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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奥克之诗全文阅读

作者:PlutoDM     奥维奥克之诗txt下载     奥维奥克之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多余的情感……?

    【一】

    马尔巴斯想起卡尔顿涅夫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干什么呢?”

    “想事情。”

    他坐在教令院的屋顶,吹着城市里的风,吸着从厄瑞波斯进口来的香烟。

    卡尔顿涅夫刚一坐下,马尔巴斯就把烟递过去了,还带了上火机。

    “我不抽。”

    “这可不像你。”

    “当初把你带进慧使这一列的时候,我也不抽烟,只是后来见了一些不好的事,养成了坏习惯。”

    “厄瑞波斯的烟没害处吧。”

    “我可没说身体上,是经费,一条烟得花多少钱?少说也要四万玛那,不值得。”

    在阿莱亚,所有地方都使用玛那作为通用货币进行交易,在各个国家的购买力也相同,比如厄瑞波斯的一条香烟,进口到了典伊后除去各种税,价格是和在本地购买完全相同的。

    另外提一点,斯托拉斯在各国规定了统一的税率和税收系统以方便管理,这就是《史特维尔阿莱亚税务令协议》,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上一次修正是在十六年前。

    “哟,你可比我会克制得多啊,卡尔顿涅夫大人。”

    “少来,你那项目呢?倒腾的那些机器人有进展吗?”

    “我总感觉……莫西里萨她们不像机器人,她们更像是人,能和人这个物种一起生活,除了机能构造上的差异,简直就和我们一模一样,只要能够学习魔法,那他们就算是机器人也……”

    “马尔巴斯,我想我必须要提醒你。

    我知道那可能会有些痛苦,但你最好还是不要投入过多的情感到实验体身上,即使她和你生活了好几年,前提是我猜对了你在想什么。”

    马尔巴斯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带着烟雾。

    “真是无情啊你。”

    “身为科学家,而且是口口相传的科学巨匠,有这点认知是必要的,你也一样,不要把自己从这种思维里抛除,就算你为‘仁爱’。

    我不是让你抛下情感,别多想。”

    “我知道。”

    他起身朝着背后走去,留下卡尔顿涅夫一个人坐在屋顶上。

    回到家,他又拿起那本研究手册,那上面写着很多有关机械体的研究方案,和一些图纸之类的,还记载了他的一些新观点,和发现,总之内容很杂,但都和机器人有关,是只属于他的小册子。

    “莫西里萨,有糖吗?”

    “怎么想着要吃糖呢,大人?”

    马尔巴斯不喜欢甜食。

    “想尝试点别的东西。”

    在吃了莫西里萨递过来的糖果后,貌似也没有那么不堪入咽,就算马尔巴斯不是很喜欢甜食,糖果在嘴里还是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被他咬碎,咀嚼,吞咽。

    那是混合了很多种水果香气的彩色硬糖。

    他又看向莫西里萨,在他看来,这样的目光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入眼的依旧是她那迷人的笑,那是马尔巴斯为了自己专门制作的表情,在调整了上万次后,得到了这份饱含“仁爱”之意的微笑。

    是他曾经对着莫西里萨说:“要博爱,要宽容地去爱这个世界。”

    但他似乎不想再把莫西里萨当成那种人了。

    不只是因为卡尔顿涅夫的叮嘱。

    “成为慧使后,我压力很大,每时每刻都要关注实验情况,收集各种数据,组员无法收集的数据,我来收集,组员无法写出来的报告,由我来完成,明明都是最顶尖的学者,我要背负的却比他们多得多,身为慧使,心中要时刻背负着对典伊子民的大惠,要有志于成为博爱之人,要配得上彗星之吻的首肯。”

    “这样吗,也算是成长了。”

    女人表面上是在夸他,实际上却在叹气,而马尔巴斯毫无察觉。

    他在嘴边纹了一朵玫瑰,远远看去就像真的含了一朵鲜花一样,这样会让人们害怕他,他不是不明白,那种奇怪的装扮除非是放在恶人身上,否则跟谁都不着调,但马尔巴斯愿意成为“恶人”。

    那个晚上他没有睡着,他对那个机器人的思慕就像对家人,对恋人一样,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台设备,一台自己铸造的,高科技设备,但他就是放不下这份思念。

    那朵玫瑰没有让他成为绅士,而是让他成为小丑。

    一张写满字的纸,压垮了他那仅剩的微小的信念。

    “因果”罗素秘密发给他的一段讯息。

    他从未见过“因果”,按照慧使的席位安排,他和罗素应该是同事,同事应该会经常见面才对,但并不是这样,慧使的前两席出面次数极少,罗素在马尔巴斯上任后的四年里都没有出现,而是这个时候给他发来了一张邀请函。

    “诚挚邀请您加入我的实验计划,马尔巴斯先生。”

    他看着这一张写满文字,附有说明图的邀请函,眼珠不停地颤动,因为他涉及了太多马尔巴斯想要知道却不得而知的神秘知识,太多太多,多到基本每个字都在向他招手,都能抓住他的眼球,这份邀请函彻底决断了马尔巴斯将机器人当做人的想法。

    他要为了这项实验,为了达到科学的巅峰,成为触及神理的第一批人。

    看着信封,他笑了一阵又一阵,泪珠却是不停从眼眶里滑落。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不,应该叫机器人,就要进入最后阶段了。

    莫西里萨一旦接入耶梦加德的意识,就会彻底死去,那个曾经作为莫西里萨的意识,就会彻底消失,变成零零碎碎的数据,摔入云海一般的空间里。

    “准备好了吗?”

    “嗯。”

    “跟我来吧,莫西里萨。”

    马尔巴斯走在前,莫西里萨跟在身后,穿过走廊,来到升降梯的入口,马尔巴斯按下按钮,随即发出“滴”的一声。

    莫西里萨和他都沉默了好一会。

    “大人,实验结束后,回到家,你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烂萝卜红酒烧肉。”

    一道典伊传统菜肴。

    “需要莫西里萨去采购材料吗?我会帮您做好放在书桌边的。”

    “......不用了,这次我来做吧。”

    “哎?大人,这种工作我来就行了,您亲自来的话,可能会受伤......”

    “不会的,我有好好练习过,你就看着吧。”

    莫西里萨轻柔地一笑。

    “我好久没和您这样说话了,真好。”

    “是吗?”

    “上一次您回答我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呢。”

    机器人的记忆不会消失,她不会淡忘,马尔巴斯忘记了,她也永远记得。

    “......”

    “大人,你会带我去看彩虹湖吗?”

    “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吧,彩色的湖泊是真的存在的,我可没有骗人。”

    “嗯!我一直这样相信着。”

    马尔巴斯背弃了多少次约定,也没有带她去看一次那样的湖泊,他的心脏就像是被带有獠牙的长鞭挥打一样感到撕裂地疼痛,他依旧背对着她,直到电梯到达该楼层。

    马尔巴斯没有那个必要进去,当然他有那个资格进入电梯,甚至是观看完实验全程,但那样他会忍不住,他不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失格的事情,仅剩的一点理性还在支撑着。

    “叮!”

    电梯到了。

    “进去吧,莫西里萨,我在实验室等你。”

    “那我进去咯,实验一定要成功啊。”

    她笑着对马尔巴斯挥手,电梯门随着关闭,最后一道缝隙也合上了,发出“砰”的一声,莫西里萨消失在了视线里,马尔巴斯穿着白袍,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

    走廊如死一般寂静。

    马尔巴斯骤然跪倒在地面上,身体也随着倒下,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一样控制着自己,可身体越来越软弱,越来越颤抖,他没能承受住那样的痛楚,在回廊上哭了出来。

    “跪着干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尔巴斯却没有抬头看一眼,他知道那是谁,从听见声音的那一刻。

    “唉……终究还是性情中人,也算幸运。”

    “卡尔顿涅夫,你能先离开一会吗?”

    他的声音略微发颤,听得卡尔顿涅夫很不是滋味,于是便转身离开了,他接受不了也承受不住与他那样的人共情。

    就在返程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是没见过的小孩子。

    “谁家的小朋友跑到这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家属进入‘阿斯拜尔’吗?”

    他轻轻说着,随后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爸爸妈妈去哪了?要不要叔叔带你……”

    因为地下过于昏暗,加上克劳迪娅披着斗篷,卡尔顿涅夫根本没有认出她。

    “莱尼尔呢?”

    “呃!你是?”

    他迅速地戒备了起来,可对方静静站在原地,就像没把他当回事一样。

    “我问你人呢?”

    “看来你是和他们一伙的……先前没有认出你真是抱歉……”

    “我让你回答问题。”

    她眼神突然变得尖锐,锐利到能切开钢铁。

    “砰”的一声,四周的玻璃都被震碎了,墙壁也出现了裂痕,越是靠近她,就撕裂得越明显。

    “!”

    卡尔顿涅夫呆住了,先前的凛然被尽数击溃。

    他感受到一种来自神明的注视,感受到一种怒目圆睁的愤怒,对方神色冰冷,却不怒自威。

    那分明就是神威,而且是震慑力最强的那一档,甚至能造成实体破坏,就算是卡尔顿涅夫这样的顶尖强者,也会感到战栗的震慑。

    他作为慧使不可能不清楚,而一旦清楚之后,就知道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克劳迪娅成功溜进来。

    “他没有死,只是受伤了。”

    “难得见你这么慌张啊,‘引力’大人,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典伊比你地位高,实力强的人又有几个呢?

    为什么要害怕一个陌生的小鬼?”

    克劳迪娅还是舒了口气,毕竟莱尼尔性命尚存,而不是落到被卡尔顿涅夫杀掉的后果。

    他器重强者,欣赏能和他交手的人,这或许就是他留了一条生路的原因。

    “你到底是谁……?”

    “我想我现在没有理由回答你的问题,反倒是你,应该无条件回答我的问题。

    再问你一个问题,罗素在哪?”

    “……”

    “想要保守秘密?事先说好,这个破实验室我可是会毫不保留地全部抹除,直到找到……”

    “他在最底层的实验室,从前面搭乘电梯就能下去。”

    “身份验证呢?”

    “什么……什么验证?”

    “你要是不肯交出来,我就把你的大拇指切下来当做指纹解锁开关用。”

    卡尔顿涅夫不敢说话了,对方的眼神和态度上的凶恶都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块遥控器,这东西能解开整个“阿斯拜尔”的任何一处机关,被克劳迪娅一把抓走。

    克劳迪娅卸下伪装,露出本来的穿着,解开了系着的头发,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西服外套,里面搭的是一件白色带条纹的衬衫,卡尔顿涅夫觉得熟悉,这身装扮和他几年前见过的一个人很是相似。

    他想起来了。

    “你是……‘拉夫拉坦’?”

    “……”

    克劳迪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必须马上报告给罗素……”

    卡尔顿涅夫如此想着,朝着克劳迪娅相反的方向逃走了。然而克劳迪娅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有那个必要去阻止他,他所要传达的,那个叫罗素的家伙,都已经知悉了。

    【二】

    艾克和蕾娜奔跑在走廊上,直到遇见计划中的人物,伊萨贝拉虽然不想让他们见到马尔巴斯,不过就他现在的状况,也没有要和艾克战斗的意图。

    两人慢慢靠近蹲在地上的马尔巴斯,地上有一些水渍,是他哭过的证明。

    “罗素先生跟我提起过你……是叫艾克,对吧。”

    他的语气是那么苍白无力,这是只有经历了人生挫折后才会表现出来的悲恸。

    “不用戒备我,我不想阻拦你们,卸下手上的术式吧,煞风景。”

    “为什么不阻止我们?”

    “你认为我不阻止你们,实验就会失败吗?不会,罗素先生的计划天衣无缝,所以我才感到彻底的绝望,说实话,我都有些释怀了。”

    “莫西里萨什么都知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和情况的,但是那都无所谓,无所谓。”

    马尔巴斯靠着墙壁,叹气。

    “她根本不想成为什么实验体,她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是她的主人,她的创造者,她五年没有和你吃过一次像样的晚餐,没有收到你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有换上漂亮的新裙子。

    你对科学的执念,根本不配填补她内心的遗憾,想要造人,就把她当人看!给她强加一副顺从的枷锁,你知不知道就算离开设定好的程序,她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不会叛离你,只是因为她知道,褪去慧使外衣的你,有多么可亲可爱。

    不要利用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的爱意,那是懦夫,是窝囊废,是可恶的畜生。”

    这些声音在马尔巴斯的脑海里回响,碰撞,从左耳到右耳,从脑上到脑下,冲击着他的所有神经。

    而当他清醒之后,发现走廊上除了自己什么人也没有,艾克和蕾娜似乎……不是似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去了很深的地方。

    马尔巴斯也不在这里,他留在了很远的故乡。

无名的笔记本(二)

    他又来找我了。

    我也很痛苦,感觉身体是在被撕开,每晚都得在床上翻滚很久很久,脑袋就像是要炸掉了,我听见了很多很嘈杂来自不同地方的声音,感受到了很多很复杂来着不同人心中的情感。

    很难独自承受,很难,据说拥有剑之力就能做到这种事,可惜我不是“剑”。

    我把“本我”的魂柩装进“胶囊”里,希望不会有用上的那一天,希望“本我”永远属于我。

    我的孩子,如果你感到无助,感到痛苦,一定要向妈妈求救,妈妈会照顾好你。

    我忘记了好多事情,今天又有两位披着金光的人来找我了,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执意要带我走,去往和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

    我还不想离开他们,抱歉。

    布兰妮·薇洛

    日期不明

第一百零九章 重叠世界

    【一】

    卡尔顿涅夫一把托起靠在墙边的马尔巴斯,背着他去往某个地方。瘫软的他很是疑惑,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慌张成这个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不得了,有不得了的人进来了。”

    “不得了……指的是?”

    “第一序位,岩之剑克劳迪娅。

    我领教过同为一序位的暗之剑的实力,就算没和她交手我也明白,这女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打瘫痪。”

    “什么……什么?”

    马尔巴斯冷汗都吓出来了。

    他示意让卡尔顿涅夫放自己下来,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似乎也颓废不下去了,就算与莫西里萨的离别是那么痛心,但现在在他内心里是有一种可能性的,那种可能性代表着莫西里萨能活着回来的希望。

    他没有站在卡尔顿涅夫和罗素这边了,他选择回到最开始认识她的样子。

    “回去以后,我会把这朵挂在嘴边的花消去。”

    他这样想着。

    被放下来后,他和卡尔顿涅夫朝着隐藏通道的方向跑去,通过那条密道能直达地底,比克劳迪娅要快不少。

    马尔巴斯转变想法了。

    研究要进行下去,但如果连自己都做不到博爱,又如何担得起“仁爱”之名。

    要为莫西里萨努力一把。

    【二】

    拉加瓦尔市中心。

    浓烟窜了几百米高,市中心的居民都被疏散了,教令院的办事效率确实是高。

    “查出来什么原因没?”

    身材高大的女人站在一众士兵前,双手揣进荷包里,披着一件纯白色的带绒披风,随风飘动。

    是“灵知”叶卡捷琳娜。

    “回大人,元素痕迹太复杂,什么元素都有,也没有什么规则可言,很难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队正在搜寻更多线索。”

    “奇怪了……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市中心除了奇点座应该没有安装能量如此巨大的装置才对。”

    女人抚摸着下颚思考。

    “叶卡捷琳娜。”

    “你来了。”

    “拉加瓦尔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在远东我也会赶着回来的,看你的神色,是平息下来了?”

    “真是让你担心了,奥莉嘉。”

    奥莉嘉露出神秘的一抹微笑。

    “我或许知道是为什么,想听听看吗?”

    “你知道吗?”

    她朝着军队领头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带着一行人匆忙离开了。

    叶卡捷琳娜听完后很是惊愕。

    她的手再也没有放进荷包里,现在的她如剑拔弩张一般,心中只有满溢的愤怒。

    “他们是要干什么?”

    她咬着牙发问。

    “罗素在搞奇奇怪怪的实验,收集情报我可是行家,就算我对他不感兴趣,这些东西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说伊萨贝拉回来了?”

    “呵呵。”

    奥莉嘉又是意味深长地笑。

    “她可是太容易变心的女孩子啊。”

    “我们现在要如何阻止他?‘阿斯拜尔’在地表根本定位不到。”

    “这就无能为力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

    “就算我们进入实验室内部,也破坏不了实验,罗素在研究的东西,可是触及了神理。

    需要掌握神理的人去解决。”

    “他到底在研究些什么?”

    “据我的线人所述,是人造神。”

    【三】

    “皆知吾等伟业之雄大,何故拒吾于真理之外?”

    四周有很多星星,它们在虚空中划动。

    罗素捕捉到了一颗发着绿光的星星,它离他越来越近,那绿光就像藏着感化自然的力量。

    “尔等乃吾之命星,请将命运交付。”

    罗素正在进行一些复杂的操作,整个操作空间也很奇怪,和传统的操作台没有一点关系,他是一片虚假的星空上操纵,而意识一旦脱离,这片星空就会消散不见。

    他将青色的星星和一颗蓝色的星星重合,以数枚金色和白色的星星摆放出不同的星座,并将这枚重合的星星置于主星的位置。

    星空破碎,虚空继续延伸,罗素被星云包覆,那些星星靠近他,降落在他的手心。

    罗素将星座铺平展开在地面,多余的星星则融入星云中,随后说起了不为人知的语言所组成的话,那听着不像是人类说的语言,异常古怪,神秘,又富有魅力。

    “很快,你就会重现于世,以不同的面貌,睥睨天下,独居云霄,你不必纠结于自我,不必顾虑神明的偏见,你只需要成为你。

    无名的‘剑’,复生吧!”

    罗素张开双手,星座上的每颗星星都变得极其耀眼夺目,但让罗素感到意外的是,变化没有继续发生。

    一阵脚步打断了他的思考。

    罗素迅速抽离意识,转身看向身后,偌大的实验室里出现了一位金发女子,她用手操控着那巨大的容器。

    罗素想要阻止她,却发现身体就像被禁锢住动弹不得,显然,女子黑掉了程序,使得罗素的意识无法彻底抽离。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小伊……”

    “罗素先生……不。

    罗素,你还记得装在你心脏里的人是谁吗?”

    伊萨贝拉眼神坚毅,看向僵在原地的罗素。

    “你敢看着我,念出她的名字吗?”

    罗素显然是在挣扎,他正在解决程序中存在的问题,很快他就会恢复行动能力,而伊萨贝拉离抽出耶梦加德的灵魂直接转移到容器内也只有咫尺之遥。

    她绝对不能让恩师的灵魂接触到莫西里萨,罗素看样子已经将收集的“拉普拉斯”神知碎片注入了她体内,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那种事情的,但当下之急是救出耶梦加德。

    “小伊,你真的是破绽百出。”

    “什么?”

    伊萨贝拉霎那间流出了一头汗。

    “什么时候……?”

    罗素出现在她的身后,而实验台上明明还有受困的他在那里。造出的幻体?不,两者拥有一样的气息,拥有一样的实力,绝对不是幻体那么简单。

    “你的想法很天真,你真觉得灵魂能承载记忆吗?

    我原谅你在求知上的懵懂,可如果要以懵懂冲撞真理,可会触犯我的宗旨……”

    罗素一把抓住伊萨贝拉的手臂,用她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其甩向后方,发出爆裂的声响,砸出一个大坑,浓烟滚滚。

    “因果”有一招非常惊人的权能,所有的书上都说,权能只有“剑”能作为载体接受,人肉之身是不可行的,但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事情出现在了罗素身上。

    这也是伊萨贝拉第一次窥探到他实力的一角。

    此项权能为“重叠世界”。

    听见爆裂声的两人加快了脚步,卡尔顿涅夫先一步进入实验室,看见了站在操作台上的罗素。

    “罗素,有不得了的人进来了。”

    “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会和她见面的,既然是她的话,一定能领会我的决心。

    毕竟我和她,可是有着一样的眼睛啊……”

    罗素刚说完,马尔巴斯就跟着进来了,看见泡在罐子里的莫西里萨,心中很是激动,可他明白,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攻击,会被这俩人杀掉。

    他们压根不值得信赖。

    “刚才的爆炸声是?”

    马尔巴斯如是问。

    “嗯……”

    身后的墙壁被击打出一个大洞,伊萨贝拉撑起防御的术式,才免于受到致命伤害。

    罗素只是轻轻甩开手,就能造成如此惊人的破坏,至于他的那项权能,则更为恐怖。

    罗素和另一个重叠世界的罗素,是双生的关系,意思就是说,如果不能同时杀掉两个人,罗素就是不死之身。

    “可恶……”

    伊萨贝拉咬着牙抱怨。

    “艾克!蕾娜!”

    马尔巴斯根本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伊萨贝拉呼喊的名字再熟悉不过,那正是罗素提到过的不俗之人。

    爆炸掀起了四周所有的实验装置,艾克和蕾娜利用伊萨贝拉偷偷移交给他们的爆破装置,制造了这一场突然袭击,伊萨贝拉的机会来了,就算罗素拥有重叠世界的力量,爆炸也能干扰他的两副身体,她就能做到……

    伊萨贝拉启动想要转移耶梦加德灵魂的时候,就像时间凝固了一般,她似乎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她。

    罗素实验的原理伊萨贝拉当然掌握,他利用耶梦加德具有强负荷能力的灵魂,注入到用她的身体制造的仿生容器中,利用容器和莫西里萨机体之间的连理性,达成灵魂的转移,从而依靠这份灵魂承载一般人体无法承受的“剑”之力,也就是那些神知碎片。

    可停止时间这种事情,她是闻所未闻,那理应是只有“剑”才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剑”才能承载的权能和只有“剑”才能停滞的时间,都被罗素一个人占了,伊萨贝拉这时终于明白,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救不回耶梦加德的,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再一次被罗素强大的力场弹开,这一次,他不会再放任何人靠近,就连卡尔顿涅夫和马尔巴斯也被隔得远远的。

    马尔巴斯跪在地上祈祷,他祈祷那位“神明”的降临,他荒谬地祈祷敌人来拯救自己,拯救莫西里萨。

    ——来个人救救她,拜托了。

    【四】

    艾克和蕾娜被吓得不轻。

    他们在阴暗处看见伊萨贝拉是如何被罗素碾压,以及那所谓强大的力场,连“引力”都能隔绝在外。

    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所谓的第一席和第三席,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艾克,躲到我身后。”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艾克本以为是克劳迪娅赶来,但没想到不是她。

    这个脚步声,绝对不是她,这脚步不像是人能走出来的。

    果然没错,又是那位威风凛凛的“引力”大人,遭受爆炸后他绝不会坐视不顾,很快就找到了两人所在的地方。

    “罗素正在执行最后一步,你们俩……闹够了的话,我准许你们活着离开,不然,就死在我的刀刃下。”

    “你有本事试试。”

    蕾娜护着艾克说出这句话。

    “嘴倒是挺硬……”

    ……

    “轰”的一声巨响,回廊里爆发出剧烈的震动,风元素四处扩散,还掺杂着一些别的元素,使得元素流的能量更为强大。

    “引力”不止掌握了一种元素奥义,他比维克多还要强,艾克和蕾娜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除非蕾娜能再一次释放第七天堂,可把希望寄托于那种事情几乎等于坐以待毙。

    他不仅打败了莱尼尔,现在还要打败艾克和蕾娜。

    蕾娜的幻元素对卡尔顿涅夫来说很是棘手,不过卡尔顿涅夫依靠自身强大的力量,每次都能顺利化解,那些幻象被他的引力吸引,捏碎,最后什么也不剩。

    “风掣之花·流转。”

    他的面具发出耀眼的绿光,风元素凝聚成手中的长刀顺势劈砍而去,划出无数昙花流转,空气爆裂的声音却像是音符被击碎一般清澈。

    蕾娜承受不住那样巨大的能量,退到了艾克身边,如果这是莱尼尔面对的风元素奥义,恐怕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伊萨贝拉的实力已然很强,而在她的眼里,前三席就是有着几乎不可能达到的实力。

    蕾娜完全没有信心,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连拖延都做不到。

    卡尔顿涅夫持刀而进。

    【五】

    回忆冲击着耳膜。

    有嘶吼,有惨叫,有悲悯啜泣,也有婉转哀歌,跨越数百年的影像在大脑里重放,仿佛是昨日重现。

    “克劳迪娅或许不那么贤明聪慧,但她绝对自我,一个不被他人控制的人,不被我等面对的困扰所拘束的人,是伟大的。”

    一位来自遥远西方的剑客这么说过。

    “啊……”

    克劳迪娅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朝着罗素的方向迈着一步又一步,眼神坚毅,行为果断。

    “我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罗素就算不会触怒神理,可他早已违背人性。

    牺牲掉人与机械的情感,牺牲掉友人的躯体乃至灵魂,甚至背弃自己的信仰,也要打造一个破坏安宁的‘奇迹’。

    ‘神知’允许记忆兑取新生的力量,灵魂离开记忆已然成为一副‘死躯’,神并不青睐。

    说到母亲。

    是母亲自己请求耀神带走了她的灵魂,最后留下我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她还是没能承受住那份痛苦。

    这个世界荒诞,滑稽,它制造悲剧,讽刺善良和正义,可母亲依然希望我活下去。

    我是为了改变这些活下去的吗?我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好而战的吗?

