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乌龙警情
从彩云之南回到黄海之滨。
一出站,韩昕就再次领教到老家冬夜彻骨的冷。
室外至少零下三四度,堆在路边的积雪冻的坚硬,凛冽的寒风不断袭来,刮在身上像鞭子在抽,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回来的太匆忙,一件厚衣服也没准备,只能跟在部队拉练似的,背着行李一路小跑,直到快出汗了才放缓脚步。
四年没回来,周围的变化很大,大到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但他现在既顾不上欣赏周围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夜景,一样顾不上感慨家乡这些年巨大的变化。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身后跟着两个骑电动车的家伙,并且从火车站一路鬼鬼祟祟跟到了这儿!
前面正在修路,自行车道被彩钢瓦拦住了。
想从机动车道上走必须跨过花坛,韩昕不想把身上搞的脏兮兮,干脆从一排临街的商户门口绕。
没曾想这一绕竟绕了六七十米。
再次回到紧挨着自行车道的人行道上,正寻思那两个家伙是从小路追过来,还是从机动车道上过来,就见那两个家伙已经超到了前面,甚至能依稀听见他们说话。
“白跟了吧,走吧,早点回去睡觉。”
“早知道在火车站那儿就应该动手,我们两个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说不要轻举妄动的是你,现在说应该早点动手的又是你,就知道放马后炮,快冻死了,我先回去了。”
……
一阵寒风袭来,带来一股难闻的酒气。
难道是酒壮怂人胆,见有人大半夜落单,想抢一票过个好年……
见那两个家伙居然想跑,韩昕顾不上再想了,也顾不上再等。
立马摘下登山包往边上一扔,斜插着冲过去,一把拉住矮个子的电动车。
“想跑,晚了!”
“做什么,你做什么?”
“少废话,老实点!”
韩昕手疾眼快,搂着矮个子脖子,猛地将他揪下电动车,顺势一个侧摔将他摁倒在地。
只听见“砰”一声,矮个子的电动车因为失去控制,撞到了高个子的电动车上。
高个子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摔倒在花坛上。
“你也不许动,给我老实点!”
韩昕回头警告了一声,见倒在地上的电动车行李箱上有两根皮筋,正打算松开下面的钩子,把矮个子的双手先捆起来,就听见矮个子嚷嚷着:
“你是谁啊,赶紧松开,让我起来,我是城管,派出所的人马上到,你想做什么……”
“你是城管,我还是公安呢!”
“我真是城管,我是城管协管员,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昕这才注意到他年纪不小了,看着有五十多岁。
这时候,摔倒在花坛上的高个子发出阵阵哀嚎:“我们真是城管,哎呦,我的腿,疼死了,不能动了……”
矮个子急切地问:“老胡,老胡,没事吧?”
“左腿,我的左腿……真不能动了,不行不行,疼死我了,救命啊……”
……
有没有搞错。
还没动你呢,你已经不能动了……
韩昕正暗暗嘀咕,一辆警车突然映入眼帘,闪烁着警灯迎面而来。
矮个子像打了鸡血,反过来死死攥着他的胳膊,够着朝警车叫喊:
“王警长,王警长,我们在这儿,我们逮着这小子了,他不但不老实还跟我们动手!”
“先打120,先叫救护车,我快不行了,我的腿啊……”
我去!
在老部队经常跟地方公安“撞车”也就罢了,怎么一回到老家就又跟同行“撞车”,就搞出这么个乌龙……
韩昕正郁闷,一个肩上佩戴两道拐的见习警员,带着一个辅警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攥住他两条胳膊,一把将他架起。
“不许动,我们是城南派出所的!”
“别紧张,我不会动。”
韩昕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身材高大的二级警督,跑过去扶起高个子的电动车。
“老胡,没事吧?”
“有事,别动别动,我的腿……”
“哪条腿?”
“这条,哎呦,一动就疼,不动也疼。”
“好好好,我不动,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救护车。”
二级警督回头看了看,确认“嫌疑人”已经被控制住了,这才直起身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打完电话,又安慰了几句,把正担心高个子的矮个子城管叫到一边。
“老钱,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怎么还是动手了呢。”
“王警长,不是我们动的手,是那小子先动的手!”
“他先动的手?”
“骗你做什么,不信你去问老胡!”
“他怎么动的手?”
矮个子城管苦着脸,指指东边的施工路段:“他从里面走的,电动车开不进去,我和老胡就从大路上追。
本来想在前面等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我们都准备回家睡觉了,结果他从后面冲上来……”
王警长搞清楚来龙去脉,正准备去盘问已被控制住的“嫌疑人”,就见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来。
刚才叫的是救护车,没请求支援,怎么来了辆警车……
他正纳闷,一个特巡警大队的同行带着两个特勤推门下车,一见着他就惊问道:
“王哥,怎么你们也来了,指挥中心也给你们派了警?”
“我们是自己来的,你们怎么回事。”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你们来了也好,反正不管什么事最后还是要送到你们派出所,但要先让我走下程序。”
年轻的特警笑了笑,随即捧着文件夹走过来问:“谁是韩昕?”
“我。”
“你报的警。”
“是。”
“麻烦你报一下手机号。”
……
韩昕对答如流,死死攥着他胳膊的见习警员愣住了,下意识看向王警长。
王警长有点懵。
年轻的特警也有点懵,回头问:“王哥,你们是不是把当事人搞反了,把报警人弄错了?
王警长缓过神,下意识指指“嫌疑人”:“小余,你是说他也报了警。”
“凌晨三点二十分报的警,我们是三点二十二分收到的指令。”
余警官打开文件夹,让王警长看记录。
旋即合上文件夹,看了一眼正躺在花坛上喊疼的高个子城管,又转身看了看正欲言又止的矮个子城管,回头问:
“就是他们两个鬼鬼祟祟跟踪你的?”
“就是他们两个。”
韩昕顿了顿,又苦笑着补充道:“我走,他们开的很慢。我跑,他们加快速度。我停,他们也停。不但从火车站一路跟到了这儿,刚才以为跟丢了,还后悔在火车站时没动手。”
见习警员意识到搞错了,赶紧松开“嫌疑人”的胳膊。
王警长反应过来,赶紧把余警官拉到一边。
“小余,这应该是个误会,老钱和老胡是跟了他一路,但老钱和老胡是在帮我们的忙。”
“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在搞警网融合、警格加网格吗,老钱和老胡虽然是城管协管员,但现在也帮我们做事,每周要提供十条信息,发现违法犯罪线索要上报,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也要上报。”
“王哥,你是说他们觉得报警人可疑,就跟踪报警人;报警人发现之后也觉得他们可疑,所以打110报警?”
“应该是这样的。”
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搞笑的事,余警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转身看了一眼正“滴度滴度”驶来的救护车,低声问:“那这个报告让我怎么写。”
王警长头大了,一边示意徒弟去跟急救中心的医生打招呼,一边无奈地说:
“你先按程序去问问,这个报告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那问完之后我就走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不用你们管。”
“行,我去走个程序,你赶紧去看看躺着的那位伤的重不重。”
……
高个子城管只是连人带车往花坛上一倒,而且戴了头盔、穿的那么厚,韩昕不认为他摔的有多重。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在帮警察做事,可以算是自己人,本来想过去道个歉,可又要配合特巡警大队的余警官询问。
等余警官询问完,高个子城管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矮个子城管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王警长刚目送走救护车,又忙着送特巡警大队的同行,直到该走的都走了,才回头道:
“小陈,小徐,你们辛苦一下,帮着把老钱老胡的电动车骑回去。”
刚才施展过“擒拿手”的年轻辅警问:“骑所里去?”
“深更半夜的,不骑到所里还能骑哪儿去?”
王警长反问了一句,走过来道:“你叫韩昕是吧,我姓王,叫王伟。这位姓李,叫李亦军,我们是城南派出所的民警。”
“王警官好,李警官好。”
“好什么好,外面这么冷,你又穿那么少,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
有人受了伤,甚至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这件事最终是得有一个说法。
再想到外面这么冷,韩昕一口答应:“行。”
“小李,帮韩昕同志拿一下行李。”
“是!”
……
第二章 真是同行
老胡就算伤的不重,各种检查和救护车的费用加起来,估计也要千儿八百。
如果是辅警,那就是工伤。
可老胡不是辅警,他只是每个月多拿分局一百块钱,在做好城管协管员工作的同时,接受社区民警老叶的管理,为所里提供信息和线索,有点相当于社区的兼职网格员。
换句话说,这医药费街道肯定不会出,所里一样解决不了。
找局长肯定能解决,但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去麻烦局长。
今晚值班的带班副所长又出警去了,王伟没办法,只能先试着调解,看刚被带回来的小伙子愿不愿意承担点责任。
如果小伙子通情达理,那等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再做做老胡的思想工作,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调解归调解,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师徒二人把韩昕带到会谈室,让韩昕先坐下,然后绕到会议桌对面,掏出纸笔,打开执法记录仪,开始询问起来。
“姓名?”
“韩昕,韩非子的韩,日斤昕。”
“年龄?”
“26。”
“身份证呢,麻烦你出示下身份证。”
“对不起,我没带身份证,只有这张证明。”
王伟接过一看,竟是一张春城火车站派出所开具的临时身份证明,而且上面只有名字和身份证号。
“韩昕同志,这张证明上怎么没照片。”
“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拍。要不是临时决定回来,我就拿证件了,根本不用拍照片,更不用开什么证明。”
“可是按规定火车站派出所不会开这样的证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火车上已经被乘警盘问过一次,并且整整盘问了两个多小时。
要不是硬着头皮给“陈老板”打电话,或许早被乘警移交给沿途的车站派出所了。
韩昕不想再被当作嫌疑人盘问,直言不讳地说:“王警官,我以前是边防武警,我们部队前不久刚整编制退出现役,加入人民警察编制,所以我现在也是警察。”
王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下意识问:“你以前是军官还是士兵?”
“我是士官。”
“这么说你现在就是新成立的移民警察?”
“是,也不是。”
“怎么又不是了?”
“我调回来了,正打算明天一早去市局报到。”
不但是同行,很快还会是滨江公安系统的同事……
想到他发现被老钱老胡跟踪之后先是打110,然后又果断出手的表现,王伟觉得应该不是在冒充警察。
可不管怎么看,他怎么都不像当过兵的,没有一点当兵的气质,王伟又觉得还是应该问清楚。
“小韩同志,你当了几年兵?”
“八年。”
“这么说是老兵了,那你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当兵的?”
“南云。”
“南云什么地方?”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王伟真的很意外,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调回了老家,要调到我们市局,那有没有带与调动相关的手续。”
这么问下去,不可疑都可疑!
韩昕意识到麻烦大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王警官,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九分,再过四个小时十一分钟,市局政治部就会有人上班。到时候您只要打一个电话,就能证实我的身份。”
“但我不可能陪你坐在这儿等四个多小时。”
“那先说说城管的事。”
“城管的事不着急,他这会儿应该还在检查,就算谈也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那就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谈。”
对于韩昕的话,王伟将信将疑,干脆捧着刚填了个姓名和年龄的笔录,笑道:
“小韩同志,既然是同行,你应该清楚不管做什么都要走程序,你什么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填,又让我怎么跟上级交代?”
除了一张没有照片的临时身份证明,没带其它有效证件,又不能随便联系老部队,甚至连户口都不知道悬在哪儿,他们上网都查不到。
而一个人一旦被怀疑上,那处处都是疑点,不管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短时内无法查证,那在人家看来都是假话。
从来没想过要调回来,竟稀里糊涂被调回来了,而且调的如此匆忙……
韩昕本就是一肚子郁闷,也不管现在是几点,一边像小朋友玩笔似的翻转拨弄着手机,一边无奈地说:
“王警官,我这次回来什么都没带,我不管怎么说您都不会相信,而且因为要遵守保密条例,很多事我还不能跟您说,所以我不如不说。”
“要保密?”
“嗯。”
王伟笑道:“小韩同志,要说保密,我们所里也有一个同事是从部队的保密单位转业的,到现在还在脱密期内。”
韩昕反问道:“是吗?”
“真不骗你,但不管需要怎么保守秘密,要保守的也只是包括军事机密在内的国家机密,个人的基本情况有什么好保密的,你说是不是?”
“……”
“小韩同志,说话呀。”
“王警官,我的情况跟您那位同事恰恰相反。”
“这话怎么讲?”
都暗示的那么清楚了,他居然还不明白。
韩昕不想也不能再解释,轻轻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笑道:
“王警官,我们不但是同行,如果我报到之后被分到陵海分局,如果再被分局安排到城南派出所,那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同事!”
王伟敲敲桌子:“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先说保密的事。”
“保密的事能说吗,能说就不是秘密了。”
“韩昕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你是警察,一样要配合。”
“我知道,但我不能再回答您的问题。”
……
李亦军总算明白,眼前这位很可能是假警察!
之前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发现编不下去了,就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想到办案要讲究配合,立马敲敲桌子:“这儿是派出所,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给我把头抬起来,如实回答王警官的问题!”
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菜鸟居然吹胡子瞪眼……
韩昕觉得有些搞笑,干脆掀开手机再次看了看时间,随即抬起头:
“王警官,您不用着急,最多再等十分钟,就会有人打电话来证实我的身份。”
王伟下意识问:“最多十分钟?”
“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可现在是凌晨……”
“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惊动领导,可要是不求助,您越问会越觉得我可疑,而我又没办法辩解,只能出此下策。”
“你什么时候求助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证实我的身份。”
“你向谁求助的?”
“向我们老部队领导,至于他会请谁帮着证实,那我就不晓得了。”
王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蹊跷的事,一样从来没遇到过韩昕这样的人。
正寻思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来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带班副所长杨千里敲敲门:“老王,出来一下。”
王伟以为指挥中心又派了警,赶紧拿起挂满装备的腰带跟着来到大厅。
正准备说还有一起“乌龙”警情没处理完,杨千里就紧盯着他问:“老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往所里带!”
