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秘密任务
可能韩昕在分局工作的时间不长,跟别的单位打交道不多。
可能他早被借调去了市局,也可能是工作太忙,接受巡察期间压力又比较大,许多单位同事平日里都想不起有他这个人了,只是在茶余饭后偶尔聊起韩坑的传说。
最得力的部下走了,甚至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张宇航和刘海鹏不但没忘,而且很担心,可要做的工作太多,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想。
蓝豆豆一样不会忘,毕竟从警这么多年就收了这么一个“孽徒”,就在她想托张宇航帮着跟局领导打听打听的时候,陪同肖支前来听3.13案侦办进展汇报的谌局,竟然把她喊到五楼小会议室谈了半个小时。
之前做的那些“无用功”终于能派上用场!
“孽徒”远在南云仍想着她这个师傅,并且亟需她这个师傅提供线上支援!
领导担心她不一定扛得住,毕竟一旦参与就意味着接下来半年,每天都要“值班备勤”。就算凌晨三点来电话,都要在第一时间接听,而且在接听时不能出一点差错。
但她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连张大、刘队都不知道的秘密任务。
送走支队领导和局领导,立即上楼收拾档案资料室,然后反锁上门,拿起手机拨打两位领导给的手机号。
等了十几秒钟,电话终于通了。
她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按老规矩先对暗号。
能再次听到师傅的声音,韩昕很高兴,刚对完暗号就笑道:“师傅,想我了没有?”
“别自作多情,我是有老公有孩子的人,想谁也不会想你。再说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又不是没人想!”
“我想你们了。”
“真想假想?”
“真的,想你,想张大,想刘队,想咱们那个欣欣向荣的单位。”
“还算有点良心,那些锅没白帮你背。”
确认“孽徒”没事,蓝豆豆终于松下口气,立马话锋一转:“小韩,先说正事,肖支和谌局让我先跟你联系,然后再让赵教把马璐移交给我。他们说我接手之后做哪些工作,要注意些什么,你会跟我交代。”
韩昕连忙道:“我跟你交代,开什么玩笑,你既是我师傅,也是我的领导,借我几个胆也不敢!”
“别皮了,能不能严肃点?”
“好吧,不过不是交代,是商量。”
“商量就商量,快点!”
蓝豆豆拿起笔,准备做记录。
韩昕清清嗓子,不缓不慢地说:“首先要跟出入境大队交代清楚,今后不得再联系马璐璐班,不能再打电话,不要接她的电话,也不要去探望她的孩子。”
“还有呢?”
“联系上马璐璐班之后,也要跟马璐璐班交代清楚,就说她上次提供的线索非常有价值,她的积极举报的行为,对她担心的那个运毒的孕妇而言,也算是一种自首表现。”
韩昕翻看着昨晚草拟的注意事项,接着道:“就说我们分局领导表扬她了,等案子办结之后就帮她跟市局申请一些政策,市局那边问题应该不大,市局同意之后要向省厅申请,省厅要向公安部申请。
总之,凡事都有一个过程,让她感受到她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义,我们很想帮她早日回去跟丈夫孩子团聚,我们正在为此努力,并且这件事的希望很大。”
这不是画大饼吗?
蓝豆豆有些于心不忍,禁不住问:“小韩,你跟我交个实底,她回来跟家人团聚的事,到底有没有个准!”
韩昕意识到不给她个定心丸,她心里肯定不踏实,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甚至可能会有负疚感,微笑着确认:“有准儿。”
“大概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六个月,但不能告诉她。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很可能会做回去的准备,对她而言不知道比知道好。”
“为什么要等六个月?”蓝豆豆不解地问。
那天晚上她没参加会议,一直在外面陪她曾经的情敌。
想到这些,韩昕解释道:“因为她是周总的员工,并且周总对她非常好,她在那边享受的是管理人员待遇。如果她就这么走了,那些毒贩会很直接地认为,包括周总在内的中资人员,很可能不只是经商那么简单。
如果这件事再传到当地的小军阀耳里,小军阀也会对周总的身份产生联想。所以我们既要对马璐璐班负责,也要对在那边工作的中国企业家和管理技术人员负责。”
蓝豆豆终于明白“孽徒”为什么要去了,追问道:“六个月之后呢?”
“六个月之后,她会因涉嫌运毒偷渡入境,被新康边境管理支队抓获。然后就没有马璐璐班这个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陈红。”
“明白了,接着说。”
“你联系上她之后,要郑重提醒毒贩很可能会怀疑她,不过毒贩也只是怀疑。毕竟知情人不只是她一个,并且境内查缉的很严,就算她不举报那几个运毒的一样会被抓获。”
蓝豆豆若有所思地问:“让她不用太担心,只要平时注意点就行?”
“差不多,主要是不要一个出门。”
韩昕笑了笑,补充道:“再就是她的手机,有没有存赵教和王晓慧的号码,如果有要赶紧删除,微信也一样。”
蓝豆豆飞快地记录下来,继续问:“她跟冯太林不可能不联系。”
“跟家人可以照常联系,但必须跟她说清楚,不要告诉身边的人,丈夫孩子在陵海。”
“她老家应该有人知道吧,比如她的那些亲朋好友。”
“那就偷换概念,陵海盐海听着差不多,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在盐海。反正冯太林打算在陵海买房,要把户口迁过来。”
生怕师傅不放心,韩昕又笑道:“对她在那边的亲朋好友而言,我们陵海太遥远了。对那些毒贩而言,贩毒赚钱远比报复一个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女人重要,何况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到位,那些毒贩不可能知道。”
“那我平时怎么跟她联系?”
“打电话,用老家话说,她能听得懂。不需要设置暗语,不能让她太紧张。”
“那我们呢?”
“我们按老规矩,不过东部家具城要改成澳鑫家具城,我已经给你寄了两张手机卡,明后天应该能收到,以后你就用那两张卡跟我联系。”
“为什么用两张?”
“一张白天用,一张晚上用。”
韩昕低头看了一眼预案,又笑道:“白天推销家具,晚上电信诈骗,这样就算有人留意我接听手机,也不太容易起疑心。”
蓝豆豆下意识问:“台词呢?”
“我回头给你发邮件,很简单,你看一眼就能记住。”
“我跟马璐说老家话,那边的人听不懂,那我跟你为什么不能说老家话?”
“我就在马璐身边,那边的人是听不懂,但如果听了之后发现很像,会不会对我和马璐之间的关系起疑心?”
“明白了,放心吧,我这儿肯定不会出差错!”
“有师傅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
“我等会儿给你发一个APP,你好好研究下,指导马璐下载安装,然后我就能随时在手机上看到她的位置。”
蓝豆豆意识到是手机定位软件,低声问:“图标怎么办?”
韩昕笑道:“安装好之后会自动删除图标,凭那边的人肯定检查不出来的,而且关机之后都能定位,误差不会超过十米。”
“这么先进,专用的吧?”
“不是什么专用的,网上就有的下载,免费的。师傅,你要不要帮师娘也下载一个!”
“他天天呆在看守所,嫌疑人在看守所呆不了多久,他要在那儿呆到退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下班之后呢,他那么高大帅气,很难说的。”
“回头我好好研究下……”
“下载一个,放心。”
“你有完没完,信不信等你任务完成回来之后,我也建议姜悦帮你下载一个。”
“我坦坦荡荡,下载就下载,我主动下载!”
蓝豆豆忍不住笑了,可想到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那边乱,又提醒道:“小韩,不开玩笑了,你要小心点。”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韩昕不想搞得像生离死别,突然想起来南云的路上,恽政委问过的一个问题,下意识问:“师傅,一千平方千米跟一千平方公里,是不是一样的?”
蓝豆豆楞了楞,噗嗤笑道:“一样的,一回事,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没事,我就是好奇。”
“我也很好奇,你的数学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我的体育老师不会背这锅,是我自己没认真学。不说这些了,我还有点事,你赶紧跟赵教对接,赶紧让她把马璐移交给你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全靠同行衬托
没有韩坑的缉毒队第四小组,像是没了灵魂。
李政本以为能大展拳脚,结果不管干什么都不顺。
四天前在网上下单买了点花草种子,本以为卖家第二天会发货,就能从网上看到物流信息,结果整整等了两天,客服竟然退款了。
紧接着,整个网店都没了!
昨天抱着试试的心理,主动加学生家长推送的种子店客服微信,倒是很顺利地加上了好友,而且经过一番试探,对方也声称有大麻种子卖。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赶紧向刚办案回来的肖支汇报,同时向开发区分局通报。
经肖支和开发区分局领导同意,采用诱惑侦查,今天早上给对方汇了点款,留下一个收货地址。
结果不但没收到货,甚至连物流信息都没看到,就被木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两个民警找上了门。
想钓人家,反倒被人家给钓了……
李政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搞笑的事,一接到消息就同侯文一起赶到开发区分局禁毒大队。
大队长周云海和教导员崔景国不是觉得搞笑,而是很尴尬。
一个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像是在向领导汇报,一个在小会议室里陪木阳同行。
“朱队,这位是我们市局禁毒支队的李政同志,这位是禁毒支队的侯文同志。”
“你好你好,木阳公安局刑警大队朱志文。”
“我姓马,叫马青。”
李政顾不上客套,握完手就掏出手机,翻出跟种子店客服的聊天记录,苦笑着问:“朱队,你们是因为这个来的吧?”
木阳同行一样没想到竟钓了个同行,不禁笑道:“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侯文被搞啼笑皆非:“朱队,这么说你们是来抓我们的,还打算请我们协助,等收货的时候给我们来个人赃俱获?”
“我哪知道是你们啊,说起来有点丢人,辖区发生那样的事,我们只能亡羊补牢赶紧补救,所以一发现线索就赶紧查,都顾不上先了解下情况。”
李政招呼他们坐下,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木阳同行拿起手机看看时间,苦笑道:“中午还不能说,现在可以说了,你们要查的那个网店,因为涉嫌在网上贩卖大麻种子,六天前被东广省福山市公安局找上了门。
人家跟我们今天来请求你们协作一样,请我们协作的。人抓到了,对在网上贩卖大麻种子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从交易记录上看,涉及八个省市的一百多人。”
六天前……
想到开发区的那两株大麻,是十几天前发现并铲除的,李政猛然意识到周大和崔教为何那么尴尬了。
如果他们当时不是一铲了之,而是深挖细查,并且动作够快,那就能抢在东广同行前面捣毁那个贩卖大麻种子的网店。
李政下意识看了看崔景国,转身道:“朱队,贩卖大麻种子跟贩卖大麻还是有区别的,就算涉及的范围比较广,涉及的人员比较多,你们也谈不上有多丢人,毕竟谁能保证自己的辖区没有违法犯罪活动。”
“这事,怎么说呢,刚才我只说了一半。”
“到底怎么回事?”
木阳同行带着几分尴尬地解释:“开网店的嫌疑人,是从我们县里的一家农贸市场进的大麻种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批发零售,整整从农贸市场的嫌疑人那儿缴获了三百多公斤!”
侯文忍不住问:“领导批评了?”
“领导倒没说什么,可这种事要说吗?我们局里没有禁毒大队,禁毒工作都是我们刑警大队负责的,所以我们大队领导压力比较大。”
想到中午刚收到的消息,木阳同行又苦笑道:“好在有同行衫托,不然日子更难过。”
“同行衫托,什么意思?”
“农贸市场的那个嫌疑人,是从东山省的一个规模很大的粮油批发市场进的货,东广同行顺藤摸瓜,从我们木阳追查到东山,今天中午收的网,据说那个市场有三个批发商在卖,跟黄豆、绿豆等种子搁在一起卖,共缴获大麻种子四点六吨。”
“四吨多!”
“骇人听闻吧,刚开始我都不敢相信。”
四吨多大麻种子什么概念,能种值出多少大麻……
李政目瞪口呆。
侯文同样一脸不可思议。
崔景国心想木阳同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能悻悻地说:“朱队,我们采用诱惑侦查是经过局领导批准的,连汇给你的钱都是局里批的,相关的手续马上送过来,你们还需要了解什么?”
“既然都是按规定办的,那等会儿我拍个照就回去,争取把钱给你们转回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了一趟。”
“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竟让大麻种子从我们那儿流入到你们滨江,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今天也别急着走,你们开了半天车,在这儿吃过饭,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去。”
“崔教,您太客气,我们真不能在您这儿久留。因为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员太多,东广方面查不过来,所以是跟我们联合侦办的。从我们木阳流出去的,归我们木阳公安局侦查。”
李政暗想东广同行已经缴获了四吨多大麻种子,战果那么大,当然看不上从你们木阳留出的那点。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脸人家已经露了,下面的小活儿、杂活儿让给你们干。
侯文则觉得木阳同行刚才那句“全靠同行衫托”,貌似同样适用于开发区分局。
唯一不同的是,木阳同行所说的同行是指东山,对开发区分局而言这个同行显然是东广省福山市公安局,并且是衬托人家了,而不是被人家衬托。
再呆在这儿,讨人厌。
他不想在此久留,轻轻拉拉李政的袖子。
李政缓过神,立马干咳了一声:“崔教,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就没我们什么事,要不我们先回去?”
“好吧,我送送你们。”
“别送了,留步。朱队,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
他俩刚回到车边,就见一辆警车开了进来。
禁毒大队民警小曹拿着一个档案袋,推门钻出警车,飞快地跑上了楼,不用问都知道是去拿局领导批准采用诱惑侦查手段的公文的。
毕竟警察买毒品或毒品原植物种子,哪怕是一种侦查手段,也要经过县一级公安局领导批准。
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知法犯法,就算知道你同样是为了办案,空口无凭的回去也没法儿跟领导交代。
领导就算相信也没用,因为公安局要接受检察院监督。
如果检察官发现有人购买了大麻种子,然后就没下文了,甚至把货款给退回去了,肯定会追查怎么回事。
侯文越想越搞笑,系上安全带说:“韩坑真的很坑,他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竟还给开发区分局挖这么大一坑!”
李政把车开车禁毒大队的小院,扶着方向盘问:“他怎么坑了?”
“他那会儿如果不拉着你彻查,如果没盯着那两株早被铲除掉的大麻不放,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而且也不会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毕竟大麻种子的来源有人在查。”
“如果东广同行没发现,没追查到木阳呢?”
“哪有那么多如果,我说的这件事。”
李政禁不住笑道:“如果只是就事论事,周大和崔教确实被他给坑了,而且坑的很惨,比任打还要惨!”
侯文很同情开发区分局的遭遇,感叹道:“那可是四吨多大麻种子,如果早点下手,那就没东广同行什么事了。”
“真正的大案,虽然不一定能被公安部列为精品案件,但肯定能惊动公安部,能成为今年的经典案例。”
“可惜擦肩而过了,并且就差那么一点点!”
“差一点点都没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开发区分局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机会,尤其第二次,如果他们那会儿不踢皮球,就不会白白浪费三天时间。
本来有机会侦办大案的,结果成了旁观者。
李政越想越郁闷,俯身点点中控大屏,翻出任叔叔的手机号拨打过去。
车载音响里嘟了两声,就传来任叔叔熟悉的大嗓门:“李政,什么事,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的?”
“任大,刚刚遇到件事,我想肯定感兴趣。”
“什么事,赶紧说。”
“事情是这样的,开发区分局前段时间……”
李政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任忠年就哈哈笑道:“周云海这个禁毒大队长怎么当的,他这是一而再再而三延误战机!”
“也不能说一而再再而三延误战机,毕竟那会儿确实不具备立案侦查条件。”
“不具备你不也查了吗,而且查出了眉目,你要是没锲而不舍的查,木阳公安局的人能追过来?”
“所以这件事有点尴尬,周大和崔教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他们又管不到你,你管他们怎么想呢。这事干得漂亮,有没有向肖支汇报,没有的话赶紧汇报!”
“行,我这就给肖支打电话。”
“赶紧打,我也要向我们局长汇报。周云海,哈哈哈,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眼高手低的愣头青
塞曼镇的镇区很小,只有一条约八百米的小街。
这里属于佤联军的势力范围,曾经有一段时间跟国内的偏远小镇一样宁静。
但随着紧邻赛曼的梅昔地区被政府军接管,打着各种旗号的民兵团,在政府军扶持下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以及南掸邦军、克钦独立军和德昂武装不断往梅昔地区渗透甚至袭扰,这里的治安形势变得异常严峻。
镇上的警察局已经应付不了新形势,特区政府往这儿增派了一个营,组织民兵在几个隘口构筑防御阵地,并在各大小路口设卡盘查。
不了解这边情况的人,可能会有一个疑问,周总为什么把分厂建在这里。
韩昕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儿,但来之前做过一番功课。
吕参谋说那会儿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厂,主要是特区的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掌管军政大权的那些大佬跑马圈地,持有的土地动辄几万乃至几十万亩,变成了一个个规模庞大的“农场”,并且大多种植橡胶。
没有蔗区就没有原料,没有原料怎么制糖?
周总只能选择相对比较偏远,但治安比较好、水电都有保证,交通也相对便利的塞曼为“基地”,跟周边地区持有零星土地的本地人推广种植。
二是制糖会对环境造成一定污染,尤其味道,真的很难闻。
而掌握军政大权的大佬们对环境还是比较看重的,相对发展工业,更喜欢发展来钱快又没有污染的“娱乐业”。
现在更是向互联网行业进军,据说投资兴建了好几个高科技园,专门引进从事网上赌博的“互联网企业”,所以他也只能把厂建在这儿。
厂房建的很漂亮,厂区收拾的很干净,管理的也很严。
里里外外装满了摄像头,门卫室里有监视器。
四个矮矮瘦瘦的保安,两个守在门卫室,两个背着八一杠在厂区内巡逻,一人一部对讲机,不用问都知道是厂里配发的。
从皱巴巴的制服上看,他们既是保安也是民兵。
能想象到都是有关系的主儿,如果没点关系,没点背景,他们不可能来这个镇上唯一的企业上班。
工人不多,只有三十多个。
管理技术人员更少,包括唐经理在内只有六个人。
一个财务、一个出纳,一个车间主任、一个技术员和一个协助唐经理负责厂里大小事务的副经理。
唐经理只知道他这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见什么都好奇的新同事,是周总一个老朋友的侄子。
学历不高,没什么本事,还眼高手低,这个不愿意去学,那个不愿意去干,在国内啃老啃不下去了,于是下决心出来闯闯……
总之,整个一干啥啥不行的关系户。
但既然让他来了,就要对他负责。
唐经理带着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带上门,坐下来跟他谈起心。
“小姜,第一次过来,感觉怎么样?”