    不是。

    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人,我也做不到那种事。

    哈……”

    克劳迪娅嘴角溢出了像是蒸汽一样的气体,继续朝着远处走去,一种新奇的力量出现在她的身体之上。

    “到底是什么用心,我已全然不顾。

    吾之遵从吾之内心,贯彻吾之正义,行吾之将行之事,语吾之将言之语,吾乃世界孤僻的一角,吾乃星碎‘真我’……克劳迪娅·薇洛。

    也为真我而战。”

第一百一十章 埋葬

    【一】

    卡尔顿涅夫暴风雨般的进攻打得艾克和蕾娜几乎无法反击,巨大的能量熔化了四周的建筑物,不断地有爆裂声炸开。

    “轰”的一声,他的攻击停止了。

    蕾娜小心翼翼卸下术式,却看见莱尼尔站在卡尔顿涅夫身后,一身狼藉,但精神尚佳。

    “莱尼尔……”

    “我可不太允许你伤害他们。”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老糊涂了吗?想要捣毁传送装置,可是要拔掉权限卡啊……”

    莱尼尔举着从机器上取下的,属于卡尔顿涅夫的那张小卡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莱尼尔先生,你没事吧?能继续战斗吗?”

    蕾娜如是关切地询问。

    “无妨,尚可一战。”

    他从手中召唤出一柄长剑。

    “艾克,蕾娜,一起上!”

    【二】

    “你,会拉小提琴吗?”

    “会一点点。”

    “拿我的吧,算不上太好,能拉给我听听吗?”

    少女接过小提琴。抚摸着琴木,落下眼泪。

    “哭什么?”

    另一名少年躺着床上,面色苍白,唇齿无力。

    “我会将你和我的音乐梦想,带进冰冷的灵柩里,想必那里一定会被我俩的热情温暖吧……所以不要哭了。”

    “可是……可是科尔你!”

    “我要踏上……踏上一场很遥远的旅途噢,我一定会见到很多很多,很多和我有共鸣的人,不要误会,我不会忘了你的,只要我还一直记得你,你也在那个世界永远活着陪伴着我……

    我不会忘记的,小迪娅……”

    少年的手软了下来,死在了淋雨的小木屋里。

    紧接着,是悠悠且悲恸的提琴声。

    ……

    “第一次认识到生离死别的记忆……”

    很遥远的事情,可她记得。

    “我把智慧给了你,只是想让你活下来。

    可现在看来,你是真的死掉了,我在你身上听不到任何一点悦耳的音乐声。”

    克劳迪娅走到了实验室的大门前,这里有很多守卫把关,戒备森严。

    “什么人!”

    守卫握着武器,准备迎战。

    “……”

    克劳迪娅什么也没说,守卫什么也没做,周围什么也没有变化,她只是静悄悄地打开那扇门,直面自我的智慧。

    时间静止了。

    合上门,时间继续流淌。

    “我以为你会更加体面地出场呢。”

    克劳迪娅很清楚,这是一个新生的意识,但她必须抹除掉他,她能感受到他所产生的所有思想,光是制造“剑”这一点,就足以承担神罚。

    这是她自己的过错,她也得承担责任。

    克劳迪娅于破裂的虚空之中取出一把长剑,其上刻着无数死者的姓名。

    【三】

    “轰!”,卡尔顿涅夫加快进攻的节奏,他甚至将四周的空间翻转,引力的变化极大地影响了三人的进攻速度。

    “我很欣赏你,但你这么纠缠不休就很让人厌恶了,莱尼尔。”

    “我照命令行事,你欣不欣赏与我没有一丝关系,我只是要成为你的对手。”

    “砰!”剑峰交错,剑气凌乱地飞舞,墙壁被卷出千万道裂痕。

    “艾克,就现在!”

    艾克听见莱尼尔的呼喊,毫不犹豫地对着卡尔顿涅夫的腰腹出释放能量巨大的电击。

    他处理莱尼尔的攻击还来不及。

    “惊雷·一闪……”

    一道光狠狠击中卡尔顿涅夫的身体,他便被击飞了数十米远,狠狠撞在墙壁上。

    “呼……”

    “保持戒备。”

    蕾娜提醒到。

    “你们不会以为,光靠这点能耐,就能击败我吧……”

    “深海·沉底之境。”

    一阵耳鸣袭来,三人的意识都像是要被抽离一样恍惚,就像是真的在海底一样,手上乏力,魔力也很难凝聚成固定形状。

    换句话说,他们被加大程度地削弱了。

    “不要慌张,二位,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身为‘引力’,有这种本事合情合理,就算它是极强的削弱领域。

    况且他还只向我们展示了他精通的四元素的其中一种,是吧,卡尔顿涅夫。”

    “你确实很聪明,调查也很彻底,不过实力不够,我本不希望你成为我的垫脚石。”

    莱尼尔向他展示自己的全力。

    他唤出一把长枪,爆发全部的力量,准备殊死一搏,他将力量全部注入到手上,就像踏着水流一样,但速度却快得惊人,艾克眼睛一闭一睁,莱尼尔就与卡尔顿涅夫碰撞了。

    顷刻,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爆炸的耀眼白光袭来,元素的能量过于密集,产生的冲击力炸开了一个巨洞,艾克展开屏障保护好他和蕾娜,待到白光褪去,莱尼尔已然是燃烧了全部的力量,累倒在了地上。

    “艾克……加油……”

    艾克仿佛听见他在给自己打气。

    他已然倒下,却最后一刻传递出这则讯息到艾克的脑子里。

    “不,我得把你活着带回去……不然克劳迪娅大人不会开心的……”

    莱尼尔全部的力量,成功解除了沉底之境所展开的领域,且使得卡尔顿涅夫受伤了。

    “呵,现在他倒下了,凭你们两个小鬼,要如何战胜我?”

    “能做到的。”

    艾克盯着他说着。

    “荒谬至极……”

    他朝着艾克的方向发射了一枚能量巨大的元素弹,艾克撑开保护罩,还是被弹开了很远。

    蕾娜就站在身后。

    “做不到的,艾克。”

    她很是疲惫,先前与卡尔顿涅夫这种怪物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她绝大部分能量。

    只能靠自己了。

    “蕾娜,我要做一件很冒险的事。”

    “什么……”

    “我要连接阿特修拉的意识。”

    “你疯了?那是自杀!”

    蕾娜无力地嘶吼着,身体贴着艾克的后背。

    “可我别无他法……我根本无法打败他……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希冀于克劳迪娅大人来救我们……

    我必须得这么做,蕾娜。”

    “不行,不能的,会死的。”

    “我必须得试一试!”

    “不行!!!”

    蕾娜抱住艾克,眼角落下泪水,打湿了艾克的肩膀,这让他有些犹豫。

    脚步声传来,卡尔顿涅夫离两人越来越近了。

    艾克从裤裆拿出了那个容器,克劳迪娅丢给他的瓶子,却被蕾娜按住了。

    “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危险。”

    他要来了,带着杀意的卡尔顿涅夫正在逼近。

    “蕾娜……我,我很抱歉。”

    艾克用了法术,弹开了蕾娜,打开了那个不透明的瓶子,取出了一串钥匙。

    “不要!艾克!!!”

    蕾娜痛苦地尖叫,绝望地嘶吼,此刻都成为徒劳,那瓶子已经被打开,结局已然不可逆。

    那钥匙随即插入艾克体内,迅速扭转,就像启动了什么机关,巨大的精神压力瞬间涌上了脑海,艾克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极度痛苦地悲鸣。

    “蕾娜本要上前阻止,却被巨大的能量弹开了。

    “那是神明的造物,是连通生命之环的密匙,我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取名为……克劳迪娅的银之匙,用以唤醒本不为生者的银色巨龙,阿特修拉。”

    “砰”的一声巨响,蕾娜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也彻底消失,就像是死掉了一样,但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她,她安然无恙地活着。

    那是生之光,是岩之剑赋予生者的意义之光。

    龙鸣遍天,冲破黑暗。

    “那是……什么?”

    卡尔顿涅夫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就将他直接从地下几百米顶了出去。

    那条巨龙顶着他贯穿了整个“阿斯拜尔”冲出了地表,刹那,巨大的能量爆发开来,“阿斯拜尔”几十年来没有见过阳光,这还是第一次。

    地表一片白茫,巨龙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它通体银色,发出紫色,黄色,粉色的片状光,有着浓郁的科技感。

    银龙啸,天地颤。

    这是让“撒旦”都感到棘手的巨龙。

    巨龙将卡尔顿涅夫砸向地表,随即凝聚超出理解的岩元素力量,学术上将这种唯一的变体元素称作“超体岩”,那些超体岩元素汇聚在龙嘴,发出震慑空间,震撼空气的声音。

    然后它将其喷向地表,喷向卡尔顿涅夫摔落的位置。

    它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主人愈是愤怒,愈是富有斗气,阿特修拉就愈发强大。

    它感受到艾克的愤怒了。

    一声爆炸,火光冲天,连数百里外都能感受到,包括此时此刻的拉加瓦尔。

    “这是什么动静?”

    叶卡捷琳娜问到。

    “真理降临的征兆。”

    奥莉嘉目视震动传来的方向,略带微笑地叹了一口气。

    “……是谁,有此般惊人的力量。”

    “是‘剑’啊,‘灵知’大人。”

    阿特修拉那饱含愤怒的一发龙息,几乎熔化了一整个山头。

    “必须采取措施,得让督察和教院派些人手。”

    “我觉得不用。”

    “为什么?”

    “去了也是送死,你应该在禁书库看到那些东西了,罗素留下的,他有让你好好保密吗?”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想要知道一件事,那是很轻松很轻松的,‘灵知’大人,你忘了我是谁吗?”

    奥莉嘉转过身,取下戴在头顶的贝雷帽,绿色的头发被阳光照耀得更加鲜艳。

    【四】

    “罗素,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可我有。”

    克劳迪娅明白罗素的意思,他大概是在请求谈判,她保持静止,想要听听他说的话。

    “不觉得这很伟大吗,极限的智慧。”

    “……”

    “超脱人理,超脱世俗,创造神造物,身为人类难道不会为此感到自豪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想让我听懂你的话的话,很抱歉,我做不到,你是智者,我是愚者,没有必要对牛弹琴。”

    “克劳迪娅大人,我想您应该认识到……

    我和一般人是不同的,我有着崇高的理想,从我诞生的时候,我的一生都是为此奔逐的。”

    “你是属于我的智慧,罗素。”

    “……?”

    他感到极度的诧异。

    “你在说什么?”

    “我把自己的智慧分给了他,于是有了你。”

    “他?”

    “你无权对他提问。”

    克劳迪娅执剑的手攥得更紧。

    “你所选择的道路,即是我要选择的,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纠正我的错误。”

    她将那柄剑指向罗素,饱含决心的眼神顺着剑锋刺向他,令人震撼。

    “原来如此……呵呵。”

    “至于为什么珂弥娜和你有着一样的眼睛,你可以理解为她就是我,而我就是她,你和她在原理上是一样的,是我的造物。”

    有一段往事,克劳迪娅不愿提起,也不愿想起,那段悲伤的过往创造了珂弥娜,也摧残了她自己。

    “我该姓薇洛,对吗?”

    “……”

    克劳迪娅不语。

    “你认为我是反派吗,克劳迪娅大人?”

    罗素笑着问。

    “……不是。”

    “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初衷呢?你明明就想要创造神理,这份愿景由我来实现,而如今的你却无法接受?”

    克劳迪娅知道,这是在否定自己。

    罗素是要用这些话术蛊惑自己,她很清楚。

    “我想你诓骗不了我。”

    “此言怎讲?”

    “我已经决定要放弃,又有什么理由对此感到怜惜呢?”

    罗素站在操作上,一脸沉闷,眼睛里透着忧伤,透着失望,透着愤怒。

    “我还以为自己的主人会有多么崇高,能想到创造神理,颠覆认知的事情,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一位普通人罢了。”

    在克劳迪娅都没能反应过来的瞬间,罗素打破了身后的容器。

    “那就面对他吧,面对五百年前的他,人中之魁,剑中之豪,实力的绝对证明!”

    莫西里萨痛苦地尖叫着,由于容器被打破,她的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莫西里萨!”

    站在一旁的马尔巴斯被罗素的举动所震骇到,正要奔向实验台,却被一阵风拦住了。

    克劳迪娅无法理解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但她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身体被狂烈的魔法晶尘所形成的大风吹打,她仍固若磐石一般地举着剑。

    “让他来评判,是你这位继承了岩石之力的人造人强,还是幻术巅峰造极的他更强。”

    罗素的眼睛里发出幻梦一般的粉紫色,格外耀眼。

    神知碎片,自我的智慧,灵魂的重合。

    克劳迪娅是要和她不认识的“剑”,也是从未领教过的幻之剑耶里尔战斗,尽管那是他一部分的力量,也让她感到很棘手。

    王用“权柄”限制他的时候,消耗了西边的山脉,东边的烈焰,北边的积雪,南边的雨林,即是代表“岩”“火”“冰”“森”四位剑的实力。

    她持剑前去,莫西里萨的灵魂被全部抽离到罗素体内,成为一副单纯的机体,马尔巴斯根本无法靠近那阵风,他只能看着心系的女孩被利用而无可作为。

    “!”

    克劳迪娅以剑刺地,地面则被超岩质化,强大的气场掀飞了四周的岩石,神威吓退了一旁的马尔巴斯,那些神威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器官,让他犯呕,趴在地上一脸难受。

    而已经被幻之剑寄身的罗素岿然不动。

    “如果我本来的意愿是像你一样,宁愿牺牲掉自己也要完成那样荒谬的理想,其实也不错,我很喜欢。”

    她自信地微笑。

    “但你那戕害他人实现自我的行为,我不能容忍,你那随意玩弄灵魂的行为,我不能容忍,你杀了耶梦加德,杀了他,科尔西里斯,为了成为整个典伊的王,甚至整个世界的主,欺骗其余七位慧使,欺骗珂弥娜,现在你还要杀掉莫西里萨,我憎恨这样的智慧,我无法容忍......

    我会亲手将我的智慧,于在这片土地上,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同葬!”

    克劳迪娅怒目一开,蹬地而起,挥剑而去,爆发出的闪光淹没了视线,这一座山都因之颤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于绚烂中永生

    【一】

    剑光浮掠之处皆为粉尘,爆裂之声响彻之处皆为狼藉。克劳迪娅以绝对的力量,纯粹的强大对抗古老的神秘力量。

    那剑舞快到几乎分不清,罗素召唤结界阻拦进攻,克劳迪娅则是一声怒吼,用手抓住他的领口,汇聚能量,猛烈炸开,引发了极强的地震,整个“阿斯拜尔”身处能量的风雨中,就要崩塌。

    一束破坏力极强的死光横穿了整座山脉,罗素被击飞到了“阿斯拜尔”外,而身后的山体正在摇晃和震动,整个实验室的支撑结构已经全部毁坏,那些实验样本也将随着山体一同深埋于地下。

    罗素的实验失败了,但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继续完成这项实验,让神知碎片附身在自己身上,他在赌博,赌自己能不能击败克劳迪娅,能不能承受住巨大的压力而不灭。

    他看不清克劳迪娅的动作,她太快了,加之破坏力极强,几乎就是短短的一刹那,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如泥石一般裂开。

    又是一斩,不过这次罗素反应过来了,刚开始不太适应这副身体,但现在他的力量正在逐渐增强。

    他撑开防御术式,勉强抵消了克劳迪娅的斩击,却还是被击到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石块飞溅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

    “还挺抗揍。”

    克劳迪娅挥了挥剑,甩掉剑上吸附的杂质。

    有悠远的龙啸传来,她知道,那就是阿特修拉的声音,她同时也意识到,艾克已然成为阿特修拉的意识体。

    “小子……”

    情况不算太好,她明白。

    “站起来。”

    “咳咳......”

    “你不是继承了耶里尔的意志吗,那就证明给我看!”

    克劳迪娅愤慨地冲到他面前,用剑指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他。

    “剑上有你熟悉的名字,你记得吗?”

    罗素向上抬头,却只能看见剑锋那狭长的一线。

    “内心肮脏的人看不见他们的名字,你就是这样的人。”

    克劳迪娅又是一记劈砍,打得罗素又飞出去老远,砸出一个大坑。

    烟尘散去,罗素却从那里站了起来,按照刚才他的疲乏程度,吃下克劳迪娅的斩击,是不会有力气站起来的,如此只在说明一件事,他的体力和实力都在增强。

    克劳迪娅抚摸剑身,目光尖锐地看着他。

    罗素早已丧失了自我意识,他将自己融入到了耶梦加得灵魂中,融入到了神知碎片中,就算克劳迪娅再怎么和他说话,他也听不到。

    就在一瞬间,一道蓝光,不,是紫光,不......克劳迪娅不知道那是什么光,穿透了罗素的脑门,而就在一眨眼后,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给了她极大的威慑。

    她知道罗素体内的能量融合已经很高了,达到了能唤醒远古力量的地步。

    “啧。”

    克劳迪娅以极快的速度挥砍出数十道剑光,那些光线劈在罗素身上,烟尘爆发,遮盖了他,但克劳迪娅丝毫没有松懈,她虽然眼睛看不见,身体却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气息,他如何移动,只需要精准判断一下就能知晓。

    “那就吃吃这招吧!”

    神威汇聚,地面碎裂,那把长剑赫然变成了一把发着白光的巨剑,克劳迪娅把它拖向身后。

    “我不管你能制造几个气息来迷惑我,只要全部击中就好了!”

    一瞬间,大地上出现了一道数百米宽,形似弯月的剑光,其迸发出粉紫色的菱片光,随即它爆炸开来,掀飞了身前的一切,破坏了四周的全部,这比阳光照耀下的雪原更加明亮。

    “天数·月牙柱!”

    她汇聚神力于剑身,用力将其插进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那道本该平行展开的剑影变得立体起来,直冲云霄,深达地底。它对触碰到的所有物体进行精神上的摧残和毁灭性的打击,那一刻,地动山摇,身后的“阿斯拜尔”也彻底垮塌,银色的巨龙依旧在天上飞翔,爆炸产生的轰鸣已然响彻整片雪原。

    【二】

    “她真的是......”

    极远处的山顶,身披白袍的珂弥娜正在目睹这一场大爆炸。

    “或许,我们只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奈利安,你该感到很欣慰,‘拉夫拉坦’神击的威力远高于此。”

    珂弥娜呼出一口雾。

    “我也该去收拾收拾,让她那么操心的话,会失望的。”

    【三】

    威力如此巨大的法术早已超过了罗素的认知,而那竟然不是某位“剑”的神击,令人诧异至极,全盛时期的耶里尔绝对能对付她,甚至碾压她,但如今他仅仅拿到了三成不到的力量。

    就算他制造再多的幻象,只要克劳迪娅的剑柄挥动,就能制造一大片能量密集的爆炸去冲消,她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步步靠近,一点点逼近。

    罗素终于放弃了继续制造幻象,而是和她正面对抗,他无法做到像耶里尔一样骗过“剑”的眼睛和身体,更无法做到传说中的调换时空和“大灭寂”。

    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克劳迪娅仿佛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等待释放,她的攻击愈发猛烈,斩击一次接着一次,每一次挥砍都能发出震撼山野的巨响。

    “砰!”

    两人的剑锋交织,划出一道火花,猛烈的爆炸推开了二人。

    “你的幻术很卑劣,甚至不如我的学生,仅仅是让人错误判断力度的大小和位置的变化?

    战斗的技巧在我的血液里,你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罗素站在远处的高地上,沉默着抚摸地面。

    “弦惊·风起!”

    这个世界被一阵挟带着万紫千红的花海席卷后,变成了一处风场,克劳迪娅身处其中,受到来自幻元素的冲击,这种冲击感很微妙,有疼痛,有温柔,有瘙痒,百感交织,令人困扰。

    他终于认真起来了,克劳迪娅这么想,内心也感到一丝不安。

    罗素蹬地而起,无数刀光飞袭而来,这些小玩意能量极高,克劳迪娅便绕着罗素奔跑,一边用攻击抵挡反弹,找准时机对齐冲锋。

    她的脚底触碰到一处地面,急刹卷起的尘埃有数人之高,随即那猛的一声蹬地,就像是炸开了关隘,穿透了城池,一条巨龙伴她左右,一瞬间龙啸震天,火光四溅,罗素受到克劳迪娅的冲刺变得有些疲软,她本想继续进攻,却是被阻拦了。

    一股强风吹得她很难继续深入,如果这是幻象,只要无视就好了,可惜那不是,幻之剑并不是只会骗人,他本身的实力就已足够超群,更何况是有史以来的最强的一位,即使那位天才少年只存在了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就草草终寂死去。

    “耶里尔!”

    风中的罗素像是听见了什么,朝着克劳迪娅的方向看去。

    “懦夫!把你那破面具摘下来!”

    他笑了,笑着褪去罗素那一张苍白的脸,但还是不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物体,算不算得上是生物,克劳迪娅都无法判断,只知道他有着耶里尔的意识。

    “你是真的想帮他吗?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但很可惜,意识量似乎太小,他也许听到了,甚至理解了,但他无法回答。

    “不行,真是的,我跟个傻子一样......”

    克劳迪娅不想继续拖下去了,她不管能不能和耶里尔对话,都得把罗素这份属于自己的“智慧”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如果他掌握了耶里尔的全部力量,那对阿莱亚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一场灭顶之灾。

    “阿特修拉!”

    她向天呐喊,银色的巨龙感受到了主人的呼唤,从她的身后一跃而起,撑开巨翼,龙啸朝着罗素,也能汇聚神威,阿特修拉本身就是具备神性的造物。

    更重要的是,现在它体内还有着另一具完全神性的躯体。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同时操纵两种“剑”的力量,阿特修拉就是这样的一条巨龙,能让阿波菲斯都感到非常棘手的造物,属于克劳迪娅的造物。

    “......我不需要智慧也能造出高于你的生物。”

    罗素那张脸已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男子,那应该就是耶里尔的真容。

    她明明看着他在笑,而这对罗素而言亦是如此吗?

    那是纯粹的智慧,和至高的幻想,在看见如此的理想和成就后选择的欣慰。

    她的眼睛发出耀眼的菱片光,巨龙发出的光覆盖了整片风场,克劳迪娅汇聚全部的力量,将剑起,一道菱片状的光翼从身后展开,阿特修拉化身成纯粹的超岩元素,融入巨剑之内。

    “艾克,坚持一会吧。

    ......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你是如此相信生命力量的人,就永远不会为死亡的恐惧支配。”

    一双菱形的眼睛从身后睁开,如宝石一般璀璨,其中散发出电光,那光芒覆盖了大地,克劳迪娅看着罗素,看着耶里尔的意识,轻声呢喃了几个字。

    “阿特修拉·神击。”

    【四】

    “可我不怎么会吹。”

    “不会的,我很欣赏你哦,小迪娅。”

    “哎?”

    “你的音乐,比典伊最好的音乐厅演奏的都要动听!”

    “真的吗?”

    “真的,听着,小迪娅。”

    少年握住她的手,低声祈祷。

    “我死后,请于墓前,奏响天籁之音。”

    克劳迪娅拖着已经碎掉的剑站到罗素身前。

    银色的巨龙已然消失,而她则是一脸憔悴,丢失掉“智慧”,对她的灵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身上的那些伤痕,都是灵魂挣扎的证明。

    罗素早已没了生气,他彻底死了。

    风带走他的身躯,留下一枚黯淡无光的心,克劳迪娅还来不及拾回自己最后的智慧,就将其埋进了土里,随后把剑插进土里,坐在剑旁,她是矛盾的。

    岩土真正的力量,是孕育生命。

    所以这片大地上,才生长出了无数花草。

    克劳迪娅穿着几百年前那个叫科尔的男孩送给她的一套西装,那本是要和他一同登台演奏时穿的,那份遗憾,现在还来得及去弥补。

    她从衣兜里取出口琴,于剑前吹响,琴声悠扬,拂过花海,演奏的就是科尔死时她用小提琴拉的一段旋律,而现在这段旋律经过她的改编变得尤为阳光,尤为清澈,她将口琴和那颗心一同埋葬。

    “你对我说过的,我也对你说一声,只要我记得你,你就永远活着。”

    金发少女站在远处,身旁还站着一位同为金发的女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力量,珂弥娜大人......”

