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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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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级败家子

    夜风习习,吹散了郁积的暑气,幽深的巷弄不时出来犬吠鸡鸣。

    独自坐在竹楼的窗前,唐毅听着外面的喧哗,格外荒唐。几天前,他还是刚刚被提拔为副县长的青年才俊。不到三十岁,没有什么背景的他能蹿升起来,简直在同学之中引爆了小型炸弹,许久不联系的同学都赶过来道喜,唐毅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羡慕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太短,刚开春就冬至了。在回去的路上竟然被大货车撞上,等到他再度醒来,就出现在这个狭**仄的竹楼,又闷又热,偏偏身上有伤,浑身骨头节疼得钻心刺骨,脑袋里面无数记忆碎片,冲撞的脑袋好像要炸开。

    足足花了两天时间他才接受了现实,记忆仿佛放电影一般,在脑中闪现。

    他穿越了,被鸠占鹊巢的少年名叫唐毅,今年不到十三岁,家住大明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算得起是书香门第,爷爷做过县丞,老爹是个秀才,士农工商,勉强够得上一等公民的边。

    只是眼下这个家有些,额不,是十分落魄……

    “算了,有道是寸金难买寸光阴,年轻了十五年,哪怕没了地位、金钱、车子、网络、啥都没了,没啥了不起的。狼走遍天下吃肉,说不定到了大明朝老子混得更好!”唐毅臭屁地想道

    敞开了胸怀,精神放松,顿时肚子就饿了,差不多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该祭五脏庙,唐毅从床上爬起,小竹楼最多有二十平米左右,一览无余。

    一张破木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两把椅子,墙角还有两口缸,一个装水,一个是装米的。

    “煮点粥也好!”

    唐毅满心高兴的掀开盖子,往里面一看,顿时傻了眼,空空如也,连一粒米都没有。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叫着,咬着牙继续翻找,额头上冒出了虚汗,眼前满是金星,险些昏过去。

    正在这时候,突然楼梯响了起来!

    “啊,是老爹回来了?”唐毅顿时脑袋就大了好几圈。

    老爹姓唐名慎,不算太老,刚刚而立!

    和前世的唐毅比起来,也大不了几岁。古人结婚还真着急,一想到管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叫爹,唐毅就有喷血的冲动……

    说起唐慎,还算是小官二代,他十五岁成亲,十六岁中秀才,十七岁爱妻诞下了儿子唐毅。

    前半生唐秀才还是很顺风顺水的,可是接下来连续三次乡试落榜,期间老父去世,失去了经济来源,又不懂得经营,没几年的时间,家产就所剩无几。

    昔日的亲朋同窗都无影无踪,让唐秀才彻底明白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滋味。

    去年的时候,妻子因为小产落下了病根儿,身体一天比一天弱,唐秀才延医用药,把家产都卖光了,可还是没能挽回妻子的生命。

    为了埋葬妻子,他把太仓州城的宅子当了,办好了丧事,爷俩住不起州城,只能跑到三十多里外的刘河堡暂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儿子前些天去看庙会,爬上了大槐树看热闹,结果摔了下来,当场就昏迷不醒,就在此时唐毅穿越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唐毅无力地甩甩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身体又虚弱,还要指望人家养活呢,大不了就叫一声爹,又少不了一块肉。

    唐毅猛地推开楼门,抬头看去,顿时一愣,眼前的人却不是唐慎。

    来人四十多岁,背部微微有些驼,黝黑的脸膛满是深深的皱纹,看到了唐毅,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相公,你醒过来了,老天保佑,唐爷总算是能放心了。”

    唐毅搜检记忆,很快想起来,此人姓朱,开着一家面馆,也是这个小竹楼的主人,唐毅的房东。

    “是朱伯伯,您有事?先进来喝口水吧!”

    朱掌柜的眉开眼笑,赞赏道:“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就是懂礼数,不像我们家的,两个活驴!小相公,我就不进去了,有点东西,你收着啊。”

    说话之间,朱掌柜的就伸手解开衣襟,从里面往外掏。

    这下子可把唐毅吓了一跳,什么东西啊,还藏得这么严实?

    仔细一看,原来是几根骨头,看大小像是羊腿骨,在骨节处还带着大块红白相间的羊肉。朱掌柜的看到唐毅疑惑的目光,羞愧的老脸通红。

    “小相公,实在是对不住,家里那口子太,太那啥了!”朱掌柜的一副你懂的情形,嘱咐道:“好好洗干净还能吃,多熬一会儿,摔伤的人喝点骨汤,好得快。”

    如果换成唐秀才在家,那位一身书生气,不食嗟来之食,多半会拒绝朱掌柜的好意。可是唐毅则不然,看着羊骨,口水忍不住往出冒。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以后报答就是了,唐毅躬身施礼,说道:“朱伯伯,多谢了。”

    “哎呦,几根骨头,不值几个钱的,哪用谢哩!再说了,我还怕唐相公不要呢。”朱掌柜的急匆匆放下骨头,说了句,“家里还有活儿。”就下了楼。

    唐毅拿起骨头,正用清水洗着,就听到隐隐传来尖利的叫骂。

    “没用的窝囊废,老娘给你了一百文钱,就买这么点羊骨头回来,哪够熬汤的?说,是不是王屠户坑了你?”

    “哪有!”

    “哦,那就是你看上哪个相好的,把钱给了狐狸精了,这日子可没法活了啊!”

    低沉的声音答道:“唉,瞎说啥,啥都涨价,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明天你去买。”

    “我去就我去,老娘可从来不吃亏!”

