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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全文阅读

作者:一粒沙白宋     少年梦思无邪txt下载     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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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鞭尸,何仇何恨

    (远古之时,在天神山深深渊底的幽国之上,有衔山、兰泽、西风三处明国;明界之三国,以衔山国为仰首,和睦共处,直至……)

    是夜,暴雨倾盆。

    荒郊野岭,一片墓地中。一袭夜蓝黑长袍青年,浓眉若画,唇若涂脂,艳胜美人,其左手高高扬起,紧执玄色长鞭一根。

    泥泞地上,一具新挖出的锦衣尸身,死者面容安详,其貌,美而不艳,英而不武,虽为男身,其倾城之貌,却是不可言说;此刻,玉人虽已命殒,却显然逝之不久,所以面若睡颜,似乎轻唤即起。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伴随一声巨响,青年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上展露出狰狞模样,左手暗自运力,玄鞭便如一恶犬出笼,凶狠扑向地上的锦衣尸身。

    鞭即落,锦衣裂,血肉横飞;鞭尾扫过尸身倾城之面容上亦赫然现出一道凹陷的鞭痕。

    “啊!”青年对着暴雨苍空怒吼;抬手间,已挥出第二鞭。

    雨幕中,一烟青色长衣青年腾空而入,拦腰握住气势汹汹的鞭身,长鞭如蛇齿般咬入年青的虎口,鲜血丝丝淋淋,随雨堕下;青衣青年牙关紧咬,面不改色;又一道闪电划过,青年皎皎之面容,如冠玉明月,一双剑眉入云鬓,其飒爽之英气,无人能及。

    “是他!就是他!刚我看见他神色怪异挖起长安君的墓地,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守墓人指着夜蓝黑长袍的青年,面色既愤然又恐惧。

    “哈哈哈,好人?”夜蓝长袍青年对空狂笑道,“这里,究竟有谁是好人?花若,你倒说说看?”

    眼前这位替尸身挡鞭的青衣青年,姓季,名真,字青颜,号花若,乃兰泽国国君之次子;手执玄鞭,雨夜鞭尸之人,姓韩,名苍,字不识,号无邪,西风国国君之长子。

    面对韩不识的挑衅,季青颜横眉冷对,手挡长鞭不语。

    夜蓝长袍青年讥笑道:“哼,季青颜,你还有脸出现在此?你还有脸来见我?来见长安君?如若不是你无能,长安君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又何必……”

    “你是神经错乱了吧?才会无端地挖墓鞭尸在前,语无伦次在后。”守墓人身旁一秀若兰花的青年骂道。此青年姓静,名融,字以望;有一相依为命之兄长,名盐,字无风。

    “我神经错乱?我神经错乱还不是拜你们所赐!”韩不识怒目圆睁,转而又向季青颜嘶声吼叫道:“要不是你,长安君怎会死?连杯毒酒都拦不下,要你何用?亏得我还偏偏第一个传书与你,哪知……你竟然眼睁睁……看着长安君饮毒酒而死!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你是暗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道医,暗恋得神魂颠倒,脑袋都浆糊了吧!“

    “你!”季青颜被韩不识一通无端滥骂,气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静以望恨恨地握紧拳头。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没话说了吧?”

    此时,静无风和刘氏姐弟三人一行刚好赶到;韩不识见状,遂狂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花若君,你不男不女的心上人来了。”

    静无风站于弟弟静以望身旁,二人在眉宇间却有几分相似,只是身为兄长的静无风面庞更为柔和,身形稍显弱小,形貌之中比其弟多了几分娇弱、圆润之气。

    “韩不识!你不要太过分!”见兄长被人诋毁,静以望怒道;静无风这个当事人却是不急不恼,轻拉弟弟手臂示意其不要被对方激怒,静以望被兄长一提醒,遂长吸一气入丹田,欲调息静气。

    “怎么?你不服?我早就听人说你爱慕长安君久已。”韩不识怪笑道。

    “韩不识!你不要造谣生事!”静以望刚吸进的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入丹田,却被韩不识一句话给气得要七窍生烟。

    韩不识冷笑道:“哼,我造谣生事也好,无事生非也罢,反正有或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亏得你暗恋长安君这么久,居然也连一杯毒酒都舍不得替你的男神挡下。”

    静以望愤然道:“你知道什么!长安君为人光明磊落,宁可站着死,也绝不可跪着生!他的修为和境界又岂是你这等人能了解的!”

    韩不识嗤之以鼻:“是!我卑鄙,我无耻,我奸诈,我小人。我承认!我至少小人得光明;你呢?明明爱慕长安君,却在他面前都不敢承认,如今他死了你都不敢承认。你又能比我光明、君子到哪里去?遮遮掩掩,毫无磊落可言!”

    “你!”静以望被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但凡你有一丝磊落之气,就不会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包裹得严严实实。更不会说什么,只要他想死得磊落,就让他去死吧这样的屁话!人死了,还有何磊落可言?人死了,他的磊落就是别人的!别人的!跟他再有何干?不然你现在就问问他!问问这具尸身,看他会不会跳起来说跟他有关!哦……我忘了,人死了就不会思想、不会说话、不会表达意见了,诸位……不是吗?!”

    “我看你是疯了。”静以望怒道,“是!我仰慕长安君之为人,试问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不仰慕长安君的人?”

    “是的,我是疯了,我承认。自从我知道我自己亲手传书喊去救长安君的两个人,竟然,竟然……呵呵呵呵。”韩不识说着说着,自己却无端地又笑起来,“是啊,就是这天下人人都爱的长安君,死得却是如此荒诞不经……”

    “你传书给我和花若,你让我们两个去救长安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和花若成了害死长安君的凶手,你倒是成了在背后一直试图拯救他的好人了?”

    “呵呵呵呵呵……”韩不识笑得无法停止。

    静以望双手握拳:“你如果真的这么想救他,一开始在卧龙谷就不应该上演你那出毁他声誉的大戏!”

    韩不识奇怪地看了静以望一眼:“人算不如天算,我千算万算,又怎知他长安君,不是逃入深山,却是驼着那个死皇帝的尸体折回了衔山……你为什么要这么磊落?”韩不识趁着季青颜大意之间,猛的将玄鞭从季青颜手中抽出,手起鞭落,长安君尸首皮开肉绽。

    季青颜大惊,右手握住鞭身,飞身跃起,鞭子如钻头一般在韩不识左手中旋转起来,轻烟冒起。

    二人正在胶着当中,暗夜中,一记赤鞭迎着暴雨直捣韩不识右臂,轻轻一掠,吃入韩不识右臂中,带出皮肤血肉若干。

    韩不识猛然吃了一鞭,烫手一般赶紧将鞭子脱手,一下重心不稳,跌坐在泥地上。身后不远处,面戴紫纱的怜月公主将赤鞭收回。

    季青颜双脚前后轻点落地,将刚刚从韩不识手中夺过的玄鞭一把摔到了地上。

    “你为什么就这么磊落?”韩不识边拍打着地上的泥水,边喊,“一个大活人,你们明明可以保护,不管是捆,是绑,是打晕,还是迷晕,总能找到一个办法使他活下去,可是你们……竟都袖手旁观,眼巴巴地看着他死在你们面前。现在,却因为一具死尸,跟我斗得不可开交,呵呵呵……你们呐,你们这些自称为君子的人,既然保护一个人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于渲染人间之光明磊落有用的气节,远比他的命更重要,那你们干嘛不干脆培养一批年轻的戏子,四处云游去上演正义凌然之戏,而后再将其杀之,以使得他的义更真实,更可信,更让人崇敬?你们干嘛不去这么做?”

    一行人被韩不识问得失了神,定定地站在雨中,泪水混着雨水滴落;悲痛时若是在雨天,总能因其浑然不觉,而让人悲伤地更加心安理得。

    “长安君……战胜了天下却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输给了你自己!”韩不识悲愤交加,对天咆哮。

第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十年前。

    巍巍天神山上,植被郁郁葱葱,花儿缤纷绚烂,云绕雾遮的山顶,犹如仙境。

    山腰上,两个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年郎,一路谈笑着,缓缓下山,此二翩翩少年正是静氏兄弟。只见二人身后各背一青藤竹篓,竹篓内装了满满草药。

    看来,此兄弟二人系上山采药,且是满载而归。

    两人均是皎银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少年的静无风,身材娇小,面容柔美秀丽,巧目盼兮;言语时,一对酒窝如桃红飞上玉颊,煞是好看。

    少年静以望,身形高挑,眉清目秀,谈吐之间,不乏一股清新俊逸之气。

    行走至山涧处,静无风道:“到了,我们休整片刻再下山罢。”

    “嗯。”静以望应道。

    二人分别取下身后的药篓,俯身于水汪处,洁面净手。

    起身后,只见静无风转身至崖壁处,撩开侧旁青藤蔓布的长枝叶茎,却只见他一躬身便陡然消失在耸立的璧崖之中——原来,此处乃藏有一幽静之洞府。

    洞府里,一侧是满满铺叠着大若床榻的圆形卵石,一侧则为状如细白长绢的汩汩溪流;墙角边有一个简陋的石头堆砌的灶台,上面置有一铜壶;看来此处为二人采药歇脚之所。

    二人席地而坐,食得几口干粮果腹,饮下几口水解渴;遂又重新整装待发,向山下行去。

    漫步山间的崎岖小径,四处流连着山路两旁的美景,少年静以望突然目视前方,指着矮崖坡的树丛诧异喊道:

    “有……有人!”

    静无风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树丛中躺着一青衣人。

    二人忙快步上前,凑近才发现是一身材修长,风姿特秀的少年郎,此人面如冠玉,剑眉入鬓,虽人未醒,其神与貌却依旧英气逼人。

    “真是英姿飒爽,不知是何家少年郎,又为何在此山腰之处?”静以望感叹之时,兄长静无风已熟练地俯身,一探鼻息,二把脉象,随后又快速地检查了少年左胸前的一处较浅的箭伤。

    “他怎么样?”静以望问道。

    “无碍。”静无风道,“先带他下山。”

    “嗯!”静以望蹲下,将青衣少年背上,三人遂朝山下行去。

    卧房中,青衣少年感到头疼欲裂,不觉呻吟着醒来,模模糊糊睁开双眼,一张素若仙人的脸庞印入青衣少年眼帘。

    “你醒了。”仙人一说话,露出一对酒窝。

    青衣少年看得有些呆了,半晌才轻轻颔首,道:”嗯。我……这是在哪里?”

    静以望强入青衣少年眼帘,连珠炮似的连答带问道:“在我们家呀!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会在天神山腰上昏迷不醒?又为何为毒箭所伤?”

    听静以望这么一说,青衣少年这才感到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不觉倒吸了口气,抬起左手欲护住伤口,刚碰上衣襟却疼得低低地喊了一声。

    “别乱动,胸口的伤口还未处理。”静无风“命令”道,一边拿了沾水的白纱布轻轻擦拭伤口上残留的血迹和毒液,青衣少年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额上冷汗也点点渗出来,这才觉出自己的浑身发冷和乏力。

    青衣少年看了静以望,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大惊之下,静以望和兄长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眼神。

    在床上躺了七天之后,青衣少年才算缓过劲来,可以自己下床走动。

    晃悠到屋外,见廊中一把古色古香的古琴,少年不觉爱不释手;忍不住坐上前,轻抚起来,却正是一曲《知音叹》;听得端着药碗的静无风一脸入神。

    “白山!你也会弹琴呢?”静以望喜出望外地凑过来。

    “哦,看来我可能是真会,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也不记得我还会弹琴。”白山支支吾吾道。

    “药喝了吧。”静无风将药碗递给白山。白山望了一样静无风,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谢谢无风兄,”白山一边道谢,一边皱眉道,“还真是苦啊。”

    “哎,你这个人,我兄长亲自给你熬的药,你还敢嫌苦。”静以望故意逗道。

    “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山一边歉意地看了看静无风,一边解释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静以望故意噎白山道。

    “我……”白山果然被噎的没话说。

    静以望得意得偷笑不已;静无风看着如顽童一般的二人,摇头轻叹一声,转身拿着药碗离去。

    “你看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老像个小孩儿一样堵我的话,你看你兄长那副受够咱俩的模样……”

    “哎,打住,是受够‘你’的,不是‘咱俩’。”说到这,静以望又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

    “嗤,”白山对面前这个顽童般的救命恩人完全没辙,正色问道,“你兄长今天还要去太医院学堂吗?”

    “嗯,”静以望点点头,兄长在学业之余,还在教导一位在太医院修养的郡侯修习道家引导术,过两天我也会同去,兄长让我以音韵助其调息静养。”

    “啊?你们都去啊?”白山挠挠头道,“家里就剩我一人了?岂不无聊死我。”

    “怎会,”静以望嬉皮笑脸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认真研究棋术啊!你努努力,也争取赢我一次。怎样?”

    “哎,你!”白山对静以望这样丝毫不留情面的揭短方式,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白山就是棋术不如人呢!白山叹了口气。

    二人正坐着,门外忽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

    二人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眼神,静以望高声问道:“何人?何事?”

    “官府中人。接到举报,此处近日有新人出没,与我们近期所寻之人有诸多相符之处,特前来核实,请开门!“

    此时听见敲门声的静无风亦出来院中,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即刻明白官府之人正是为白山前来。

    不知官府前来所为何事,亦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静无风向弟弟颔首,遂领了白山奔去后门。

    静以望则继续和官兵言语周旋,为二人争取时间:“敢问大人,所寻何人?是男是女,何名何姓?又是何人举报了我家?”

    “你赶快开门!”

    “把门打开!”

    “再不打开我们就撞门了!”

    门外一阵嘈杂;官兵眼看要破门而入。

第3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后门外,二人矗立于一匹白驹前。

    静无风不善骑,只好转向白山:“你……会骑吗?”

    白山挤眼道:“我不记得了,容我上马一探。”

    静无风一脸快要晕倒的样子,正要上前阻拦白山:“开什么玩笑,不会骑的话是会很危险的!”

    哪知白山玉身一闪,人却是早已稳稳端坐马上;随着“驾!”的一声,这匹身形壮美,腾若霜雪,快似闪电的白驹伏着白山早已跃过百米。

    白山勒马归来,命马立于静无风面前,眼见静无风看得目瞪口呆,白山不觉嘴角上翘,遂以无不夸张华丽的英姿,飒爽地飞身下马,双脚轻点落地,笑容可掬道:

    “看来我会骑。无风兄,大可不必担心了。”

    语毕,白山朝静无风伸出右手,示意他上马;静无风犹豫了片刻,望见白山纤长如玉的手指,心头不禁赧然;再想想二人即将同乘一驹,两颊飞出两片红云,一路蔓延到脖子根后。

    白山望着一脸红晕羞态甚重的静无风,虽摸不着头脑,但也不禁心下几分悸动。

    二人策马前行,正是往天神山避去。

    是夜,天神山洞-***气温骤降。

    二人昏昏沉沉睡到半夜,白山竟开始发低烧,嘴里嘟嘟囔囔,胡言乱语起来:“冷,好冷,下雪了。娘,你看,这雪花好美。”

    静无风看着白山一脸虚汗,忙起身往火堆里多放置了几根柴火,让火烧得旺起来;遂将白山挪动到火堆近旁,并脱下自己的外褂,覆于白山身上。

    然而烤了半天,白山的状况丝毫不见好转,依旧身体冰冷,此时山外一片漆黑,静无风又无法采拾草药;眼看这一夜将尽,一直忙活着看守白山的静无风此时也开始打起盹儿来。

    清晨,静无风被一片清脆鸟语唤醒;赫然发现自己竟与白山相拥而眠。

    静无风迅速坐起身,轻轻将白山置于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放回原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昨夜自己睡倒后,竟不知是自己抱了白山,还是白山抱了自己。静无风甩了甩头,稍微整饬一下衣身,躬身出洞,寻草药去。

    如此过了两日,时睡时醒的白山终于低烧退,人缓过来。

    “无风兄,我睡了多久了?”