“杨所,我不太明白……”
“分局指挥中心打电话说,有一个叫韩昕的被你带回来了。”
“是有这事,就是屋里那个,但不是青红皂白……”
“别急着解释,先听我说完!”
杨千里拍拍他胳膊,苦笑道:“刚刚,我说的是刚刚,市局指挥中心问分局指挥中心,有没有一个叫韩昕的在我们所里。”
王伟大吃一惊:“这么说他真是同行,真调到了市局。”
“那小子好像报过警,分局知道他被你带回来了,已经向市局指挥中心汇报了。市局指挥中心让我们赶在八点上班前,把他送到政治部报到。”
“可他的事怎么处理?”
“他一个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市局报到的人能犯什么事。就算他真犯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主动报警,难道他想投案自首?”
“杨所,你听我说……”
王伟急了,把杨千里拉到一边,将城管协管员老钱老胡误会了韩昕,韩昕一样误会了城管协管员老钱老胡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下。
杨千里意识到错怪部下了,哭笑不得地问:“那这件事责任在谁?”
“我认为他们都没责任,又都有责任。”
“我看你一样有责任!”
“杨所,你这话说的,这又关我什么事?”
杨千里问:“两个城管协管员从火车站跟到泰宁商贸城,少说也要二十分钟吧。他们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你又是什么时候去的?你要是早点过去,能发生这样的事?”
“老钱给我打电话的那会儿,我正在处理上一个警!”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要是给我打电话,我就安排别人去了!”
“我想着老钱老胡他们是两个人,而且听他们的语气也不是特别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个城管协管员伤的重不重?”
“我没顾上打电话问。”
“那还等什么,赶紧问啊!”
“我这就给老钱打电话。”
王伟急忙掏出手机,拨通城管协管员老钱的电话,问清楚检查结果,又反复确认了两次,才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
“左腿韧带在摔倒时轻微拉伤,医生说问题不大,休息一两周就能恢复。”
“问题不大就好。”
“问题是不大,但这件事却很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
王伟苦着脸说:“这医药费、营养费和误工费怎么算,只要谈钱就很麻烦!”
警网融合刚开始搞,许多配套政策没跟上。
比如城管协管员老胡今晚遇到的这种情况,到底是算工伤还是不算工伤。就算是工伤能申请到钱,没个五六个月这钱也批不下来。
想到现在上级对钱管那么严,杨千里抬起胳膊指指会谈室:“你先去跟他谈谈,问他愿不愿意负点责任,毕竟他要是不动手就不会发生这事。”
“要是谈不拢呢,如果他说他是见义勇为怎么办?”
“你先去谈谈,不谈怎么知道谈不拢。”
第三章 边防转制
与同行“撞车”的事,之前在老部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有一次带着毒贩去交货,不但把五个带着另一个毒贩去接货的地方公安控制了,甚至导致其中一个受了伤,支队政委只能硬着头皮去跟人家道歉。
具体到今晚的事,责任确实在自己,毕竟不动手肯定不会导致那个城管协管员受伤。
正因为如此,韩昕好说话的很。确认那个城管只是韧带轻微拉伤,痛痛快快地答应承担医药费。
这让王伟很不好意思,毕竟要不是老钱老胡鬼鬼祟祟跟着人家,一样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剩下的营养费、误工费,自然也就开不口了,只能出去给正躺在医院的老胡打电话。
……
天都快亮了,所里承诺等会儿安排车送。
韩昕懒得再来回折腾,本想靠在椅子上睡儿,等天亮之后直接坐所里的车去市局报到。
没想到两个当过兵的辅警,竟对他这个当兵的能成为正式民警表现出极大兴趣。
“整建制转隶,这么说你们这些边防部队的兵集体退役,全部转为正式民警?”
“没这么简单。”
“那是怎么转的?”
“要参加招录考试,只有达到分数才能招录上,所以我们也叫招录民警。”
“你考试了?”高个子辅警捧着茶杯问。
“考了。”
“难不难?”
韩昕正准备开口,矮个子辅警就羡慕地说:“这种考试就是走过场,就算考也没考公务员那么难。”
同样是当兵的,他们回来却只能做辅警,他们心情可以理解。
韩昕不想解释,干脆保持沉默。
高个子辅警又问:“你是什么学历?”
“本科。”
“你上过大学,你是大学生士兵!”
“我没上过大学。”
“你不是说你本科学历吗?”
“我在部队参加过自学考试,先考的大专,再考的本科。”
“你自考的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原来是传说中那个被誉为送证的专业!
免考数学,选考英语,考试科目少,对文化课要求不高……坐在边上陪他的李亦军,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
居然因为学历不够硬,被一个菜鸟被笑话,韩昕很不爽,很尴尬。正懊悔当年没好好念书,矮个子辅警又问道:“考不上的那些兵怎么办,直接退伍?”
“考不上行政编还有事业编,要是连事业编都考不上还有工勤编。当然,也可以选择退伍。”
“考不上行政编的多不多。”
“不多,反正我们单位的战友基本都考上了。”
韩昕端起纸杯喝了口水,补充道:“考试分数是一方面,如果平时表现好,立过功受过奖的有加分。只要不是太笨,文化程度不是特别低的都能考上。”
“这么说你们部队开车的、做饭的、养猪的都成了正式民警,都成了公务员!”
矮个子辅警一脸羡慕妒忌恨,韩昕能理解他的感受。
毕竟这次转制,可以说是近二十年来,国家对学历不高的战士成为干部,开的唯一口子。能赶上真的很幸运,直到此时此刻仍觉得像是在做梦。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六点。
王伟跑进来让一起去食堂吃饭,见他穿这么少,又赶紧让李亦军上楼去拿来一件羽绒服。
陵海原来是滨江市的郊县,因为经济发展的好五年前升格为县级市。
三年前,又因为滨江要做大城市规模变成了陵海区,陵海市公安局也随之变成了滨江市公安局陵海分局。
从城南派出所到市局三十多公里,不算远。
但市区车多、人多、红绿灯多,根本开不快,而且这是去报到的,宁可到了市局等领导,绝不能让领导等……
韩昕感谢了一番,穿上李菜鸟的羽绒服,背上行李跟李菜鸟来到一辆崭新的大众轿车前。
“韩哥,外面这么冷,我就说要多穿点吧。别动,我帮你把拉链拉上!”
“韩哥,没想到我这件羽绒服你穿着挺合身。”
“韩哥,还是你面子大,我师傅这车是刚买的,要不是你,我都没机会摸方向盘。”
“韩哥,上车啊,再不出发到了市区就会堵。”
……
原来他不只是个菜鸟,也是个话痨。
韩昕一把抢过车钥匙,绕过车头拉开门钻进驾驶室,关上门调整座椅。李亦军急了,追过来啪啪啪拍打车窗。
“韩哥,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我的车,这是我师傅的车!”
“让开。”
“韩哥,我知道夜里那事不能完全怪你,让你出医药费是有点……有点冤。但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把车开走,让我怎么跟我师傅交代。韩哥,这儿是派出所,你就算是同行也不能在派出所抢车!”
韩昕不胜其烦,摁下车窗指指倒车镜:“嚷嚷什么,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你这样能开车吗?”
李亦军意识到急糊涂了:“韩哥,你是说你开车?”
“上不上车,不上车我走了。”
“来了,谢谢韩哥。”李亦军跑过去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小心翼翼问:“韩哥,你有没有驾驶证?”
韩昕没回答他的问题,看看左右两侧的倒车镜,轻踩刹车,点着引擎,娴熟地把车开出车位。
刚才上楼拿羽绒服时师傅交代的很清楚,这个当兵的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调回来,并且直接去市局政治部报到,肯定有关系有背景,绝不能得罪。
而所里又让人家掏了一千多医药费,李亦军觉得有必要找点话题聊聊,交个朋友,加深加深感情。
“韩哥,你有没有去过市局,你认不认识路。”
“指路!”
“直接往前开,前面第四个红绿灯左拐……韩哥,你渴不渴,我找找,车上应该有水。”
“韩哥,别开这么快!这条路限速60。这是我师傅的车,万一超速被拍下来就麻烦了。”
“韩哥,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总这么一声不吭,我心里瘆的慌。”
韩昕彻底服了,低声问:“说什么。”
李亦军心想开口了就好,好奇地问:“韩哥,你以前是不是在边防检查站工作,是不是专门查人查车查毒品的?”
韩昕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变成了高冷霸道警察。
李亦军性格外向,不觉得有多尴尬,喃喃自语:“那就是办理出入境的,专门检查出境和入境人员的护照签证,没有问题就啪一声在护照上敲个章,然后放行!”
真是个菜鸟,竟然连边防边检都傻傻的分不清,韩昕觉得有必要给他科普下常识:“那是边检,边检和边防不一样,完全是两码事。”
“边检和边防不一回事?”李亦军这次是真好奇。
韩昕扶着方向盘,解释道:“边防的概念大着呢,不光我们边防武警,还有陆军的边防团。具体到我们边防武警,又分检查站和支队。”
“检查站和支队不是一个单位?”
“支队负责边境地区的管理,有点像地方上的公安局,有自己的辖区,支队下面设大队,一个大队管好几个边防派出所。人口管理、社会治安、反恐维稳、禁毒缉私、缉枪治爆、反偷渡……地方公安管的,支队都管。”
韩昕顿了顿,接着道:“检查站才是你刚才说的边检,专门负责口岸,也就机场、码头和陆地关口的人员、物品、证件和手续检查。”
“原来是两个单位啊,我真不知道。”
“一个管的是线和面,一个管的是点,本来就是两个单位。”
韩昕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支队也有检查站,不过不叫出入境边防检查站,而是叫边境检查站。”
李亦军追问道:“那新成立的移民警察呢?”
“检查站和支队转制之后都归移民局管,现在都算移民警察,但跟以前一样还是两码事。听说支队接下来会并入地方公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并。”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在检查站还是在支队。”
韩昕回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要保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不打听,我懂。”李亦军碰个软钉子,心道他就知道故弄玄虚。
……
第四章 回头浪子
城南派出所,二楼的警网融合大数据指挥中心。
杨千里、王伟和匆匆赶回所里的社区民警叶兴国,正坐在一起商量城管协管员老胡的事怎么解决。
“他们吃错了什么药,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乱转。”
“昨天是洋港社区主任严莉莉的生日,他俩去严主任家吃饭喝酒,吃完喝完又被拉着掼蛋,一直玩到十二点多。”
老叶糊涂了:“你不是说事情发生在凌晨三点多吗?”
王伟苦笑道:“他们打完牌没直接回家,又去火车站边上的烧烤店吃串儿喝酒,一直喝到三点多,然后看见了韩昕,觉得韩昕可疑,就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韩昕!”
“老叶,你认识?”
“有没有他的照片,我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照片没有,可以调看监控。”
相比老胡那个酒鬼,叶兴国对韩昕这个名字更感兴趣,看着所领导让值班辅警调出来的监控,不禁笑道:“看着有点像,应该是同一个人。”
杨千里下意识问:“老叶,你真认识这小子?”
“认识,他家原来住老海通市场那一片,他六七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婚了,他是他奶奶带大的。”
想到那些小子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说,王伟好奇地问:“后来呢?”
“父母不管他,他奶奶又管不住他,小时候很淘气,很不听话。上初中时就三天两头旷课,差点被开除。后来没考上高中,花钱上了个职中,又早恋,还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家出走,反正是让他奶奶操碎了心。”
“再后来呢?”
“职中勉强毕业,他学的那个什么办公自动化,听着很不错,可工作不好找,就去学开车。刚拿到驾驶证就赶上征兵,他奶奶担心他会走上犯罪道路,就让他去当兵了。”
一个本以为没什么出息的臭小子,居然成了警察!
老叶很欣慰,又捧着茶杯感叹道:“以前我找过他很多次,他一看见我就躲,后来当兵时我还帮过忙,政审是我经手的。接兵干部家访时,我还去帮着说过好话。”
杨千里没想到刚被李亦军送市局去报到的韩昕,居然有这么一段“光辉历史”,不禁笑道:
“看来部队真是个大熔炉,在老家不学好,去部队居然混出了个人样!”
“听说他在部队表现不错。”
“怎么个不错。”
“他立过二等功,立功那年街道人武部准备敲锣打鼓送喜报,可那会儿他奶奶已经去世了,家里没人,最后这喜报也就没送成。”
正聊着,液晶大屏的左上角的监控画面上,又出现了韩昕的身影。
寒冬腊月的深更半夜,路上看不见几个人,甚至看不见几辆车,韩昕背着登山包在路灯下奔跑,看上去确实很可疑,如果民警巡逻时发现一样会拦下来盘问……
老叶正觉得好笑,杨千里突然道:“小张,把人社局门口那段回放下。”
“是!”
王伟不解地问:“杨所,怎么了?”
“看视频,快到了……好,停!”
杨千里指着大屏,笑道:“看见没有,他哪是在系鞋带,他分明是在观察身后。”
王伟紧盯着大屏,喃喃地说:“原来他在人社局门口,就发现被老钱和老胡给盯上了。”
“接着看,注意他的右手,注意他的手机。”
“他是在用手机拍身后,是在拍老钱和老胡!”
“眼看六路,耳听八方,警惕性很高,看来他在部队是搞侦查的。”
想到韩昕凌晨四点多在楼下会谈室的求助,王伟俯身道:“小张,把会谈室的监控调出来。”
“好的,马上。”
“会谈室有什么好看的?”杨千里回头问。
王伟带着几分尴尬地说:“我想看看他是怎么在我眼皮底下求助的。”
不仔细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惊。
那小子是在接受询问时,像小孩子转笔似的装作转手机,不动声色拨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迅速挂断。
等那个电话回拨过来,他不动声色接通了,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甚至通过转移话题,说什么如果被分到陵海分局城南派出所就会成为同事什么的,给对方报出了所在的位置……
看到这里,杨千里拍拍部下的胳膊:“肯定是搞侦查的,老王,你栽他手里一点都不冤。”
王伟很尴尬,连忙道:“还是先说说老胡的事吧。”
“老胡什么意思?”