    唐毅听了半晌,忍不住叹气,朱掌柜的倒是个好人,就是媳妇太极品了,尖酸刻薄,针尖儿大的亏都不肯吃……

    甩了甩头,还是赶快把羊骨洗好吧,足足换了三遍水,血水洗得一干二净。火炉烧得旺旺的,放好缺口的汤锅,加入羊骨和清水,大火猛烧,很快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上下翻滚,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唐毅正在撅着屁股烧火,竟没注意房门轻轻打开,从外面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中年人,修长的身躯,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上面还沾着泥土,苍白的脸上似乎挂着泪痕。

    走进来看到唐毅,脸上突然露出了狂喜,猛地一伸手,把唐毅抱了起来。

    “完了,小爷的初抱啊!”唐毅心头狂喊,可是男人丝毫不理会,竟然得寸进尺,用满是胡茬的脸贴着唐毅的小脸,得意地大笑。

    “小丫头,你总算是醒了,爹也能放心了!”

    轰!

    唐毅彻底被雷到了,老子是爷们,地地道道的爷们!无奈他的抗议屁用没有,唐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生了一个男孩,爹妈,爷爷奶奶都生怕阎王爷把孙子带走,就给起了小名,叫“丫头”。

    无非是以为女孩命贱,阎王爷不收,敢情阎王也重男轻女,唐毅彻底无语了。

    “再折腾下去,又要卧床了。”

    唐秀才一听,顿时悻悻的的松手,猛地看到了汤锅。

    “丫头,哪来的肉骨头啊?”

    “朱掌柜的送的,还有,咱能不能别叫‘丫头’?”

    唐秀才一阵错愕,猛然发现儿子的个头都到了自己的肩头,不再是当初粉琢玉砌的小娃娃了。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说道:“不叫,不叫,再也不叫了,儿子都长大了。”

    转身到了床头,一脑袋栽了下去,身体一动不动。

    唐毅只当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疲惫不堪,没有多话,专心炖汤,差不过一刻钟之后,汤水呈现出诱人的乳白色,浓郁的香气直刺鼻孔。

    “成了,喝点汤再睡。”

    一边说着,一边用抹步垫在手上,把锅放在桌子上,又拿过来两个粗瓷大碗,摆放完毕。床上的“家伙”还是像死人般不知道动弹,难道非逼着叫爹啊!

    唐毅偷眼看去,吓了一跳。只见唐秀才泪水鼻涕一起流出,唐毅两辈子都没有看过一个男人能伤心成这样,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哭道伤心处,两个肩头不停的耸动,越是默默的抽泣,就越是伤身。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毅虽然不情愿,可眼前的家伙还是自己的爹,也不能看着不管。

    轻轻到了床边,低声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唐秀才迟楞半晌,突然坐了起来,抡起巴掌,照着脸上狠抽了两下,唐毅根本来不及阻拦。

    脸上瞬间肿起明显的指印,唐秀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欲绝。

    “爹不孝啊,爹该死,爹,爹把祖坟那块地儿给卖了!”说完之后,唐秀才捂着脸,都不敢抬头看人。

    唐毅眼珠子也瞪得老大,坟地啊,别说在大明朝了,就算在后世的一些地方,那也是无比重要。祖先安居之地,谁卖都是不肖子孙啊!

    从典当,到卖房子,再到坟地,老爹这个败家子简直越来越强,绝对到了神级!正在唐毅愣神的时候,唐秀才突然不顾一切地爬起来,一头插进了水缸里……

第2章 吃白食

    唐毅坐在床边,老爹脑袋还在水缸里面,双眼紧闭,屏住呼吸,只等着窒息而亡。这个不孝子竟然连救都不救。

    “爹,您没发现啊,水缸里没水了。”唐毅懒洋洋说道。

    “没了?我说咋一点不难受呢!”唐秀才讪讪抬起头,傻傻问道:“水呢?”

    “洗骨头熬汤了。”

    “哼,我还要别的招!”唐秀才几步到了窗户前,两手扒着窗框,就要往下跳。讨厌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这是二楼,保证摔不死的,没准会摔伤,到时候咱家就两个病号了!”

    唐秀才已经抬起的一条腿缓缓放了下来,心中暗想就不信死不了,猛地回头,冲到了米缸旁边,那里正好有一把菜刀,干脆抹脖子吧!

    “您老可想好啊,咱这把菜刀上都是缺口,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要解心头恨,钝刀斩仇人。您老就那么很自己?”

    “废话,坟地都卖了,唐慎就是家族罪人!”唐秀才咬牙切齿说道,可是看了看和锯齿差不多的菜刀,到底没了勇气。

    嘡啷,菜刀颓然落地。

    被儿子插科打诨,唐秀才也没心思死了,突然脸色一变,凶巴巴盯着唐毅,大声骂道:“臭小子,你爹都要死了,也不知道拦着,你说天底下还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吗?”

    面对老爹的咒骂,唐毅反倒一脸笑容,从床上起来,扶着气呼呼的唐秀才,让他坐在椅子上。

    “您老说得对,儿子就是天下最不孝的,所以啊,儿子都没想死,您和自己过不去干啥?”

    唐秀才神色一怔,鼻子头发酸,抬头望着儿子懂事的小脸,泪水再次朦胧了双眼。粗大的手抓着唐毅的胳膊,不停摇晃。

    “臭小子,给你爹下套是不?”唐秀才叹道:“丫头,你是好孩子,都是爹不孝,爹对不起你死去的爷爷,对不起唐家啊!”

    都说了不让叫“丫头”还是没记性,算了,眼前这样子,说了也没用。

    “唐家就是咱们爷俩,孩儿倒是没觉得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块儿地吗,当年也是爷爷买下的,咱们再买回来就是了。”

    买回来?