    “她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珂弥娜眼角泛着泪珠,嘴角微扬。

    “她将‘拉夫拉坦’的力量全部注入到阿特修拉体内,完成了这次神击。”

    “明明需要念出‘剑’本身的名字才可使用的神击,为什么只是念出巨龙的名字就发动了?”

    珂弥娜叹了口气。

    “通晓神性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

    伊萨贝拉没懂。

    “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现在轮不到我们插话。”

    珂弥娜领着伊萨贝拉远远离去。

    【五】

    “我们失败了。”

    “......”

    马尔巴斯背着昏厥的卡尔顿涅夫,他的面具不知道去了哪,露出一脸憔悴的面庞。

    “逃避是没用的,那该怎么面对珂弥娜大人呢?”

    他将卡尔顿涅夫卸下,安置在一块大石头旁,而他则是上前去,他眼前是一片空地,尽管“阿斯拜尔”彻底被摧毁,凭借坚固的防御装置,中心区域还能保留下一点,那个被克劳迪娅击穿的大洞依旧清晰可见。

    而另一侧,蕾娜背着同样昏厥的莱尼尔来到了实验室的残檐断壁之下。

    马尔巴斯和蕾娜四目而对,不语。

    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前,跨过一地的碎石后,爬上操作台,爬上容器,然后把莫西里萨从湿哒哒的溶液里捞出来,让其平躺在地面上,自己则是跪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察她的脸。

    蕾娜放下莱尼尔,看向远处的落日,本想落泪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蕾娜。”

    她转过头,那位叫她名字的人却让她止住了眼泪,她穿着白色连裤袜和蓬松的裙子,静静地坐在门框上,在看到蕾娜的脸后,一跃而下。

    “老师?”

    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她揉了揉眼睛,确保那不是幻觉后,激动地奔跑,用力抱住薇尔,她的身体比水更加温柔,这也是蕾娜认为最适合哭泣的怀抱了。

    “哎嘿,好啦好啦。”

    “可艾克他!”

    “放心吧,他没事的。”

    “哎?”

    蕾娜突然就止住了哭泣。

    “放心吧,他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会让我心爱的艾克死掉呢,对吧?”

    薇尔看向跪在伊萨贝拉身旁的马尔巴斯。

    “蕾娜,你就先在这照顾这小哥吧。”

    她则是略带哭腔地回应。

    “嗯,嗯。”

    她来到莫西里萨身边,马尔巴斯用余光看向她,薇尔知晓分寸,先到此为止,不会再向前一步。

    马尔巴斯什么话都不说,他只是沉浸在那片失去挚爱的苦海之中,而这一切他本可以阻止,他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选择了前者,可惜那是一次彻底失败的选择。

    “她是你什么人?”

    “......”

    “......”

    “我造的机器人。”

    “是吗?她看起来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嗯,是这样的。”

    “她有名字吗?”

    “莫西里萨。”

    “你取的吗?”

    “是,是我为她取的。”

    “真不错啊,有宗教的味道,你也信奉着什么东西吗?”

    “很抱歉,我不信教。”

    “那也没什么,信不信教是自由。

    她睡着了呢。”

    “......”

    “想让她醒过来吗?”

    “想。”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薇尔改变了马尔巴斯的情绪,让他变得愿意配合自己,如果拒绝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传递出来,那会让人很难堪的。

    “你知道彩虹湖吗?”

    马尔巴斯问薇尔。

    “不知道呢,不过听名字,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是啊,我有幸见到过,我也想带她去看看。

    那里有草莓棉花糖一样的云彩,有一座可以走上一整天的木桥,还有一把大伞一样的树,湖水清澈见底,我很喜欢很喜欢。”

    “可她要醒来才能一块去那呢。”

    “我很后悔,我不该那么做,不该抛弃她,甚至把她当做实验的牺牲品......

    你知道吗,灵魂是可以制造出来的,无数的情感,无数的人性,铸就了莫西里萨完美无缺的灵魂,但现在!

    现在她......我很对不起你,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眼泪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滴在莫西里萨的手心上。

    她握住她的手,哭得可怜。

    薇尔朝身后看去。

    “出来吧。”

    一个小小的机器人从废墟里走出来,蕾娜立马就分辨出来了那是谁。

    “露,露比?”

    她迈着小巧的脚步小跑来到薇尔身前。

    “你或许可以带着她去往那个美好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想我也会去的。”

    她稚嫩的脸庞,带着温暖的笑,朝着马尔巴斯打招呼。

    “主人,000001号机体,莫西里萨,已准备就绪。”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讴歌着奇迹

    【一】

    有人蹲在花丛边照料。

    有个女人,则是倚靠于一旁的断柱,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想说些什么提醒他,却害怕叨扰这份雅兴。

    出人意料,他是先开口的那一位。

    “听说过‘布兰希朵的空中花园’吗?”

    “传说中描述过的地方,她死后用鲜血浇筑而成的天堂。”

    “我死之前,想去那里看看。”

    “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也许是真的呢,数不清的花簇,扑鼻的芬芳馥郁令人窒息,真想躺在那儿,阿莱亚的花都来自那。”

    “花神大人她听到你这么说也许会很欣慰。”

    女人从台阶上跃下,用力敲了敲他的脑门。

    “疼!干什么?”

    “慧使先生,请您有点自觉,总是沉浸在幻想中,那会害了你,不如做点实事。”

    “感觉还是你比较适合担任这个职位。”

    他站起身,脸上的伤疤并未彻底隐去。

    “博纳塔,今后由你来担任‘仁爱’。”

    “马尔巴斯先生呢?”

    “他自己辞去了职务,说要去东北住一阵,这可比我当时体面多了,另外,作为辅助罗素执行计划的第二人,自然会受到极刑,可珂弥娜大人则是简简单单地令他在东北呆上十年,期间取消所有权利,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怎么会……珂弥娜大人会那么……”

    “还不是有人在给他撑腰,啊……是薇尔大人,不过至少他通过了薇尔大人的心理测试,珂弥娜大人应该不用担心他会继续谋反。”

    “原来有这么多大人物聚在典伊……”

    “水之剑,光之剑,岩之剑都在。”

    “我见识过了,克劳迪娅大人可是一击打出了一片巨型的月牙湖啊,那光柱典伊全境都能看见,湖水深不见底……太恐怖了。”

    “……”

    伊萨贝拉一脸难受。

    她知道湖水是薇尔填进去的,她还准备把那里设为旅游景点。

    “话说回来,你要有自觉,能不能得到‘彗星之吻’的认可,全凭你的造化,谁都帮不了你。”

    “这我明白。

    ……我本是不想担任的,你也明白我,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本身也没有马尔巴斯那样的实力。”

    他说着说着把头转向天空,一脸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的轻拂。

    “不过既然是你拜托我的话……那我这个哥哥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我可没有拜托你!还有,谁叫你自作主张称呼自己为哥哥的?”

    伊萨贝拉生气的模样惹得博纳塔笑声不止。

    “不过,很遗憾,‘洛斯卡地’带走了你仅剩的思念,那份牵挂恐怕再也无法归回了。”

    “……”

    伊萨贝拉上前,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一簇簇鲜花,而在鲜花后,则是为死去的人立下的墓碑。

    其上就有耶梦加得的名字,而这片花海,则是克劳迪娅神击的造物,她在释放完那道照耀大地的光亮后徘徊了许久才离去。

    而伊萨贝拉,在对墓碑呢喃。

    “北风之神,请您刮去她的记忆。”

    【二】

    “敬礼!”

    典伊的最高卫兵站成两排,从中走过的人他们并无印象,但在见识了她的能力后,都肃然起敬起来,要说那道光柱要多夸张,则是丝毫不输神击的震撼,这件事已经在典伊大街小巷传开了,这也是数百年里人们第一次见识到岩之剑真正的战斗。

    她面前有一扇很高很高很大很大的白门,两名卫兵为其推开,弯腰致礼,通过这扇门,就来到了布兰妮多尔教令院的最中心:洛斯卡地宫。

    洛斯卡地宫里种植了许多珍奇植物,在典伊这片生物资源稀缺的土地上,这里是一片别具一格的天地,克劳迪娅能认出来自祝融南部的水果,来自东瀛东部的花卉和来自厄瑞波斯的夜光草,伴随着人工建造的溪流潺潺流淌发出的沁人声响,简直美得不像样。

    “不多待一阵子吗?”

    金发女子弯下腰浇灌一种她不认识的植物。

    “继续待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吧。”

    “所以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珂弥娜面带微笑起身。

    “是。”

    “你在剑旁吹奏的是什么曲子?”

    “是你们绝对不可能吹出来的曲子。”

    克劳迪娅盘着手,笑着回答。

    “一片生机盎然,为何以北风之名相称呢?”

    珂弥娜看着她失去神光的眼神,思索了片刻。

    “大风雪袭境的时候,人们会躲进庇护所内,寻找光明和温暖,这片植物园是我从阿莱亚各地收集而来,它们能在风雪之中求得一生之处,不就像是规避冰冷风雪的人们吗?

    ......

    我相信神明大人想要看到的,是人们克服困难,实现自己美好愿望的光景,你说是吧。”

    “应该吧。”

    失去“智慧”后,克劳迪娅的语言能力和理解能力退化了许多,曾经的她或许能理解一些颇为高深的话语,但现在必须得用“平易近人”的语言才能让她知悉。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珂弥娜。”

    “嗯,请问。”

    “对于无暇教,你的看法是什么。”

    “只是一群信仰着诅咒的可怜人。”

    “有人可是因为他们变得一蹶不振了。”

    “这只是她命中必须要接受的历练,我无权干涉,但若是某天,这个群体的存在,彻底干预了正义的执行和人们幸福的生活,我会抹除的。”

    珂弥娜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怜悯,看来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是你的造物,克劳迪娅。”

    “......”

    “我所执行的,即是你的正义,我相信那是正确的,希望我所走上的这条不归路,不足以称为迷途......”

    “珂弥娜。”

    克劳迪娅的眼神里有了一点情绪。

    “既然是无所不知之上的人,那就让那些未知变成掌握中的事。

    做你自己就好,挣脱‘襁褓’不是父母能办到的。”

    她愣了好一会,象征智慧的她被“愚人”的一句话左右。

    “罗素变成那样,也并非出于我的意志,但说实在的,讽刺的是,他在我眼里,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会在天亮前离开,希望你所期许的,希冀的光明,能伴你同行。”

    克劳迪娅转身离去,身上穿着珂弥娜熟悉的那件西装外套,她释然地笑出声,朝着克劳迪娅离去的方向,轻声呢喃。

    “谢谢你。”

    珂弥娜放下水壶,离开了洛斯卡地宫,转过身,来到了高台之上,这里能沐浴奇点座内温暖的晚风,而有一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晚上好,大人。”

    奥莉嘉恭敬地弯下腰。

    “起来吧。”

    珂弥娜上前搀扶,奥莉嘉眼里满是震惊。

    “呃,那个,大人,人我带到了,依照最高法院的判决,死刑一个月后执行。”

    “辛苦了,大洞的调查怎么样?”

    “洞内有非常强大的引力场,和遍布四处的魔力装置,甚至在其中找到了用以激发古代光元素晶体‘极光’的装置,应该是用来照明的,结合以上特征,我判断这里正是古代......不,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的一处巨型遗迹,布维克力。”

    “......”

    珂弥娜对这个词没有特别深的印象,毕竟只是在书籍里见过的名字,对于它的描述几乎为零。

    罗素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但他已经不在了,珂弥娜得承认,“神知”的力量的确可以让她知悉许多事,但抛去那种东西,罗素的确是无所不知的典范。

    但奥莉嘉又是如何判断的呢?

    “难道存在着关于布维克力的描述吗?”

    “这得感谢罗素的研究,是他所收集的耶里尔的‘神知’,我只是利用其中所蕴含的信息,发掘到了一些千年万年前的记录,这种机会很宝贵,并且很冒险,我必须瞒着大家,希望您能理解。”

    “能不被他发现,你也真是动了很多脑筋呢。”

    奥莉嘉被夸奖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研究“神知”,是人类研究上古时代历史的唯一线索,“神知”就像磁盘一样记录了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记忆,以至于可以追溯到众神之战时期,但随着时间过去,大部分的片段都会受损,甚至彻底消失,但耶里尔的不同,或许是“拉普拉斯”与生俱来的独特性,使其成为无法忘却的一位“剑”。

    奥莉嘉早就知道罗素这群人盘算着什么,谋划着什么,可她守口如瓶。

    “让他上来吧。”

    “进来吧,卡尔顿涅夫。”

    这个男人早就失去了风度,变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脸上的面具也已摘下,眼里尽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我渺小的自卑。

    “如何,被一个臭小鬼的精神力压制的感觉,如何?”

    奥莉嘉嘲讽到,但他根本不想回答。

    “说起来,的确是令我感到惊讶,艾克竟然能承受住那条龙的压力而不心智崩溃......”

    珂弥娜想要接着说些什么,但看在这里有奥莉嘉和卡尔顿涅夫的情况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孩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奥莉嘉回头看向珂弥娜,随后又以鄙视的眼光看向一身邋遢的卡尔顿涅夫。

    而珂弥娜则是慢慢靠近他,高跟鞋与地砖碰撞的滴答声格外清脆。

    “后悔吗?”

    “我,我背叛了您,无论后悔不后悔,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的确,你没有机会了,卡尔顿涅夫。”

    “啊......对不起,大人。”

    “是什么让你放弃了对我的信任?”

    “我没有不信任您,我只是......”

    “自我矛盾,你是能力出众的学者,强大的魔法师,放在整个阿莱亚都是顶点上的人物,你会为你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嗤笑吗?”

    “我,我应该会。”

    珂弥娜捧起他的脸,目光看向他,而他却是羞于面对,拼命转向一边。

    “真是个傻孩子......当初收留你的时候,你就很调皮,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样。”

    “希望你好好看着我,回想自己的过错,然后笑着离开。”

    奥莉嘉微微低头,闭上眼,她一直有种奇妙的感觉,珂弥娜,或许是那个最接近布兰妮大人的人,她们有着一样的气质,不同的是,珂弥娜并未被痛苦缠身,所以她坚信着,这片大地,这个国度上的所有人,都有着如初升旭日一般充满希望的未来。

    【三】

    “总有人问我,一直徘徊于这世间,所追求的是何物。

    或许在我真正见到他之前,我会一直倾听这片土地的声音,而在见到他之后,我也说不上了要接着做些什么,有意义?无意义?取悦自己的事?取悦他人的事?都无所谓了。

    我和他的故事还在隐藏,不妨先看看这个以回忆女神命名的世界吧。”

    薇尔睁开眼,刚刚思考的一切都被忘掉。

    “喜悦,新奇,痛苦,离别,感动,又看到了许许多多呢,丘比。”

    薇尔躺在典伊一座公园的山头,睡在柔软的草地上,目视群星。

    “薇尔老师!”

    “噢,是未来......还是该叫蕾娜?看来睡太久了......”

    “老师,你在哪!”

    “来呐来呐!我在这里。”

    她挥着手,手上攥着一束光跑向蕾娜。

    而有人正透过一面镜子观察着,镜子的一面是世界,另一面则无从知晓,一位赤脚的女性转过身,那眼睛是由机械部件组成的,她的目光移动,眼珠中的部件也跟着运动,发出各种响声,而在其背后,生长着一对同样富有机械感的双......断翼,而身体却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那片世界都是光,女性从高脚凳上起身,而高脚凳随即消失,她转身来到另一面镜子前,而在那张镜子里,浮现出了克劳迪娅的脸庞。

    “神明希望的是,在向死而生的最后时刻,人依然能讴歌着奇迹。”

    她如此说到,转过头,看向远处无法被常人所看清的空间,又闭上眼,仿佛在倾听这千万面镜子所发出的声响。

    镜子那头的克劳迪娅,回到了家人永眠之处,她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光是这样完整地站在他们面前,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回来了,大家还好吗。”

无名的笔记本(三)

    我应该是要死掉了。

    再过不到一周,我应该就会死掉。

    我的孩子里,有一位颇为特殊,她有这粉紫相间的靓丽头发,非常漂亮,特殊在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其他孩子们都因为意识的不够独立而疯掉,甚至死掉了。

    我不想让她看见那样的景象,毕竟她和孩子们相处得非常愉快,要是目睹他们那么凄惨的死去,她会变得很阴暗的。

    我会令她离开,即便是用一些比较“残忍”的招数,也要让她离开。梦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澈了,他在呼唤我,在渴求我的魂归。

    我不是合格的母亲,可至少,我找到了可以维持自我的因素,在制造他们的时候,这些因素都是被打乱后填充进去的,毕竟人力无法筛选。

    所以“真我”的定义,大概就是……勇气,希望,生命,爱,与智慧。只有智慧我不是很确定,一个人究竟是否需要绝对的智慧才能成为自我呢?

    脑袋很痛,难以思考更多了。

    希望我的孩子,能保留希望和爱活下去,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也是我个人的意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给她起个名吧。

    《朝圣者》第四十行提到过这个名字,象征白色阶梯延伸至天边尽头的烈日,克劳迪娅,就用这个名字就好。

    “可惜花和草没有等到布兰希朵的浇灌,而被佯装热情的克劳迪娅,照亮了赤裸的身躯。”

    好了,要准备睡觉了,他在呼唤我,在呼唤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幕后

    【一】

    “噢,你醒啦。”

    艾克眼前有一位穿着可爱服饰的小女生,有着粉紫相间的头发,颈上还挂着镶嵌黄色宝石的项链……

    “这是……在哪?”

    “奇卡里,你和蕾娜的家里。”

    “我,我应该还在‘阿斯拜尔’和卡尔顿涅夫……不,蕾娜怎么样了?计划成功了吗?还有……哎?”

    艾克逐渐清醒过来,他终于意识到坐在自己床边的人是谁。

    “克劳迪娅大人?”

    “没错,是我,计划成功了,我们成功阻止了罗素……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人在没有任何营养供输的情况下昏迷那么长的时间,若是真的醒来会变得异常疲惫和低迷,这期间肯定是有人在做着那种工作,现在的艾克只是感到一点点饥饿,根本没有大碍。

    “我想吃点典伊特色的东西,明明去过那,却没能认真品尝来自北国的风味,太遗憾了。”

    “好……我尽量吧。”

    “……?您要下厨吗?”

    “那当然,别小瞧我,做个饭还是在行的……就是食材什么的,嘿嘿。”

    “啊……您啊……”

    艾克扶着额头叹气。

    “蕾娜呢?”

    “她啊,跟着薇尔去议会了,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毕竟家里躺着一个半生不死的病人……呃,也许是这么认为的。

    等会她对着你哭鼻子撒娇什么的我就不掺和了,这种事情我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克劳迪娅别过头,一脸不适地说着,关于这种事,艾克也不懂得怎么回答,还是保持沉默,或者说点其它的比较好。

    “罗素他们呢?”

    “死了。”

    “死了?”

    “算是吧。”

    艾克不理解这含糊其辞的回答。

    “你可以理解为,我杀掉了自己的一部分。

    至于卡尔顿涅夫,他以叛国罪被判处死刑,一个月后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马尔巴斯则是被放逐到典伊东北部,啧,他本该同罪,只是薇尔放了他一马。”

    “……”

    克劳迪娅看向呆滞的艾克,察觉到了什么。

    “……罗素曾经是我的一部分意识,是属于我的‘智慧’,在数百年前,有位叫布兰妮的大魔法师造出了几乎可以媲美正常人类的完全体‘人造人’,原理上讲,简而言之,就是利用灵魂或者灵魂的一部分,也就是意识,将其装入容器中。

    这些容器可以用活人制造,也可以用死人,甚至可以用一种叫‘灵体’的东西制造。高级的人造人可以分离自己不必要的意识,形成独立的一套人格……罗素和珂弥娜就是那样的产物。

    而我,其实就是布兰妮所创造出来的第一批人造人中,唯一因意识足够独立幸存下来的个体,所以本质上,我不算是人类。

    讲了这么多,你多多少少应该理解一些了。”

    “您原来是......我听闻过这件事,没想到是您......”

    “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这件事能被称之为秘密,但现在我们应该坦然相待。

    小鬼,现在你知道我的人造人身份了,感觉如何?”

    “人造人什么的......我并没有觉得您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这样就挺好,无论是生育的孩子,还是用什么技术制造出来的......精灵和兽人也不是人类,但我们依然能和他们交流,建立友好的联系,所以就算您不是人类......

    阿莱亚也会庇护每份意志,传承每份灵魂。”

    “这话是跟薇尔学的?”

    她面带微笑地揉了揉艾克的头。

    “我完全没感觉您失去了‘智慧’,是错觉吗?”

    “失去了,你刚才说的那一段我就没怎么听明白,不过感觉是得到认可了。

    至于我说的这些颇有道理和底蕴的话,仅是从我记忆里挖掘出来的切片,然后进行重组通过嘴巴输出的结果罢了。”

    艾克还是为这件事伤感的,毕竟失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过这是她考虑许久做出的决定,还是选择尊重和祝福她吧,似乎失去了所谓的“智慧”,也不影响她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人生存于这世间的权利。

    克劳迪娅从木椅上起身,就传来了敲门声。

    被蕾娜称作“四爷”的人出现在了门外,艾克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他了,但他多半一直在这座宅子里,所以实际上,是他和蕾娜久出不归。

    四爷在见到克劳迪娅后很是恭敬地弯下腰。

    “没必要对我那么尊重啦,哈哈哈。”

    “您是‘剑’,这是必要的礼节。”

    克劳迪娅走上前扶起他,然后以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能借下厨房吗?”

    四爷抬头看向她,呆滞了一小会,然后笑着回答。

    “当然。”

    【二】

    “你还没去过典伊最大的城市吧。”

    “莫比曼斯克吗?没有呢......”

    “那里是真正的未来都市,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一定要去玩玩。”

    蕾娜与薇尔漫步于神座议会的中心回廊,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了,毕竟都是从政的干事和官员们常来休憩的地方,蕾娜还是没有那么多机会的。

    “那个,克劳迪娅大人的神击……”

    “你注意到了吗?”

    薇尔带着神秘的一抹微笑,转头注视着她。

    “嗯……那不像是神击,‘剑’每释放一次神击都会对整个阿莱亚的环境造成一次巨大的影响,但她的没有,影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与记载中的不符。”

    “那的确不是她本人的神击,那是阿特修拉的神击。”

    “那条龙?”

    蕾娜眼里满是震惊。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克劳迪娅是人造人的事情,博学的你也应知晓人造人原理的一些东西……所以你猜猜阿特修拉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

    “那个唯一个体真的是她吗?”

    “是的。”

    “难道克劳迪娅大人模仿了先祖布兰妮的因素糅合法,创造出了一个类似龙的生物吗?”

    “倒不如说她本身就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清楚她是用的哪一部分创造出的阿特修拉,但也有清楚的点,它并没有独立意识,不然艾克也不会躺在床上。

    没有独立意识,但那条龙也算是她本身的一部分,释放出的神击固然就是残缺的,很有趣吧?

    更有趣的是,同样是以因素创造出来的人类却能拥有独立意识,这可和布兰妮当时的状况不一样,或许是容器的选择上有讲究。”

    蕾娜思考了一小会,她觉得有些问题还是暂时搁置比较好。

    “老师,您有见过克劳迪娅大人的神击吗?”

    “没有。”

    回答得干脆利落。

    “怎么会这样……”

    “她或许早就没有了释放一次完整神击的能力了,毕竟是个不完整的个体。”

    “……

    数百年前,布兰妮创造人造人的时候,又是什么状况呢,老师?”

    薇尔停顿了一下,然后释然地回复。

    “是很悲惨的过往啊……”

    她背着手继续朝前走去,似乎没有回头的意向,也没有继续与这个话题纠缠下去的意向了。

    薇尔领着蕾娜来到一扇大门前,这里有两名卫兵把守,他们愣了一阵,看见薇尔后都慌慌张张,又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她则是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一睁眼就看见奈利安站在窗边,捧书而阅。

    “是你啊,要常常我烤的司康吗?刚出炉的。”

    说是刚出炉,其实就是刚从她的手里烤出来的,它们被规规整整地放在一个大盘里,大盘则是被放在木桌上,底下垫着一叠叠公文,经由她烤出的点心味道与街边贩售的大相径庭,就算是站在门外,都能明显嗅到那沁人心脾的香甜。

    薇尔也是不客气,捡起一块放在嘴边闻了闻,轻轻咬下一小口。

    “蕾娜,不吃吗?”