“他说有没有营养费、误工费无所谓,但休息期间不能扣他的工资。”
“这个我们说了不算。”
“他想让我们帮着找街道领导,说什么他虽然喝过酒,但他是在帮我们盯梢时受伤的。”
“可惜他盯错了人。”
杨千里冷哼了一声,想想还是无奈说:“等会儿交完班,我就向李所汇报,请李所帮着跟街道周书记打个招呼。”
……
市局安保很严,别说私家车,连非市局机关的警车都不能随便进,并且门口不能停车。
韩昕只能在附近找了个车位,停好车跟李亦军要了下手机号,让李亦军先在车上等,然后步行去市局报到。
李亦军真不想等,可韩昕的行李在车上,并且不知道报完到之后要不要回陵海,只能放下座椅躺在车里闭目养神。
没想到这一躺下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直睡到被韩昕打来的电话吵醒。
“韩哥,现在几点,你事情办完了?”
“已经一点多,赶紧过来吧,来市局接我。”
市局离这儿又不远,走几步会死啊,真以为你是领导……李亦军腹诽了一句,很不情愿调整好座椅,系上安全带驱车往市局赶。
没曾想赶到市局门口,韩昕不但没急着上车,反而一手提着个塑料袋,一手打着手势指挥起来。
“倒过来,带一点方向,倒倒倒,再来点,好,停!”
李亦军探头看着岗哨:“韩哥,这儿可以停车吗?”
“就停一会儿,我跟他们说好了。没吃饭吧,这是给你带的。不过要等会儿再吃,先下来帮着搬点东西。”
韩昕俯身将一袋盒饭塞进副驾驶,旋即掏出手机拨打起电话。
李亦军钻出车问:“韩哥,搬什么。”
“就在你身后,没看见?赶紧的,别磨蹭。”
警服!
而且是大大小小五箱!
李亦军以为刚睡醒精神恍惚看错了,揉揉双眼,确认不是幻觉,回头问:“韩哥,市局给你发警服了!”
“赶紧搬,没见我在打电话?”
韩昕是真嫌他烦,干脆举着手机走到岗亭对面。
电话很快打通了,跟对方聊了几句,又拨打起第二个电话……
等打完电话回到车边,李亦军已经把几箱警服装上了车。
“韩哥,你怎么刚报到就发警服,一发还发这么多。”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去厂里上班还发工作服呢,难道分局没给你发。”
韩昕设置好手机导航,示意他坐对面去。
李亦军老老实实钻进副驾驶,捧着盒饭发起牢骚。
“发什么发,我这身是上警校时发的。我们警校生还好,暂时没发至少有的穿,那些从普通高校考进来的新人就惨了。他们没警服,只能厚着脸皮四处跟人家借。东一条裤子西一件外套,有的上衣跟裤子颜色深浅都凑不到一色。”
“报到当天发警服,这么说我运气不错。”
你连边防部队转制都能赶上,不用那么辛苦学习考试,就能从一个大头兵变成正式民警,运气当然好了……李亦军正暗暗嘀咕,突然想起一件事。
“韩哥,你工作落实了,是不是留在市局机关?”
“我也想在市局坐办公室,可惜领导嫌我学历低。”
“那你被分到哪个单位。”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下午你要陪我去分局再报一次到。”
“我们陵海分局?”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陵海人,不去陵海分局能去哪儿。”
你不是很牛叉的吗,怎么不留在市局。还以为你牛哄哄的是个王者,结果是个青铜……李亦军很想笑,又忍不住问:“那你知不知道会分到分局哪个部门?”
“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见韩昕不像是在骗人,李亦军突然有些同情他:“韩哥,如果真让分局安排,那你很可能会被安排到乡镇派出所。”
“为什么很可能被安排到派出所,而且还是乡镇派出所。”
“因为派出所最苦最累最缺人,用领导的话说是最锻炼人。乡镇派出所的事虽然没我们城区派出所事多,但离城区远,好好的谁愿意去。”
“所以只要来新人,包括新安置进来的军转干部,大多会被安排去离城区最远的几个派出所。”
“你不也是新人吗,你是怎么分到城区派出所的。”
终于找到了点优越感,李亦军得意地说:“我运气好啊,正好赶上所里缺人。今年来的十几个新警,在工作安排上我可能是最好的。”
“别的新警全去了乡镇?”
“除了一个搞技术的和两个女警,全去了乡镇,就我一个留在城区!”
“你小子可以啊,这个要庆祝,要请客。”
怎么绕到请客上去了,早知道就不该嘚瑟……李亦军连忙回到原来话题:“韩哥,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韩昕故作好奇地问:“什么可能?”
“你有可能会被分到特巡警大队。”
“特巡警大队缺人?”
“要说缺人,哪个派出所、哪个中队不缺人?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你军人出身。而这几年只要来军转干部,只要年纪不是很大的,几乎都安排去了特巡警大队。”
韩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笑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在笑话我不懂业务,是不是在笑话我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韩哥,我怎么可能笑话你。再说特巡警大队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只有像你这样当过兵的、军事素质好的才能去。”
李亦军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暗暗窃喜。
因为眼前这个就知道耍酷,就知道故弄玄虚的家伙,真的很可能会被分到特巡警大队。
而特巡警大队虽然在城区,但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单位,商业活动检票,公益活动看门,群体性事件挨揍……出任务时遇到阻碍公务的,还得求派出所的哥哥行行好,帮着处理下。
第五章 良苦用心
能分到城区派出所了不起?
李菜鸟那嘚瑟的样子,让韩昕很不爽,提醒道:“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
李亦军发现他也不是很难相处,咧嘴笑道:“谢谢韩哥!”
正聊着,导航提示前面路口右拐,李亦军突然发现路线好像不对:“韩哥,我们这是去哪儿,你这个导航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快到了。”
“金石国际!”
“网上说这是市区最高档的酒店。”
“去酒店做什么?”
“吃饭啊。”
韩昕打开转向灯,把车开进酒店停车场,在保安指挥下倒进车位,回头笑道:“我进去看看有没有自助餐,如果没有自助餐就去二十八楼日韩餐厅吃日料,网上说他们家的日料不错。”
“我吃盒饭,你进去吃大餐?”
“这是市局食堂的盒饭,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别浪费。”
韩昕说去就去,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向酒店大堂。
李亦军突然觉得盒饭不香了,看着他的背影嘟哝道:“居然吃独食,日料最容易拉肚子,拉死你个丘八,看你怎么嘚瑟……”
事实上韩昕并没去自助餐厅,一样没有去什么日韩餐厅,而是爬楼梯来到酒店二楼,按楼梯口一块会议指示牌上的箭头,径直来到一个多功能厅门口。
里面正在开会,不是与会人员不能随便进。
掏出手机发个短信,等了大概两分钟,一个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提着公文包从后门蹑手蹑脚溜了出来。
韩昕连忙立正敬礼:“丁政委好,丁政委,给您添麻烦了。”
“走走走,这儿不是说话地方。我们上楼,去我房间说。”
“是。”韩昕跟着走了几步,担心地问:“政委,会没结束,您就这么出来没事吧。”
“没事,就算有事,你这个小战友回来了我也要请假。”
中年男子走进电梯,从裤兜里掏出房卡刷了下,笑看着他问:“报完到了,有没有见着政治部刘主任。”
“见着了,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要退伍不褪色,换装不换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要好好干,争取再立新功之类的,就让人带我去办手续,办完手续又让人带我去领警服。”
“能见你一面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人家也是市局领导。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不见你一面,关书记将来要是问起来,他也不好说。”
“哪个关书记,这跟那个关书记又有什么关系?”
“市政法委副书记,你工作的事就是关书记帮着办的。”
“政委,我的工作不是您帮着张罗的吗?”
中年男子被问住了,走出电梯自嘲道:“小韩,我早不是政委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崇港区职教中心副校长。我连自己的工作都搞成这样,你认为我能跟公安局领导说得上话,能让公安局接受你?”
韩昕不敢相信这真的:“可您是副团啊,您是副团转业的!”
“在部队我是边防大队政委,是副团职干部,但到了地方上什么都不是。现在的级别是副科级,然后加个括弧,享受副处级待遇,哈哈。”
“这也可以?”
“地方安置压力大,这很正常,只要工资不少就行。”丁海军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打开房间门:“小韩,看来你对调动的事一无所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跟踪嫌疑人的半路上买车票回来的。行李都不让回单位收拾,参谋长甚至不让我再跟队长、教导员打电话。要不是他说有什么事可以找您,我连您都不敢联系。”
丁海军递上瓶矿泉水,掏出香烟坐到他对面:“陈有明为什么非要把你调回来,你总该知道吧。”
韩昕接过水,若无其事地说:“好像是芒井大队收到一个消息,有个躲在境外的漏网之鱼,扬言要报复我,还悬赏一百万要我命。”
“这就是了,把你调回老家是对你负责。可你们参谋长却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对这次调动好像有想法。。”
“我是有想法,政委,在部队时我们虽然不一个单位,但我们侦查队的情况您肯定知道一些。要说被毒贩扬言报复,那我们队里被毒贩扬言报复的人多了。可事实上那些毒贩躲我们还来不及呢,也只是敢在背后打打嘴炮。”
韩昕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反正这种事我们遇到多了,早习以为常。连平时喝酒时都开玩笑说,我的头比你的头贵,这杯你必须喝。如果只要有人被毒贩扬言报复,被扬言报复的人就要被调离,那我们队里早没人了,侦查队早该裁撤了。”
“听上去有点道理,不愧是侦查队的兵。”
“可参谋长不这么想,他非要把调我回来,不管我怎么解释,不管我怎么求都没用。”
丁海军沉吟道:“这么说陈有明的官做大了,胆子倒变小了,胆小怕事,变得越来越没担当?”
韩昕急忙放下水:“政委我可没说参谋长胆小怕事,更没说参谋长没担当。”
“这么说是我的理解有问题?”
“政委,您别开玩笑了,参谋长对我很关心,他做侦查队长时就对我就很关心。要不是他鼓励支持,我肯定不会参加自考。要不是他当年跟支队极力争取,我一样不可能被选上执法士官,还是重点岗位的。”
韩昕想想又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说到底还是占您的光,要不是有政委您这层老乡关系在,参谋长当年也不会对我另眼相待。”
丁海军放下手机:“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看来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政委,我知道参谋长是为我好,可是……”
“别可是了。”
丁海军摆摆手,感慨道:“小韩,虽然你当兵的第二年我就转业了,回来之后从来没联系过你,你一样没联系过我,但我对你一直很关注。毕竟全支队总共就那么几个滨江老乡,能分到支队机关的更是只有你一个。”
“政委,其实我不是不想联系您,开始是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后来知道了又三天两头出任务,电话不敢乱打……”
这个解释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想到人家当年对自己真的很关心很照顾,韩昕别提有多尴尬。
“人走茶凉,就算能联系上,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何况你在侦查队干的很出色,也不需要别人帮忙。”
丁海军笑了笑,话锋一转:“小韩,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知道你真把侦查队的领导和战友们当成了亲人,真把侦查队当成了家。就这么让你离开那个充满温暖、充满成就感的大家庭,回到空荡荡的老家,对你而言确实很残酷。
但人终究要长大,你已经二十六了,过完年就二十七,不能总把自己当孩子。接下来你要找女朋友,要结婚生子,不能总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于这次调动,韩昕是真不理解,抬头道:“政委,我们现在转制了。”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转制之后你就是正式民警,可以在驻地找女朋友,可以在驻地娶妻生子?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抓过多少个毒贩,参与处理过多少吸毒人员?”
丁海军点上烟,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驻地组建家庭,你的妻儿是不是要跟着你担惊受怕,是不是就要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如果在路上遇着了,是不是都不能相认?孩子看见你,是不是都不能喊爸爸?”
这一点必须承认,韩昕无言以对。
丁海军磕磕烟灰,接着道:“你当年之所以能去侦查队,不只是因为你会开车,也不只是因为你机灵,一样不是因为陈有明看我的面子。而是因为你既会开车、又机灵,并且是个新人新面孔。可以说面生,是先决条件!
可这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已经在侦查队干了六年。这期间有多少毒贩和吸毒人员见过你,走出去又有多少毒贩和吸毒人员能认出你?”
想到三个月前,就因为被一个吸毒人员认出来了,差点毁了整个行动,韩昕猛然反应过来:
“政委,您是说就算没有被毒贩扬言报复这件事,我一样要被调离侦查队?”