    “两日。”

    “啊?才两天吗?怎么感觉好像已经睡了一辈子了。”白山挠着头,自言自语般嘟囔着;看着蹲在石头灶台前认真熬药的静无风,又感激道:

    “谢谢无风兄连日来悉心照料。大恩不言谢了!”白山向静无风拱手言谢。

    静无风未语,只将头微微偏过,轻轻一点作罢。

    “无风兄你真的得改改了,话太少了怎么成,以后你要娶了老婆,岂不是要把人家给活活闷死啊!”

    静无风继续埋头往火里添薪,并不打算理睬白山的胡言乱语。

    白山无聊至极,只好重新躺下,片刻却又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话说这几日我虽然人躺在这儿动不了,梦倒是没少做啊。嘿嘿。”说道这里,白山自顾地笑了起来:

    “我好像连着几天都梦见一个白衣仙女,合裳与我共躺,我还唱歌给她听了。嘿嘿嘿。”白山一脸花痴状,“想想梦境还真是不要太美好,只可惜,梦里的她从未回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

    白山躺着也不老实,架起二郎腿,将双臂枕在了脑后:“不过,据我从她的身形和背影来判断,此仙女的长相一定不会太差,唉,无风兄,你信不信?”

    听及此,静无风的脸不禁开始发烧,从耳根到脖子一路红了个遍。静无风起身将药碗拿起,走到白山身前将碗递给他。

    “咦?无风兄,你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的?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吧?”

    “没有。”静无风故意垂眼,不看白山;轻抬右手贴于左颊之上,一边挡住脸上的红晕,一边起身离去;心头却尽是羞涩与惊慌。

    花若将此两晚之记忆误当成梦,对她来说确实是大为宽慰:“幸好。”静无风心下暗自道。

    正此时,静以望出现在洞口处,交代前几日官兵上门一事,道:

    “官兵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所为何事,只说寻一少年,十八九,身着青衣,相貌绝佳,再听他们关于个头、体貌等种种描述,是白山无疑。只是,他们寻人之动机,尚还不明,不知寻你何时,回去后,还是要尽量低调行事,在我们弄清事情缘由之前,没什么要紧事你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了。”

    白山点点头;三人遂牵了马,向山下走去。

    “无风兄,你别动!”白山陡然一声大喊,遂跳到静无风背后。

    静无风被白山突然这么一喊,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忙问:“什么?”

    前方牵马前行的静以望亦好奇地转过头来一探究竟:“怎么了?”

    白山低声轻语道:“一对蓝蜻蜓,在无风兄的右肩上。”

    白山轻手轻脚靠近静无风肩头;静无风转头,果然见有两只蓝色蜻蜓正停在自己肩头;还未等白山靠近,静无风将脑袋轻晃两下,蜻蜓即刻翩翩飞远。

    “哎!”未抓到想要的蜻蜓,白山气愤异常,“你这人怎么回事,到手的蜻蜓被你给弄飞了!”

    “幼稚。”静无风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白山气呼呼,赖在原地不走。

    “还不走,太阳快落山了。”静无风依旧头也不回的说道。

    “哼!”白山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索性也往山上侧过身去,与静无风背对背。

    “干嘛?”静无风的声音中有几分恼怒。

    “我在生气。”白山毫不示弱地答道。

    “凭什么?”静无风反问道。

    “不凭什么,就是生气!”白山理直气壮道。

    “你……”静无风瞪了一眼,道:“那你慢慢气吧!”

    “回来!”白山转身喊住静无风;静无风停下脚步,微微向身后侧目。

    “你走了那我生谁的气?又去气谁去?”

    静无风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了白山一眼,“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可理喻且厚脸皮之人!”

    只当是白山又在成心戏弄自己,静无风恨恨地甩袖而去,留白山独自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说得好。我也不知原来自己竟然这么不可理喻、厚脸皮呢!好样的,白山!”白山嘿嘿地自嘲着笑了两声,“原来我竟是这样一个可爱之人。”

    前方牵马前行的静以望闻言,回头给了白山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白山嘿嘿一乐,不以为意。

    数日后,太医院静修阁的流云轩中。

    静氏二兄弟正襟危坐,两人面前,一位长发披肩,白衣飘飘之青年男子,其美胜过世间绝美之女子,其英气胜过世间之男子,正是“美而不艳,英而不武”,虽为男身,其倾城之貌,所见者当无不倾倒。

    至少,此刻端坐桌前的静以望已经看得早已失神,心下暗想道:“见过长得好看的,但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简直比女子还好看,比男子……这天下估计也没一个男子可与他相比了。”

第4章 醉梦少年,痴从何来(上)

    “这段时间劳烦无风悉心教导引导术,改日定当登门亲自向你道谢才是。”白衣青年轻甩衣袖,执起桌上一精致小巧之银壶,将茶水注满静氏二兄弟之杯盏中。

    静氏兄弟二人双手扶住杯身,静无风向白衣青年点头示谢;第一次见面的静以望忙称谢道:

    “谢君上。”

    “不必如此客气。”白衣青年无不优雅地轻置银壶于木垫之上,莞尔一笑道,“叫我长安君即可。”

    长安君,本名司马吟,衔山国国君之弟,素来以忠贞侠义,英勇善战闻名,被衔山国国民视若战神,敬爱有嘉,甚至有百姓将长安君视为神人,请回其画像挂于中堂之上,每日点香顶礼膜拜,祈求平安。

    长安君缕了缕胸前的发丝,眉间闪过一丝忧愁意,顷刻便不见了踪影,他转而吟吟笑道:

    “说起这道家,不免让我又想起自己的一位好朋友——本次来医馆,一是因为……哦,总之我在此,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哪知他却不见了踪影。他可是一个将道家之太极拳术打出神入化的人。若不是此次他突然音讯全无,本可引荐你们二人同他相见的。”

    言毕,长安君浑然不觉地长长吁了口气;气息中夹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令闻者的心,也不知不觉跟着一起往下坠沉了许多。

    静氏二兄弟对视了一眼,静无风给了弟弟一个眼色,示意他奏琴;静以望点点头,轻抬衣袖,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轻抚琴弦。

    琴音如山谷幽泉,清冽甘醇,汩汩流出,令人心旷神怡,周身舒软安适;清亮悠扬的琴声,如山涧泉水,细细涤荡去烦心琐事。

    一曲终了,长安君陶醉其中,久久不舍睁眼。

    “没想到,以望小小年纪,琴艺了得呀。这琴声悠扬,引人入幽静之山泉溪谷,真是令人神往,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这琴,静以望在人前早已弹过不下数百上千次了吧;然而,可将他指尖所奏的难以言说之境界如此恰如其分地描述出来的,唯有长安君一人尔。

    激动之余,静以望凝气静心,微微正身,手指轻扬,再次抚上琴面;琴声徒然在屋内响起,委婉却又刚毅,空寂又沉凝;琴声如诉,荡气回肠,穿越时空,诉说衷肠。

    曲毕,静寂的空气中似乎仍有弦音弥漫;半晌,长安君似乎才刚从曲中意境找到归路,叹道:

    “好一个寂寞清秋节,幽幽离人之愁怨。”

    然而比长安君更为惊异的,乃属静以望。

    静以望呆呆地暗想:“儿时常听人说起知音一词,只在今日才真正明了此一词背后之深意。”

    显然,虽才首次碰面,静以望已默默将面前这位悟性超凡,深谙音律的长安君视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回家后,静以望眼前依然浮现长安君的音容相貌,搅得静以望心神不宁,好生困惑:

    “我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虽拿着筷子扒拉着饭粒,却半口未食,时不时抬眼看看静无风,心中暗想:

    “面对一位像长安君这么好看的人,你究竟是如何能保持如此淡定的?不知道兄长心里对长安君是如何想法,是否同我一样?唉,又不能直接问,算了。”

    思及此,静以望放下几乎未动的一碗米饭和筷子道:“我吃饱了,兄长、白山你们慢慢吃。”

    静无风看着弟弟面前的一碗白米饭,简直眼里要喷出火来;静无风对弟弟有严格要求,这吃饭是一粒米都不能剩下的,如今这一碗白米饭被弃之于桌上,难怪静无风眼里要喷火。

    “啊,这个,这个白山归你了哈!省得你再去盛第二碗。”静以望赶在兄长喷火之前,乖巧地将一碗饭端到白山面前。

    白山嚼着鼓鼓的腮帮子,拼命点头道:“好,好,放这儿吧。”

    静以望这才松了口气,在静无风已经缓和下来的目光下,转身离去。

    “哎,以望今晚是怎么了?三腊汤诶,这么好吃的菜居然一碗饭都没动。你们是不是在那个君侯那里开什么小灶了。”

    “没有。快吃。”静无风最烦白山话多,有时候觉得他唠唠叨叨起来没完没了,而且颇有几分死皮赖脸的天资,属于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那种,让静无风十分头疼,总在疑心白山失忆之前到底会是怎样人家的孩子。

    静无风所不知的是,白山的死皮赖脸仅限于在他静无风一人面前而已;在其他人面前,白山总会彬彬有礼,沉默是金,任谁也别想让白山多说一个字,跟别提“死皮赖脸”了。

    显然,白山也留意到了自己这“判若两人”之性情,一度十分惘然,疑心是否因为自己的失忆症造成的不良后果所致,否则,还能会是什么呢?

    “我也吃完了!无风兄慢用!对了,今天的三腊汤还是一贯的’无风’式美味啊!无风兄这厨艺真的是不输皇宫御厨啊!实在是太好吃了。”

    白山夸夸其谈,眼看静无风一脸淡然,看都不看自己,赶紧识趣地闭了嘴,拱手出门,一路寻着一股幽香的酒味,径直往静以望的屋里寻去。

    刚到门口,就见静以望一人独坐自酌。

    “哎,我说你,今天不吃饭,却惦记着喝酒,你老人家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白山一边说,一边在静以望对面席地而坐。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静以望一口喝干杯中物。

    “嗯?”白山一脸惘然,“有心事啊?”

    “嗯!”静以望以喝得微醉,连连点头道,“是有心事!”

    “是什么呀?说出来听听呗。”白山拿起一只酒杯,再拿起酒壶,先给静以望满上,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白山,你实话说……”静以望看了看门口,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说道,“我……我像个男子汉吗?”

    白山对静以望的话有些不知所云,一脸疑问地看着他。

    静以望又道:“我……我是说啊,我有没有男子气概?男子汉,大丈夫的那种气概。”

    白山端着下巴,认真仔细地瞅着静以望数秒,而后正色道:“嗯,有是有,就是还欠缺了点儿什么。”

    “什么?”静以望醉醺醺道,又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你等等。”白山言毕,起身离座,片刻后,手中握着一杆蘸满墨汁的毛笔回来了。

    白山笑嘻嘻地对静以望说道:“来来来,让我给你加工加工,这样你的男子气概就更突出了!”

    静以望一听就来了兴致,连忙说道:“是吗?那你赶紧给我加加,让我这男子气概再重一点儿。”

第5章 醉梦少年,痴从何来(下)

    白山捏着毛笔,向静以望招手,郑重道:“来,你靠近点儿,把脸凑过来。”

    静以望听话地把脸凑到白山跟前,白山咬住下嘴唇,忍住笑意,在静以望脸上一通滥画。

    三羊胡,八字胡,连猫须胡都给画上了,额头上还给写了个大大的“王”字。

    “好了!齐全了,这下你可算得上这世间最有男子气概之人了!”白山讪笑道。

    “是……是吗?我……我看看。”静以望爬起身,跌跌撞撞到铜镜前,看得心花怒放,嘿嘿傻乐:“嘿嘿,还真是呢,好重的男子气概。”

    桌前的白山笑得打滚,这一开心,给自己连灌了三杯;三杯酒下肚,白山也开始醉醺醺。

    收拾妥当的静无风,听见喊叫,一路循声而来,立在门口刚要抬脚进屋,静以望突然转身冲静无风一乐,把静无风吓了一跳。

    微醺的白山见状,想笑又不敢大笑。

    “兄长,你看我是不是好有男子气概啊!”

    静无风一脸无奈:“你们不要太晚了,”一看弟弟俨然已经喝高了,于是对着白山说道:”别再喝了,酒多伤身。”

    “知道了!我们在聊天呢,”白山支舌头有些不太听使唤,“我们,我们再聊一会儿,再聊一小会儿就去睡觉,嘿嘿,无风兄……你,你先去休息吧。”

    静无风冲白山点点头,转身离去。

    白山跌撞着起身,将房门关了个严实。二人便又开始灌酒,胡闹。

    书案上,白山、静以望各执毛笔一只,白山道:

    “前些日子不是教你画过嘛。你……你现在就给我画一幅。”

    “画……画什么呀。”静以望呆呆地看着面前摊开的白纸。

    “画……画你最想画的。”

    “啊?长安君!长安君!好,我马上就画!”静以望一脸兴奋,俯身纸上,奋笔疾画。

    片刻后,举画示白山道:“看,画的好不好?像不像?长安君美不美?帅不帅?”

    白山目瞪口呆地望着白纸之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圆嘟嘟的鬼脸,叹然道:“简直……太美了!太帅了,画得好!”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白山低头望望自己的画,醉醺醺问静以望道:“话说……你和无风兄……是不是……还有妹妹什么的?远房的……远房的也行啊……。”

    “哈哈哈,妹妹倒是……没有……父母亲戚……都没有……债主……债主倒是不少……”话未说完,静以望醉倒在地上。

    白山发现静以望突然不见了人影,赶紧趴桌子底下找人,果然见静以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白山笑嘻嘻地爬到静以望跟前,倒在他的胸口上,呼呼睡去。

    第二日清晨。

    听见两人昨晚闹腾到半夜,静无风一早熬了两碗醒酒汤端进屋来。

    推门一看,四下无人,再往书桌旁一看,地上两人玉体横陈。

    静无风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将醒酒汤置于书桌上,正欲唤醒二人,却见桌上摊开的白纸中,惟妙地画着一人的画像,静无风看着画中之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张地离开了弟弟的房间。

    画中的人正是静无风,却又不是静无风;画中人,脸为静无风,妆容却俨然是一位曼妙之女子。

    静无风一路大步流星冲进自己卧房,顺手将房门在身后紧紧关闭起来,神情紧张而怪异,似乎被人窥见了自己的什么大秘密一般。

    静无风靠着门,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遂径直走到铜镜前,左右端详起来,发现一切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静以望屋内,酒醒后的白山,扶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只感到腰酸背痛的厉害,顺势伸了个懒腰,左旋右转地顺便拉伸一下筋骨。

    目光不经意晃过书案,难以置信地捧起自己昨晚醉酒后的大作,心虚不已;再看看房门,依旧紧闭着,吊起的心不觉放下了;然而再看到桌上的两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心即刻又变得哇凉哇凉的:

    “这下惨了,这可怎么交代?”

    白山拍着自己的脑袋,恨死昨晚酒后乱画的自己;但同时,心中对于自己对静无风的感觉却是越来越迷惑不解。

    地上的静以望摸着脑袋坐起身,白山赶忙将自己的画作塞进胸前;忽然又再看见静以望被自己糟蹋的一脸胡子的怪模样,想笑得紧,却又不得不拼命咬紧嘴唇忍着。

    白山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得趁着静以望发现自己脸上真相之前赶紧开溜;地上的静以望已经扶着书桌摇摇晃晃站起身,一脸不解的问:

    “我怎么睡到地上去了,昨天我们到底喝了多少……”

    话还未说完,静以望余光看到书桌上的丑画,立刻摇着画纸,忍俊不禁地向白山问道:

    “这……这么极品的画儿谁画的?”

