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综艺:头号玩家(三)
“先从现场开始吧。”
叶北第一个推开门进了西厢房,这是尸体所在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的案发现场。
谢朗指着地上的尸体捂着嘴憋笑,放低了声音和许春秋说:“刚刚拍前置剧情的时候我就想笑了,这个‘尸体’真的是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渐渐的有些收不住了。
地上的哪里是什么尸体,分明是个套上了长衫的等身娃娃,充气的那种。
“幸好他的五官已经被刮花了,要不然岂不是更尴尬。”谈笑也点头说道,许春秋一回头,发现她也跟谢朗似的,正在低头憋笑。
许春秋指指谢朗领口别着的收音麦克风:“录着呢。”
“哈哈哈哈我知道,可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好好笑,我经纪人还跟我说这种悬疑推理节目会很可怕,让我不要怂。”
叶北则是难得正经了起来:“死者被人划花了脸,是因为凶手不希望别人认出来他吗?”
傅南寻却说:“可是他身上穿着长衫,这不是明摆着他的身份就是琴师吗,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许春秋紧接又说道:“不仅如此,我掌握的信息里还提到,这位琴师在戏院期间一直戴面罩示人,说是从小脸上有伤,破了相。”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滚落到尸体旁的面罩:“应该就是这个。”
叶北点了点头,他蹲下身来,开始伸手在死者的身上摸了起来,长衫外面没有口袋,他左摸右摸,从死者衣服的内袋里摸出张纸来。
“你们看这个。”
叶北展开来,是一张当票,纸张很薄,墨水渗透到纸背上了,典当物一栏赫然写着,“点翠顶簪一支”,落款日期是一周之前。
叶北又顺着袖子往里面摸,类似的当票还有好几张,银钗银簪、戏服切末,什么都有。
“也就是说他确实一直在偷戏院里的东西拿出去当。”
傅南寻猜测:“案发当晚他也有可能是正在偷东西的途中,正好让人逮了个正着。”
叶北检查完了,腾出了地方,下一个蹲下身子去看尸体的是谢朗。
她看着看着,玩闹似的撩起了死者的头发,一不小心把假发也给秃噜了下来:“诶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是个秃瓢儿。”
她又连忙给安了回去,在它乱七八糟的发顶上拍了拍。
玩归玩闹归闹,搜证还是要认认真真搜的,谢朗的目光离开了那顶假发,逐渐向下走,突然,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她伸手挽起了死者一边的袖子。
“没有?”她喃喃自语,紧接着去挽另外一边的袖子,“这边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谈笑问道。
许春秋说:“是在找那个纹身吧?”
谢朗点点头,她显然没有想到,就连她自己都差一点要忽视掉的细节,许春秋只是刚刚在他们各自叙述时间线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就记在了心里。
“对,”她说,“这个琴师应该是一直在骚扰我,他还纹了我的姓‘谢’在手臂上给我看,我忘了是哪一边了。”
“不过现在看来,不管是哪一边都没有。”
叶北敏锐的抬头:“会不会,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琴师?”
“没准是凶手杀了别的什么人,划花了他的脸,换上琴师的衣服放在了这里,所以他的胳膊上才没有纹身?”
“那真正的琴师又在哪里,他从哪里拿到的琴师的衣服?”许春秋皱了皱眉头,“有点牵强了,而且也没有相应的证据。”
“还是再看看吧。”傅南寻说道。
谈笑看过了尸体,开始顺着屋檐在东厢房里翻找起来,她拉开置物的柜子,里面有一叠订在一起的清单,上面是戏院里各种切末的明细记录。
“这个,”她扬了扬那本清单,“这个没准有用,明细表上有好几行已经被人用笔划掉了。”
叶北凑过去看了一眼,没有太放在心上:“也就是说死者会把他当出去的东西从清单上划掉是吧?”
许春秋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她摇摇头,没有贸然发言。
可是令人在意的一点,北平戏院这么大的一个戏园子,竟然只配了一套点翠头面。银锭头面和水钻头面倒是还有好几套,不过都没有那么值钱,水钻的里面有一套也已经被当空了。
“他们这戏院真阔啊,”谈笑放下清单本,忍不住感慨道,“竟然舍得用一整个厢房拿来当仓库用,感觉还空空荡荡的。”
许春秋环视一圈也觉得少了东西:“这么大个戏园子,衣服竟然都是散着放的,连个衣箱都没有。”
等等,连个衣箱都没有?
这可能吗?
许春秋停下了脚步,她的脚尖直指着地板上一处明显的异色,一块浅灰色的地砖,看上去比旁边的都要浅上许多,干干净净的,一点灰都没有落上,看上去还很新。
“房间里应该还有个衣箱,”她说道,“戏园子里不可能没有衣箱。”
“没准是道具组给忘了呢?”
许春秋摇摇头,这个节目的道具做得相当用心,无论是戏服的细节还是戏院的摆置,节目组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还原,自然不可能漏了这个细节。
更何况角落里还有这个四四方方的灰尘印记。
“应该是个挺大的箱子,大概这么宽,”她直起身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原本就放在这里,靠在墙边上,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叶北点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埋头写了两笔。
搜证时间有限,几个人在西厢房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搜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抓紧时间转移了阵地。
“东厢房是住人的,东西应该要多一些。”
“我们时间不太够,就兵分两路吧。”傅南寻提议,“谈笑老师、小许老师和小谢老师看一下许名伶的房间,我和叶北去搜琴师的房间。”
谢朗:“……能别叫老师吗?你这叫得我有点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综艺:头号玩家(四)
许名伶的房间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房间,戏班子里所有女伶都一并住在这里。
屋里的摆置并不复杂,榻上的铺盖整整齐齐的,梳妆台上的妆奁打开着,里面有各式各色的珠宝、翠绿翠绿的翡翠手镯、分量可观的钻石项链、成色漂亮的羊脂玉佩。
“嚯,够奢侈的啊,”谈笑在许名伶的妆奁盒里拨拉了两下,忍不住感叹道,“她一个唱戏的,家底还挺丰厚。”
许春秋回头一看,三两步上前去:“是戏迷送的东西吧?”
谈笑顺着那条钻石项链的链子把它扯出来,上面系了一张小纸条,纸条边边角角的地方还带有节目组的LOGO,应该是与案件相关的线索。
她照着上面写的繁体字念了起来:“韩少爷……赠?”
“真的是戏迷送的啊?”
谢朗也跟着饶有兴致的翻腾了起来。
“这个是秦少爷,还有孙老板……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谢朗忍不住笑起来,“她这是在收集百家姓呢?”
“咦,”谢朗把妆奁盒倒了个底朝天,像是在找什么,忍不住疑惑地道,“没有傅少爷送的东西诶。”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谈笑也说道,“我记得傅少爷是许名伶的戏迷啊,竟然没有送东西给她吗?”
许春秋则是依旧保持着沉默,她的台本上并没有给出相关的信息。
她径自在女伶们的床榻间搜寻着,突然从一床褥子下摸出了一沓厚厚的手记,纸页已经有些发黄了,书脊处的位置被人订了又订。
扉页上的名字是“小翠”,应该是这个名叫小翠的女伶记录日常所写的手记。
最新的一页日期正好截止到昨天晚上。
“十二月五日,晚。”
“宵禁的时间要到了,许名伶和琴师又吵起来了。”
“许名伶说琴师在台上又拉错了,影响了她的发挥,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吵着吵着就又说到头面的事情上去了。”
“我也觉得琴师经常拉错音,不过他毕竟是半路出家的,不是像我们一样从小在戏园子里长大的。”
“希望明天他们不要再吵了。”
许春秋合上本子,正打算要放回去,又觉得有些不踏实似的,又重新打开来在前面的几页翻了翻。
这一翻还真的翻到了东西,一张被撕掉的纸掉了出来,薄薄的一张。
她低头捡起来,抬头叫道:“谢朗,你来看一下这个。”
“六月十二日,晚。”
“今天戏园子里的老妈妈们跟我说,谈经理其实是傅行长的三姨太,还说傅行长丧妻就是因为谈经理的原因。”
“谈经理一门心思想要扶正,所以才害死了傅行长的妻子。”
“我觉得有些害怕,谈经理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如果是真的,那傅少爷就太可怜了。”
谢朗看完,有些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这就是傅少爷对谈经理态度古怪的原因吗?”
许春秋重新放下那本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和另外一组汇合吧。”
话音刚落,傅南寻和叶北就叩开了门。
“有什么发现吗?”谈笑问。
叶北摸了摸鼻子:“琴师的房间里有效信息不多,但是有点奇怪的是,他用的东西都很讲究。”
“一个穿长衫的琴师,居然还用金丝绒的小盒子收藏了一对水晶的袖口。”
“看来之前许名伶的证言里说的是对的,琴师确实花钱大手大脚,所谓的母亲病危只是一个幌子。”
傅南寻点点头,拿出一份报纸来:“我们还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许春秋接过来一看,全英文的,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紧接着又说:“内容写的是什么倒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一个戏园子里拉琴的,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放一份全英文的报纸?”
是啊,那个年代戏园子里的人,能混口饱饭吃就已经相当满足了,根本就不可能认得洋文。
那是有钱人家少爷小姐才有的待遇。
“现在我们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些,”叶北说道,“总觉得矛盾点还有很多,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谈笑也点点头:“线索其实不少,就是零零散散的,总觉得串不到一起去。”
“是哪个环节漏了一环?”
沉默,无尽的沉默。
所有的线索绕在一起,找不到哪里是个头,也不知道怎么把线索解开。
一个戏园子里的琴师为什么会看洋文报纸,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那样缺钱花?
为什么戏迷傅少爷没有像其他的座儿们一样给许名伶送东西?
还有傅少爷和谈经理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如果是论杀人动机的话,傅少爷比起杀死琴师,其实更有理由杀害的是谈经理。
本应出现在琴师手臂上的纹身、被划花了的脸、刺入胸口的点翠银簪、本应存在于西厢房的衣箱……
被杀死的琴师,他真的是琴师吗?