“看来是当局者迷,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其实早该想到的。”
“政委,我错了,我是该调离侦查队,我不该有抵触情绪。”
“知道就好。”
丁海军伸手拍拍他胳膊:“其实你们参谋长这个时候想办法把你调回来,不只是考虑到你的人身安全,一样不只是考虑到侦查队的工作。”
韩昕不解地问:“参谋长还有什么考虑。”
“别看他平时总板着张脸,喜欢骂人,其实他重情重义。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想借这个机会补偿你。”
“参谋长怎么会亏欠我,他对我那么关心,我亏欠他的差不多。”
“看来你也是重情重义的人。”
丁海军微微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你可能早知道了,这几年你在侦查队干的不错,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次,嘉奖好几个,甚至救过你们队长的命。
这些成绩都在上级眼里,两次想保送你上军校,结果你两次都在任务上,想换都换不下来,这两个宝贵的机会只能让给了别人。”
韩昕心想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禁笑道:“我后来听说过,其实上不上军校,能不能提干,我不是很在乎。”
“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侦查队你又是年纪最小的,个个把你当弟弟,用现在的话说你是‘队宠’,上军校对你而言可能真没呆在侦查队自在,你当然不在乎。但包括陈有明在内的两任队长不能不在乎,不为部下考虑的领导不是好领导,他们必须为你考虑。”
“政委,其实参谋长和李队真用不着这么麻烦……”
“听我说完。”
丁海军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好在你小子运气不错,虽然错过两次保送军校的机会,但赶上了边防转制,通过招录穿上了警服,总算解决了干部身份。一切只能按最新政策来,不能搞特殊化,不然也不会叫一刀切。
而现在有毒贩在境外开出一百万悬赏要你的命,你们参谋长和队长既想保护你的安全,也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向上级申请将你调离,顺便帮你跟上级争取一些留在支队争取不到的待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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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刑警大队
老单位领导的一番良苦用心,让韩昕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丁海军以为他对工作安排有想法,俯身敲敲茶几:“小韩,你应该知道因为改制,不管干部还是士官,之前想转业复员有多难,现在想调动又有多难。”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你,这份工作有多么来之不易,我必须帮陈有明把话跟你说清楚。”
“为了把你调出,为了帮你争取点待遇,他和你们队长教导员从支队求到总队,从总队又求到了省厅,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但相比怎么才能让老家这边接受你,之前那些真算不上什么。”
韩昕苦着脸问:“老家这边不太好调入?”
丁海军轻叹道:“何止不太好调,要知道你这样的调动叫商调,顾名思义,就是要跟人家商量!人家想要才会接受你,不想要就不接受。这又不是安置军转干部,上面有红头文件,接受单位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你说你能力强贡献大,那能力强贡献大的人多了。何况你之前的那些成绩,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环境下取得的。用现在的话说,不能把平台当本事。人家的编制那么紧张,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让你调入。”
韩昕没想到调动这么麻烦,苦笑着问:“后来是怎么调入的。”
“你们参谋长首先想到了我,给我打电话。可我一个职教中心副校长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只能摸底排队,上网搜领导们的履历,看能不能给他提供点线索。”
“没想到真有一个领导跟我们一样是从边防出来的,不过他转业前是在东山省边防总队。我去找肯定没用,但至少给你们参谋长提供了方向。”
摸底排队、线索、方向……
搞得像是在办案,韩昕彻底服了。
“有了明确方向,他再去求总队领导,请总队领导帮着联系东山边防总队领导,跟人家说明情况,请人家帮着联系。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找到南云省厅禁毒总队,请人家帮着跟我们省厅禁毒总队联系。反正是想尽办法,才把事情办成的,你小子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
这次改制,老部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些老家很远,跟妻儿两地乃至三地分居的军官,无法再跟以前那样转业,接下来要在艰苦偏远的边境干到退休才能跟亲人团聚。
并且为了与地方公安对接,甚至要降职降衔。
通过改制招录上正式民警的士官和义务兵,看上去好像是最大的获益者。
但改革还在进行中,接下来的工资怎么定,户口怎么落,保险怎么交都没有落实,而且同样面对离家很远,要干到退休才能跟亲人团聚的问题。
许多人想回回不去,除非辞职,什么都不要,当之前那么多年全白干了。
而自己这个不想回的却非让回,老单位领导为了把自己调回老家,甚至不知道费了多周折,不知道欠下多少人情。
韩昕既感动感激又难受,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
可既然已经调回来了,只能面对现实。
就这么聊了近一个小时,才跟曾经的部队领导道别,浑浑噩噩的回到车上,示意李亦军开车回陵海。
赶到陵海分局已经下午四点半,找到政治处见到了徐主任,递交市局政治部给的档案,跟一个政治处民警去小会议室填了一堆表……
走完所有程序,下楼回到车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分局机关的民警辅警已经开始陆续下班。
“韩哥,工作落实了吗,是去派出所,还是去特巡警大队?”
“都不是。”
“难不成让你去交警队?”
韩昕摇摇头:“也不是。”
李亦军不认为他能留在分局机关,毕竟他既不是女同志,而且学历也不高,想想又问:“看守所?拘留所?”
韩昕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看守所在哪儿,离分局远不远。”
“在张庄那边,离城区不算远。”
“这么说也不近。”
“开车的话,从我们派出所过去二十分钟左右。”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亦军想想又扶着方向盘眉飞色舞:“韩哥,看守所其实是个好单位,去看守所做管教民警挺好的。
虽然进监区不能带手机,有那么点与世隔绝,但也没那么多杂事。至少能按时上下班,不像我们要三天两头加班。”
韩昕不动声色问:“这么好?”
李亦军嘿嘿笑道:“所以说要恭喜你,好多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别急着恭喜,那么好的单位,一样轮不着我这个新人。”韩昕长叹口气,带着几分失落、几分遗憾、几分无奈……
李亦军糊涂了,回头问:“那去哪个单位,韩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刑警大队。”
“去刑警大队,真的假的?”
“徐主任应该不会骗我。”
韩昕顿了顿,接着道:“徐主任说我人虽然到了,档案也到了,但想把组织人事部门那边的手续走完,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说我刚到家,眼看又要过年。让我过完年,初七正式上班。”
有没有搞错!
你特么又没上过警校,甚至都没上过大学,更没学过刑侦、刑技,凭什么去刑警大队……李亦军懵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着他懵逼的样子,韩昕暗笑你小子不是认定我要去派出所吗?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回到阔别四年的如意嘉园,韩昕没有急着上楼。
先给表妹琳琳打了个电话,然后跟李菜鸟一起把行李和几箱警服搬到电梯口。一边看楼道里的社区民警、社区辅警和社区网格员的公示栏,一边等表妹过来开门。
“这个小姐姐是你们所里的?”
“是啊,你们小区这一片全是我们派出所辖区。”
李亦军抬头看了看社区民警王一娟的照片,又忍不住笑道:“韩哥,王姐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人家早结了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都有孩子了,真看不出来。”韩昕感慨了一句,回头道:“你先回去吧,不用跟我一起等。”
“不着急,我陪你再等会儿。这么多警服,还有冬执勤服和冬棉服,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往上搬?”
李亦军其实早想回去,可花一千多买的羽绒服正穿在他身上。不敢就这么走,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整理着身上的执勤服,疯狂暗示。
“又不是没电梯,这儿你就别管了,早点回去,省得你师傅担心。”
“回去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再等会儿,我还想看看你家装修呢。”
“我家的装修有什么好看的?”
“我现在虽然没钱,但我那套房子早晚要装。参观一下你家是什么风格,到时候可以参考参考。”
这小子怎么突然变这么热心,韩昕觉得有问题。
想到表妹马上就到,而且真是个大美女,如果被这小子看见,他肯定会死缠烂打,立马板起脸:“我家装修一般,非要说有什么风格,那也是省钱的风格,没什么好参考的,赶紧走吧。”
“合适的就是最好的,我就喜欢省钱的风格!”
李亦军觉得刚才的暗示可能太过隐晦,又指指身上的执勤服:“韩哥,我最节俭了,能穿警服绝不穿便服,能穿冬棉服绝不穿羽绒服!”
“你家又不是明天就要装,想看以后有的是机会,赶紧走,别磨蹭!”韩昕真忘了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只想着表妹马上就到,不能被他看见,更不能被他缠上。
“韩哥,我来都来了,等会儿帮你把警服搬上去,我只看一眼。”
“一眼也不可以,赶紧走,立即走,再不走我生气了。”
“韩哥……”
“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是要我送送你,还是要我留你吃饭?”
“不用送,也不用你请吃饭,我等会儿回所里吃。”
韩昕火了,一把攥住他胳膊,就把他往外面推。
“让你走你就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韩哥,别拉了,我就这么一件执勤服,扯坏了就要穿羽绒服上岗!”
李亦军死死的攥着楼道门,坚决不走。
韩昕从来没见过这么赖皮的,脸色一沉:“你小子有完没完,赶紧松开,别忘了你穿着警服,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韩哥,你只要别推我,我就不会影响警察形象。电梯下来了,快快快,赶紧松开,拉拉扯扯的,被群众看见不好……”
刚松开手,正准备回头看看电梯,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外面飞奔进来。
“哥,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是坐的火车还是飞机,这次回来能在家住几天。”
“一下子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一个一个回答。”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把东西搬进电梯,咱们上去再说。”
……
这女孩子也太好看了!
那脸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身材,那气质,那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甜……
李亦军一时间竟看痴了。
刚从包里翻出门禁卡的许琳琳也注意到了他,扑闪着大眼睛问:“哥,这个警察叔叔是你朋友?”
韩昕暗骂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假思索地说:“不是,我不认识他。”
李亦军缓过神,急忙道:“韩哥,你怎么能这样。我陪你跑了一天,从市局跑到分局,从分局又把你送到这儿,而且我们都已经是同事了,竟然说不认识我。”
“行,我认识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别呀,东西还没搬呢!”
“不用你搬,走走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联系。”
“没事,我帮你搬一下。”
李亦军既不想失去羽绒服,更不想错过这个认识美女的机会,俯身抱起一个大纸箱,嘿嘿笑道:“韩哥,介绍一下呀!”
“介绍什么,有什么好介绍的,赶紧走!”
“等等!”
许琳琳顾不上看热闹,一把拉住韩昕:“哥,他刚才说你又是去市局又是去分局的,还说跟你是同事,你不是武警吗,到底怎么回事?”
韩昕正准备解释,李亦军就献宝似的说:“表妹,你哥没告诉你吗,边防部队转制了。你哥现在不但跟我一样是警察,而且从南云调回来了!”
“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哥不但是警察,而且是刑警,下周一就要去刑警大队报到。”
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看着他那色眯眯的样子,韩昕彻底怒了,指着他鼻子声色俱厉:“姓李的,听仔细了,给我立即、马上、迅速走人!一分钟内再不从我眼前消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韩哥,我们是同事,是战友,是兄弟,你表妹就是我表妹,我说错了吗?”
“五十秒。”
“我帮你把东西搬上楼就走。”
“四十秒。”
“表妹,我姓李,我叫李亦军,我在城南派出所上班。”
“三十秒!”
“韩哥,你怎么这样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二十秒!”
“好吧,能不能把羽绒服脱下来还给我。”
原来竟是因为一件衣服墨迹到现在,韩昕彻底服了,飞快脱下羽绒服,往他面前一扔:“还给你了,走!”
第七章 没心没肺
好不容易赶走烦人的菜鸟,韩昕又迎来表妹没完没了的问题,但心情则完全不同。
许琳琳确认他真成了警察,并且真调回来了,别提有多高兴,帮着归拢好行李和几大箱警服,就拿起手机要给老爸老妈打电话。
“别打了,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打个电话怎么了,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除了爷爷奶奶之外,最疼自己的就是舅舅舅妈。
韩昕相信舅舅舅妈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微笑着解释道:“你要是这会儿给他们打,他们一定会连夜赶过来。这么晚了,从头墩过来又那么远,你放心吗?”
许琳琳反应过来:“那明天打,明天再告诉他们。”
“明天也不用打,我明天一早去看他们,给他们个惊喜。”
“行,那我们先去万达吃饭,吃完饭帮你买衣服。”
“好,走吧。”
……
许琳琳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带着他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钻进刚买的白色小奔驰,突然想起件事。
“哥,可我明天要上班,明天陪不了你,我们搞培训的就指着寒暑假和节假日赚点钱。”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陪。”韩昕调整好座椅,系着安全带说:“这车不错。”
“空间这么小,等赚到钱,我换个空间大点的。”
许琳琳想想又笑道:“哥,你明天不是要去我家吗,开我车回去。”
“我开你车,那你怎么办?”
“小区离我上班的地方又不远,就在南面的明珠城,走几步就到了。哥,你刚回来没辆车不方便,我这车你先开着,反正我又不怎么开。”
“用不着这么麻烦,明天我打车去。”
许琳琳知道他是不想开自己的新车,坏笑着说:“你爸帮你装修的漂漂亮亮,留着给你娶老婆的新房,我都抢在新娘子前面搬进来住了一年多,你用几天我的车又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你这车我开着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行行行,我明天用一下。”
“这还差不多,跟我还客气。”
许琳琳会心一笑,想想又说道:“哥,我前几天见着韩露了。”
“哪个韩璐?”
韩昕愣了愣,转头看向外面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夜景。
“这璐露是不大好分,我前几天见着的是小韩露。按理女孩子应该随爸,可她却随她妈,才十几岁就那么胖,体重估计有一百五六。我偷拍了一张照片,在手机里,回头找给你看看。”
“她……她不是一直跟她爸她妈在江城的吗?”
“什么她爸她妈,她爸一样是你爸!”
许琳琳回头看了看,接着道:“她刚上高一,成绩好像不理想,你爸和她妈可能觉得老家的教学质量比江城好,就帮她办转学,转到了城南中学。她妈也从江城回来了,专门陪读。”
“看来我们老韩家人上学都不行。”
韩昕自嘲的笑了笑,又不解地问:“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我们老板娘的女儿是同班同学,她妈在陵海又没什么朋友,就报名在我们那儿学跳舞。说是学跳舞,其实是减肥。”
“她妈妈是你的学员?”
“放心,我认出了她,但她只知道我是老师,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跟她无亲无故,也没什么好相认的。”
“大韩璐呢,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她现在上高几。”相比只见过一次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韩昕更关心同母异父的妹妹。
“你怎么做哥哥的,大韩璐已经上大二了!暑假时跟她妈一起回来过,去头墩住了两天,在你的新房子住了一晚,还去我们‘舞之星’玩了一下午。”
许琳琳顿了顿,又嘟哝道:“我姑姑也真是的,这辈子跟你们姓韩的刚上了。当年好不容易跟你爸掰扯清,结果又找了个姓韩的,连给孩子取的名字,都跟你爸那边取的差不多。”
“我妈还好吧?”