    “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我?我可没有这本事啊。”白山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画的吗?我这画的谁啊?不会是你吧?”静以望笑得要打滚。

    白山挠挠头,道:“好像是……叫什么……哦对,长安君!你说要画长安君。”

    静以望的笑意一下凝固在脸上,低头再看看手中的画纸,沉凝了半晌,忽而又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摸着下巴道:

    “嗯,没准儿我还真是画出了长安君内心的那头小野兽。”

    想到这里,恍惚中,静以望似乎已经看到那风度翩翩的长安君正趴在地上,冲着自己张牙舞爪着,喉中喊出几声如同野兽般的叫声——只可惜,静以望眼前此番幻想之景象竟毫无半分野兽骇人之感,倒是让平日里正襟危坐的长安君多添了几分撩人的媚态。

    而后,静以望惊见自己不知何时竟已骑到了长安君的背上,左手一把拽住长安君的衣领,右手扬鞭高高举起,随着口中脱口而出的“驾”的一声,自己完成了一个十分漂亮且令自己满意的甩鞭动作……

    虽明白眼前此景乃是自己白日梦的遐想,静以望依然被这胡思乱想的内容给吓到了;他一边捂着嘴,一边频频看向白山,以期能将自己从这无端的遐想中脱离出来;正好白山也适时开口,终于将静以望从他那狂野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不过,话说那个长安君是什么人啊?你这见了人家一面,回来可没少念叨他。”白山好奇道。

    “哦,没什么,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君侯啊,人很好,呵呵,虽贵为君侯却毫无架子,待我们异常客气,所以印象深刻。”

    白山瘪着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说道:

    “那个,我……先回我自己屋去了哈……”

    白山转身开门,右脚刚抬起,刚还未跨出房门,身后不小心在铜镜前看到自己脸的静以望大喊起来;直吓得白山把抬起的右脚又给收回来了,转身,期期艾艾、可怜巴巴地望着静以望。

    “姓白的!整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哎呦,不是你想的那样了,我怎么可能是想要什么好处,我的恨可都是非功利的!什么都不为!”白山豁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墓志铭偷偷改成了“不逗倒静融,非好汉。”

    “你这个死小子!”静以望气得一把脱下鞋,就直直朝着门口的白山非掷而去。

    白山背心中招,“哎哟”一声,仓皇逃走。

    君侯府内。

    樊夫人近日一直心境不佳,见人骂人,见佛骂佛,府中上上下下的人见了她无不绕道而行。

    这不,奶妈抱着长安君未满一岁的如花似玉的女儿——粉团儿,正往府内走着,远远一见到樊夫人,奶妈下意识地往旁边侧门拐过去,几步走到西侧门,忽然想起来自己本该是将粉团儿送还给樊夫人的,这才极不情愿地折回身,原地愣了半天,终于重新鼓足勇气满脸堆笑的抱着粉团儿向樊夫人迎了过去。

    “你这是原本打算去哪儿啊?”樊夫人一副老娘不是吃素的模样,冷冷地扫了奶妈一眼。

    “禀夫人,奴家不分东南西北,每次进府都蒙圈,刚还以为那边是通往书房的路呢。”

    “哼!”樊夫人冷哼了一声。

    “啊……啊。”粉团儿见到娘,咿咿呀呀地拍手叫着。

    此时,前厅中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报道:

    “怜月公主到!”

    话音徐徐刚落,一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云鬓松松,铅华淡淡,虽紫纱遮面依旧遮不住她的花容月貌,却怎奈这脚底生风的步姿,却宛若一男子。

    只听这位怜月公主,隔得老远就一边拍手,一边喊起来:

    “哎哟,粉团儿,快到皇姑姑这儿来!”

    怜月公主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从奶妈手中抱过粉团儿,奶妈便顺势作礼退下。

    陈设雅致的书房中,二女相对而坐。

    粉团儿挨着怜月公主,在席子上专心致志地和一只布老虎玩着抓放游戏;一会儿又脱了自己脚上的猫头鞋,咬咬玩玩儿。

    “长安君去太医院静养这些日子,可辛苦樊夫人了。”

    “不敢,我再怎么辛苦也比不了长安君啊,这辛苦得连妻女都顾不上了。”樊夫人憋着一肚子气,然而在长安君的妹妹面前又不好发作。

    怜月公主可不是省油灯,樊夫人这一番话已经让她气得牙痒痒,不过是当着侄女面,不好跟樊夫人斗,心里却想:

    “哼,自己的夫君,自己都拿不住,还好意思向人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只道我兄长不顾你们母女,怎么不说他为何有家不能归,要屈尊于太医院的静休阁呢?”

    想归想,想得再痛快,有些话不当讲的,还是不当讲。

    怜月公主陡然一笑,道:

    “你放心,下次见面,我第一件事就是劝兄长休养完了赶紧回来——试问这世间哪有君侯府这么好的地方,既有你们母女二人相伴,又可修身修心,一举两得。”

    听得怜月公主话里有话,樊夫人只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然而自己竟然是想当着妹妹的面抱怨哥哥,想来也是有不妥,于是便悻悻然道:

    “那就有劳怜月公主了。”

    此一回合,二人均未讨到对方任何便宜。

第6章 花院良宵,为释疑(上)

    是夜。荒堂内,白山与静以望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人,又同坐对酌。

    酒过半巡,静以望突然望着白山问道:“白山,你有没有对人动过心?“

    白山眯眼,微醺道:“有。”

    静以望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人?”

    白山早已微醺,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女人?那倒……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静以望眨巴眨巴眼睛道。

    “所以呢?这又如何?”

    静以望喝了一口酒,欲言又止:“也没什么,主要……我有惑。“

    “有……何惑?”白山奇怪地看着静以望。

    “我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白山被静以望拖拖拉拉的说话方式搅得云里雾里,“你喝多了吧?说半天话,我都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

    白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了看手中的空杯,自言自语道,“我自己喝多了,也有可能是。”

    “我其实是很想弄明白……我……究竟……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静以望一脸纠结地说道;话音还未落地,白山已经将一口尚未咽下的酒喷了静以望一脸。

    此刻静以望的脑中正浮现的乃是昨日所见长安君之翩翩风姿;白山的脑中却是闪现出静无风的冷冷身影。

    静以望眨巴着双眼,甩了甩脑袋,冷静地抹了把脸:

    “谢谢白兄你这么心疼我,拿酒给我洗脸,不过这酒可不便宜,有点可惜了。下次你还是不要用它给我洗脸了。或者,要洗之前,你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白山一瘪嘴,“咚”地放下手中酒杯,心里暗自窃喜:

    “我也正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呢。”

    思及此,白山醒了几下嗓子,凑到静以望跟前低声正色道:“我有一法,一试便知。”

    “真的?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白山伏在静以望耳边,如此这般,如何如何。

    片刻,原本还是愁眉不展的静以望,忽而喜出望外道:

    “好!就这么办!喊你一声白兄果然没错,你这个主意真是绝了!也就你能想出来!”

    白山看了看门口,小声道:

    “不过,这事咱俩去就好,可千万别让你兄长知道,别看他平日不怎么发脾气,这事上我有种预感,他要知道了,咱俩估计谁也别想活着回来了。”

    静以望想象被兄长发现此事的严重后果,一脸惊骇,连连摆手摇头道:

    “不能让他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不得不说,白兄真是比我这个弟弟还了解我兄长啊,你在这件事上的预感真的是准极了!准得不能再准。非常准。”

    一看静以望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说起车轱辘话,白山翻着白眼,一脸要吐血的表情。干脆上前捂住静以望那说个不停的嘴,二人趁着夜色,跌跌撞撞出了门。

    勾栏花院门口,白山、静以望二人相互搀扶着以防跌倒。

    “到了。”

    “是啊,到了。”静以望抬眼看看牌匾,又看看白山,“我们……我们真要进去?”

    “进!怎么不进……人……人都来了。”

    二人正说着,涂着厚厚脂粉的老鸨已笑脸相迎地殷勤招呼二人:

    “二位客官快请进。”随即,领着二人进屋。

    “二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本院今日刚进两位新人,与二位公子年龄不相上下,且这二女之容貌与公子们的才气那真是相当般配啊。公子且坐,容我让人把她们喊来。”

    须臾,去人领回两位妙龄女子。樱桃小嘴,弯月眉,双目盈盈,面含春,真是可怜可爱又可惜,让人不禁叹息这如花似玉之女子怎就落到如此风尘之所。

    “二位公子可还满意?”老鸨满脸堆笑地问道。

    “好!”白山一口答应下来。

    “好?”静以望时下几分酒醒,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见面前站着二位可爱女子,才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的,心中不觉既忐忑又局促起来。

    “好!”喝得醉醺醺的白山无不爽快地高声喊着,两眼望虚,这一看已经是喝大发了,神志已然不大清醒。

    还未等静以望开口,老鸨急忙说道:

    “公子真是爽快人。来人啊,还不快将二位公子带去客房。”

    二楼客房中。

    静以望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张地抓住椅子的棉布座垫,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静以望拼命咽着口水,只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女子上前作揖道:“公子,您需要奴家为您做什么?”

    “啊?”静以望从太师椅上跳将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女子见状,莞尔一笑道:“公子是头一次上我们这样的风月之地吧。”

    “哦,当然不是!”一开口,静以望竟被自己奇怪的男儿自尊心给吓到了,“之前……有来过几次,只是那时你还不在。”

    女子浅笑,向静以望请示道:“是。公子若无他事让奴家去做,那奴家就先行沐浴去了?”

    “啊?哦。”静以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故作镇静,强装老练地答道:“好,你且去吧,洗干净点。”

    “是。”女子退身至屏风后,窸窣解衣沐浴起来。

    静以望听见女子下水声,腾得又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在屋里一边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搓手暗自道:“这下如何是好?这下如何是好?”

    顷刻又想起早已醉得快不省人事的白山,心下又是担心,又是有几分好奇:“白兄那边不知如何……”

    正胡思乱想着,转眼女子已沐浴梳妆毕,满身脂粉香气,双颊微红,风姿绰约地从屏风后走出。

    “公子,奴家已浴毕。”

    “啊?洗好了?”

    “是。”

    “洗……洗干净了吗?”静以望双手一会交叉在身前,一会又置于身后,不知如何站立是好。

    “公子看呢?”女子一脸娇羞,将白晃晃的一条手臂伸至静以望跟前。

    静以望一阵头皮发麻,眼见这手臂似乎毫无收回之势,无奈之中,只好俯身向前,在女子手腕处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道:“再去洗一次吧!”

    “是。公子。”女子虽有几分错愕,却依旧再度踱步置屏风后、宽衣解带,从头再来。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数次,终于长夜已过,初见黎明。

    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静以望如同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救世主,惊喜异常;冲刚沐浴出来、因洗了一夜澡而一脸倦容的女子道:“好了,不用再洗了。我的时间到了。”

    言罢,急匆匆推门而出。

    正欲寻白山,却不知他在何屋,只好在楼下静坐,待老鸨来问,

    老鸨姗姗来迟,依旧笑意盈盈。

    “公子昨晚可还尽兴?小莲对公子可有照顾不周之处?”

    “哦,没有没有,小莲姑娘挺好,非常好。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一一照做了,我对她非常满意。”

    “哦?是吗。公子满意就好。”老鸨讪笑道。

    “那个,昨晚与我一同前来的公子,他现在人在何处?”

    “哦,那位公子呀,他人还没醒呢,需要我让人再去喊他起来么?”

    “哦,不用不用。我也不急,等他自己慢慢醒吧!对了,这是我俩花费之银钱,您且收好,”

    老鸨笑逐颜开,从静以望手中接过碎银两,一手摸着银钱一边笑道:

    “哎哟,公子真是大方人儿,如若来本院的客人都能像你们二位公子这般雅趣儒风,我这小小花院估计都能改做书院生意了。”

    “啊?”静以望一脸错愕。

    “公子为何这般惊讶。其实,书院、花院,同是院,一字之差而已。这究竟是花还是书,还不是得由里面经常出入的人而定嘛。像二位公子,一位让小莲洗了一夜澡;另一位……”

    “他……怎么了?”老鸨一番话说得静以望满脸通红,立马抓住一个可以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的机会。

    “另一位公子拉着蓉儿陪他下了一夜棋。”

    “扑哧。”静以望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下暗想:

    “还一试便知呢!这不但人白试,钱也白花,这原来该有的疑惑还是一样都没少,真是活活白瞎了——喊他姓白还真是没错!”

    静以望正独自瞎想;却见白山手扶额头,跌撞着从楼上下来,静以望上前一把扶住白山,调侃道:

    “怎样?白公子昨夜可还尽兴?”

    白山仰面一怔,脑子里虽对昨夜之事完全一片空白,嘴上却还不忘赞叹吹嘘:

    “尽兴!非常之尽兴!”

    “心中疑惑,可也有解了?”

    白山又是一怔,片刻又笑道:“有解有解,当然有解。”

    静以望讥笑道:“敢问怎么个解法啊?”

    “哦,实不相瞒,昨夜我真是醉得厉害,我只记得……”刚开了个头,白山转而努努嘴不满道,“你怎么跟审犯人一样。”

    “少打岔,你只记得什么?”静以望不依不饶,正是想让白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进而全面认识到自己所出之馊主意。

    “哦,昨晚呐,我好像有点喝断片儿了,尽管如此,我依然依稀记得那位姑娘……”白山卡在姑娘名字上,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蓉儿。”静以望翻着白眼,给白山递砖。

    “对!蓉儿姑娘。我依然记得蓉儿姑娘的好啊!我真是非常喜欢她,非常喜欢,到现在我都记得这种喜欢的感觉。”白山一边说,一边点头,试图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那是,人家故意下棋输了你一晚上,你怎么能不喜欢人家呢?依我看啊,你八成是爱上人家了!”

    老鸨和姑娘们忍不住捂嘴偷笑。

第7章 花院良宵,为释疑(下)

    白山一把拉起静以望手腕:“走,我们昨夜闹了一宿,今天回去再闹吧。”

    二人遂辞了众人,转身出了花院;身后传来送客声:“二位公子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白山、静以望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下想地竟是同一句话:“再没有下次了。”

    二人回到家时,白山无意看了静无风的卧房一眼,心中一惊,小声向静以望道:

    “你兄长起这么早?”

    “什么?”静以望被白山说的一惊,顺着白山的手望去,只见兄长屋里灯烛微亮。

    “只是,这么一大早他点灯做甚?”白山一脸不解。

    “咳,不是,我兄长怕黑,每夜必点灯才睡,所以,灯亮着就说明他还没醒呢?”

    白山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又歪头不解道:“不过,无风兄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怕黑?”

    “大老爷们怎么就不能怕黑了?不要搞性别歧视好不好。”静以望低声嗔道。

    “好好好,我的错。”白山一脸息事宁人的表情,二人迅速向各自房内溜去。

    正午,荒堂前的院中,静以望教白山下棋正教得起劲。

    “哎,这招不能这么用,这样走才对。”静以望将白山走错的一步棋子撤回来,放在他认为正确的位置上,补充道,“这招就叫‘一石三鸟’。”

    “哎呀,这招就不适合我。”白山尴尬地挠挠头。

    “那你适合哪招?”静以望翻着白眼问道。

    “一笑倾城。”白山龇牙咧嘴地笑道。

    静以望正准备揶揄白山两句,静无风从他身后过来,将手中拿着一堆细软一把扔到棋盘上:

    “这是什么?”