    唐秀才眼前一亮,接着苦笑着摇摇头。

    “你娘临死的时候,和我说买个薄皮棺材,把她埋了就行。谁让你爹是个犟种,是个傻瓜,一屁股债还要逞能,非要大肆操办。借了印子钱,一年不到,一百两变成三百两。幸亏还有一块祖坟,要不然他们就要砍断你爹的手脚,扔进扬子江了……”

    唐秀才呆呆望着天棚,泪珠一个接着一个流淌下来。一对拳头攥得紧紧的,脑门上青筋暴露。悲愤,自责,羞愧,无助,各种表情写满了脸上。

    唐毅能清楚感到老爹的每一丝情绪,这个男人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

    “爹。”

    一双小手扣在了大手上面,唐毅眼圈微红,动情道:“您老不是傻,是爱我娘爱得深,娘亲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要真是办得寒酸了,到让儿子看不起你!”

    唐秀才呆呆看着儿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爹做对了?”

    “当然!”唐毅毫不犹豫点头。

    “那,那现在一无所有,该,该咋办?”

    “还能咋办,想办法呗!”唐毅笑道:“您放心吧,儿子差不多好了,我想办法赚钱,不光是坟地,就连咱家的老宅,全都要拿回来!”

    唐秀才傻愣愣看着信心十足的儿子,往日闷葫芦一样的小东西怎么霎时间就长大了,竟然比当爹的还有气魄!

    错愕了半晌,唐秀才伸出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心中越发羞愧。

    “好孩子,爹想通了,来,这不是有羊汤吗,饿了一天吧,多吃点!”

    还不太适应老爹突然变脸,看样子大约不会寻死觅活了吧。

    唐毅还在迟楞的时候,老爹已经动手把骨头上的肉块都撕了下来,一股脑放进了唐毅的碗里。自己捧着骨头啃残余的筋肉,用力吮吸骨髓,啧啧有声。

    “爹可不是不给你分享啊,眼下你脾胃弱,还是多吃点肉。”唐秀才得意地说着,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面对老爹拙劣的演技,唐毅并没拆穿,默默消灭光了眼前的肉食,什么都比不上快点恢复健康,让自己,还要老爹能够从谷底爬出来……

    喔喔喔!

    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沉睡中的小镇,唐毅揉了揉眼睛,从小床上爬起。向四周看了看,突然不见了老爹的踪影。

    不会又想不开,跑哪自杀去了吧?

    唐毅惶急地站起,急忙穿衣服,出去看看,正在此时,楼梯作响,唐秀才提着两桶清水从下面晃晃悠悠走了上来。看到唐毅醒了,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

    “丫,额不,是毅儿,嘿嘿,你今天老实看家,爹准备出去找点活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唐秀才竟然想就业了,是不是耳朵出问题,听岔了?

    唐秀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毅儿,爹以前是不对,可是昨天我想通了,爹考了十几年科举,把家业弄没了,你娘也死了,年近而立,一无所有,可见科举是个坏事的玩意,爹再也不碰了。”

    “爹,其实要想出头,科举还是……”

    没等唐毅说完,唐秀才用力摆手,打断了他。

    “不用说了,我下定决心了,挣钱养儿子,把你小子养大成人,我就对得起你娘了。”唐秀才提起水桶,倒了半盆清水,洗了洗脸,又找出一件没补丁的衣服穿在身上,对着水盆看了看。

    “毅儿,你爹长得还不差吧?”唐秀才难得玩笑道。

    “那是自然,天生丽质啊!”

    “臭小子,那是形容女人的好不?”唐秀才笑骂道:“爹出去找活儿了。”

    说完转身下了竹楼,没走出几步,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猛地一回头,只见儿子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

    “毅儿,你跟着干嘛?”

    还能干嘛,不放心你呗!

    昨天还嚷嚷着自杀,现在又要洗心革面,猫一阵狗一阵,真能找到活儿就出鬼了。

    他笑嘻嘻道:“大夫说了,多走动有利身体恢复,再说了今天的阳光多好啊,是咱爷俩全新的开始。”

    唐秀才一听,仰望着初升的太阳,心里也像开了一扇窗户,敞亮许多。

    “好,你就跟着吧,要是累了可要早点回家。”

    爷俩一前一后离开了竹楼,难道不用看家吗?废话,穷成那个德行,要是哪个小偷跑来,都算他瞎眼了!

    出了小院子,往前走几步,就是朱掌柜的面馆。其实两家是一个院子,只是后面一段建成了竹楼,中间是朱家的房舍,前面临街的正好作为铺面。

    面馆除了卖面条之外,早上也卖包子稀饭啥的,离着十几步就能闻到包子的香味。拳头大小的三丁包子,鲜美多汁,一文钱一个,远近驰名,不少人家专门买朱家的包子。

    倒是唐毅这爷俩从来没吃过,一来是唐秀才宅男,以往苦读的时候还能早起,现在越发懒散,日到三竿才起来。至于唐毅呢,小家伙老实得和姑娘一样,从来不花一分钱。

    今天一闻到香味,爷俩都忍不住咽口水了。昨天晚上只是喝了点汤,灌了个水饱,早上一泡尿肚子就空了。

    可是肚子比兜里还空,唐秀才老脸一红,倒是唐毅,费了好大劲,从口袋里底儿摸出了一枚光滑如新的私房钱!

    有门,再找找,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找不出第二枚了。唐毅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总不能两个人吃一个包子吧?

    “毅儿,爹不饿,你吃吧。”说着不饿,肚子里咕噜噜叫起来,唐秀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一个就一个,大不了一人一半。”唐毅笑道。

    “还是我吃皮,你吃馅儿吧。”唐秀才低声嘟囔着,脸上烧得厉害,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挣到钱,让儿子随便吃包子。

    唐毅攥着一文钱要去买包子,突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有个矮胖的家伙从招牌前面走过,招牌上面的字竟然变了,在第二个“一”中间多了一竖,一文钱十个包子!

    唐毅顿时眼前一亮。拉着老爹,坐在了幌子下面桌子上,唐秀才还不好意思,责怪道:“毅儿,你不怕丢人啊?”

    “丢什么人,朱伯伯,来十个包子!”