    她转头一瞥,发觉蕾娜还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别那么羞怯嘛,奈利安姐姐可是大好人。”

    薇尔拉着蕾娜来到木桌前。

    “噢,说到这个,我没有看到克劳迪娅呢。”

    她当然知道克劳迪娅在典伊的所作所为,毕竟她对克劳迪娅的过往了解颇深,会做出什么事也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现在全斯托拉斯都知道岩之剑在典伊西部平原上一剑劈出了一片巨大的冰湖,火光冲天,震天撼地,就连斯托拉斯的边境上都能感受到。

    而奈利安这样说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她应该在艾克那边。”

    “就麻烦你了,薇尔。”

    “我懂。”

    薇尔举起茶杯,撮了一小抹茶叶,然后左手一挥,水元素与茶叶充分融合后进入杯中,茶香四溢,她则是毫不犹豫地吹了吹表面,随后柔和地一抿。

    蕾娜注视着,同时也想着。

    ——原来“剑”的茶艺和厨艺那么精湛。

    “照顾小孩嘛,我懂哒。”

    “毕竟当初就是你细心照料把我拉扯大的。”

    奈利安说出这句话,脸上泛出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奈利安大人是薇尔老师的......”

    “嗯,是薇尔教会我各种事理,直到我成人,进入学院。”

    “好像,好像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蕾娜脸色僵硬,呆滞的模样惹得奈利安发笑。

    “......哈哈哈哈!”

    “蕾娜,不要对艾克说这件事噢,不然奈利安在他心里的崇高形象可就毁了。”

    薇尔几乎是贴着蕾娜的脸说出这句话的。

    “喂喂喂!拜托,薇尔,没这么严重啦!”

    而奈利安绕过木桌来到薇尔身边,努力表现出憋屈样。

    “开玩笑的啦。”

    “啊.......对了,其实有件事让我感到很困惑。”

    “什么事呢?”

    “罗素明明有着那么厉害的权能,为什么被克劳迪娅压着打?”

    “的确,重叠世界是非常强大的能力,属于顶点的幻系魔法,奈利安,如果让你和罗素来一场较量,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承认会有些棘手。”

    “所以只能说,罗素没有使出全力,虽然结果还是输,但不至于完败。

    或许是耶里尔的意志在操控它。”

    “耶里尔......”

    奈利安扶下巴深思。

    “人的灵魂有记忆吗,薇尔?”

    “......”

    薇尔看着奈利安,愣了好一会,一旁的蕾娜似乎有话想说。

    “那个,伊萨贝拉大人给艾克捎了一封信,她验证了,灵魂承载记忆的说法......

    是正确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薇尔以鼻子轻轻出气,闭上眼思考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这样吗。

    我相信伊萨贝拉,她是最本分的学者。

    不过这份事实,对我来说......有些回忆还是难以忘却啊。”

    奈利安抚着胸口,那里挂着一串精致的红宝石项链。

    这样就说得通了,罗素的异常,或许正是耶梦加得和耶里尔记忆化作意志所制造出来的,奈利安不了解耶里尔,在她明事理的时候,那位“剑”就已经终寂很多年了,但薇尔或许和他很熟,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瞳孔里就能读出一篇凄美的叙事诗。

    “薇尔。”

    奈利安拍了拍薇尔的肩膀,她本意或许不是想唤醒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寻求一种慰藉。

    “与那条龙的精神结合后,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可没那么脆弱呢,呵呵。”

    薇尔睁开眼。

    “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

    放心,不会有事的,克劳迪娅把他保护得很好。”

    “克劳迪娅吗......她终于不只是会破坏了。

    那就好,对了,刚才在想什么?”

    “今晚吃什么。”

    “呃,不愧是你。”

    “艾克应该已经醒了,今晚带他品尝一下故土的味道。”

    “如果是普通的病人,可做不到刚醒来就能吃上大鱼大肉这种事情呢。”

    蕾娜一直想说些什么,薇尔看出来了。

    “不会不带上你啦!”

    薇尔摸摸她的脑袋,虽然很强行,身高差摆在这。

    短暂的闲聊后,薇尔就要离开议会了,阳光照在公文上,奈利安拿走盛放点心的盘子,浮露出来的,是一名书记官的调任书。

    【三】

    伊萨贝拉一个人走在奇卡里的街上。

    她没有选择回到女仆团,却是辞去了职务,奥莉嘉怎么劝都没有用。

    怀里夹着一包水果,手中捧着一本小书,踩着毛茸茸的靴子,身穿棕色的格子长裙,黑色裤袜,上身套着一件卡其色毛衣,顶着卡其色的贝雷帽,戴着灰黑相间的围巾,披着一件黑大衣。

    毕竟奇卡里的天气很冷,这里没有典伊那样的奇点座科技,她可以使用魔力来保温,不过那样有些过于招人眼目了,就算是有着一层厚厚积雪的严冬,还是有不少人在外行走。

    这里是奇卡里最繁华的地带,太阳落得很早,路灯已经提前点亮了。

    “一些冻过的水果能表现出更大的甜度,艾克一定会喜欢的。”

    就在她看着袋子里的水果的时候,熟人找上门了。

    “以为包得那么严实我就认不出来了?伊萨贝拉大人。”

    “呃!你是......吓我一跳,斐多里斯,是你啊......”

    “我女儿拖你照顾了。”

    “你女儿?谁啊......嗯?难道是蕾娜?”

    “我还是感觉您换上修女服,脑子会灵光一点。”

    “太冷了,不能使用魔法的话,我会感觉特别冷,体质问题。

    是听说过你有个女儿,也是,你毕竟是贵族出身,这个姓氏应该是唯一的......啊!我没关注嘛!”

    好像是感觉到自己慧使的身份受到了威胁,她变得急躁起来。

    “总之,我得赶班车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

    “车上会很暖和哦。”

    “嗯......你女儿挺令人放心的,她很会照顾人。”

    伊萨贝拉撂下这句话就赶着上了车,班车派出的尾气一串串飘起,斐多里斯则是看着那辆车渐渐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她翻阅着的书,是一本《万国草本通鉴》,作者是耶梦加得·伊利亚,不过这本的年代很是久远,还有不少标注,最重要的是,在封面上,写着耶梦加得对她的寄语。

    她早就明白的。

    “灵魂的崇高在于洗刷污秽,铭记各种美好的事,以及,心怀梦想和希望。”

外传:不精准的手术刀(一)

    【一】

    “医学?医学是最荒谬的科学,你能道出我还有多久上厕所,还有几天才会死吗?

    我不能休息,让我起来,把这些东西卸掉。”

    金发男人披着白袍,对着一名医生呵斥,他是病人,也是医生,坐在他身旁叮咛的,则是医院的权威专家,典伊国内赫赫有名的贤者。

    “福德尔曼医生,你还不能下床,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体内的不详因子,不等着‘剑’来处理,病情只会加速恶化!”

    “……”

    男人不顾劝阻,拔下插在身上的针头,怒冲冲地下了床,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你指望谁来解决问题呢……‘剑’?

    ‘赫斯提亚’终寂,我们只能索求他国的力量,但那样无异于自取其辱。

    这些工作,我一定会完成,我跟你打赌。”

    他扶着墙,颤颤巍巍地出了门,尽管一路上有那位医生努力劝阻,终究是无济于事。

    福德尔曼·阿贾克斯的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了,他有一个女儿,和他一样生着金发的头发,非常漂亮,娉婷婀娜,在整个典伊内部都具有相当的知名度,目前正在念书。

    而劝他不要下床工作的医生,名叫洛斯卡地·蒂尼夫,他有着棕褐色的软发和暗红色的眼睛,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时代,他的智慧似乎前程坎坷。

    “阿贾克斯,你是父亲!考虑一下女儿的感受!”

    “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别再干预我了。”

    他扶着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真是......无可救药。”

    洛斯卡地扶着额头,眉头紧皱,一脸无奈地批评他。

    今天是天灾肆虐的第六十五个年头,典伊分成两派抗争,战火不断,人们生活在一片火海中,因为受伤被送到医院的病人不计其数,要说现在压力大的职业,那一定有医生在列。

    福德尔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重新审视那些已经计算过无数遍的草稿,点亮油灯,外面下着小雪,就算在室内也很冷,但奇怪的是,已有人为他点燃壁炉。

    他没有时间思考是谁做的,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一直研究下去,有一点进展都会让他双颊绽放,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顶着风雪出门调查。

    “是你啊,小迪娅。”

    “咦!被发现了......”

    鬼鬼祟祟的克劳迪娅被福德尔曼的眼珠子抓个正着。

    “告诫过你了,不要随意进出我的办公室。”

    “可是,可是医生,天气很冷......”

    “你只是在给自己的调皮找措辞罢了,出去。”

    话中带刺,毫不留情。

    克劳迪娅只好灰溜溜地出门,撞上了在走廊上行走的洛斯卡地,门没关,他全都听见了。

    “真是的......还病出脾气来了......”

    “洛斯卡地医生,福德尔曼医生没事吧......”

    她担心的神情看得洛斯卡地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子摸着她的脸蛋说。

    “没事的,你看他还能对你发火,精神好着。”

    “但医生你的......”

    克劳迪娅注视的地方,是烙在洛斯卡地脖子下方的黑斑,那是被不详因子影响的后果,能治疗这种病症的只有‘剑’的力量,或者类似神力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典伊国内研制不出来。

    洛斯卡地不仅是医生,也是战士。

    那些战争疯子只会利用天灾研制大规模杀伤武器,对平民的生死不管不问,纯粹的恶魔,草菅人命,为了打仗无恶不作,洛斯卡地也是这件事的牺牲品,因为他有着对风元素强大的掌控能力,随时会被军部调用到战场上。

    “没关系,福德尔曼医生会解决的,他正在尽可能地努力。”

    洛斯卡地说完站起身。

    “噢对了,小迪娅,你的小提琴我已经找人给你修好了。”

    “谢谢医生!”

    他则是朝着远处的一扇木门走去,那是克劳迪娅的禁区,那扇门,洛斯卡地反复叮嘱过,不能打开,不能进去,不能尝试倾听其中的声响。

    她有好好遵守,因为如果被发现,就会被取消晚餐资格。

    洛斯卡地推开门又合上门,来到门外的世界,走过一个拐角,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伤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锈味,地上的血渍都来不及清理。

    “洛斯卡地医生!”

    “洛斯卡地大人!”

    “情况怎么样了?”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病例单,几乎都是因为天灾武器受伤的人们,这种病目前没有解药,只能通过一些魔力手段暂缓恶化速度,到最后,患者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身体会彻底溃烂。

    洛斯卡地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景象,但每次听见他们痛苦的哀嚎,他都会忍不住愤怒,愤怒得想要发呕,他唾弃那些疯子,唾弃这个时代,唾弃被放弃的自己。

    “今天又转进来四十个病例,全都是天灾武器引起的,病房根本不够用,只好转移到这来。”

    “联系院长了吗?”

    “院长正在和建筑商协商修建新病房的事情。”

    “跟他们废什么话,这些人的眼睛都被钞票遮瞎了,见不得哭喊。”

    洛斯卡地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到一位病人身旁。

    “你是丹尼尔吗?”

    “是......医生。”

    声音很虚弱。

    他看向设备上微弱的生命信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却无可奈何。

    不能继续救下去了,他早就痛苦不堪了。

    “你坚持了很久呢,辛苦了。”

    “谢谢你们......”

    这样的病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遍布整个典伊,等待着那希望渺茫的特效药。

    “福德尔曼医生怎么样了?”

    “那个死脑筋,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洛斯卡地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翻着表单对照着病例一位一位地检查。

    【二】

    “小迪娅,好厉害!”

    金发女孩兴奋地举起双手呼喊。

    毕竟她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用魔力控制举起一块小屋大小的巨石。

    克劳迪娅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于是收起术式,石块重重砸在地上。

    那声响就像是天灾武器爆炸了一样,吓得医生们从房屋内窜出,他们惊慌的神色,克劳迪娅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感觉到愧疚。

    而与她站在一块的,就是福德尔曼医生的女儿,目前她正在休假,来医院里看望自己的父亲。

    福德尔曼从人群中走出,气得眉头紧皱,双拳紧握。他清楚自己的女儿没有那样的能耐,然而克劳迪娅不一样,这所医院之所以愿意收留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孩,正是因为她是活着从天灾武器中走出的第一人,而且她似乎掌握着异常强大的岩元素魔力,魔力的存在形式还与寻常的魔法师完全不同,而且就目前看来,她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这一点被认为是解决天灾病症的关键。

    但她实在是太容易惹是生非了。

    “克劳迪娅!过来!”

    福德尔曼气得大喊大叫,克劳迪娅只得灰溜溜地小跑到医生身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觉得丢人,只是感觉到愧疚。

    他擅长解读面部表情,只要克劳迪娅做出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会被他判断出心理活动,并且几乎是毫无差错。

    “又来了......”

    他扶着额头叹息。

    “你明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好的,为什么还要做呢?”

    “我,我控制不住了......”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你应该考虑到后果啊!”

    眼看着福德尔曼就要开始训诫,一位女士上前来劝阻。

    “请等一下。”

    “你......”

    所有围观的人都安静了。

    “看什么看?都快回去工作,还有那么多病人,怎么闲得住的?”

    福德尔曼是医院里极具威望的专家,其余人听见他这么说到,便都回到了岗位上。

    而前来劝阻的女人,正是福德尔曼的妻子,也是他女儿的生母,克里斯蒂娜·薇洛。

    那是从前的名字,现在的她应该跟着丈夫姓。

    “克里斯,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孩子们。”

    “......无妨吧。”

    福德尔曼眼神变得温柔许多。

    克里斯蒂娜现在是这个家里病得最重的人,她被宣布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而全家的希望,也就是他们的女儿,是绝对不能被不详因子玷污的,这一点被刻刀死死刺在心脏里。

    女儿天真烂漫的微笑,成为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唯一能抚恤心灵的东西。

    “不许对着小迪娅发脾气哦。”

    “你也看到了,她刚才的动作有多危险和过分。”

    “那是你的眼界太狭隘了。”

    “啧......”

    “我只看到,这个国家以后会诞生一位魔术奇才。”

    福德尔曼以智慧闻名,而他的妻子,则是以强大而闻名,克里斯蒂娜曾是一名将军,末代皇帝身边最为强大的魔法使之一。

    “无论怎么说,做了错事,就该承担责任。”

    “那就罚她跟着我训练一阵子吧。”

    福德尔曼不觉得这是个坏主意,他很清楚克里斯蒂娜的训练强度有多魔鬼,如果是克劳迪娅被请过去,一定够她喝一壶了。

    “我没意见。”

    而他们的女儿却不太乐意了。

    “妈妈,小迪娅要走了吗?我可以跟着一块去吗?”

    “可以哦。”

    “好哎!谢谢妈妈!”

    身为父亲的福德尔曼似乎有话想说。

    “珂弥娜,去了妈妈那,要好好听话,不许惹妈妈生气,不许哦,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爸爸!”

    “俩孩子走了,也方便你做研究吧。”

    克里斯蒂娜眼睛里带着怜悯之意,她清楚一切。

    “无所谓,大不了多训斥几顿。”

    “还就是那个不会照顾孩子的你,呵呵呵~”

    “谁,谁啊?”

    福德尔曼有些害臊了,两个孩子见状哈哈大笑。

    “你俩臭小......”

    “医生!医生!”

    “护士在叫我,我得回去了。”

    “好,注意身体。”

    他看着自己的小臂,合上了嘴巴,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疾步走向办公室的方向。

    手臂上,满是被因子侵蚀的痕迹。

    【三】

    克劳迪娅背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乐器,其中就包括那把她最为珍视的小提琴,她记得这把琴有主人,但已经想不起名字是什么了。

    典伊两派纷争数十年,她对时间的流逝则是完全无感,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记忆,像是有些人的人格分裂,又像是自己重获新生,有一道光芒降下,带走了自己深爱着的人们。

    “克里斯阿姨……训练会很难受吗?”

    “也许会吧。”

    克里斯蒂娜健步在前,背对着身后两个孩子说到,自己则是取出怀表确认了下时间。

    珂弥娜长相甜美,她的母亲也一样,说她是军营里最美的那朵花,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基因的力量,羡煞旁人不已。

    “军人们的训练很辛苦,甚至会接近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你们不是军人,所以不会那样。

    我只是找个理由带你和珂弥娜出来透透气,放心,最近几周都不会有天灾武器的袭击的。”

    克劳迪娅很是不爽,虽然她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

    珂弥娜望着她的大包发呆,妈妈与小迪娅的对话,似乎没有听进去。

    “我也想体验一下军人的感觉!”

    克里斯蒂娜愣住了,停了下来,克劳迪娅一鼻子装在她的腰上。

    “啊!”

    “啊……抱歉,小迪娅,抱歉抱歉。”

    她弯下腰检查有没有受伤。

    “嘿嘿,没事。”

    克劳迪娅拍了拍胸脯,自豪地说到,就算鼻子红红的很出丑。

    “妈妈,你让小迪娅和你一起训练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的。”

    “可她还是个小孩子。”

    “我没听说过哪个小孩能举起数吨重的巨石。

    放心吧珂弥娜,妈妈在,不会出事。”

    克里斯蒂娜拍了拍女儿的头,然后领着两人来到一栋大宅子前,这里便是珂弥娜的家,在这栋宅子后的森林里,布设了克里斯蒂娜的训练装置,也有着数不清的魔物。

    她让两个孩子休息片刻后便带着克劳迪娅来到森林的入口处。

    为了保险起见,她再次向她确认。

    “小迪娅,你确定要进去吗?”

    “我确定。”

    她的语气很坚定,或许这件事对她而言早已不是儿戏了,她有在很认真地对待。

    眼睛说不了谎,克里斯蒂娜拍拍她的肩膀,叮嘱了一些东西,之后,珂弥娜就赶来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进入那么危险的地方,肯定不是这位漂亮女孩能做出来的事。

    “一定要平安无事哦,我会准备好吃的!”

    克劳迪娅不可思议地问到。

    “珂弥娜,你会做菜了?”

    “哼哼,学校的烹饪课不是白上的。”

    珂弥娜母亲对于这种战时开设的学校感到一丝悲哀,同时,也感到欣喜,这二者并不冲突,至少在无边的寂寞和黑暗里,仍有一簇火在生生不息地燃烧和绽放着。

    “不错,不错。”

    她欣慰地笑了,随后对着克劳迪娅说。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一个小丘上,然后选择眼前四条路中的其中一条,我会一直监视着的,如果你有任何反悔和放弃的举动,我都会视为训练失败。

    到达那个山顶,就视作训练成功,那里有我设置的信号装置,到时候输入魔力点亮,我就能知晓。

    军队里只有严格,战场上只有残酷,都是为了苟且,希望你谨记这一点。”

    常年奔波战火之中的人说出话永远是那么的冰冷,但又是那么真实。

    “我带领过的几位精锐士兵都完成了挑战,但他们都做不到你那样的魔法技艺,小迪娅,期待你的表现。”

    “我会努力的!

    ......那我就出发了!”

    克劳迪娅朝着森林深处前进,她什么装备也没带,克里斯蒂娜还是放行了。

    两人默默站在身后,目视她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森林里。

    “妈妈......”

    “嗯?”

    “小迪娅会受伤吗?”

    “肯定会的。”

    “会疼吗?”

    “肯定会的。”

    “我不要这样......”

    “珂弥娜,那就是现在战场上的他们,正在经历的,他们所面对的,可比这片森林残酷百倍。

    有人在为了这个国家负重前行,就算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也别忘了是谁在保护自己。

    你已经十四岁了,也应该试着看看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妈妈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绝对圣洁的人,那是在变相地戕害你,我的女儿。”

    “我,我知道了。”

    珂弥娜略带失落地回应了,想要做出如此改变,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说完这些后,母亲就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宅子里。

    但让珂弥娜焦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直到当天夜里,珂弥娜也没有回家,但克里斯蒂娜却丝毫不着急。

    那一片黑漆漆的森林令她感到恐惧,她有很多次试想自己深入那种境地的感受,可每次都是被吓得不敢深入思考下去,实在是令人犯怵。

    更何况,天气还致命的寒冷。

    但至少,她还有着对母亲的信任,看着她一脸平静的神色,局势或许都在掌控之内。她有很多次听见学校里的同学议论她,说自己的母亲是近百年里最伟大的将军,掌握了两种元素奥义,甚至能和“剑”对峙。

    母亲从未露出强势的一面,在珂弥娜眼里,她永远是温情似水的那一位,就算说出的话语冰冷,内心却是温热的,所以军队里的士兵们都很爱戴她,就像是在无情之中找到的一点灵犀。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上了床,翻了几阵后睡着了。

    而克里斯蒂娜站在走廊上,透过一面大玻璃观察着,一直到清晨,她终于看见山顶的装置被点亮。那一刻她的眼睛睁大了,她分明看见山顶附近出现了异常,一些很是璀璨的晶体成簇团状地升起。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便赶紧飞向山顶,降落到装置附近,最后她在装置塔下,找到了一肚子血的克劳迪娅,她还留有呼吸,但是虚弱得厉害,在给她服用了一些药物后,她的气息逐渐平稳,但还是处于昏厥状态。

    望着四周数人高的晶体,她瞪大了眼睛,走到其附近轻轻触摸。

    这种晶体极其坚硬,就算是用自己的魔法也很难摧毁,要知道,战场上那些钢铁铸成的防御工事在她的眼里不堪一击。

    “这是......纯岩元素?”

    【四】

    “洛斯卡地医生!”

    女护士呼喊着他的名字,但却始终找不到他,直到她撞见出来散心的福德尔曼。

    “大早上的,不是要紧事就小声一点。”

    “福德尔曼医生?洛斯卡地医生呢?”

    “被抓走了。”

    他以一种很平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啊?”

    女护士很是吃惊。

    “早上一醒来,就被军部的人带走了,看来又得去打仗,真是的......”

    “这该怎么办......还有一批病人......”

    “我来处理吧。”

    “呃?您要坐诊吗?”

    福德尔曼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了。

    他为天灾病的研究付出了半生心血。

    “平时让他和同事们照顾了,我来代劳吧。”

    尽管大伙看着他来到病房的神情都有些诧异,但他也是毫不在意,打开了诊室的门。

    第一个来看病的,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准确地说,是克里斯蒂娜带着昏迷不醒的克劳迪娅回来了。

    “克里斯?还有小迪娅,发生什么事了?”

    “福德尔曼,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她把克劳迪娅放在了一旁的床上,从大衣里掏出一枚福德尔曼从未见过的晶石。

    “你能感受到吗,元素的力量。”

    “这……”

    福德尔曼比先前盯着他看的同事们惊讶百倍。

    “这……是超岩元素?”

    他接过克里斯蒂娜递过来的晶石,放在手心感知其中蕴含的能量,随后又将其放置于仪器内。

    仪器输出的结果令他感到头皮发麻。

    “100%的纯度……

    克里斯,这是从哪弄到的?”

    她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望向一旁的克劳迪娅,眼神已经昭示了一切。

    岩元素的变体,福德尔曼这位典伊国内最顶级的学者,真正的鸿儒不会不知道这种东西,但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魔力无法将岩升格为超岩,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剑”们所持有的神力。

    福德尔曼猜想,是天灾催化她体内的元素,从而产生了部分超岩,毕竟不详因子也有那样的能力,但很快就被自己驳回了,那样的元素在研究中已经证明,是不可能做到100%纯度的,甚至连30%都很难达到。

    “……你很难相信。”

    “不,克里斯,我巴不得相信我所看见的,相信我此时此刻所觉察到的……

    典伊的神明降临了,就降临在我身边。”

外传:不精准的手术刀(二)

    【一】

    一年以后。

    福德尔曼带着女儿来到妻子的墓前。

    很遗憾,克里斯蒂娜最终没能抵抗不详因子的侵蚀,罹患疾病的这段日子里,她依然坚持高强度工作,甚至重返战场,这加速了她的死亡。

    “你喜欢小迪娅拉的小提琴,可是很抱歉,今天她不在,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请她为你演奏一曲你最爱的曲子。”

    “我并不能挽回什么……

    这就是你的生存方式,我选择尊重,这样相比坐着等死会更有意义,我无法否认。”

    他将谒墓用的黄色花束放在墓前,平平淡淡地问候了一句。

    “这个冬天,你有感觉到冷吗?注意保暖,最近又要降温了。

    墓园里的师傅会为你抚去积雪,不用操心。”

    珂弥娜望着母亲的墓发呆。

    “珂弥娜,跟妈妈说说话吧。”

    “嗯……”

    【二】

    典伊东部战区,科尔洛夫司令部。

    洛斯卡地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掉到前线来了,这一年里他辗转于军营和诊所,一次家都没有回过。

    毕竟他也没什么家人。

    “蒂尼夫少将。”

    一位眼熟的人进入了视线,洛斯卡地则是双手撑着桌子研究战术图。

    “直接叫名字。”

    “好的,蒂尼夫先生。”

    “……”

    他并不喜欢这种称呼,或者说,他对此人不太感冒。

    “有什么事。”

    “我说了不能带无关人员进来吧。”

    “如果你指的是某对小兄妹的话,那不是无关人员。”

    洛斯卡地将地图合上,以平静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高个子。

    他生着黄色的眼睛,而且像蛇一样,头发黝黑,眼神犀利。

    洛斯卡地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举起陈旧的茶杯,里面还有他泡好没多久的茶汤。

    “整天喝这些,不好好吃饭可不行,我的老弟。”

    “无所谓,我这种体质,吃不吃饭都无所谓。”

    他感染天灾病后,几乎无法吸收正常的食物了,只能依靠魔力补充能量和维持身体机能。

    “我问你,咱们打的这个仗,到底谁才是对的。”

    “战争没有对错,老弟。”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在拼命呢?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我就没有动力,没有精气神。”

    “为了人民。”

    洛斯卡地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人民?”