“跟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韩昕扶扶眼镜,流露出几分失望。
但事实上对新环境很满意,对自己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更满意。
姜昕涵,听着就有诗意,感觉像是偶像剧里的主角,像高大帅气的霸道总裁。
唐经理点上支香烟,不动声色问:“有什么不一样?”
韩昕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跟人家说的不一样,人家说这边跟国内差不多,到处都是中国人,很热闹。”
“人家有没有跟你说,这边的钱很好赚?”
“这倒没说。”
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唐经理见多了。
比他成熟稳重,并且在国内已经事业有成,结果因为好奇或被人忽悠来这儿,最终搞得倾家荡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唐经理也见过很多。
本着对他负责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小姜,说了你别不高兴,这个地方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国内发展的多好,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行,跑这儿来做什么,这儿又有什么?”
“唐经理,我……我是想出来见识见识,开开眼界的。”
“现在你已经见识过了,荒山野岭,深山老林,要什么没什么!”
韩昕没想到老部队出来的前辈待人如此诚恳,很感动,甚至很想叫他一声老班长,但任务在身,不能相认。
干脆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康邦呢,小拉勐呢?唐经理,这两个地方离我们厂远不远?”
“不算远,但也不近,你想去那些地方做什么?”
“好不容易来了,想去看看。”
唐经理头大了,顿时脸色一正:“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小姜,我知道你很好奇,只要来这儿的人都很好奇,有的还自认为很有定力。可只要来了,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陷在了这儿!”
韩昕小心翼翼地问“怎么陷的?”
“你不就是想去赌两把吗?”
唐经理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立马敲敲桌子:“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好多人跟你一样,怀揣着梦想,开始都只打算赢点钱就回去。可赢了钱你拿得走吗?
赌跟毒一样容易上瘾的,就算你运气好没被套路,在那个环境下也收不住手。有的在山上挥霍了,有的下山之后挥霍了。
一旦陷进去,不是一旦,是肯定会陷进去,这心态就变了,初心没了,连人设都会崩。到时候欠一屁股,有家不能回,只能沉沦在这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辈子就完了!”
在这里,毒品是禁止的,赌是合法的,黄是默认的。
因为赌场都建在山上,所以“上山”指的就是去赌场。
山下挥霍,主要指的是“黄”。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禁毒可能是特指禁止种植罂粟,平时查获的毒品,抓获的毒贩,也大多是从别的势力范围流入或经过的。
比如政府军经常以某个地方武装制毒为借口展开军事行动,地方武装与地方武装之间,也经常以对方制毒贩毒开打。
换句话说,就是有利于自己的就禁,不然想在这儿买毒品也不会像买香烟那么简单。
韩昕正若有所思,唐经理又开始循循善诱:“去年遇到一个老板,老家跟我一个县的,在老家混的很好,身家上千万。有跟你一样好奇,被人一忽悠就过来考察。
他是做木材的,那些中介说得天花乱坠,结果过来之后木材没看到,就被一群托儿忽悠上了山,不到两个月,几千万没了,还跟亲朋好友借了几百万,怎么还,还不上!”
“后来呢?”韩昕好奇地问。
“后来签单了,就是借高利贷赌,还要给那些经纪抽水,结果越陷越深,只能再借,借不到了就开始骗,就开始坑人。他的人设就这么崩了,回不去了,上次听人家说,他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只能住山下的烂尾楼。”
唐经理长叹口气,接着道:“等有时间,我带你去小拉勐和康邦看看就知道了,那些在赌场外面,在大小路口摆摊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有故事,以前都辉煌过,可现在呢,有家都回不去。”
“这么可怕!”韩昕一脸惊诧。
“这儿的环境跟国内不一样,这儿就是一个大染缸,你跳进来就会变成那样。可以说这儿没有带你上岸的人,只有拖你下水的人。”
“那我不去了。”
“不但不能去那些地方,最好不要跟外面的那些人来玩,尤其是那些从国内来的,一看见你就套近乎的。”
生怕小伙子不当回事,唐经理又强调道:“来这儿的没几个好人,就算原来是好人,到了这儿也会变坏。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说得就他们。
一个比一个会演戏,一个比一个会装,口袋里暂时有几个钱的装大爷,没钱了陷在这儿的装孙子。别看他们平时大哥长大哥短,可大哥有事他们是真不管!”
“老班长”金句不短,如果在老部队,以他的水平绝对能做指导员。
韩昕正感慨,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唐经理,姜工的房间收拾好了,行李也都拿进去了,李姐问什么时候吃饭。”
“好,我们这就过去。”
眼前这位情况一样特殊,唐经理觉得有必要介绍一下,起身笑道:“小姜,这是我们厂的陈红,她虽然是本地人,但也是从国内回来的。”
终于见着正主儿了,韩昕连忙扶扶眼镜,带着几分拘束地说:“陈姐好,以后请陈姐多多关照。”
“姜工,我就是个打杂的。”
马璐璐班见烟灰缸里全是烟头,连忙走过去端起烟灰缸,把烟头倒进垃圾桶,然后顺手拿起抹布,帮着打扫起卫生。
她绝对是厂里最勤劳、最敬业,也最值得信赖的缅甸籍员工,唐经理生怕刚来的小伙子不学好,想想又笑道:“小陈,姜工刚过来,接下来还要跟你一起推广种植和收购甘蔗,他对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你带带他,该提醒的多提醒提醒。”
马璐璐班哪里敢带农业工程师,苦着脸道:“唐经理,我什么不懂……”
“我不是说工作上的事,我是说其它方面,外面比较乱,外面什么人都有,他初来乍到,没个本地人带,很容易上当受骗。”
“哦,我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看人下菜”
午饭是在厂里食堂吃的,几个同事年龄都比较大,没什么共同语言。
韩昕本就在这儿呆不了多久,而且接下来要做的工作需要保密,也不想跟他们发生太多交集,简单寒暄了一会儿就散了。
吃完饭,回二楼宿舍收拾东西。
为了保持愣头青的人设,带了三个大行李箱。
衣服带了七八身,鞋带了五双,袜子是带了好几打,洗面奶、防晒霜、洗发水、沐浴露和牙膏牙刷也带了不少,还有方便面、火腿肠等吃的……
宿舍也是办公室,办公桌在外面,床在里面,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
韩昕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办公桌上,找到插座,接上电源,便走到门口问:“陈姐,这儿有网吗?”
马璐璐班顾不上再帮唐经理和刘会计晾衣服,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掏出手机跑过来,翻出一张在楼下办公室拍的照片:“有网,这是密码。”
“谢谢陈姐。”
韩昕接过她的手机,走进宿舍,先把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搜厂里的WIFI,对着她的手机输入密码。
在马璐璐班心目中,他是真正的高管,不敢贸然进他的宿舍,站在门口一边好奇地朝里张望,一边热心地说:
“姜工,浴室在食堂隔壁,浴室里有洗衣机,你洗完澡可以把脏衣服放在洗衣机的筐子里,我帮你洗帮你晾。”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自己洗。”
“没事,我本来就是打杂的。”
她看着并不紧张,更谈不上害怕,可见蓝豆豆的思想工作做得不错。
韩昕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没急着把手机还给她,而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陈姐,唐经理让我以后跟着你,可到底做什么我不知道。”
马璐璐班看了一眼他堆在办公桌上的书,带着几分羡慕地说:“就是去村里转转,去劝人家种甘蔗,还要去那些种了甘蔗的地方收甘蔗。”
“我说话人家听得懂吗?”
“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那甘蔗怎么收?”
“唐经理到时候会找辆车,我们带着称过去称,称多少算多少,给完钱就拉回来。”
韩昕追问道:“远不远?”
马璐璐班笑道:“有远有近,远的要开两三个小时车。”
“那还在我们现在这个特区吗?”
“一出镇子就不是了,不过没关系,那些检查的人知道我们是收甘蔗的,只要不随便拍照,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韩昕想想又问道:“陈姐,唐经理说你是本地人,可又说你是从国内回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聊到这个,马璐璐班会心地说:“我老公是中国人,我儿子也是中国人,我在中国生活了好多年,我们刚在中国买了房子!”
“在哪儿买的,贵不贵?”
“盐海,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盐海在哪儿。”
“在江南省,离南云很远,那边比南云好,房价很贵,我们刚买的房子一百零五个平方,就花了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的房子说买就买,陈姐,你家很有钱!”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贷款的,只交了个首付。”
国内的一切,堪称马璐璐班生活的动力,想到丈夫和孩子,又骄傲地说:“我家的车是全款买的,没有贷款。那边工资比这边高,我老公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拿九千多。”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韩昕故作好奇地问。
“他是六级电工,专门接配电柜的线。不是我们厂里的那种小配电柜,是发电厂用的大配电柜,一套下来好几百万!”
“你老公工资那么高,孩子又在那边,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
换作以前,马璐璐班真不想聊。
但现在不是以前,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没身份证,没护照,是跟着他偷跑过去的,被公安发现了,就被赶回来了。”
“那怎么办?”韩昕追问道。
“没事,我现在有身份证有护照了,周总托人帮我办的,等孩子放暑假,我老公就带孩子过来看我。”
借住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动声色检查了下她的手机。
只看到蓝豆豆用的新号码,没发现出入境大队教导员赵素素和民警王晓慧的手机号和微信号。
韩昕终于放心了,把手机交还给她,接着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劝人家种甘蔗?”
“明天要去一个村,你要不要先休息两天,如果不要休息,就跟我一起去。”
“不用休息,再说呆在厂里没什么意思。”
“行,那我等会儿去跟唐经理说。”
想到年轻的农业工程师嫌呆在厂里寂寞,而且总把他关在厂里也不是事,马璐璐班又问道:“姜工,你要不要买东西,如果要买东西,我带你去镇上转转。”
“好啊,什么时候去?”
“你等等,我先把衣服晾上。”
……
马璐璐班想想还是不敢擅自做主,晾好衣服先去跟唐经理请假。
唐经理不但同意了,还叫来保安班长,让韩昕带上身份证,跟保安班长和马璐璐班顺便去趟警局,办理暂住证。
保安班长的普通话说得不好,说了半天也没听出他叫什么,韩昕干脆跟着马璐璐班喊他阿贵。
阿贵对中方高管的态度一样热情,见韩昕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对枪似乎很感兴趣,竟卸下弹匣让韩昕玩。还说等哪天不忙,带韩昕去没人的地方打几枪。
不过更多的是跟马璐璐班说本地方言,说几句回头笑笑。
马璐璐班则很严肃,这一路上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
他以为韩昕听不懂,其实韩昕能听懂个大概,只是不会说而已。
为了保持人设,也为了保证自身和马璐璐班的安全,扮猪吃老虎,一个劲傻笑。
制糖厂是镇里的“龙头企业”!
警局的人很好说话,接过身份证看了看,登记了一下,就用韩昕带来的照片,现场制发了一张暂住证。
镇里实在没什么好转的,只有一个中国人开的小超市,两个西川人开的饭店和一个南云人开的电器店,剩下的全是本地人摆的摊儿。
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灯区”,阿贵本打算带韩昕去见见世面。结果被马璐璐班给拦住了,就这么沿着坑坑洼洼的马路打道回府。
跟几个保安聊了一会儿,见马璐璐班去食堂帮忙了,韩昕回到宿舍,拨通了蓝豆豆的电话。
对完暗号,蓝豆豆急切地问:“有没有到地方,有没有见着大表姐。”
“上午到的,不但见到了大表姐,还跟大表姐去镇里转了一圈,办了暂住证。”
“那边也要办暂住证?”
“这里又不是法外之地,这儿也是有法律的!”
韩昕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执不执行要看那些大佬的心情,比如非法入境的中国人,在缅北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尤其那些来赌博的,几乎全是偷渡过来的。
他们要是发现一个抓一个,投资那么大的赌场,岂不是要关门?而且他们开的那些赌场门口,都有‘中国人禁止入内’的牌子,可事实上在里面赌的全是中国人,甚至通过各种方式骗中国人来赌!”
蓝豆豆反应过来:“这么说那边的法律形同虚设!”
韩昕笑道:“也不能说是形同虚设,应该是有选择性的执法。比如那些没钱又没暂住证,在这儿呆不下去,并且已经被我们中国大使馆、领事馆或公安机关掌握的,要解救的人员。
他们就会以非法入境、非法居留为由抓起来,然后让亲属交三五千罚款,在这边有债务的甚至会我们讨价还价,让当事人的亲属拿钱来,他们才会‘遣返’,才会把当事人移交给公安。”
蓝豆豆没想到这边的军阀会这么玩,想到韩昕和马璐的任务清单上有抓捕和解救项目,下意识问:“这么说抓捕和解救很麻烦?”
“解救比较麻烦,虽然有执法合作方面的协议,但他们会明里暗里帮那些犯罪分子。抓捕也要看情况,他们很会运用法律武器。”
“怎么运用?”
“跟我们异地抓捕一样,要请求协作方拿相关手续,如果手续齐备,并且要抓的人究竟躲在哪儿,确实被我们掌握了,他们才会提供协作。”
“没有掌握确切位置的他们就推三阻四?”
“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他们不会轻易抓。这么说吧,他们是看人下菜,如果是涉嫌职务犯罪的,国内比较重视的,他们肯定跑得比兔子都快,该抓就抓,甚至允许对面的民警过来参与。”
“这个比较重视,具体体现在哪方面?”
“省厅协调,或省厅来了人,他就会很重视。如果是其它省市的县一级公安局,通过对面的几个公安局请求协助,他们就会变着法儿打马虎眼。”
蓝豆豆低声问:“那我们要抓的人呢?”
“先想办法搞清楚其下落,只要能搞清嫌疑人的下落,他们就不好不当回事了。”
谁也不知道等会儿有没有上楼,韩昕不想聊太多,接着道:“我就是跟你报个平安,放心吧,我挺好的,大表姐也挺好的,你晚上可以打电话跟她聊聊,她现在的心态还不错,让她保持下去。”
…………
PS:推荐一本好友新书,书名《重生之我要做富二代》,讲的是一个重生到2008年,想成为富二代好难的故事。据说很毒,非常毒,请各位兄弟姐妹帮我去喷喷,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章 后韩坑时代的刑警大队
新成立的禁毒大队正式民警虽然不多,可论搞活动、营造影响,绝对能完胜其它科所队。
昨天下午,陵海区禁毒协会在陵海中专(职教中心)正式成立。
禁毒委各成员单位负责人,各街道、乡镇负责人,各社会团体负责人和各行各业的代表,加上陵海中专的师生和市区两级媒体的记者,共有两千多人参加活动。
排面很大,搞得像一个禁毒嘉年华。
张宇航、刘海鹏和蓝豆豆不但把禁毒科普教育馆“搬进”了校园,布置了一排排禁毒宣传展板,请穿着红马甲和蓝马甲的禁毒协会会员和禁毒志愿者们现场宣传。
为了更好的吸引职教中心的学生,甚至请巡特警大队的特警特勤带着装备去现场演示。不是邀请学生们进警营,而是把警营搬进了校园。
领导讲话,授牌授旗,颁发聘书,中间穿插着禁毒文艺演出……
现场气氛很热烈,前来调研的省市禁毒办、市局和区领导对陵海的禁毒工作很满意,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看着活动新闻和区委组织公示的拟任科级干部名单,范子瑜感慨万千。
“拟任区禁毒办副主任、陵海公安分局禁毒大队大队长,张大这是搞一次大活动就升一次官!”
“想想还真是,上次承办完全市春节期间禁毒专项活动总结大会没几天,就提副大队长。这次刚搞了个大活动,就提大队长,还兼禁毒办副主任。”
周科洪深以为然,一脸羡慕。
前天从经侦大队抽调进反电信网络诈骗专业队的单身狗吴吉清,则回头笑看着李亦军说:“听说你们老单位出动了六十多个民警辅警,负责活动现场安保,结果站了半天连瓶矿泉水都没捞着。”
李亦军正准备开口,范子瑜就笑道:“露脸的是禁毒大队,干活的是巡特警大队、城南派出所和那些志愿者,张大真会玩。”
作为曾在禁毒中队干过几天的人,李亦军觉得应该说句公道话:“张大确实很厉害,比如禁毒协会的成立仪式,为什么不安排在其它地方召开,他们大队就有一个大会议室,有电子大屏,可他还是把活动安排在职教中心。”
周科洪沉吟道:“他应该是想借这个机会,对职中的学生进行一次禁毒宣传。”
李亦军点点头,放下手机补充道:“听说禁毒日期间还要成立禁毒基金会,成立仪式一样不会安排在室内,而是安排在滨江理工大学陵海校区举行。”
“把一件事当作两件事办,既能出政绩也能实实在在干点事?”
“张大、刘队和蓝指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考虑的这么全面,难怪领导那么器重他们呢。”
正聊着,门口突然有人咳嗽。
四人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说什么呢,是不是没事干了?”杨千里板着脸走了进来。
范子瑜连忙道:“报告杨教,我们正在研究案情……”
杨千里刚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知道他们是在议论风头正劲的张宇航。事实上不光他们,其他办公室也在议论,毕竟对民警而言提副科太难了。
虽然早晚也能提副科,但杨千里依然很不爽,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就知道羡慕人家,有什么好羡慕的?禁毒工作开展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至少对我们陵海作用不大!”
