眼法引开程景俞，又趁我刚才心神大乱，联合你的人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云灵石强制传送给了程景俞，这样一来，为了赢得比赛，程景俞便成了众矢之地，所有的人都不会上山，而我因为守灵阵并不敢轻举妄动，而你只需要等三天后，比赛结束，云仙秘境自动将众人传出，果然算无遗策，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洛白静静的听着，不否认，也不承认。
“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啊，哪怕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你也能迅速造出这样一个局，牺牲一个程景俞，拯救天下苍生，但你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吧？”
云洛白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扯下一块衣角，擦去身上的血迹。
夜夕颜被云洛白冷漠的态度刺激到，眼中的恨意再也不隐藏，脱口而出说道：“是为了她吧！”
闻言，云洛白手中的动作一停。
“是为了她吧！云洛白！你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吧！”
“与你无关。”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她！可是云洛白，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她有深爱之人，一直都有！她有如此深爱之人，在你这一大手笔之下，又会遭受什么样的后果？”
云洛白在听到“深爱之人”四个字时，眼中潜藏许久的黑暗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几乎将他一瞬间吞噬。
他抬起头，直视着夜夕颜，一字一句说道：“他与她再无可能！”
他与她再无可能！
身后大风忽起，他的墨发被风吹得飞舞，却仍然遮盖不住他眼中遮天蔽日的黑暗。
“所以他就可以被利用，就可以被当做诱饵，即使灰飞烟灭，死无全尸，也没有关系，对吧？”
“对。”
在得到他的答案之后，夜夕颜反而忽然冷静下来，“对呀，这才是你，为了达到目的。所有人都可以被当做掌中之棋，所以棋子的感情，也无需考虑，在计划之内。”
夜夕颜直视着他，嘴角诡异的勾起，“所以，这也是你为什么，会输的原因！”
“输？”
“守灵阵困住我也好，事先夺取云灵石也好，利用比赛结束，云仙秘境会自动将众人传出也好，这些你都成功了。”夜夕颜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你最关键也最错误的一步，就是把程景俞作为棋子，成为你计划中足以影响最终结局的一环。”
闻言，云洛白脸色微变。
“没错，程景俞的确是最佳人选，当云仙殿所有的云灵石全部加到他身上时，他一定会拥有足以让所有人翻盘的云灵石，选择他作为转移众人的目标，是最稳妥不过。”夜夕颜说着，唇角轻弯，“所以在你的计划里，无论什么方法，你一定会让他走出云渊吧？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程景俞比你计划中提前一步离开了云渊，你猜，这是为什么？”
突然意识到什么，云洛白脸色瞬间大变。
夜夕颜继续道：“因为，这颗本该是最稳的棋子脱离了正轨，他，恢复记忆了。”
夜夕颜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微笑，“你猜，恢复记忆之后的程景俞，在这种情况下，不顾一切的跑出云渊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又是为了谁？”
云渊外。
程景俞望着眼前的青衣少女，眼中一抹柔情转瞬即逝，“真是巧呢，在这里遇见，我的……手下败将。”
凛冽的风吹散他耳旁碎发，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融了雪色，显得更加圣洁不可高攀。
他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上，嘴角微微掀起，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明明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明明切都如预期的发展。
可桑染望着他，大脑却是一片混乱，混乱无比。
心跳快的几乎冲破胸膛，从未有过的害怕在一瞬间包裹全身。
桑染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脑中只留下一个念头。
他真的失过忆。
在与她的新婚之夜上。
在他杀她的那夜。
桑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他距离自己不过几尺远，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若是仔细看，甚至能看清楚他肤白的脸颊上细微的毛孔。
桑染无法相信，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居然会被囚禁，被控制，被人夺取记忆如此之久！
不可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可事实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虚假！
桑染瞬间感到寒意刺骨，仿佛连血液都冻冰了。
她这是在做梦吧？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
桑染还在发愣，一道剑光自面前破出，以电光火石之势朝她劈来！
桑染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狼狈的一偏头，堪堪避过。
118. 他的柔情
那一只重重的打在桑染刚才所站之地，力道之大，似乎是故意要将她惊醒！
桑染猛地抬起头，看向程景俞，“你……”
“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呢。”他的语调未变，收手的样子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不，有一点变了。
他的眼神变了。
他从前澄净的仿佛总不被任何事沾染的清澈眼神，变了。
他现在的眼神，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大雾。
她看不清，也看不懂。
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后悔了。
后悔伤害我。
后悔害死我。
后悔失去我。
桑染嘴角颤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她望着自己的眼中掺杂了那么多情感。