    “你能做到把一对兄妹带到这个安全的地方这种事,是在保护他人吧,如果有人站在你身后,眼前是满天炮火,你也会挺身而出的。

    人并不弱小,人民的力量很强大,当你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们的拥护,你会变得很有力量,你是战士,战斗是你的天职,但如果说保护身边的人们,守护这个破败不堪的国家,守护它的子民......

    你又是否还能自信地站到敌军眼前?”

    他大口喝了一口茶。

    “我不是那么博爱的人,只想这场该死的战争早点结束,来到这里是迫不得已。

    你也深受其害,波格拉斯。”

    波格拉斯·契卡洛夫,右派三战区最高指挥官,原帝国第一元帅。

    “说实话,这个位置应该让给你,或者克里斯。”

    洛斯卡地一脸嫌弃地推辞。

    “不要。”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波格拉斯温柔地笑出声,完全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冷酷,但在战场上的他,却如冰冷的锈铁一般残酷,人们都习惯称呼他为“冷铁”,他使用冰元素魔法进行战斗。

    “这个无神怜爱的国度,需要的不是神,需要的是能像神一样庇护祂的子民的人。

    洛斯卡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你同志,而不是少将或者先生。”

    “随你,现在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对了,今天中午准备了煎肉,不来试试吗?”

    “你明明都消化不了那玩意,为什么要乐此不疲地吃它?”

    “咱们日子都不多......

    吃点好吃的不容易,珍惜为贵。”

    他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披风挟带着冷风卷来了所有风度。

    洛斯卡地其实有好好听进去,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是战士,也是医生,在保护他人这件事上,他比波格拉斯要透彻。

    有多少鲜活的人命,从他的手中离开,他却没有能力将其拉回来,而有些时候,去往天国反而是种解脱,天灾这种象征厄运的东西只会带来无尽的痛楚,他所做的,只是面对它徒劳的抵抗。

    但他感觉很奇怪,明明救不回一个人,但他还是坚持做了二十年医生,病案上的天灾病患者接近上万,整片典伊大地上因为天灾武器死掉的人足足有三亿,然而坐在拉加瓦尔王座上的那群疯子只会不停发动战争。

    想到这件事的他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结果是桌子被拍断掉了,传出了木头刺耳的撕裂声,帐篷外的士兵惊得朝内看。

    “没事,忙你们的。”

    【三】

    那是一个深夜,敌军来犯。

    警报声被拉响,洛斯卡地所在的阵地受到了大量炮火袭击。

    精通战术的他很快就揣测出敌人的用意,他们准备突破这块地,然后南下进攻东部要塞,只要拿下要塞,战区的控制权就基本是他们的了。

    他不能让他们过去,绝对不能。

    但那弹雨无情,还是有无数士兵牺牲在了战场上,他们开始与敌军进行近身对抗,元素魔法的光不断出现在雪原上,将黑漆漆的一片点亮。

    洛斯卡地一击挥肘,扫出的风元素击飞了远处的十来号人。

    “少将,情报兵传信回来,敌方兵力比我们多得多啊!”

    “啧......他们人呢?”

    “......”

    见他不说话,洛斯卡地就知道结果了。

    “拿好武器。”

    “是!”

    他回撤到堡垒内部,这里有很多伤员,有很多人失去了胳膊和腿,还有的人被蒙上白布,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准备上战场的士兵们。

    由于兵力有限,很多人都是被军部抓来当兵的,尽管这些人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也具备一定的魔力水平。

    大家看见洛斯卡地走了进来,眼睛里都放出光芒。

    “将军......”

    “是少将。”

    他看向那些被击伤的人,想起了在诊所的日子。

    医者仁心,此刻他所想的,是要救下这些人,但那样的思想救不了阵地,救不了国家。

    他想起几周前波格拉斯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身为战士,应该承担的,应该背负的觉悟,到底是什么,背对弱小的人们,面对炮火,该做的是什么。

    “我......

    你们听着。”

    大家把视线都移向他这边。

    “我看过你们每个人的履历,你们这里有铁路工人,有鞋匠,有卖鱼的,有修车匠,有大臣的儿女,还有......医生。

    我现在不论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洛斯卡地咬着牙走上前。

    “说出你们战斗的目的。”

    他们不太敢说话。

    他们深受帝国的晕染,变得危言危行。

    一名年轻的小伙子先开了口,他的右眼已经负伤了。

    “我是为了早点回去帮我爷爷经营水果摊。”

    紧接着又有一名伤者站起身,是一位年纪稍大的棕发男子。

    “为了让我家小子安心念书,说来惭愧和遗憾,我还没有送他上过学。”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说出自己的愿望,他们的语言或许很孱弱,或许很渺小,或许很片面,但洛斯卡地听得见那股声音,感受得到那种力量。

    “想结束战争后,好好学习动物知识,当一名兽医,这样能每天接触可爱的动物。”

    “换取和平回乡下开养牛场。”

    “带奶奶出去旅行......”

    “写一本关于反对战争的小说,毕竟在军营里......”

    “想和将军您一样,好好锻炼,成为大魔法师!”

    “想要......”

    “回家后......”

    洛斯卡地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明白波格拉斯的想法,他什么都明白,但他被战火麻痹,道不出真实的愿景。

    这些单纯的人的嘴巴里,有着他对未来的一切想象。

    他如此想着,大家如此想着,全典伊的人民如此想着。

    “对面的攻势很强,今天你们或许会死在这里......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活下来,好好实现自己的愿望,好好回家孝敬父母,好好活着,好好生活......对于那些会死去的人。”

    洛斯卡地眼里满是泪水,不明就里地溢出眼泪。

    他见过很多人死去,但这次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你们将会在这里死掉!会死,但你们的牺牲绝不是毫无意义!在你们的身后,有着父母亲人,莫逆之交,还有着上万万无神照耀的人们,你们在战场上洒下的血水,会滋养这片大地成就他们,你们的愿望就算在这里中止,他们的愿望也不会停下。

    你们的英魂会回归神爱的怀抱!

    你们的勇气会被史歌唱诵!

    你们的愿望,会由无数典伊人实现!

    ......

    我是一名医生,我想的是,开一家自己名下的诊所。

    如果我倒在这里,活着的人,请把这份愿望带回去,会有人帮我实现它的。

    现在,还能战斗的,都站到我面前!”

    大伙很快就集合在了一起,就算是丢掉一只手的人也位列其中。

    洛斯卡地能看见有另一只无形的手,比他丢掉的手还要强壮。

    “我们今天不做防守,我们突围!杀出去!

    我们今天也不喊那些无用的口号,不为了皇权而战,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典伊,为了典伊的荣光!!!”

    “为了典伊的荣光!!!”

    数百人爆发出惊天地的声响,那种力量推动洛斯卡地前进,他带着身后无数士兵们冲锋,那号角吹得响亮,吹得敌人畏惧,洛斯卡地跑在最前方。

    伴随着冲锋,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队伍。

    他是典伊历史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但再也不是右派的核心战力,他不属于任何派别,他只属于典伊。他吹起的寒风蒙蔽了敌人的呼吸,无数的人们厮杀,战吼,他们折断敌人的武器,斩断他们的旗帜。

    天灾武器在远处爆炸,传来了人们悲恸的嚎叫。

    洛斯卡地仅仅带了三千号人。

    但在敌人的眼中,那带领的三千人爆发出的却是比肩三万人的能力。

    有许多敌人见状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里,因为他们手足相惜,因为他们守护一片大地。

    那一夜,火光没有消亡。

    ......

    一直到了早上。

    “什么?他疯了?!”

    收到前线战报的参谋长眼睛瞪得奇大,盯着这份报告,恨不得要把它吃进肚子里。

    “绝对是在瞎写,写报告的人呢?”

    “长官,我就是写报告的人。”

    “你?”

    他打量了一眼,就感到无比震惊。

    这个士兵的右腿已经被炸断了,拄着一根木棍才勉强站立。

    “你,一条腿走了六十里路到这里?”

    “是的,阵地里一共活下来六个人,我是唯一能行动的。”

    参谋长认为他没有在说谎。

    明明可以用通讯设备发远程消息,但他们没有,绝不是不知道如何使用,而是处于最中心的设备已经被炸毁了。

    “我方死亡人数一万七千五......

    全歼敌方主力......

    太荒诞了,对方可是有着九万人的精锐军队!蒂尼夫少将人呢?”

    “少将他......朝着王都去了。”

    “活着就好......”

    参谋长舒坦地出了一口气,随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什么?朝拉加瓦尔去了?”

    这时候,从他身后伸出一张大手,握住肩膀。

    “元帅。”

    他对其行军礼,而那名士兵即使很牵强,也吃力地做出了敬礼的动作,还很标准。

    “调转军队方向,回罗斯蒂尼姆。”

    尼姆,典伊最大的城市,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会改名,改成一个叫莫比曼斯克的,更浪漫的名字。

    “元帅?这是何用意啊?”

    “敌人已经全撤军了。”

    “他们去哪?”

    “和他一样,攻向拉加瓦尔。”

    参谋眼神里满是震惊,他清楚地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清楚的了解这样做的后果,那会是历史性的转折,但仅仅是凭借这样一位少将,能做到吗?

    “我会带领第一军团杀进拉加瓦尔,不必担心。”

    “元帅您大可不必冒如此风险......”

    “我不冒这个险,恐怕就没有人帮助他了,那也怪可怜的。

    请记住,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您教导我的,为了典伊的光明。”

    波格拉斯用力拍了拍参谋的肩膀。

    “加油,老伙计。”

    他操纵魔法从身下召唤出一尊冰凤凰,驾着它飞向远处,整片天空都能听见那如箫一般刺耳的鸟鸣。

    【四】

    反攻的号角传到了耳朵里。

    被窝里的克劳迪娅惊醒,她嗅到了战争的气味。

    “怎么了,做噩梦了?”

    “福德尔曼医生......”

    “是什么梦呢,跟我说说吧。”

    “我,我听见了号角声,看见好多好多人,挥舞着鲜红的旗帜,攻向城市的最中心。

    嘴里还呼喊着诸如‘解放’‘自由’‘人民’的字眼。”

    福德尔曼感觉很奇怪,他应该没有给她灌输过这种东西。

    “民主”这个词是最近几年才被构思出来的,克劳迪娅怎会梦到这些,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反攻的军队已经进入到了罗斯蒂尼姆,也就是珂弥娜一家出生和生活的城市。

    皇权右派的眼中,这些人是叛军。

    珂弥娜敲敲门进入到房间内。

    “爸爸,有人想见你。”

    “大早上的,是谁呢?”

    “我不认识他,他现在撑着伞站在门外的,爸爸快去看看。”

    福德尔曼领着两个孩子来到楼下,他的身体很虚弱,下楼都需要扶着墙。

    “福德尔曼·阿贾克斯,阿斯拉尔德皇储之令,征集你为临时兵,速往军部报道。”

    “你们疯了?爸爸他生病了,没能力战斗。”

    男人显然不在意这些,只是讽刺地哼了一声。

    “这是皇储的命令,违者只有死路一条。”

    “呵,你们这些战争疯子。”

    “福德尔曼先生,您在天灾病领域的确做出过许多杰出贡献,不过现在是危急时刻。”

    “我不稀罕皇储的褒奖,我的死也换不来你们这些畜生的怜悯,我何必拼命呢?”

    “请注意你的言辞。”

    克劳迪娅很害怕,她害怕福德尔曼和男人吵起来,甚至打起来,那样的话他几乎是毫无胜算。

    “滚回极东宫去,我不同意征兵......”

    “爸爸!小心!”

    珂弥娜一把推开懈怠的福德尔曼。

    男人那冷冰冰的刺刀插进了珂弥娜稚嫩的身躯内,克劳迪娅能听见肋骨破碎的声响。

    血液顺着刀尖留下,男人很是厌恶,一把将珂弥娜甩向一边,自己则是整理披风和伞,毫不在意地离开了。

    “真是麻烦。”

    “珂,珂弥娜!”

    福德尔曼爬向胸口血如泉涌的女儿,他拼命地用手按住受伤的部位,可失血只是越来越多。

    克劳迪娅已经呆滞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个男人毫不犹豫的杀了人,就在她眼前,杀害了自己的最珍视的人。

    “不,不要睡!不......”

    福德尔曼颤抖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撕下布套缠在她的胸口上,可珂弥娜的眼神已经很迷离了。

    “爸爸,好痛......”

    “不,不不,坚持住,女儿,坚持......”

    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习得的无数医学知识,却救不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

    “我已经失去克里斯了,我还不能失去你,珂弥娜!!!”

    他拍拍珂弥娜的脸,得到的只是含糊的回应。

    “爸爸......我,我想要拥抱,想要......”

    “爸爸抱,爸爸抱,你要坚持住,爸爸马上带你去医院,一定要坚持住。”

    福德尔曼根本来不及多看克劳迪娅一眼,就抱着女儿冲入冰天雪地中,脚底与雪摩擦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四肢无力的他还是摔倒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冲锋的号角吹响了,传得悠远。

    克劳迪娅想起来了。

    她想起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悲惨的故事总是出现在冬季呢......克劳迪娅其实很想和朋友们打雪仗,堆雪人,在漫天雪舞中撒野的,为什么这些痛苦的回忆总是占据那样美好的季节呢。

    她想起来那首曲子了。

    那是克劳迪娅和他共同创作的《安魂曲》,是珂弥娜的死,唤醒了她的记忆,那位和她共同创作的男孩,已经不在了,克劳迪娅将自己的一部分给了他,他便成为了另一个人。

    “我不能让她死。”

    克劳迪娅下此决心,冲到屋外,大声呐喊珂弥娜和福德尔曼的名字。

    “医生!珂弥娜!”

    而当她赶到的时候,珂弥娜的呼吸已经被漫天飞雪掩盖了,只剩虚弱的福德尔曼无力地啜泣。

    她无法面对眼神黯淡的珂弥娜,那是很可爱,很漂亮的女孩,她成绩很好,品行端正,以后一定能成为出色的人,成为人中豪杰,这样的生命不能就在这个时刻断停。

    “爸爸,爸爸很对不起你......”

    福德尔曼或许在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而忏悔。

    这几年他几乎没有照顾过珂弥娜,尽管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就这样失去女儿和妻子的悲恸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他的眼神望向伫在一旁的克劳迪娅。

    “小迪娅......我该怎么办......”

    克劳迪娅没有说话,她将手放置于珂弥娜的胸口上。

    “耀神斯瓦尔巴多尔,吾以拉夫拉坦之名,请求您降下神光,其子不可诛,其子不可灭,其子应拥抱无上的荣光,吾代行您的荣光,在此降下圣域,吾以吾的勇气,歌颂其子的未来,将此托付,永不相忘。”

    她念完这句话,珂弥娜神奇地从福德尔曼的怀里飘出。

    “这,这......”

    “吾以布兰妮通神者的子嗣之名,赋予你生者的意义,赐予你薇洛之姓,赐予你极北之地八星的祝福,赐予你无上的荣光......

    恩之典·生生不息。”

    那是一道足以震撼全典伊的圣光。

    克劳迪娅她,选择将自己的部分神性,输入到珂弥娜的体内,代价是,失去“勇气”,转化为她的一部分。这也意味着,那位珂弥娜·阿贾克斯的记忆,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是真的......”

    福德尔曼露出烂漫的笑。

    他仿佛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

    被灌输入神性的珂弥娜,得到了光之剑“赫斯提亚”的认可,这道光,正是剑之力降临的象征。

    “对不起,福德尔曼医生,我成为不了守护典伊的‘剑’,但你的女儿可以,她会传承我的意志,传承耀神斯瓦尔巴多尔的意志。”

    “为,为什么?”

    “因为这片大地需要光明。”

    克劳迪娅的微笑要融化了。

    圣光降下,圣域降下,福德尔曼的身体也在恢复活力,那些侵蚀他的黑斑逐渐消退,不详因子被圣洁的力量蒸发出体内。

    “这就是神力......”

    他捧着光束感叹。

    惊讶于自己能轻松地站起身。

    “福德尔曼医生,你的研究已经成功了。”

    “这又是......”

    “实验室货架第二排最右边的药水,就是能治疗天灾病的药物。

    用来实验的病人因为垂危,药水未起效,他就已经过世了。

    你,不,您已经成功了,您是伟大的人。”

    福德尔曼得到了肯定,而且是“剑”的肯定,热泪盈眶。

    “原来是这样。

    你不淘气的样子我还......”

    福德尔曼眨眼的功夫,克劳迪娅就消失了。

    那道光也逐渐消散,只剩下如白羽一般缓缓降下的珂弥娜,她的脚尖轻柔地触碰到地面,金发焕发出具备神性的色彩。

    她睁开带着星星的眼睛,望着一旁站立的“父亲”。

    “你是?”

    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

    一种温暖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我叫福德尔曼,是一名医生。”

    “我叫......珂弥娜·薇洛,是......

    ‘带来光明的人’?”

外传:不精准的手术刀(三)

    【一】

    这场战争,不必载入任何史册。

    不必用任何华丽的词藻修饰。

    不必用高亢明亮的诗歌赞颂。

    这只是平凡的人们,为了平凡的目的,爆发出的,再平凡不过的力量。

    典伊之所以为典伊。

    是由典伊的人们决定的。

    耀神很高兴,很庆幸,能听见这样动听的声音,“北风”吹来希望的种子,播撒在名为“生活”的土地上。

    “老师,故事还有后续吗?”

    艾克慵懒地趴在桌面上,享受着日光的沐浴,最寒冷的时节即将过去,又是一年春来到。

    屋子里有一只咖啡色的猫咪,薇尔很是宠爱,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甚至令丘比产生了嫉妒心。

    “看来你对珂弥娜和典伊的过往很感兴趣。”

    “我觉得这是奇迹。”

    “嗯?”

    “珂弥娜大人真的带领典伊度过了那辉煌的五百年,典伊从荒蛮之地,蜕变成了如今的世界四极。

    我走过拉加瓦尔的大街小巷,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薇尔看向怀里的猫咪,眼神有些心疼。

    “以普通人的身份审视五百年的一生,是否过于虚幻了呢……

    不过,我还有故事讲给你听。

    那位福德尔曼医生,你很在意吧?”

    “嗯,很在意。”

    “呵呵,那位名叫顿柯西契亚的慧使,就是福德尔曼医生的后裔。”

    “哎?我听伊萨贝拉小姐介绍说……她似乎很暴力?”

    “她倾向于用武力解决大部分问题。”

    “这真的是慧使吗……”

    艾克有些汗颜,一位学者憧憬蛮力,这与慧使相冲突。

    “不要怀疑星之女神的吻哦,艾克。”

    “呃……好吧。”

    “我接下来,要讲述福德尔曼,以及洛斯卡地的最后的故事。”

    【二】

    斯托拉斯4541年,洛斯卡地·蒂尼夫攻入了王都拉加瓦尔,旧典伊政权处于风口浪尖,岌岌可危。

    “少将,人手不太够啊……”

    又是熟悉的人手问题。

    “敌人有多少兵力?”

    “聚集在拉加瓦尔城内的守卫军大约有十四万,是我们的十倍还多。”

    洛斯卡地发觉敌我差距如此悬殊后,依旧显得很镇定,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麻烦,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没有回头这个选择。

    他回头看向那些和自己厮杀的士兵们,他们早已是疲倦不堪,如果要战斗的话,是肯定拼不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守卫军的。

    问题变成了……

    洛斯卡地一人,能敌过几人?

    要论实力,他和克里斯蒂娜还有波格拉斯不相上下,但尽管如此,要想从如此数量的敌军中取下首级,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四万守卫军中,有着前帝国第二元帅,以及三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将勋,他们是左派宰相的忠实拥护者,洛斯卡地这是在以卵击石。

    即便如此,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们没有援军了。

    “将军。”

    一位士兵胆怯地找到了洛斯卡地,想倾诉一些话语给他。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会死在这。”

    “不会的。”

    “真的吗?我老妈总说我的梦很准。”

    “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准。”

    洛斯卡地说完这句话,转过身看向军队,准备重整气势。

    现在这里有一万出头的士兵,洛斯卡地打算带着他们一起攻向拉加瓦尔的能源中枢,他深刻地明白,光凭这点人手是无法击败宰相的,而只要破坏掉制造天灾武器和供应整座城市能源的中枢,就能为后来者创造机会。

    为波格拉斯创造机会。

    他能感应到,感应到波格拉斯正在赶来。

    传说眼睛中有着星星的人都是通神者,具备使用神力的资格,也就是说,具备成为“剑”的资格,事实或许就是这样,目前在位的十一位“剑”都有着星眼,只是有一部分宁愿隐藏它们。

    洛斯卡地为此蒙羞,因为自己就是有着星眼的人,只是平时都将其藏了起来,但自己却完全比不上“剑”和其他有着星眼的魔法师,在斯托拉斯的奇卡里,有个叫奈利安的女孩,她在十二岁就获得了星眼,目前是最接近成为“剑”的人。

    但既然得到了证明和认可,他也不想坐以待毙。

    既然是星眼的持有者,就要做出星眼持有者的风范,他一定有潜力做到。

    “我们要进攻了,召集所有士兵。”

    “是!”

    洛斯卡地坚定地走上高处。

    “我们要进攻拉加瓦尔的能源中枢,以最快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为后来者争取机会。”

    他咬了咬牙。

    “明白吗?”

    “明白。”

    “我很抱歉,如果说身为一名医生,我是不称职的,因为我现在是在让你们打一场有去无回的仗。

    我有一个消息要公布,援军会来的,但不是现在,我们也等不到援军了。

    我们的目标,是为援军争取反攻的条件。

    站在前排的人,能看见我的眼睛吧。”

    “能的,少将。”

    “告诉后面的人,它是什么样的。”

    “它,它是星眼。”

    这样的消息从第一排一直传到最后一排,几乎是所有士兵都知晓了这件事。

    士兵们议论纷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很抱歉,身为星眼持有者,我不能为你们带来绝对的胜利。”

    人们把持有星眼的人看得很高很高,士兵们一察觉这件事,就会把洛斯卡地当做是信仰。

    “将军,请相信自己。”

    台下几名士兵如此说到。

    “我很感谢你们,明明状况已经很糟糕了,还是愿意相信我。”

    “不,将军,比起让士兵们相信您,更需要的是自信。”

    “这样吗......

    也对,既然神明都愿意相信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妄自菲薄呢。

    那好,全体,进入战斗准备!

    一至三团进攻XC区的弹药库,四至六团进攻火车站,七团,八团跟着我走。”

    “是!”

    【三】

    爆炸声从四处响起,整个城市的西部遭受到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火光点燃了灰暗的天空,惊雷击穿了黑云,响彻整片大地。

    城内的守军还来不及反应,它们在先前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要袭击的迹象,也没有派兵搜查附近的几个便于藏身的区域。

    弹药库很快就被控制了。

    交战主要集中在了火车站。

    敌方的援军正在从四面八方支援过来,洛斯卡地早已是四面楚歌,但还不能放弃。

    他领着最精锐的两个团攻入城区深处,切断能源供给线,轰击敌人的传信装置。

    他们无法做到和正规军面对面对抗,这些是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城中的居民见状四处逃窜,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有一些市民甚至朝着洛斯卡地的军队攻击。

    “......麻木的人。”

    “将军,前方就是敌人镇守的关卡了。”

    “突破,然后进入到炉灶中心,死也要突破。”

    “可是......”

    洛斯卡地望向身后,有殊死搏斗的士兵,有已经倒下的人们,其中大部分是敌军。

    “我来开路,你们沿途部署高爆炸药。”

    “高爆炸药?这是......”

    “把建筑都炸倒。”

    “可是,还有很多人......”

    “服从命令。”

    “是!”