范子瑜知道他被酸到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周科洪和李亦军同样耷拉着头,装作研究案卷。
杨千里觉得必须给他们打打气,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同志们,全区总共才几个吸毒人员,前段时间侦办的几起毒案,主犯从犯都是从什么地方抓获的,毒品又大多是从什么地方缴获的?
你们想想,是毒品对我们陵海的危害大,还是电信网络诈骗对我们陵海的危害大。一边是不分日夜的防诈宣传,一边是不分日夜的上当被骗。这个月几乎一天发生一起。
截止昨天下午,这个月电信网络诈骗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已高达九百多万元。群众可不管侦破这一类案件的难度有多大,群众只知道破不了案,抓不到人,挽回不了损失,就是我们无能!”
陵海的社区治安这几年是真好,传统的街面犯罪已近乎绝迹。
得益于群防群治,尤其是视频侦查的广泛运用,传统的“两抢一盗”犯罪已经到了伸手必被捉的地步,可电信网络诈骗却越来越猖獗。
正如杨彪悍所说,四月份以来,刷单类、投资理财类、贷款类、冒充客服类、**敲诈类、买卖游戏账号类和冒充熟人类诈骗案件频发,几乎一天发生一起。
那些诈骗套路在明眼人看来甚至觉得好笑,各种发电信网络诈骗宣传比禁毒宣传的声势搞得还大,几乎发动了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可依然有人不断上当。
作为反电诈专业队的队员,众人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儿,毕竟案子到现在都能破获几起。
见他们纷纷低下头,无言以对。
杨千里凝重地说:“有句古话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范子瑜,你说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做好本职工作的意思。”
“知道就好,既然知道就不能好高骛远,不要跟禁毒大队比,也不要跟张宇航、刘海鹏和蓝豆豆他们学。自己辖区的治安都搞不好,自己辖区群众的经济损失都挽回不了,搞那些虚的有用吗?”
“是。”
“你们都是我从各中队,都是从各单位申请抽调过来的精兵强将,不但我和黄大对你们的期望很高,局领导对你们的期望也很高……”
杨彪悍滔滔不绝,一如既往地慷慨激昂。
反电诈很重要,至少在陵海不知道要比禁毒重要多少倍。
必须要想方设法打掉几个团伙,要竭尽全力挽回人民群众的经济损失,不然就对不起这身警服。
他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就算局领导坐这儿也会点头。
可现实是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太难了!
比如正在研究的这个案子,与其说是一个诈骗团伙,不如说是一个不同子犯罪之间又高度融合、相互渗透,共同组成的高度专业化的网络犯罪产业链。
有人利用行业监管的漏洞,盗取贩卖公民个人信息。
有人开办贩卖银行卡。
有人利用伪基站发送信息、提供通讯线路。
有人专门负责转账取款、专业洗钱。
还有人开发网络改号、网上吸号、分析工具软件和制作木马程序。
他们游走在合法与非法之间,为有需求的人员提供信息、手段或人员支持,从中谋取利益。
他们建立了相对固定的合作关系,形成松散的犯罪网络。
这个链条上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是犯罪行为,而每一个犯罪行为,又可能与其他犯罪互为因果、同声共气。
现有的侦查手段,根本不足以满足打击的需要。
比如第三方支付平台的漏洞和查询的滞后性,堪称现在面临的最大难点和痛点。而解决好这个问题可能要涉及到央行、银保监会、第三方支付平台等多个部门,不是一个小小的反电诈专业队能解决的。
但杨彪悍已经说到那个份儿上,并且他确实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无论经费保障还是其它方面的支援。
众人只能点头称是,一送走他就赶紧干活。
从治安民警变成禁毒民警,又从禁毒民警变成反电诈民警的李亦军,只能边干边学。
在范子瑜指导下上网查询了一下午,打了十几个电话,忙得头晕脑胀。
就在他准备下楼透透气的时候,周科洪突然问:“李亦军,大四的那些学妹应该选好岗了吧?”
“应该选好了,可我们陵海好像就一个妹子。”
“社招的呢?”
“社招的我就不知道了。”
范子瑜伸了个懒腰,呵欠连天地说:“一个就一个吧,至少有一个。”
李亦军很想说已经有主儿了,但想到蓝豆豆之前的交代,只能笑道:“范哥,周哥,你们放心,我虽然没女朋友,但我肯定不会跟你们抢。”
“算你小子有点自知之明,就算抢你小子也抢不过。”
“老范,小李虽然退出了,韩坑也被借调走了,但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到时候各凭本事。”
李亦军正暗笑这事早就被大坑货截了胡,你们的本事再大也没用,周科洪又问道:“你跟韩坑关系最好,还做过他几天徒弟,这段时间有没有联系?”
“没有,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是不是跑别的区县辖区扫了?”
“不知道。”
“这么说他是不打算回来了,老范,你跟蓝豆豆关系不错,有没有问过蓝豆豆?”
“我哪有时间问这些。”
成了刑警大队“明星”,一连参加了两次评选的范子瑜,觉得有点对不起韩坑,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起身笑道:“不聊他了,走,去食堂看看今晚吃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惊无险
韩昕不知道老单位的几个单身狗正在惦记自己的女友,就算知道现在也顾不上。
今天上午,有两个陌生人骑着摩托车在厂门口转悠。
保安队长阿贵很负责,叫上另外两个保安去盘问,结果那两个家伙一见着他们就调头跑了。
想来厂里偷东西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毒鬼,毒瘾上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那些毒鬼都很穷,能卖的东西早被他们给卖了,不可能有摩托车。
梅昔那边很乱,昨天夜里都能听到枪声,好多躲避战火的村民涌到了镇上,警局和211营的军官很忙,阿贵不想给人家添乱,没向警局报告,只是中午吃饭时跟唐经理说了。
厂里平时没多少现金,并且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向警局求援,何况只是有两个人在门口转了转。
唐经理没在意,韩昕却不敢不当回事。
一吃完午饭,就打着想摸摸枪的幌子,来到门卫室跟几个保安闲聊。
聊着聊着,自然而然聊到了上午发生的事,然后一起调看视频。
不仔细看不知道,仔细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中,有一个很可能是中国人,因为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皮肤不但比开车的那个家伙白,而且穿戴比较整齐,穿了袜子,穿着一双运动鞋。
本地人习惯穿拖鞋,甚至光脚丫子不穿鞋,是不太可能穿袜子穿鞋的。
厂里人太多,打电话不方便。
他借故出去转转,沿着厂区围墙钻进山林,爬到后山的山顶,拨通了吕参谋的手机。
“吕哥,你们那边是不是收网了?”
“你怎么知道的,队长那边刚审完,刚搞清楚情况,正准备跟你通报呢。”
“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先说说情况。”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韩昕俯瞰着厂区说:“方便。”
吕参谋带上门,低声道:“那几个‘骡子’根本不是去汉武的,收货人就在宝山。队长他们发现不对劲,就果断采取行动,结果跟浙省同行撞了车,人家在那边已经蹲守了两个多月。”
“这事程支和恽政委知道吗?”
“知道,昨天一接到消息就赶过去了,本来是两家联合侦办,现在惊动了公安部,上级要求成立联合专案组,三家联合侦办。”
“往下怎么打我不管,我就知道源头的情况!”
吕参谋无奈地说:“这事比较麻烦,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真正的上家是一个叫‘雷哥’的中国人,到底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他躲在你那边。负责运货的是‘马帮’,那几个孕妇就是‘马帮’找的骡子。”
韩昕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复杂性,扶着树枝问:“知不知道‘马帮’的老板是谁?”
“那几个‘骡子’交代,老板叫索吞,但带她们偷渡入境的是一个姓吴的边民。她们入境之后的这一路上,有人帮着开房间让她们休息,有人帮着找黑车,全是单线联系的,相互之间不存在关联。”
“很专业啊,估计那个索吞只是马仔。”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已经申请对掌握的几个手机号上技术手段,但我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
“毒资呢,能不能从毒资着手查?”
“浙省同行查过了,查了好几个月,钱一打入指定账户就很快被转来转去,最多半个小时就会被取走,前几次取钱的都是可以自由往返边境的边民,并且每次来境内取钱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发货‘外包’给马帮,收款也‘外包’给了专业团队。”
“可能连负责遥控指挥,负责以蝇头小利诱使境内人员帮着订房找车的都是马仔。”
吕参谋低头看了一眼材料,补充道:“宝山这边抓获的两个嫌疑人,一个负责收货,分成小包,用各种发生进行伪装,然后交给另一个嫌疑人发快递。一环套一环,就像你说的很专业。”
主犯全躲在这边,落网的全是可随时抛弃的弃子。
韩昕头大了,苦笑着问:“这么说只能从我这边打开突破口?”
吕参谋不会轻易下达这个命令,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先确保大表姐的安全,先想办法帮她过眼前这一关。至于真正的大老板是谁,那边有哪些人参与了,有条件就查,没条件就算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毕竟这又不是第一次。”
“你还没问现场缴获多少毒品呢!”
“这重要吗,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毒品。”
“确实不太重要,但大表姐这条线是你布的,缴获了多少你应该知道。”
韩昕笑问道:“缴获了多少?”
吕参谋合上材料,轻描淡写地说:“冰毒十二公斤,麻古二十一公斤,就这么装在背篓里,上面放了点茶叶作掩护,大摇大摆的背过来了。”
这个量不算多,也不算少。
韩昕沉思了片刻,追问道:“那几个‘骡子’怎么办?”
“不是有身孕,就是正在哺乳期,只能监视居住。”
“她们有住的地方吗?”
“她们属于特殊人群,你让我们怎么办,不说这些了,你先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我等会儿就出门,跟大表姐一起回她老家。”
“小心点。”
“这用得着你说,我会小心的。”
……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窝在厂里,不然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贩,肯定以为马璐璐班心虚。
回到厂里,马璐璐班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按原计划回老家。
韩昕上楼拿上包,来到停车场,既是保安班长又是司机的阿贵,已经换上了便服。
因为要去的那个村,不属于佤联军的势力范围,他既不能穿制服,更不能带枪,不然会很麻烦。
马璐璐班主动钻进越野车后排,把副驾驶让给了他这个高管。
他回头看了看,笑问道:“陈姐,你大包小包的,这是打算回娘家住多久。”
蓝警官昨晚交代过,必须要经常回娘家看看,马璐璐班定定心神,翻看着方便袋说:“全是孩子们吃的零食,还有一些用的,顺便给他们带点,办完事就回来。”
“镇上超市买的?”
“超市的东西太贵,一瓶可乐都卖十块,我哪儿买得起,是托刘姐帮着从国内带的。”
这边的物价是很高,什么都贵,就是车便宜。
这辆日本原装进口的越野车,在国内要七八十万,就算二手的也要四五十万,可在这儿只要二十来万,所以厂里的中方人员,开得都是豪车。
值得一提的是,买车便宜,保养贵。
换个机油三滤,做个最简单的保养,起码要两千。
换条普通轮胎,在国内可能只要两百左右,但在这儿起码要四百。
韩昕正准备问问车有没有加满油,阿贵就扶着方向盘,用带着浓浓口音的普通话告诫道:“姜工,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拍照,如果对着那些人拍照,他们真会开枪的。”
“放心吧,我不会拍的。”
“暂住证和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带了就好,遇到检查别怕,他们问什么就说什么。”
“明白。”
……
阿贵开着车,穿过镇区,才行驶了不到两公里,就遇到第一个关卡。
不过这是“自己人”的关卡,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没有检查就直接通过。
韩昕一边他们二人说笑,试图以此缓解马璐璐班的紧张情绪,一边不动声色留意身后。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入政府军名义上控制的地区,行驶了不到三公里,就有一辆摩托车跟了上来。
并且开车的那个家伙,正是上午在厂区门口转悠过的。
阿贵没那么好的记性,只知道进入人家的地盘就要老老实实,开得很慢很稳,生怕一个不慎得罪不应该得罪的人。
摩托车追了上来,与越野车并行。
开车的本地人朝这边看,阿贵赶紧让他和马璐璐班摇下车窗。
韩昕正纳闷怎么就一个人,上午那个坐在后座上的人去哪儿了,摩托车突然加速超了过去。
阿贵见怪不怪,遥望着前面说:“快到检查站了,等会儿要钱千万别给,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他们会跟我们要钱?”
“民团的,就知道要钱。”
正说着,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民兵举着旗子示意靠边停车。
阿贵把车缓缓开到路边,趴在车窗边说:“兄弟,我们是制糖厂的……”
“制糖厂的一样要接受检查,歇火,全下车!”
“一个月不知道要走多少趟,有什么好检查的。”
“你想不想过去,不想过去就调头回塞曼!”
“好,我下来行了吧。”
带头的民兵平时也要去塞曼买东西,不想得罪塞曼的人,挎着一杆破枪绕到车边,拍着阿贵胳膊解释道:“德昂的人跑我们这儿来闹事,上头让查,我们也是没办法。”
“昨天夜里还放枪了。”
“他们也就敢放放冷枪,这个老板看着面生,有没有带证件?”
韩昕连忙掏出暂住证和身份证:“带了。”
民兵头头接过证件,看着上面的照片问:“老板,你是中国人,你是才来的?”
“嗯,才来的。”
韩昕注意到刚才擦肩而过的摩托车停在林子边,开车的那个本地人,正跟坐在草棚里的一个民兵窃窃私语。
马璐璐班不知道那个开摩托车的,就是早上去过厂门口的家伙,用本地方言介绍道:“这是我们厂的工程师。”
民兵问:“制糖厂要什么工程师?”
“农业工程师。”
“我以为盖房子才要工程师呢。”
正说着,刚才那个开摩托车的家伙,跟着一个佩戴手枪的民兵走了过来,一来就要检查手机,看样子是个头目。
在这儿检查手机、照相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主要是担心对方派探子过来,打探他们地盘上的虚实。
而大佬们不光担心“同行”会派探子来自己的地盘收集情报,一样担心他们默许甚至纵容自己地盘上开赌场和搞电信网络诈骗的事曝光。
相比菲律宾和柬埔寨,这边的大佬要低调得多,可以说把以前制毒贩毒的那一套管理方式,用在了“新经济”上。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地方的大佬现在依然制毒、贩毒,同时也禁毒,不然哪有钱养兵。
每到国际禁毒日,他们就会从自己的仓库里取出一部分当着销毁,做做样子,给国际社会看看他们禁毒的决心。
韩昕打开锁屏,交出手机,忙不迭解释道:“大哥,我没拍照,什么都没拍!”
民兵头头不知道是听不懂普通话,还是不会说,没有理睬他,检查完之后又回头问:“你的手机呢?”
马璐璐班吓了一跳,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
民兵头头接过手机,用本地话说:“你过来一下。”
“去哪儿?”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贵不想也不能坐视不理,立马拦住他的去路:“想查就在这儿查,想问什么当着我面问!”
民兵头头没想到阿贵干阻拦,阴沉着脸提醒:“兄弟,这儿是梅昔,不是塞曼!”
“我知道,你以为我们想来?”
阿贵捧起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梅昔有好多人种甘蔗,制糖厂的老板跟国会议员都说得上话,政府军的军官看到制糖厂的老板都客客气气,民兵团算什么……
民团头头不想因为收了人家点钱,得罪制糖厂的老板,更不想因此让种甘蔗的山民怨声载道,干脆把马璐璐班的手机递给开摩托车的家伙,转而检查起韩昕的包。
“这个是什么?”
“这是土壤温湿度仪,专门用来测土壤温度潮度,看适不适合种甘蔗的。”
“这个呢?”民兵头头翻出一直支看着像水笔的仪器
“这是ECG!”
韩昕指着他翻出的第二支“笔”,解释道:“那个是PHG,就是测水里的PH值的。”
民兵头头把两支“笔”塞进包里,指着里面的最后一个仪器:“这些呢?”
“上面的是糖度仪,就是测甘蔗糖分含量的,含量高质量就好,收购价就高。含量不高,出糖量就少,收购价就要打点折扣。”
“多少钱一斤你说了算?”
“不是我说了算,是按厂里的标准收购。”
民兵头头把包还给了韩昕,回头看向那个开摩托车的家伙。
开摩托车的本地人没检查出什么,只能交还手机。
马璐璐班刚接过手机,民兵头头就把阿贵拉到一边,回头看着韩昕和马璐二人,嘀咕了好一会儿。
阿贵眉飞色舞,说着说着还拍拍胸脯,像是在赌咒发誓,民兵头头这才示意手下放行。
刚开出哨卡不远,马璐璐班就用本地方言问刚才说什么了。
阿贵不想把她吓坏,若无其事地说:“没说什么,他们就是疑神疑鬼。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点,不该问的事别问,不该管的别管,问多了管多了不好。”
韩昕几乎可以断定,幕后的毒枭肯定认识民团的人,不然不会盘查马璐璐班,而这个民团以后要好好留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暗潮涌动
马璐璐班的老家在一个叫做萳角的小山村,全是掸族。
不过这个掸族是缅甸官方定义的,他们并不认同官方的民族划分,一直认为自己是“罕底人”,出了村或跟外人交往时,以“泰人”自称。
村里很穷,看不见一栋像样的房子,也没紧挨着中国边境的那种吊脚楼,全住在搭的茅草棚里。
可能由于位置比较偏僻,这里的土地兼并不是很严重,村民们能勉强靠那点贫瘠的山地糊口,并且依然有人在种植罂粟。
跟国内的农村一样,这里也存在“空心化”的问题,许多年轻人出去打工甚至去民团当兵吃粮,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特别多。
过去这些年,马璐经常给老家寄钱。
被遣返回缅甸之后,又回来过好几趟,每次都尽可能多带点东西。
因为孝顺,也可能因为混得比较好,她这个本应该没什么地位的女人,在村里的地位比较高,几个没出去打工的小伙子对她很尊重。
坐下来聊了一会儿,两位德高望重,相当于族长或村长的老人,几经权衡,终于答应下半年不种罂粟,改种甘蔗。
知道她晚上不会住村里,见太阳快落山了,催她赶紧回去。
因为德昂的游击队,前不久刚去过山对面的村子,以“禁毒”为由抓了好几个人,甚至在瑟班民团的地盘上设卡,查抄了二十七缅斤(大约四十四公斤)白粉和一百多袋麻黄素片。
民团和政府军这些天,就是因为德昂武装“越界禁毒”,才跟他们开战的。
阿贵也认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结果回来的路上比去时更惊险,都已经进入了瑟班民团控制区的腹地,居然被十几个德昂武装的士兵拦住了。
好在车上既没枪,也没有毒品,更没什么钱,费尽口舌解释了半天才得以脱身。
回到厂里,天已经黑了。
在食堂做饭的本地妇女已经下班了,马璐璐班要去食堂自己做,阿贵不想等,要去镇上吃。
这里不是国内,夜里是要宵禁的!