    朱掌柜的一见是唐家爷俩,急忙端了十个包子过来,笑道:“唐爷,小少爷身体可好了?”

    说着又拿过一碟小咸菜,放在爷俩面前。

    “浑家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咸菜切得细,加了香油香醋,切细的姜丝,爽口下饭,不要钱的,要是不够,还可以加。”

    “多谢朱伯伯,您忙去吧。”

    “嗯,多懂礼的好孩子。”

    就在此时,突然另一张桌子上面有人喊道:“老板,拿三十个包子。”

    大客户啊,朱掌柜的急忙跑过去,粗略一算,笼屉里竟然只剩下26个,用油纸包好,送到了客人面前。

    “真对不住,还差了四个,要不您等下一锅?”

    矮胖的客人看了看堆成小山的包子,突然冷笑一声:“差就差了,多余的钱算赏你了。”说着从兜里摸出三文钱,还特意在朱掌柜的面前晃了晃,仿佛真是给了天大的好处。占便宜的占得理所当然,唐毅都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真他娘的极品啊!”

第3章 题字

    “等等!”

    朱掌柜的急忙喊道:“客爷,还没给钱呢?”

    买包子的家伙五十来岁的样子,是个矮胖子,脸上的肉溜圆,没有皮包着都要挤出来一般,小眼睛只剩下一道缝,贼亮贼亮的,透着神采。

    他冲着朱掌柜的轻蔑一笑:“怎么,包子钱不就在那吗!”

    朱掌柜的强忍着怒气,赔笑脸道:“客爷,包子一文钱一个,您要三十个小的给您二十六,您看这样成不,就算二十五文钱,您才给了三文,还有二十二文,还请您心疼小的,念在小本经营,体谅我们……”

    还没等他说完,从店铺里面传来一声霹雳般的怒喝。

    “朱老实,你又拿老娘的包子送人情!有钱吃包子,没钱滚犊子,一个子都不能少!”传说中的内掌柜抱着笼屉风风火火跑过来,把笼屉放在锅上,一转身到了买包子的客人面前。叉着腰,上下打量一下对方,冷笑一声。

    “客爷,卖东西的不怕大肚汉,您能买我们高兴,可是不给钱,想占便宜,也要问问老娘是什么脾气!”

    果然名不虚传,内掌柜的一露头,吓得食客们都乖乖闭上了嘴,倒是唐毅毫不在乎,满嘴流油地吃着包子,暗暗捡起一小块木炭。

    买包子的丝毫没有被吓着,眯缝着小眼睛,咳嗽两声。

    “本大爷是来吃包子,不是来受气的,你们想开黑店不成?”

    朱掌柜的连忙摇头,惶急地说道:“客爷,您可不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我们做生意最讲良心,货真价实……”

    “货真价实,我刚刚来的时候,明明看到是一文钱十个包子,这有三文钱,买你们26个包子,还是你们赚了,难道想讹人吗?”

    “你放屁!”内掌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睁开狗眼看看,这么大的包子,一文钱十个?老娘怎么不白给,还能落下好名声。”内掌柜的发威,和母夜叉有的一拼。

    “谁知道了,许是你头发长见识短。对不起,本大爷还有事,恕不奉陪。”

    这家伙转身要走,内掌柜的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跺着脚对着朱掌柜的大骂:“你个怂头日脑的东西,还不给老娘拦住他。”

    朱掌柜的无奈,只能跑过去,一伸手,拦住去路。他拱拱手,哀求道:“客爷,小本生意不容易,您别开玩笑了,二十几个铜子,我和浑家一天都挣不来!”

    矮胖的家伙毫不在乎,伸手一推朱掌柜的,冷笑道:“我管你挣多少钱,招牌上写的,你们定的价钱,老子管不着,赶快让开。”

    “好啊!老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吃白食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你真让老娘开了眼。”内掌柜的突然抄起一把菜刀,几步就蹿了过来,简直比猿猴还灵巧。

    “你们干什么,要开黑店啊!”矮胖的家伙也害怕起来。

    “你还说对了,老娘就是母夜叉,今天就把你剁成肉馅!”内掌柜的凶狠地骂道。

    眼看着就要出流血事件,唐毅哈哈一笑:“朱伯伯,他说招牌写着,那咱们就好好看看,上面到底写着啥!”

    对啊,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朱掌柜的两口子还有那些食客一起抬头,顿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朱掌柜的更是忍不住念了出去。

    “千,文,十,个,是千文十个!这,这是怎么回事?”

    “傻子,你还不明白啊!”内掌柜的狠狠白了丈夫一样,一跃三尺高,叉着腰怪叫道:“哈哈,老娘才知道,敢情包子这么值钱,按您说的,拿两千六百文,少一文钱,老娘都和你到知州大人那打官司!”

    矮胖子只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赶脚,这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他急忙跑过来,盯着招牌仔细看着,突然惊叫起来。

    “你们都看看,这个千字绝对被人加了两笔,看着新旧都不一样!”

    “真是好眼力啊!”唐毅白痴般看着他,冷笑道:“那您再看看,后面的十上面是不是也被加了一笔?敢耍诈,就要愿赌服输,赶快拿钱!”

    “说得好!”内掌柜的把明晃晃的菜刀举在空中,一伸手揪住胖子的衣衫。

    “给钱,给钱!”凶神恶煞般吼道,吐沫星子喷了一脸。

    两个人拉扯起来,有个食客眉头紧皱,突然喊道:“哎呦,这不是常青村的王三财,是有名的土财主,抠门的邪乎。”

    “王三财?就是那个三十夜,用毛笔画红烧肉的那位?”