    那位士兵抹着眼泪走开了。

    洛斯卡地深吸一口气,他立于大街中心,目视前方无数敌军架好的防守阵。

    “好久没让你上场了,老伙计。”

    他于神库中抽出一把带有浓厚风元素的长刀。

    “烈风·无人之境。”

    洛斯卡地得到了风元素的祝福,身体被大幅强化,身后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尾迹,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如清风一样透彻,如湖水一样碧绿,又夹杂如高空一般的湛蓝。

    他将手中的刀放在腰间,做出拔刀的动作,然后汇聚风元素,迅速挥出一道十字,那道十字停在空中,像是在积蓄能量。

    “十字斩·破军。”

    随后一道破坏力极大的十字斩冲击了敌人的防线,炸开一个大口,炸飞了许多士兵,将道路上的地板尽数掀起,然而攻击还未结束。

    他又用那把长刀挥出一刀横跨街道两侧的直线,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了第二次斩击。

    “一刀·卷地。”

    这威力巨大的两招几乎将敌军的防线彻底击溃,而身后的炸药也被引爆,建筑物如暴雨般落下,掩埋了敌军援助的道路,也掩埋了数不清的纯洁生命。

    “还活着的,跟我攻进去!”

    就在洛斯卡地率领士兵进攻的路上,他察觉到了不详的目光。

    亦是熟悉的目光。

    随行的士兵中,也有部分认识他。

    他戴着兜帽,从黑暗之中现身,腰间有一把长刀,那是托东瀛刀匠打造的无坚不摧的利刃。

    “我来拖住他,你们攻进去,速度。”

    “呵呵,你还是那么地聪明,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执拗。”

    前帝国第二元帅,多托里奥·谢尔盖耶维奇·道斯拉夫。

    也是洛斯卡地的,师父。

    “别跟我套近乎,你这个背叛者,皇权的走狗。”

    多托里奥听见徒弟如此呵斥,愣了一小会。

    “走吧,洛斯卡地,离开这个地方。”

    “......输的只会是你们。”

    “我当然知道,洛斯卡地。”

    “你知道?”

    “但你如果现在不离开的话,就会死。”

    “凭什么?”

    “你真的能从那三位大将的手里逃脱吗?

    还是说你有十足的把握与他们对峙了呢?”

    他说的是实话,凭他现在的能力,是完全不可能和这四个人抗衡的,甚至可以说被碾压,但那又如何呢?即使被打败又如何呢?就算身殒于此又如何呢?他早就准备赴死了,只是师父还没能察觉到自己的那份决心。

    多托里奥从洛斯卡地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他各类魔法,而到如今,洛斯卡地已经近百岁了,他和师父一样都是“长生者”,体内的魔力越强大,自己的生命愈发接近永恒,八十年过去,洛斯卡地的外貌和身体却是二十岁的模样。

    “我没有把握。”

    “那就快走。”

    “可师父,我尊称你一声师父,我今天不会走,洛斯卡地我,没有抱着活着的心态来到这。

    我从未战胜过你,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

    多托里奥面色阴沉。

    “孩子,我不想对你动杀心。”

    他取下兜帽,露出青色的头发,脸上的伤疤很是显眼,面相略显苍老。

    多托里奥是雷属性魔法师,和洛斯卡地一样,是魔法协会认证的传奇魔法师,除去“剑”,他在整个群体内部的实力属于顶点中的顶点,甚至比波格拉斯还要强,是目前典伊最强的男人。洛斯卡地的胜算不到两成,但他执意要进行这场对决。

    他取出那把发着黄色微光的长刀,用其指向洛斯卡地的鼻尖,刀鸣响亮透彻,挥刀的风卷起地面的灰尘。

    而洛斯卡地执起自己的那把长刀,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这样吗......我明白了。”

    在任何人都没能察觉到的一刹那里,多托里奥挥刀了。

    而在眨眼后的下一秒,一道数十米长的刀光被拉出,雷鸣般的怒吼着,剧烈地震动着,雷元素瞬间激发,引发了一场威力巨大的爆炸。洛斯卡地也非等闲之辈,迅速武装自己,抵消大量的雷元素后拔刀挥砍向多托里奥。

    两人风驰电掣,刀光碰撞,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洛斯卡地心思缜密地计算每一刀的力度和弧线,而一旦算错一次,就会被多托里奥找到反攻的破绽,于是,就在某一刀之后,对方朝着自己的腰间猛踢,将其击落到了房顶上。

    洛斯卡地降落在房顶后四处飞跃,多托里奥于高处召唤出大量如瓢泼大雨一般的刀光,洛斯卡地高速移动以此摆脱那些刀光的追击,最后借助钟楼抵挡了几次攻击后蓄力拉出刀光反击。

    “流转·踏歌。”

    洛斯卡地灵动的脚步配合手中如羽毛般的刀刃,与多托里奥的刀雨形成了对抗之势,多托里奥见状加大力度,洛斯卡地自然也是以全力还击,最后两者的刀光交会处能量过大,产生了巨额能量的元素爆炸。

    多托里奥于远处缓缓落下。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洛斯卡地。

    我们都是被利用的人,那些恶人还冠冕堂皇地端坐在皇宫里,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他们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你对一切满怀信心的样子......

    我该如何回应你呢?”

    他将刀举过头顶,乌云汇聚,从天劈下一道惊雷,雷元素附着于刀身上,随后他将其插入腰间的刀鞘中。

    以闪电般的速度挥出。

    这一招,是多托里奥技艺的极致,他从风之剑的剑法中习得,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天雷·大千影织!”

    挥出的剑迹爬满了整个视线,时间仿佛也在这此凝固,随后那饱含深意的一招狠狠地切开四周的空气,产生比声音还快的速度,白色的蒸汽夹杂着雷暴撕裂着周围的一切。

    雷声冲天,那爆炸声就算在城市另一端也能听见。

    洛斯卡地自然是招架不住的,这一招是师父的极致,而自身的能力不及他。

    所以失败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翻滚着落到街道中央,用刀撑着地面缓缓站起,嘴角的血丝在提醒他:你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被他这么打上这么一招就放弃,未免也太窝囊了。”

    多托里奥从楼宇之上轻巧跃下,带着些许同情的眼神,但洛斯卡地不屑一顾。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

    “给我把实力拿出来,混蛋。

    用那种怜悯弱者的眼神鄙夷我,耻辱。”

    多托里奥虽说不忍心,还是拔刀使出下一招。雷电夹杂着蒸汽扑来,刀光与空气刮过,如龙鸣一般震动着耳膜,洛斯卡地举着武器全力反击,二者能量交汇,所到之处地裂不止。

    三千四百年前,典伊科学家谟斯拉毕首次发现了以外溢的魔力构筑“气”甚至“场”的存在,被探明最强的场是由“剑”自身发出的,被称作“神威”。其余的气和场远不及此,但至少,拥有最强的场的魔法师们,无需动用魔力就能造成物理破坏,这也是最接近“剑”的场。

    也是洛斯卡地正在面临的。

    多托里奥拥有全人类最顶尖的魔术天赋,拥有他人远不及的毅力和努力,想要击败他得付出更多才对。

    双刃相交,撕扯碰撞后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你为什么要帮宰相做事,你明明知道那会害死很多人。”

    “我可没有为他做事。

    你有见我杀过任何一个典伊人吗?”

    “你在助长这样的态势,你们研制的天灾武器害死了多少人。

    呵,光是走过一条小巷就能见到一座墓碑,但你们看不见,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呸!”

    “你是医生,你对这些感到很痛心,我能理解,但我是战士,纯粹的战士。

    你说的这些,我不关心,你可以把我视作没有感情的生物,说我冷酷无情,说我不守人道都无所谓。

    来吧,来战胜我。”

    多托里奥双手摊开。

    “......呃啊!”

    大量的风元素从他体内涌出,洛斯卡地猛地蹬地,举刀平视,带着魔力的刀刃就要触碰到多托里奥的心脏。

    但他的速度怎么会有师父快呢,他的剑术怎么会有师父精湛呢,在吃下多托里奥的一击绝技后,速度更是不如先前,破绽被多托里奥牢牢把握,他闪身一跃,以刀刃贯穿了洛斯卡地的身体。

    大量的血从他的腰腹流出。

    身后的能源中枢传来了爆炸的声响,看来洛斯卡地率领的军队成功了,中枢被成功破坏,波格拉斯拥有了反攻的机会。

    但那位善良的医生或许听不见胜利的欢呼了,冰冷的刀刃也将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呃......”

    鲜血如丝一般流出,随后如瀑布一般从嘴喷出。

    “你是我唯一的学生......

    我很后悔这么做,洛斯卡地。

    但我不得不说,你是一名优秀的学生,你并非纯粹的战士,能做到如此地步,深感欣慰。”

    他将刀从洛斯卡地体内抽出,随后洛斯卡地浑身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四周的地砖。

    多托里奥收起自身所散发出的气场,将那柄刀收入神库中,蹲下身子查看洛斯卡地的情况。

    “师父!这把剑好沉啊!”

    “习武之人不可轻易说出这种话,沉重的物体尚不能克服,内心的担子又如何挑得起呢?”

    “这人偷东西,是坏人,所以我教训了他一顿,师父。”

    “做得好,坚守内心的准则是很重要的。”

    一百年过去了。

    那样的对话已经不会再有了。

    多托里奥面色阴沉地离开了,而走出去没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便下意识地用余光观察。

    “小孩?”

    他注意到那个小孩蹲下查看洛斯卡地将死的身躯。

    “这里很危险,小朋友。”

    “危险?”

    她站起身,多托里奥这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粉紫相间的华丽头发,胸口上挂着一串镶嵌着黄宝石的项链,眼睛则是令人感到神秘的蓝色,而在蓝色中,有着更加梦幻的粉色瞳孔,最让人在意的是,那瞳孔的形状,竟然是星形。

    “星眼......来者何人?”

    “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

    多托里奥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洛斯卡地,是星眼的持有者,所以我来到这里。”

    “他是星眼的持有者?”

    “你当然会感到奇怪,为何他如此弱小?”

    克劳迪娅取下他的军大衣,露出他的后背,而在后背上,全是被天灾病侵蚀的痕迹。

    “呃!”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多托里奥。”

    她甚至知晓自己的名字。

    “克劳迪娅·薇洛。

    一位破晓光辉中创造大地,孕育生命的使者。”

    “薇洛......?

    等等,您是?!”

    不等多托里奥感叹完,克劳迪娅就将神力注入到了洛斯卡地的体内,得到力量的他被从死亡的最后一秒拉了回来。

    但“剑”并不能阻止生死,这是违背神意的,洛斯卡地已然向死而去,此举只是帮助他获得暂时的生命。

    多托里奥虽然不知道克劳迪娅确切的身份,但现在那都不重要了,洛斯卡地复活了,并且身上的不详因子都被清除,他的能力被完全开发出来了。

    克劳迪娅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呢喃。

    “献出你的一切吧,为了他们的愿望。”

    说完这句话后,她带着神秘的笑靥转身消失,只留下一道道菱片光块消散在原地。

    多托里奥知道那是什么,在他习武的年代,尚且见识过岩之剑“拉夫拉坦”战斗的痕迹,那些晶石所散发出的光芒,就和那些菱片一模一样,是被称作“超岩”的唯一变体元素。

    “岩之剑......洛斯卡地......呵呵。”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了。

    但他发自心底地感到高兴,感到兴奋。

    “当你不再是战争的受害者,是否能将我击败呢?”

    “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了。”

    “呃?”

    “这是,克劳迪娅托付给我的时间,用来打败你的时间。”

    多托里奥的心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好,来吧!”

    多托拉斯取出长刀,摆好架势,释放出大量的雷元素。

    顷刻之间,四周的建筑轰然坍塌,他们被如以太一般细密的刀刃切碎,洛斯卡地的风元素达到了极致,他将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到刀身中,嘶吼着挥砍出一道威力巨大的,由极度致密的能量构筑而成的刀光。

    “天苍之飞龙·生生流转!”

    刀光化身为巨龙朝前扑去,此刻刀发出了真正的龙鸣,洛斯卡地的全力,就在这一招里。

    “惊弦之弓·七层塔!”

    多托里奥理当以全力回应。

    风和雷在灰暗的天空中聚集,碰撞,爆炸,气浪扰动并拨开云层,露出了潜伏与天空穹顶之上的阳光。

    “啊啊啊啊!!!”

    两人爆发式地输出能量,随即产生了震撼天地的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洛斯卡地一往无前,劈开所有拦路的术式,最后怒吼着将长刀与师父的长刀碰撞,他愈战愈勇,风元素逐渐包覆住了一切,师父那把由东瀛顶级工匠打造的顶级武士刀终于承受不住过于巨量的能量,断裂破碎。

    洛斯卡地的一刀狠狠劈砍在了多托里奥的右胸之上。

    就在他要将刀刺入自己的心脏之时,就在他将要安然迎接自己的死亡的时候。

    洛斯卡地定住了。

    他停在了屋顶之上,刀尖离多托里奥的胸口只有一指的距离。

    “我赢了吗......?”

    “......呵。

    是你赢了,我的徒弟。”

    “哼......我就知道,我能做到......”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洛斯卡地再也没有能握住那把陪伴自己百年武器的力气。

    而就在那把刀滑落的瞬间,多托里奥接住了它,而之后,则是将其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里。

    “咳!”

    一口浓厚的鲜血喷出。

    多托里奥用最后的力气抬头望向自己的徒弟,他像是站在原地睡着了。

    “睡吧,洛斯卡地,睡吧。

    你已经强大到,如同这片大地或许就是有了你,才会刮起那么凛人的寒风......

    师父我,好像,也要睡着了呢......”

    他的左手垂下,两人就这样保持着用剑刺入另一人心脏的姿态,死在了典伊的灰暗中,头顶则是阳光射下,那被搅开的空洞,好像是象征着什么。

    随后赶到的士兵们记录下了这一幕,便有了典伊历史上的名画。

    《风鸣之诗》这幅画被陈列在典伊大博物馆,而根据这幅画创作的雕塑,如今正坐落在教令院前。

    洛斯卡地低着头,像是在亲吻这片大地。

    典伊没有异常出色的风元素魔法师,更没有像他这样能为了自我的愿望,为了大家的愿望奉献自我的先驱式人物。人们将洛斯卡地,作为风神的使者,作为风神的象征,以他代表北风之神的意志,甚至于一部分人直接将其称作风神。

    “深入人心的人,的确是万古不朽的,这一点我没有疑问。”

    波格拉斯提着宰相的头颅,站上了“穹顶”。

    在他的身后,伫立着无上光辉,这种光辉令人感到幸福,令人感到温暖,使人拥有力量。

    他没能察觉到她的降临,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神明在上,您于至暗的时刻降临。

    您在整个世界最无助的时候,前来拯救我们的人民了,我的主。”

    白衣女孩转过身,她金色的头发,如绿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就如真正的爱神下凡。

    “珂弥娜·薇洛,感受到人们的呐喊与悲伤,悲鸣和痛苦,前来守护大家。”

外传:不精准的手术刀(四)

    【一】

    静静睡在枯萎的树木里,睡在冰冷的土地上,我看见月亮沉入了森林,它弯弯的,就像在朝我嗤笑,可它好美,美得似水如画,晚风吹不走我的身躯,它带来了我最珍视的东西,带着我对一切美的思慕,进入了梦境。

    福德尔曼是普通人,所以对这片美景,有着最为普通的感受;但他同时也不平凡,他的不凡不在于他的医学水平,他的知识储备,不在于他研究出了什么能拯救人的药物或手术方法。

    而是在于他对理想的执着,是无人可及的。

    他时常能回忆起那片星空,那是在年少调皮在森林里迷路摔倒后,所看到的景象。

    这让他第一次有了绝境之中亦能寻美寻真的意志。

    几十年的战争使典伊人颠沛流离,这场无休止的争斗带来了太多痛苦和绝望,而在普通人心中扎得最深的,无疑是天灾病。

    天灾到底是什么,福德尔曼用尽一生去思考这个问题。

    尽管有人先他一步挖掘出了真相:天灾是一种类似魔力的纯元素组成,组成它们的物质散发出不详的气息,能使得接触到的一切事物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所以也被称为“不详因子”,目前尚不清楚形成原因,推断始源于天灾之神奥维奥克。而奥维奥克已经被确定为死亡,无法彻底清除,反而此消彼长的不详因子和天灾,成为阿莱亚人面临的最大难题。

    福德尔曼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换句话说,他就算清楚在物质科学上,天灾的确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但对人们来说,天灾又是什么,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究竟是什么,是纯粹的灾厄,还是可以利用的能量,亦或是改造生命的一种方式?

    他更愿意将其定义为:潜伏在安详下,能够招致危机的神意。

    “他的看法或许是对的。”

    薇尔合上笔记本,本子记载了什么艾克不得而知。

    “天灾不是纯粹的灾厄,也不是能被伦理接受的能量,用其改造生命违背人道,我对他将其想作上天之意的观点很是青睐。”

    她微微地笑,透露着神秘感。

    “这是他用一辈子得出的结论,尽管这句话饱受争议,但也是目前典伊各学派关注的重点,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对的,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观点中的任何一个字有误,就像他真的看穿了天灾的本质一样,令人趋之若鹜。

    ......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但,如果典伊缺少了他的这份固执,天灾就将永远成为一个祸害,这份固执很了不起。”

    【二】

    福德尔曼回到实验室,来到货架的第二排,翻出了被宣告作废的药剂。

    这个瞬间,瓶子里那些液体仿佛在闪烁,他深知这是能拯救世界的药物,而这份伟大的成就,将要在自己的手上实现,这是被“剑”认可的药物,就一定有利用的价值。

    药物是用从克劳迪娅体内释放出的超岩合成的,为了协助福德尔曼的研究,克劳迪娅在他家后院外的森林里堆了一座小丘那么多的超岩,而一箱药剂的合成,仅仅需要一勺的量,也就是说,这些超岩足以将全典伊的人从病痛中救赎。

    他一想到这些,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舍弃尊严,舍弃生活,在战火积起的阴霾之下,努力了几十年,忍受了无数冷嘲热讽,看尽了无数生离死别,终于等来这一天。

    克劳迪娅果真是“剑”,他从见识到超岩的那一刻就察觉了,但她选择站在大地的阴暗面,她即是大地,而向着阳光的一面需要的是珂弥娜,不是她,她能鼓舞人民,引导人民反抗不公,但说到底,克劳迪娅才是最可怜又可敬的人,她的可怜可敬,只言片语是无法详尽的,又或许永远也无法详尽。

    战争结束后的半年内,靠着福德尔曼的药物,数百万人的生命被挽回,制造天灾武器的所有技术被严令封锁。这片大地有了“光”,福德尔曼的药物在治疗了几乎所有人之后,就会失去价值,他知道这一点,珂弥娜,自己的女儿,会将光的种子播撒整个典伊,人们不用再受天灾的苦,不用再受折磨了。

    “这座宫殿真漂亮。”

    “是啊,相比一年前,漂亮了许多。”

    福德尔曼和典伊第一任慧使走在一起,他们穿过摆放精致装饰的长廊,在卫兵的目视下,站到了大门前,多年来,这扇门被一次次打开,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无数伟人要员,但这些福德尔曼都看不到了。

    “叫什么名字?”

    福德尔曼取下帽子,对着慧使提问。

    “洛斯卡地宫,福德尔曼先生。”

    “这样......”

    “怎么了?”

    “没什么。”

    “洛斯卡地将军为战争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珂弥娜大人在波格拉斯先生的建议下,为这座宫殿命名。”

    福德尔曼欣慰地,略带苦涩地笑出声。

    “他是很......呵呵,很固执的人。”

    “呃......”

    他没有给慧使响应的时间,自行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华丽的装裱,以及女儿的身影,这道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的交际圈里没几个人,女儿是自己的一切,目送她上学,目送她离开,这道背影是最深入他心扉的。

    “是福德尔曼医生吗?”

    珂弥娜没有回头地提问了。

    “是的。”

    “感谢您的应邀而来,请坐吧。”

    奢华的沙发椅,泛着旧时代王权的伤痕。

    对面端坐的金发少女,长相甜美,气质文雅,眼睛里透着福德尔曼闻所未闻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星眼,而是来自“光”,是“光”引导来的崇高理想和信念,焕发出的光芒照射进了他的双眼。

    “克劳迪娅来找过我。”

    “嗯?”

    “她告诉我,你是我的父亲。”

    “是这样,她说的没错。”

    福德尔曼语气极其平稳,他是已经默然接受女儿变成守护英雄事实的人,就算有人告诉她真相,就算她真的相信了,那又如何呢?

    珂弥娜回不来了,但就现在以“赫斯提亚”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福德尔曼也会于梦中喜笑颜开,毕竟那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珂弥娜大人,我理解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心情,但就现在来看,您应该着眼于典伊的当下,战争的阴霾刚刚散去,这个国家需要您的统领。”

    “您真是出言不逊呢。”

    “......抱歉。”

    “没关系,我接受正面的批评。

    克劳迪娅跟我说,‘珂弥娜’的愿望是成为一名老师,对吗?”

    “是的。”

    “既然这样的话,我想,用教育的观念治国。

    在智慧之神赫斯提亚的观念里,教育是第一位的,教育能承载强大,幸福,健康,冲破一切风浪。

    让典伊的所有子民都能习得知识,这是赫斯提亚神志的代行,也是,我实现她愿望的方式。”

    “克劳迪娅让您这么做的?”

    “是的,她建议我为您实现一个女儿的愿望。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呢?”

    “呵呵......

    您能为我这种小辈做到这一步,已经感激涕零了,如果那是您的想法的话,我理解并尊重您的选择。”

    “您不必如此拘谨地和我交谈……”

    福德尔曼注视着这位典伊的新神。

    眼神中的情感,就连珂弥娜也解读不出。

    “大人,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吧。”

    “遭遇绝境的人,如何才能看见希望的曙光?”

    “……

    如果您躺在一片枯草地上,天上有一轮澄净的明月,和很多枯树的枝丫。

    您会怎么想?”

    “您知道我小时候的记忆?”

    福德尔曼很惊讶,因为他也对女儿讲过这个故事,那是在她考砸的时候鼓励的话语,却保留到了新的意识中。

    “是的,我想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做出回答,您早已习得如何在困境中生活。

    漆黑的夜晚不是笼罩心灵的恐惧,而是映衬月亮的幕布,是宁静的一潭湖水,映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美好。

    你们无需再忍耐无边的黑夜了,但请别忘记陪伴你驱散恐惧的那轮明月。”

    福德尔曼的月亮就是珂弥娜,他不会忘了她。

    同时“珂弥娜”也点醒了自己,这令他很感激。

    “或许我还没到绝境的时候。”

    “您能这么想,我感到很荣幸。

    我有一份小礼物送给您。”

    珂弥娜从神库中取出一个小匣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做工精美的勋章。

    “请收下吧。”

    “大人,这是?”

    “这是为您在这几十年的时光中的奉献,所做出的微不足道的褒奖。”

    “您说笑了……

    您赠予我的东西,都是宝物。”

    “请不要这样认为,福德尔曼先生。”

    “呃?”

    “您的执着和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是我需要学习的,我并不能说自己身为‘剑’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既然您有如此丰功伟绩,超凡脱俗的精神,就不应在这一点上向我谦卑。

    您可以更自豪一点,好么?”

    真是过分,她有着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嗓音,一旦透露出真情实意,福德尔曼的眼泪就很难忍得住。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您说。”

    “我想听见,女儿最后没能对我说出的话。”

    身为“剑”的珂弥娜愣住了。

    她是知晓珂弥娜的少部分记忆的,尤其是生前最后一刻的景象,至今仍记忆犹新。

    当时珂弥娜脑子里想的什么,感受到的痛苦和寒冷,一种对于生存绝对的渴望,都能称得上刻骨铭心。

    “福德尔曼先生……

    她说……

    她想看着爸爸的笑脸入睡。”

    大厅里传来令人悲悯的呜咽声,有人双手掩面地哭泣,因为找不到纸巾,眼泪把手掌打湿透了。

    “呜呜呜……呃!”

    福德尔曼被珂弥娜抱住,拥入怀里。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新生的意识体并未亲自体会过“母性”的光辉,而现在,她有很认真地在倾听这种声音,倾听安抚“孩子”的声音。

    “要笑,要笑出来,福德尔曼先生。

    如果您对我展露笑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福德尔曼还是哭声不止,极度的悲恸笼罩了他心中最后的净土,但珂弥娜显然就是为了这件事出现的。

    她轻轻地拍打医生的背,金色的光逐渐溢出,神力的光辉注入福德尔曼的心脏。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安慰下继续颓丧。

    那道光是世间最温暖的东西,福德尔曼后来亲口说,它在瞬间融化了一切严寒。

    他鼻子都哭红了。

    还是尽量朝着珂弥娜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而珂弥娜抱着他的双手收得更紧了。

    她能听见急促的心跳,快速的呼吸,透过这些看到一个人的心情。

    后来,福德尔曼也以一份礼物作为交换,那是一种只生存在阿莱亚南方的植物种子,他希望取缔宫内华而不实的装饰,用这些千奇百怪的植物代替,珂弥娜欣然接受。

    那枚勋章去了哪,人们已经不知道了,人们更愿意记得他和他研发出的药物,尽管这些药物在现在的典伊再也派不上用场,但人们知晓如果离开了它,自己的族群或许就无法延续,所以所有人都心存感激。

    福德尔曼医生一直到生前的最后一刻都在诊所里,他静静走过剩下的岁月,走完作为普通人的一生。

    他不再治疗天灾病,因为人们不再被这种病困扰了,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感觉很愉快。

    “您好,有什么事吗?”