韩昕看出他是在找借口,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跑上楼拿了点现金,非要跟他一起出去吃。
有人请客,阿贵求之不得。
就这么换开摩托车,带着他来到镇里,不过第一站去的竟是警局。
他以为韩昕听不懂本地话,让韩昕坐在警局“大厅”里等,然后走进对面的办公室,跟晚上值班的警察说起今天在梅昔的见闻。
“被德昂黑吃黑了,所以才打起来的?”
“不光被德昂黑吃黑,还有批货被公安抄了,听口气好像是从我们这边走的,连我们厂的马璐璐班都知道。”
“从我们这儿走的,谁帮他们运的货?”
“这我不知道了,估计阿卫也不知道,他就是帮着打听是不是我们这边走漏了风声。”
值班警察显然很不高兴,冷冷地问:“谁的货?”
“不知道是谁的。”
阿贵想想又说道:“他们那边乱的很,是个人都敢往中国走货。他们往中国走货我们不管,可从我们走什么意思。”
值班警察也是这么认为的,冷笑着说:“知道了,我打听打听,到底是在帮他们送货。你也帮着留意下,他们会不会再从我们这边走。”
“那我先走了。”
……
韩昕听得清清楚楚,对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心里也大致有了个数。
往大处说,中国警方查获到毒品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毒品从哪儿流入境内的,他们稀里糊涂给对面的毒贩背了锅,当然不爽。
往小处说,不管谁在他们的地盘上做什么生意,都要先打点一番,可对面居然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运毒,太不懂规矩了。
不过他们有想法,不是什么坏事。
韩昕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跟着阿贵去西川人开的饭店。
这边的消费真的很高,炒了四个菜,要了一瓶酒,竟花了一百八十多人民币!
阿贵已经把他当成了有钱的“凯子”,吃得很高兴,喝的也很爽,竟眉飞色舞地吹起牛。
以前也当过兵,还跟政府军打过仗。
曾在镇上的警局做了几年警察,制糖厂的工资高、待遇好,才辞掉警局的工作跟中国老板干的。
他十七岁就结婚了,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在邦康的一家赌场做保安,一个月拿三千多人民币,二儿子在211营,三儿子在邦康上学,老师是中国人,用的是中国课本……
至于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上不上学没什么用。
他喝着喝着,竟想带韩昕去警局后面的洗发店找小妹。
韩昕既不想犯错误,也不想对不起女朋友,更不敢跟这边的小妹发生关系,因为谁知道有没有艾滋病。
正打算装醉,唐经理突然打来电话,问在什么地位,让赶紧回厂里。
阿贵不敢得罪中国老板,只能意犹未尽地送韩昕回厂。
不出所料,一回来就被唐经理说了一顿。
韩昕连连点头,保证晚上不再出去了,阿贵很尴尬,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
与此同时,梅昔镇上的一家豪华KTV里,人声鼎沸。
梅华城其实不喜欢喧闹,可在异国他乡呆久了太寂寞,跟往常一样带着弟弟梅华生和妹夫张程,一人搂着一个小妹,喝着酒、吃着小菜,听小妹们唱歌。
尽管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包房里的音响声音开的也很大,依然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梅华城揉捏在小妹的酥软的胸,不快地问:“老二,外面怎么这么吵?”
“木材厂后面的哪个菠菜公司,有个菜农做了个大单,狗庄带他出来享受享受,来了六七十个人,要了五六个大包厢。”
“他们来钱倒容易!”
“狗庄赚钱,菜农能赚几个钱?就算能赚点,那帮菜农能带得回去吗?”
所谓的“菠菜公司”,就是博彩公司。
不过梅昔只有三个像样的赌场,今晚来摆庆功宴的这个,是搞网上赌博甚至网络诈骗的,反正只要是干一行的,在这儿都统称菠菜公司。
贩毒的瞧不起搞毒尤其搞电信网络诈骗的,称菠菜公司的老板为“狗庄”,称那些过来骗人的员工为菜农。
至于菜,当然是那些上当受骗的人。
菠菜公司一样有“企业文化”,每杀一个大客户,狗庄都会带业绩突出的菜农来KTV享受一次帝王盛宴。
主管表扬,奖励美女,同事羡慕,跟搞传销似的呐喊……
从普通菜成为高级菜农,再接再厉或许能升职加薪成为主管,金钱、美女,似乎想要就可以得到!
有那么多同事恭维,有老板关照,有美女左拥右抱,能想象到那个刚做了一个大单的小子,这会儿有多风光。
梅华城甚至能想象到,狗庄马上就要怂恿那个小子尝尝白粉,已经喝了那么多酒,陪他的美女都尝了,在那个气氛中很少有人能拒绝。不就是吸几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梅华生同样想到了,带着几分嘲讽地说:“嗯,看来阿三又有生意,又有新客户了。”
妹夫笑问道:“二哥,阿三还没死?”
“他现在好着呢,专做几个菠菜公司的生意,不过狗改不了吃屎,他不管赚点钱最后还是会在赌场洗白,搞不好又要签单。”
洗白就是全输进去,签单就意味着借高利贷赌,想空手套白狼翻身,不过这个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好事。
梅华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止一次想涉足菠菜业,甚至去过菲律宾和柬埔寨,还去老挝考察过。
至于直到今日都没涉足,主要是开始缺资金,现在有了点资金,但菠菜行业又发生了变化。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狗庄在国内全挂了号,不但那些狗庄回不去了,连那些狗庄手下的菜农都回不去了,搞不好哪天就会被国内的警察过来一锅端,所以那些狗庄和菜农现在变得很疯狂。
他不想惹麻烦,觉得还是低调点好,推开小妹,起身道:“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还有阿三那个赌鬼,你们以后离他远点。”
“大哥,这就回去?”
“你说呢,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哦,我去买单。”
……
三人走出KTV,钻进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皮卡。
妹夫刚点着引擎,老二的手机就响了,只听见他嗯嗯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
“有消息了?”梅华城点上支香烟。
老二梅华生连忙道:“姓吴的说问题肯定不是出在他那边,说国内查那么严,栽在公安手里很正常,让我们别疑神疑鬼。还说下次走货,他跟算半价。”
“他那边不是有个在制糖厂上班的女的,知道我们走货的事吗?”
“他托人查了,那个女的是被遣返回来的,因为普通话说的好,制糖厂才招她的,风声应该不是那个女的走漏的。”
“那个制糖厂呢?”
“制糖厂开多少年了,制糖厂的人都不怎么出门。”
梅华城倒不是想报复谁,毕竟跟公安对着干那就是找死,之所以要搞清楚,主要是想排除这边有可能存在的隐患。
去年路过老挝边境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当地的民地武的军官说,头一天下午还见过糯康的,结果第二天就见不着了,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被公安抓走了。
他们那些地头蛇谁都不知道,一点风声都没有。
聊到这件事的时候,那些小军阀神神叨叨,他更是暗暗心惊,直到现在都时不时做噩梦……
确认不是“马帮”那边走漏的风声,他稍稍松下口气。
老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笑道:“大哥,被查就被查了呗,又不是头一次。再说我们是款到发货的,又没赔钱。”
“没赔钱,不等于没损失。”
梅华城回头看向“菠菜公司”开来的那几辆豪车,带着几分羡慕地说:“我们跟那些狗庄不一样,他们只要有网就有客户,就有生意,可我们呢,我们的客户没了就真没了。”
老二不假思索地说:“雷鹏又没被抓,让雷鹏再找就是了。”
“相信谁都不能相信雷鹏,他已经暴露了,我们可不能引火烧身。”
“这是在缅甸,又不是在国内,有什么好怕的。”
“有什么好怕的?”
梅华城觉得有必要跟弟弟和妹夫说清楚,拍拍驾驶座椅靠背:“那些狗庄和那些菜农为什么那么疯狂,说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有的还开始学人家招兵买马,想学人家做小军阀。其实他们怕的要死,因为没别的路可以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这不是危言耸听,那些菠菜公司真的很疯狂。
这边的大小军阀不像柬埔寨和菲律宾那样,对他们进行压榨,而是给与优越的待遇拉拢,许多狗庄在这儿真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以公司规模的大小,分别有五十到两百人不等的人马。
同时,这边的大小军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不会像柬埔寨和菲律宾那样给他们提供保护。哪天真要是顶不住,或者糊弄不过去,会毫不犹豫把他们卖了。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边少说也有十万八万菜农。
真正被骗过来的不多,大多是成群结队过来发财的,可能做成大单的又是极少数。
他们既没赚到钱,在国内被挂了号,一回去就要被抓,看不到希望,陷入进癫狂,以至于他们比谁都希望这边大乱,最好爆发战争。希望菠菜公司给他们一人一杆枪,随时等待跟着狗庄们大干一场。
他们想造反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人再多也干不过军阀,就算能干过,大小军阀也不会给他们机会,这边的军阀在一些事情上其实很齐心。
不然谁都知道这儿赌场,有单房,有水牢,有各种私刑,甚至弄死一个人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只是有人说,不像菲律宾那样不断有照片甚至视频留出。
老二突然也有点害怕,下意识问:“不找雷鹏,那找谁?”
“明天去找团长,让他安排人带你去牢里看看,那么多平不了单、还不上钱的赌鬼,肯定有人愿意帮我找客户。”
“他们肯定愿意,我们这是救他们的命!”
“不过要盯紧点。”
“大哥,我办事你放心,先让他们吸上,等有了瘾就老实了。”
梅华城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淡淡地说:“雷鹏不是喜欢赌吗,明天跟蔡总打个招呼,他想签单就让他签单,等他平不上单,就让他在牢里呆着吧。”
梅华生心狠手辣,觉得这么做就是脱裤子放屁,回头道:“哥,用不着这么麻烦吗,找个人,给点钱,把他做了不就行了。”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用不着自己动手。”
“好吧,就让他死在牢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挺直腰杆!
自从接受了秘密任务,蓝豆豆就开始每天加班。
因为约定晚上八点到九点联系,所以丈夫值班时她都要在单位呆到九点才回家。
如果丈夫不值班,她下午会按时下班,吃完晚饭陪女儿玩一会儿,借口有事要加班,让丈夫开车送她来单位,省得在家搞得神神秘秘,影响夫妻关系。
余文强实在想不通禁毒大队哪来这么多工作的,可妻子已经做上了指导员,他只能支持,也必须支持妻子的工作。
跟前几天一样,他在楼下值班室跟巡特警大队的兄弟闲聊,等妻子忙完了再一起回家。
蓝豆豆刚跟马璐璐班通完电话,就拨打“孽徒”的手机。
没想到竟然占线,只能坐在档案室里等。
韩昕知道她打过,但现在顾不上,因为正忙着跟老部队战友通电话,分析案情。
“你发现的这个新情况非常有价值,至少可以缩小范围。我这就向上级汇报,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摸摸梅昔那边有没有姓雷的或名字中带雷的毒贩。”
吕参谋想了想,又说道:“实在不行,让老徐过去一趟。”
徐军对梅昔这边一样不熟,韩昕不认为徐军能搞定,连忙道:“老徐就不用过来了,他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跑过来很容易打草惊蛇。”
“那就不让他过去,我想想其它办法。”
“守住边境,只要发现非法入境的,挨个儿盘问,仔细问问。”
“这用得着你教?”
“行行行,我等你消息。”
韩昕笑了笑,接着道:“吕哥,已经落网的那个下家,之前是怎么联系上‘雷哥’的?”
吕参谋无奈地说:“是通过另外一个赌鬼兼毒鬼介绍搭上线的,他们加个QQ好友,但在现实中没见过。刚开始怕上当,买的很少,后来越买越多,直到我们查获。”
“有没有查聊天记录?”
“查了,那个QQ号是跟落网的下家单线联系用的,没别的联系人,没别的聊天记录,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我们正在想办法通过技术手段,查查他之前是哪儿上网的,估计明后天就会有消息。”
“搞快点。”
“这不是废话嘛,老子比你小子急!”
“你知道什么呀,我这边一大堆事,早点把雷哥挖出来,就能早点去干别的事。”
“知道了,你再坚持一个星期,熬过一个星期,大表姐的安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挂断老战友的电话,联系远在老家等消息的师傅。
刚对完暗号,蓝豆豆就急切地问:“刚才给谁打电话的,怎么一直占线?”
“不好意思,刚才跟老鬼打电话的。”
老鬼是另一个联系人的代号,据说很鬼,用孽徒的话说鬼精鬼精的。
不该打听的不能打听,蓝豆豆不想再问“老鬼”的事,而是紧张地说:“你们下午去大表姐家了,路上还被人盘查过?”
“她跟你说了?”
“她吓坏了,我整整安抚了半个小时。”
“下午是挺危险的,不过她下午的表现还行,虽然很紧张很害怕,但没露出破绽。”
蓝豆豆担心地问:“如果她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呢?”
韩昕早就考虑过,并且有好几套预案,若无其事地说:“就算露出破绽,那些民兵也不会抓她,更不是伤害她,只会跟毒贩通风报信。”
“如果让毒贩知道,她不就很危险!”
“是比较危险,但只要她不去梅昔那边,毒贩不敢拿她怎么样。就算想报复,想动手,也要先买通这边的军警,不然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
“师傅,没什么可是的,而且再等个把星期,等收网的新闻发出来,毒贩就不会再怀疑她。”
“为什么要等一个星期才发新闻?”
“你说呢?”
韩昕反问一句,立马换了个话题:“她今天不但表现的很好,而且为禁毒事业作出了贡献。如果不出意外,她老家那个村下半年就不会再种罂粟,我下午看了看,有七八十亩呢。”
“她们那儿种这么多,不是说那边也禁毒,那边早就不种罂粟了吗?”
“这边是禁毒,大小军阀全声称在禁毒,但该种的还是在种。整个金三角,现在还有五十多万亩罂粟,这是通过卫星遥感观测到的,公开数据,网上可以查到。”
蓝豆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呼道:“五十多万亩……”
韩昕感叹道:“所以说周总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其意义可能比我们破几起大案,抓几批毒贩的意义还要大。”
“这倒是,你既然知道这些,就应该好好想想,不能因为我们连累人家。”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大表姐这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接下来一个星期不会再去梅昔那边了,在佤联军的地盘上很安全。”
“这我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上床睡觉。
可韩昕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先是觉得周总当年下决心响应国家号召以这种方式禁毒时,肯定没想到海洛因、鸦片会这么快变得不流行,没想到冰毒、麻古和麻黄素片会这么快成为“主流”。
就算整个金三角的罂粟全被铲除,也改变不了中国深受“金三角”毒品其害的现状。
二是这边的毒贩,有很大一部分是国内过来的混蛋!
他们对国内的情况非常熟悉,知道怎么建立渠道、发展网络,相比这边的大小军阀和毒枭,那些混蛋更可恶!
三是有点想家,想女朋友了。
很想给女朋友打电话,可又担心会跟赌、毒一样“上瘾”。一旦打了,以后就会控制不住,每天都想打,都想听听她的声音。
“陈老板”很信任他这个部下,在跟不跟女朋友联系,什么时候联系,以及怎么联系这件事上,让他自己把握。
他不想辜负老领导的信任,爬起来下楼冲了个凉,打开电脑给女友发了一封邮件,强忍着没打电话、没发微信。
刚清理掉发邮件的痕迹,正准备上床睡觉,梅昔那边又传来枪声。
打得比前几次激烈,还夹杂着爆炸声。
唐经理也被远处的枪炮吵醒了,走出来见他房间亮着灯,敲门问:“小姜,怎么到这会儿都没睡?”
韩昕拉开门,紧张地说:“唐哥,山那边又打枪!”
“何止打枪,听听,还开了炮,这是迫击炮的爆炸声。”
“唐哥,你连这都听得出来?”
“你在这儿呆半年,一样能听得出来。”
唐经理点上支烟,轻叹道:“你打我,我打你,打来打去,打了这么多年还在打,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设很重要,绝对不能崩。
韩昕忐忑地问:“唐哥,那边是谁在跟谁打?”
唐经理觉得有必要给他普及下对面的形势,如数家珍地说:“德昂军跟政府军不对付,一直想独立,梅昔现在被政府军占了,所以他们想抢地盘。政府军跟在这边跟我们一样人生地不熟,光靠自己守不住,就扶持了几个民团。于是他们既打政府军,也打民团。”
“德昂军能打过政府军和民团吗?”
“德昂军才多少人,肯定打不过,只敢偷袭。”
“政府军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把他们剿灭?”
“你以为这边的政府军是我们的解放军,他们哪有那个战斗力。再说这边的大小军阀谁会坐以待毙,唇亡齿寒的道理个个都懂,所以德昂军是有盟友,有其它势力支持的。”
韩昕追问道:“谁是德昂的盟友?”
唐经理笑道:“克钦啊,如果政府军穷追猛打,估计连佤联军都会在暗地里支持。”
“那谁跟我们亲一点?”
“克钦是老美扶持的,他们信基督教,不喜欢老缅,也不喜欢我们,可一样不敢得罪我们,德昂跟克钦差不多。至于其他势力,有的是因为历史原因,有的是因为老缅的宣传,有的纯属打自己的小算盘,跟我们也不是很亲。”
韩昕故作不解地问:“阿贵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表面上挺好的,哈哈哈。”
聊到祖国,唐经理充满自豪,想想又笑道:“你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喜不喜欢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在乎。”
“唐哥,不在乎什么意思?”