“挺好的,婚姻美满,家庭幸福,女儿漂亮懂事成绩好,现在连儿子都做上了警察。”
“幸福就好。”韩昕点点头。
许琳琳觉得他又是在敷衍,低声道:“她……她就是觉得对不住你,这些话她没跟我说过,是跟我爸我妈说的。
回来的那天晚上,躲在房里抱着我妈哭,说当年要不是你奶奶打死也不同意,她早带你一起去熟州了。”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韩昕早没了什么想法,看着越来越近的万达广场,喃喃地说:
“她真没必要这么想,她没对不起我,我也从来没埋怨过她。”
“那你为什么不接她电话,为什么不给她回信?”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很多次,我是真不想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真的?”
许琳琳一如既往地将信将疑。
韩昕知道她这个娘家侄女,很可能比自己更心疼她姑姑,不禁苦笑道:
“琳琳,说了你可能不信,说出来你也别骂我。他们当年闹离婚时,我不但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很高兴,恨不得他们早点离、赶紧离,你觉得我会怪他们吗?”
许琳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把车开进停车场,刚倒进车位停稳,就转身紧盯着他问:
“哥,你是不是感冒发烧,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会说这样的糊话!”
“我没感冒也没发烧,更没烧糊涂,我说的是心里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时候小,不懂事,只想着他们要是离了,不就没人管我了,我不就可以自由自在玩了?”
许琳琳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哥,你真是个人才!”
回头想想是有点没心没肺,韩昕一脸尴尬:“琳琳,这件事我藏在心里那么多年,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我妈,也别告诉你爸你妈。”
“骗子,大骗子,搞来搞去你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什么骗了你这么多年,我……我就小时候骗过你的零花钱。再说你后来上大学,一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都加倍补偿给你了,明明知道那些钱借给你,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才是狗呢,狼心狗肺,欺骗我们的感情,骗取我们的同情,甚至骗了我们的眼泪!”
“好了好了,上去吃饭。”
“等会儿你买单,以后都是你买单!”
“为什么我买,不是说好给我接风的吗?”
“因为你欺骗了我这么多年,害得我同情心泛滥,不知道因为你哭过多少次,不知道因为你流过多少眼泪……”
第八章 可怜的孩子
李亦军并没有因为被灰溜溜赶回来不高兴,反而觉得这一天收获很大。
表妹真的很漂亮,表妹的身材真好,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甜,从如意嘉园回所里的这一路上,脑海里全是表妹的倩影。
从表妹的手提袋和衬在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的紧身衣上看,她应该是明珠城里一家舞蹈培训机构的老师,也只有跳舞的女孩子身材和气质才会那么好。
明珠城一样属于城南派出所辖区,想找到她并不难。
他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一首歌,情不自禁的哼唱着,跑向生活区,跑向食堂,跑向憧憬里那美好的未来……
“表妹表妹漂亮的妹妹,表妹表妹透红的花蕾,表妹表妹可爱的妹妹,表妹表妹我的表妹……”
“小李,心情不错啊,还唱起来了。”
“叶警长,今天你也值班啊。”
“什么叫我也值班,所领导都要值班,我能不值班、我敢不值班吗?”
叶兴国捧着饭盒笑了笑,转身看向取餐口:“回来的正好,赶紧去打饭。”
“谢谢叶警长,我先去洗个手。”
李亦军咧嘴一笑,屁颠屁颠跑向洗手池。
今晚的带班副所长钱俊山,不但知道夜里发生过一起“乌龙”警情的事,甚至代表所里去医院探望过城管协管员老胡。
见李亦军回来了,抬头问:“小李,事情办完了。”
李亦军刚才光顾着高兴,这才注意到所领导坐在里面吃饭,连忙道:
“报告钱所,办完了,我先把韩昕同志送到市局,再从市局送到我们分局,等他报完到再把他送回家,一直把他送到楼下才回来的。”
“送到我们分局?”
“嗯,他被市局分到了我们分局,局里又把他分到刑警大队,说是下周一开始正式上班。”
钱俊山是去年从王堡派出所调过来的,调来之前也是副所长。
因为王堡派出所辖区紧挨着新坝港派出所辖区,作为曾经的王堡派出所副所长,他经常跟新坝港边防派出所打交道,对边防部队的情况比较熟悉。
想到早上见过的那个韩昕,转制之前只是士官,钱俊山下意识问:“分到刑警大队,小李,你没听错吧?”
“报告钱所,不会听错,就是刑警大队。”
“这就有点奇怪了,边防是有搞刑侦的,不然他们辖区的刑事案件没人办。但只要是涉及执法的岗位都是军官,更别说搞刑侦了。”
“那战士呢,战士做什么?”一个民警抬头问。
钱俊山放下筷子,微笑解释:“站岗放哨,开车做饭,跑腿打杂。我们这边靠海,所以我们这儿的边防不用巡逻,只要管好自己的辖区,管理好船只船民。
负责边境地区管理的边防,不但要跟我们一样管理好自己的辖区,还要带着战士沿着国界线踏查,防止偷渡、走私什么的。”
“这么说边防的士兵,跟我们派出所的辅警差不多?”
“基本上差不多,毕竟干部就是干部,战士就是战士,上下级关系分明。要不是他们运气好赶上转制,复员退伍之后也只能做做辅警。”
“这么说那个韩昕不太可能懂刑侦,分局却被安排到刑警大队,想想是有点意思。”
“钱所,听说那小子是从南云调回来的,你说他以前有没有可能是搞缉毒的?”
“南云的边防是要缉毒,但不管义务兵还是士官,都没有执法资格,主要是在军官带领下检查,有点像车站机场的安检员。
他们也会在军官带领下设卡埋伏,如果有毒贩落网,他们就帮着看管看押,反正办案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搞刑侦。”
“战士没有执法权?”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没去南云办过案,又不是没见过南云的边防。”
钱俊山顿了顿,接着道:“据我所知,边防部队的军官士官转业复员,之前因为要改制很早就被冻结了,没有特殊情况谁也别想回老家。
现在改制了,想调动更难。他一个刚在转制中穿上警服的士官,居然能从边境调回来,还被分到刑警大队,这要多大关系,这要多大背景。”
“想想真是,好多军官转业都没个好岗位好工作,甚至只能安置个参公。
他一个刚解决干部身份的战士,就这么轻轻松松从那么远的地方调回来了,而且有单位愿意接受,不简单,不简单啊!”
……
叶兴国同样觉得有些不符合常理,但不想跟他们一起议论,捧着饭盒起身走进厨房。
“老姜,你们老陵海三队的韩如松,你记不记得,有没有印象?”
“记得啊,搞工程的,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真记得!”
姜大姐放下抹布,直起身大发起感慨:“韩如松当年多风光,搞工程,赚大钱,正儿八经的大老板,每次回来都请村干部吃饭喝酒,老早就买了小轿车。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包工程包亏了,欠下一屁股债。
我记得有一年腊月二十七还是腊月二十八的,好多民工去他家讨债,有的民工是租大巴来的,就停在海通市场门口,堵的我们都买不了菜。他婆娘估计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就跟他离婚了。”
到底是一个村的,果然知根知底。
叶兴国吃完嘴里的饭,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有没有见过韩如松。”
“韩如松后来回来过几次,听修鞋的王瘸子说他后来又翻身了,赚到了钱,把债还掉了。
又找了个婆娘,生了个丫头,后来的婆娘也是陵海的,家里也是做工程的。不过现在他们全都搬江城去了,听说在江城买的大别墅!”
“前面的那个呢?”
“前面的那个婆娘,后来怎么样,我真不清楚,只知道到她娘家是头墩的。”
“韩如松跟前面那个生的孩子,你记不记得?”
“记得,当兵去了,想想也有好多年没见过。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起来有爹有娘,却跟没爹没娘差不多,现在连奶奶都没了!”
叶兴国笑道:“老姜,那个可怜的孩子回来了,刚回来的,这会儿刚到家。”
姜大姐大吃一惊:“他家里又没个人,他回来做什么?回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还不如在部队过年呢!”
“调回来的,被安排到我们分局刑警大队,现在跟我是同事。”
“真的假的,他不是当兵的吗,当兵的怎么能调回来,还调刑警大队。”
“这件事说来话长,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混出了个人样。”
叶兴国笑了笑,又带着几分遗憾地说:“可惜我晚上要值班,实在抽不开身,不然我就去看看的。”
姜大姐不解地问:“这么晚了,去看他做什么。”
“你想想,他去当兵的时候多热闹,戴大红花,放炮仗,敲锣打鼓,可以说是一片辉煌!
可回来时却冷冷清清,并且他家里连个人都没有,可以说是一片凄凉。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说我应不应该去看看。”
“叶兴国,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去他家看看?”
“你跟他以前是一个村的老邻居,现在又住同一个小区,还是同一栋楼。再说你反正要下班,反正要回家。顺便去敲个门,打个招呼,表示下欢迎怎么了?”
“也是啊,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
“那就拜托了。”
“谈不上拜托,应该的,算起来我跟他家还拐弯摸角带点亲。对了,我只记得他的小名好像叫新新,记不得他的大名,他大名叫什么?”
“大名叫韩昕,日斤昕。”
“韩昕,想起来了。”
眼前这位是个热心人,叶兴国相信她能让小伙子感受到家乡的温暖和热情,想想又笑看着她问:“他家住几单元几零几你知道吗?”
姜大姐不假思索地说:“这个我知道,当年拆迁我们三队是一起看图纸选房的。那会儿为了抢个好楼层好户型,好几家差点打起来。
哪家选的哪几套房,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家拿了两套,都在一单元。一套在一单元顶层,一套在一单元十九层,都是东边套。”
“记得这么清楚,这么说我不用去打听了。”
“你家要是拆迁,一起拆迁的人选的是哪套房,你一样会记得清清楚楚。”
“这倒是,可惜我没房子可以拆。”
叶兴国笑了笑,放下碗筷催促道:“赶紧走吧,这儿我帮你收拾,见着韩昕帮我跟他带个好,就说我还在城南派出所,让他有时间来坐坐。”
第九章 “新兵下连”
上午九点半,刑警大队三楼。
蓝豆豆整了一早上材料,头晕脑胀,去了趟洗手间,本打算下去透透气。
刚走到二楼,就发现本应该很忙的一中队长陈维民、城区中队指导员高建、西塘中队长陈国强等人,参加完刚结束的例会居然全没走,一个个面带笑容,像是有什么喜事。
难道快过年了,大队准备给各中队发点福利……
蓝豆豆越想越有可能,赶紧噔噔噔跑上楼,敲敲敞开着的队长指导员办公室门:
“张队、刘指,楼下怎么那么热闹?陈队、高指他们都没走,好像在等什么!”
四中队长张宇航愣了愣,若无其事说:“他们是在等人。”
指导员刘海鹏则似笑非笑地说:“什么等人,我看他们是在摩拳擦掌,准备抢人。”
“抢什么人?”
“新兵下连,老兵过年!好不容易等来个新人,他们当然要抢了。”
“我说他们怎么开完会赖着不走呢!”
蓝豆豆反应过来,想想又急切地问:“张队,刘指,要说缺人,我们中队一样缺。人家都在等,都准备好抢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怎么都不下去争取争取?”
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张宇航真有点无颜面对部下,抬头问:“老刘,要不……要不你也下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轮也轮不到我们,就算抢也抢不过他们。”
“可我们真缺人!”
“豆豆,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很辛苦,但在人家看来我们四中队却很清闲。好不容易来个新人,这个……这个我们真争不过他们。”
刘海鹏见最能干的也是唯一的部下不愿意走,只能干咳了一声:“豆豆,这周的公众号搞好没有。”
“没呢,好吧,我先去更新公众号。”
蓝豆豆悻悻地走出办公室,心想四中队真是没地位,至少在大队内没有。
……
没曾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正准备摸鼠标,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见教导员在外面喊:“宇航,海鹏,赶紧召集下人,我们开个小会,给你们介绍下新同事。”
“余教,你是说……”
“人都帮你们从分局接来了,搞快点,我还有事呢。”
“是是是,豆豆,过来一下,来新同事了!”
……
真的假的,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蓝豆豆不敢想相信自己的耳朵,起身走出办公室一看,教导员果然带来了一个新人。
小伙子二十五六岁,国字脸,五官端正,个头不算高也不算矮,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佩戴三司警衔。
既算不上有多阳光,也算不上有多帅气,给人的第一感觉很普通。真看不出是当过兵的,反正没指导员身上那种军人的气质……
“人都到齐了,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从南云省边境管理系统,调到我们分局的韩昕同志。
经分局党委研究决定,韩昕同志从今天开始,就加入我们刑警大队四中队这个大家庭,我们先对韩昕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韩昕同志,欢迎加入我们四中队!”
“韩昕同志,认识你很高兴,我姓蓝,叫蓝豆豆。”
这个大家庭真“大”!
包括中队长、指导员在内一共三个民警,其中还有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警,想玩几圈麻将都三缺一。
看着今后的上司和同事喜笑颜开的样子,听着稀稀拉拉的掌声,韩昕感觉像是进了一个假的刑警中队。
……
“张队好,刘指好,韩昕前来报到,请二位领导多关心多批评。”
“什么领导,用不着这么客气,再说余教还站在这儿呢。”
“都已经互相认识了,我们言归正传。”
余教导员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你们的消息都很灵通,可能已经听说过韩昕同志在调入我们分局之前,是一个刚穿上警服的移民警察。
但事实上,韩昕同志早在边防转改之前就是执法士官,跟我们一样经过严格的培训、考试,具有执法资格。”
执法士官是做什么的,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蓝豆豆下意识看向两位顶头上司。
张宇航和刘海鹏同样一头雾水,不禁又好奇地打量起刚来的新同事。
余锦泽也是刚才去分局政治处接人时才知道这些的,而且只知道个大概,就算想介绍也介绍不清楚。
想着等会儿还有事,赶紧回想了下从分局回来的路上,匆匆打的腹稿,抑扬顿挫地说:
“众所周知,只有人民警察才能拥有警察证,而韩昕同志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持警察证上岗了,并且一直战斗在禁毒第一线,可以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禁毒,不然分局也不会安排韩昕同志来我们四中队。”
“虽然我们都是在禁毒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作战,但战场环境还是有所不同的。希望各位对进入新战场的韩昕同志多关心多帮助,同时也希望韩昕同志尽快融入四中队这个光荣的集体,发扬‘退伍不褪色,换装不换心’的精神,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再创辉煌,再立新功!”