    “哎……棋……还没下完呢……”静以望话还没说完,注意力已经被棋盘上的细软吸引过去了,他翘着兰花指扒拉着棋盘上的细软,一块手绢、一对耳环、一个镯子,再夹起来一块布——哦,非布,乃一肚兜也。

    静以望跟被蛇咬了一般,将肚兜扔得老远。

    “这是什么?”静无风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从你们那堆衣服里掉出来的。”

    静以望和白山面面相觑。

    “哦……这个……嗯……这个是我们俩……在路上……就是……我们俩在路上的时候捡的,对。”静以望熟悉这种对质环节,迅速地做出反应。

    “嗯。”白山连连点头。

    “捡的东西不在原地待主,反倒拿回来了?”静无风不怒自威道。

    “啊,昨天等太晚了,所以我们就拿回来了;一会我们俩再去原地等失主,定将物品都完璧归赵。”

    “早去早回。”静无风转身离去。

    白山和静以望无言对望,双双吐了口气,半天才缓过来。

    “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把人东西拿回来了?”静以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山。

    白山支支吾吾:“怎么……怎么就是我的?说不定是你拿的呢?”

    “不可能!昨晚醉的不省人事的人可不是我,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怎么可能是我拿回来的,肯定是你跟人家蓉儿姑娘下棋,把人家故意输给你的抵押物品统统放兜儿里带回来了。”

    白山一脸心虚地挠挠头:“有可能。我们一会儿去给蓉儿姑娘还回去吧。”

    “哎,别拉上我,你自己去就成,难不成我是嫌这丢人还丢得不够。”

    眼看静以望转身回屋,白山只好自己前去花院,归还了物品。

    回途中,恰遇路人设一棋局;白山棋兴大发,遂坐下与此人对弈开来。

    荒堂中,静无风抄写着药方;静以望则抱了本《诗经》有一句没一句地看着;忽而脑中却想起前几日酒过半巡,白山的醉言醉语:

    “话说……你和无风兄……是不是……还有妹妹什么的?远房的……远房的也行啊……。”

    静以望抬眼望了望认真抄着药方的静无风,讪讪道:

    “兄长……”四下看无人,又纠正道,“姐……”

    一字话音还未落,静无风停笔瞩目,一脸肃穆。

    静以望秒知己过,遂又低声道:“兄长,你为何不恢复女儿身,以本来面目示人呢?”

    静无风听此一问,干脆放了笔,看着弟弟,叹气道:

    “不知,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来习惯了。”

    话说,自此静以望记事以来,静无风就是以男儿身示人,让静以望喊自己兄长,而不许他喊姐。

    年幼时的静以望倒也听话,静无风让喊什么,他就喊什么,一声兄长,转眼就喊了十多年;如今他倒是开始惦记,自己究竟何时可以改称静无风作“姐”。

    尤其是在隐隐感受到白山对静无风的、比常人与朋友更多一些的朦胧又复杂情感后,心下更是有此一愿,希望静无风早日能以女身示人。

    于是,当下便对静无风道:“可是,习惯也不过就是一张面具罢了,如果兄长有意,把面具摘下来不就成了。”

    静无风没有说话,心中暗想:“有些面具一旦戴上,可能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自此父母去世,静无风就隐藏起了自己的弱女子身份——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弟弟,她需要变成他,才能更好的做到这点。

    见静无风沉默以对,静以望没有再追问下去。

    路边街头;白山正与路人在棋盘上杀到关键之处。

    哪知,两步棋后,路人执白子,大败白山;眼见白山的死子堆积如山,棋盘中一望全是路人的白子。

    白山深深懊悔道:”唉!怪我命不好,拿到了黑棋!”

    路人举目诧异望向白山:“公子,围棋中,执黑子者先行;虽然白棋须贴目,然而总体来说,还是执黑棋者有利啊。”

    “哎,我输了还不能发发牢骚,吐吐怨气啊?你真是……”白山恨恨地抓起棋子,便要往地下扔。

    路人忙阻止道:“哎,这可是我家主人的棋,有你什么事?你怎敢乱扔。”

    白山说:“即如此,就算输棋又关我什么事?”

    于是,又满心欢喜地拾起棋子,与路人对下起来;直至深夜乃归。

    荒堂中,静以望正在整理着药屉。

    白山卧房门口,静以望倚门而立,向屋内正打坐调息的白山喊道:

    “哎,你还个东西还了一下午啊!到底干什么去了!”

    白山睁开眼,望着门边的静以望道:“路遇一人设棋局,杀了几盘。”

    “哎哟,”静以望看了看屋外,一边进屋来,一边把门掩上,低声道:

    “我说,你想的那招儿不管用啊大哥,你说你不抓紧时间再想想别的招儿,还有闲情逸致去大街上跟人下棋,嗤。”

    “唉,”白山面露难色道:

    “实话说,我也黔驴技穷。你说现在要是有一位绝色佳人……有这么一位倾国倾城之貌的美人出现在咱们面前,说不定所有的疑惑就都水落石出了。”

    “绝色佳人?”静以望陷入沉思中,突然神色一阵道,“有了!我跟兄长去太医院时曾听说医学馆有位绝色女医官,我们……”

    白山一边颔首,一边冲静以望竖起大拇指。

    是日,太医院静修阁的流云轩中。

    长安君与其妹——怜月公主,司马蕴正相对而坐,品茗闲谈中。

    “哎哟,我这肩膀可真实在是太难受了。”怜月公主一边抱怨一边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肩部。

    长安君看着妹妹,如水的目光中尽是关切:“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医学馆有位口碑非常不错的刘姓女医官,”长安君抿下一口香茗,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事实上,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已经自作主张替你约了她来。”

    “兄长!”怜月公主一脸不乐意,“你不要添乱好不好。”

    长安君笑容如春风拂面:“信我。”

    怜月公主正要与兄长理论,门外响起了“咚咚”的一阵敲门声。

    长安君冲着妹妹嫣然一笑:“来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片淡紫色纱裙如一片紫雾,顿时从屋外飘坠进来,而紫云当中一位宛若仙子之女,款款前来,作礼道:

    “小女刘疏桐,拜见君上、怜月公主。”

    “不必多礼,”长安君慢条斯理道,“我还有些琐事在身,先行告辞。”

    怜月公主欲言又止,长安君见妹妹一脸难色,强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向妹妹微微颔首,飘飘而去。

    刘疏桐抬头,见眼前这位怜月公主紫纱蒙面,心中一阵奇怪,迟疑片刻,刘疏桐正欲移步向前,怜月公主喝道:“你离我远点儿!”

    刘疏桐在原地呆站了片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尴尬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什么人?”怜月公主瞬间抽出腰间所缠之赤鞭,鞭子跳动如灵蛇般探入窗外草丛当中,只听得“哎哟”两声惨叫,两人飞出草丛,仰面躺地。

    怜月公主闪身到二人跟前,厉声道:“你们是谁?为何在窗外鬼鬼祟祟?”

    “啊?我俩……我们是来找人的……迷……迷路了……”静以望堪称谎言大师;望着面前这位突然而至一袭红衣、紫纱蒙面的女子,面不改色道。

    “嗯!”躺在静以望旁边的白山拼命点头。

    怜月公主见此二人相貌堂堂,慈眉善目,并不像奸恶之人,再加之屋内还有刘疏桐,怜月公主无心纠缠,便收了软鞭,甩袖而去。

    地上躺着的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无声的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花若疑惑不解道:

    “她是谁啊?为何要蒙着面纱?”

    静以望摇头,冲花若翻了一个白眼道:“不知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八卦,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哎,我就问问还不行了,你这人,有没有点儿最基本的好奇心啊。”花若愤愤然道。

    “没有!还不快走!”静以望一声低吼。

    二人遂相互搀扶着离去。

    流云轩内,刘疏桐依然一动不动矗立原地,好像被人点了穴位;见怜月公主回屋,忙作揖道:

    “既然公主不欲施导引按跷之术,那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怎么?觉得受委屈了?不想再在我面前多待片刻了还是怎么?”怜月公主傲然转过身,冷哼道:

    “哼,我兄长拜托你前来,你半术未施便这样离去,这哪是医者之道?为人救命去疾难道不比一点可怜的自尊和所谓的委屈更为重要吗?”

    “怜月公主……”

    “你闭嘴!不用辩解了,想走便走吧!”公主一边说道,一边感到肩部的酸痛,忍不住又抬起右手捶了两下自己的左肩。

    这刘疏桐真是天生好脾气,即便是怜月公主如此骄慢无礼,心中却依旧是波澜不惊,温良如处子道:

    “怜月公主是习惯坐着,还是更习惯俯卧?”

    本以为此女领了自己的话,会如逃避恶魔一般离去,哪知对方非但宠辱不惊,居然还要求留下继续为自己施疗。

    怜月公主万分诧异地转身,却正见刘疏桐灿若桃花之一笑,怜月公主嘴唇蠕动了两下,半晌,缓缓于太师椅中闭目坐下。

    刘疏桐浅浅一笑,遂缓步上前为公主施导引按跷。

第8章 算尽姻缘,无所悔(上)

    一片凄迷的荒原中,白山手掌一弯由燕牛骨所制的角弓,逡巡前行。

    暗夜中的荒原寂静如幽室,白山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步一步,往暗处探寻;忽然一只鬼鸟发出如人音般的尖叫声,从暗丛中如箭般飞射出,直奔白山胸前!

    白山面色一惊,忙张弓对向鬼鸟,然而转眼间,鬼鸟竟又幻化作一黑衣女鬼,张着利爪尖叫着向白山扑面而来。

    白山顿时只感到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只能带着绝望忍受着巨大的恐惧。

    就在白山的恐惧几乎升至极点时,忽然,一身着明黄色衣裙的妇人从旁侧闪身出,将矗立原地无法动弹的白山一掌推开。

    白山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静无风闻声被惊醒,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循声朝白山屋内奔去,因担心白山有恙,静无风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借着月光,只见床上白山大汗淋漓,面色煞白。

    “怎么?”静无风担忧道。

    白山长吁了口气道:“刚做了个噩梦。”

    见静无风身披衣袍一脸担忧的样子,白山顿觉过意不去,忙歉意道: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静无风摇头:“无事就好。早点休息。”

    言罢,正欲离开。

    “哎,无风兄,”白山突然喊住静无风,“你现在回去还睡得着吗?”

    静无风侧着身子,一边向门,一边斜着朝向白山:轻声道:“睡得着睡不着,这个时候不都得躺着去吗。”

    “要不。咱们聊聊天?”白山试探地问道。

    “我和你有什么可聊的?”静无风冷冷道。

    “你想聊什么都可以啊。”白山嘻嘻一笑道。

    “没有。”静无风一脸冷漠。

    “啊?那……我聊我的,你听着,可以吗?要是你觉得闷了不想听了就再回去,怎样?反正都这个时候了。你现在回去肯定也是睡不着,一个人就这么干躺着到天亮,那滋味可太难受了。”白山瘪嘴道。

    “你又知道?”静无风讽道。

    “不瞒你说,我这些天就没怎么好好睡过,睡着了就净做噩梦,要不然吧,就是一宿睁眼到天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好几次,我索性就把自己彻底灌醉,这样倒也管用啊,能一觉睡到天亮。不过,我在想,是不是这也是上次摔过以后所留下的另外一个后遗症。”

    “怎么不早说?”静无风微微侧目,嗔怪道,“明日我给你熬点镇惊安神的汤药。”

    “哎,不必不必,不必再麻烦无风兄了,这为了治我这失忆的毛病,天天给我熬清脑汤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当然,我自己,其实也是早就喝中药喝得够够的了。”

    静无风闻言,立在原地,正在犹豫是当走,还是当留。

    白山笑吟吟道:“无风兄还是陪我聊聊天吧!我这个人吧,聊天对我有奇效啊,有时候比吃药还管用呢!”

    毕竟是大夫出身,这一心只为治病救人的职业病在静无风身上那是体现得相当的严重。

    听白山这么一说,静无风移步到案桌旁,在椅子自顾坐下了;白山见状,忍不住一脸的小窃喜。

    “你想说什么。”静无风问道。

    “说说我的噩梦怎样?无风兄可有兴趣听?”

    见静无风一声不响,白山自当静无风是愿意听自己说下去,便兀自接着说道:

    “我的噩梦吧,内容都相似,每次都吓醒,没一次例外。

    梦里有位妇人,总是在我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她就突然出现了,将我从噩梦中推醒。”白山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试图琢磨,这个梦的背后是否有什么隐含的意义。

    “每个梦都相似?每次梦里都会出现同一位妇人?”静无风略感奇怪,便复述道。

    “嗯。”白山点头道,“你别说,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个梦,跟你说完了以后我感觉好像对这个梦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好像……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一直在向我传递一个什么讯息。很重要的讯息。”

    “嗯,”静无道颔首,“应该是。可能与你跌落天神山和你身上所受之箭伤有关。”

    “对啊,听无风兄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这个梦还真的有可能是与我失忆前发生的事情有关联。不过,到底有何关联呢?这个梦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你说……”

    白山自顾自地说着,没完没了。当他再看静无风时,发现静无风一手撑额,已经在书案前打起盹儿来。山哑然失笑。

    他干脆一手托腮一动不动在床上坐着,饶有趣味地观看起静无风的入睡表演:

    眼见着静无风那张完美的侧脸,晃晃悠悠,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而后扑倒在书案上,最终,静无风枕着自己的手臂沉沉睡去。

    一旁观看多时的白山这才从床上下来,顺手拿起被子给趴在书案上的静无风盖上;自己则重新躺回到床上,左思右想地琢磨着自己的梦境。

    清晨,静无风被院中一阵清脆鸟鸣声唤醒,一伸懒腰,身上的被子滑落到了地上。静无风四下看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白山房里睡着了,再看看床上,却早已没有白山的身影。

    静无风起身捡起地上的被子,置于床上叠好,却发现枕边有一异物,探身一看,竟是两只盛放丹药用的药葫芦和一只虎撑。

    静无风心下暗自怪异道:

    “这……可都是悬壶济世的铃医所用之物,他藏了这些物件做甚?”

    不及多想,叠好被褥,静无风转身出了白山的卧房。

    白山回屋时,静无风已不在;只见床上被褥被叠得整齐如豆腐块。

    白山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而后,忽想起自己于铺盖下所藏之物,赶忙上前查探;这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它们早已经从枕头后的铺盖下“私逃”了出来,一起齐刷刷地挤在枕边,将自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外。

    “唉!”白山忍不住捂脸嗟叹;一屁股坐到床上,将这三个小物件儿拿在手上把玩着,当初买它们的情景竟如画一般在白山脑中展开。

    市集上,静以望步履匆匆往前走着;身后的白山却被一个挂着各种葫芦的小铺所吸引,原本驻足挑着葫芦,抬眼一看,这竟是个算卦的摊铺。

    “还真是巧了。”白山心中暗想,便索性在老先生桌前的凳子上坐下,笑吟吟道:

    “求老先生为在下算一算姻缘可好?”

    “公子请坐。”老道微笑道。

    在白山报上生辰八字后,老道拈算许久,一边算一边摇头,摇得白山一脸茫然。

    “所以,公子求的是姻缘……”老道捻须沉思。

    “嗯嗯!”白山连连点头。

    “很是奇怪……”老道歪头,眉头紧锁。

    “怎么奇怪?”白山心里打鼓,心想,“不会我这辈子这么坎坷,就注定喜欢男的吧?”

    “恕贫道无能……不过我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老道呐呐道。

    “什么情况?”白山整个人都快扑倒在算命先生的小桌上了。

    “看不清,算不明……公子的姻缘好似陷入一个首尾相衔的环中,无法推算始,亦无法推算末。”

    “啊?”白山心下喊道,“糟糕,我这辈子姻缘果然坎坷!居然坎坷到连算命先生都算不出来!”