“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但我们可以不在乎,他们不能不在乎我们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看着小伙子似懂非懂的样子,唐经理又无比骄傲地说:“打个简单的比方,前年政府军跟克钦开打,炮弹不小心打到我们那边。不管仗打得有多激烈,先停下来撤掉一个师长的职,给我们一个交代,等我们满意了,再接着打。”
“哈哈哈,原来是这个不在乎,那克钦呢?”
“克钦也一样,虽然他们想跟着老美跑,但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跟我们搞事情!”
正说着,枪炮声停了。
唐经理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随即拍拍韩昕肩膀:“小姜,虽然国家强大了,我们这些在这边工作的人可以挺直腰杆,但平时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以后可不能再那么晚回来。”
老班长语重心长。
韩昕真有点过意不去,连忙道:“好的,我会注意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康县是新康州辖下的一个县,但因为位于边境,之前不但有一个副团级的边防大队,还有一个正团级的出入境边防检查站。
现在改制了,不存在正团或副团级单位,但边防大队依然归新康边境管理支队管。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直接隶属于省厅的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再往上就是移民局。
程文明拜访完几个重点边境城市公安局,在“陈老板”的建议下赶到正康,下榻在正康边防大队斜对面的宾馆。
恽政委和贺主任一起拜访完南云这边的同行先回去了,他身边只剩下老伴儿和徐浩然。
没想到刚安顿下来,浙省同行就打来电话说也到了正康。
由于案子是三家联合侦办的,问前线指挥部设在什么地方,他们要过来报道。
“我刚跟陈支通过电话,陈支说侦查队的小吕和小徐前天就到了,他们在边防大队。我们也是刚到的,住在大队斜对面的宾馆,要不你们先过来办个入住,然后一起去边防大队找小吕。”
“谢谢程支,我们马上到!”
徐浩然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在宝山看到那一包包冰毒和一包包麻古,依然被震撼到了。
一想到好不容易缴获的那么多毒品,竟然就这么移交给浙省同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酸溜溜地问:“程支,好不容易缴获到那么多毒品,好不容易逮着两个大毒枭,怎么说移交就移交?”
程文明一样舍不得,无奈地说:“这是你们老支队长的指示,他说人家一个县级市公安局,能牵头办这么大的案子,投入那么多人力财力,一直追查到这儿,甚至蹲守了好几个月,非常不容易,应该表扬。”
徐浩然大吃一惊:“老支队长都知道这个案子!”
“涉及到案件管辖权,到底归谁管辖,协商不了,只能由共同上级决定,所以就惊动了你们老支队长。”
“老支队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现在知道大树底下也不一定好乘凉了吧,看你们以后还像不像以前那样总把他挂在嘴边。”
程文明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移交给浙省同行确实有利于侦办,人家做那么多前期工作,整个网络的情况基本上摸清楚了。
如果我们非要啃这个硬骨头,别说一个星期,就算再给我们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把下面几个层级的嫌疑人一网打尽。”
浙省同行现在是真正的打网络、破大案。
徐浩然越想越羡慕,嘀咕道:“半个月不够就一个月,3.13案的案情一样很复杂,我们还不是咬着牙把那块硬骨头啃下了吗?”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一个月时间,连半个月都没有,下面那几个层级必须尽快打掉,时间拖的越久,韩坑那边的压力就越大,韩坑的处境就越危险!”
程文明忧心忡忡。
徐浩然不敢再说了。
作为做具体工作的民警,他知道韩坑去了哪儿,而且知道韩坑接下来需要做哪些工作。
与此同时,刚赶到正康的乌城市公安局刑警沈飞,对滨江市公安局这个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也不是很服气。
他看了一眼导航,扶着方向盘问:“孔大,我们蹲守了几个月,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们什么都没做,怎么说联合就联合!”
“人家如果什么都没做,能跟我们撞车?”
“可主要工作是我们做的,那些下家我们早掌握了,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还要求我们七天内完成收网?”
“下家我们是早掌握了,可上家呢?”
孔大回头看了他一眼,强调道:“我们之前是做了大量工作,可我们有领导支持,有省厅帮着协调,只要深挖细查,耐心经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但打源头就不一样了,我们有劲儿也使不上。”
沈飞不服气地问:“我们没能力打,他们就打得了?”
“人家要是没几分把握,新康边境管理支队能那么支持?局领导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收兵,就算使不上劲儿,就算坐在这儿干等,也要等他们打掉源头,抓到毒枭,给案子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
已经移驻正康边防大队两天的支队侦查队情报参谋吕向阳,不知道也顾不上两个“合作伙伴”在想什么。
刚刚过去的两天三夜,他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七个小时。
正康境内几个边境管理派出所的民警辅警,这两天也是不分昼夜地在边境线上巡逻盘查。
只要发现非法入境或出境的,全部采取强制手段,带回派出所询问。可以合法往返的两国边民,也全要接受盘查。
边境管理大队一样有侦查队,侦查队的战友也全参与进来了,连正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都在组织各派出所查缅甸边民的暂住证。
徐军一到正康就去了出入境边防检查站,请检查站的移民警察协助盘问入境人员。
线索一条接着一条,两部电话和三部手机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杨大姐接电话做记录,写得手腕都酸了。
大多线索与正在侦办的案件无关,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价值。
比如有哪些人非法出境去那边赌博,又比如哪个菠菜公司又去了几个新菜农,暂时拿他们没办法,但要先分门别类记下来,作为基础信息录入系统,等条件成熟了再给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正忙得焦头烂额,杨大姐捂着手机站起身:“小吕,程支他们到了,我下去接一下。”
“好的,请他们去隔壁会议室,我这边马上好。”
“不着急,你先忙。”
当吕向阳赶紧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拿起杨大姐整理的一叠材料走进会议室时,来自两个沿海省份的同行围在在会议桌边闲聊。
顾不上客套,简单问了个好,就介绍起进展。
“经过两天的摸查,我们发现梅昔地区有六个名字中带‘雷’的男子。这个叫张小雷,南湖人,今年三十一岁,过去三年混迹于对面的几个大小赌场,人称雷哥。”
“这个叫雷斌,阳贵省人,今年二十三岁,不但涉赌,而且赌博团伙的马仔,据说心狠手辣,可惜没人报案,没有他涉嫌非法拘禁或故意伤害他人的证据,那边的人也叫他雷哥。”
……
吕向阳一边介绍,一边把六张照片贴到白黑板上。
等介绍完最后一个“雷哥”,突然指指第四个“雷哥”:“这个雷鹏既烂毒又吸毒,在对面已经混迹了四年,因为签过好几次单,进过好几次单房,甚至蹲过传说中的水牢。
连同样吸毒烂赌的老婆都跟人家跑了,但从我们掌握的情况上看,他认识那个介绍毒品来源的那个赌鬼兼赌鬼叶贵年,并且有一段时间跟叶的关系非常好。”
孔大紧盯着照片问:“吕参谋,你是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雷哥?”
“现在不能确定,一是没有证据显示他贩毒,二来他如果真是个做大买卖的毒贩,不至于混得那么惨。就在昨天下午,他竟因为签单进了单房。”
“他有没有可能是毒贩的马仔?”
“可能性不大,我们从好几个入境人员那儿了解到,他在那边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坑蒙拐骗的小混混。手气好赢点钱,大手大脚,大肆挥霍。但手气不好,洗白的时间居多,不然也不至于进那么多次单房。”
程文明托着下巴说:“可他认识叶贵年!”
吕向阳点点头:“所以无论他是不是我们要抓的雷哥,都要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孔大又问道:“吕参谋,叶贵年呢,有没有叶贵年的消息?”
“我们正在查,现在只知道他两年前过去赌过,因为签单进了单房,后来趁看单的人不注意,偷偷跑了,涉嫌放高利贷的团伙追过找过,动静闹得很大,结果没追上没找到,不知道躲跑哪儿去,很可能已经死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把那个雷鹏弄回来?”
“我正为这件事头疼,如果他真是我们要抓的雷哥,就意味着他只是个小角色,我们要是联系他的亲属,以解救的名义要求对面的政法部协助,很容易打草惊蛇,很可能查无此人。”
“那边有人通风报信,有人包庇毒贩?”
“现在不能确定,但不能不防。”
“既然不能通过这个渠道,那怎么才能把这个雷哥弄回来?”
滨江市公安局来的一级英模,是老战友现在的上司!
吕向阳觉得应该给滨江市局领导面子,至少要让浙省同行觉得滨江市公安局在这个案子中并非没有存在感。
更重要的是,这个任务具有一定风险!
老战友现在又是人家的部下,到底让不让老战友去执行这个任务,要老战友的领导点头。
他深吸口了一口,转身看向程文明:“程支,我向我们陈支汇报过,陈支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应。”
程文明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凝重地问:“有几分把握?”
“不知道。”
“不知道?”
“程支,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是真不知道。”
“你有没有问过他?”
“没有,”吕向阳回头看看张大姐,苦笑道:“我如果问,他肯定会想办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时候想叫停都叫停不了。”
这关系到一个同志的安危,程文明下不了这个决心,紧盯着他问:“小吕,你们对他,比我对他了解。跟我交个实底,你们对他有没有信心,他能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张大姐欲言又止,不敢跟程文明对视。
吕向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方面他比我有经验,甚至比徐军都有经验,如果连他都搞不定,那就只能请正康县局的同志出面跟对面交涉。”
“能不能采取一些措施,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如果他遇到危险,可以及时营救?”
“只能在边境线这边,不能越界。而且这件事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然就算能越界接应也没有意义。”
“让他一个人,想方设法,把姓雷的从赌博团伙的私牢里捞出来,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从案件侦办的角度,这是最好最稳妥的方案。”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执行这个任务的难度?”
“考虑过,如果不难我就不会求您。”
徐浩然终于知道韩坑一回老部队,为什么就要接受魔鬼式训练了,原来全是在为这一刻准备。
再想到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下意识看向程文明,生怕程文明会答应。
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程文明沉默了片刻,紧攥着拳头说:“既然没更好的办法,那就先征求下他的意见。他如果觉得可以试试,那就让他放手一搏。”
“是,我这就去隔壁给他打电话。”
吕向阳微微点点头,拿起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张大姐深吸口气,捂着半张脸看向白黑板。
孔大和沈飞再傻也听出滨江市公安局有一个侦查员在对面,终于意识到相比人家要执行的任务,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工作,实在算不上什么。
徐浩然跟韩昕的关系很一般,之前甚至有点讨厌。
可这一刻,他赫然发现韩昕不但不讨厌,不但不是那么坑,而且是一个很好、很值得信赖的战友!
他突然迷信起来,不由地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绝不能出事……
这个决心下得很不容易,程文明一样不是滋味儿,掏出千年不换的红塔山,点上一支猛吸了几口。
会议室里云雾迷蒙,鸦雀无声。
众人就这么默默等了十来分钟,吕向阳再次走了进来。
“他怎么说?”程文明抬头问。
吕向阳坐到程文明对面,若无其事地说:“他想试试,不过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雷鹏弄回来,他首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梅昔踩踩点,了解下情况。我已经帮他安排好了,最迟明天中午,他就能赶到赌场附近。”
“对面有没有落脚点,有没有人给他提供帮助?”
“能帮得上他忙的人没有,毕竟这不是别的事,接下来全靠他自己。”
程文明以为听错了,紧盯着他苦笑道:“小吕,你们对他真够放心的。”
吕向阳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没战友情,连忙解释:“不是对他够放心,而是真帮不上忙。因为圈子跟圈子不一样,我们可以发动边民,甚至可以请在那边做生意的朋友帮忙,可有些圈子我们很难渗透进去。”
“知道了,这个任务不管能不能完成,等他回来之后,我请他喝酒!”
“他挺能喝的,一斤没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堕落”
唐经理在制糖厂堪称说一不二,连阿贵等保安都有点怕他。
但老同志今天遇到了新问题,刚来不久的新同事连招呼都没打,就跟镇上汽修店的王老板一起去了康邦。
姓王的修车技术可以,在镇上又没什么竞争,这些年赚的钱不少,可不管赚多少全送进了赌场。
不用问都知道,那小子还是没忍住,跟王老板去赌了!
唐经理气得暴跳如雷,先是把昨天带韩昕去汽修店的阿贵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赶紧给韩昕打电话。
没想到电话是打通了,可那小子竟找各种借口,说什么明天再回来。
唐经理能清楚的听到对面很吵,甚至夹杂着荷官招呼下注和筹码的碰撞声。猛然意识到那小子已经玩上了,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给他打电话,也别想把他叫回来。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周总打电话。
报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想想又无比歉疚地说:“说起来还是怪我太大意,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好管!”
“管不了就不管了,由他去吧。”
“周总,他要是陷进去怎么办……”
“他老子都管不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们能管得了他一时,还能管得了他一世!”
“可他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就算死在外面他父母估计也不会管。再说我早就跟他父母说得很清楚,这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管了!”
周总说不管就不管,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唐经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这个分厂经理不够称职。
马璐璐班一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小心翼翼问:“唐经理,要不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唐经理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阴沉着脸说:“跟阿贵一起去,那边阿贵比我们熟,他家老大就在赌场当保安。”
“好的,那我去喊阿贵。”
“见着之后跟他好好说说。”
“我知道,我先走了。”
……
其实,韩昕此刻比唐经理更歉疚,因为这只是刚刚开始。
就算没有要想方设法把那个“雷哥”从梅昔弄回去这档子事,他一样要经受不住诱惑,一样要“堕落”。
毕竟塞曼太偏了,如果总呆在塞曼的制糖厂,只能保证马璐璐班的安全,除此之外什么事都干不了。
现在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几个小时要“陷进去”,然后就会变成人设彻底崩塌的赌鬼,会不断让唐经理操心、烦心,直至完成清单上的所有任务,带着马璐璐班回国。
不过能用公款赌博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
换了一千块钱筹码,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转了转,随便下了几注,居然小赢了两三百。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赌上,可能从小数学就不好,他也不喜欢打牌,所以一直在不动声色留意出入几个VIP赌厅的赌客,同时等老鬼安排的“代理”、“中介”。
不来不知道,这里堪称“大哥聚会”。
一眼望去,至少有二十个光头,左青龙、右白虎,脖子里、胳膊上几乎都有纹身,从口音上能听出他们都是中国人,来自全国各地。
其中有几个光头的行为比较怪异,他们分为两组,各带着一个人在赌。
明明赌的是别人,可到底下不下注,下多大的注,竟是他们说了算,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放单团伙的马仔,赌的那两个人落在他们手里,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暗想如果来个扫黑行动,赌场里起码有一半以上人的要被扫进去,王老板匆匆跑了过来。
“姜工,大厅风水不好,我去VIP包厢看看手气。”
“别的我不会,我就在这儿玩。”
“悠着点,见好就收。”
“知道,就这点筹码,输完就不玩了。”
韩昕目送走王老板,又去别的厅转了转,边转边随手下注。
不一会儿,手中的筹码就输完了。
一个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的光头迎了过来,笑看着他问:“老板,怎么不玩了。”
韩昕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地说:“手气不好,不想玩了。”
“是不想,还是没米?”
“我有事,先走了。”
“老板,着什么急,聊聊呗,这是我的名片。”
“不用了,我等我朋友。”
没米就是没钱了的意思。
虽然没接光头的名片,但不用接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这里放高利贷的中介或代理,甚至可能是看单人。
韩昕装出一副输光了钱,很想签单搏一把,可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没精打采地往外走。
刚穿过一排捕鱼机,一个身材高大的板寸迎面而来,一见着他就招呼道:“姜老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徐哥,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
“走走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去那边说。”
刚才想拉业务的光头,见有同行过来了,只能悻悻地回头。
韩昕跟着一身“大哥”打扮的徐军,走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起去换筹码的地方,背对着那些“中介代理”装作换筹码……
当王老板在VIP包厢洗白了走出来时,只见制糖厂的“姜工”,竟被一个彪形大汉带出了赌场。
王老板吓一跳,赶紧追了出来。
结果“姜工”已经被押上了一辆车,而那辆车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里。
门口的保安和小贩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看着他魂不守舍,捧着手机想打电话,又不知道电话打通之后怎么开口的样子,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肯定是签单了,能平上单还好,如果平不上单,呵呵。”
“看着面生,应该是头一次来。”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李老板,你如果早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肯定不会落到摆摊的地步!”
“说这些有意思吗,你还不是一样。”
……
王老板头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制糖厂的唐经理交代。
再想到今天输了七千多,干脆不管了。
与此同时,刚到山脚下的徐军,突然把车拐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停好车转身笑道:“兄弟,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看你的了。”
韩昕从后排拿起包:“刚才换筹码的那一千块钱怎么算?”
“老吕让你少换点意思意思,你换那么多做什么!”
“一千多吗,换一百这戏演起来也不像。”
“你先垫着,回头再说。”
韩昕乐了:“要不送我回去,问问有没有发票。”
徐军不想耽误正事,催促道:“别开玩笑了,大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全靠你自己自导自演。”
“老班长这会儿一定很生气很着急,这个电话我都不敢打。”
“不打也要打,不然你只能老老实实回去上班。”
“他如果真借钱给我怎么办?”
“真借就真收,然后再赌、再输、再签单、再跟他借,等事情办完了再把钱还给他。干这个你比我在行,用得着我教?”
“你是说我脸皮比你厚?”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过你脸皮确实比我厚。”
“好吧,我要先酝酿下情绪,先把自己带入进去。”徐军点点头,想想又禁不住笑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别说话,别看着我,再这样我会笑场的。”
“好好好,不看你,我看手机。”
韩昕调整了下呼吸,拨通了唐经理的手机,看着倒车镜急切地说:“唐经理,我姜昕涵,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您能不能借两万块钱给我,最多一个月就还给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输了,还满嘴跑火车。
唐经理毫不犹豫拆穿他的鬼话:“是家里有急事,还是你有急事?是不是把钱输光,想跟我借钱翻本?”