等等,银簪!
许春秋猛然抬头说:“之前保存凶器的物证袋在谁那里?”
充当侦探角色的叶北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透明的袋子。
她接过来,定睛一看。
果然,是顶簪。
她记得,一开始他们从死者衣服里搜出来的那张当票上,当物一栏填的也是顶簪。
既然当票在他的手里,那么当物就必定在典当行里妥妥帖帖的放着。
点翠顶簪应当是已经被他当掉了。
而明细单上又特意标注了,这座北平戏院里,只有一套点翠头面。
一套头面,为什么会出现两支顶簪?
除非是……
“各位玩家请注意,距离搜证环节结束还剩五分钟,请各位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搜证。”
就在这时,只听广播里的电子音波澜不惊的放出了一条补充信息。
“下面补充播报一则消息,十二月六日凌晨,斯基勒鲁普·马里斯塔尼彗星划破夜空。”
广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听到的是一连串被处理过后的紊乱电流声。
“有的时候,彗星带来的不仅仅只有好运,还有……”
“时空交错。”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综艺:头号玩家(五)
“时空交错。”
当广播里的电子音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许春秋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脑海里所有的零散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所以才会出现两支顶簪。
“……我明白了。”她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啊,秋秋?”谢朗连忙好奇的问道。
许春秋说:“一会儿我再解释,搜证的时间只剩五分钟,有一件东西还没有找到。”
“什么啊?”
“衣箱。”
谈笑却说:“可是刚刚我们东西厢房都已经找过了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衣箱,没准只是道具组忘掉了呢。”
许春秋摇摇头:“不,一定有。”
她身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宽,高度可能要到大腿。”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
许春秋话音刚落,谢朗就已经行动了起来:“好,时间有限,我们分头找。”
根据她的描述,这个衣箱的尺寸相当可观,想要藏起来这么大一个衣箱的难度可想而知。
他们检查了东厢房的床榻底下、西厢房颜色不一的地砖,就连戏台子的底下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三分钟了。”叶北抬腕看了一眼。
许春秋深吸了一口气。
哪里,还有哪里没有看过。
“啊!”庭院里传来谢朗的声音,“找到衣箱了。”
她费力的把一个大箱子从庭院里高及腰间的植物中拖出来,傅南寻和叶北赶到以后立马上前去帮忙。
果真如许春秋所说,是个长约一米,高及大腿的大箱子。
“你是怎么知道……”谈笑话音未落,叶北抬腕指了一下表,示意时间不多了。
“先开箱子再说吧。”
叶北掀开衣箱的盖子,谢朗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是一个双手抱膝蜷缩在箱子里的人形充气玩偶,在这个游戏里,这样的等身玩偶代表着,尸体。
在距离搜证时间结束不到两分钟的时候,他们找到了这座院子里的第二具尸体。
谈笑和傅南寻拉扯着把那个假人从箱子里架出来,只听谢朗倒吸了一口凉气:“谈笑姐,它……”
谈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红旗袍,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尸体左胸口处的旗袍布料被刺破了,湿淋淋的一个血窟窿。
那个假人穿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大红旗袍,黑色的卷发、唇边的痣、代表性的烈焰红唇。
这一切都指向着同一个线索,躺在箱子里的这具尸体的身份,正是谈经理。
“可是我……”
谈笑还来不及惊讶,广播里的电子合成音已经开始了倒计时:“搜证即将结束,十秒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七……”
傅南寻在那具身体的衣服上手脚利索的摸索起来,企图寻找更多证据。
“六、五、四……”
许春秋从衣箱的底部捡起一把沾着红色的铜剪子。
红色的浆体沾在她的手上,一种用玉米淀粉为基底、氧化锌为乳化剂,以及种种成分共同调和而成的道具血。
这就是杀害谈经理的凶器了,许春秋想。
“三、二……”
傅南寻在尸体的身上摸索完了一圈,抬头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新的发现。
“……一,时间到。”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终于落下,“搜证环节到此结束,请各位玩家离开案发现场,返回中心大厅进行集中推理。”
一行人重新回到大厅,看向谈笑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道具组在叶北的背后放置了一块可以推动的白板,充当侦探角色的叶北一手拿笔一手照片,就像是刑侦剧里那样,把手中的照片用磁铁固定在白板上,用来梳理人物关系。
“首先呢,本案中的死者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死于西厢房的琴师,”他把琴师的照片推到白板的正中心,“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刚刚发现的一具身份不明的女尸,穿着打扮与谈经理非常相似。”
紧接着他又在无名女尸的下面打了一个问好,把那张照片和谈经理的照片用箭头连在了一起。
“同时我们又知道谈经理是傅少爷的小妈,也是北平剧院的经理。”
叶北又用笔把谈经理分别和傅少爷、许名伶以及琴师连接在一起。
“最后是傅少爷的未婚妻,谢千金。”
“到这里,所有的人物关系就暂时梳理完毕了。”
“凶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多人作案,一种是连续作案。”
“杀害琴师和这具无名女尸的凶手,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谈笑第一个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擦掉了女尸和谈经理之间连接的那条线,把两张照片并排贴在了一起:“这具女尸就是我。”
“可是……”叶北欲言又止。
“刚刚广播里说了,是平行世界。”许春秋的语气平静而理性。
傅南寻:“你在广播给出这条消息之前就已经猜出来是平行世界了吧?”
许春秋点点头:“一套头面按道理说,只应该有一支顶簪。”
“如果琴师已经偷走了我的顶簪当掉了,那么刺在他胸口的那枚银簪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紧接着又说道:“尸体的面部被利器毁容,凶手会划花死者的脸并不是想要掩盖他的身份,死者身上穿着长衫,从衣着和发型来看,戏班子里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琴师。”
“而且也不是为了偷天换日的换掉尸体,琴师一直以面罩示人,戏班子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你是说……”谢朗反应过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起来了。
“是的,大概率是凶手发现死者和自己长着完全相同的一张脸,情急之下,他夺过死者手中的银簪刺入他的胸口,并且用剪刀划花了他的脸。”
“剪刀?”
许春秋点点头:“银簪的末端不够尖锐,在施加力量的情况下刺入胸口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做到划花脸的程度显然是不够的。”
但是案发现场除了已经发现的银簪以外还有另外一件凶器,那就是衣箱底部的那把铜剪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综艺:头号玩家(六)
叶北顺着她的思路推下去:“锐器刺入体内和反向拔出的出血量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如果要拔出凶器,他的衣服上一定会喷溅上鲜血,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凶手不得不把凶器带走,否则几乎不会再一次拔出来加大死者的出血量。”
“可是凶手拔出了凶器却没有带走,反而就那么把带着血的剪刀塞回了衣箱里?”
谈笑也明白了,接话说道:“也就是说,杀害我和琴师的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凶手杀害了我以后,很可能是正好撞上了琴师,于是冲动将他杀害,并且把凶器从我的胸口拔出来,划花了琴师的脸?”
许春秋补充道:“准确的说,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你。”
“这样所有的矛盾点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谢千金原本在琴师身上看到的纹身消失了,为什么我印象中和谈经理印象中琴师的形象全然不同。”
“我们所说的琴师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傅南寻慢慢的抬起眼帘来,冷静的看她:“所以你的心里已经有凶手的人选是不是?”
“是的。”许春秋点了点白板上的那张琴师的照片,“躺在西厢房的琴师是我世界里的琴师。”
“什么意思?”谢朗猛地站了起来,“什么叫你世界里的琴师?”
只见许春秋微微一笑:“我世界里的这位琴师在你们的世界里扮演的是另外一个身份。”
她的视线缓缓地转向了傅南寻,目光如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南寻笑着站起来:“好吧,我杀死了那个戏园子里的自己。”
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他像是猛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还是有点没太懂。”谈笑一头雾水。
许春秋转头问叶北:“请问笔可以借我一下吗?”
她拔开笔帽,把所有的照片都推到一边去,划了一条垂直向上的时间线。
“如果这是银行行长的儿子,傅少爷的人生轨迹,”她顿住了笔,画了一个圆圈作为节点,“那么若干年前,这就是他人生的十字路口。”
“从这个节点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发生转变,进而分化成了两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
“在A世界线里,傅少爷仍然作为银行行长的儿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琴师另有其人,他因为母亲重病的缘故,经常偷戏园子里的东西出去当,并且在手臂上纹了‘谢’字,时常骚扰谢千金。”
“而在B世界线,也就是我的世界里,傅少爷因为某种变故成为了傅琴师,他每天戴着面罩示人,大概是为了避免别人认出他来。他大手大脚的花钱花惯了,所以手头紧的时候会当掉戏园子里的东西,所以他一个穿长衫的琴师房间里会有水晶袖扣和洋文报纸。”
“十二月六日凌晨,彗星出现,原本平行的AB世界线收束,时空叠加形成了一条全新的世界线,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C世界线。”
“A世界线的傅少爷为母报仇,深夜潜入北平戏园,在西厢房用铜剪刀杀害了B世界线的谈经理,作案后将尸体塞入衣箱,并且把原本处于西厢房的衣箱拖到院子里的草丛中,而就在此时他撞破了深夜起来偷切末的B世界线里的自己,也就是傅琴师。”
“情急之下他夺过银簪刺死了傅琴师,摘下面罩以后发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于是他拔出杀害谈经理的凶器,划花了琴师的脸之后匆匆离开。”
“动机、凶器、作案的手法和时间地点都已经非常明确了,我想,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组织投票了。”
许春秋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广播里的电子合成音适时响起:“接下来请各位玩家依次进入小黑屋进行单独投票。”
“本次投票为非公开投票,玩家相互之间不可见。”
……
中控室里,总导演哼着小曲回到了旋转椅上坐下了,他转头问旁边盯着屏幕的工作人员:“怎么样,进展到哪个环节了?”