凄凉，慌乱，犹疑，不敢置信，痛惜，甚至还有……
程景俞看清楚桑染眼中神色，猛地后退一步。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的目光应该是冷漠的，或者是愤恨的，是迫不及待想要杀了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是现在这一种。
这样满含着心痛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会让他迟疑，会让他犹豫，会让他再一次……
奢望她。
可是……
程景俞抬头望向头顶暗无天日的天空，突然说道：“你知道太阳为什么从不在黑夜停留吗？”
因为……
他嘴唇长了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但桑落望着他的面容，一个可怕的猜想忽然从脑中升起。
他已经离开了云仙殿，这是不是说明——
冷汗在瞬间染上后背，桑染再也顾不得思考其他，脱口而出说道：“你已经得到了云仙殿云灵石吧？”
程景俞要说出口的话断在喉咙里，眼中情绪在瞬间收回，轻轻一笑，“是呢，正如你所料，我已经拿到了云仙殿的云灵石。”
桑染脸色一白。
程景俞向她走近一步，“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敢置信吗？我本该快点结束比赛的，但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你，所以我才突然想起，在赢得第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程景俞垂下目光，伸手抚摸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在穹海捅我的那一剑，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桑染眼底闪过凝重之色。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别人若伤我一分，我定百倍奉还！”程景俞微微一顿，“无论是在云州，还是……”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无穷的威压自他身上忽然散发而出！
整个地面轰然一震，原本雪白的天色风云变幻，一道雷电凭空炸响！
雷电过后的寂静中，他最后的话轻飘飘的闯入她的耳朵，却犹如重磅炸弹！
“无论在云州，还是在现实。”
桑染身体不禁狠狠一震，“……你说什么？！”
桑染猛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领，用力之大，仿佛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知道，她希望自己的回答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望着她这样的神情，他几乎是瞬间偏过头去。
然而，尘封已久的心仍然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痛的他双眉紧皱。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目光移到她抓住他衣领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们焚心谷的人还是如此让人生厌啊。”
“你什么意思！？”
程景俞眼中尽是轻蔑，“明面上与我势不两立，暗地里却主动投怀送抱，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程景俞说着，反扣住她抓着他衣领的手，“这一张勾引男人的本事，该不会是你们焚心谷引以为傲的染神，教给你们了吧？”
手腕被扣的生疼，桑染这才瞬间惊醒过来，脑中最后仅存的理智告诉她。
什么恢复记忆！
什么后悔！
他根本就没有失忆过！
他根本就是一个从头到尾将她所付真心，弃之如履，不顾一切的负心汉！
大脑轰隆一声，血气在一瞬间抵制头顶。
桑染想也不想，就挣他的手，狠狠的朝他的脸上扇去！
然而，手挥到一半，就在空中被他紧紧的攥住。
身体重重的撞上身后的巨石，双手被他一手禁锢住，高高的举过头顶！
与此同时，一股撼动天地的威压自天而来，让她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自天空中飘落的那些纷纷扬扬的大雪，都在降临至他身侧时，被迅速碾成虚无。
这是比醉仙楼那一次更强大的威压！
这样的威压，就算是他全盛时期也不可能使出来！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灵力提升了？
提升了也可能这么强！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桑落，上一次被我压的抬不起头，这一次依旧如此，你们焚心谷的人都喜欢逞这种无畏的英雄吗？自己难道觉得不可笑？”
听出他话里有话，桑染怒道：“什么叫我们焚心谷的人，你给我说清楚？！”
程景俞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呵，不过就是下山之前杀了几个螳臂当车的焚心谷人而已，他们来找死，我正好无趣的很呢。”
如所料般，程景俞几乎是瞬间看到桑染眼神喷出火来。
他暗叹自己果然还是如此了解她，可还是不免被她的恨意刺痛。
但这样才是对的。
程景俞嗤笑一声：“怎么，过了这么久，你依然只能用眼神表达你的愤怒吗？难道你到现在，还没发现我们之间究竟差了多少吗？”
桑染奋力挣扎，“你给我滚开！！”
“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
四周突然在此刻安静了下来，胸口处突然爆发出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
他咬着牙，用最轻蔑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桑染在现世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眉头，她的眼睛，鼻梁，下颚，甚至想要将每一处都描摹清楚，深深的刻入心中。
他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桑染，那一瞬间，桑染竟错以为看到了满目的温柔。
犹如地老天荒般的温柔。
119. 大仇得报
“你也一定和她一样……十分阴暗，十分孤独。”十分美好，十分善良。
“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单纯勇敢，落落大方。
“一定生长在一个，人人都厌弃的世界里。”一定生长在一个，美好到不真实的世界里。
“无人相依，无人相伴，无人相守。”有人守护，有人依靠，有人陪伴。