    “我是福德尔曼·阿贾克斯的家属。”

    “家属?我没听说过医生有家属啊……

    真是的,也来得太晚了,你赶快啊,医生他撑不了太久了。”

    女人穿着黑色大衣,头戴蕾丝边的黑色礼帽,提着小包轻轻叩门。

    “是家属吗?前台跟我说了,请进吧。”

    室内负责照顾他的医生离开了,紧接着女人从门外走进来,来到他的床边,将包放在一旁。

    “对不起,我来迟了。”

    “……”

    福德尔曼不语,他没有力气说话。

    “被子没盖好哦……”

    她轻轻为其盖好被子,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朵黑色的鸢尾花,用一只手默默攥在身后。

    “大……人……”

    “您认出我了,我很高兴。”

    “谢谢……”

    “好好睡吧,不要再烦恼,不要再思念。”

    “……”

    福德尔曼没有力气了。

    他最后的一口气就要松掉了。

    珂弥娜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他冰冷的体温,体内的血液缓缓失去神性,珂弥娜有能力将他的生命延长,但她没有选择那么做。

    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否决了这种做法。

    福德尔曼闭上双眼,心跳声减弱,过了一小会,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

    “……”

    珂弥娜将那朵花从身后掏出,其却从黑色变为白色,随后她将其轻轻放在福德尔曼的胸口。

    “下班以后,早点回家吃饭哦。”

    等护士再次走进病房,只看见福德尔曼安详地捧着一束白色鸢尾花入睡。

    再也无法从中醒来。

    【三】

    珂弥娜在拉加瓦尔象牙塔塔顶扶着护栏吹着凉爽的秋风,今日风和日丽,与她赏景的还有一人。

    “他怎么说?”

    克劳迪娅单手揣在裤兜里,缓缓从阴影里走出,另一只手上握着不知道哪位报童递给她的报纸。

    “很平静地走了,没有任何痛苦和不安。”

    “那就好……”

    “这就要走了吗?”

    珂弥娜想叫住正要离开的克劳迪娅。

    “没什么多说的了,我只要听到这些就足够,剩下的从报纸上看。”

    “在雷厉风行这件事上,你也不遑多让。”

    “……

    珍惜当下人。”

    “你说得对,小迪娅。”

    “……”

    “怎么了?”

    珂弥娜带着微笑看向她。

    “没什么,偶尔听你这么叫我,心情也挺好。”

    “新上任的慧使,你有头绪吗?”

    “你说那个自称罗素的家伙?”

    克劳迪娅很是无奈地笑出声。

    “他和你有一样的眼睛,昭然若揭。

    只是我没有给予他完整的意识……或者说,我当时不知道如何给予一个生命意识。

    总之,小心提防他,他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也可能是给我带来的。”

    “我知道了,对了,这封信,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谁?”

    “那个刚刚去了天堂的人。”

    “呵呵,天堂,的确啊,他善良纯真得只能去天堂。”

    克劳迪娅走到珂弥娜身前,接过信封,揣进口袋里。

    “不看看吗?”

    “我私下自己看。”

    “嗯~”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克劳迪娅眼神在闪躲,这令珂弥娜感到很新奇和有趣,她并未见过其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好了小迪娅,无意继续捉弄你。”

    “我走了。”

    克劳迪娅转身,手上依旧攥着那卷报纸,脚步声越来越远,空空荡荡地回响在塔顶,最后淹没在城市的嘈杂里。

    珂弥娜望向城市远处,在城市中心有一座正在修建的高塔,它比任何其它建筑都要巨大,再过数载建成后,这座名叫拉加瓦尔就再也感受不到“洛斯卡地”的吹拂了。

    克劳迪娅走下象牙塔,撞见正步行而上的熟面孔,这张脸让她感到很怀念,但她只是驻足了一眼的时间,就顺着螺旋阶梯朝下继续走去。

    “克劳迪娅大人。”

    “……”

    “上午好。”

    “上午好。”

    克劳迪娅来到一家餐厅里,随意点了一两道菜坐下,取出珂弥娜递给她的信封。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照在身上,痒痒的。

    几十年过去,珂弥娜的教育治国理念很成功,现在的典伊已经发展到了能和厄瑞波斯扳手劲的地步,科技的迅猛发展带来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但克劳迪娅同时也在担心着,担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涌现出的灾难,因为任何事物都是一把双刃剑,尽管她本人不想承认这一点。

    信封被轻轻撕开。

    “小迪娅,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离开这片土地了。

    自从你赋予珂弥娜‘新生的意义’,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这是最后的交流机会了,我想。

    我就如众生一样皆为凡人,只是遭遇有些奇妙,造就了些许不凡的人生。我一直在思考后半生的意义,直到我死之前,这份挂念依旧萦绕,我对女儿和妻子的不舍,一直困扰着我,尽管我每天只要想要见到珂弥娜,教令院的人就会带我过去,但那种感觉终究不是父女之情了。抱歉,我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这只是我的一些小牢骚,希望你不要介意。

    也许我就该和普通人一样,过完作为医生的一辈子,在那场战斗中,在那个冬日和女儿一同魂归。是你带来的希望告诉我,我或许不应该庸于平凡,珂弥娜生前的意志,有被好好继承,而身为医生的我,也得到能医治更多病人的机会,我很感激。

    草草结束一生太过虚幻,安安稳稳走到命运的最后,或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永远忘不了从森林里捡回你的那个夜晚,也忘不了克里斯带着超岩碎片来到办公室的那个早上,是我这个平凡得再也不能更平凡的人,遇上了奇迹得再也不能更奇迹的你。如果说我手中的刀只能切割身体上的皮肉,那么你们,或许就是能缝补这片大地的刀,真正的手术刀,精准的手术刀。

    对不起,我太急躁了,在那几年里没有心思照顾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我记得你偷偷溜进房间,把玩手术刀把手臂划伤的时候,哇哇大哭寻求帮助的样子,我也记得你翻进壁炉里找玩具被熏成一块黑炭的滑稽样,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们或许成长了许多,或许经历得更多,或许你们的神智和灵魂都要高于我不止一个档次,但在我眼里,你们永远是孩子。

    这是父亲对孩子最后的嘱托,希望你们好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接承已故之人的遗志,实现大家的理想,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要好好实行。

    这片大地终于有了光明,谢谢你们。

    我得回去了,回到我和克里斯的家里,回到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小屋里,或许还能听见洛斯卡地那家伙和我发牢骚,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很快的。

    谢谢你,克劳迪娅·薇洛小姐。”

    信被轻轻推回信封里。

    “这位客人!您点的熟成牛肉和金枪鱼沙拉!”

    “……”

    克劳迪娅把玩着刀叉,右手掌撑着头而不语。

    “我可算不上什么精准的手术刀啊,医生。”

    她无奈,释然,又欣慰地笑了笑。

    “不过我相信会有更多像您一样的人,出身平凡,带着他们的技艺,攥着自己行业的武器,老师是教鞭,司机是方向盘和操纵杆,工人是铁锤,农民是镰刀,而医生是手术刀,继续书写不凡的故事的,我相信。

    他们比我更有希望。”

    克劳迪娅吃完午餐后,再次回到象牙塔,这次的塔顶空无一人,她从神库中取出那把历经数十载风雨的小提琴。

    琴声悠扬婉转,如清风,似流水,如月影,似镜花,塔顶下行走的人们皆是驻足倾听,他们四处打听琴声的下落,有好奇的人们走上象牙塔,当他们顺着声音找到那把琴的时候,演奏者同旋律的结尾一同消散。

    可惜人们无法理解琴声包含的真意。

    演奏者也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理解。

    于是留下一张纸条,和小提琴一同平躺在地面上。

    “一首没有人能演奏的曲子,献给憧憬光明的灵魂。”

    【四】

    “的确,那首曲子我就算完整听完,也无法完整弹奏出任意一段旋律。”

    薇尔试着写出五线谱,可终是难以启笔。

    “或许这就是克劳迪娅大人的心声吧,无法复制的东西。”

    “呵呵……这孩子,把苦痛都藏在心里,不对他人谈起,说来也有大人的模样了。”

    她合上笔盖,起身打开窗户。

    “艾克,你今天和她有约吧,该出门了。”

    “噢,是这样,听故事太入迷,快迟到了!”

    艾克急匆匆收拾好赶紧冲向门外,剩下薇尔抚摸着那只熟睡的小猫,安安静静地哼着歌,哼着属于克劳迪娅的小曲。

    “抱歉,久等了!”

    “怎么回事,怎么累成这样?”

    克劳迪娅双手插兜,一脸嫌弃。

    “哈哈,听到了很不得了的故事,就想接着听下去,不小心错过时间了。”

    “什么故事?”

    “呃……”

    “什么故事?”

    克劳迪娅再次提问,不过这次她是拧着艾克的手皮发问。

    “疼疼,啊啊别捏啦!是关于您的。”

    “啊……”

    她松开了手,然后轻轻抚摸被捏疼的部位。

    “真没意思,走吧。”

    “今天要去哪里做委托呢?”

    “事先说好,报酬三七分,我七你三。”

    “为什么?”

    “呃……我需要更多的财富充实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嘛……”

    艾克停了下来。

    “怎么了?”

    “您下次饿肚子,可以来找我和蕾娜。”

    “……我倒是不会因为饿肚子而出现健康问题。

    但小子,好意我心领了。”

    “怎么会……”

    艾克认为自己的邀请失败了。

    但克劳迪娅不会让艾克失望的。

    “今晚就去你家吃饭吧。”

    “好啊,欢迎您。”

    艾克欣然起步,和克劳迪娅走在出城的道路上,奇卡里这座城市正如其名,散发着光芒,是克劳迪娅钟意的“家”,然而这里有了一些能支撑她继续前行下去的人,那种归属感便愈发浓郁。

    电车与轨道碰撞的声响淹没在人群里,两个人影也淹没在繁华的市井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斐多里斯·安塔利亚

    【一】

    他和她结婚了,在这个地域辽阔的贵族共和制的国家内,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

    “恭喜。”

    有白鸽飞起,象征幸福的花瓣纷纷落下,这场景被打造得分外温馨,他和她的手十指相扣,在神父的主持下,成为彼此的法定意义上的伴侣。

    “恭喜!”

    “恭喜啊,先生!”

    男人的名字,叫做斐多里斯·安塔利亚,是这个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在外人看来,他办事利索,行动迅速不拖沓,是非常优秀的人才。除此之外,他还掌握着异常强大的魔力,镇子上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是去首都奇卡里成为干事的好苗子,小城里的人见识少,也想拜托他看看“圣城”的光景,如果能见到那几位守护他们的“剑”就最好了。

    但有些事情被隐瞒,只有自己最清楚。

    每次释放法术后,他都会意识失控,赖上这茬他已经毁坏了很多公共设施,只是每次都有人给他打圆场,人们才没有过多追究。

    之所以要隐瞒,是因为在斯托拉斯的一些地区,这样的人被视作异端,不详的象征,认为他们没能得到上天的恩赐,是做了坏事的惩罚。

    新娘捧着鲜花,含情脉脉。

    两人相拥而吻,四座皆起,掌声雷动。

    新娘当然知道这些,正是因为她知道却不嫌弃,正是因为她始终不移不变的陪伴和信赖,他才爱上了她。

    在这座城市里,新娘是有名的舞者,人们常常描绘一副这样的景象:夕阳西下,娇弱而心思玲珑的她于稻田中起舞,漫步于田垄之上,就如朝阳般蓬勃,象征着她那不屈的灵魂。

    两个不屈的灵魂相遇,其实对斐多里斯而言,就是上天赐予的莫大恩怀。

    【二】

    “蕾娜,蕾娜,喂。”

    “艾伯哈特叔叔……”

    年幼的她睡眼惺忪,在马车上的草堆里打盹。

    “怎么在这里睡,你爸找你找了一晚上没找着。”

    “啊,爸爸他在找我?”

    “你又偷偷跑出来习术了?”

    习术是学习法术的简称。

    “啊,呃,不......”

    她的眼神说不了谎,察觉到这一点后,蕾娜干脆作罢。

    “嗯。”

    “你还真是不听老爸的话,他明明警告过你了,消耗魔力会让你身体生病,你还是坚持找那个死老头......

    快回去吧,你爸担心着呢。”

    “好!那我走啦,叔叔!”

    “路上小心。”

    蕾娜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沿着泥巴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阳光充沛,诺尼正值秋天,只有暖洋洋的阳光配合凉爽的风,才是最美好的秋季,蕾娜是这么认为的。

    蕾娜·安塔利亚,斐多里斯·安塔利亚的独生女,她从出生起就展现出惊人的魔法天赋,三岁的时候就可以操控冰元素冻结杯子里的开水,而现在的她五岁,正在跟着村子里的一个老人学习魔法。

    这老人不是一般人,他曾在奇卡里的魔法协会工作过,且混得还算不错,在诺尼这个偏远的乡下小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因为性格乖僻,不招人喜欢,也不招人讨厌,只会让人疏而远之。

    但蕾娜不是这样的人,她意外地对老人的态度很好,老人也正是看上她这一点才愿意传授她魔法技艺,她对于魔法的好奇心以及天赋异禀在那位老人看来都是远超同龄人的存在,这样的苗子但凡是个有眼光的人,也绝不会错过培育的机会。

    蕾娜当然不会选择就这样回家,她还有很多问题想找师父解答,比如森元素和水元素的共存态,火元素水元素对冲能量发散效应,高能量光元素吸收太阳光的原理等等。

    “特里修斯老师!”

    “嗯?”

    老人转身看向站在门前的蕾娜,像是“不屑”地笑了笑。

    “过来看看这个。”

    好奇的蕾娜当然不会错过老师分享的任何事物,便很快凑了上去。

    这是一具棺材。

    一具用交不上来的特殊石头做成的棺材,被称作特里修斯的老师在自制的木偶上划了几刀后,将它放入其中,对其施加魔法,再揭开棺盖,完整的木偶又出现了。

    蕾娜自然是惊得合不拢嘴。

    “哼哼。”

    特里修斯微微笑。

    “老师,这是什么?

    我想学,可以么?”

    “你先自己钻研看吧。”

    他说完就走出了屋子,完全没有一幅老师该有的样子,就将自己的学生关在房间里独自钻研着几乎不可能破解的难题。

    可蕾娜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就像是设计出来迎合他的诡谲行径一样,不到十分钟,蕾娜就兴致盎然地打开门,汇报自己观察的成果。

    “这种石头你竟然知道,不赖。”

    特里修斯用来修复木偶的石棺,是用一种魔法传导性很高的材料制成的,这种材料在阿莱亚的分布很稀散,能产出这种石头的矿井不超过三家,除了传递魔力,这种石头还有一种很奇特的效果,就是将完全放入其中的物品复原成原先前的模样,纯度越高,能触碰到的复原时间点就越久远。

    目前学界无法解释这种现象,这片大地上无法解释的太多了。

    “你能试着恢复木偶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

    “那你能说出该使用什么元素的魔法吗?”

    “森元素。”

    正确的回答,意料之中,毕竟这问题太简单了。

    “生锈的钢铁呢?”

    “岩元素。”

    “撒在地上的牛奶?”

    “水元素。”

    这些问题就算不是蕾娜也能回答出来。

    “那,我放一个死去的人进去,用什么元素可以让祂活过来?”

    蕾娜愣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如说,她根本就无法想象什么元素能构成一个人,一个人的成分太复杂,一种元素是不够的。

    “所有元素。”

    蕾娜情急之下给出了这个答案。

    “我并不想让你回答这个问题......”

    特里修斯瞥了一眼右方,有位男人踏着急匆匆的脚步前来。

    “不如说,你的回答有误。”

    “蕾娜!”

    男人的一声呼喊,让蕾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正是她的父亲,父亲见自己好几天没归家,气冲冲地找到了这。

    “你的父亲直觉一向很准。”

    老头不在意地走进了屋内。

    “你又在外面鬼混了,跟我回家。”

    斐多里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要拉着她离开。

    父亲的力量很大,蕾娜无法挣脱,只有顺从,这样或许还能减少些言语上的刺痛。

    然而蕾娜在回家的路上并未对此事有任何反悔,她一直在思考,为何所有元素的答案,是错误的。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斐多里斯得到当地行政官的赏识,一家人搬到奇卡里生活为止。

    小城人们的愿望终于是实现了,这里最优秀的干部,成功得到了进入奇卡里的政府部门工作的机会。

    而那个叫特里修斯的老人永远留在了这里,临走前,他对斐多里斯说。

    “希望你能和其中一位‘剑’结识。”

    “谁?”

    “水之剑薇尔·欧米尼奥......

    她很神秘。”

    “......”

    “行了,我只是随口谈谈,时间很紧,出发吧。”

    他挥了挥手,背对着车辆行驶的方向离去。

    晨曦照着他的背影,蕾娜一家人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二】

    “大晚上你到墓园里来干什么,小朋友?”

    门卫大爷一脸茫然地望着站在眼前的女孩。

    “我,我来找妈妈。”

    女孩稚嫩的声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妈妈在里面?”

    “嗯,我放学了,想见见妈妈。”

    “你在哪上学?”

    “在城里。”

    从城里到这儿可要走不少路。

    大爷知道她走了很久才到了这偏僻的地,估计也得是从下午走到深夜了,鼻子有些发酸。

    “可以让我见见妈妈吗,门卫爷爷?”

    “为什么想着现在来这?”

    “白天妈妈会不敢出来抱我。”

    “这孩子……”

    大爷明白,女孩对母亲过于思念,说出这种话估计也是被某个大人善意的谎言误导的。

    女孩告诉了大爷母亲的名字,便被大爷带着领到了墓前。说来大爷也是有些法术上的本事,才愿意吃这碗饭,便不再惧怕鬼神之类的东西。

    女孩抬头,大爷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和自己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女低下头哭泣。

    梦醒了。

    今天是周一,蕾娜·安塔利亚要去上学。

    蕾娜上的是一所专业教授魔法技术的学校,这所学校有个简称,叫皇家学院。

    之所以被称作“皇家”,是因为这所学院是斯托拉斯还处于帝国时期的时候修建的,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皇家学院已经发展成为了全阿莱亚教学水平最高的魔法院校,蕾娜的父亲也是费劲功夫才让蕾娜顺利就读,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蕾娜自身那耀眼夺目的天赋。

    学院的讲师刚认识她就被她的知识储备震撼了,甚至在实操上也不落下风,加之斐多里斯在奇卡里巩固起来的新贵族地位,一切都过于顺利,在这种时候,斐多里斯才认为蕾娜对魔法如此好学不是件坏事。

    蕾娜用完早餐,坐上前往学校的专车。

    斐多里斯在对自己的女儿说再见之后就踏上了归途,今天他休假,想去找老朋友小酌几杯。

    他圈子里的人都是些声名显赫的贵族,当然,他本人所领导的安塔利亚家族也积累了丰厚的资本,在奇卡里众多名门贵族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有着贵族身份的他可以自由穿梭于北大区中。北大区是不同于其余三个大区的,这里居住的几乎全是贵族,贵族可以到其余三个大区生活,但户口在其余三个大区的居民,没有许可是不能进入北大区的。

    斐多里斯在高脚凳上坐了许久,朋友并未如约而至,或许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毕竟那家伙要是被哪家媒体抓住,又或是被紧急下发了什么通知,可够折腾一阵的。

    一个人也好,静静地坐着,惬意地度过今天。

    “‘车尔尼的缤纷剧场’,两份。”

    斐多里斯分明还没有选好要哪杯酒。

    自己左右分明也没有其他人,一位少女就直接坐在了自己身边,看样子,这杯酒是她请了。

    而来路不明的人主动买单的契机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求于人,或者说,想和自己聊聊,她大概认识自己,但斐多里斯从未见过这名有着蓝头发蓝睫毛蓝眼睛的少女,像是被水元素浸润了全身。

    “这是好酒,调酒师丹尼尔·波西尼亚会为您演绎一场华丽的酒觞盛宴。”

    少女默默注视着调酒师的一举一动。

    “您,您认识我?”

    “国际知名的调酒大师,我想我对您不会面生。”

    错愕的调酒师愣了一会,咳了两声,便又调整好姿态,准备好调酒器,准备工作。

    斐多里斯心里很清楚,这少女的身份不简单,能对这里的人了如指掌的人物,他可指不出几位。

    古典味的钢琴声勾搭着心弦,愉悦的曲调融入酒液中,沁香扑鼻。调酒师的演绎果然精彩绝伦,斐多里斯看得入了迷,一份接近完美的“缤纷剧场”就被推至眼前。

    少女伸手示意,斐多里斯轻柔地一抿,酒香顺着喉管滑入了心底。

    “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斐多里斯不想拖沓,便开门见山了。

    “真是急性子呢……斐多里斯先生。”

    果不其然,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一定是一位大人物,斐多里斯不敢怠慢。

    “今日与旧友有约,请您原谅。”

    “我是想和您聊聊关于您女儿的事。”

    “蕾娜她有犯什么事么?”

    “首先想到的是孩子的过错,这可不算优秀的父母。”

    出言不逊,但考虑到她可能的身份,况且这句话并没有说错,斐多里斯只好老老实实吞下这记苦药。

    “抱歉。”

    “首先让我对您提出一个小小的问题……

    喝下这杯酒,你会醉得酩酊,但你仍然愿意品尝这种混合的出色香气,你后悔吗?”

    “……”

    “……”

    斐多里斯转过头看向她,而少女却是注视着酒杯,没有和他对视。

    “您对我了如指掌,我并不记得我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啊啦啦,这是您自己告诉我的,我可没从嘴巴里打听到。”

    “我告诉您的?”

    斐多里斯扶着脑袋,显得很疑惑。

    “我们换个地方吧,当然,美酒是不可辜负的。”

    少女转过身,那双眼睛溢出诡异的光,一对星星出现在了瞳孔上,一种凝重的压迫感刺过身体,麻痹了全身。

    “好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秘

    【一】

    在阿莱亚这片土地上,有着被称为“首上十二剑”的一群人,他们得到了神明的认可,被赋予了“剑”的力量,能够自由使用神力,神力是超越已知所有力的一种力,所以他们无比强大,“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能和他们交手是莫大的荣幸,能和他们过招更是值得赞颂一辈子的事情。

    在斯托拉斯,这样的人有着四位,在这四个人之中,还有着当今世界强度的顶点,火之剑“普罗米修斯”。

    斐多里斯听说过,任何天灾在她面前都活不过一分钟,她只需轻轻一瞥,就可焚毁整片森林,手持神兵“神罚”,也是斯托拉斯的最高领导人,也是开国三元首之一,其余两位都已经过世了。

    虽然不知道不知道火之剑到底是怎么样的,但现在他眼前的人能提供一点思考的线索。

    “就这里吧。”

    少女带着他来到很偏僻的位置上,这里离人群最远,两人端着酒杯,整理好的衣着后入座。

    “呼,那么,斐多里斯先生,做个自我介绍吧。”

    “谁?”

    “您。”

    “您不是对我了如指掌?”

    “我可没说这种话。”

    “您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并不认识您。”

    “我并不知道哦。”

    尽管觉得很疑惑,斐多里斯还是照做了。

    “在下斐多里斯·安塔利亚,是斯托拉斯民主共和国神座议会议员,国务院下属第六号执政官。”

    “好的。”

    “您也介绍一下吧。”

    斐多里斯有些迫不及待,他真的很想知道对面是何方神圣。

    “我说了要介绍我自己了么?”

    “这......”

    “开玩笑的,您好,我是薇尔·普拉提科登,叫我薇尔就行。”

    ——薇尔·普拉提科登。

    很熟悉的名字,这名字就像一根刺,把斐多里斯的喉管都捅破了,以至于他说不出话来。

    ——“水之剑薇尔·普拉提科登......她很神秘。”

    他想起特里修斯对自己说过的话,即使过了好几年,他也清楚地记得,毕竟他这一辈子就对自己说过那么几句话,怪老头一个。

    水之剑,还好有特里修斯告诉过,不然斐多里斯还无法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他也会怀疑,怀疑对方说的是否是真话,如果是有人冒充的话,问题就很严重了。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星眼,这种东西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见一例。

    所以他宁可相信少女的话是真实的。

    “我或许不能叫您薇尔呢......”