……
真来新人了,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禁毒!
张宇航乐得合不拢嘴,一送走教导员就忙不迭拿起手机打起电话:
“嫂子,我刑警大队张宇航,晚上给我留一个包厢,几个人啊……不要包厢也行,你就帮我照着四个人准备,好好好,谢谢了。”
“张队,你这是做什么?”韩昕被搞的很不好意思。
“给你接风啊,欢迎你加入我们四中队!”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韩,你加入我们四中队,我们真的很高兴。老刘,豆豆,你们说是不是?”
“当然高兴了。”
刘海鹏话音刚落,蓝豆豆就嘻笑道:“张队,酒水我带,我家有好几瓶好酒,又没人喝。”
“行,酒水你负责。”
“张队,刘指,豆豆,你们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张宇航拍拍他胳膊,一边招呼他坐,一边笑问道:“小韩,来之前分局有没有给你介绍过我们四中队的情况。”
“徐主任没细说,只是告诉我四中队是禁毒中队。”
“那有没有介绍我们大队的情况?”
“也没有。”
“看来领导很忙啊。”
张宇航感叹了一句,微笑着说:“小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四中队的民警,不能对我们刑警大队,尤其我们四中队一无所知。上午正好不忙,我们先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行,谢谢张队。”
“自己人,这有什么好谢的。”
张宇航笑了笑,又回头道:“老刘,豆豆,我先介绍,如果有不全面的地方,你们补充。”
“你就说吧,又不是开会。再说总共就这几个人,干的就是那点事,有什么好补充的?”
“也是啊,我们跟他们不一样,用不着那么正式。”
第十章 尴尬的四中队
“我们刑警大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队部这边设综合室、一中队、二中队、三中队和四中队,同时辖城区、王堡、西塘三个责任区中队。”
“一中队是重案中队,专门侦办大案要案的;二中队是技术中队,就是搞现场勘查、痕迹检验、DNA检验和尸体解剖检验的,他们在西边那栋楼办公;”
“三中队是情报中队,跟我们在同一层,就是楼梯上来右手边的那几间办公室。”
“三个责任区中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中队负责几个乡镇的刑事案件。”
“在所有的中队中,我们四中队人最少,情况也最特殊。因为我们分局没有设禁毒大队,所以禁毒工作要由刑警大队来做,大队又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我们中队。”
……
禁毒和缉毒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工作范围却有着天壤之别。
韩昕反应过来,忍不住问:“张队,这么说我们中队不但要完成大队交办的工作,还要做一些禁毒办交办的工作。”
“果然是行家。”
张宇航微笑着点点头,又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我们要做的工作很多也很杂,不但要负责全区毒品违法犯罪案件的侦办,禁吸戒毒,易制毒特殊化学物品管理,违法违规生产经营使用运输易制毒特殊化学物品行政案件的查处。
还要开展禁毒宣传,收集、掌握全区禁毒工作情况,研究、制定全区禁毒工作政策措施,传达贯彻落实上级有关禁毒工作的方针政策和工作部署。
甚至要收集、整理、研究、分析禁毒工作情报信息,为上级决策和侦查办案服务……”
指导员刘海鹏放下茶杯,补充道:“这些工作虽然是我们具体在做,但对外得以大队乃至区禁毒办的名义开展。毕竟我们只是一个中队,指导不了相关单位,也没资格研究制定政策措施。”
生怕新同事不明白,蓝豆豆接过话茬:“比如明天我们要跟义工联搞一场禁毒宣传活动,前期是我们跟人家对接的,流程是我们跟人家一起商定的,但会标和后续宣传,跟我们四中队就没什么关系了。
指导单位是区禁毒办,主办单位是我们分局和陵海街道,承办单位是我们刑警大队和义工联。
到时候请分管刑侦同时兼区禁毒办副主任的谌文军副局长,和分管我们禁毒工作的李大上台讲话。”
……
这些不都是机关应该干的事吗,韩昕有点懵:“张队,这么说我们中队就是事实上的禁毒办?”
“差不多。”
“那毒品案件侦办呢?”
四中队说是刑警中队,但事实上干着机关单位的活儿。
理论上要服从大队领导,但事实上直接对分管副局长乃至兼区禁毒办主任的局长负责,同时接受市局禁毒支队的业务指导。
作为中队长,张宇航真有那么点小优越感,可聊到毒品案件侦办,又有那么点尴尬:
“案件……案件我们侦办的不多,毕竟我们总共就这几个人,却要做那么多工作,甚至要负责几项行政审批,根本忙不过来。但所有的毒品案件最终都会归口到我们这儿,不然怎么收集掌握毒情。”
禁毒跟缉毒不一样,刘海鹏觉得有必要跟新同事说清楚:
“小韩,你不是外人,我们也就不存在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毒品案件侦办这一块,确实是我们的短板。作为禁毒中队却不侦办毒案,虽然存在客观原因,但想想是比较尴尬。”
“何止尴尬,简直丢人,甚至被人家笑话。”蓝豆豆嘀咕道。
张宇航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道:“小韩,别信豆豆的,豆豆就喜欢开玩笑。”
“张队,小韩又不是外人。而且刘指都已经说了,不存在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部下不怕领导,这个单位有点意思,韩昕强忍着笑问:
“那我们陵海的毒品案件,主要是哪些单位侦办的?”
张宇航拿蓝豆豆没办法,悻悻地说:“你不是最能说吗,你说呀,你给小韩介绍。”
“介绍就介绍。”
蓝豆豆回过头,看着韩昕苦笑道:“主要是派出所侦办的,他们有绝对优势,不但瞧不起我们这几个专业搞禁毒的,有时候甚至瞧不起我们大队。
每次破个案子,发个新闻都是他们派出所联合我们刑警大队怎么怎么的。
不但当我们四中队不存在,甚至搞得像我们刑警大队要蹭他们的热度,抢他们的功劳似的!”
“派出所?”
“骗你做什么。”
蓝豆豆是个女同志,而且不是领导,没什么好顾忌的,想想又恨恨地说:
“他们一定是觉得我们禁毒中队不怎么办毒案也就罢了,还时不时考核他们的禁毒工作,心里不太服气。”
别说人家不服气,换作我,我一样不服气……
韩昕越想越好笑,但又不能笑出来,赶紧问:“那在侦办毒案上,派出所有哪些优势。”
“要说优势,那他们的优势就多了,首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么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韩,我们陵海的情况跟南云不一样,我们这儿的毒品问题没西南那么严重,毒案发生的很少,吸毒人员这么多年累计下来,全区也不过三百多个。”
“并且那些在社区戒毒的吸毒人员,都归他们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和街道的禁毒专干管。”
“他们一到时间,就按规定通知各自辖区的吸毒人员去验尿,每隔半年就通知吸毒人员去剪头发取样本检验。”
“那些吸毒人员究竟有没有复吸,他们掌握第一手线索。如果有吸毒人员复吸,等报到我们这儿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开始立案侦查了!”
……
这里是社会治安好的不能再好的陵海,不是紧挨着“金三角”禁毒压力巨大的南云。
就算到处设卡,天天上路检查,也很难查获到毒品。
在这种情况下想破毒案,首先要有线索,而负责管理社区戒毒人员的派出所,无疑能掌握第一手线索。
想到这些,韩昕举一反三地问:“在场所管理上他们一样有优势,在警力上他们更是占绝对优势。”
“所以不管怎么搞也搞不过他们。”
蓝豆豆轻叹口气,又嘟囔道:“不但我们搞不过,其它几个中队一样搞不过。”
本想树立点威信的张宇航被搞的很没面子,不快地说:“豆豆,你这是说什么话,你这么想就狭隘了。”
“张队,我要是狭隘,当初就不会主动要求来这儿!”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我们是禁毒中队,又不是缉毒中队。要知道缉毒只是禁毒工作的一部分,如果禁毒宣传不到位,如果麻醉品和易制毒特殊化学物品管理不严,导致毒品泛滥,那就算破一百起毒案也得不偿失!”
“这些我懂,而且我也没说现在做的工作没意义。”
“那你为什么扯那些没用的。”
“什么叫没用,我是给小韩提个醒,让小韩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被人家笑话的心理准备!”
“人家是跟我们开玩笑,不是我歧视女同胞,你们这些女同志的度量就是不够大,就是开不起玩笑。今天的公众号还没更呢,赶紧去更一下。”
蓝豆豆知道再说队长真会生气,起身道:“好吧,我先过去了。”
韩昕好奇地问:“我们中队还有公众号?”
“有啊,‘陵海禁毒’,一个星期至少要更两次。”
“什么叫我们中队的?”
张宇航指指她,很认真很严肃地提醒:“豆豆,你这个表述有问题,应该是区禁毒委的公众号,我们只是负责运营。”
蓝豆豆噗嗤笑道:“对对对,禁毒委的,规格比禁毒办还要高!”
韩昕终于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刑警中队,分明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机关”。要做的工作不但很多很繁杂,而且是“小马拉大车”。
别看禁毒委有那么多成员单位,禁毒办有那么多领导成员,可事实上都是兼任,并且只负责最终决策。
有关禁毒方面的具体工作,主要他们这三个人在做。说不定连领导出席禁毒会议和禁毒活动的讲稿,都要由他们帮着草拟。
……
PS:过年了,牧闲携全家祝各位兄弟姐妹牛年大吉,福寿安康,万事吉祥!
第十一章 “我会开车”(盟主加更)
张宇航刚才说上午不忙,可聊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响了。
海北社区有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儿子前年因为吸毒被强制戒毒,三个月前非常想儿子,就去求社区民警和禁毒专干。
考虑到二老身体不好,不能没人照顾,城北派出所找到了禁毒中队,张队帮着申请让那个吸毒人员提前出来了。
结果那小子回家之后,整天跟老人要钱,动不动耍酒疯,把好好一个家搞得鸡犬不宁。
两位老人后悔了,今天一早去求城北派出所,想把那小子再送进去,不然这个年都过不好。
城北派出所没办法,于是又打来电话。
张宇航不想管却不能不管,只能先去看看情况。
紧接着,刘海鹏的手机也响了。
听着好像是之前联系过的一个广告公司,同意禁毒办在春节期间,在他们经营的几块户外LED大屏上,免费投放禁毒公益广告。
不要钱的好事,刘海鹏不能不积极,给韩昕致了个歉,让蓝豆豆带着韩昕先熟悉熟悉情况,就拿起包匆匆下了楼。
想到新人到了大队,一样要走个程序,办下手续。
蓝豆豆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儿,带韩昕先去综合室,找大队内勤填了几张表,拍了张照片好办工作证,然后去食堂跟大师傅打个招呼,又带着他去技术中队串了个门,这才回到办公室边聊边等着下班。
“小韩,以后你就坐我对面吧,我们中队就这两间办公室和隔壁那个小会议室。”
“我坐这儿,那原来在这儿办公的人呢?”
“以前坐这儿的是个小姑娘,前段时间禁毒科普教育馆投入使用,不能没个人讲解,她就被调过去了。”
韩昕翻看着台账问:“也是民警?”
蓝豆豆放下鼠标,抬头道:“不是民警,也不是辅警,在我们这儿叫禁毒专干,在社区叫禁毒社工,穿上红马甲就是禁毒志愿者,就是那种政府购买的岗位,没有编制,工资也不高。”
韩昕好奇地问:“局里发工资?”
“说是局里发,其实是禁毒办发,禁毒办是有经费预算的,只是设在我们分局。”
“这么说我们中队有经费?”
“想得倒美!”
“我们不就是禁毒办吗?”
“禁毒办的主要工作是我们干的,但禁毒办的牌子并没有挂我们这儿,经费就更不用说了,全在局里,我们开展宣传活动要花点钱,都要先打申请。”
蓝豆豆越想越郁闷,又指指韩昕面前的电脑:“虽然我们可以招两个禁毒专干帮着干点活,可现在的人太难招了。
领导的要求还那么高,起码大专以上学历,必须35岁以下,只有退伍军人才可以放宽到高中学历,但工资待遇又那么低,年轻人不愿意干。
这几年前前后后加起来招了十几个,不是考走了,就是嫌钱少干几天跑了。好不容易培养出两个小姑娘,结果一个被分局新闻中心挖走了,一个又被调到禁毒科普教育馆去了,搞得我这儿像培训班。”
“很忙,忙不过来?”
“你看看这堆台账和那一排文件柜就知道了!”
“主要忙些什么。”韩昕低声问。
蓝豆豆托着下巴,唉声叹气:“我主要负责禁吸戒毒,整理上报各种材料数据,联系各单位和各社会公益团体,还要负责大队布置的一些工作和维护‘陵海禁毒’微信公众号。”
“禁吸戒毒就是社区戒毒人员管理?”
“差不多,具体工作主要是辖区派出所和街道的禁毒专干在做,我主要负责统计。比如一共有多少社区戒毒人员,什么时候验尿,什么时候做毛发毒物检验。
以及有没有社区戒毒人员脱管失联,所有情况都要汇总到我这儿,然后我再上报。其实那些戒毒人员的情况,我在这个管理平台都能看到。”
韩昕想想又问道:“发生毒品案件呢,办案单位会不会第一时间上报?”