    白山长叹口气,哀叹道:“算了!我命该如此,又能如何。算不出就算不出吧,坎坷就坎坷吧,喜欢男的……那就喜欢男的吧……”

    “公子此言差矣。”

    “什么?”

    “公子的姻缘,我是算不出开头结局,但是公子的有缘人,乃是一位姑娘,而非男子。这点我倒是可以肯定。”

    “真的?”白山喜上眉梢,“耶!这就是我要问啊!其他什么……无始无终,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日子都是一天天过,一天天看自己怎么过咯。”

    正高兴呢,想到自己对静无风的感情,白山不禁发起愣来:“怎么会?我的意中人是位姑娘?那……”

第9章 算尽姻缘,无所悔(下)

    这姻缘情感之事,不算倒还便罢,如今一算,白山倒是越发地困惑不已:

    “那我如今这困惑,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唉!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真还不如不问呢!”

    思及此,白山不禁又叹了口气,向老道人作礼道:“谢谢先生算命,哎,对了,我再买您两个葫芦吧。正好有位挚友……挚友……他日后用得着这药葫芦。”

    老道人不语,缓缓捻须,不紧不慢地点头,面色中却有几分凝重。

    白山则在一旁挑起了葫芦。

    片刻,老道人徐徐说道:

    “公子虽有大富大贵之相,不过……有句话贫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白山爽快道。

    老道沉吟片刻道:“公子有短命之相。”

    “啊?真的假的?短命?有多短?”白山惊声问道;心中不禁暗想:“得亏我不懂算命,不然不是得被从小吓到大。”

    老道正色道:

    “请稍等,我且为公子写符咒一张,公子务必将其放置在固定之处,不要随意挪动,不可见污秽,不能见潮,否则,就不灵了。”

    白山连忙再向老道作礼道谢。

    老道伏案一顿写画,少时,老道将写好的一张符咒交与白山,白山双手接过后小心翼翼叠起,于胸前仔细放好。

    只顾往前冲的静以望,走了老远才发现走丢了白山,于是只好寻着原路,一路往回找来。

    “你在这儿干嘛?我找了你半天。”静以望一脸着急和疑问。

    “还能干嘛?”白山指一指老道身后写着卜卦算命的布幡,朗声道:

    “算命。”

    “啊?”静以望先是一声惊叹愣在原地,遂又附身向白山耳边低声问道,“你算的什么?算出来了吗?可灵验?”

    “不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秘密。”白山故意卖关子道。

    静以望撅着嘴,一屁股坐到椅上,探身向老先生问道:

    “劳烦先生也给我算一卦吧!”

    “公子要问什么?”道人慢条斯理问道。

    “问姻缘。”静以望眨巴眨巴眼睛,救星似的望着面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

    老道点头微笑:“公子的八字,还望告知。”

    静以望如此这般,将自己的八字告之老道。

    老道人测算了半天,慢悠悠道:“公子,你的婚期晚,但莫急;安心以待,佳人自来。”

    静以望听闻此言,开心不已,转头向白山喊道:

    “哎,听到没有?佳人自来!哈哈哈,佳人!”静以望狂喜道,“早知如此,就不用跟你去做你那些幼稚的游戏了。”

    白山无可奈地白了一眼静以望,晃着自己手中早就选好的两只葫芦向老道人说道:

    “老先生,我就要这两只药葫芦了。”

    白山一边掏钱一边想:

    “这个葫芦真是不错,买这两个回头送给无风兄,让他用来装丹药甚好。”

    白山掏出一吊钱,正准备数出几个给老道,余光突然瞥见一个圆形的铜环;白山心下觉得好奇,便一手拿捏了起来,一边好奇地向老道人问道:

    “老先生,敢问这是何物啊?”

    “哦,这个呀,叫做虎撑,也叫药铃,是行走江湖的郎中们必备之物;这既是他们行医的身份标志,也是他们的护身符。”

    “是吗?真的假的?”白山一脸惊喜道,“那这个我也要了!”

    旁边的静以望一脸不解的看着白山问道:“你买这些干嘛?”

    “好玩啊。”白山笑嘻嘻道。

    “好玩吗?”静以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白山。

    “我觉得好玩。”白山笑吟吟地坚持道。

    二人并肩前行,静以望拿过来白山手中的葫芦仔细端详了一二,道:

    “这葫芦啊,乃是我们道家的象征之一。”

    “哎,这只是其一。”白山脱口道。

    “何意?”静以望不解道。

    白山捏着一只葫芦,慢条斯理道:

    “这葫啊,又称作壶,它可不仅仅是道家的象征物;因为它有很强的密封性,潮气不易进入,容易保持药物的干燥,所以古时候的行医者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会背着葫芦。也因此,葫芦亦是代表了医家悬壶济世之宏愿。”

    “是吗?这个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静以望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关于这个葫芦啊,还有个有意思的典故。”白山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静以望瞪着眼睛问道,“你不是失忆了吗?”

    “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白山跟说绕口令一般,一口气道来。

    静以望报之以白眼一双。

    “就说这个葫芦啊,很久以前某地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却无人能医。直到有一天啊,街头突然出现了一个‘悬壶’卖药的老翁;很多人在吃了他的免费药丸后,都好了起来。

    这被老翁医好的人中,有一个心思敏捷的人就偷偷注意到,这老翁啊,每次卖完药人就直接跳壶里不见了。此人感到十分惊奇,心下想自己这是遇到了仙人。

    于是第二天便去找这位神仙老爷爷,想跟老爷爷修炼成仙;没想到老爷爷一口答应下来了,但老爷爷说了,再此之前呢,他必须要先过三关。”

    “哪三关?”静以望好奇地问道。

    “这第一关,是将他扔到虎狼成群的荒野,此人英勇无惧,于是顺利过关。

    第二关嘛,他需要躺在一空屋内,屋梁上挂着即将绳断坠下的千斤巨石,任谁见了都得吓得拔腿就跑,此人却躺在底下纹丝不动,由此这第二关也被他顺利闯过。

    这第三关嘛,就是吃屎……”

    “什么?你又在那儿瞎诌吧?”静以望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哪知道居然是白山在戏弄自己,不禁恼羞成怒。

    “怎么会!人家故事里就是这么讲的,所以说嘛,这个仙界的考验也确实是够奇葩的,那屎里还有三根虫子。这次那人是如何也吃不下去了,最终惨遭淘汰。……还好那人没吃,也让我知道此人总算是还有个底线……”花若长出一口气,一副总算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接着说道:

    “故事讲到这儿,总算还是给了听众一个交代。不过,此人虽没当成神仙,却获得了医治疾病的能力,还有驱鬼之本领。回到人间治病救人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之后,他的医术,加上他遇到的那位传奇的壶公,就变成这‘悬壶济世’的由来了。”

    “真够恶心的,”静以望撇嘴道,“不过话说回来,上学的时候,像这些搞笑的、八卦的小故事,老师怎么从来都不告诉咱们?”

    “那还用问。”白山搭住静以望的肩膀,调皮道。

    “什么?”静以望瞪眼道。

    “怕你学了以后,整日光闹好玩去了,不务正业呗。”白山调皮完,怕静以望偷袭自己,便自顾闪身向前;哪知,他胸前的保命护身符咒竟悄然飘出,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当日买下此三个物件的情景在白山脑中一闪而过,卧房内,白山嘴角露出一丝傻傻的笑意。

    其实,当日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意对静以望和盘托出:他买此三个物件不是为什么好玩,是打算买来送给静无风的。

    至于他为何想要买这些物件给静无风,乃是因了某日静以望无意间提及自己兄长的志愿:

    “悬壶济世救苍生。这应该就是我兄长毕生的志愿了吧。”静以望嘴里咬着一根青草向白山说道。

    “好一个悬壶济世,救苍生。”白山当时便在心中暗自对静无风的为人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哪知,数日后,白山便在街上见到与济世行医相关的药葫芦。

    自从静以望口中得知静无风的志愿之后,白山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应该以何种方式向静无风表示自己对他志向的默默支持。于是,那日白山就当街买下了这三个物件。

    白山一直将此三个物件置于铺盖下,想着改天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赠予静无风,哪曾想,今日它们估计早已被静无风发现——精心准备的惊喜没有了,倒落了几分不甚磊落的尴尬。

    想到这里,白山叹了口气,将三个物件重新塞入枕头后的铺盖底下。

    时光如箭,转眼又到月望。每月月望之际,静以望都有临江抚琴的雅趣;这月自然是不会例外。

    食时刚过,静以望就抱琴出门;白山一问,得知又到静以望临江抚琴的时候了,忙撩起袖子正色道:

    “真的假的?那你可要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平时也没见你对音律有多上心啊。今天怎么还愿意特地跟了我去听琴。”静以望奇怪道。

    “不是,我是去江边抓鱼的。好久没开荤了,如果晚饭有鱼食,岂不妙哉。”白山眉开眼笑道。

    “嗤!”静以望一脸嫌弃道,“我当你是突然生出雅趣,结果还是为了一张嘴忙活的人。”

    “哎,你这人,其一,这民以食为天啊。其二,我吃故我在,我在故我吃。为了一张嘴忙活,有什么毛病吗?”白山振振有词道。

    “没有!一点毛病都没有!你继续!”静以望口气硬梆梆地说道。

    “诶,你这人,你凶什么呀?”白山纳罕道。

    “谁凶了?”静以望争辩道。

    “谁凶谁知道!”花若不依不饶道,目光不经意扫过静以望胸前。

    闻言,静以望不知为何,亦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前胸,随即,便故意逃着白山,飞也似的闪身出门。

    “等等我!”白山拎起地上的鱼篓,飞奔出门追赶静以望而去。

第10章 半帘花月难言情,少年心思空寂寞(上)

    静以望坐忘江边,轻抚弹弦;白山则上蹿下跳,在长江中抓鱼,半天下来,抓了半篓子银鱼,还抓了两只超可爱的小河豚。

    白山捧着河豚拿到静以望面前,静以望睁大眼睛,琴也忘弹了,问道:

    “这是什么?”

    “鱼啊!河豚!”白山开心地答道。

    “怎么长得跟个太极鱼儿一样。”静以望话刚说完,两只可怜的小河豚估计吓坏了,噗呲一下张开气囊,瞬间变得圆滚滚的。

    静以望被吓了一跳:

    “哎哟喂……吓我一跳,这小家伙还会变身?到底是什么妖物?”

    白山被静以望的话逗得几乎要笑趴在地上:

    “这是你吓到它们了,所以它们把气囊鼓起来了,为了吓唬吓唬你;估计它们刚才也在纳闷,看它们的究竟是何妖物吧?哈哈哈。”

    “彼此彼此。”静以望瞪了白山一眼。

    白山捧着河豚,转而望向江对岸,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江对岸就是兰泽国?”

    “对啊。”静以望答道。

    “啧,还真是一马平川啊!果然是开阔平原之国。以望,你有没有去过兰泽?”白山转头问静以望道。

    “没有。不过听说兰泽国是宝地啊。虽说衔山有三宝:雪芽、山参和佛塔;兰泽国可是毫不逊色,人家有湖泊万千,人杰地灵,鱼米之国;只是,从衔山骑行过去需绕过天神山,道阻且长,因此只能渡河而过,十分不便。”静以望侃侃道。

    “衔山有三宝;兰泽有万湖丰饶;那西风国都有什么啊?”白山歪头问道。

    “西风?西风矿国,多金石;什么黄金白银、铜铁铅汞、硝石水晶等等应有尽有,所以啊,道人们尤其喜爱聚集于西风,可就地取材,炼制丹药,施行法术什么的。”

    “是吗。”白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一天,二人或满载而归,或心满意足地回道家中,静以望把半篓子银鱼交给静无风,白山捧着两只河豚,则开始打起来荒堂墙角那只养了睡莲的大口瓷盆。

    他绕着瓷盆来回转悠着,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两只小河豚放了进去;两只小家伙跳进水马上生龙活虎起来,东游西撞地探索起它们的新家。白山则饶有趣味地蹲在瓷盆前欣赏它们愉快又可爱的泳姿。

    白山正望着两只小河豚出神,突闻得庖屋那边一阵异动,白山跑出来一看,只见静无风甩手从庖屋冲出,一闪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内,啪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白山快步走进庖屋,望着一脸无奈的静以望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喏,你自己看。”静以望指指案板。

    “什么呀?”白山凑近案板一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哎哟妈呀,这么大一只毛毛虫!哪儿来的?”

    “青椒里的呗,还能是哪儿的,这么大个儿,要是菜里的早就洗出来了。”静以望悻悻道。

    “你……又被兄长给骂了?”白山满含同情地问道。

    “那道没有,今天这辣椒是他自己亲自洗的,就因为虫多,虫眼儿也多,他不放心我来洗,所以自己洗,哪知道,还是切出来一只漏网之虫。”静以望无奈道。

    “切出来就切出来呗,不就一条虫吗?你到底还做了或者说了什么错事,才把你兄长气得转身回屋的。”白山追问道。

    “没有啊,冤枉!是我兄长他……由来最怕这大青虫……所以……一见到它,就丢下刀一溜烟儿跑了……”静以望指着案板上的大胖虫子讪讪道。

    “噗嗤,”白山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哎哟,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无风兄,怕黑怕水,还怕虫,整个一静三怕啊,啧,这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两人正说着,庖屋悠然被一股奇异的香气所包围,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静无风之前蒸下的银鱼已经熟了。

    二人咽了下口水,七手八脚把银鱼和已经炒好的两个菜端到荒堂内,静以望随机忐忑不安地移步到兄长卧房前,敲门喊静无风出来吃饭。

    静无风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想到之前的大青虫,便抬眼问道:

    “你们……?”

    见兄长追问,静以望连忙截口道:“哦,我们已经把那只大虫处理掉了,兄长不必担心。只是今天少一个菜,我们就凑活着吃吧!”

    “怎么处理掉了?”静无风不放心似的问道。

    “哦,按兄长一贯要求的!放生了呗!抓到房后的那片荒草丛中去了,也不知道青椒虫,好不好吃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要到哪里去给它老人家找青椒地去啊!这附近又没有。只能希望它老人家不要太挑食了。”静以望抚掌叹气道。

    兄弟二人遂漫步至荒堂,白山早已入座,见二人姗姗前来,忙招手道:

    “快点快点!菜都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尤其这鱼!”

    静无风、静以望遂落座。

    眼见兄弟二人坐定,白山一边叫着,一边扑身向桌:“嗯,“好香好香!”

    三人遂围桌大快朵颐起来。正吃得酣畅淋漓时;白山突然想起两只仍在大口瓷盆里的小河豚;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碗。

    静以望一脸茫然道:“你干嘛?吃得好好的,突然中了什么邪。”

    “不是,”白山拿嘴努着瓷盆慌张道,“鱼!鱼!河豚也是鱼啊!在鱼面前吃鱼……不知道……会不会把它们两个吓到。”

    静以望张着嘴巴听完,半天才把嘴合上。

    “那你就别吃啊,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静以望白了白山一眼。

    “可是……你兄长做得好吃啊!”白山委屈道。

    “那你就别废话,接着吃。”静以望劝说道。

    “可是……”白山讷讷道。

    “别可是了!白小山,我谨告你,再打扰我吃鱼的雅兴,我可对你不客气了。”静以望忍无可忍地冲白山喊道。

    白山瘪瘪嘴,端起饭碗,背朝瓷盆,又一脸开心地吃起碗里无比美味的银鱼来。

    一旁的静无风完全像是这荒堂内的空气一样,看惯了眼前两个顽童每日的瞎闹腾,自己则超然置身事外。

    三人饭毕,静无风也十分好奇这河豚究竟是何物,长何样,于是他便特意绕过瓷盆边,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哪知衣摆不知怎的触动了瓷盆中伸出的睡莲花瓣,小河豚们立刻鼓成一个小圆球,直接把静无风给逗乐了——一对深陷的酒窝,满脸醉人的笑容。

    这一笑不打紧,直接把个白山看得失了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静无风面色一正,匆匆出了荒堂回自己卧房去了。

    白山望着静无风绝尘而去的身影,悠悠向静以望说道:

    “诶,这时辰尚早,你兄长就这么回房歇息去了?真的假的啊?”