“第一位嘉宾进到小黑屋里开始投票了。”
总导演点点头:“哦,那应该是还且有一段时间才能结束呢。”
小黑屋几乎是每次节目花费时间最长的一个环节,有的嘉宾选择恐惧,在小黑屋里纠结了十几二十分钟都不肯出来,几次三番的催促才勉强投出自己的一票,投完了以后没准还是错的。
总导演在控制台上摸索了两下,把眼睛戴在鼻梁上,再一抬头,发现已经是最后一位嘉宾在投票了。
“嗯,怎么回事?”他把眼睛拿下来,用衬衫的衣角擦了擦。
“才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就都投完了?”
总导演有些着急的说:“快快快把结果调出来我看看,都投的谁。”
工作人员默默地低头看一眼:“傅南寻四票,许春秋一票。”
“除了真凶以外,其他所有人投的都是傅南寻。”
总导演眉头一皱:“不是吧,还都投对了?”
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这个本有这么简单吗,我记得编剧组当时也花了不少功夫啊……”
工作人员尴尬地回答:“刚刚集中推理的时候,许春秋基本上把我们的故事都猜得差不多了。”
“听完她的推理要是还能投错,这就是傻子了。”
总导演:……
我记得当时我们明明是想要找个花瓶来扮演许名伶的,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
“投票环节完成,接下来宣布《头号玩家》第十二期剧本《游园惊梦》中,究竟谁才是杀害琴师的凶手。”
“现在公开投票结果。”
“首先公开获得零票的安全玩家。”
侦探不可能是凶手,叶北率先一步向前。
谈笑和谢朗想都不想,还不等系统音宣布就径直向前一步。
导演组:你们这样搞得我毫无神秘感。
谢朗回过头去一看,发现许春秋没有往前,有些疑惑的问:“秋秋?”
许春秋道:“真凶肯定不会投给他自己,嫌疑人至少有两个人。”
傅南寻侧目看她。
她猜得一点不错,自己的那一票就是投给了她。
第一百七十章 综艺:头号玩家(七)
“获得零票的安全玩家是——”
“谢千金、谈经理。”
“作为侦探角色的叶探长自动排除在嫌疑人的范围之外。”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了许春秋和傅南寻身上,电子音还在继续着,已经没有多少悬念了。
“在剩下的两位玩家,许名伶和傅少爷当中,有一位玩家获得了四票的绝对压倒性票数。”
“他就是,傅少爷。”
“接下来将为各位还原案件原貌。”
中心大厅的灯猛地暗了下来,叶北背后方向的一块屏幕亮了起来。
是傅南寻提前录制好的视频,屏幕里的傅南寻扮做傅少爷的模样,娓娓道来的讲述起了整件事情的原本面貌。
“我是银行行长的儿子,傅少爷。”
“可是我好像和那些密密麻麻的财报和家里的生意天生不对盘,我觉得我生来就应该活在戏园子里。唱不了戏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拉琴。”
“只有在戏园子里,我才是活着的。”
“三年前,我为了逃避和谢家小姐的婚约,隐藏身份偷偷地藏进北平戏院,尽管我天天以面罩示人,日常的开销渐渐的有些吃紧,可那却是我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
“好景不长,不出一年的时间,我得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于是我匆匆回家处理母亲的丧事,并且与谢家的千金订婚。”
“我做回了那个锦衣玉食的傅少爷,承担起了我所应当承担的全部责任。”
“一周前,我得知母亲去世的真正原因,她的突然死亡并不是偶然,而是父亲的情妇所害。她既是傅行长的三姨太,也是北平剧院的谈经理。”
“我必须让她为我母亲偿命。”
“昨天夜里,我偷偷潜入北平戏院,用戏院里的铜剪子从背后插进了谈经理的心脏。随后将她的身体折叠起来塞进了西厢房里找到的衣箱中,接着把衣箱拖进了院子里的草丛。”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了响动,戏园子里的琴师目睹了我的杀人过程。”
“为了自保,情急之下我夺过了他手中的银簪,一下插入了他的胸口。”
“推搡之间他的面罩掉了下来,我亲眼目睹了他的真容。”
“北平戏院的琴师居然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慌了。”
“我把铜剪子从谈经理的体内拔出来,划花了他的脸,接着把凶器塞回了衣箱藏好,落荒而逃。”
“做完这一切,我回家洗掉了身上的血迹,静静地看窗外的天一点一点的褪成白色。”
“太阳升起来了,可是我的世界还黑着。”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换了西装,戴上袖扣,去谢公馆接谢千金,接着和她相携进入北平戏院。”
“路上她和我提起谈经理,我有些紧张,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九点半,我们抵达戏院,谈经理正穿着和昨天夜里一模一样的大红旗袍站在大门口,用口红把嘴涂成一副血盆大口,她正在朝我笑。”
“我慌了,那我昨天晚上杀的是谁?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十点一刻,我听到了谈经理的尖叫。琴师的尸体冷冰冰的躺在西厢房。”
“这不是梦,我的确杀了人。”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被我杀死的琴师,他其实是另外一个我。”
“一个因为错过母亲的死讯,因而没有回家,一直留在戏园子里拉琴的我。”
“是的,我杀死了那个戏园子里的自己。”
傅南寻的话音刚落,屏幕突然闪了两下,黑了下去。
中心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来。
“现在我宣布,各位玩家检举成功。”
“本局的MVP是许名伶,恭喜许春秋获得‘头号玩家’称号。”
最后的镜头留在许春秋的身上,只听工作人员高喊了一句:“咔!”
“收工,辛苦各位老师了。”
拍摄到此为止就算是正式结束了,谢朗立马就黏上来搂着许春秋的肩膀。
“小心点小心点,”许春秋伸手挡了一下,“小心簪子戳着你。”
谢朗一点也不当回事,仍然是笑嘻嘻的抱着她的胳膊。
谈笑在一旁说:“一看见她我就知道,这局我们绝对稳了。”
谢朗嘴欠道:“那她要是凶手呢,那我们不就凉了?”
“嘿你这小孩儿,怎么还拆台呢……”
谈笑和谢朗笑作一团,叶北被工作人员叫走去拍中插广告了,傅南寻站在原地,有些怔愣的看着远方,视线好像没有焦点。
“还在想刚才那句台词呢?”许春秋搭话道。
“那不是台词,”傅南寻攥紧了拳头,“我选择复出,不就是杀死了戏园子里拉琴的那个我?”
“我还是做错了。”
傅南寻有些消沉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挑起了另一个话头:“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许春秋的回答跟得很紧凑:“我相信。”
“什么?”
“平行世界,”许春秋认认真真的回答他,“我相信平行世界。”
或许在平行世界里还存在另外一个许春秋,也许她正在世界各地漂泊,也许她正安于现状的在某个小城市过着安逸的生活,也许她读书很厉害,也许她很会赚钱,也许……也许她也像自己一样,穿越漫漫时光,再一次和陆修相遇。
她从几十年前的时空穿越到这里,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
“可是我不相信。”傅南寻说。
“我不相信平行世界,但是我真心实意的希望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
“我希望有另外一个傅南寻,他按部就班的在戏园子里,拉琴、唱戏,做他该做的事情。”
许春秋说:“继承传统,并不一定意味着要抛弃你现在正在走的路。”
“一个艺人身上所附带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是素人难以企及的,你完全可以同时……”
傅南寻摇了摇头:“不,我们不一样。”
“对你来说,娱乐圈和梨园行当然可以两者都要,你有那个能力。”
“可是我不行。”
“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优柔寡断而已。”
“我以为我能做好的,是我太贪心了。”
傅南寻埋下头,双手覆在脸上。
他感觉到许春秋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说:“那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花瓶
陆修从上海回来的那天,正好赶上《头号玩家》播出。
飞机正在上海虹桥机场等待起飞,陆修低头系好了安全带,接着仰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打开手机刷着微博。
节目组自从官宣许春秋即将作为嘉宾参与《游园惊梦》这一案的录制开始,网络上对于许春秋的批驳就没有少过。
“《头号玩家》是推理挂的节目,她能行吗?”
“害,不过是个花瓶罢了,好看不就行了?”
“这期的主题《游园惊梦》一听就和戏曲有关,节目组请许春秋过来八成也就是拿她来造势吧。”
“感觉《头号玩家》到了后面几期越来越没意思了,就知道请一些空有一张脸的流量花瓶过来,花瓶上这个节目干嘛来啊,又不会推理!”
“就是,上回那期节目给我气的,上天造他们的时候技能点都给点到脸上去了吧,本来剧本就比其他几期容易些,结果还给搞成那样。”
“你也别说什么我行我上,就这样的推理水平,我还真就可以上!”
“反正我是不抱有什么期望了,许春秋、谢朗、傅南寻、叶北,简直就是流量偶像扎堆儿啊,再加上一个暴脾气的谈笑,下一期该不会是什么撕逼大戏吧?”
“许春秋谢朗一起上节目?这不四舍五入就是‘满天星’团建了吗,爷的青春又回来了!”
“谁要在推理真人秀里看流量偶像团建啊……”
“……”
上午十点,《头号玩家》新一期准时上线,陆修退出微博,正要刷新页面,只见一个穿筒裙戴丝巾的空姐踩着高跟向他走来:“先生,飞机马山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所有通讯设备。”
陆修:……早不飞晚不飞,偏偏这个时候起飞。
不过他还是配合的关掉了手机,仰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游园惊梦》,听上去好像是个昆曲的剧目。
许春秋会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
从上海到北京的航班总共两个小时零十分钟,许春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转悠,从始至终就没有停过。
飞机刚一落地,陆修就赶紧又打开了手机,再一刷新。
???
怎么回事?
才两个小时的功夫,明明起飞之前微博上还是清一色的唱衰的声音,怎么现在一看全都是好评?
粉丝空瓶这么给力?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几条就发现,好像不是粉丝,收看《头号玩家》的观众,无论是粉丝还是路人,对于许春秋在节目里的表现都表现出了高度一致的褒扬态度。
“这就是流量偶像吗,爱了爱了!”