    此话一出,大家全都想看稀罕物一样,盯着矮胖的家伙,说是抠门不算啥,这位都抠出了境界。每逢过年一般的地主都会给家里的仆人长工加点菜。可是这位舍不得,他苦思冥想,竟然想出了一个绝招,用毛笔画,然后给大家伙看看,就算吃过了。

    也只有如此极品的家伙,才能干出改招牌的事情。

    周围人越说越难听,矛头都指向了矮胖子,俗话说吐沫星子淹死人,王三财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拼命挣扎,可是内掌柜的丝毫不让。

    “你这个泼妇,还不松手?”

    “哈哈,松手?老娘还要拉你见官呢,反正老娘不怕丢人,倒是王财主舍得面子,咱就看看谁更狠!”

    怎么就碰上了母老虎,王三财这个恨啊,他做人的信条就是出门没捡着东西就算丢,这次到了刘河堡谈生意,偶然听别人聊天,就有人讲改招牌吃白食的段子,别人都当一个笑话,唯独王大财主记在了心头,还来了个活学活用。

    没想到竟然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给坑了!

    “我,我认倒霉还不成!”王三财脸红脖子粗,把手伸进怀里,掏了半天,拿出几块碎银子,挑了一块最小的,仿佛割肉般,疼得脸上肉直颤抖。

    “拿去!”

    “呸!”

    内掌柜的接在手里,顿时啐了一口,大骂道:“你狗眼瞎了,这点银子够吗?老娘的包子可是一千文十个,赶快的给钱!”

    王三财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有拿出一块碎银子。

    “疯婆子,两块银子足有三钱了,你要是还不依不饶,见官就见官,老子不怕你!”

    “你还有理了?看老娘……”

    朱掌柜的急忙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媳妇的胳膊,低声说道:“行了,咱们做生意和气生财,别闹了!”

    内掌柜的掂量一下碎银子,心中早就合开了花,一个早晨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可是脸上还不依不饶,骂道:“光知道和气生财,净是缺德带冒烟的货儿,老娘得赔死!”

    虽然骂着,手却悄悄松开了,王三财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转头就跑。内掌柜的美滋滋拿着银子,左看看,右看看,别提多高兴了。

    朱掌柜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道:“还不过来谢谢唐爷?”

    “谢他,为什么?”

    朱掌柜的一翻白眼,平时挺精明的媳妇,看到银子就糊涂了。

    “要不是唐爷帮着改了招牌,王三财就得手了。”

    内掌柜的悚然而惊,急忙说道:“该谢,真该谢谢。”

    “唐爷,您的包子不要钱了!”

    人家缺你这几个包子啊,朱掌柜的这个惭愧啊,都要没脸见人了。

    这时候有人大笑道:“朱掌柜的,大伙都看饿了,也想买两个包子,可是这千文十个,我们可买不起啊!”

    他这么一说,顿时不少人都跟着起哄,朱掌柜的急忙说道:“一文一个,俺可不敢多要钱。”

    “那招牌怎么算啊,万一买了包子,内掌柜的拿刀追上门,我们可受不了的。”

    “好啊,三子,敢拿老娘寻开心,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剁了你!”内掌柜的作势挥刀,又引起一阵大笑。

    唐毅笑着说道:“朱伯伯,招牌不好,的确让人钻空子,要不让我爹帮你写一个新的咋样?”

    朱掌柜的一听,脸上一下子合开了花,“那感情好,就是怕糟蹋了唐爷的一笔好字。”

    内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丈夫身后,压低声音说道:“糊涂啊,有人帮着写,你还装什么蒜啊?”

    “你才傻呢,唐爷是秀才,请他写字都要给润笔费的,尤其是招牌对联,少说要一两八钱的,你舍得啊?”

    “啊?那么贵啊!”

    这时候唐秀才站了起来,几步走过来,笑道:“朱大嫂子客气了,我们父子租你家的竹楼,承蒙关照,早就该尽一点绵薄之力,以往都是我不晓事,若是嫂子不嫌弃,我现在就写。”

    多会说话啊,内掌柜的笑得皱纹都开了,大声喊道:“当家的,还不去拿纸笔!”

    “哎,哎!”朱掌柜的连忙答应,转身捧过来纸笔墨砚。内掌柜的清理干净桌子。

    唐秀才提起笔,又有些迟疑。

    “毅儿,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唐毅想了想,突然恶趣味地笑道:“爹,我看就叫包子吧!”

    唐秀才咂摸一下,也觉得通俗上口,又看了看朱掌柜的两口子。

    “好”朱掌柜的咧着嘴大笑。

    唐秀才也不客气,立刻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包子铺,转眼写成。一个字就是俩包子啊,唐秀才总觉得占了朱家的便宜,又把纸铺好,写了“皮薄馅美”“货真价实”两个条幅,最后特意着重写下“壹文壹个”。

    “朱伯伯,这个‘壹’可没法动手脚了,你可以放心了!”唐毅在一旁拍手笑道。

第4章 和尚狡猾

    唐秀才从小就在字上下过苦功夫,漂亮的瘦金体,虽然比起当世的名家差着一筹,但是等闲的进士都比不上。

    “好,真是好!朱掌柜的,你可赚到了!”周围人不停赞赏。

    朱掌柜的眉开眼笑,急忙道谢:“唐爷,有劳您了,回头我就找人刻上匾挂出来,有您这几个字,生意保证好。”

    大家客气几句,唐秀才就想要转身告辞,毕竟他还要找工作,挣银子填饱两个肚子呢!

    “妙哉,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疏瘦如隆冬之枯树,拘束若严家之饿隶。没有十几年的苦功夫可写不出来啊!”

    有人如此赞美,唐秀才洋洋得意,循声看去,只见有两个僧人走过,前面的有五十来岁,穿着满是补丁的僧衣,这在佛家有个称呼,叫“衲头”,只有一定的身份才能穿着。至于普通的僧人,只能像后面背筐的小沙弥一样,穿着灰布的僧袍。

    一见是出家人,唐秀才连忙抱拳,谦逊说道:“大师谬赞了,愧不敢当。”

    “阿弥陀佛,施主字迹息淡空灵、潇洒自然;用笔遒媚飘逸,手法既平和又奇崛。只是老衲为何觉得其中有些许不平之意,莫非施主心中愤懑吗?”