    “唉,你还担心我兄长呢?你还是先担心担心我吧!他哪里是去歇息,他还等着一会儿检查我洗的灶台呢!”静以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白山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你还笑!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你知道我洗十次,有九次都要被兄长训斥,还有一次会被直接赶出来。”静以望不吐不快。

    “噗嗤,”白山笑道,“他都训斥你什么了?”

    “没擦干净啊!还能有什么。不论我觉得怎么干净了,在他看来永远都是不够干净,唉,有个对灶台要求这么高的兄长,真的也是蛮折磨人一件事情。”静以望挠头道。

    “不就擦个灶台嘛。怎么还就成折磨了。”白山不以为然道。

    “哎,你别不信,有本事你去替我擦一次试试,试一次你就知道我兄长那让人发指的干净毛病的厉害了。”静以望正色道。

    “真的假的?”白山将信将疑道。

    “你还不信我,这样吧,今晚你就去擦一次试试,回头你擦完了我喊兄长去检查。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惨无人道的事了——不论我们觉得擦得有多干净,在我兄长看来都是绝对不够的。”静以望试探性地建议道。

    “可以啊,那我就去领教领教。”白山不以为然的笑笑,转身去了庖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山就回来了,一边在衣服上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进了荒堂。

    “擦完了?”静以望惊道。

    “嗯!擦完啦!”白山应道。

    “这么快?”静以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先去看看去。”

    半刻,静以望一脸惊喜地出现在荒堂门外,冲着白山竖起大拇指,点头道:

    “能人。我太服你了白山兄,你等着,我喊兄长去检查。这次我有预感,一定能过关。”

    静以望欣然转身而去;果然,不到片刻时间,静以望就乐颠颠儿地回来,一屁股坐到了白山对面:

    “一次通过!”

    两人高兴地击掌庆祝。

第11章 半帘花月难言情,少年心思空寂寞(中)

    卧房中,静无风回想起自己刚才面对着的一尘不染灶台的那一刻,竟是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寻思这么多年来,自己终于是把弟弟培养成了一个清洁高手。正倍感欣慰,静以望却告知:

    “兄长!今天的灶台是白山帮忙擦的。”

    “啊?你怎么……自己的责任哪里能随便假手于人呢?”静无风嗔怪道,“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不论多难多不容易,还是要自己扛起来。”

    静以望一看,静无风这是又要开始对自己进行思想教育了,赶忙卖乖道:

    “兄长放心,该我自己承担的责任,我一定会承担;只是,这个……怎么说呢,术业有专攻,我打算啊,从今天起就和白山互换责任来扛,以后啊,他负责清洗灶台碗筷,我呢,则去做他的活儿,坎柴担水,怎样?这也不算是逃避责任吧?”

    静无风听完弟弟的解释,颔首认可。

    “一尘不染的灶台,原来除了我还有人能擦出来。”卧房中,坐在书桌前的静无风不禁自顾笑出声来。她也知道自己对这灶台清洁要求过于严苛,为此,一直以来弟弟都十分头疼。

    可如今,白山擦的明亮的灶台,竟然让静无风之前的苛刻之要求,也显得没有那么怪异和不可理喻了,想到此,静无风不觉一阵心安和心暖;目光触及桌案上摆着的竹编小马和半个玉带勾,不禁伸手将两个物件挨个摸了一遍。

    荒堂中,静以望一脸感激地对白山说道: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每次因为这个灶台,被兄长训来训去,赶来赶去,我都被折磨得快要疯掉了。辛亏有你啊!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山哪知,就因为这句话,从此,擦灶台成了他每日的例行工作;静以望则如他向兄长所许诺的,担起了劈柴担水的活计。

    对面的静以望话题一转,万分不解地向白山问道:“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理解到我兄长所言之洁净的?我真是很纳闷。这么多年来,他对我说过、示范过无数遍,我依然不得要领,怎么我就给你复述一遍他的严苛,你一次就搞定了!”

    “嘿嘿,这个嘛,你说呢?”白山得意道。

    静以望撅嘴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们两个才是亲兄弟,而我,估计是后来家中抱养过去的。你们两个真是太像了,像到许多事情不用明说,一点就懂……我也真是纳闷你们这种奇怪的默契究竟是从何而来,是怎样培养起来的……”

    说道这里,静以望突然发亮,凑到白山眼皮底下,悄声道:

    “莫不是,你们每晚趁我睡下,偷偷促膝长谈?”

    白山嗤之以鼻:“就这么大地儿,我们俩谈没谈还能瞒得过你这双贼眼睛?”

    静以望点头道:“也是,我这么聪明机敏的人,如果你们真在我眼皮底下做点儿什么,我哪能不知呢!”

    “不过,”静以望腆着脸,趴到白山手臂上,嬉皮笑脸道,“我还蛮欣赏你和我兄长之间的这种默契的,嘿嘿嘿。”

    一句话,说得白山心里一咯噔,随即假装怨嗔道:“说什么呢?你这小子。”

    “我是说……你要是也舍不得这种默契……我们三个完全可以一起生活的。”静以望半使坏,半认真地说道。

    “哎,我说你这人,我虽不像某人,有佳人良缘在前面等着,可好歹与我有缘的姑娘此刻也正是在人间某处等我前去的,我可不跟你一块儿混蹉跎。”

    “哎哟,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后悔哟。”静以望一脸坏笑道。

    “怎么会?我后悔?我后悔什么?”白山不服气道。

    静以望“嘿嘿”一乐,不予作答;却只是将话题一转,道:“再说,跟我们一块儿过怎么了?还委屈你了?你现在不就在跟我们过吗!”

    “那不一样。”白山脱口道。

    “怎么不一样?”静以望追问到底。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白山被问得有几分心虚,干脆横答起来。

    卧房中,静以望端坐书案前,举头望着窗外高高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脑中却不知不觉回想起在白山枕边发现的三个江湖行医的必备物件儿,接着又想起白山书案上那张惟妙惟肖的将自己画作女子装扮的肖像画儿,心境一下飘摇起来。

    静无风摇了摇头,拿起一本《黄帝内经》翻看着;哪知心中却只剩一片烦乱。

    静无风合上书,利落地站起身,移步到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顾盼再三,似乎在确认十分一切无恙,端详片刻后并未发现自己的装扮上到底有何异样,于是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转而脸上分明却又显出几分落寞的神色,只是一闪即过。

    荒堂里,喝多了茶水的静以望前去如厕,经过兄长门前时,无意瞥见静无风对镜自览左顾右盼、欲罢不能,心下暗自奇怪,不知兄长为何突生此举,于是将头探向屋内,一脸担忧地问道:

    “兄长,怎么了?”

    “无事。”静无风显然没料到门外还有人,吓了一跳。

    “没事?那你干嘛一直照镜子。”静以望追问道。

    静无风被问之下,无奈地小声答道:“心中不安吧。”

    “为何不安?”静以望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静无风本想说“因为自己是男儿装”,恍然间,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以男儿身份示人,为何独独此时,她竟然因为惧怕白山——或者说,惧怕白山对自己过分的关切与亲昵之举而感到无比恐惧?

    正在思绪万千之时,门外的静以望又傻乎乎地问了一遍:

    “兄长,为何不安?”

    “无事,可能是刚刚贪食,过量所致吧。休息下,明日应当就好了。”

    “哦,”静以望挠挠头,“那兄长早点休息。”

    静无风点头,待弟弟走远,遂关了房门,和衣躺下;心中却依旧是思绪翻腾。

    “当初在师傅门下修习时,自己与道友们又何尝不是打成一片呢?可为何独独见到他时,便是心中有万分的不自在?”

    静无风暗自想着,困惑不解;一直以来她还从未遇见过一个如白山这样的人,让她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身份。

    她原本可是一个活脱脱的、比小子还要小子的“假小子”啊!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以男儿身混迹学堂与江湖,从未有人认出她的女儿身份;而往昔,不论她与任何男儿相处,亦从未有过任何不适与扭捏,唯独这次。

    这次不一样。

    为什么?

    静无风也毫无答案;实在无法解释,为何自己只要一近白山之身便会脸红;一听他近旁言语,就会心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尽量避而不见;见而不与之多言语。

    是日。

    荒堂内,静以望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山海经》;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同屋内其他二人分享其所阅之精彩奇异处:

    “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见则其国大旱。”

    “啊,真的假的啊,哪里哪里,我看看!”白山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撇嘴道:

    “咳,我当有何奇,头发分叉了,哪里还能不干不旱呐?”

    静以望一脸惊诧地看着白山,仿佛白山正说着某种异国言语。

    白山一脸傲娇地解释道:

    “对人来说,发为血之余,血盛则发润,血亏则发枯;也就是说,气血亏虚之人则发枯断分叉——你看,人身体气血之旱,况且如此,更何况是干得连身体都要去分叉的蛇。当然是要天下大旱啦!”

    瞎掰也不忘瞎掰得有理有据,一席话听得一旁正在整理包扎各种晒干草药的静无风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说白山兄,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平时侮辱侮辱我这样智商的人也便罢了,这《山海经》……你还是不要染指了。啊,听话。”说完又继续津津有味地读着手中之书。

    看着眼前如顽童般的二人,静无风暗自无奈地轻摇头;白山则转过身来,帮着静无风包扎起干草药。

第12章 半帘花月难言情,少年心思空寂寞(下)

    静以望拿着书,嘴里又自言自语似的念叨起来:

    “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此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形。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祛邪病……”

    “扑哧……”一旁的白山直接笑喷。

    “又怎么了?我刚读的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太有了,死不‘明’目嘛!”白山忍俊不禁:

    “鱼,刺它不死,煮它不死,投以两枚乌梅,则死。这鱼莫不是肝不好,所以死不‘明’目,一旦投入具有超强明目功效之乌梅,为鱼清肝,鱼则‘瞑’目而死也。

    静以望愤然道:

    “我警告你啊,不要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玷污我的耳朵了,好吗?”

    “好好好,不玷污,你看你的吧。”白山逗够了静以望,顺水推舟地妥协道。

    静无风把最后一包草药用麻绳捆好,拍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木桌边缘,自言自语似地问道:

    “放在这里的一碗汤药呢?”

    “别担心,我已经喝完啦!看我多乖的一病人。”白山卖乖道。

    “可这药……”静无风一脸错愕。

    “怎么了?”白山看见静无风的表情,瞬间有点懵圈,“那碗药难道不是熬给我的吗?”

    静无风无语,心想:“那可是我熬了给自己用来调经的药,不曾想却被白山给误喝了。”

    旁边的静以望看出了端倪,立马怪声怪气道:“哦!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喝错药了!怪不得一大早就胡言乱语!”

    白山气得干瞪眼,但是还没忘记要先跟静无风道歉:

    “对不起啊,无风兄,我不知道那碗药不是熬给我的,天天都喝你帮我熬的清脑汤,我都喝糊涂了,看到药碗就端起来一口气喝掉了……”

    白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静无风的表情,又道:

    “不过,无风兄,你怎么也要喝药啊?那药是治什么的?我喝了……该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应吧?”

    静无风心中一阵尴尬,忙安慰白山道:

    “无妨,只是防治风寒的药。”说罢,便欲转身离屋。

    “哦!那就好。”白山松了口气,一看静无风这是要回房,忙拦道:

    “哎呀,今天这天儿真的是太热了,要不我陪无风兄去江边散散步去?”白山看着衣衫湿透的静无风,善解人意地建议道。

    “不去了,”静无风看了看在一旁看书的静以望,继续说道,“以望给我的华容道还没解开。”

    “那我和你一起解吧!两个人解更容易些。”白山坐正身子预备起身。

    “你想玩儿的话,可以自己单独买一个。”静无风看着白山,一眼认真地建议道。

    花若一脸受伤;静无风忙解释道:

    “不是我不舍得,只是,这个要自己解才有成就感。”

    花若点点头,心内委屈得要吐血;旁边,正拿着《山海经》假装认真在看的静以望,笑得全身颤抖。

    待静无风走远,白山道:“你这兄长真的是不给人一点面子啊。”

    静以望抱着书,忍不住笑得打滚,道:“我说,你这个一大早就喝错药的人,你就不要跟我兄长计较了,要知道,他可是一个人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啊?”白山期期艾艾道,“我说……”

    “什么?”静以望从书后探出一双眼睛,问道。

    “下次你偷偷帮我问问你兄长。”白山皱眉道。

    “问什么?”静以望一脸好奇,干脆把书从脸上拿开。

    “问问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是不是我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而不自知。”白山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

    “啊?”静以望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白山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

    “我自认为帅得天下第一,剑弓了得,书画精通,人品上乘,就下棋差了点儿——可这也绝对不能成为我人生的污点吧?可是,尽管这样,一到你兄长跟前,我还是瞬间啥也不是了;说啥也都不灵啦,真是让人好生头疼。”

    “嗤。”见白山又展开自夸模式,静以望则习惯性开启了自己的翻白眼模式:

    “恕我直言,你在我兄长面前是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重要?”

    白山被静以望问得一愣,随即给自己找台阶下,轻咳一声道:“哎,你这话说的,这屋檐下总共就我们仨人,这还有一个不待见我的,你说这像话嘛?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静以望挠挠腮帮子道:

    “也是。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改天我一定替你问问我兄长。”

    白山点点头,一脸感激。

    “对了,这些天你有没有觉着很热?出汗比较多?”静以望问道。

    “什么呀?”白山一脸疑惑,不知静以望想问什么。

    “哎呀,就是……这几日我特别担心。”静以望欲言又止道。

    “怎么了?你担心什么?”白山问道。

    “我每天啊,这眼眶周围出汗特别多!”静以望一脸忧愁道。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白山不解道。

    “我这不是担心……是不是脑袋里面水太多了所以都跑出来了。”静以望一脸认真道。

    “恭喜你!”白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什么?”静以望一脸惘然道。

    “你又病出新高度了!依我看啊,你确实有此担心之必要……”白山热身完毕,预备展开专业瞎掰,无奈却被静以望武力制止了: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这个人,怎么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静以望边说,边给了白山一记勾拳;二人遂打闹作一团。

    太医院静修阁的流云轩中。

    茶案前,长安君、太子与紫纱蒙面的怜月公主围桌而坐。

    太子虽年仅十六,脸上却有一份异于同辈人的老成。

    “兄长,前些日子您介绍的这个刘疏桐还真是手到病除。”怜月公主忍不住夸赞道,“我这多年的旧疾三次便被她治好了大半。”

    长安君望着妹妹,抿了口香茗,笑而不语。

    “兄长,您这有日子未回君侯府了吧?”怜月公主小心翼翼问道,“我可是听说……樊夫人这几月……已将君侯府里外闹了个底朝天。”

    怜月公主看看长安君,长安君低眉依旧不语。

    怜月公主又道:“兄长可有打算,何时回府?”