“这个清晰的思路,这个环环相扣的逻辑,我甚至怀疑许春秋比我站在上帝视角看得都清楚。”
“太聪明了吧,一开始她一直惦记着衣箱的时候我还觉得她较真,结果真的找到衣箱里的第二具尸体的时候,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对对对,一个衣箱一个顶簪就猜到平行世界,还有那一长段的推理几乎是把傅南寻的剧本都推出来了,逻辑清晰、口齿伶俐,真的精彩。”
“就我觉得她这一期的扮相特别绝吗,她穿着戏服戴着满头珠翠,平静又理性的站在那里指出谁是凶手的样子简直帅炸了好吗!”
“而且开场一小段前置剧情引入的时候,她的表演也很自然,感觉和《桃之夭夭》MV里的一比又进步了一个台阶,我开始期待她的新戏《锦瑟》了。”
“这期真的是许春秋的圈粉现场了,一人带飞,到了后头投票的时候都没有人犹豫的。”
“我怀疑许春秋要是摊上个凶手的角色,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骗过所有人。”
“这期的故事剧本再加上嘉宾的推理能力,不火简直没有道理啊!”
“……”
陆修锁上屏幕,下了飞机。
行李是小件的,他没有办理托运,直接走了VIP通道,连最耗时间的等行李的环节都免了。
楚门开了车在停车场等他。
陆修拉开车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楚门:“直接去城郊的影视园区。”
唐泽提前给他通了气,许春秋现在正在那边拍广告。
楚门一踩油门开了出去,陆修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担心耽误她的工作,没有提前给她发信息。
……
“咔!”
导演刚一喊停,小白就立刻小跑着上去拿毛巾给许春秋擦头发。
刚才拍的一镜是雨天的场景,许春秋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
“谢谢。”她抿着唇接过毛巾擦了擦,勉强擦到不滴水了就停了下来,“没事,待会儿你不用送毛巾了,反正再拍还得淋湿。”
小白忍不住抱怨道:“一个拍广告的导演,谱儿还挺大,以前左导都没这么给你脸色看。”
许春秋竖起食指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只听导演那边有叫她了:“小许,你过来一下。”
许春秋放下毛巾塞回给小白,脚步匆匆的过去了。
陆修下了车,正好撞上这一幕。
“各部门准备——”
道具老师旋开人工降雨的水管阀门,许春秋刚刚擦干的头发又湿透了,薄薄的衣料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漂亮曲线。
旁边有工作人员迎上来:“陆总。”
陆修摆摆手:“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阵,忍不住问导演:“这拍的什么啊,就这么让她一遍一遍的淋雨?”
“巧克力广告啊,”导演抖了个机灵,“听说下雨天和巧克力更配哦。”
陆修:配你妈哦!
眼看着他没有回应,导演自知无趣,有些讪讪地闭了嘴,又听到陆修问道:“第几遍了?”
“……什么?”
“她这是淋的第几遍雨了?”
导演对即将到来的低气压一无所知,还自顾自的高兴道:“第八遍了,别说图大导演调教过的演员就是不一样啊,都淋了八遍雨了,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就是演员该有的精神啊。”
陆修黑了脸:“为什么八遍了还拍不完?”
“你也知道她淋了八遍雨啊?图子肃拍她都很少NG这么多遍。”
导演额角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我不管是谁的原因,下一遍必须给我拍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透心凉
“各部门准备——”
导演捏着一把冷汗提着扩音器喊。
道具老师拧开了水管阀门,许春秋又一次被浇了个透心凉。
细带的凉鞋直接踩进水里,头顶上的雨停了,搭戏的男演员举着一柄透明的雨伞。
摄像老师推进了机器给大特写,许春秋一头撞进男演员的怀里。
广告拍摄不是现场收声,导演拎着个大喇叭激动地喊:“特别好特别好,就是这样,可以再暧昧一点!”
“摄像老师往女演员脸上推,对对对大特写!”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陆修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只觉得他吵闹。
一想到在他来之前,许春秋还重复了八遍同一个动作,陆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许春秋从男演员的大衣里抽出来一条巧克力,把包装贴在脸颊旁,朝着镜头甜美的笑。
湿淋淋的头发、一起一伏的呼吸、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养眼的了。
导演满意地大喊:“OK,这遍过了!”
“辛苦各位演员老师了。”
许春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双臂环抱,搓搓胳膊上泛起的细小鸡皮疙瘩,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她抬头管助理要毛巾:“小白,小白?”
小白没有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暖呼呼的怀抱。
陆修张开外套,一把将她包裹在自己的外套,搂进自己的怀里。
定制的衬衫前襟湿了个一塌糊涂,许春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挣开,小小声地说:“你的衣服……”
结果陆修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看上去好像有一点生气。
“你生气啦?”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与他四目相对。
陆修:“……没有。”
哦,是吃醋了。
陆修直接把她抱起来,许春秋双脚凌空晃了几下,踩不着地,于是就干脆乖巧的不动了。
右后方的车门被打开了,楚门回头一看,发现陆修抱着湿漉漉的许春秋上来了,像是捡回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一样。
“开车。”陆修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行云流水的关上了后座的车窗。
楚门赶紧回过头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可是他一踩油门上了路,一时间却有些拿不准该去哪,他的目光开始频频往后视镜瞟,想要从陆修的神态上揣度出一点端倪来。
“这个行程以后还有别的工作吗?”坐在后座上的陆修突然开口问道。
许春秋懵了一下,接着很快回答:“没有了。”
楚门终于得了空隙,赶紧见缝插针的问道:“陆总,您去哪啊?”
“回家。”
……
楚门很快就把车停在了陆修家楼下,许春秋穿着凉鞋,淋的脚上也是湿的。她站在陆修家的玄关,白生生的叫留下两个湿乎乎的足印。
陆修家里仍然是没有适合她穿的拖鞋,他信手拎了一双四十三码的拖鞋出来:“穿上。”
接着长腿一跨,径自进了房间。
许春秋低头换鞋,没过多一会儿,陆修就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很大的白色浴巾,往她的身上一裹,像是包寿司一样把她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
“你去楼上洗个澡吧。”
许春秋把头从毛巾里探出来,倏地睁大了眼睛,发梢滴滴答答的还在往下滴水。
“你这样湿着会感冒的,去楼上洗个澡。”
许春秋小声地“哦”了一声,趿拉着拖鞋上楼,耳朵尖红红的。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陆修觉得喉咙有些干,扯了扯领口的扣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冲动是魔鬼啊。
他一个人在客厅里愣了一会儿神,这才缓过来。
她洗完了以后穿什么呢?
陆修走进自己的衣帽间,拉开衣柜,外衣外裤内搭都按颜色码放着,整齐得吓人,活像是一张pH色卡。
他随手翻了几下,得出一个并不意外的结论。
并没有她可以穿的衣服。
于是他拎了一件白衬衣出来,又扯出一条灰色的棉质睡裤,抽绳款的,勉勉强强应该也能凑合穿。
他拿着两件衣服从外面在浴室门上敲了两下:“许春秋。”
“!!!”
水声突然停了,里面半天没有了声音。
陆修皱一皱眉:“许春秋,你在里面吗?”
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闷闷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陆……总?”
陆修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脏衣篮里就行,回头我让人去烘干。”
“换洗的衣服我放在门外了,是我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你先凑合穿一会儿。”
“回头你的衣服烘干了以后很快就送回来。”
许春秋隔着浴室门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没过多久,浴室里继续响起水声。
陆修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脏落回肚子里,他身心轻松的下了楼。
偏巧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一摸口袋,掏出来一看,是他妈。
沈琼瑶女士阴魂不散,好像总是能在许春秋造访的时候进行精准打击。
陆修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认命的接了起来:“妈?”
“你小姨今天来家里,带了不少车厘子给我们,我和你爸也吃不完,要不给你拿点儿?”
看来这次是真的巧合。
“不用不用,我平常都待在公司里,也不怎么……”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赶紧转了个话头,“我也不爱吃那些,你和我爸留着慢慢吃呗。”
沈琼瑶女士却从他的三言两语中稳准狠的抓住了重点:“你怎么又不着家呢,之前说的儿媳妇儿给我带回来没有啊?”
陆修刚刚松了一口气,脑子里的那根弦立刻又紧绷起来。
“啊,那个……”
“不说了啊,我都快要到别墅区门口了,一会儿下来给我开门啊,东西挺沉的。”
“!!!”陆修刚刚落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是,妈……”
回答他的只剩一串忙音,沈琼瑶女士掐断了电话。
陆修慌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金屋藏娇
陆修慌了。
他喜欢的姑娘现在正在他家楼上的浴室里,莲蓬头哗啦哗啦的响。
他妈沈琼瑶女士正在火速前来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按响门铃。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怎么解释?
跳进黄河里恐怕都解释不清吧。
陆修以他平生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踩上鞋子,一路狂奔的冲出来。
家里的司机把车停在别墅区门口,沈琼瑶女士两手提得满满的,正慢吞吞的往下蹭。
陆修一迈长腿,三步并作两步的把他妈截在了别墅区门口。
“妈。”
沈琼瑶一看到他,塞了一兜子车厘子在他怀里:“你拎着,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陆修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他直挺挺的戳在原地,挡住他妈的去路。
母子俩一人一袋车厘子,尴尬的沉默着。
准确的说,是陆修单方面的尴尬。
沈琼瑶女士率先一步打破了沉默,指着他的衬衫前襟道:“你这衣服是怎么潮乎乎的?”
陆修低头一看,是许春秋头发上的水沾上的。刚刚回家太着急了,还没有来得及换。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
“刚刚水管爆了,溅了一身水。”他随口搪塞道。
沈琼瑶女士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不过今天她手里提着东西,于是就没有和他过多的较真。
“杵在这儿干嘛啊,回家啊!”
陆修低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沈琼瑶看都不看他一眼,拎着手里的车厘子不由分说的就朝门口的方向走。
“妈,不是……”陆修在玄关又挡了一下。
沈琼瑶女士挑起了眉头:“怎么着,是金屋里藏娇了?”
“我就是来看看我儿子,又不是来抓奸的,你紧张个什么!”