    愤懑,当然愤懑!

    连饭都吃不上了,能不闷吗!

    只是和尚怎么就从字迹上看出来了,莫非他真有真么厉害的眼力。唐秀才不由得微蹙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大师佛法高深,就连书法都是这么精通,让人佩服,只是不知道大师在哪里出家?”

    和尚寿眉一挑,呵呵笑道:“老衲出家在普济寺,月前刚刚到了天妃宫,法号了真的便是。”

    “原来是了真大师,学生得空一定拜访。”

    “那老衲就恭候了。”

    和尚说完,迈着大步离开,后面的小沙弥亦步亦趋,很快消失了踪迹。

    唐秀才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赞叹:“从几个字就能看透人心,真是一位高僧,毅儿,咱们以后可要请人家指点指点。”

    “指点个毛啊!”

    唐毅拉着老爹到了旁边,指了指爷俩身上的衣服,说道:“那和尚不是从字看出来的,而是衣服!”

    “衣服,怎么了?”唐秀才还不明白,挺干净的。

    “干净是干净,可是加起来,能值一两银子不!”唐毅冷笑道:“您字写得那么好,又穿得这么破,不是落魄书生是啥?心中能没有愤懑吗?这不和废话一样!”

    “哦,也有道理啊!”唐秀才皱着眉头,突然问道:“毅儿,你怎么把大师想的那么差啊?”

    唐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上辈子为了付学费,他可是剃光了脑袋,在景区当了两个月的假和尚。自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坚定的无神论者,比什么政治教材都管用。

    唐秀才蹙着眉头,突然笑道:“对了,毅儿,爹想到了一个活儿。”

    “什么活儿?”

    “摆摊写字啊,我记得天妃宫前面就有写字摊,有了真大师坐镇,以后天妃宫香客肯定越来越多,写字的也会多起来。对,就这么干了,毅儿,你先回家吧,爹这就去天妃宫。”

    练摊写字,落魄书生最容易的职业了,看看老爹的样子,也干不了别的。反正也不指望他发财,能暂时养活爷俩就成了。

    “那好,您可要小心啊!”

    唐毅回到了竹楼,看了一会儿书,就有些头昏眼花,身体还是虚弱,躺在小床上会周公去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了,老爹却没有回来。不是出事了吧,唐毅吓得急忙坐起,穿戴好了,就准备出去看看。还没等起身,房门大开,唐秀才闯了进来,手里拿着油纸包,乐颠颠晃了晃。

    “毅儿,饿了吧,两个馒头,还有二两猪头肉,快点吃吧。”

    展开油纸包,香味蹭蹭往鼻孔冒,唐毅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爹,您吃了吗?”

    “呵呵,你快吃吧,爹在天妃宫吃过了斋饭,味道真不错,有空爹带着你去尝尝。”

    唐毅咬了一口馒头,又吃了几片猪头肉,突然眉头皱起。

    “爹,您怎么跑到庙里吃饭去了?”

    “不去天妃宫还去哪啊?”唐秀才眼睛一瞪:“你小子是不是还怀疑了真大师?那可真是一位助人为乐的高僧,不要老用龌龊的心思想人家。你爹本想摆个写字的摊子,可是笔墨纸砚,桌椅都没有,正好碰到了大师身边的小沙弥。没多大一会儿,就把我请了进去,聊了一会儿,大师知道我的处境之后,免费借给我桌椅,还给了一套全新的笔墨纸砚。更在庙门口划出了块最好的地方给我摆摊。多大的恩情啊,等咱们发达了,一定不能忘了。”

    真是转性了?

    唐毅满腹怀疑地看着老爹,“了真是不是让你叫摆摊费啊?比如每天赚钱的五成归天妃宫?”

    “啪!”

    唐秀才真的生气了,一怒之下,拍起了桌子。

    “毅儿,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总用恶意揣度别人呢?无论到什么时候,世上都是好人多。了真大师可没要我一个子,记住了,没有什么摆摊费!”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看老爹的样子,也不由唐毅不信了。

    “您老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就把笔墨纸砚给您了?”

    “也不能这么说!”唐秀才叹口气,说道:“了真大师刚到天妃宫,里面油漆彩画,对联题字都脱落了,还有不少佛经虫蚀鼠咬,残缺不全,都要重新抄写。大师的桌子上就摆了一大摞。我看他辛苦,提出帮着他抄写经书,你可要记得啊,爹是主动提出来的,不是人家大师要求的!”

    “那还不是一样啊,您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要摆在你面前,还不是做戏吗!”

    唐毅终于怒吼了起来,听了半天,还以为遇到好人了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呢!

    “爹,你今天摆摊写了几份?”

    “两份家书,挣了二十文,买猪头肉三文钱,还剩十七文。”唐秀才说着把铜钱掏出来,放在桌上,“拿去吧,明天早上买包子吃。”

    唐毅彻底抓狂了,“爹,您怎么还不明白啊,我问你,一本佛经值多少钱?”

    “这个,我怎么知道。不过佛经应该比四书五经贵一些,毕竟很少有印刷出版的,一二两银子吧!”

    “那您一天抄了多少佛经?”

    “今天下午抄了半本地藏经。”

    “这就对了!”唐毅用力一拍手,吓得唐秀才一跳。

    “毅儿,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都是我自愿的。”

    “那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唐毅坐在床边,气得小腮帮鼓起,掰着手指头说道:“半本佛经,就算是八钱银子,换算成铜钱,至少有六七百文,足足是这些钱的三十倍啊!”