    “快了。”长安君转向太子问道,“你姐姐……”

    长安君提到的正是太子那满城皆知的姐姐——因爱上庶民而私奔的水香公主。

    听到叔叔提到姐姐,太子叹了口气道:“自寻回以后,姐姐就一直卧床不起,至今仍无起色。”

    回想起姐姐水香月公主的坎坷经历,身为弟弟的太子哀叹不已……

    原来,在一次宫廷盛会中,水香公主与一个擅长唱曲吟歌的伶人一见钟情,两人私下里多书信往来,后竟然相约私奔。

    这位名叫倪尚的伶人虽出身贫寒,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且相貌堂堂;水香公主与此人伉俪情深,逃出皇宫后二人便隐居市郊草堂。

    从小养尊处优的水香公主,却安贫乐道;她为倪尚学做寻常妇娘,跟邻居的嫂嫂学下厨房;伺候倪尚饮食起居;可谓夫妻同心,琴瑟和谐。

    如此一对神仙眷恋,让四邻八舍的人,都慕名而来,就为看一眼这对恩爱般配的无双壁人。

    结果,这一传十十传百,草堂门口经常被慕名而来的人围挤得水泄不通。

    二人的故事不胫而走,最终引来了朝廷官兵,遂将倪尚缉拿入狱;水香公主被带回皇宫后,则被囚禁在行宫之中。

    因为过于忧愁倪尚的境遇,水香公主一病不起;更是在得知倪尚将有可能会被当街斩首后,不欲独活,几度欲自寻短见,让皇帝十分头疼,也正是因为顾忌水香公主的病情,所以倪尚之案才迟迟未判至今。

    流云轩中,三人正在就水香公主一事交谈,突然听闻门外一阵骚动;正在纳闷门外何事,结果流云轩的门“哐当”一下被人一脚踢开。

    三人不由同时倒吸一口气,门前站着的正是长安君的夫人,樊夫人。

第13章 心网易织,心结难解

    樊夫人一见叔姑侄三人都在,也不避讳,直接一屁股在方桌旁坐下,冷笑道:

    “大家都来这儿聚会,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

    长安君不语,只低头重新拿出一只茶杯,拎起银壶倒上香茗半盏,给妻子递过去。

    樊夫人盯着杯子犹豫了半天是接还是不接;而长安君这边,倒像是丝毫没有要放下杯子的意思,他手执杯盏,双眼望着妻子一眨不眨。

    当着外人的面,樊夫人倒是被长安君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一伸手,将长安君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旁侧一直盯着这夫妻二人的怜月公主和太子,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为打破尴尬,怜月公主遂问道:

    “什么风把樊夫人吹来了。”

    “哼!你问他!”樊夫人指着长安君愤愤然道。

    长安君一脸困惑。

    “哼,来太医院不光休养身心,还会学装糊涂了嘛?”樊夫人嘲讽道。

    “实不知夫人此话何意,还望告知。”长安君诚恳道。

    “听说武安侯有意要将幺女许配给夫君你为妾呢。”樊夫人醋意道。

    原来,这武安侯素闻君侯府中樊夫人的“悍妇”大名,心中甚是替长安君鸣不平,想这万民之楷模,国之英雄,怎的就落得如此一悍妇之手上,实属让人心疼扼腕,于是便有意想把自己的幺女许配给长安君为妾,也让英雄不至如此悲凉落寞。

    在不明就理的人看来,事情应当就是如此了;况且大部分人熟悉或知晓樊夫人为人的人,莫不都为长安君暗暗感到憋屈和不满。

    如若说,这婚姻讲究般配,那在旁人看来,长安君和樊夫人这桩婚事,翻遍了里里外外都是只有二字,那就是:不配!

    但事实上,武安侯此念,并非一时意气之举。

    怎么说呢?

    想这武安侯家中本有二女。其长女不仅貌美,博学多才,而且深谙谋略之术。在长安君尚未迎娶樊如画之前,武安侯早就有意将长女许配给他为妻,哪知,当年此事因受阻而功败垂成,武安侯为此还曾顿足搓手,甚以为憾。

    如今,举国上下皆知这君侯夫人难伺候,不仅长安君日子难过,这君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更是倍感煎熬。趁此良机,将幺女许配长安君不仅顺应众人之意,而且也了却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卸下了先前错过之遗憾。

    流云轩中,对武安侯许女之事毫不知情的长安君,在听闻夫人此番陈述后,不觉向怜月公主投去疑惑询问的眼神;怜月公主显然也是听过此传言的,抿着上下唇,一脸无辜又无奈地看着兄长。

    长安君向樊夫人安慰道:“并无人向我提及此事,夫人放心,我既在娶你当日,已誓言绝无二心,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定会尊从此一诺言。”

    “哼,”樊夫人冷笑道,“是,你长安君嘛,谦谦君子,国人之楷模,素来言重如山,我倒是想知道,如果不是需要顶着长安君这个光环,你今日会如何说。”

    长安君谦谦道:“理当毫无二致。”

    “哈哈哈,”樊夫人一阵狂笑,笑得直叫人心里发毛,“是吗?”

    “如画。此事本乃误会,若你有疑,回去后,你我二人单独再议。”长安君无奈之下,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以昵称提醒妻子:其一,自己的初心未曾忘;其二,晚辈在坐,身为长者,需保持言语之慎独;其三:我会跟你回去的,请不要担心了。

    果然,知妻莫若夫,樊夫人听闻此言,再不言语。

    怜月公主低头,轻吹脸上面纱,慢慢松开握紧拳头的双手,算是松了口气,转而用一脸崇拜的眼神看着哥哥,心想:

    “幸好及时,若不是兄长及时化解,我估计得忍不住要发飙了。”

    长安君向怜月公主、太子道:“今日就先到此,大家先各自回去。明日我会联系太医院的几位不错的医官,去一探水香公主的病情。”

    怜月公主、太子二人遂点头,语毕,四人欲各自归去;长安君正欲同樊夫人回了君侯府。哪知长安君夫妇前脚还未离开,后脚无邪就进了流云轩的门。

    无邪见状忙问:“长安君及夫人这是要离开?”

    长安君一见挚友心中欢喜,忘了回家一事,只拉着无邪问:“前来所为何事?”

    无邪淡淡一笑道:“也无大事,只是新近做了几首新曲,想来奏与长安君一听。”

    长安君闻言,感念道:“这世上,时常还能惦记着我的几人中,你算其一。”

    长安君看看无邪背后的琴,又道:“正好我们打算回府,你同我们一起吧?明日约见的几个人里有两位新朋友,届时正可介绍你们仨人相识。”

    无邪点头,长安君遂与无邪并肩举步向前,一边走,一边漫谈。

    “对了,无邪你可是琴逢对手了。明天的两新朋友中,可是有一鼓琴高人,其琴艺了得,恐不在你之下啊。”长安君清清浅浅地笑道。

    “哦?那我更是要好好会会此人了。”长安君道的一句话,瞬间激发起无邪的好胜欲。

    君侯府书房,理乱堂内。

    虽几月未见,粉团儿见到自己的帅爹,竟然是一点也不认生,呼呼往长安君身上爬;长安君顺势一把将胖嘟嘟的粉团儿抱起来。

    樊夫人见状,酸溜溜道:“看来这小孩也许会认生,甚至不认爹,但是一定是认脸的。”

    长安君端着粉团儿正抱得惬意,突然感觉胸前一阵温热,拉开胳膊一看,被女儿尿了一身。

    樊夫人看着夫君一脸尴尬狼狈样,忍不住奚落道:

    “喏,你没回的这些日子,你女儿已经熟练掌握了一门关于占地盘儿的新技能了,这不,刚才已经宣布你是她的了。”

    侍奉一旁的侍女闻言,皆忍不住捂嘴偷笑。

    长安君莞尔一笑,望着粉团儿,忍不住在她粉粉的小鼻头上轻点了一下,温柔说道:

    “是吗?那爹爹现在就是你的人了。”

    “哒……哒。”粉团儿咯咯地笑着,奶声奶气地跟着长安君学着喊起来。

    侍从们赶紧上前将粉团儿从长安君手中接走,给她换干衣去了。

    长安君一脸宠溺地看着被侍从抱走的粉团儿,眼里尽是无尽的温柔;旁边的樊夫人眼里不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却又转瞬即逝。

    看见女儿的身影从门口消失,长安君才又在茶桌前重新坐下,煮起清茶。

    樊夫人望着窗外发愣,脑中不停闪过一些与刚才的画风一样甜蜜的片段。

    曾几何时,长安君看她的眼神中,也有这般的无限宠溺与温柔;又不知从何时起,她与长安君之间的甜蜜似乎消失殆尽,又或者说,自己对长安君的甜蜜之意如抽丝剥茧一般的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消失殆尽了。

    每每见了长安君,樊夫人感到的不再是欢喜和雀跃,而是感到莫名的气恼和烦扰,然而,樊夫人却无法控制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愤之情,每每对着长安君一顿狮吼之后,自己再回到房中,却又忍不住因为长安君的委屈和无辜被骂而流泪。

    然而,这一切,长安君当然是不知的;他只当是,自从生下粉团儿之后,自己妻子的脾气就骤然暴增。

    事实上,长安君非常在乎自己的妻子,只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抚樊夫人多变和狂飙的脾气,对妻子的情绪化行为,即使是身为天下人景仰的长安君,依旧是束手无策,全无办法。

    为此,长安君的心底很是自责:

    “身为其夫,却无法安抚到她内心深处,无法给她需要的安全与安定感,实属我之过也。”

    他甚至背着樊夫人,偷偷询问太医馆的老太医们,问经验老道的他们对此是否有应对之法;结果太医们大都是给他开了一堆草药,并且再三嘱咐,这全是要给樊夫人吃的。

    长安君一听,这还得了,自己要真拿了这药回去要夫人喝,非得被樊夫人从君侯府里给扔出门外不可,于是一度只好作罢,只采用长安君自制的十三字箴言作为法门来应对,那便是:

    “忍她,让她;不计较,不责怪,不认真。”

    荒堂内。

    静以望将兄长静无风包扎好的干草药,用麻绳一只只捆好,堆在桌面上。

    恍然间,静以望忽然想起白山拜托自己询问兄长的问题;于是便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静无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兄长,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白山啊?”

    “问这个干什么?”静无风心中虽一咯噔,但包扎草药的手却并未停。

    “啊,也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我嘛,一直以来都还挺喜欢白山的,怎奈兄长好像是一直以来都不太待见他,所以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静无风想了想,道:“缘由嘛……幼稚,肤浅,话多,自来熟。嗯……这么一说,我讨厌的四种特性他倒是都给占全了。”

    “啊?幼稚?肤浅?这个……这个我可不好评述;话多?还好吧;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可不是自来熟!他只是对兄长你自来熟吧!”静以望一时嘴快没收住,把真心话都给说出来了。

    眼看静无风脸上神色一僵,静以望立马识趣地闭了嘴。

    正此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静以望正准备起身,静无风道:

    “我去吧。”

    来者无他,原来是长安君之信差;静无风接过信笺,作礼后转身回屋。

    荒堂中,静无风展信而读:

    “屡受佳惠,感念颇深;旧恩未报,新愁待消;明晨辰时,千乞来舍;秘事相托,请兄弟二人入府共议。”

    静以望好奇问道:“兄长,何人何事啊?”

    “长安君邀你我二人,明晨赴君侯府。”静无风一边答,一边不禁猜测起长安君那边竟会有何棘手之事。

    “啊?我也去啊?”静以望咕哝着,其实心里倒是对那君侯府有几分好奇,如今真能前去,无论所议何事,在静以望看来倒也不啻是件美事。

    这夜,白山又被一直纠缠的噩梦惊醒,于梦中惊叫着醒来,满身大汗。

    卧房内,听见白山叫喊声的静无风,这次却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立即披了衣裳奔白山卧房而去;反倒是在床上侧过去身子,意欲继续睡去,奈何竟然睡意全无。

    原来,自从在心里生起了男女之别的隔阂之后,静无风待白山是更为冷淡和回避了;虽夜里多次为白山噩梦的叫喊声所惊醒,但静无风都是卧床不动。

    这晚,两屋两人,四目对房梁,一夜尤漫长。

第14章 十里追君一日还

    次日。

    君侯府书房,理乱堂中,长安君独坐茶台,渺煮香茗。

    恰巧从理乱堂前经过的樊夫人,静静看着夫君一人独坐,身影几分寂寥;一阵风过,吹起长安君发丝几缕,其白色衣袖亦迎风轻摇。

    “我的夫君当真是人胜玉,世无双啊。”

    想当初,长安君少年力战东篱,名震天下。当时,身为宰相之女的她,在耳闻长安君的诸多英勇轶事后,有机缘在一次皇宫的盛宴上遇见翩若惊鸿的他,竟是愣了半天也无法挪动步伐。

    那以后,她便是茶饭不思,相思苦愁。

    正是: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松令人逸。那美人(美男)呢?令人神魂颠倒。

    话说樊如画有了这小小心思却无法向母亲等人言明,于是只好私下里与两个投缘的丫鬟萍儿和小翠述说自己的苦恼。

    这两姑娘虽为丫鬟,但自幼栖身于君侯府,也算是见得过大世面之人;在听完樊如画对这长安君的相思苦楚之后,两位丫鬟倒是生出了不一样的见解。

    丫鬟萍儿对小姐的相思较为悲观,她认为:

    “那可是长安君啊!整个衔山、乃至三国当中万人崇敬之人!只要他愿意,没有人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所以说,且不说其他两国了,就以美女如云的衔山国为例,这一国当中的所有女子,都由得长安君一人任意挑选,如此一来,能被他选上的几率真的是十分渺茫吧?

    萍儿一席话,让樊如画脸上的愁云倒是显得更加的重了。

    丫鬟小翠则比较乐观,她眼见樊如画脸色暗沉,便安慰道:

    “不过也说不定。”

    “怎么?”樊如画好似见到了救星,两眼闪着光地看着小翠。

    “姑娘,有句话不是说嘛:日久生情。如若姑娘您能有机会接触到长安君,这天长日久,说不定也有可能会将长安君的心偷偷儿地偷过来呢。”

    萍儿截口道:“那又怎么可能呢?我们如画姑娘跟长安君几乎没有可能会碰面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般来说,的确是没有机会碰面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自己创造机会啊!对吧?姑娘!”小翠为着自家小姐的终身幸福据理力争道。

    “嗯!有道理。”樊如画点点头,小翠的每句话都像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一般。

    “哎呀,你得了吧!”萍儿打了小翠一下,急急说道:

    “如画姑娘您快别听小翠胡说了。身为女子、身为宰相府的小姐,哪里能这样子自己制造见面机会冲到男子面前,还要计划赖在他的身边不走,等着他哪天爱上自己——这哪里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哦,若是被人发现的话,哪家的小姐也丢不起这人呐!说不定就……”

    “就什么?”樊如画忙问道。

    “身败名裂,自此终老闺中了……”萍儿瘪瘪嘴,一脸凄然道。

    “哎,我说你不要吓唬如画姑娘好不好,哪有那么恐怖,我们又不是敲锣打鼓,让全国人民知道我们家姑娘在设计追求长安君,我们只是潜心做事,默默靠近长安君,而后悄悄儿的、不动声色地打动他的心!”小翠一脸傲然,握紧拳头做了个偷心的手势。

    “嗯!此话有理!”此一番言语,对樊如画来说,可谓是正中下怀,“不过,我们究竟应当从何开始呢?”樊如画一脸期待地看着丫鬟小翠道。

    小翠认真思索片,拍腿道:“有了!”

    “什么?”樊如画忙将身子凑向小翠,一副接听圣旨的模样。

    “其实我暂时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要不然,咱们就从长安君的居所,君侯府招手吧?”小翠试探性地问道。

    此时,对于失了主意的樊如画来说,任何一个点子,都是金点子。

    一不做二不休,已经打算如丫鬟小翠所言,千方百计制造机会主动接近自己心上人长安君的樊如画,次日一早,便同丫鬟小翠便女扮男装悄悄溜出了宰相府,一路向东,直奔君侯府而去。

    这主仆二人刚到君侯府,樊如画就被眼前的壮丽景象给惊呆了。

    结果是:这不追着接近自己的心上人还好,这一追吧,才猛然发现原来与自己一样希望通过“创造机会”接近长安君的人可远远不止自己一人呐!