“当然要上报,但上报到我们这儿已经是‘第二时间’了。任务指标摆在那儿,而且在我们陵海想破获一起毒品案件太难了,人家才不会把案子交给我们刑警大队呢,顶多跟我们联合侦办。”
“有多难?”
想到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蓝豆豆噗嗤笑道:“简直太难了!这么说吧,如果有个吸毒前科的人来我们陵海,不管住哪家旅馆酒店,办理好入住不超过十分钟,就会被派出所找上门做尿检。”
“动作这么迅速?”
“动作必须迅速,动作要是慢了,就会被兄弟单位捷足先登。前段时间有个小子来我们陵海,刚验完尿送走派出所的人,就又被治安大队和城区中队找上了门,一晚上验了三次尿,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尿的,哈哈哈……”
“那我们分局一年能破获多少起毒品案件?”
“今年……现在已经是2019年了,2018年全分局一共侦办了七起,共缴获包括冰毒在内的新型毒品二十六克,二类管制药品四百多盒,移诉犯罪嫌疑人三个,强制戒毒两个,社区戒毒三个。”
九十多万人的城市,就破获七起毒案,就缴获了那么点毒品,可见禁毒工作开展的有多好。
韩昕意识到自己好像无用武之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豆豆,张队和刘指是怎么分工的?”
“张队主要负责毒麻药品管理和易制毒化学物品管理,比如一、二、三类易制毒化学品购买和运输的许可备案,又比如经常去一些化工企业、医院药房和医药公司检查,还要负责快递行业的禁毒工作。”
“刘指主要负责禁毒宣传,一年要联合各街道、各相关单位和各社会团体搞五六十场禁毒活动,张贴宣传海报、下社区摆摊,进校园宣讲,举办禁毒知识竞赛……只要你能想到的宣传方式都宣传了。”
“各管一摊,他们忙得过来吗?”
“刚才说的是主要负责,其实张队去化工企业检查时,我和刘指也会一起去,不然那么多账本他一个哪查的过来。刘指搞宣传活动时也一样,我们三个都是一起上。”
聊到工作分工,蓝豆豆突然想起新同事在内勤那儿填表时,写的那手字真叫个难看,下意识问:
“小韩,Word和Excel这些你会用吗?”
韩昕被问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说:“Word……Word我会点,就是不怎么会排版。Excel我没怎么用过,难不难?”
完了!
真是空欢喜一场!
蓝豆豆心里拔凉拔凉的,沉默了近两分钟才将信将疑地问:“你以前不是有警察证,有执法资格的吗?”
难道有警察证和执法资格,就要会你现在干的那些活?
韩昕觉得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可又不好反驳,只能悻悻地说:“我以前学过办公自动化,只是学的不好,后来去部队又用不上,全还给了老师。”
“写材料呢,会不会?”
“不会。”
“真不会假不会?”
“真不会,我连自我总结都写不好。豆豆,不怕你笑话,我最怕写材料,最怕填表了。”
蓝豆豆苦着脸问:“那你会什么?”
想到已经变成丁校长的丁政委,曾说过不能把平台当本事,韩昕挠挠头:“我……我会开车。”
……
PS:我们有第一位盟主了,衷心感谢yu0421书友的慷慨打赏。
同时,祝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新年快乐!
第十二章 调离的好处
刑警大队装修的像是看守所,到处装有防盗门、防盗窗和摄像头。
一层楼道口一道防盗门,三楼走廊两侧又是各一道。
禁毒中队和情报中队虽然在同一层,却被两道防盗门给隔开了,想串个门要先打电话,或者去门口摁门铃。
蓝豆豆家离大队不远,中午回去吃。
走之前留下了一张门禁卡和一把办公室钥匙,不然韩昕去食堂吃完饭都上不来。
他吃饱喝足回到办公室,看着塞满各种台账的那一大排文件柜,办公桌上、茶几上和茶几下到处都是的各种文件,墙角里那几大摞禁毒宣传册和宣传海报,以及墙上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规章制度,再想到上午了解到的那些情况,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就这么靠在椅子上傻傻的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坐起身,拿起手机解锁拨打“陈老板”电话,但只嘟了两声就挂断了。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陈老板”回拨过来。
一接通就听见“陈老板”在那头不快地问:“早跟你说过有什么事找丁政委,给我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很忙吗?”
“参谋长,对不起,我是无意中拨过去的,您忙,我挂了。”
“还跟我耍脾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我就说说我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到了新单位,今天正式上班。”
“这么快就上班了,没休息几天?”
“没有。”
“那就好好干,别给老部队丢脸。再赶紧找个女朋友,早点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老部队领导还是老样子,韩昕忍不住问:“参谋长,您都不问问我被安排到了哪个单位,都不问问是什么岗位?”
“禁毒中队,专业对口。就你小子那点学历,就你小子那点水平,回到地方上也只能在禁毒系统混混。要是换个单位,换个岗位,恐怕干不到三个月,人家就会让你小子滚蛋。”
“参谋长,您怎么知道我被安排到禁毒中队的?”
“这不是废话吗,你小子还没回去时,我就托人帮着安排的差不多了。”
韩昕苦着脸问:“那您知不知道这个禁毒中队压根儿就不侦办毒品案件?”
“这是好事,这说明你们老家禁毒工作开展的好,说明你们老家毒品问题不严重。”
“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您刚才也说我学历低、没水平,您觉得我是坐办公室的料吗?”
“不会坐学着坐,你小子屁股底下又没长刺儿,我就不信坐不下来!”
“参谋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工作我真干不来。”
“调都调回去了,跟我说这些有用吗?实在干不下来就辞职,可以去送外卖,可以做辅警,可以去做保安。等退役费到账了,还可以买辆车去跑滴滴。”
“参谋长,有您这样的吗?”韩昕哭笑不得。
“陈老板”冷冷地问:“我怎么样了,我陈有明对不起你小子?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警衔?”
“一毛一,三级警司。”
“那你知不知道要是留在支队,你现在什么警衔?”
“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我要听你说!”
尽管隔着上千公里,韩昕依然有那么点怕陈老板,只能悻悻地说:“要是留在支队,现在只能扛两道拐,要见习一年才能定级定衔。”
“那你知不知道见习期满之后,像你这样的二级士官,能定个什么级,能授个什么衔?”
“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我可以明确告诉,像你这样的只能定个办事员,只能授一级警员,也就是两颗豆!算上见习期,至少要再熬四年,你小子才能混个‘一毛一’’。四年之后能不能混个科员,都两说。”
“陈老板”顿了顿,接着道:“转制那天你在任务上,没能参加换装仪式,我回头可以给你发几张照片,你自己也可以上网搜搜,看看有多少排职干部也只是授了个三司。”
韩昕意识到参谋长不许自己再跟老部队联系,很可能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担心自己直接授三级警司的消息传回去,老部队的战友们会有想法,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说话呀,你小子不是挺能说的吗?”
“参谋长,为什么别人要见习一年,我不用。为什么人家见习期满只能定办事员授一级警员,我不用见习一年就能定科员,授一毛一?”
“这不是废话吗,这是我和你们队长教导员跟上级帮你争取的。回头想想你小子运气也好,当年赶上了最后一批执法士官选任。要是没选上执法士官,要是没警察证,那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韩昕下意识问:“跟警察证有什么关系。”
“陈老板”被问的不胜其烦,没好气地说:“你小子现在也是公务员,有时间多翻翻公务员法。按公务员法和人民警察法的相关规定,新入职的公务员要有一年的试用期,新入职的民警要有一年的见习期。
但你早就有警察证,早就考过执法资格,也就意味着你有五年警龄,这就不算新入职的民警。
我和你们队长教导员一直找到公安厅政治部,跟人家说明情况。人家确认你要调回家,并且出于安全考虑必须要调,才同意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破例参照当年事业编的森林公安转公务员的方式办理的。”
“参谋长,这么说我要是不调回老家,就不会有这待遇?”
“又是废话,你要是不调回去,就算公安厅同意,总队也不会同意。就算总队同意,我们支队都不会同意!
全支队那么多士官,有执法资格的也不只是你一个,如果让你搞特殊化,别人的工作怎么做?甚至连军官的工作都不好做!”
“明白了,谢谢参谋长。”
“别急着谢,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说,你不是有了五年警龄吗,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满六年了,按规定好像可以微调,也就是说到明年这个时候可以晋‘一毛二’。不过让不让你小子晋,要看你们局领导的,所以要好好干,好好表现。”
“是。”
“就这样了,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找丁政委。”
“陈老板”说挂就挂。
韩昕既感动感激又郁闷,放下手机喃喃地说:“找丁政委有什么用,他早不是政委了,他现在是副校长,还是职教中心的副校长……”
第十三章 惊不惊喜
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
人家打破脑袋想考都不一定能考上,你白拣个公务员要是辞职不干那会遭雷劈的。
韩昕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面对现实。
正准备上网研究研究蓝豆豆说的那个什么Excel怎么用,手机又响了,看看来电显示,竟是菜鸟打来的。
“给我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很忙吗?”
“韩哥,是我,我李亦军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韩昕冷哼了一声,伸手端起纸杯。
“我是想问问你现在的情况,今天报到了吗,分在哪个中队?”
李亦军举着手机,抬头看向师傅和叶警长,不断做鬼脸使眼色。
离的这么近,王伟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凑到叶兴国耳边:“听语气心情不太好,估计是被安排去了王堡中队。”
“有可能。”叶兴国点点头。
韩昕喝了一小口水,轻描淡写地说:“报到了,分在四中队,这会儿正在办公室。”
李亦军以为听错了,下意识问:“四中队?”
韩昕很清楚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早上来的时候才知道,刑警大队就在万达后面,跟你们派出所就隔着个办案中心,没想到我们离这么近,想找你玩走几步就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亦军愣住了,心想四中队是禁毒中队,禁毒中队是一个跟机关差不多的中队,你特么连大学都没正儿八经上过,凭什么去禁毒中队,凭什么坐办公室……
“兄弟,兄弟,怎么没声儿了,是不是信号不好。”
“没有,我听着呢。”
“那咱们离这么近,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很惊喜,真是个大惊喜。”
“我以为你不高兴呢。”
“怎么可能。”李亦军抬起头,故作高兴地说:“韩哥,我也想给你一个惊喜,你知道了一定很惊喜很意外。”
韩昕下意识问:“什么惊喜,什么意外?”
“叶兴国叶警长你还记得吗,就是以前管你们老海通市场那一片的管段民警。叶警长一直没调走,一直在我们城南派出所。
他不但认识你,记得你,而且很关心你。知道你回来了,还请我们食堂姜阿姨去你家看过,结果你家没人……”
我去!
有没有搞错!
想起当年“处理”过自己好几次的那个警察,韩昕不禁打了个寒战,竟有股想跑想躲的冲动。
“韩哥,你倒是说话呀,没声儿了,是不是信号不好。”
“没有没有,我听着呢。”
“韩哥,叶警长就在我身边,这个电话就是叶警长让我打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不是惊喜,这特么是惊吓!
韩昕暗骂了一句,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强作镇定地说:
“是吗,这么巧啊,想想有好多年没见了,帮我给叶警长带个好,我……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李亦军原本以为真是个惊喜,结果发现“表哥”似乎有点怕叶警长,不禁笑道:
“韩哥,我们离的又不远,走几步就到,你先忙,我和叶警长等会儿过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
“叙旧啊,叶警长不知道有多关心你,不信你问叶警长,叶警长,你们聊。”
不说几句不礼貌,可有什么好说的,这特么也太尴尬了……
韩昕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叶警长,我韩昕啊,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叶兴国已经五十多了,人生阅历那么丰富,岂能不知道韩昕是担心被揭老底,强忍着笑说:
“记得记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小韩,前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昨天好像也不在家。”
“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跟我表妹一起来万达吃饭买衣服,买好衣服又被她拉去看了场电影,一直看到十一点多才回家。昨天去头墩我舅家了,也是玩到很晚才回来的。”
“我说怎么找不着你人呢。”
“谢谢叶警长关心。”
“谢什么谢,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同事了。好多年没见,真有点想你,中午方不方便,方便的话我和小李去看看你,反正又不远。”
完了完了!
要是被他把小时候的事抖出来,以后怎么抬头见人,以后怎么在公安局里混……
韩昕暗暗叫苦,很想说不方便,可真要是说不方便那就是没良心,只能硬着头皮道:
“叶警长,您这会儿在所里是吧,您用不着过来,我这就过去。”
“好好好,我在门口等你。”
“您稍等,我马上到。”
……
树挪死人挪活,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以前在老家混不下去,但到了部队却是一片新天地,不但能够重新开始,而且混得如鱼得水。
可现在回到老家,不但工作不顺心,甚至不得不面对以前的那些人和事,搞不好会社会性死亡……
韩昕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忐忑不安地走下楼,沿着执法办案中心的院墙,来到城南派出所值班室门口。
叶兴国一见着他,就笑问道:“小韩,你怎么穿这么点?”
“我里面穿了保暖衣,不冷,再说就这几步路。”
韩昕赶紧抬起胳膊敬礼,旋即带着几分尴尬、几分恭敬、几分讨好地说:“叶警长,这么多年没见,您变化不大。还是以前那样,还是那么精神。”
叶兴国拍拍他胳膊,爽朗的笑道:“你去当兵的那会儿,我是管段民警,现在是社区民警,干的基本上还是原来的那些事,只是换了个叫法。所以说不是变化不大,而是整整原地踏步了八年,没有任何变化,哈哈哈。”
“叶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跟你开玩笑呢。哎呀,要说变化,小韩,你这变化就大了,去当兵的那会儿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孩子,这一转眼成壮小伙儿了,干得不错,好样儿的!”
“叶警长,我小时候不懂事,总给您添麻烦。”
小伙子真成材了,叶兴国打心眼里高兴,又拍拍韩昕的胳膊:
“这是说哪里话,你小时候是有点顽皮,但我就喜欢顽皮的孩子,因为顽皮点才有出息。看看,现在多出色,都已经是刑警了!”