    唐秀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是按照儿子的说法,他不由不去琢磨,貌似也有道理。难道真的大头儿都被了真拿走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那个和蔼可亲的和尚贴上压榨剥削的标签。

    干脆唐秀才抱着脑袋,装起了鸵鸟。

    “反正人家又没强迫,是我自己愿意写的。”

    “这才是了真的狡猾之处!”唐毅咬着牙说道:“君子可欺以其方,老和尚是吃定了您啊!”

第5章 生财有道

    “毅儿,爹想了一晚上。”唐秀才红着眼睛说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爹不能不去天妃宫!”

    “为什么,明知道是坑,还要跳啊!”唐毅不解地问道。

    唐秀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毅儿,挣钱不是容易的事情,爹昨天在摆摊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因为摊位打了起来,差点出人命。要不是有天妃宫的师父说话,爹连个摊子都摆不了。”

    不经风雨不见彩虹,经过了一天的历练,唐秀才似乎成熟了不少。

    “不管了真大师是纯粹的好心,还是有什么目的,爹都没得选。多写几个字又累不着,就当是练习书法了。毅儿,爹是男子汉,要撑起这个家,要养活儿子啊!”

    唐秀才说完,起身快步下楼。他不想让儿子看到眼角的泪,唐秀才不是恨了真,相反他十分感激这位大师,无论如何,他唐慎能挣到钱,能让儿子吃饱饭了,生活对于他来说,所有的意义就是把儿子拉扯成人。

    他恨的是自己,为什么如此无能!连一个体面的活儿都找不到,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自己这种废物吧!

    唐秀才默默擦干了眼泪,抬起了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咧着笑脸,快步离开了巷子。以后每天抄完半部经书,剩下的时间就摆摊写字,去得越早,剩下的时间就越多,能赚得钱就越多……

    唐秀才乐观地想着,却忽略了屁股后面跟来了一个小尾巴。唐毅气喘吁吁,一路紧赶慢赶,还是等到老爹到了天妃宫,他才赶来。

    “毅儿,你来干什么?”

    唐秀才急忙拉住了唐毅,他可记得昨天小家伙有多生气,生怕他今天跑来添乱,他把唐毅拉到了一旁的大树下,俯下身体,和儿子眼对眼。

    “毅儿,你心疼爹,爹都清楚,可是爹除了这个,别的真不会了。过去爹总不明白什么叫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清楚了。”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像唐秀才一样,几乎低声下气的和儿子说话,唐毅鼻子头发酸。记忆之中,老爹少年得志,是多骄傲的一个人,要不是为了自己,他会甘心受风吹日晒,甚至要巴结庙里的僧人,脸面何存啊!

    唐毅真的被感动了,“爹,孩儿不是来添乱的,是孩儿有了些赚钱的点子,您老不用再费力气了。”

    天妃宫在刘河堡的旧城,供奉的是天妃娘娘妈祖,也就是庇护万千水手的海神。当初在永乐年间,大明朝开创了前所未有的七下西洋,足迹遍及半个世界。而每逢出海之前,三宝太监郑和都要在刘河堡的天妃宫祭奠海神,祈求保佑。

    从七下西洋的成绩来看,天妃娘娘还真灵验!

    唐毅在老爹的指引之下,在庙里转了一圈。经过三宝太监的“通番事迹碑”前,唐毅双手合十,默默叨念着,说完了之后,又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了庙外的写字摊,

    唐秀才一路都在观察儿子表情,忍不住担忧地问道:“毅儿,你真有办法弄到钱啊?”

    “怎么,老爹不信孩儿?”

    “当然相信,毅儿是最棒的!”唐秀才伸出了大拇指,接着又心虚地说道:“毅儿,爹想破脑袋,可是什么赚钱的主意都没想到,你有什么办法?”

    “要说办法啊,那可就多了!”

    唐毅眉飞色舞,笑道:“说起来天妃宫条件不错,香客也不少,但是太过单调,没法满足香客不同层次的需求,所以香火钱不多。”

    看着老爹迷惑的样子,唐毅忍不住笑道:“就拿礼佛的香来说,天妃宫里就一种。可是有的人身份高,家财万贯,人家就想着更加虔诚,不愿意和下里巴人一样,该怎么办,很简单,香就要越长越粗越大,普通的香少要几个铜钱,甚至不要。二尺长的就要一两银子,二尺半的五两,三尺的二十两,五尺……那个太无耻了,还是算了。”

    唐秀才瞪大了眼睛,他早就察觉儿子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还没想到这小子鬼点子这么多。

    唐毅管老爹惊讶,继续侃侃而谈:“再比如大殿只有一个小沙弥收取香油钱吧?多少都记录在本子上,可是有些人囊中羞涩,拿不出多少钱,不好意思登记,该怎么办呢?很简单,在大门里外,烧香的炉子,神像前面,全都放上功德箱,不拘多少,都是一份心思。正所谓聚沙成堆,集腋成裘,也是一笔钱。”

    “再有,前来烧香的信众岂能空手离开?为何不制作一点小饰物,或是佛像啊,或是念珠手串,或是楞严咒什么的,赠送给他们。”

    “赠送?那怎么赚钱?”

    “哈哈哈,爹,您可太老实了,名为赠送,信众敢占佛爷的便宜吗?他们一定会加倍布施!对了,还有那些出香油钱多的,可以给佛经一类的,这个就您来写就行。还有啊,是不是可以单独辟出一处偏殿,在里面专门供奉死去先人的灵位,由诸位大师每日念经祈福,我想那些孝顺的子孙肯定一百个愿意,您说他们还会差钱吗?”

    唐秀才彻底被打败了,仔细一琢磨,儿子说的还真有道理,看来他不光没吹牛,甚至还谦虚了呢!唐秀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儿子的办法的确比卖字强多了。

    只是此事需要天妃宫方面配合,也不知道了真能不能答应!