“有着最为阴暗和不得天日的秘密，痛苦和绝望如影随形，每日苟且偷生，彻夜不眠。”有着所有我奢望的美好感情，即使偶尔遇到难过孤独的时刻，也会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你一定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也应该在那样的环境中一直活下去。
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值得托付终身，也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人。
你会结婚生子。子孙满堂，然后与人白头偕老，在美满幸福中辞世。
那才是你应该有的人生。
是与我无关的……
只属于你的人生。
程景俞深呼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缓缓说出，“这样没有存在意义的人生，不如早点了断吧？”
闻言，桑染脑中仅存的理智炸成碎片，她怒吼一声，整座山顶突然猛地轰隆一声，原本雪白的天色风云变幻，数道雷电凭空炸响！
而就在此刻，原本加在她身上的威压，如同被她的怒气冲散一般，瞬间消失！
而程景俞也因这威压的骤然消散，而猝不及防的往后一退！
就是现在！！！
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刻！！！
威压消失的瞬间，桑染支撑不住的向后倒去！
她明明想要动手，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不，不可以！
这些伤人的话都是骗你的！
他真正想说的是……
真正想说的是！
就在此时，身后金光席卷，她的身体被人重重的一推！
身后那道强横的金光，在一瞬间直直的贯穿了程景俞的心脏！
程景俞被强大的力量直接贯穿心脉！！！
不！！！
这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招式！
她与花朝颜的融合术！
而此刻，花朝颜手中金光散去。
程景俞的云灵石被他强行注入桑染体内，目前排在第一名的是桑染。
桑染脸色在一瞬间惨白，“……什么？”
在程景俞心脏被贯穿的一瞬间，桑染似乎听到了玉器破碎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随着喷涌而出的云灵石从他的体内飞出，混合着血液，如漆黑长夜中最后的烟火。
那是……
那是磕着她名字的锦怕，是她亲自绣的，送给他的礼物。
当金光袭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开，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甚至是向着金光，展开了双臂。
……为什么？
温热的血液浸透视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去，桑染在擦肩的一瞬间仓促的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他的目光追随着坠落的锦怕，锦怕被击成碎片，纷纷扬扬的在他眼中落下。
他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目光像是穿过它望向了很遥远的地方，竟然连一丝震惊和痛苦都没有。
他一定是看到了心之所向。
就像人临死前，从眼前轮回而过，那是一场最美好的幻梦。
所以，他的目光才会饱含希翼，连扬起的嘴角，都如此温柔。
思绪回到刚恢复记忆的时候。
他望着夜夕颜微微一笑，“你不累吗？”
夜夕颜愣了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筹谋了这么久，倾尽所有，只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说错了吗？恐怕你自己也清楚，不过是画地为牢，又何苦自欺欺人？”
夜夕颜怒急，一掌拍在程景俞胸口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夜夕颜的这一张足以秒杀其他人，然而落在程景俞胸口上，却轻飘飘的宛如没有任何力量。
程景俞毫无感觉的受了这一掌，却没有还手，只是悲哀的低笑一声：“我的确没有资格，因为是我逼死过她，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她留在这里。”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向着云渊走去。
“程景俞！真的值得吗？！”
程景俞却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夜夕颜高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现在死了！你的记忆，你的灵力，你的身躯都将会灰飞烟灭，到那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风吹来，最后一片桃花落下来的时候，原地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的一生都是一个可笑的梦。
我一直在漫无尽头的黑夜里行走，彻夜不眠，不肯停歇。
我向往光明，便把自己伪装成太阳。
仿佛这样便可以脱离黑暗，遇到真正的瓜。
我竟然真的遇见了她。
遇见了……
我的太阳。
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太阳，从不会让人觉得刺眼。
她的光芒应该是温暖柔和的，是不染尘埃的，是让所有黑暗都甘愿消融自身，也想要靠近的。
可我却忘了……
我却忘了……
桑染看着他的身体随着细密的血花一起落下，那样绚烂的颜色，如凋零之际最后一刻盛开的花。
桑染听到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可是我却忘了……
“太阳从来不在黑夜停留，因为……她从不属于这里。”
不要！！！
最后一颗云灵石飞进桑染体内的时候，少年终于重重的落到地上。
此生如飞花，她曾绽放过。
如此绚烂的，绽放过。
夜似乎更黑了。
而桑染在大仇得报的这一刻，眼中已经湿透，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掉到地上，早已成河的血泊之中。
少年在一地血红中而睡，脸上鲜活的气息，如逝去的流水般一点点褪去。
他的身躯逐渐消散，这是人即将死亡的标志。
耳旁传来破空声响，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喧闹的人声。
桑染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抬起头的时候，却猛地一愣。
来人身着金边黑衫，外套一件红软绸，墨发如漆，眉头一皱。
额头上一只金色红蕊，一向邪气的红色瞳孔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