    斐多里斯说话都在发抖,薇尔一下就听出来了。

    薇尔也很识趣,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

    她伸出手,像是要触碰斐多里斯的额头,却在半空停住,随后从掌心中绽放出一朵无名之花,这朵花渐渐包裹住了二人,展开之后,斐多里斯能清楚地认知到:时间静止了。

    时间静止了,但花朵内的时间还在继续流逝。

    “我们可以在这里聊很久,斐多里斯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

    “......难以置信。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剑’。”

    眼前这位女孩跟自己自来熟,斐多里斯感觉很奇怪。但这个国家的人们对于“剑”有一种痴迷的崇拜,包括斐多里斯,在知晓对方的身份后,所有疑惑都被抛在脑后了,因为在斯托拉斯人眼中,“剑”就是正义,就是绝对的正确。

    “我要纠正您的态度,斐多里斯先生。

    面对我不用那么畏畏缩缩,毕恭毕敬的,我既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之人,把我当做一个普通话友就行。”

    来自薇尔的批判让斐多里斯感到汗颜,他便迅速调整出平常的姿态。

    “好的。”

    “您的女儿成绩优异,天赋超群,在本次测验里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薇尔说罢从神库中取出一张成绩单,上面还有着学院的签章,据说年度测试的前五名,成绩单都会安排专人送达,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不过这位“专人”,牌面未免太大了点。

    她将成绩单递给斐多里斯,斐多里斯收下后便埋读其上的文字。

    “她是个好苗子,斐多里斯先生,您有意识到吗?”

    “嗯,我意识到的,大人。”

    “大人......你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蕾娜·安塔利亚,现在在学生会担任要职,品行端优,如果可以,请让她跟随我修行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

    斐多里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起来,在听明白之后,反而感到非常自豪。

    女儿能得到“剑”的赏识,他已经恨不得跳出这朵花外,兴奋地大叫了。

    “那就这样吧,斐多里斯先生,我先告辞了。”

    斐多里斯只是一眨眼,薇尔就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他望着手中的成绩单,愣了很久很久。

    时间继续流逝,酒馆里碰杯的声响清脆又振耳,朋友终于姗姗来迟,取下礼帽坐在斐多里斯对面。

    “怎么挑了个这么偏的位置坐着,有心事?”

    “......”

    朋友望着桌子上的两杯酒,也愣了一会。

    “我给你陪个不是,斐多里斯,你没生气吧?”

    “啊,没有,没有......

    这酒是别人的,我们再找个地儿吧。”

    斐多里斯起身离开了。

    朋友望着他的背影,显得很疑惑。

    【二】

    “你说‘剑’来找你?”

    “老兄,拿这种事骗你有什么意义吗?”

    “至少能博我一笑。”

    “我可没开玩笑。”

    斐多里斯重新点了一杯缤纷剧场,话说回来,薇尔并没有为她的那杯酒买单。

    但从来不愿吃亏的斐多里斯竟然默许了,朋友对此感到万分诧异。

    也许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也许。

    “这样吧,你说的这个叫薇尔·普拉提科登的人,我若是能在议会名单里查到,就相信你刚才说的话。”

    “你随便查。

    ‘剑’怎么可能不在名单里。

    倒是你,怎么会不知道水之剑的名字?”

    “谁会跟她打交道啊,噢,倒不如说,咱就没见过这号人,虽据奈利安大人所述,‘塞列欧斯’大人的确一直待在奇卡里,但说实在的,老兄我在奇卡里活了五十年了,就没见过她。”

    朋友的名字叫费尔迪南,即是朋友,也是上级,不过和斐多里斯交情甚好,当初斐多里斯刚到奇卡里的时候,封为贵族的时候,登陆国务院的时候,都是他亲眼看着的。

    “你不如直接去问奈利安大人。”

    “倒不是不行......不过打听这种事,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这里的掉脑袋,不是真的指要被砍头,费尔迪南是在夸大其词。

    “也是......”

    他口中的奈利安就是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最强的人了,就算在首上十二剑中,火之剑也是最强的一位,其次是暗之剑阿波菲斯和岩之剑克劳迪娅,当然,他们俩是不知道这二位的名字的。

    “剑”的真名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东西。

    “我不管你信不信,有星眼......”

    斐多里斯掰着手指头说。

    “有时停能力,浑身就像是被元素浸润了一样,那不和‘剑’的特征吻合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老兄,有些实力很强的人也具备这样的特征,有十二位‘剑’,但有星眼的,注册在档案里的人不超过五十人,万一你遇上的是另外的三十多分之一呢?”

    “行行行,行了,不说这个了,再说我都要开始自我怀疑了,想吃点什么,我买单。”

    “今天这么阔绰?”

    “心情好。”

    “噢,令爱折桂是吧。”

    “你耳朵可真灵啊。”

    “呵呵哈哈,那可不。”

    朋友笑得身子都在抖。

    “还是恭喜蕾娜,拿下测试第一,将来要好好回报祖国。”

    “感谢,干杯。”

    “干杯。”

    【三】

    “尼古拉斯。”

    “叔,你要的东西。”

    男子把一袋书递给一位叼着烟斗的大叔。

    “可以啊,你小子,这都能搞到。”

    “禁书库我还是随便进的。”

    “不怕被抓?”

    “怕就别做,做了别怕。”

    “呵呵!”

    大叔拍着他的背笑到。

    “我只是感兴趣啊,祝融国对于世界的战力排行有着怎样的划分,各个档位又有哪些人,希望不要涉及到什么国家机密,我可管不住嘴,哪天被人灌醉说不定就兜出去了。”

    被称作祝融的国度的一群人将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师划分了战力强度,这个国家崇尚武力,魔法对决举办的场次也是全阿莱亚最多的,比第二的斯托拉斯高出整整一倍。

    在他们的体系中,有着五个大梯度,每个大梯度都有着三个细分的梯度,大梯度的跨越是异常艰难的,相较之下,小梯度就容易一些,但都不容易,这些划分都是基于人体对于魔法的适应性研究出的瓶颈所在而存在的。

    大梯度由低到高分别是“士兵”“领袖”“帝王”“魔王”“魔神”,可以将每个梯度中的三个细分梯度念作常规的“一二三”,也可以念作“下中上”,都是被认可的。

    但在斯托拉斯,没人采用这种梯度划分,因为在斯托拉斯人眼里,这是阶级矛盾的祸端,会招致纷争。

    但在除了斯托拉斯以外的其他地方,这个体系却很是流行。

    由于前两个梯度囊括的人太多,书上没有详诉,二人只得翻阅后面的部分,说实话,他俩对前两个梯度也不太感兴趣。

    在帝王梯度中,有着尼古拉斯认识的人,书上挑出来的代表人物,其中的一些已经过世,而有的还在奇卡里任职。

    这一部分,尼古拉斯和大叔也不感兴趣。

    倒是最后两个梯度,“魔王”和“魔神”梯度都是至少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的人,实力非常强大,在这其中,尼古拉斯见到了自己的长官们,见到了在其他国家担任要职的官员,还见到了神座议会中的小部分人,见到了星眼的持有者们,见到了“剑”。

    大多数人在魔王梯度就停止不前了,进入最后一个梯度的人数不足一百。

    魔神级,大多都具备与“剑”过招的实力,在这份名单里,尼古拉斯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人,包括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有着一些已经过世但名留青史的大魔法师们,比如祝融的阿尔斯泰和典伊的多托里奥,这些人在自己的领域都有着天花板级别的造诣,但在“剑”的眼中,这些才能不值一提。

    正常人想要成为“剑”,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剑位无人继承,二是自身拥有比这些魔法师还要强的力量,也就是突破人类的极限。

    然而事实上,大部分的人都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剑之力的认可,他们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力量,又或者是被其他“剑”所赋予的能力,但是,有这样一个人,她的家族三代都是“剑”,而且都是同一剑之力的持有者,最令人感到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都是通过正常人的途径成为剑的,也就是说,这三位都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这个人就是奈利安,奈利安·奥西里斯,现任“普罗米修斯”火之剑,她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四百年了。

    长生者的行为和思想无法共鸣,所以“剑”们很少与正常人进行交流。

    但书籍中一行字,令人不思其解,那就是对于水之剑的描述,其余的十一位剑况且都有明确的在位时间,但水之剑“塞列欧斯”的情况则是“不详”,这与众不同的两个字,博得了尼古拉斯的兴趣。

    “‘塞列欧斯’大人,有些特别呢。”

    “你有见过么,小子。”

    “没,几乎没人见过她,但奈利安大人对我说过,她一直都住在奇卡里。”

    “还神神秘秘的,喏,你拿去吧,我还有更感兴趣的东西要看。”

    大叔把这本书丢给了尼古拉斯,尼古拉斯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着这些人的名字。

    这本书的数据是从一千年前统计的,也就是说,一千年以来,进入这个梯度的人也就不超过一百位,实在是罕见,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但这些人却有着比肩几辈子人的寿命,甚至可以说是接近永生,这之间有着巨大的隔阂,是消除不掉的。

    无所谓,尼古拉斯不看重,他现在对水之剑很感兴趣,所以他得找点法子打听点消息。

    把那些书丢在大叔那后,尼古拉斯就走开了,他独自一人前往东大区的守卫团,时间到了下午,该检查一下今日的警备情况了。

    衣袖振动发出的响声随着两位士兵的标礼传到了尼古拉斯的耳朵里。

    尼古拉斯·科斯顿,斯托拉斯守卫团的副团长,能从禁书库中取出书籍给他人阅读,他的权限非常高,与之匹配的实力也是非常强,他在惊叹于魔神级强者的能力的时候,自身也已经位于这个梯度了,而且还是第二级,那本书上有他的名字,但那是化名,那大叔应是不知道的。

    而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团长大人,正是那位主宰了整个世界长达三百多年的奈利安。

    尼古拉斯是暗元素魔法的使用者,他正是除了暗之剑“撒旦”阿波菲斯·维吉尔之外最强的暗元素魔法师,士兵们并不知道他的这重身份,就算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官员们也不知道,知道他实力有多强的人仅仅只有“剑”而已。

    他把身份藏得很好,并不逊色于国家机密,这也是奈利安青睐他的原因之一,比起只会打架的暴力分子,她更欣赏具备顶尖头脑的战术家和布局者,尼古拉斯就是这样的人。

    尼古拉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推开书柜后隐藏的暗门,乘坐电梯进入到地下,进入到一个溢着蓝光的大厅之中,于大厅中央陈放的,是一枚水晶球,尼古拉斯慢步靠近,轻轻触碰,便联系上了对方。

    “大人。”

    “噢......嗯,是你啊,有什么事?”

    水晶球内传来咀嚼东西的声响。

    “您吃什么呢?”

    “你要吃么?不行,这不能给你,这可是限量的,想吃自己买去。”

    “......”

    尼古拉斯可没这想法。

    “呃,大人,属下有一事相问。”

    “说吧。”

    “您知道要怎样......

    才能见到‘塞列欧斯’大人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牧野司?

    【一】

    “你若是真想见她,就不该来找我。”

    “您的意思是?”

    “……你可以在奇卡里的任何地方遇见她,但你可能就是认不出来,看缘分啦。”

    奈利安的语气随和得不能再随和了,不知道是佯装出的,还是本意而为。

    “这样吗……

    我知道了。”

    尼古拉斯悟性很高,他大抵知道奈利安的意思,她并不能直接帮他找到她,虽然她知道她在哪,但需要自己真正遇上她和发现她,才会被她接纳。

    既然她对自己如此隐瞒,那自己也试着隐瞒些什么吧。

    尼古拉斯正处于魔力的巅峰,他如果说自己是除了“剑”之外最强的魔法师,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持反对意见,就算是典伊的罗素、祝融的修斯塔斯、厄瑞波斯的忒提亚也如此,现在的他意气蓬勃,志向高远,能为阿莱亚最强者奈利安效力,这让他从内而外地气宇轩扬起来。

    但越是身居高位,就算是不被人所知的身居高位,越是要谨慎小心。

    尼古拉斯离开了办公室,今天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照顾家里的几个孩子。

    尼古拉斯没有结过婚,这几个孩子是从孤儿院收来的,他把他们带回家,只是看上了他们隐藏的魔法才能,因为尼古拉斯的地位过高,他若是想要为这几个孤儿注册贵族身份,也是可以破例允许的,不过他到底是没有做那种事。

    只有创造出价值的人,才能获得他的认可。

    他从这些孩子第一次来到家中就已经告诫过他们。

    “是人都向往美好的生活,我把你们从黑暗中带出来了,这种事情更是无法避免。

    别想着我能给你们加封贵族的身份,你们的唯一途径就是向我证明自己,那样的话我会考虑的。”

    虽说嘴巴上很硬,但他照顾起孩子又是另一番态度。

    家中的仆从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他为孩子着想的那份心意,虽然总是会犯错,总是会因为嘴上不饶人而使孩子丢了脸面,但这样波澜起伏的成长过程或许更有意义。

    贵族不被允许进入北大区,他为这些孩子在东一区安排了住宿,至于他本人,则是居无定所,就算有议会为他安排好的房子,他也只是偶尔回去看看。

    东一区是东大区最繁华的地段,在这里的住宿费用也不便宜,何况还有仆从照顾。

    “老爷,您回来了。”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这座宅子有些年头了,那些华丽的装裱都披上了一层时间的薄纱,比起居住,这里更像是古董。

    所以它价值不菲,尼古拉斯是以全款购入的这套房子。目前正在宅子里工作的人有六位,其中领头的一位尼古拉斯很熟,也是他本人亲自挑选出来的。

    “四爷,这几日,他们有捣乱吗?”

    “孩子们都很听话。”

    听见四爷这样说,尼古拉斯安心不少。

    “那就好,这是给他们带的水果,说是某使节赠送的,我不太需要,给孩子们吧。”

    “好的,老爷。”

    四爷收下水果篮,他一眼就认出,这里面可都是大宝贝。

    “那我就先退下了。”

    “嗯。”

    没一会,尼古拉斯就把孩子们叫到了地下室里。

    这里摆放着许多精密的仪器,还有效果千奇百怪的药水,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尼古拉斯才能打开那扇门。

    “我和你们约好了,鉴定成果的时候,如果谁能击破这块金属的话,那他就有资格踏出这所屋子。”

    一块样貌奇特的黑色金属被放置在石座上。

    这种黑色金属名叫黑幻石,来自厄瑞波斯,尼古拉斯手中的是被提纯了的一块,富含浓郁的暗元素,也是用来搭建皇家学院训练场的材料,坚硬无比,只有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才能对其造成损伤,而尼古拉斯的要求竟然是击破。

    如此厚重的一块金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果然,几轮下来后也没有人击穿这块金属,甚至连擦伤都不能做到,魔法摩擦产生的烟雾和热浪依旧停留在空气中。尼古拉斯注意到有一个孩子一直站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出手,他看得出,这孩子是被孤立的对象。

    “扎伊克耶,来试试吧。”

    尼古拉斯牵着他的手来到人群前。

    “爸爸,我害怕。”

    “我已经见识过了,有我在,没关系,你不是一直渴望机会吗?”

    “可是……”

    “你对他们有所顾忌?”

    “嗯。”

    扎伊克耶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顾虑的,我说过很多次,这种时候,你们是对手,是敌人。”

    名为扎伊克耶的男孩仅仅施加了一点法术就在黑幻石表面留下了凹痕。

    这让他身后的孩子们惊讶不已,在他们眼中,扎伊克耶只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

    “不要害怕,击穿。”

    扎伊克耶将手掌放在金属板上,汇聚火元素,“呵”的一声,一道气浪吹得身后的孩子们站不稳,金属板前的墙壁也被烧出一个大洞,黑幻石也在高温之下被击穿了。

    尼古拉斯拍拍手,他很满意。

    “跟我走吧。”

    【二】

    尼古拉斯带着扎伊克耶来到了神座议会下的登记处,找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刚到门前他就听见老熟人在嘟囔着什么,他跳过敲门这个步骤,直接推开门。

    “费尔迪南。”

    “原来是尼古拉斯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这孩子办手续。”

    “他?”

    费尔迪南上下打量着扎伊克耶,金色的短发,破旧的长衫,一脸没骨气的样子。

    显然,他对这孩子能通过尼古拉斯的考核感到很诧异。

    然而尼古拉斯直接插入正题。

    “对了,你刚才说到‘塞列欧斯’大人,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个朋友,大人您应该也听过,一个叫斐多里斯的大臣,今天收到了‘塞列欧斯’大人亲手送来的女儿的成绩单,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见着,真要说‘塞列欧斯’大人在哪,我也没底的。”

    “这样......

    我也正在找她,倒不如说是寻找她,我对她很好奇。”

    “您可以向斐多里斯打听一下,毕竟他说他亲眼见到了,还聊了好一阵,听外貌描述......是一个小女孩模样,双瞳,睫毛,眼睛,头发都是蓝色,肌肤完美没有一点瑕疵,有星眼,不过也可能被隐藏起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不亏是老友,一说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谢了,那这孩子就拜托了。”

    尼古拉斯转身就要离开。

    “不陪陪这孩子么?”

    “不了,他什么都懂,不需要我的帮助,完事后给他准备个香草味布丁就好。”

    “香草味布丁......”

    费尔迪南迟疑了几秒,缓过神来后,尼古拉斯已经跑没影了。

    【三】

    乡间的小路上,女孩提着花篮,独自前往鲜花盛开的地方,那里埋葬着故友的灵魂。

    她以清水拂面,飘舞的秀发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潺潺的流水冲不走思绪,却是带走了尘埃。

    一块石碑方方正正地立在小土丘前,女孩将花篮放置于石碑前。

    上面刻着一个东瀛人的名字:牧野司。

    尼古拉斯不好上前打扰,尽管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他确信这个人就是‘塞列欧斯’无疑,但她的所作所为,所表现出的气场完全不像是一位立于世界顶点的强者该做的,整天吃吃喝喝四处闲逛,或许他应该用更高雅的词来解释,“巡历世间”。

    “先生,一直跟着很枯燥吧。”

    “没有,我觉得挺有趣的。”

    “所以你想要确认什么呢?”

    女孩站起身,背对着尼古拉斯。

    “您是水之剑吗?”

    “是。”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和意料中的不一样。

    “墓碑的主人是?”

    “一位东瀛人,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莫逆之交。”

    “……

    您为何从不出现在议会?”

    “我和议会没有关系呢。”

    “那您的工作是?”

    “总是想着工作,那样的生活也太枯燥了不是么,你说看着我这样挺有趣,说明你也认可我说的话。

    我的工作是活着,你呢?”

    她转过身,尼古拉斯便清晰地看见她的那双眼睛,她刻意露出的星眼是柔和又方正的四角星,在眼睛里像果冻一样,让他着了迷,没能支吾出话来。

    “我的工作……”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与“活着”相称,阐述自己的日常工作未免也太掉价了。

    “和您差不多吧。”

    “噢,是这样。”

    女孩弯下腰,用手串起花篮,就要离开这里。

    “能问问您的名字么?”

    “……”

    “我知道这很冒犯,如果不行的话,请让我以左臂谢罪……”

    “薇尔,薇尔·……·普拉提科登。”

    尼古拉斯分明在名和姓中听见了不一样的词。

    “那是什么?”

    “古文字。”

    “谢谢您,很谢谢您。”

    “跟着走吗?”

    “呃……”

    尼古拉斯愣了一小会,还是跟上了薇尔的脚步,他对薇尔过于好奇,在她道出姓名的那一刻,这种好奇上升为浅浅的着迷。

    “你对周围的事物很好奇,不是么。”

    “我得承认。”

    “保持好奇是一种奢侈。”

    尼古拉斯想了很多,就算是长生者,说出这种话也很牵强,阿莱亚太广阔,只是几百年的寿命,还远远不能了解透彻,能引起好奇的事物太多,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我从不同的人和他们的一生中寻找更多的好奇,你呢?”

    奇怪的落脚点,但尼古拉斯现在的所作所为和薇尔无异。

    “我不太明白,但我现在和您差不多。”

    “尼古拉斯·科斯顿先生,您对实力强劲的魔法师们很痴迷,这是很有趣的爱好,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您如何知晓我的事的?”

    “用耳朵听,用眼睛看。”

    薇尔用手指指着耳朵和眼睛说着。

    “你收养了一批很优秀的孩子,我更希望你把他们培育成独当一面的人。”

    “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奈利安曾经对尼古拉斯透露过关于她的一点点信息,其中一点就是,她似乎比奈利安本人知晓的事情要多得多,书本上记载的,没有记载的,人们看到的,人们没有看到的,她几乎都能说出来,就像是世界的监管者。

    现在亲身和其交流后,更是觉得奇妙。

    “时间不早了呢。”

    “嗯?”

    “我想你应该有急事没来得及处理。”

    被薇尔这么一提醒,尼古拉斯才发觉,自己还没去议会签字确认扎伊克耶的贵族身份,是他疏忽大意的,希望孩子不要因此生闷气。

    “呃,的确,谢谢您。”

    “那我就不打扰了......”

    “慢着,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您呢?”

    尼古拉斯很关键地打断了薇尔。

    “呵呵......

    愿望足够强烈,我就会现身。”

    他轻轻地眨眼,水之剑薇尔·普拉提科登就从视野之中消失不见了,尼古拉斯望向花海,找不到有关她的任何痕迹,便回头转向那块墓碑。

    他又回到了那位名叫牧野司的人的墓前,盯着这名字沉思了许久。

    随后他来到议会,在为扎伊克耶签字之后,便迅速前往议会的全国信息管理部门。

    “牧野司?

    嗯……要员档案和斯托拉斯公民数据库里没有这个人的名字,近百年从东瀛入境的人里也没有匹配的人选。

    尼古拉斯大人,您若真想咨询这个人的身份的话,只有去东瀛了,很抱歉没帮上您,但我们这边可以为您提前办理出境手续......”

    “辛苦了。”

    尼古拉斯头也不回地走出办事大厅。

    “哎?您的出境手续......”

    “那种东西等我回来再说吧。”

    这个叫牧野司的人,一定不简单,到处都查不到他的信息,就更让尼古拉斯感到好奇了,说来讽刺,他也成为了薇尔那样的人,从不同的人身上发掘有趣的地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事实就是如此,无可厚非,好像想要了解的越多,就必须得接触越来越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甚至是死人。

    尼古拉斯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东瀛的首府彦都,他以斯托拉斯的名义进行跨境信息查询,虽然当地的长官们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尽管这违背国际条例,但也有规定极端情况是可以被允许的,只是尼古拉斯的情况压根算不上极端,长官们也不太敢问,毕竟他是奈利安的二把手,没几个人敢动他。

    尼古拉斯端详了很久,名叫牧野司的都是些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压根就不值得水之剑亲自送上花篮。

    “您可以到花都去碰碰运气,那里有一些次级人员的信息,或许能找到您想要的人。”

    即刻启程,尼古拉斯又花了一点时间到了东瀛第三大城市花都,在与这里的管理人员取得联系后,还是没能从信息库中得到有用的信息,这里的“牧野司”也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人。

    或许尼古拉斯理解错了意思?或许薇尔想要谒墓的是以牧野司为名的意象呢?他琢磨不透,越是琢磨,画面就越是模糊,这种找不到思路的感觉很难受。

    “叔叔,买金平糖吗,一袋只要三十玛那!”

    尼古拉斯对此感到诧异,他身上明明有着遮不住的暗元素,衣着也很异邦,为何贩售糖果的小孩会单独找上门。

    他还没吃过这种叫金平糖的当地特产,尝试一下也无妨,便打算掏腰包了。

    “谢谢叔叔!这是糖!”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怎么长得有点眼熟,就像是自己小时候。

    越看越像,相似度高得让他感到不安,尽管自己是长生者,儿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远的时间了,他却依然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不同的是,这孩子出生在东瀛,穿着东瀛的服饰,吃着东瀛的饭,被东瀛的水土养着长大。

    “你叫什么名字?”

    “哎?妈妈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名字呢。”

    “只要你愿意告诉叔叔名字,叔叔就把这一篮子糖都买下来哦。”

    诱惑力太大,孩子拒绝不了。

    抛售出这一篮子,一日三餐就不用愁了。

    “真的?”

    “真的哦。”

    尼古拉斯敞开钱袋,里面都是金灿灿的玛那币,这让男孩两眼放光。

    “我叫牧野司,牧野将军的牧野,司是大家都知道的名字哦,叔叔,是很普通的名字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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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奥克之诗介绍:
阿莱亚发生过一场流血漂橹的战争。名为艾克·拉维尼的少年在无名洞窟与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女碰面,获得她的力量。缺失的神座,孤寂的高塔,与她之间的秘密……他踏上了拼凑记忆的旅途。奥维奥克之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维奥克之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维奥克之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