“我没输多少,我家是真有急事,就当预支工资。唐经理,求求您了,帮帮忙!”
“你才来几天,就想预支工资?”
等会儿要赶往梅昔,在别人的车上说话不方便,韩昕不想拖泥带水,赶紧捅捅徐军的胳膊。
徐军缓过神,对着手机声色俱厉:“什么两万,明明是五万!你是他老板吧,他从我们这儿借五万块钱,想让他回去就赶紧打钱!”
“你是谁,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哎呦,还敢跟我横,信不信老子剁根手指让你瞧瞧。”
“唐经理,救命啊,他们真会剁的,啊,别打了,救命啊……”
老唐同志很想帮忙,可想到这是一个无底洞,干脆先挂断电话。
老唐见死不救,韩昕只能给马璐璐班打,没想到居然占线。
等电话打通,马璐璐班已经从唐经理那儿知道了他“签单”的消息,支支吾吾地说她没那么多钱。
马璐璐班不忙,继续给制糖厂的另外几个同事求援。
结果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连阿贵都表示爱莫能助。
徐军很想继续配合,可该联系的已经全联系过,想配合都没机会,不禁调侃道:“兄弟,你的人缘也太烂了,打了这么多电话,连五万都借不到!”
“嗯,人缘是不怎么样。”
“最后一个电话,赶紧打,打完赶紧自己找车去梅昔。”
“你不送我?”韩昕故作不高兴地问。
“这不是废话嘛,我倒是想送,可我对这边不熟,而且也不能送。”
“跟你开玩笑呢。”
韩昕同样不想耽误时间,当着他面拨通了蓝豆豆的手机。
对完暗号,直言不讳地说:“师傅,我有一个紧急任务,马璐璐班那边全靠你了。不过你放心,最多再等两天,浙省方面和新康边境管理支队就会发新闻,到时候她就安全了。”
“我知道,我刚接到领导通知,肖支让我问问你,签单的事会不会被拆穿,梅昔的那个任务到底有没有把握。”
“签单的事不会被拆穿,因为这边的赌场情况很复杂,表面上看是一个大老板开的,其实所有赌厅都承包出去了,连赌桌都承包给了国内来的‘老板’,甚至赌桌一角,一个位置都有人承包。”
生怕师傅和肖支等领导不懂,韩昕又补充道:“这就相当于有好多不法分子在这边设赌,所以衍生出好多中介代理团队和设杀猪盘、放高利贷的团伙。他们相互之间的竞争很激烈,虽然也有合作,但更多的是提防。”
蓝豆豆反应过来:“别人去打听,只知道你签单了,不知道在哪个团伙那儿签的?”
“嗯,因为够乱,所以不容易暴露。”
“那梅昔的任务呢?”
“梅昔那边比这边更乱,越乱的地方越人员浑水摸鱼。”
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关系到“孽徒”的人身安全。
肖支正在等消息,而程支正在等肖支的消息,蓝豆豆紧张地问:“能不能说具体点?”
“师傅,这个任务没你想象中那么危险,也不是特别难完成。首先那边够乱,我可以浑水摸鱼;其次,那个雷鹏进了单房,平不了单,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的求生意志会很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抓住,我们不用担心他不配合。”
“还有呢?”
“其它的要先去看情况,对了,大表姐有几个亲戚在那边,你晚上问问她,那些亲戚在梅昔做什么,问的越细越好。”
蓝豆豆惊问道:“马璐能帮上忙?”
韩昕解释道:“圈子跟圈子不一样,比如摸查这个雷鹏,我们老部队的战友只能通过询问那些赌鬼查,找别人没用。大表姐的那些在梅昔的亲戚和同村村民,跟菠菜公司不一个圈子,跟贩毒的也不是一个圈子,反而对民团甚至政府军比较了解,或许真能帮上忙。”
“会不会导致她暴露,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只是打听那边的情况,我不会跟她的亲戚和老乡接触。她现在不是‘单身’吗,就以找男朋友为借口,动作要快,问的要仔细。”
“行,你小心点。”
“我知道,先挂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蹲守!
正在侦办的案件不小,滨江市公安局甚至来了一位“白衬衫”坐镇。
可作为联合侦办单位,新康边境管理支队居然只安排了吕参谋、徐参谋和张大姐三个人负责,乌城市公安局刑警沈飞刚开始真觉得南云方面对此不是很重视。
在正康呆了两天才发现,南云同行尤其边境的同行,压力真的很大,工作真的很忙。
他们不但要严防死守住国门和地形复杂的漫长边境线,而且要给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提供协作。
就在此时此刻,这个小小的县城就有来自八个省市的十几支办案队伍,在请求他们提供跨境打击电信网络诈骗、毒品犯罪和追逃等方面的协作,并且正在侦办的大多是公安部督办的案件!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联合专案组算很不错的了,至少在边境管理大队有一间会议室作为专案指挥部,而来自其他省市的同行只能在宾馆里办案。
昨天下午,正康县公安局应南河同行请求,与边境那边的执法部门协调,刚捣毁了一个跨境电信诈骗团伙,抓获嫌疑人四十多名。
约定今天中午,在口岸办理移交。
吕参谋一接到消息,就给徐参谋打电话,让徐参谋借这个机会,等会儿和张大姐一起去审审那些被遣返回来的嫌疑人,看能不能收集到点有价值的线索。
沈飞正想问问能不能一起去见见世面,突然发现滨江同行居然在“干私活”!
“光知道QQ号,光有QQ聊天记录没用。他不是被骗去搞电信诈骗嘛,既然是电信诈骗肯定要打电话,问问他的手机号。QQ可以定位,再让他发个定位给你。记得让他发完信息之后把聊天记录删除掉,不能让老板和主管发现他想跑,好的,我等会就向程支汇报。”
“黄局,我禁毒支队徐浩然,您知道了是吧,是这样的,您上次提供的在逃人员的手机号停机了,您能不能安排民警在做做嫌疑人亲属工作,对对对,只要掌握他现在的手机号,我们就能通过技术手段锁定其位置,好,我等您消息。”
……
徐浩然确实很忙,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但忙的事全与正在侦办的毒案无关。
沈飞好奇地问:“徐哥,你这是在解救还是在追逃?”
“都有。”
“可你是搞禁毒的。”
“好不容易来一次,难得有这个机会,只要能办的案子都要办,什么活儿都要干。”
徐浩然把打印好的材料塞进档案袋,又拿起手机拨打起电话。
“谌局,我禁毒支队徐浩然,你昨晚发过来的材料我看了,也向程支汇报过。程支说光有线索不够。再就是受害人肯定不止那些,国内肯定有其他团伙。
程支让我建议你们再做做工作,看能不能与其他地方的同行合作,把能串并的都串并上,等掌握了确凿证据,等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到时候再请南云方面协助,想办法把这个电诈团伙打掉。”
程文明和徐浩然这个小组,相当于滨江市公安局驻南云的工作站。
市局刚开始是要求各区县公安局,只要有涉及到缅北的案件,全要汇总到市局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
结果发现案件真不少,多一个环节影响效率,干脆让各区县公安局与徐浩然对接。
这么一来,徐浩然就变得很忙了。
手头上的电信网络诈骗案件多达二十六起,要缉捕的逃犯从四名变成了六名,要解救的人员七名,其中包括一个今年才十五岁的未成年女孩。
事有轻重缓急。
他看了一眼兴东分局刚发来的女孩资料,赶紧转发给程文明。
深正市局正在开展代号为“缅北一号”的反电诈专项行动,带队过来的领导认识程文明,知道程文明也来了,正在宾馆跟程文明叙旧。
程文明一看到徐浩然发来的微信,就跟久别重逢的深正同行歉意地笑了笑,先把材料转发给吕参谋,然后给吕参谋打电话。
吕向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沉吟道:“程支,你们先申请对勒索钱财的那个手机号上技术手段,先锁定位置,搞清楚那个女孩在什么地方再说。”
“行,我这就给小徐打电话。”程文明回头看了一眼深正同行,低声问:“坑货有没有找到家?”
“已经找到了,比较偏僻,他正在想办法。”
“好,我等会儿就回去。”
……
韩昕不知道任务清单又加了好几项,就算知道现在也顾不上。
“雷哥”现在混得很落魄,但在梅昔曾经很“风光”很“辉煌”。
一个晚上输了三百多万,被混迹在梅昔的赌鬼津津乐道了近一年,所以他在梅昔小有名气,认识他的人很多,甚至有不少人知道他签单了。
放高利贷给他的“蔡总”虽然比较低调,但“蔡总”手下的马仔很难低调,为了拉业务到处发名片,甚至在网上打“不抽水,无利息,包往返机票”之类的广告。
通过“蔡总”手下马仔的手机号,很快就锁定了“单房”的位置,离当年因为打仗烂尾的“开发区”不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儿里。
周围没有居民,没有店铺,到处长满杂草,遍地都是垃圾。
废弃的工棚、干涸的沟渠成了瘾君子们的藏身地,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瘾君子,没精打采地翻找可回收的垃圾,以便拿去卖钱然后卖毒品过瘾。
在这儿海洛因还是比较流行的,一次性注射器随处可见,走几步就能踩到一支。
这边居然也有公益团体,生怕那些瘾君子用别人用过的注射器,担心路过的人扎到脚,专门准备了几个铁桶回收。
但相比吸食甚至注射海洛因的瘾君子,吸食冰毒和麻黄素片的更多。
刚刚路过的那个窝棚里就蹲着两个人,看那一明一灭的火苗子,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康邦在塞曼的东南边,距这儿一百多公里。
为了打造堕落的人设,不得不来了个折返,多跑了近两百公里。
这一路不好走,换乘了好几次摩托车,韩昕不但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而且很累,干脆在草丛里坐了下来,戴上蓝牙耳机,遥望着远处的院子,跟徐军打起电话。
“徐哥,你确定表哥在这儿?”
“看单的在这儿,他应该也在。”
徐军坐在距这边十几公里的一个边检派出所的警务室里,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手机定位,又反问道:“再说你是做什么,这种事需要我确认吗?”
“不是应该关在宾馆吗,关在这儿怎么搞,周围什么都没有,不够乱啊。”
韩昕不想让正在远处捡垃圾的赌鬼,看出自己是有手机的“有钱人”,干脆用背包做枕头,卧躺下来,用右手支着头,捂着戴有蓝牙的耳朵,斜看着小院子。
徐军笑道:“生意不好做,人家也要节约成本。”
“他们想节约成本,我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挑战性。”
“你说得倒轻巧,我又不一个能打几个的特种兵,而且这活儿要求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出境不是一件小事,要经过上级的上级同意。
徐军实在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心理医生那样陪他聊天,捧着茶杯说:“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在外面执行任务最怕的寂寞,现在有这个条件,韩昕一样想多聊会儿,听听老战友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集市,笑道:“办法倒一个。”
“什么办法?”
“蔡总不是要钱吗,申请点经费,帮表哥把单平了,表哥不就可以出来了嘛。”
“这倒是个办法,可惜领导肯定不会同意。”
“你先去问问!”
“这种事需要问吗,别开玩笑了,赶紧想想办法。”
“领导真不会算账,几个人呆在正康等消息,住宿要花钱,吃饭要花钱,出差补助一样是真金白银,如果把那些钱拿出来,直接把表哥赎回,多省事。”
“账可以这么算,但事不能这么办。”
“好吧,那你能不能弄个无人机,像电影里那样侦查下,看看院子里的情况,省得我在这儿蹲守,甚至不知道要蹲守到什么时候才能确认。”
徐军笑骂道:“你小子还知道那是电影啊,既然是电影那就是假的,别说我没那种能飞十几公里的无人机,就算有也不能飞过去,毕竟那是他国领空。”
韩昕锲而不舍地说:“那给我一个小的,蜜蜂那么大的。”
“你让我给你变一个?”
“算了,不为难你了,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这就对了嘛,记得当年有个口号,要立足现有条件打赢高科技战争。”
“也可以换个说法。”
“怎么说?”
“以人为本啊,只要人能干的活儿,就让人去干,反正我们有的是人。”
“别吐槽了,跟我吐槽有用吗?”
“确实没用,不跟你扯了,我先睡会儿。”
“你小子居然有心情睡觉!”
“我又不是铁人,困了当然要睡。”
韩昕没开玩笑。
赶了一夜路,坐了一夜的摩托车,是真困,真想睡会儿。
不过睡觉是不可能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盹,因为要留意小院子的动静,要确认“雷哥”是不是被关在里面。
如果“蔡总”跟别的杀猪盘团伙那样,把人关在宾馆,事情要好办的多。
只要想办法制造点混乱,给“雷哥”创造点机会,连招呼都不用打,“雷哥”就会主动跑。
现在的问题是雷哥很可能被关在不远处的那个院子里,里面到底有几个马仔,马仔手里有没有枪,里面到底关了几个签了单的人,一无所知。
就算能很快确认,想把“雷哥”神不知鬼不觉弄回去,一样不是件容易事。
韩昕眯了一会儿,坐起身捧着手机,翻看起蓝豆豆发来的邮件。
马璐璐班有十六个老乡在梅昔,其中七个女的,有的在饭店洗碗打杂,有的在做服务员,还有两个在打零工。
九个男的中,有四个在民团当兵吃粮,另外五个在做苦力,给政府军修建哨所。
可这儿一样有政府,有政府军,有地头蛇控制的警察局,那些民兵在混乱的体制中属于最底层的执法辅助力量,就算信得过他们也帮不上忙。
至于打入“蔡总”团伙内部,也只有影视剧可以那么演。
一是没那个条件。
二来也没那个时间。
等打入团伙内部,获得“蔡总”的信任,“雷哥”已经不知道被埋在哪儿了,或许既没有坟头也没有墓碑的坟上,野草都已经长几尺高了。
韩昕正头疼,一辆越野车掀起一阵灰尘驶向小院子。
院门不大,车开不进去。
只见就这么缓缓停在门口,下来两个光头,在门口喊了一声,然后提着两个方便袋进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间鬼蜮
手中唯一的高科技装备再次派上了用场。
韩昕躲在草丛中用照相功能逆天的手机,悄悄拍下了那辆车和刚下车的两个光头,然后通过手机观察起小院子。
幸亏没贸然摸过去,院墙上居然装了好几个摄像头,还是高清且带有夜视功能的那种。
等越野车走了,他爬起身远远地绕到院子侧后,赫然发现四周都有摄像头。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别说翻墙进去,恐怕连靠近都会被发现。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来再次拨通老战友的电话。
徐军很清楚想完成这个任务不容易,一接通就笑道:“兄弟,天快黑了,先去找个地方吃个饭,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镇上晚上宵禁,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包里有水有火腿肠,先凑合一夜。”
“别说我没提醒你,喂蚊子的滋味儿不好受。”
“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带了驱蚊剂。”
“想起来了,现在知道要好看了,还带了防晒霜,防晒霜涂了吗?”
“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吗,就是因为你平时不注意形象。”
韩昕挖苦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说正事,我给你发几张高清无码的大图,你赶紧找人研究下图片上的那几个摄像头,是不是能通过网络在手机上看监控画面的那种。”
徐军不再开玩笑,连忙道:“好的,发过来吧。”
“图片很大,我用邮件发。”
“知道了,快点。”
……
这儿虽然属于境外,虽然很乱,但祖国的影响力在这边却很大。
在大街上走的有好多中国人,街上卖的大多是中国商品,用的是中国的电,连这边的手机信号和无线网络都是中国的!
不出韩昕所料,等了一个多小时,徐军有了回复,确认小院子装的监控系统是国内企业的产品,并且确实是通过网络连接的。
想破解侵入也不难,但需要找到设备提供商,而设备商远在东广,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才能看到监控画面,或远程控制那几个摄像头。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想别的办法。
天已经黑了,这里温差很大,晚上有点冷。
他刚从包里取出外套穿上,就见一个身影往小院子走去。
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一个瘾君子。
可能以为院子里没有人,想去偷东西。
嗯,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小偷。
韩昕顿时来了精神,把包反背在胸前,借住杂草和夜色的掩护,俯身往小院子悄悄摸去。
摄像头的角度比较讨厌,不能靠太近,他只能在距院子约十三四米的一条沟渠处停下。
瘾君子的胆子有点小,快走到院门口时,见墙角上摄像头的LED灯突然亮了,吓得赶紧回头!
韩昕很失望,真想给那个瘾君子打打气。
这时候,瘾君子见院子里没动静,竟又回过头。
韩昕看着真着急,在心里暗暗地说别怕,加油,过去看看……
然而,暗地里的精神鼓励作用不大。
瘾君子走到门口又畏缩了,就这么来回转悠,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又发现墙有点高,爬不上去。
韩昕正暗骂真是个猪队友,瘾君子突然有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竟跑到不远处找来一根竹竿,想想又放下竹竿去远处的窝棚里找来一根绳子,就这么蹲在院子门口,现场制作了一个套竿儿。
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韩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瘾君子开始行动了,目标居然是摄像头!
韩昕禁不住笑了,心想摄像头或许也能卖几个钱。
瘾君子没让人失望,先去套院墙东南角上的那个摄像头。
LED灯很亮,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一连套了五六次,总算套住了,可惜不知道是绳子系的不够结实,还是摄像头安装的比较坚固,拉一下,只把摄像头给拉歪了,并没有把摄像头扯下来。
拉歪了也不错,如果门口的几个摄像头都被破坏了,等会儿就能靠过去听听里面的动静……
韩昕正暗暗替瘾君子加油,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手持木棍冲了出来,瘾君子吓得赶紧扔下竹竿想跑,可他哪跑得过彪形大汉,很快就被追上了。
紧接着,一个矮个子光头跑了出来,手持一根闪烁着电弧的电击棍,跟彪形大汉一起咆哮怒骂着,把瘾君子打的嗷嗷嚎叫。
“你个王-八-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动老子的摄像头!”