陆修:“……”
“真藏个人啊?”沈琼瑶女士突然间来了精气神,声音陡然走高,哒哒哒的跺着高跟鞋往里走,“快快快,给我开个门。”
客厅仍旧宽敞明亮,样板间似的,不知道从哪个房间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
“怎么有水声?”
陆修心里咯噔一下,却听到水声的来源并不是二楼的浴室,好像是……一楼的厨房。
沈琼瑶女士循着声音的来向,目标明确的直奔厨房。她白天想夜里想,做梦都惦记着的儿媳妇儿穿着她儿子的衬衫,正在厨房里手脚利落地洗菜。
她手里的袋子滑了下去,大颗大颗的车厘子争先恐后的滚出来,骨碌碌的停在地板上。
时间倒回到十五分钟前,许春秋洗完澡,穿上了陆修给她放在浴室门外的衣服,袖口裤腿都折上了以后,趿拉着四十三码的拖鞋下了楼。
陆修不在客厅里,大概是有事出去了。
她抬头一看表,琢磨着快要到饭点了,于是轻车熟路的打开冰箱打算给他做点吃的。
白色的衬衫尺寸大得有些过分,她挽起袖子,纤细白净的手臂嫩得像是藕节一样,时不时的拉一下肩头的衣服,免得衬衫滑下去。她的头发还是似的,海藻一样垂在脑后,一半在衬衫领子里面,一般被她拨了出来,湿淋淋的搭在后背上。
沈琼瑶扭头斜了陆修一眼,她好像知道他的衬衫为什么潮乎乎的了。
裤子也是陆修的,是他以前穿的抽绳睡裤,深灰色的睡裤边上一条酒红色的侧线,裤腿太长了,被她挽了又挽,露出一截细伶伶的脚踝,她没有穿鞋。
只一个背影,沈琼瑶女士就看出了,这绝对是个漂亮姑娘。
陆修心里一上一下的跟在他妈身后进了门,一颗心正在嗓子眼颠荡着,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厨房门口歪歪斜斜的两只拖鞋,再往里一看。
她果然又没有穿鞋。
“许春秋,”陆修很自然地喊道,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怎么又不穿鞋!”
又?
沈琼瑶女士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她看到那姑娘闻言,背脊僵硬了一下,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朋友一样。
她关掉水龙头,放下手里青翠欲滴的菜叶子,低着头踩上那两只被她甩得歪歪斜斜的躺在厨房门口的拖鞋。
再接着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的上移,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湿漉漉的额发,水盈盈的眼睛,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漂亮得过分。
她仓皇的在陆修脸上瞄了一眼,接着垂下眼,有些紧张的说了一句:“阿姨好……”
完蛋,这个场景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了。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许春秋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陆修赶紧上前一步替她解围:“不是,妈,你听我解释……”
“不,你不用解释,”沈琼瑶女士抑制住自己的土拨鼠尖叫,故作深沉的点一点头,“我懂,我都懂。”
陆修:……你懂个什么啊。
“不是,妈,我给你介绍一下,”他飞快地道,“这是我对象,她……”
沈琼瑶女士朝她儿子飞了个白眼:“废话,我长眼睛了。”
接着她又转过头来,堪比川剧变脸似的,笑开了一朵花:“许春秋是吧,小姑娘真漂亮。”
“行,阿姨就不多叨扰了,这就走了啊。”
沈琼瑶女士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个人沉浸在满心的喜悦中,开开心心的走了,临走之前许春秋还听到她在玄关嘱咐说:“好好疼疼人家,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行行行,送到这儿可以了,”她摆摆手,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催他,“回去吧回去吧,小姑娘还在屋里等着你呢。”
沈琼瑶女士“啪”的一下从外面撞上了门,陆修有些尴尬的回来,与许春秋四目相对。
“……你先坐下,我给你洗点樱桃吧。”
陆修提着他妈大老远送过来的车厘子进了厨房,回头一看发现许春秋扒着厨房门露出来半张小脸,好像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我就是不会做饭而已,洗个樱桃还是没问题的。”陆修心虚道。
许春秋顿悟的点点头:“哦,不会做饭啊。”
陆修:……
他忘了她不知道了,反倒是自己先自爆了个底儿掉。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请问您有预约吗
陆修替她把压在衬衫领口里面的一半头发拨出来,妥帖的搭在她的背后,然后把洗好的车厘子放在桌上,试图揭过这个话题:“我妈特意送过来的,尝尝?”
许春秋拈了一颗,咬破表皮,小口小口地吃着。
“嗯,很甜。”
她像猫一样眯起眼睛,接着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起来:“陆总,那你不会做饭的话,平时吃什么?”
“刚刚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拌沙拉的菜叶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白浪费了那台三开门的大冰箱。
“一直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陆修心说平常都有家政阿姨定时送饭过来,会不会做饭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是啊,平常工作又忙,只能天天叫外卖,”陆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有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忙得连午饭都忘了吃,特别不健康。”
他越说越起劲儿,表面上可怜兮兮,实际上疯狂暗示。
“那我给你送。”许春秋认真地说。
《锦瑟》杀青,短期之内唐泽没有再给她安排新的工作,一直到这部戏上映之前她都可以暂时喘一口气,待在家里歇一歇。
陆修: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一边想着,一边越发得寸进尺起来:“那你直接过来做不就行了,我这里什么都有。”
“我们一起吃。”
……
许春秋没有工作,助理小白也就跟着放了假。
她自己没有车,也不会开车,所以当她第一次提着保温饭盒去华融金融的时候,是打车去的。
发量有些堪忧的司机大叔一边开着车一边瞟着后视镜和她攀谈起来:“小姑娘一看就知道长得好看,我总觉得你和什么明星长得特别像……”
“叫什么来着……”
许春秋坐在后座上,默默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她双手抱着一个粉红色的提兜,里面妥妥帖帖的装着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
“师傅,前面是不是要到了。”
“快了快了,前面拐一下就到了,”司机大叔仍然还在冥思苦想着,“我记得是叫……”
他拉下手刹:“对,是叫许春秋来着,我女儿特别喜欢她,房间里贴了好些海报。”
许春秋客气地笑笑,扫码付账:“是有挺多人说我长得和她像的。”
她下了车,行云流水的合上车门,站在繁华的金融街上,仰头看着华融金融的双子星大楼。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录《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那时候前呼后拥的,又有导演又有摄影,现在就她自己一个人,还戴着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这座钢筋水泥做的庞然巨物吞没了。
许春秋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办公楼。
“您好,我想找一下陆总。”
穿套裙的前台小姐抬起头来,双手交叠着搭在身前,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八齿微笑。
她上上下下地像是打量什么商品似的衡量了许春秋一番,心里大体上有了个判断,有些不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许春秋愣了一下,原来要见陆修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前台小姐自顾自地说道,言语之间露出一点鄙夷:“像你们这样想要一步登天的小姑娘我见多了,我看你还假模假式的戴个口罩,是艺人吧,十八线的那种?”
许春秋有些尴尬地隔着口罩朝她笑笑:“稍等一下,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
“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前台小姐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鄙夷中多了点轻蔑,“别白费力气了,陆总不会接待像你这样的客人的。”
“你这招对其他的总啊董啊或许还有用,对上陆总那就是踢上铁板了,我劝你还是换个人吧。”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那些不走正道、痴心妄想的靠着一张皮囊上位的女演员了,许春秋没有辩驳什么,而是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把饭盒袋换成单手提着,接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另一头的忙音只响了一声就接起来了,陆修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不好意思啊,咱们先到这里,我接个电话。”
许春秋有些犹豫了,她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喂,陆总,”她抿了抿唇,有一点点紧张,“我在你公司前台。”
生意伙伴就坐在对面,陆修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他低头看一眼尚未完全敲定的合同,对许春秋说:“你等一下,我手头还有一点工作没有收尾,你让前台先带你上来。”
许春秋抬眼看了前台小姐一眼,轻轻地“啊”了一声。
前台一副“果然吧,让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她当即话锋一转说:“不用了陆总,我就在楼下等一等就行。”
陆修咂摸出了点不对味儿来。
金融街的人都是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个的恨不得把工资卡余额都穿在身上、写在脸上,那种笑里藏刀的轻蔑、眼高于顶的鄙夷,倒是不至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心里却是难免要膈应一阵子的。
“前台不让你进?”
话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飞快地又说:“你是不是戴着口罩,她不知道你是谁吧?”
“……唐总说让我小心点。”
陆修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你把电话给前台。”
许春秋依言照做了。
前台小姐有些疑惑的在她脸上看了一眼,她接过电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您好?请问您是……”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陆修。”
前台小姐瞳孔地震,差点没把许春秋的手机摔在地上。
她尴尬地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我还以为……”
“我马上领她上去。”
陆修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她:“现在知道了就行,以后也不用你领着上来了。”
“现在给她开权限,以后她可以随时出入我的公司以及下属的所有分公司和子公司。”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送饭
“等会儿,还有一个事。”陆修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待会儿如果录入信息的时候你看到了她的脸,好好想想你进公司的时候签的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
电话另一头只剩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前台小姐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重新递回给许春秋。
这一次她的态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帮您录入一下指纹和人脸信息吧。”
许春秋伸出食指,按照她的指示在采集器上连着按了三次。
“接下来请您对着这个摄像头,需要把口罩摘一下。”
许春秋拉下口罩,只听前台小姐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她飞快地捂住嘴,小声地说,“你是那个许春秋?”
她点一点头。
“您刚才怎么没跟我说呢。”前台小姐讪讪地道。
“说了你就不拦我了?”