    这还一大早,君侯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事实上,经过这一天的跟踪、追君之行之后,樊如画终于发现:只要是长安君所行之处,处处人头攒动,衣袖招摇,且大多皆为未婚之妙龄女子;有些人知道避讳,于是女扮男装,有些人干脆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大方以女儿身示人,以期博得长安君的一个伫立凝望之眼神。

    追君之行的第一天,樊如画就不免气馁了,回来向未与她同去的萍儿诉苦道:

    “没想到,这追长安君的人是如此之多,真是无奈又头疼,这样下去,即便一年三百六五天都跟着长安君屁股后头转悠,也不见得能见到他本人啊!唉,真是瞎忙活一场。”

    丫鬟小翠给樊如画打气道:“姑娘您可别气馁啊,这才第一天呐,女子追男本就不易,更何况此人还是大名鼎鼎的长安君,您想这能那么容易嘛?”

    樊如画点头道:“也是。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像今天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丫鬟小翠眉头一挑,古灵精怪道:“您别着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这每日追着长安君后头转悠不是法子,我们还可以另寻他径……”

    樊如画凑到丫鬟小翠跟前,问道:“譬如呢?”

    “您先别急。总之,这这件事上我们的主要计策就是:主动,主动,还是主动;可谓是要‘追’得长安君无处可逃。最终,姑娘你呀就会如愿以偿地让长安君娶了您啦!”

    樊如画一脸花痴状:“真的吗?是真的吗?会有那么一天吗?”

    丫鬟小翠斩钉截铁道:“当然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樊如画气馁道:“唉,只怕是说说容易,行起难啊!”

    就在宰相府中“追君三人行”的主仆三人愁云满布之际,宰相却带回来价值千金的好消息。

    饭桌上,宰相一家四口正都埋头吃饭,宰相突然停下手中筷子,对夫人说道:

    “明日我恐要晚归,如若如此,请夫人不必担忧。”

    宰相夫人闻言,亦放下筷子道:

    “哦,这又是要去哪儿呢?”

    宰相本不欲回话,不过念及这几日夫妻俩正闹着小别扭,于是补充道:

    “皇帝曾命太庙种树,结果连种了两年,却无一树成活,皇上龙颜大怒,底下人就麻溜儿地给请了个道人来算了一卦。

    依据卦象,说是天意要请皇上或者皇上的兄弟焚香沐浴,亲自种下第一棵树,以此感动神灵,这样一来太庙的树才能成活。

    皇帝欣然准奏了此事,并命长安君明日前往太庙,代皇上种下第一课树。所以……”

    正在发愁如何接近长安君的樊如画,听得此种树的大好消息,如久旱逢甘霖,立即向父亲恳求道:

    “父亲,不知明日我可否与父亲同去?”

    宰相沉下脸,不悦道:“你去干什么?”

    “女儿一直说听说太庙风景佳,风水好,却从未亲眼见过。自小,宫中有什么庆典、活动,父亲也从不带着我,说是既怕我闹事,也怕我碍事。

    那时候我还小,倒也情有可原。而今父亲您再不让女儿去见识一下世面,女儿岂不是越来越落伍了,到时候如若是因为口碑太差嫁不出去,那可得要劳烦父亲养我一辈子了!”

    宰相被樊如画纠缠得无可奈何,只好勉强答应她同去,离桌之前还不忘叮嘱道:

    “你可不要给我捅什么篓子。”

    樊如画喜上眉梢,开心道:“我保证!一定不会给父亲大人惹任何麻烦的!”说完,樊如画一溜烟跑进闺房,去向丫鬟们报这天大喜讯去了。

    第二日,虽说是女扮男装,樊如画依旧是悉心梳妆了一番;直到觉得各方面都妥妥帖帖了,这才同宰相一同出了门,前往太庙。

    太庙内,众人早已到达,两两一组地各自组了若干小组,浩浩荡荡地前行着;人群依着沿途已经摆放好位置的苗木,落散开来。

    与长安君通行的乃是一少年男子,樊如画远远望见了便偷偷跟上前去,趁机将少年男子拉到旁侧,并悄悄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位中年朝臣,两手忙不迭地比划着,意思是让少年跟他换个人组队。

    少年终究是看明白了樊如画的一通比划,虽不明所以,依旧是答应了下来,与樊如画交换了种树之人。

    樊如画的“诡计”得逞,心里美得简直要乐开了花;她悄无声息地紧跟长安君身后,随他停驻在一株苗木前。

    长安君转过身来,冲着自己的种树之友浅浅一笑,随后便拿起苗木边的耒耜来锄松地面,紧接着,又拿起铲来一铲一铲地挖起了树坑。

    旁边的樊如画傻愣了半天,也见人学样地拿起来旁边的铲,有一下没一下的铲起来。

    很快,埋苗木的坑洞就挖得差不多了;应该说,整个坑洞全是靠长安君一人挖成的,樊如画的主要工作则是在一旁耐心且细致地观赏劳动中的长安君。

    就在长安君准备挖起最后几铲土时,一旁双手扶铲,将下巴枕在手背之上正专心致志欣赏长安君的樊如画,由于过于忘情投入,竟一不小心跌入长安君刚挖好的树坑之中,樊如画屁股着地,坐在坑中半天爬不起来。

    长安君见状,连忙伸出援手,欲将樊如画从坑中拉出。

    不过,这长安君刚握住樊如画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心中就感觉一丝不太对劲,这双软如柔荑的手哪里像是男儿的手,分明是女子之手。

    但眼前分明是一男子,长安君也未作多想,手臂暗自运气,使劲将樊如画往上一拽。

    哪知,长安君完全高估了樊如画的体重,用力过猛;一旁的众人大都在一门心思地埋头挖坑种树,忽闻得上空先是“悠”地一声响,而后地上又传来一阵长长地“呲溜”声。

    原来,随着长安君运气至手臂,身体轻盈的樊如画瞬间被抡到空中,身体画了一个完美地抛物线后,被甩到了长安君身后数丈远的地方。

    长安君也被自己的臂力所震,向后连退数步后站稳,奈何正踩中一坨泥巴,脚一滑,长安君应声倒地;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仰面朝天。

    正在忙着挖坑种树的一行人,见状先是不明所以,而后皆背过身去偷笑不已。

    不远处,同样忙着挖坑的樊如画的爹,见状更是连连摇头,悔不当初。想想昨天樊如画还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绝不会给自己添任何麻烦,今天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上演了一出好戏了。

第15章 天上双星并,树间两心迩(上)

    花若和无邪见状,也没忍住,跟着众人一样嘴角上扬;一旁,两人的弟弟花沫和韩亦儒也被眼前这情景逗得乐不可支。

    花若隔空冲着长安君喊道:“你们没事儿吧?”

    “没……没事!”长安君见花若向自己喊话,忙从地上翻身而起。

    侍从们见状,赶忙上前要去搀扶长安君,长安君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转身再看樊如画,还躺在地上扶着腰身半天没动弹。

    长安君飞身跃起至樊如画身旁,一边蹲下,一边问道: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儿。”樊如画一边丝丝儿地吸气,一边答道,“就是有点儿被这地上的石头磕着腰了。”

    长安君释然一笑道,一面自己站起身来,一面向樊如画伸出一只手道:

    “无事就好,快起来吧。”

    樊如画犹豫地看了看长安君的手,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长安君见状,浅笑道:“没关系,刚已了知阁下之肥瘦,这次我不会使那么大劲儿了。”

    樊如画闻言,这才放心地将手交到长安君手上,借他之力从地上站起身来。

    樊如画一边起身,一边忍不住扶着自己的后腰,低吟了几声,转身恨拫地看了看地上的小石头,冲长安君尴尬说道:

    “别看这石头小,硌起人来还真是挺疼。”

    长安君浅浅一笑道:“你还能行动吗?若不能,且让人扶了你到一旁歇息……”

    还没等长安君说完,樊如画立刻截口道:

    “能!能!当然能!我们快快回去把那颗树种好吧!”

    二人相视一笑,隧又回到方才所挖之坑洞旁边,二人合力将树苗置于坑内,随后樊如画双手扶着苗木,长安君则负责填土固苗。

    樊如画一边扶着苗木,一边注视着长安君的一举一动,这古语云:情人眼里出西施;当你的情人本身已经是万人心目中的“西施”时,那这“情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只能让人宛若置身仙境,仿佛欣赏仙人飘逸之行动言语了。

    樊如画看着看着,不觉又有些看痴了去,身体一歪重心不稳,整个人如山一般向幼小的苗木碾压而去,长安君救苗心切,见状忙飞身揽住樊如画的腰,这才终于救了眼前这颗小幼苗一命,使它免于樊如画的无情碾压。

    樊如画恍惚之间被心上人搂住腰,幸福得如上云霄。

    转念一想:“不对呀,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父亲还在看着呢!”

    情急之下,樊如画下意识地甩了长安君一记耳光,挣扎着从他臂弯站立出来。

    长安君被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一愣,半天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众人听得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早已纷纷回头一探究竟。

    刚刚站稳身子的樊如画,迎着自己老爹的怒目,以及众人的质疑眼光,回顾自己刚才这一巴掌和那无比清脆的啪的一声响,这才知道大错已酿成。

    在她还来不及细想时,顷刻间,一旁的侍卫早已经齐刷刷地按剑上前,在樊如画与长安君中间隔出一道人墙;樊如画被这般严正以待的阵势吓了一跳,连连往身后退了数步。

    人墙后的长安君不怒自威道:

    “无事。退下。”

    领命的侍卫们齐回禀道:“是!君上!”这才躬身退到一旁。

    樊如画万分尴尬又一脸歉意的望着长安君,讪讪道:

    “对不起啊,长安君……我……不是故意的……”

    经过这一系列的甩人、拦人、大人的体育运动,长安君倒是觉得几分有趣,便莞尔一笑,向樊如画问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又如何称呼呢?”

    “啊?”樊如画被问得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远处宰相的背影,心下直犯嘀咕,不知究竟要不要把自己的爹给牵扯进来。

    不过转念一想,直接告诉他姓应当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朝堂之上樊姓之人比比皆是。想到这里,樊如画便上前一步作礼道:

    “长安君,在下姓樊。”

    “原来是樊公子!”长安君回礼道;见樊如画不愿透露更多个人的信息,长安君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樊如画见长安君并未再继续追问自己的信息,心中顿时觉得大为安心。

    二人遂又互相帮忙着,继续把这颗幼苗栽种好。

    看着长安君万分细心地培着土,樊如画不禁问道:

    “不知道这是颗什么树哈?”

    “柏树,具体来说,叫莲花柏。”长安君耐心答道。

    “莲花柏?为什么叫莲花柏呢?难道它长大了会像一只莲花嘛?”樊如画问道。

    “嗯,”长安君点头道,“樊公子果然聪颖,此树长成之后树势苍老,树干庞大,纵裂分杈,向四方开张,形似一朵巨大的木莲花,因此被誉为‘莲花柏’。”

    “哦,原来如此。”樊如画点头道,“不过,还真的很难想象一颗长得像莲花形状的树啊!主要是,莲花那么小,树都那么大。”

    长安君吟吟笑道:“也不难啊,如果樊公子愿意,改日可以去君侯府一观。”

    “呃……大人府上就有莲花柏吗?”樊如画讶然道。

    长安君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单单是一株莲花柏。”

    “嗯?”樊如画一脸惘然。

    长安君浅笑道:“就是此柏树之中又生有一株槐树,所以,世人亦称之为‘槐柏合抱’。远远看着像是一棵树,其实是两棵。”

    “啊?还有这么浪……好玩的事情?”樊如画本想说浪漫,结果发现不太恰当,当即改口称好玩,倒也改口得不算是太唐突。

    “那,我明日便到长安君府上一探究竟,不知妥否?”樊如画一点也不矜持地问道。

    “当然。樊公子若得空拜访,君侯府蓬荜生辉。”长安君温柔可亲道。

    樊如画当下甚是欢喜。

    回宰相府后,樊如画雀跃着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了追君三人行中的其他两位资深专家成员。

    成员无不惊喜交加,过了半晌,从萍儿指了指樊如画的右手道:

    “所以,姑娘您正是用这只手……打了长安君?”

    樊如画得意地冲着萍儿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翠忍不住凑到樊如画的右手掌近旁,上下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然而所见除了泥土并未发现任何其他,忍不住道:

    “姑娘,您这手上可全是泥巴呢,我去给您打盆水来您好净净手吧!”

    小翠说着,便欲起身去置办盆与水;哪知却被樊如画急急喊住:

    “不必了!”

    樊如画用左手万分爱惜地捧着自己的右手道:“这手我不洗了!至少今晚不洗!”

    “姑娘,这泥巴呼呼的,您可是确定不洗了?”小翠讶然道。

    “不洗不洗!绝对不洗!”樊如画说完又呆呆地看起自己的右手。

    一旁的小翠和萍儿默默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次日,樊如画依旧一身女扮男装的行头,如约而至,奔去君侯府看这传说中的槐柏合抱树。

    侍从引了二人见面后匆匆退去,长安君与樊如画两人遂互作礼。

    再次见到樊如画,虽说这只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彼此却依然有种如见故人之感。

    只见长安君冲樊如画一躬身,无不歉意地说道:

    “只因我还有琐碎一二在身,一时脱不开身,还请樊公子见谅,如若不介意,樊公子可自行于府中观赏,我这边事毕之后再去向樊公子请罪。”

    “哪里哪里,长安君言重了。我今日来也并无要事,就是为见一见那颗槐柏合抱而来,本就不应当惊扰到长安君,所以,您请先行处理要事吧,我自己前去观赏便可。”

    二人遂短暂辞别。

    樊如画信步游缰的在君侯府中游历起来。穿过一个迂回曲折的长廊,樊如画来到一个鲜花盛放的花园,看着满园五颜六色的鲜花,樊如画忍不住往花园深处漫溯而去,途径一个雅致的小亭子,正是闻香亭。

    穿过花园,樊如画拾阶而上,果然看见郁郁葱葱的树冠遮天蔽日。心下想:

    “这估计就是那颗槐柏合抱了吧!真真是好大一棵,哦不,两棵树啊!”

    樊如画七拐八弯地好不容易走到此树脚下,仰头一看,只见庞大的树冠缠绕交叠,如网似藤,实在分不出哪株是槐树,哪株又是柏树。

    樊如画作为堂堂宰相之女,平素也是爱美爱生活之人,如今见如此漂亮的一株形如巨伞,高大挺拔之树,心中十分欢喜,欢喜之余,她居然连滚带爬地爬上了高树,并开心地坐在树干上甩着双腿,远眺着前方一览无余的美景风光。

    樊如画正如醉如痴之时,忽闻一阵纤细的怪叫声,她忙回头四处探寻,看了好半天,终于被她发现了怪声的来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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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608/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作者:一粒沙白宋所写的《少年梦思无邪》为转载作品,少年梦思无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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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介绍:
试问,一人的一颗心,到底能载动多少的遗憾误解,悲伤与欢愁呢?
少年时,贵有你相伴;
吾辈之情谊,天真亦无憾;只是,
热烈的,是否能依旧热烈?
深情的,是否可深情永远?
一叹息:
再无见,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本文讲述了一群懵懂顽皮的少年,或皇家贵族或庶民白衣;在历经家国灾难与战争的洗礼、世事人情的岁月磨砺之后,如何通过不懈的积极自我探索,消除自我怀疑,最终以各自的方式过完自己一生……少年梦思无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梦思无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