……
他们聊的火热,从值班室门口一直聊到生活区,又跟闻讯而至的姜大姐聊了起来。
本以为可以看笑话的李亦军,不但发现事情没朝想象中的方向发展,而且发现“表哥”的警衔不太对,忍不住插了一句:
“韩哥,你不是说你前不久刚通过招录考试转警的吗?”
韩昕回过头:“是啊,怎么了。”
“既然是刚转警,那应该见习一年,应该跟我一样戴两道拐。”
“可能是市局库房里没两道拐,只有三司。”
“可在见习期就佩戴三司合适吗?”
“他们给我,我就戴上呗,又不是我非要戴的。”
叶兴国正准备提醒下小伙子佩戴什么警衔是一件很严肃的事,突然发现小伙子胸前的警号也是正式民警的,不禁笑道:
“对对对,上级发什么警服就穿什么警服,发什么警衔就佩戴什么警衔,就算有错也是上级搞错了。”
李亦军真的很想戴“一毛一”,再想到“表哥”报到当天就领到了警服,又忍不住发起牢骚:
“市局这也太不严肃了,感情那些规章制度都是为我们基层制定的,我们必须遵守,他们就可以瞎搞……”
第十四章 工作分工
年底了,领导们都在忙着慰问。
四中队既没有家庭困难的民警,也没有民警因公负伤,自然也就没有被上级慰问的资格,但要做一些类似于慰问的工作。
比如要去给几位一直以来支持禁毒工作的志愿者表示感谢,给人家拜个早年。
又比如要去关心关心家庭比较困难的几个社区戒毒人员,鼓励他们坚定信心,彻底戒毒,做一个健康有用的人。
正因为如此,张宇航和刘海鹏下午没去单位,而是按工作计划先去给一个特别的热心的志愿者拜了下年,然后跟陵海街道的禁毒专干一起,去几个经济困难的戒毒人员家里送温暖。
干别的工作可以雷厉风行,加快效率。
做这个工作快不起来,每到一家都要坐下来嘘寒问暖,都要坐下来谈谈心。
不能说几句场面话、拍几张照片就走,不然人家一定会认为这是走过场。
五家转下来,不知不觉已经五点多了。
考虑到等会儿要为新同事接风,张宇航决定剩下的两家明天再去关心。
目送走街道的禁毒专干,刚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区政法委黄书记竟亲自打来电话。
“黄书记好……是有这事,今天上午刚报到,是,明白,请黄书记放心,也感谢黄书记对我们的关心,黄书记再见。”
“张队,黄书记有什么指示?”
张宇航放下手机,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黄书记问韩昕是不是到了我们中队,说韩昕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缉毒民警,既然分到了我们中队,那我们就要让他发挥作用。”
刘海鹏很意外,喃喃地说:“让发挥作用,那就是让重用呗。”
“老刘,你想多了,我们只是个中队,我们是能提拔他,还是能给他点什么待遇。黄书记真要是有那个想法,跟我们说有什么用,应该给局领导打招呼。”
“这么说是工作上的。”
“肯定是,毕竟黄书记兼着禁毒委主任。”
张宇航想了想,又扶着方向盘叹道:“刚上班,屁股还没坐热,领导就打电话问,看来这小子不简单。”
刘海鹏不但觉得刚来的新同事不简单,而且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紧锁着眉头问:
“有没有可能是黄书记对我们的工作不满意?”
“我们都已经干成这样了,领导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工作上不管你干的多好,领导永远都不会满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们在案件侦办上确实没什么成绩。”
“我也想去破大案、露大脸,可我们就这几个人,要做的工作又那么多,当我们三头六臂?”
“但我们工作职责的第一条,就是负责全区毒品违法犯罪案件的侦办。可以说毒品案件侦办,是我们中队主业中的主业。以前没条件没办法,现在有条件,我觉得不能再跟以前那样了。”
作战单位不作战是有点尴尬。
张宇航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老刘,你是说让韩昕负责案件侦办。”
刘海鹏掏出香烟,沉吟道:“余教早上说韩昕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禁毒,黄书记又打电话来说韩昕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缉毒民警,可见在毒品案件侦办上,韩昕应该有两把刷子。”
“这我相信,毕竟他是从南云调回来的。可就算让他负责案件侦办,光靠他一个人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光靠他一个人肯定不行,并且我们就算支持甚至参与,也只能有限支持、有限参与,不可能像其他中队那样全身心扑上去,毕竟其他工作不能因此受影响。”
“所以说还是搞不成。”张宇航轻叹口气,一脸无奈。
刘海鹏点上烟吸了一口,笑看着他说:“张队,其实这个‘负责’我们可以换个角度理解。”
“什么意思?”
“在中队的内部分工上,他负责案件侦办。但在具体案件上,尤其在具体的案件侦办过程中,他只是参与,代表我们中队参与。”
张宇航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问:“老刘,你是说不管哪个派出所,不管哪个中队,也不管对方欢不欢迎,反正只要有毒案线索,只要是在侦办毒品案件,就让韩昕过去全程参与?”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不是他们不想联合我们一起侦办就可以不联合的,也不是他们欢不欢迎的事。我就不信把韩昕派过去,他们还能把韩昕给我赶回来!”
“理是这个理,可真要是那么干,人家一定会有想法,一定认为我们是在抢他们的功劳,搞不好会指着鼻子骂我们不要脸。”
“但我们也不能不作为。”
刘海鹏猛吸了口烟,接着道:“张队,他们想笑话就让他们笑话,他们想骂就让他们骂,等他们笑累了骂累了,只要有毒案就会有我们中队民警参与这件事也就常态化了,到时候自然也就没人再会有现在的那些想法。”
张宇航苦笑着问:“这个常态化说起来简单,可想做到却没那么容易。老刘,你没有想这得挨多少骂?”
“就看你能不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这不只是下不下得了决心的事,也是脸皮够不够厚的事,甚至是以后要不要出去见人的事!”
“张队,其实我之所以有这个建议,还有一层考虑。”
“什么考虑?”张宇航下意识问。
刘海鹏将烟头塞进烟灰缸,一脸无奈地说:“豆豆一下午给我发了十几条微信,说韩昕虽然是本科学历,但那个本科是自学考试的本科。不但没真正上过大学,甚至没上过高中,他是职业中学毕业的。”
“自考文凭国家承认,没点毅力很难坚持下来,很难考到文凭的。”
“想拿自考本科文凭确实不容易,但他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
“汉语言文学专业挺好的,我们现在就需要会组织语言,会写材料的人。”
“张队,你可能有点想当然了。豆豆说他不但不会写材料,甚至连字都写的歪歪扭扭。豆豆说别看他有个自考本科文凭,但真正的文化水平可能只相当于初中生。”
张宇航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我不是说他文化程度不高就没有能力,但他肯定无法胜任我们现在做的那些工作。”
刘海鹏轻叹口气,接着道:“豆豆见他什么都不会,就问他会什么,结果他说他会开车。”
“会开车,现在谁不会开车?”
“所以说除了让他去跟兄弟单位一起侦办毒品案件,我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做什么。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坐在办公室里玩手机吧。”
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居然什么都不会……
张宇航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紧握着方向盘说:
“既然连黄书记都说要让他发挥作用,那就照你刚才说的那么分工!”
“可这么一来,我们就要做好被人家笑话,甚至被人家指着鼻子骂的心理准备。”
“被人笑话就被人笑话,反正不能让他闲着。”
张宇航越想越郁闷,连拍了几下方向盘:“老刘,我们说到底还是吃亏在单位编制上。如果我们不是禁毒中队,而是禁毒大队,哪怕还只是现在这几个人,但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些顾虑,兄弟单位对我们一样不会有现在的那些想法。”
“这是肯定的。”
鹏点点头头,想想又笑道:“可我们禁毒中队真要是升格为禁毒大队,也轮不着你我做大队长教导员。”
第十五章 专业的
晚上的接风宴安排在一个警嫂开的小饭店,虽然只有四个人,却占了人家一个包厢,而且是二楼最里面、最清静的一个。
张宇航、刘海鹏和蓝豆豆是这里的常客,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面对前来敬酒的“师兄”,韩昕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是听说这顿饭是为他接风的,才特意安排的这个包厢。
“师兄”前脚刚走,张宇航就举着筷子招呼:“小韩,来来来,赶紧吃口菜。自己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多来几次,多照顾照顾他家生意不就行了。”
蓝豆豆端着饮料笑道:“我们吃我们的,别管老杨了,他肯定又去帮厨了,等会儿说不定还要刷碗。”
刘海鹏则一边帮着斟酒,一边笑道:“小韩,你的酒量可以啊。给我们交给实底,你究竟能喝多少,看样子一斤应该没问题吧。”
“刘指,我的酒量真不行,我今天这是舍命陪君子。”
“你小子不老实!”
“刘指,我怎么就不老实了?刚才张队让我干我就干,豆豆说干我一样干了,我喝酒最老实了。”
“我是说在酒量这个问题上。”
“是啊,一看就知道你能喝,加起来有四杯了吧,一点事都没有!”蓝豆豆吃吃笑道。
想到队长指导员刚才旁敲侧击问了许多以前的工作情况,因为需要保密不得不东拉西扯。
再想到来这儿的路上队长指导员所说的工作分工,韩昕干脆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说:
“相比老部队的那些战友,我的酒量真不行,真喝不过他们。至于能喝多少,一瓶应该没多大问题,但我平时几乎不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喝。实在躲不过去,最多半斤的量,并且喝到三四两的时候,我就开始装醉了。”
蓝豆豆下意识问:“明明能喝为什么要装着不能喝?”
“工作需要。”
“怕喝醉了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韩昕盯着她看了十来秒,随即笑看向两位顶头上司:“怕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有时候不喝又不行。毕竟我不抽烟,要是连酒也不喝,那在一些疑心比较重的人看来,我这个人就显得不正常了。”
张宇航反应过来,微微点点头。
刘海鹏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不禁问道:“那你对接下来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
“刘指,今天这是接风宴,在这儿聊工作合适吗?”
“没事,这儿我们常来,二楼的这几个包厢隔音效果很好。”
“具体想法暂时没有,不过请二位领导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不怕被人笑话,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给我脸色,但我需要做一些准备。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还需要二位领导对我今后的一些言行能够多一点宽容。”
张宇航紧盯着他道:“先说说需要做哪些准备。”
韩昕想了想,不缓不慢地说:“我想先请一天假,去落下户口,办理下身份证,再办一张老家的手机卡,顺便去把部队的驾驶证换成地方上的驾驶证。然后好好研究下过去三年来,全区所有的毒案卷宗。”
“没问题,接着说。”
“虽然开工之后是参与兄弟单位的侦办,但干我们这一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要随时做好介入一些复杂情况的准备。
所以今后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穿警服,不会参加中队的检查和宣传等工作,也请二位领导不要把我的照片和姓名张贴到小会议室的那面墙上。”
果然是老缉毒!
张宇航和刘海鹏对视了一眼,一口答应:“没问题,还有吗?”
“有。”
韩昕回头看了一眼蓝豆豆,接着道:“在一些事情上,往往是细节决定成败。比如我与三位的联系方式,我不会加你们的微信,甚至不会留你们的手机号。”
蓝豆豆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新人,在缉毒方面很可能比她们三个专业禁毒民警加起来都专业,忍不住问:“不加微信、不留手机号怎么联系。”
“我会记住三位的手机号,有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那我们怎么联系你?”
“打我的手机,但只能一个人打,最好从今往后我只跟一个人联系。我回头编一套暗号,今后再联系要等暗号对上之后,再有事说事。”
“小韩,在没有特殊的情况下,在你没有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不需要搞这么夸张吧?”
“需要,因为只有平时养成习惯,在关键的时候才不会出错。可能在三位看来这是故弄玄虚,也可能采取的这些防范措施三五年也不一定能用上,但平时麻烦点总比关键时刻出错好。”
想到全分局搞专业禁毒的就包厢里这四个人,而搞专业缉毒的就眼前这么一个,张宇航觉得麻烦点也没什么,举着筷子指指蓝豆豆:
“豆豆,以后我和刘指都不会给小韩打电话,不管有什么事都由你负责跟小韩联系。”
蓝豆豆觉得有些夸张,忍不住回头问:“小韩,你真记得我的手机号?”
“18014***536。”
“真记得啊,张队的呢?”
“1380043***8。”
蓝豆豆自己都记不得中队长的全号,只记得短号,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电话簿,赫然发现一个数字都没错,不死心地问:“刘指的呢?”
“1308***2166。”韩昕夹起一颗花生米,想想又笑道:“你办公室的座机号是88926127。”
“你怎么记得的,你才来一天!”
“我不怎么玩手机,也没有你那么多让人头晕脑胀的工作。我的工作和生活比较单一,我的时间也不像你们那么碎片化,所以记性也就比较好。”
“真的假的?”
“不信你看看我的手机,存的全是无效号码。”
张宇航乐了,指着他笑道:“果然是专业的。小韩,看来有你这个生力军加入,案件侦办这块短板我们肯定能补上。”
“肯定没问题。”刘海鹏缓过神,抬起胳膊指指蓝豆豆:“小韩人已经到了中队,警察证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但工作证、数字证书和警务通要抓紧。”
想到新来的同事真要是能破获一两起毒案,那今后就不用被人家笑话了,蓝豆豆连忙道:“没问题,我明天就去催。”
“刘指,有工作证就行了,数字证书和警务通不是很着急,因为我平时不一定能用得上。”
“没有这些你需要查点东西怎么查?”刘海鹏不解的问。
韩昕转身道:“我可以请豆豆帮我查。”
张宇航意识到他应该是嫌那些东西带在身上不方便,不禁笑道:
“行,从明天开始豆豆就是你的后援,有什么事找豆豆,豆豆要是搞不定,就让豆豆找我或找刘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