“没钱吸毒是吧,怎么不吸死你?”
“救命啊,别打了,老板,我不敢了……”
“现在知道不敢,早做什么去了,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
这边一片荒芜,没有人家,但这儿有好多无家可归的瘾君子。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藏身在窝棚里、草丛里,沟渠里和废弃的建筑物地基处的瘾君子,如同鬼魅般纷纷冒了出来,但只敢远远地看,谁也不敢靠近。
那两个混蛋下手真狠,离十来米都能听到木棍抽在那个瘾君子身上的闷响,瘾君子很快就没动静了。
吸毒人员一样是人!
韩昕恨得牙痒痒,很想冲上去阻拦,可想到正在执行的任务,只能默默举起手机偷拍。
“二哥,差不多了,回去吧。”
“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好啦好啦,蔡总下午刚说过,这几天风声紧,明天一早就要换地方,犯不着跟一帮毒鬼计较。”
“他还给我装死!”
彪形大汉挥起棍子又来了一下,这才调头往回走。
矮个子连看都没看蜷缩在地上的瘾君子,跟着彪形大汉回到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墙角上的摄像头,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进了院子。
他们进去了,铁门再次关上。
远处的瘾君子依然不敢靠近,有的已纷纷散去。似乎没人在乎那个被打得没声的瘾君子死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自己都算不上人,都不知道能活几天,哪会管别人的死活……
韩昕很想过去看看,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趴在渠边权衡了一番,悄悄回到原来的位置,趴在草丛里拨通的老战友电话。
依然守在警务室的徐军,一听见振铃就赶紧接通问:“什么情况?”
“院子里的人刚暴打了一个想去偷摄像头的毒鬼,他们心狠手辣,那个毒鬼也不知道有没有死。”
“你有没有出手,有没有暴露?”
“我没出手,没暴露,我把整个过程偷偷拍下来了,这就给你转发。你赶紧想办法散播出去,最好找个人给政法部、警察局,尤其那个什么治安科打电话报案。”
想到对面的警察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敲诈勒索嫌疑人的机会,徐军连忙道:“这倒是个办法,赶紧把视频发给我。”
……
边境派出所的辅警就是边民,辖区内的群众全是边民。
对徐军而言散播消息这种事简直太容易了,不到半个小时,很多梅昔这边的缅甸籍边民,以及在梅昔做生意的中国人都知道了。
报警也很简单,打个电话而已,反正用的都是南云的手机号。
韩昕不想被殃及池鱼,刚重新找了个藏身处,就有四辆皮卡载着荷枪实弹的警察赶了过来。
刚才不敢靠近的瘾君子们胆大了,纷纷走过去围观。
韩昕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也混在一群瘾君子中凑到了院门口。
“大哥,他来偷我们东西,我们是正当防卫!”
“你说什么就什么?”
“大哥,不信你进去调监控,我们有摄像头。”
“他打了你,你还手,才叫正当防卫。他只是偷东西,你们就把人往死里打,这叫什么正当防卫?”
带头的警察一身正气,刚推开矮个子递上的香烟,一个背着AK47的警察跑过来:“吴队,人被打死了,没气了……”
“闹出人命了,这是命案!”
“大哥,你听我说。”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吴队,里面关了四个人,还有个女的,全被打得不轻。”一个警察从里面跑了出来。
吴队脸色更难看了,大手一挥:“全部带走,阿生,你赶紧调监控。”
“是!”
“大哥……”
“大什么哥,谁特么是你大哥?”
吴队话音刚落,一个警察就给了矮个子一枪托。
彪形大汉更是被几个警察用枪逼着,老老实实趴在墙上,举着双手让他们反铐。
发生命案,影响恶劣。
政法部警察局一样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尸体被抬上了后面的那一辆皮卡,两个嫌疑人被押上了第一辆皮卡,被非法拘禁的四个人被“解救”出来了,全是遍体鳞伤。
人被虐待成那样,连军警们都看不下去,对着刚塞进皮卡的两个嫌疑人,又来了几枪托。
目送走“主持正义”的警察,韩昕悄悄混进院子,抓紧时间拍了几张照,录了几段视频,然后回到藏身处再次拨通老战友的电话。
“毒鬼不经打,已经死了。两个嫌疑人被带走了,雷哥和另外三个签单的也被警察带走了。”
“只是换了个地方,他们不会就这么把人移交给我们。”
“总比关在蔡总的私牢里好,我明天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雷哥捞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家庭矛盾
晚上发生的命案在网上不断发酵,有人甚至认出了动手的高宝山、余明胜和签单的雷鹏!
蔡总意识到麻烦大了,一收到消息连房都顾不上退,就违反宵禁的相关规定,冒着被爆头的危险,连夜驱车躲到距镇区十几公里的一个朋友的别墅。
给承包赌厅的李总打电话,李总也没办法,只是说帮着问问大老板。
大老板是本地大佬的女婿,照理说想平事很容易。
可想到这里的大小军阀最擅长的就是翻脸不认人,不管之前收了人家多少钱,只要公安找过来,在赌场做中介的也好,在这儿开菠菜公司的也罢,他们说抓就抓,说遣返就遣返。
就在昨天,竟出动三百多军警,抓了四十多个菜农,今天中午一股脑全移交给了公安。
蔡总越想越害怕,只能给梅总打电话。
正在跟弟弟、妹夫和民兵团吴团长打麻将的梅华城,不但也收到了消息,而且托吴团长打听过。
他示意在这边的找的相好阿芸帮着打牌,走到一边举着手机说:“老蔡,我早就跟你说过管好手下,可你听不进去,现在出事了后悔有什么用。”
“梅总,不就是死了个毒鬼嘛,我知道你路子宽,能不能帮帮忙,帮我跟警局打个招呼?”
“死的是本地的毒鬼,本地的毒鬼一样是本地人,这个招呼怎么打?”
梅华城反问一句,接着道:“而且这事都闹到了网上,不但上面很头疼,连几个场子的大老板和菠菜公司的那些老板都有意见。你怎么搞,让大家怎么做生意,以后谁还敢来。”
蔡总苦着脸问:“那怎么办?”
见吴团长使了个眼色,梅华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动声色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老钱这儿,我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你先别急,我先帮你打听打听,看上面能不能通融通融。”
“行,我等你消息。”
梅华城放下手机,回到麻将桌边。
梅华生和妹夫很识相的起身回避,阿芸也赶紧跟了出去。
吴团长问清楚“蔡总”的下落,当即给手下打了个电话。
梅华城翻找出一堆“万”,笑问道:“吴总,你打算碰几万。”
吴团长挑了两个九万,想想又挑了两个一万,冷冷地说:“败坏我们的名声,不出两百万这事没完!”
这钱赚的真容易……
梅华城暗骂了一句,若无其事地说:“那四个签单的人里,有一个姓雷的不能留。”
“让你家老二明天去把人捞出来不就行了,非法入境、非法居留,最多五千。梅总,你不会连这五千都想省吧?”
“三五千是小事,关键不想脏了手。”
吴团长默许甚至支持他制毒贩毒,但也只是默许支持。
如果别的势力敢在自己的地盘上黑吃黑,一样可以出动民兵以保境安民甚至禁毒为由给他撑腰,但杀中国人这种事吴团长是绝不会干的。
想到姓梅的越来越会装腔作势,吴团长哗啦一声推到麻将:“梅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指挥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干净?”
“吴总,你别误会,主要是这几天风声紧,昨天刚抓了四十多个……”
“不就是抓了四十多个嘛,又没抓老板,连老板手下那几个得力的主管都没事。人家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就说今天晚上的事,谁会跑那儿去偷拍!”
“你现在是钱赚足了,胆子变小了,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吴团长不想跟他绕圈子,喊守在门边的部下进来收拾好今晚赢的钱,站起身轻描淡写地说:“还是那句话,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
有枪就是草头王!
梅华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我让老二明天找两个人去把姓雷的捞出来。”
“事情办干净的,别像姓蔡的那样惹麻烦。”
“明白。”
“下个月的税费和赞助费也该交了,弟兄们等着发工资呢。”
“吴总,今年的生意不好做,尤其这两个月,好几个客户被公安抓了。上个月从老挝进的原料,也在湄公河被公安抄了,资金比较紧张,真的周转不开,能不能让我先缓缓?”
吴团长可不相信这套鬼话,伸手拍拍他肩膀:“老梅,你的家底我是知道的,光在我这儿你少说也赚了上千万。”
梅华城苦着脸道:“哪有这么多,真要是有那么多钱,我早金盆洗手去享受生活了。”
“别哭穷了,再说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是规矩就不能坏。”
“吴总,我是真周转不开……”
吴团长不高兴了,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老梅,公安能抓能抄,政法部警察局一样能抓能抄,如果走到那一步,连我都保不了你。”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梅华城气得牙痒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苦笑道:“好吧,我想办法凑凑。”
“这就对了嘛,先走了,你们接着玩。”
……
梅华城不想让弟弟出面去捞“雷哥”,韩昕一样不想因为捞人暴露。
连夜给蓝豆豆打电话,让她联系马璐璐班,请马璐璐班托老乡打听另外三个签单的是谁,然后托马璐璐班的老乡,借保另外一个签单人的名义,顺便把“雷哥”保出来。
这里的警局只认钱!
不管谁对谁错,先以非法入境关起来,罚款三千至五千。
如果与有背景的赌场或菠菜公司有“债务纠纷”,只要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在,会尽可能帮着追讨,就是让签单人的家人赶紧打钱。
牢里的伙食跟猪食差不多,但在牢里的“食宿费”却不便宜,关一天两百,十天就是两千……
直到确认非法入境的签单人,真榨不出油水,才会在公安有大行动时把人移交过去,当作完成一个任务。
总之,对马璐璐班而言,这个任务没什么危险。
只是深更半夜,事情又很急,蓝豆豆来不及回单位打电话,只能爬起来躲在书房里接打电话。
余文强被惊醒了,越想越不对劲。
她办完事刚回到卧室,余文强就打开灯紧盯着她问:“豆豆,谁的电话?”
“单位的,急事。”
“你们大队哪来这么多事的,天天加班,天天那么晚回来,有警务通和手机还不够,又弄了个手机,接个电话都要躲着我!”
“你想哪儿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睡觉。”
“你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还跟我耍脾气,别闹了,赶紧睡。”
她这段时间的行为真的很诡异,余文强不想再瞎猜,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你不告诉我,我可以问张宇航,可以问刘海鹏!”
蓝豆豆急了,一把抢过手机:“这么晚了,你不睡觉人家还要睡觉呢。”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余文强愁眉苦脸。
蓝豆豆意识到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想到这也是爱的一种表现,不禁笑道:“是有事瞒着你,不过是公事。”
“什么公事?”余文强将信将疑。
“我要严守机密,告诉你就会犯错误,搞不好会被督察甚至纪委监委追责。”
“真的假的?”
“都老夫老妻了,你竟然不相信我!”
“老婆,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现在整天心事重重、神神叨叨的,我不放心,心里不踏实。”
蓝豆豆既高兴又着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余文强同志,我支持你的工作,请你也支持我的工作。”
“我已经很支持了,可再支持你也不能这样!”
“我到底怎样了?”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我!”
蓝豆豆没想到丈夫居然如此不信任自己,抱起枕头跑进次卧。
余文强急了,掀开被子追了过来,打开灯气呼呼地说:“蓝豆豆,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怎么样,是你在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吗?”
“好好好,我无理取闹,永远都是你有理行了吧。”
“睡觉,麻烦你把灯关了。”
余文强想想还是不服气,一把掀开被子:“蓝豆豆,你到底什么意思,这日子是不是真不想过了?”
蓝豆豆怒了:“余文强,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动手?”
余文强一如既往地怂了,苦着脸道:“老婆,我是不放心,夫妻之间应该有最起码的信任,可你现在总是……总是躲着我瞒着我。换位思考一下,我如果总这样,你会怎么想?”
蓝豆豆噗嗤笑道:“吃醋了?”
“吃醋,我吃谁的醋……”
“你现在就是吃醋的样儿,别闹了,今晚就睡这儿吧。”
“我睡不着。”
“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余文强正准备开口,手机又响了。
蓝豆豆顾不上哄老公,急忙拿起手机跑向书房。
余文强下定决心要搞清楚她究竟在忙什么,立马跟了上去。
蓝豆豆急了,瞪着大眼睛仰视着他问:“余文强,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尊重下我的隐私!”
“夫妻之间没隐私。”
“好吧,你等着。”
蓝豆豆挤出书房,回主卧拿起警务通,翻出谌局的手机号拨打出去,电话一通就机关枪似的说:“谌局,我晚上接了几个电话,余文强就疑神疑鬼,麻烦你跟他说说。”
谌局在睡梦中被吵醒,楞了一会儿才缓过神,举着手机笑道:“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
蓝豆豆把手机举到丈夫面前:“你不是想问吗,问谌局!”
余文强没想到她竟然把家庭矛盾闹到局领导那儿,急忙接过手机:“谌局,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惊动你……”
“没事,别解释了,也用不着道歉,说起来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豆豆正在执行一个特殊任务,我代表局党委请你支持她的工作。”
“是,我支持,我错了,我检讨,我向她道歉。”
“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爱人,必须认真检讨。”
“是,我深刻检讨。”
“这还差不多,先挂了。”
谌局挂断手机,正觉得好笑,爱人突然翻过身:“文远,刚才是谁啊,听着像是个女的?”
“我们单位的蓝豆豆。”
“她大半夜给你打什么电话?”
“工作上的事,明天还要上班呢,赶紧睡吧。”
“就算是工作上的事,她应该向她的领导汇报,她一个民警大半夜给你打什么电话?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她好像请你给他老公证明什么。”
谌局没想到接了个电话,竟接出了麻烦!
暗想我可以帮蓝豆豆证明,谁特么帮我证明……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况发生变化!
天蒙蒙亮,韩昕步行来到镇外一个销售兼修理摩托车的店前。
来太早,老板还没开门。
不过他不是来买摩托车的,更不是来偷摩托车的,而是来等摩托车的。
这边的违法成本很高,盗窃摩托车一旦被逮着,那下场会非常惨。只有那些为了毒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瘾君子,才会铤而走险。
马路对面是一个加油站,布局跟国内的加油站差不多。
考虑到店面里可能有人,接听电话不太方便,又往前走了十几米,以露天堆放的石材为掩护,一边接着师傅一大早打来的电话,一边观察斜对面的动静。
“我刚跟她通过电话,她说她老乡正在帮着打听,可能要等会儿才有消息。”
“没事,不急这一会儿。”
蓝豆豆坐在车里,紧张地问:“小韩,你确定让她老乡出面没问题?”
韩昕知道她担心马璐璐班的安全,微笑着解释道:“她在国内呆了那么长时间,又有不少亲戚朋友在边境那边打工,当事人的亲属人托人,拐弯抹角找到她,请她帮忙,这很正常。”
蓝豆豆还是不放心:“只要交罚款,就能把人保出来?”
“这要看运气,如果治安科的人好说话,只要交三千至五千块钱,他们就会放人,想回去的甚至会帮着送到口岸。”
“如果运气不好,负责这事的人不好说话呢?”
“那就比较麻烦了,他们会把人卖给别的中介或菠菜公司,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我们又要重新开始。”
蓝豆豆没想到那边的同行竟这么黑,急切地问:“那些中介和菠菜公司会买吗?”
韩昕苦笑道:“只要有利可图就会买。”
“有利可图什么意思?”
“因为这儿有大大小小无数个杀猪盘,那些混蛋想骗个人过来并不容易,要上网打广告,要发展叠码仔在国内忽悠,要帮着订机票,要安排人接机,要委托人组织偷渡。”
韩昕回头看了看,接着道:“现在有四个现成的目标,中介接手等于接手了‘债权’,甚至会逼着那四个人再写几张借条。相比那些跟绑票差不多的中介,坐办公室的狗庄要温柔一些。
狗庄会逼着那四个人从事电信网络诈骗,如果不愿意干想回家,得掏违约金,赔偿公司的损失。如果愿意干,业绩却不好,那日子一样不会好过。总之,这里是‘以人为本’,只要有人就有钱。”
那就是一个地狱!
蓝豆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楞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这么说我们就算出钱,也不一定能把人保出来?”
“这种事一般是先到先得,我们来得够早,把人捞出来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万一捞不出来呢?”
“那就看看谁比我们更急,最急的那个肯定有问题!”
蓝豆豆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那两个打死人的马仔呢?”
韩昕不假思索地说:“那两个家伙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们。”
“死刑?”
“在这里弄死个把人是小事,但闹上网事就大了。他们坏了规矩,所谓的特区政府也好,那些开赌场、做中介和搞电信网络诈骗的也罢,有一个算一个,都想要他们的命!”
韩昕挠了挠夜里被蚊子叮咬的包,补充道:“而且这边的中国人比本地人多,其中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之前是好人现在也变成了人渣,大小军阀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杀鸡儆猴。”
“可他们不管犯了什么事,依然是我们中国的公民!”
“但这儿又不是中国,提到这个,那两个家伙又多了一条该死的理由。”
“什么意思?”蓝豆豆下意识问。
韩昕冷笑道:“仔细想想那些军阀也不容易,既不敢得罪我们,一样不敢把缅甸政府往死里得罪,毕竟好好的谁愿意打仗。所以他们在一些事情上既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一样要给缅甸政府一个交代。”
“处决几个中国籍的犯罪嫌疑人,给缅甸政府看?”
“差不多。”
早知道那边很乱,万万没想到竟如此之乱。
想到“孽徒”同样身处险境,蓝豆豆紧张地说:“小韩,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我没事,我现在做的工作,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么说吧,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别说我没《战狼》主角那样的本事,就算有也不能大杀四方。真要是那么干,不但意味着我非常不称职,甚至连任务都已经失败了。”
生怕师傅听不明白,韩昕又笑道:“我就像一个不存在的人,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居然有心情开玩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蓝豆豆被逗乐了:“明白了,你相当于情报员,不是侦查员,也不是电影里的特种兵。不过你这次可以不带走一片云彩,但要带走一个人。”
“情报员只要收集情报,我不但要收集情报还要行动,到底什么员我都不知道,这对我而言也不重要。我就想早点完成任务,回老家给我叫小悦悦做炊事员!”