前台小姐:拦还是要拦的,但是态度八成会截然不同吧。
“好了,信息录入完成,从今天开始您就可以随意出入华融金融以及从属的所有子公司和分公司了。”
她话毕,又压着声音小声说道:“您放心,我们进公司的时候都签了保密协议的,不会对外乱说的。”
“陆总的办公室在顶层,您直接上去就行。”
许春秋这才点点头,她重新拉上了口罩,提着粉红色提兜的保温饭盒,按亮了电梯的按钮。
……
金属门缓缓闭合,许春秋记得这里的电梯,上一次也是在这台电梯里,她藏着满腔不能言说的情绪,对着陆修唱起一句“我有一段情”。
电梯的楼层一点一点的走高,只听“叮”的一声提示音,到顶层了。
出了电梯首先看到的是秘书室,楚门隔着办公室的玻璃朝她点头致意,伸手朝右比划了一下,许春秋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一路走到回廊的尽头,一扇厚实的实木门,上面带着一对银质的门把手,触手很凉。
还不等她伸手去推,那门先从里面打开了。
“行,那既然陆总您之后还有事情,我就不多叨扰了,我们下次再……”
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他一边正着衣服,一边往前走,打开办公室的门,迎面撞上一个提着粉红色束口袋的小姑娘。
米白色的吊带裙、针织的薄外套,脸上戴着口罩看不到全脸,但是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却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陆修清了清嗓子从他身后绕过来,接过小姑娘手中的保温饭盒,之前谈生意的时候冷着一张脸的陆总此刻如同冰川消融一样,化成了一江春水:“来了?”
许春秋轻轻地“嗯”了一声,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他身后:“我打扰到你工作了?”
“没有没有。”
陆总长身而立的站在办公室里,好像要站成山巅上的一棵松,此时他手中却拿了个粉红色的饭盒袋,看上去说不出的奇妙。
所以他之前说的要紧事其实是陪这个小姑娘吃饭?
那人见了鬼似的低头在西装上又拍了两下,只听到里面继续传来声响。
“楼下前台没有为难你吧?”
“没事,大家工作都不容易,”小姑娘的声音带了一点醋意,“不过真的有很多姑娘来你公司找你吗?”
“……我都给挡了。”陆总认认真真地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许春秋涨红着脸,不说话了。
“我看看午饭有什么……”他掀开保温饭盒,糖醋排骨的香味扑面而来。
甜酸味醇的排骨上淋着油,色泽红亮。
“和上次一样好吃。”陆修感叹道。
“上次?”许春秋偏一偏头。
“就是之前在美国那次……”
“……”
办公室里的小情侣还在你侬我侬,西装革履的单身狗带着满口的狗粮,默默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从指缝间溜过去,许春秋这些天没有工作,天天提着各式各色的菜往华融金融的办公室里去。
糖醋排骨、红烧里脊、可乐鸡翅、黄焖鸡,许春秋每天变着花样的做。
当她接到唐泽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前往华融金融的路上:“喂,唐总?”
“你那电影今天首映,你该不会还没有看吧?”
许春秋含糊地支吾了两声:“……我订了今天晚上的票。”
她是打算今天送饭的时候问问陆修,看看他有没有时间的,第一部电影,她想约他一起去看。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十月,《锦瑟》的宣发提上了日程。
电影最终定档的时间是今年的国庆档,排片却不是太顺利。
国庆档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特殊的档口,《锦瑟》一部文艺片,挨挨挤挤的和一众主旋律片挤在一块,处处都要给别人让地方。
宣发排片都是要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拿钱砸排片换到一年之中任何一个别的时间都没有问题,唯独国庆档不行。
图子肃一边为排片率愁得秃了头,一边又执意要在国庆档上映。
原因无他,金龙奖在年底,他拍这部片子就是要拿奖的,国庆再不上映就只能等明年了。
“你可真是我祖宗,这么沉得住气,”唐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车里。”
唐泽诧异道:“小白上班了?”
“出租车里。”许春秋更正。
“那正好,你直接让师傅往华娱开,一会儿回一趟公司。”
许春秋的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唐泽听到她说道:“那我先去华融给陆总送一下午饭。”
唐泽:“送饭?”
陆总的三餐不是一直有专门的家政定时送上门吗?
许春秋认认真真地说:“陆总说他不会做饭,一直订外卖也不健康……”
“所以他就让华娱传媒的当家花旦天天洗手羹汤的给他送饭?”唐泽让这对小情侣给气笑了,“你们还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可是他转念想起游乐园的那场恨不得方圆十里都看得到的烟花,不由捂了捂脸。
这还真是陆总能干出来的事。
“行行行你去吧,陆总等着你呢,”唐泽放弃了治疗,“回头有空了以后来公司一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借口
许春秋推开华融金融的玻璃门,轻车熟路地按亮了电梯按钮。
电梯还没有到一层,许春秋拉一拉口罩,站在金属门前耐心地等。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她转过头来,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修工作的环境。
好巧不巧,在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她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修正背对着她,他没有穿外套,西装搭在臂弯上,他单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站在那里,仍然是高隽挺拔的样子,好像正在和人说着什么。
许春秋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陆总,那咱们这个合同就暂时先这样,”和陆修说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我知道CBD那边儿有家挺正宗的日料,他们家的牛舌您一定得尝尝,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许春秋低头看看自己提着的保温饭盒,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陆修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清晰:“改天吧,我中午已经有约了。”
他已经有约了吗?
电梯的金属门缓缓拉开,许春秋定定地驻足在原地,没有上。她愣愣地看着陆修得体地把那个中年男人送走,一路走到公司门口。
他们之间隔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流,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是许春秋却看着他的背影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是和上次一样,只响了一声的功夫,陆修就接了起来:“喂?”
“……陆总。”
“怎么了,前台又为难你了?”
许春秋连忙说:“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今天你中午已经有约了吗?”
陆修坦然地说:“没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四周环顾着:“你到了吗?”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电梯门口的许春秋,笑成了一江春水,他握着电话朝她走来:“我看到你了。”
电梯再一次落回到一楼,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许春秋和他匆匆对视一眼,立刻就别开了视线,她有些慌张的提着粉红色束口袋进了电梯,一巴掌拍在了关门的按钮上。
陆修的脸被她隔绝在了金属门外。
“许春秋?”
“……”许春秋盯着电梯里“移动信号已覆盖”的标识,睁眼说瞎话道,“喂……陆总,我刚刚进电梯了,可能信号不太好。”
陆修低低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刚刚张口胡诌的借口:“我公司的电梯都是信号全覆盖的,是我当初特意盯着让他们装的壁挂天线。”
许春秋:“……”
她盯着屏幕里缓缓攀升的数字,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许春秋攥紧了束口袋的抽绳,有点委屈的开了口:“陆总既然已经约了别人吃饭,为什么还要让我过来?”
陆修:???
我什么时候约了别人吃饭,我怎么不知道?
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八成是刚刚他拿来搪塞那个客户的话被许春秋听到了。
她怎么连吃醋都这么可爱!
“没约别人,真没有。”
许春秋在电梯里扁着嘴不说话,电梯已经攀升到了第三十二层,外面的风景以均匀的速度缓缓移动着。
“我都听唐总说了,你自己不做饭也不用吃外卖,都有专门的人做好了给你送过来的。”
陆修:完了完了,本来想抖个机灵尝尝媳妇儿的手艺,结果翻车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陆修一边在心里暗骂唐泽,一边疯狂替自己辩白,“我这么说是因为……”
“我想你了。”
许春秋的眼睛倏地睁大。
“我想见你,每天都想。”
“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工作的时候也想。”
“所以我想找个借口,我就是想带你来我的公司看看,我想给你看我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一起坐下来,在办公室里吃你做的菜。”
“我每天都在等你。”
许春秋有些怔愣地说:“那你刚刚还……”
“我没有约别人,我约的那个人就是你。”
保温盒里的家常菜和高级餐厅里的日料,陆修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前者。
许春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到之前一直在均匀上升的电梯停了。
不是那种停在某一个楼层的平稳停法,而是猛然的一滞,紧接着,顶部的灯全都跟着灭了。
许春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意外,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儿里。
她没有叫也没有喊,只是小声地“啊”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春秋?”陆修那一边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了许春秋,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在电梯里吗?”
许春秋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我……在。”
“陆总,电梯停了。”
陆修的心漏了一拍,这台电梯自从启用以来从来没有出过故障,偏偏第一次事故就让许春秋给赶上了。
他听到许春秋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底气,丢了魂儿似的,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小小声的话:“陆总,我害怕……”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陆修放软了嗓音,“你现在在第几层?”
许春秋抬头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四十八层。”
正说着,电梯又是一震,窗外的景色剧烈的摇晃着,许春秋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下来。
陆修这一头听到一声巨响,赶紧又连声问起来:“怎么了,电梯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许春秋轻轻地“嗯”了一声:“刚刚又震了一下。”
她是几十年前来的,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电梯啊飞机啊这些东西,因此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它们的安全性,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故,即便是往日里再怎么镇静,此刻也难免慌了神。
“陆总……它会掉下去吗?”许春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我会……”
陆修飞快地回答:“不会的,维修工人很快就来了,别吓自己。”
“你现在看一看楼层的按键还是好的吗?”
许春秋点点头,想到陆修看不到,又“嗯”了一声。
“好,你现在把你所在楼层下面所有按键全都按亮。”
“不要怕,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电梯
许春秋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照着陆修的话把下面四十七层的按键都按亮了。
幽闭的空间总是更容易让人紧张的情绪,电梯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闪了几下就又灭了。
“陆总……你可以说点什么吗,什么都好。”许春秋握紧了电话,粉红色的束口袋摔在了地上,可是她已经顾不及去管了,“我害怕,想听你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感到没有来由的心安。
哪怕下一秒她就要死在这里了也没有关系。
“我来了……我很快就来了。”陆修的声音有些喘。
许春秋隔着电话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忍不住说道:“陆总你怎么了,为什么呼吸声这么重。”
“我在爬楼……快到二十层了。”他停下来,低头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维修师傅已经到了,他们把电闸全都给切断了。”
“还有二十多层,我很快就到你身边去。”
电话里只剩下陆修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零星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春秋听到电梯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顶部的灯扑闪了几下,终于再一次亮起来。
金属门缓缓拉开,许春秋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她眯着眼睛看了几秒,接着飞快地扑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陆修像是安慰受惊了的小奶猫一样,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紧接着他留意到许春秋即使是吓成这样了,手心里还是牢牢地攥着束口袋的抽绳,他的心跟着漏了一拍。
旁边一个维修工人不怕死地过来添了一嘴:“姑娘,这个真没事,电梯带着你掉下去的几率比飞机飞在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几率都小。”
“而且咱们这儿的电梯都是单独供电的,有应急保护机制,不会有危险的。”
旁边另一个工人拍拍他的肩膀:“别说了别说了,没看见人家小情侣正搂在一块儿呢吗?”