“还小悦悦,想女朋友了?”
“想。”
“聊到这个,我夜里跟你师娘差点闹离婚。”
“师傅,你跟师娘怎么了?”韩昕好奇地问。
蓝豆豆窃笑道:“他见我总加班,接电话打电话总躲着他,竟然不信任我,以为我有外遇。就吃醋了,夜里跟我闹别扭,气得我大半夜给谌局打电话。”
韩昕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老实了,跟我道歉,赌咒发誓今后会无条件支持我的工作。”
“无条件支持?”
“必须的,以后家务全归他。”
“师娘真可怜。”
“谁让他疑神疑鬼的。”
正说着,一个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从东边过来了,打着转向灯开进加油站。
韩昕顾不上再“吃瓜”,连忙结束通话,把手机当作望远镜观察起来。
中年男子跟加油站的小妹妹说说笑笑,等加满油掏出手机扫码付钱,然后跨上摩托车猛踩了一下,点着引擎开出加油站。
他开得很慢,往西行驶了约二十米,把车停到路边,拔下钥匙藏在后座与铝合金行李箱的缝隙里,便掏出手机,打着电话,步行离去。
徐军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轻易过来。
但边境派出所辖区内的边民,随时都可以过来。
虽然理论上不能在这边过夜,可事实上没法儿管,所以他们某种意义上拥有自由往返两国的特权。
韩昕不想暴露身份,确认人已经走远了,又回头看看四周,这才不动声色走过去,找到钥匙打开行李箱,取出头盔戴上,随即跨上摩托车点火,往镇里开去。
这是第一次来梅昔,但地图已经研究过无数次,并且镇区并不大。连导航都不用开,轻车熟路地赶到距警局不远的一个小旅馆。
锁好车,背上包,翻出证件,进去办理入住。
刚在服务员带领下走进房间,老战友就打来电话。
韩昕连忙送走服务员,打开电视机,走进洗手间,一边放水准备洗澡,一边以电视机和放水的声音为掩护,举着手机低声问:“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现在接电话不太方面吗?”
“真要是不方便,你就不会接了。”
“好吧,有事说事!”
徐军走出位于深山里的警务室,看着小溪对面的缅甸问:“车有没有拿到?”
“拿到了,开了下,车况还行。”韩昕伸手试了试水温。
“我亲自给你挑的,还连夜请人家帮着做了下保养。”
“这边有的是车买,买辆二手车又不贵,还安排人送一辆过来,你不嫌麻烦,我都觉得麻烦。”
“买车要花钱,再麻烦也没花钱麻烦!”
老战友不是在开玩笑,因为花钱就要打申请,回去之后要报销。
财务才不会管你是什么情况下买的,而且你又不能解释,只要单据有一点瑕疵都不给报销,想想在这边买一辆是比从那边送一辆过来麻烦。
韩昕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徐军笑问道:“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驱蚊水不管用,害我被蚊子叮了五六个大包。几十块钱白花了,等回去之后我就上网给那个黑心商家打差评!”
“防晒霜呢?”
“防晒霜可以,小金瓶,很管用的。”
“好吧,回头我也买一瓶涂涂。”
“很贵的,不过效果确实不错。”
“不许跟我炫富!”
徐军知道他现在说话不方便,突然话锋一转:“说正事,跟你通报两个情况。一个是早晚被抓的那两个混蛋,在那边都有女朋友,还有几个狐朋狗友。他们意识到那两个混蛋这次很难脱身,竟然大半夜给正康公安局打电话报警,甚至联系大使馆和领事馆。”
一提到那两个混蛋,韩昕就是一肚子气:“他们现在当自己是中国人,可他们诱骗同胞来这边赌博,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甚至故意伤害同胞的时候,怎么不当自己是中国人!”
“但他们确实是中国人。”
徐军和韩昕一样痛恨那些败类,无奈地说:“正康公安局今天上午会安排专人跟那边的政法部交涉,领事馆估计也会打电话关注。陈老板和你们老板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那两个混蛋弄回来放一边,但要利用这个机会把‘蔡总’非法拘禁的那四个掉单人弄回来。”
韩昕笑道:“这是好事,如果能弄回去,我就不用折腾了。”
“正康公安局会极力争取,但那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你要有交涉失败的心理准备。”
“明白,还有什么情况。”
“蔡老板的手机无法接通了,我们锁定不到他的位置。”
“跑了?”
“也可能被抓了,程支让你留意留意他的下落。”
“他是大表哥老板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的话,不可能那么对待大表哥。”
韩昕想想又说道:“不过他很可能与大表哥的老板有关联,不然大表哥不太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签单,反正我感觉不太像是巧合。”
徐军点上支烟:“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所以大表哥现在更重要了,如果找不着蔡老板,又捞不回大表哥,那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知道,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大表哥弄回去!”
“先挂了,有情况及时联系。”
韩昕刚结束通话,蓝豆豆又打了进来。
对完暗号,让赶紧看邮箱。
韩昕点开邮箱看了看,立即把四个签单人的名字转发给徐军,以便正康公安局同行跟这边的执法部门交涉时可以指名道姓。
没想到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正准备洗下脏衣服,徐军竟又打来电话。
“怎么了,有新情况?”韩昕低声问。
徐军急切地说:“兄弟,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名单上的那个女孩,不是过去赌博的,也没有签单,而是其中一个签单人的女朋友。她是遇人不淑,被走投无路的渣男,以请她旅游为名骗过去的!”
一个骗一个,骗朋友,骗家人,这种事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韩昕并不意外,苦笑着问:“这么说如果正康公安局跟这边交涉不成,我就要想方设法捞两个人?”
“这是陈老板的要求,如果只能捞一个,她享有优先权。”
“为什么?”
“她的情况很特殊,她是大学生士兵,二零一六年九月参军入伍,在武警东海总队服役两年,去年九月退役返校。在部队表现很好,在学校的表现也很好,既是学生会干部也是学生党员。”
徐军看了看吕向阳刚发来的资料,凝重地:“那两个混蛋为了勒索钱财,殴打虐待她时竟跟她父母开视频。她父母很担心很着急,在想办法帮她和那个渣男筹钱赎身的同时,不但报过案还向她们学校领导求助过。”
韩昕大吃一惊:“这么说是自己人……”
“所以必须优先解救!”
“她父母为什么要帮那个烂赌的渣男筹钱?”
“因为姓蔡的混蛋说了,要帮两个人还完钱才能走。”
“知道了,如果交涉不成,我会想办法的。”
第一百八十章 越来越热闹
蓝豆豆提着路上买的早点,走出电梯匆匆跑向档案室。
曹娜今天来的比较早,正准备开口打招呼,就听见她头也不回地说:“娜娜,上午我要写几份重要材料,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来喊我!”
“如果张大、刘队等会儿找你呢?”
“一样,我今天上午要闭关,谁也不见。”
蓝豆豆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回头交代:“帮我看着点,谁也不许靠近档案室,更不许在门口偷听!”
她这段时间行为举止很怪异,曹娜满腹狐疑,但依然答应道:“知道了。”
蓝豆豆不知道也顾不上同事会怎么想,走进档案室,反锁上门,放下早点,从包里一连取出包括警务通在内的三部手机,坐下来拿起中间的一部,拨打起“孽徒”的电话。
情况发生了变化。
远在梅昔的韩昕同样顾不上洗衣服,赶紧收拾好背包,戴上蓝牙耳机,锁上门下楼跑到摩托车边,打开行李箱取出头盔套上。
“师傅,大表姐怎么说?”
“她堂侄已经到了警局,她也在等消息。”
“好,手机别挂,保持通话状态。”
“你只有一部手机,老鬼要是给你打电话呢?”
“他现在帮不上忙,接下来就看大表姐的!”
“行。”
曾经的大学生士兵、现在的退役士兵大学生柏馨蕊,跟“雷哥”一样被关在对面的警察局里,冲进去劫狱是不可能的。
就算“战狼”真的存在,让他来执行这个任务,他也对付不了那么多荷枪实弹的军警。
韩昕甚至敢肯定,如果就这么冲进去,不管手持什么武器,不管穿几层防弹衣,最多十分钟,就会被打成筛子。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消息,等机会。
如果正康公安局与这边的执法部门交涉失败,大表姐的堂侄又赎不出人,那就只能继续观察,寻找合适的机会解救。
不过韩昕相信那个什么政法部,在是否移交柏馨蕊这件事上,应该不会耍滑头。毕竟柏馨蕊不但身份特殊,而且被骗过来之后相当于被绑票,甚至遭受了残忍的折磨。
他们本就难辞其咎,如果再敢耍滑头,那就要想想对面的领导高不高兴!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昕觉得有必要做最坏打算,首先要做的是熟悉环境,就这么开着摩托车在镇区转悠。
与此同时,程文明和吕向阳正坐在正康边境管理大队的会议室里,焦急地等消息。
徐浩然昨天下午去了另一个边境城市,南云同行很帮忙,已经协助锁定了一个在逃人员的位置。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安排了两个边民去对面盯着。
当地公安局领导正在与对面的司法部门协调,等沟通协调好之后,会安排一个民警过去全程记录抓捕过程。
兴东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正在赶往那儿的路上,徐浩然会先在那边的口岸等。
不过相比抓那个逃犯,程文明更关心韩坑那边的行动,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把张大姐都熏跑了。
吕向阳再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抬头道:“正康公安局的同志应该出发了。”
“有几分把握?”
“有柏馨蕊这个由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雷哥’背后的大老板,就算知道‘雷哥’被遣返回来了,也应该不会起疑心。”
程文明拿起柏馨蕊的资料,看着上面的照片轻叹道:“这么容易上当受骗,还是偷渡过去的,看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想到女孩子被骗过去之后有可能的种种遭遇,吕向阳紧锁着眉头说:“她只是当过两年兵,并且是在治安非常好的东海服役的。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
“作为一个退役士兵,作为一个大学生,应该有最起码的辨别能力。”
“程支,您是不知道犯罪分子有多狡猾。如果没猜错,她一下飞机就被叠码仔接上了车,可能到了对面才知道已经稀里糊涂偷渡出境了。”
这情况吕向阳处理的不多,但见过、听过太多了,想想又苦笑道:“何况是她最爱的人叫她来的,从一开始就掉入各种谎言的陷井。”
“有这个可能。”
程文明翻出柏馨蕊男友的资料,冷冷地说:“还是个研究生,他烂赌也就罢了,竟然贪生怕死到害女朋友。那么多年书白念了,真应该让他死在那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
韩昕不知道程文明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徐浩然去哪儿了。
镇区很小,骑着摩托车兜了一圈,正准备调头去往国门方向看看,耳机里传来蓝豆豆急切的声音。
“小韩,不好了,出事了!”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大表姐的堂侄阿丹说,一个什么科技公司的俞总,带着两个手下和两个持枪的保安,去找治安科的负责人,好像是保雷鹏他们出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韩昕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赶紧调头往回赶。
“跟大表姐说,让她侄子先盯着。如果有机会,跟那两个保安套套近乎,问问是哪个公司的,那个公司在什么位置。”
“行,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刚进入镇区,蓝豆豆就在耳机里焦急地说:“小韩,你到哪儿了?阿丹跟大表姐说人已经被保出来了。不是那个科技公司找的警局,是警局的人找的那个科技公司,所以他想帮着保都没机会开口。”
“这么说是被治安科的人给卖了!”
“可能是。”
“那个科技公司的名称、位置有没有打听到。”
“打听到了,叫什么鹏发科技,离警察局挺远的,好像在山里,距梅昔镇大约四十分钟车程。”
“知道了,我看见他们了。”
韩昕轻踩刹车,手扶龙头一脚支在地上,看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衫的中年男子,被一个穿着制服的家伙送出了警局。
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腰里别着手枪、一个肩上背着AK47的保安,在一群警察的帮助下,把雷鹏、柏馨蕊、谢军和柏馨蕊的渣渣男友齐世超,押上了两辆越野车。
雷鹏似乎认识那个俞总,都已经被押上前面那辆保时捷了,还探头试图跟俞总套近乎。
柏馨蕊眼神呆滞,像丢了魂魄似的,被推搡着押上后面那辆车的。
齐世超显然觉得对不起她,被从警局里押出来时不敢看她,现在又不敢跟她上同一辆车,结果被保安踹了一脚,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后排。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买卖人口,简直不把人当人!
韩昕怒火中烧,可现在又无能为力,只能拧拧油门,悄悄跟了上去。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蓝豆豆心急如焚:“小韩,现在什么情况?”
“人被带走了,我正跟着呢。”
“你小心点,你一个人,别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赶紧给大表姐打电话,让她侄子别急着走,继续留在警局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人再来保雷鹏。”
“好的。”
“我先挂了,我要赶紧向上级汇报。”
“行,我等会儿再给你打。”
韩昕开着摩托车,远远的跟着那两辆越野车,快开出镇区时,松开左手,从怀里摸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老单位战友的电话。
同样在等消息的徐军,急切地问:“兄弟,什么情况?”
“四个人都被见钱眼开的治安科,卖给了一个叫什么鹏发科技的菠菜公司,人已经被菠菜公司的几个混蛋带出了警局,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我正跟着呢,先看看那个菠菜公司在哪儿。”
“他娘的,被捷足先登了!”
“赶紧汇报吧,我的位置你随时能看到的,盯紧点。”
“行,你不要逞能。”
“这用得着你提醒,挂了。”
……
正康公安局的同志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程文明气得啪一声猛拍下了桌子。
吕向阳则急忙向“陈老板”汇报,张大姐急着跟正在与政法部谈判的正康公安局领导通报。
韩昕不知道后方有多急,刚尾随两辆越野车拐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蓝豆豆又打来电话。
情况紧急,她连暗号都顾不上对,就急切地说:“小韩,被你猜中了,阿丹说有一个姓高的老板去了警局,他想保雷鹏。发现雷鹏被菠菜公司买走了,这会儿急得团团转,正在警局门口打电话。”
韩昕意识到姓高的这条线才是最重要的!
可破案重要,救人一样重要。
正为分身乏术焦急,耳机里传来蓝豆豆急促的声音:“小韩小韩,大表姐说阿丹看见那个姓高的上了一辆皮卡,皮卡里有好几个人,好像是去追你们了,你小心点。”
“追就好,就怕他们不追!”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先挂了,你赶紧向上级汇报。”
“好的,等等。”
“还有什么事?”蓝豆豆紧张地问。
韩昕深吸口气,沉吟道:“大表姐的任务完成了,就说她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事实上也确实帮了大忙。让她跟她侄子说,人实在保不出来没关系,说亲属再想其他办法。”
“好的,还有吗?”
“没了。”
蓝豆豆本以为他会交代一些家里的事,结果说的依然是公事。
这个时候又不能问,正准备结束通话,右边的手机又响了,马璐璐班又打来电话。
“小韩,等等,等会儿再挂。”
韩昕也在耳机里听到了振铃声,紧盯着前面那两辆越野车说:“不挂,你先接。”
蓝豆豆手忙脚乱的接听,接完再次拿起专门用来跟他联系的手机,苦着脸道:“小韩,越来越热闹了,阿丹跟大表姐说警局的头头好像刚接到上级命令,刚把治安科的人骂了一顿,正在紧急集合,好像也要去追那四个人!”
韩昕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冷笑道:“追就对了,他们这会儿应该意识到卖了不该卖的人,正在想办法做补救!”
“你现在身后有两拨追兵,现在怎么办?”
“肯定是帮警局那一拨,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一定一定要小心啊,你还要回来给姜悦做炊事员呢。”
“我知道,先挂了。”
……
越野车里,俞总刚看完连人一起买回来的证件,正回头笑看着魂不守舍的齐世超和尽可能往边上靠,不愿意跟齐世超挨着的柏馨蕊。
“你就是齐世超?”
“是。”
“研究生?”
“嗯。”
“硕士研究生还是博士研究生?”
“硕士。”
“你说你,书念得那么好,有这么高的水平,做什么不好,非要去赌,十赌九输,赌有什么出息?”
俞总觉得很惋惜,堪称痛心疾首。
齐世超本以为才出狼窝又要入虎口,没想到俞总会这么说,没之前那么害怕了,但也不敢直视,就这么耷拉着脑袋,看着被拔去三个指甲的手,忐忑地说:“我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这就对了嘛,现在回头不算晚,等到了公司好好干,我们公司就缺你们这样的人才。”
花四万块钱,买了两个高材生,一个曾经身家千万的老板和一个八面玲珑的混子,这笔买卖做得一点都不亏。
至少他们的普通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标准,不像公司这几个月招的新人,没什么文化,连普通话都说不好。
话都说不利索,装什么都不像。
给客户打个电话,客户一听就知道是个骗子,直接挂断。
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做什么生意,最缺的都是人才!
俞总越想越高兴,正准备跟女大学生聊聊,治安科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
“吴队,什么……追过来了,你是想让我把人给你送回去,还是怎么办。好的,明白了,我这就给我们老板打电话,让他赶紧送个人过来。”
开车的主管好奇地问:“俞总,怎么了?”
俞总回头看了看女大学生,阴沉着脸说:“姓吴的做事不靠谱,先是让我们去保人,人保出来上头又追究了。他怕被牵连,让我们赶紧找个女员工,交给追上来的人,好给那边交差。”
主管吓一跳:“还有人追过来了?”
“现在只能换,不能直接交,不然以后想求治安科办点事就难了。你先别急着往公司开,在前面找条路先避避,我赶紧给老板打电话!”
“他特么也有怕的人?”
坐在后排的保安抬头道:“他就是队长,又不是科长,更不是局长,我估计那四万块钱,他至少贪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