许春秋埋在陆修怀里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
陆修抬眼斜了他们一眼,两个维修工立刻讪讪地闭了嘴,任劳任怨地埋头干活儿去了。
许春秋缓过劲儿来了,慢慢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啊,我的袋子……”
粉红色的束口袋历经劫难,此时翻滚得七荤八素,里面的东西显然是没有办法吃了。
陆修拉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出去吃。”
出故障的电梯被单独的隔离开来,电闸重新接通,其他几台电梯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
许春秋有些心悸地进了电梯,不由自主地,她反握着陆修的手变得紧了一点。
“还怕吗?”陆修低头问她。
许春秋摇摇头:“不怕了。”
“刚刚那台电梯才刚刚出了故障……”
许春秋在他的手心里画圆圈:“因为有你在,所以不怕了。”
……
陆修领着许春秋下了地下车库,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许春秋是人物,吃饭总是没有办法戴着口罩的,于是陆修的车停在了一家隐秘性很好的私房菜门口。
穿制服的服务生七拐八拐地把他们引到楼上的包厢里,接着把菜单递到陆修手边上。
他摆了摆手,示意让许春秋点。
“蟹粉豆腐、酒酿圆子、糖醋小排……”她一页一页的翻动着菜单,浏览着上面琳琅满目的图片,少顷,她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又抬头问,“还有什么推荐吗?”
服务生对答如流:“我们家的香辣文蛤是特色,您可以尝试一下……”
许春秋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要辣的。”
服务生又提议:“也有清蒸的。”
“那就清蒸的吧。”
许春秋合上了菜谱,服务生微微倾身收走,轻手轻脚地带上了包间的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吃辣的?”陆修忍不住问道。
她是吃辣的,戏园子里的生活不容易,容不得她有什么忌口。
许春秋下意识地摇摇头:“是你不吃辣。”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辣的?”陆修反问道。
陆修转念一想,许春秋给他送了这么些日子的午饭,好像一次都没有过辣的菜。
他是真的一点辣的都碰不得,一吃辣耳朵就红。
可是这一点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他在外面鲜少表露出来。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许春秋懵了一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一碰。
“……看面相。”
许春秋知道这个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看面相之类的无厘头的理由。
因为陆少爷就不吃辣,一沾辣的就耳朵红。
正说着,服务生在包间门外敲了敲,上菜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摆了满桌。
许春秋夹了一筷子豆腐含在嘴里,蟹粉豆腐滑而不腻,豆腐吸饱了蟹粉的鲜,也解了蟹粉的腻,金黄幼白相融相杂的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好在陆修并没有过多的细想这件事情,菜一上完就挽起袖子给许春秋夹菜,许春秋的碗里飞快地冒了儿,堆积起了一座小山。
“少吃点那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许春秋默默地低头扒饭,小口小口地嚼着他夹给自己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答应着。
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留意到陆修好像一直在频频看表。许春秋放下筷子坐直身体,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一擦嘴:“怎么了?”
陆修答非所问地点一点嘴边的位置,排骨的汤汁沾在了她的嘴边,没有擦干净。
许春秋猫儿似的擦了半天也没有擦到,正要摸出手机就着屏幕照一下,只见陆修站起身来,长臂一伸,手里垫着一张餐巾纸给她抹干净了。
那一瞬间陆修靠得很近,许春秋觉得好像一抬头就能触到他的喉结。
轮廓分明的喉结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替她擦着嘴,无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许春秋不自觉地红了脸,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陆修站起身来,把外套搭在臂弯里:“走吧。”
“去哪?”许春秋不明所以地问。
“电影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坐哪里都行
“电影院?”许春秋无意识地反问道。
“唐泽说你的电影今天首映。”
许春秋正惦记着邀请他一起看,没想到陆修倒是先提起来了。
他们从那家私房菜走出来,直接顺着扶梯下到了地下一层。
电影院里总是少不了爆米花的味道,许春秋刚刚吃完饭,闻到爆米花的味道就又走不动道了。
“好香。”
陆修没忍住摸摸她的头发:“刚刚才吃完饭,又馋了?”
许春秋无师自通地诡辩道:“女孩子都有两个胃的,一个消化正餐,一个消化甜食。”
陆修乐了:“你这又是跟谁学的啊?”
许春秋红着脸:“……谢朗。”
陆修嘴上这样说着,到底还是牵着许春秋的手,像所有看电影的情侣那样,买了大桶的爆米花和可乐。
许春秋一只手捧着爆米花,一只手提着可乐,想要尝一颗,一时间却有些腾不出手来。
陆修回头一看,从爆米花桶里面拈出来一颗,替她拉开口罩喂到嘴边。
许春秋“啊呜”一口飞快地叼住,腮帮子微动地咀嚼着。
脆脆的,很甜。
“好吃吗?”
她砸一砸嘴,偏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闻起来的时候那么香。”
正说着,身后两个年轻的姑娘取好了票,闲谈着走过去。
“我都跟你说了,许春秋不是普通的唱跳偶像,我爱豆演戏也很绝的!”
一个穿着许春秋应援衫的女孩兴致勃勃地和她的同伴疯狂安利道。
“以前也没看过她的作品啊。”
“她也算是倒霉,第一部戏就碰上了阴阳合同,不过谈笑的《桃之夭夭》MV你看过吧,许春秋在里面演得简直是绝了,今天也是想要实名辱骂胡天宇和他的工作团队的一天……”
“一个唱跳偶像,直接跳过电视剧,第一部戏就演电影?”她的同伴对流量偶像没有什么好感,言语之间有些质疑。
“走走走,到底怎么样等看完了再评价。”
“……”
两个姑娘继续这样攀谈着,并肩走向了检票口。
许春秋一听到她们口中提到自己的名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到了陆修的身后。
好一阵子,她才小心翼翼地拉一拉陆修后背的衣服:“她们走了吗?”
“走了。”
陆修替她拉上口罩,接着把可乐从她手中拿过来,替她拿在手里。
“万一待会儿有人认出来我怎么办?”她小小声地说。
“不会的。”
他们肩并肩走到了检票口,陆修直接省略了检票买票的步骤,径直向前对工作人员说道:“您好,我之前预约过了。”
工作人员立刻殷勤地说:“陆先生是吧,1号VIP厅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二位里边请。”
许春秋是第一次进电影院,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电影,只是那时候都是黑白的胶片电影,绅士小姐们穿得体体面面地走进影院去,是她接触不到的那个世界。
放映厅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几十排带着软垫的座椅整整齐齐地列在那里,刚刚领他们进来的那个工作人员默默地退了出去。
许春秋单手抱着爆米花,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拉拉陆修的袖子:“我们坐哪啊,票给我看看。”
“坐哪里都行。”陆修道。
许春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谁知话音刚落,之前的那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又回来了,他拿着厚厚的一叠电影票给陆修:“您的票还要吗?”
许春秋探过头来目测了一下,觉得那至少要有个一百来张。
陆修接过票来,行云流水地递给她:“票给你看看。”
许春秋把那一大桶爆米花放在座椅上,有些懵懵地接过票来。厚厚的一沓票,拿在手里有些握不住。
“……这是?”
陆修动作轻缓地替她摘掉了口罩:“我包场了,现在你可以摘掉口罩了。”
是真的坐哪里都行。
……
放映厅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他们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上落座,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大桶爆米花。
许春秋拉开冰可乐的拉环喝了一口,面前的巨幅屏幕上缓缓出现了公映许可的龙标头,《锦瑟》的故事正式拉开了帷幕。
她听到炮火连天的声音,听到戏园子座儿们嗑着瓜子谈天说地,听到台上角儿嘹亮的一嗓子,锣鼓的声音敲响了。
屏幕上出现了秦瑟瑟干净的、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
许春秋觉得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这部戏的每一句台词、每一步走向,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恨不得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当她看到自己参与拍摄的每一幕场景、每一句台词串联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微妙的不实感,叫人不受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
就好像大银幕里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彻头彻尾的另外一个人了一样。
她看到那个穿着王昭君戏服的锦瑟转过身来,蔻丹染红的长指甲、艳若桃李的一张脸,那一瞬间她心里一动。
她发现自己好像就像是爱上舞台那样,爱上了演戏。
……
陆修如坐针毡地看着屏幕上,许春秋勾着那个饰演秦沛民的男演员的衣带走过长长的一段路,他醋得有些麻木了。
大银幕上是许春秋放大了的脸,她的脸是大导演图子肃都认证过的好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放在电影银幕上也不见缺陷,活脱脱的电影脸。
屏幕上是许春秋,身旁坐着的还是许春秋,陆修借着电影院里昏暗的光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看屏幕还是该看身边。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剧情上了,只是目不暇接地看着,视线在许春秋的脸上打转。
他看到许春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连爆米花都要忘了吃,长长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微微地颤了颤。
陆修从爆米花桶里拈起一颗来,没有吃,而是送到了许春秋的嘴边。
她下意识地“啊呜”一口,叼住了,接着咔嚓咔嚓地咬碎,像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陆修一下子来了兴致,一颗接一颗地投喂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爆米花味的吻
许春秋一口一口地从陆修的手里叼走爆米花。
她的嘴唇很软,樱花花瓣似的,无意之间触碰到陆修的指尖,酥酥麻麻的,像是带了电流似的,一直蹿一直蹿,从手指尖一路蹿到心尖尖上。
陆修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点热。
一定是放映厅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高了,他扯一扯领口,默默地想道。
全片一共一百二十分钟,两个人之间的爆米花桶已经见了底。
屏幕上是《锦瑟》的最后一个场景,锦瑟被锁在柜子里,挣扎着发出哐当声响,梳妆台上是打翻了的胭脂和油彩,浓墨重彩地冲击着观众的眼球,再也没有人回应她。
最后的一镜特写结束,屏幕一下子暗下来。通常情况下,影片播放结束以后最先出现的通常是演职员表,然而《锦瑟》则是不然,巨幅的大银幕归为全黑,只见一行字幕打在了正中央——
“特别鸣谢演员许春秋在本片创作过程中做出的突出贡献。”
再接着,演职员表一条一条地浮现。
许春秋看到自己的名字跟在角色名“锦瑟”的后面,高高地挂在了演职员表的第一排,那一瞬间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是任何一种别的情绪无法替代的。
屏幕上的字幕还在滚动着,放映厅的灯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许春秋拉住了陆修的袖子,她转过头来,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陆修联想到刚刚喂给她爆米花的时候触及指尖的温度,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气氛再一次变得暧昧了起来,许春秋伸手到他们之间的爆米花桶里,试图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她小声地“啊”了一声,轻轻地说:“爆米花没有了……”
陆修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没来由地随着这句话猛地一颤,一时之间,舌尖触及指尖的触感再一次涌上心头来。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定比棉花糖还要柔软,比爆米花还要香甜……
陆修设想不下去了。
他盯着许春秋开开合合的唇浮想联翩,不自觉地,他微微倾身,低下了头。
心跳的声音锣鼓喧天地响着,他捧住了她的脸,用拇指触了触她的下唇,不可思议的柔软。
还没等他问出口那句老套的“我可以亲你吗”,许春秋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睛,她的耳朵红透了,耳朵尖尖红得简直要透光。
那是无声的邀约。
放映厅里灯光昏暗,屏幕上的字幕还没有播完,他们在电影的尾声中接吻,爆米花味的。
那个吻一直持续到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来,明晃晃的,仿佛再也不用躲避旁人的目光。
可是许春秋知道,只要他们出了这间放映厅,她就又要重新戴上口罩,只有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她才能去握陆修的手。
他们在黑漆漆的游乐园里约会,在空荡荡的放映厅里接吻,就连放个烟花都要费尽周折解释许久。
做艺人的,想要像普通素人一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么难那么难,可是她还是无可抑制地喜欢上了他。
许春秋想着,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子。
他们重新分离开来,陆修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说了,不要抓袖子,抓我的手。”
陆修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拨下来,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
许春秋是包场看的电影,因此她并不知道,第一批观影者是怀着怎样澎湃的心情走出电影院的。
“这部电影真的给我看哭了,到了最后秦瑟瑟替锦瑟赴宴的时候,她们本应当有更好的结局的,可是看完了以后又叫人觉得,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去赴宴的究竟是锦瑟还是秦瑟瑟,都一样是令人叹惋的悲剧。”
“其实我觉得最绝的是剧情走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戏子代替女学生的故事,影视作品里面不都是这么编的吗,舍弃身世瑕疵的妓女来保全所谓的纯白干净的女学生,就算这部剧也落入了俗套这么演下去,我相信以图子肃导演的功力应该也会拍得不错,但是不够出彩。”
“这里要夸一夸编剧,用女学生替戏子,一方面表达了众生平等的永恒主题,一方面牵出了富家小姐秦瑟瑟这条人物线的转变,同时还避免了剧情落入窠臼,真的是相当高明的设计。”
“这是唱跳偶像转型的演员?这演技这质感,张力、感染力、爆发力,哪一个放在与她同一代的女演员里比不是出类拔萃,真的是绝了!”
“开始我琢磨着,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担纲主演的电影处女作我其实是没有抱有太多的期望的,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吗,可是许春秋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
“真的骄傲,即便是摘掉粉丝滤镜,许春秋在这部电影里的表演也绝对是可圈可点的,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上来就是图子肃执导的大制作女一番,她才二十岁啊,现在的新人真的是……”
“还没有看《锦瑟》的必须去看,真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国庆档的排片率之争比一年中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困难,首映当日,在一众主旋律片的挤压下,宣发团队给《锦瑟》争取到的排片率不足7%。
这已经是各大院线看在《锦瑟》的民国背景勉强和主旋律沾边的份上,一再让步做出的妥协了。
图子肃的电影人们叫好,这是不争的事实,毕竟大导演,在国内国外都拿过奖的。
可是叫好是一回事,叫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文艺片的受众本身就不算太广,起初,没有人对《锦瑟》的票房表现抱有太大的期待。
没有人能想到,截止到《锦瑟》上映首日当晚九点整,票房累积收入直逼五千万,各大院线的上座率高得吓人,影视平台的评分更是稳定在了超过9.0的罕见高分,这是毋庸置疑的票房口碑双丰收。
第一百八十章 片酬
谁也没有想到《锦瑟》一部文艺片,居然超过了同期的所有大制作商业片,一跃盘踞在了同期票房的榜首。
最先让人看出端倪的是突然蹿火的京剧摄影。电影《锦瑟》火了,许春秋在里面的锦瑟扮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一时之间摄影棚纷纷追着潮流推出京剧主题,处处都是所谓的“许春秋同款”,锦瑟在电影里的那套王昭君的扮相更是受欢迎得一塌糊涂。
从戏服到唱词,京剧好像正在作为一个“IP”,被推到越来越多的人眼前。
“别的不说,这部电影虽然切入点小,但是格局一点也不小,流行文化与传统文化相互借力,可以看到图子肃拍这部片子的野心了。”
“开始我觉得图子肃选许春秋有点草率了,一个流量演员,能翻起多大水花来?可是看完了以后真的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许春秋在里面的扮相特别有味道,看上去不像个演员,她真的有老艺术家的内味儿,敢问现在的演员里能演出来锦瑟的神韵的能有几个人,还真的是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演这个角色的了!”
“看完《锦瑟》以后我又去回味了一下今年春晚的《同光十三绝》,许春秋真的有那个范儿,站在一堆老艺术家中间一点都不逊色!”
“因为许春秋我去把她在电影里唱的那一段找来听了,虽然咿咿呀呀的我还是听不大懂,可是国粹真的很美,京剧就应该火起来啊……”
“再多一点像许春秋这样的人吧!”
“……”
网上的人都在捧她,说她盘红了京剧这个IP,可是许春秋却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真正的红火。
人们看上去好像热衷于此,像追捧其他潮流文化一样把京剧捧起来,也喜提了不少热搜,赚得了不少话题,可是一旦《锦瑟》的热度过去了,还能留下多少人?
这就像是一壶烧开了的水,看上去好像咕嘟咕嘟地冒泡沸腾着,上面袅袅的白烟迷人眼,然而真的吹散了凑近一看,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只是一时的繁荣,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许春秋关掉微博,手机的顶部消息栏跳出来一条收款信息,她的片酬到了。
接这部片子的时候她的片酬要得保守,和饰演秦瑟瑟的素人演员周圆圆要得差不多,谁料到《锦瑟》票房大卖,连着开始约定的价码再加上分成,核算下来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许春秋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她花钱一向有谱儿,之前的一笔不菲的积蓄加上这一次的片酬,累计起来也有个将近八位数了。脑海里的一个念头成了型,渐渐地呼之欲出。
她想盘个戏楼。
和傅家楼不一样,不是那种某个班子独有的那种戏楼,她想做的是一个公开的平台,谁来都能演的那种,她要第一个打破梨园行里长长久久地存在着的这堵“墙”。
这些天下来她跑了不少地方,南锣鼓巷的胡同儿、三里屯的商业街、前门大栅栏、后海一条街,处处衡量比对过了,这才锁定了三环边上的一座私宅。
房主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三个月后就要移民国外了,现在正着急脱手。
这座院子原本是私宅,装修和布置还保留着旧时代的味道,家里的老人留下来的,后来也做过一段时间民宿。
整个院子面积不大,中间一座古色古香的楼,收拾收拾就能有个戏楼的雏形。中庭右侧带着一方干涸了的池塘,荒草长得有点过分,可以看出是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
许春秋站在院子里,仰头端详着这座二层小楼,她就连在哪里设戏台子都想好了。就照着她原先在玉华班的那座戏园子的布置,一楼设雅座,二楼作包厢,正中心一个三面朝观众的戏台子,容纳二百余人绰绰有余。
房主看她诚心想要,说话也干脆,他带着一口浓厚的京片子说道:“也不跟您多绕弯子了,这院子我着急卖,您要是能给这个数,今天我们就签合同,我二话不说就给您折腾转让登记去。”
“您着急入手,我也着急出国,这院子是真的没有议价的空间了,现在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了,咱们两边都敞亮点儿,行不行就是一句话。”
许春秋一咬牙:“这院子我是诚心想要,就是预算上紧张了点……”
“也是,这么大一笔钱,搁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房主推了推眼镜,“要不您分期付款也成?”
许春秋一听可以分期,二话不说立刻签下了合同。
这就算是敲定了,房主伸手同她握了握:“爽快人就是好说话。”
许春秋肉痛地朝他笑了笑。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空了从业以来的全部积蓄,一口气压在了这座院子的首付上。
一念之间的功夫,她就豁出了千万存款,这回算是彻彻底底的一贫如洗了。
刚刚付完款,许春秋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打量着,只听提包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她划开屏幕一看,是唐泽。
“你在哪儿呢,现在赶紧回公司一趟,我们商量一下应对方案。”
许春秋愣了一下。
应对?应对什么?
“出什么事了,唐总?”
唐泽拧着眉头对她说:“你自己看微博吧,已经热搜了。”
许春秋挂断电话,点开微博一看,#江曼回应《锦瑟》选角争议#后面跟了一个红色的“爆”字。
点进去一看,是一条看上去有些婊里婊气的微博。
@江曼:前段时间一些支持我的网友问到有关《锦瑟》的选角争议,在这里我做一下回应。
图子肃导演一开始找到的确实是我,我也的确为了“锦瑟”这个角色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年底,剧组突然联系我说《锦瑟》的剧本有改动,主役角色的人设有所颠覆,我和我的团队衡量一番以后,遗憾地决定放弃这个角色。
请大家不要误会,多给新人演员一点历练的机会。
——评论区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