    “毅儿,你有把握说服了真大师吗?”

    “呵呵呵,爹,刚刚我在庙里转了一圈,已经想好了主意,要不咱们再去见见了真大师。”

    “好嘞!”

    到了静室外面,唐毅伸手把老爹拦住,笑道:“爹,接下来的谈话您老最好不要听了,让孩儿去吧!”

    “你行吗?”

    唐毅嘿嘿一笑,转身进了禅房。唐秀才只能在门口来回踱步,里面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突然传来啪啪的拍桌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声大笑。就这样,唐秀才的心起起落落,就在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房门大开,唐毅走在前面,了真随后跟了出来。

    一见唐秀才,淡淡一笑:“阿弥陀佛,老衲恭喜唐施主,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好儿子”三个字格外用力,唐秀才不明所以,只是说了声告罪,就带着唐毅离开了。

    “毅儿,你到底和了真说了什么啊?”

    “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他,天妃宫原本是道观,后来老道跑光了。在前些年,有和尚进驻,渐渐变成了佛家的寺庙。”

    唐秀才喃喃自语:“你说的没错,天妃宫历史如此,可是这怎么说服了真啊?”

    “很简单啊,他要是采纳了我的建议,大家一起发财。他要是不听,我就去僧纲司告发,要知道天子笃信道家,老道的地位可比和尚高。有不少没处可去的老道,要是听说了,他们会如何?”

    唐毅说的轻松,可是唐秀才却冒出了冷汗:真够毒的!简直就是扫地出门的绝户计啊!

    唐毅却没有什么负罪感,他早就猜出了,昨天了真就是故意引起老爹的兴趣,就算老爹不去天妃宫摆摊写字,也会想办法吸引过去,替他抄写佛经。唐毅甚至能想到这些字迹精美的佛经,会成为结交豪门士人的不二宝贝,换来丰厚的回报。

    偏偏占了大便宜,还要装作施恩的样子,当我好欺负吗!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没错,唐毅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只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适合唐秀才这种老实人掺和……

第6章 下订单

    爷俩一路聊着,唐秀才渐渐接受了事实,一路往回走,正好路过朱家的铺子,就听到内掌柜的问道:“死鬼,牌匾横幅都让人做了吗?”

    “做了,今天晚上就能送来,另外我琢磨着请了两个帮工,把咱们的门脸拾掇一下,见见新。”

    内掌柜的语带不满,问道:“还要请帮工啊,不是又要花钱?”

    “都是老朋友,人家答应不要钱的,供一顿饭就成,咱家不是有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吗?”

    “什么?朱老实,他们值一只鸡的钱吗?”内掌柜的说道:“不行啊,你去买点青菜吧。”

    朱掌柜的为难道:“不好吧?”

    “怎么不好,老娘手艺好着呢,青菜也能做出炖鸡的味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什么去,钱不都在你手里。”朱掌柜的赌气说道。

    内掌柜的一拍脑门,笑道:“我给忘了,这就给你拿钱。”

    说着翻了翻钱袋,有几块碎银子没舍得拿出来,捡了十几个铜子,塞到朱掌柜的手里,顿时朱掌柜的脸就垮了下来。

    不等他反驳,内掌柜的抢先说道:“当家的,你听着啊,买菜的时候挑那个有虫子眼的买?”

    “啊?”朱掌柜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太,太不合适吧?”他本想说太抠了。

    “老娘可不是为了省钱啊,那虫子爱吃的人也爱吃不是,你就快点去吧!”

    朱掌柜的万般无奈,红着老脸,心说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媳妇呢!从里面走出来,正好一抬头看到了唐家父子。

    “哎呦,唐爷,您帮着写了招牌,这么大的事,还没来得及感激您呢!今个晚上到家里吃饭吧!孩儿他娘,把鸡杀了,给唐爷炖上,我先去买菜了。”

    说完,朱掌柜的也生怕反悔,一溜烟儿,没了踪影,内掌柜的从里面走出来,顿时一脸尴尬,什么招待唐爷,分明是借口!

    可是内掌柜的也不好在唐秀才面前发作,人家早上可是帮了大忙的,还要感激地说道:“唐爷,还要小相公,你们都进来喝口水吧。”

    唐秀才有心拒绝,可是唐毅倒是抢先说道:“多谢朱大婶了。”

    爷俩坐下,内掌柜的送来了茶水,还摆了一碟瓜子和一碟花生,弄得唐秀才受宠若惊,从来没听说内掌柜的这么大方了,铁公鸡拔毛,真是够新鲜的!

    内掌柜的似乎有了差距,脸色一红,“那个,唐爷,我去杀鸡了。”内掌柜的迈着飞快的步伐,到了后院,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还真麻利啊!”说着唐毅从兜里拿出那个元宝,摆在了桌子上。唐秀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哪来的?”唐秀才不解其意地问道。

    唐毅掂量着元宝,足足五两重,十分压手,他嘿嘿笑道:“自然是了真大师给的启动经费了。”

    唐秀才突然想到了真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三个字,似有所悟。

    “毅儿,到底是他给的,还是你想办法弄来的”

    唐毅豪气底一摆手,笑道:“那都不重要!眼下是要做东西,您懂木匠吗?”

    “不懂,那你懂么?”唐秀才道。

    唐毅两手一摊,说道:“我也不懂!”

    “那怎么办?要不赶快把银子还回去吧!”唐秀才担忧地说道。

    唐毅彻底被打败了,只能和盘托出。

    “爹。咱们不懂,可以承包出去,简单说就是找人帮咱们做,想来想去,朱伯伯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正说话间,内掌柜的又走了进来,她想问问鸡要怎么吃,是红烧啊,还是炖汤啊。听到唐毅说起当家的,她立刻警觉。

    “小相公,您让死鬼干什么啊?不是我驳您的面子,当家的一天到晚,忙活铺子的事情,实在是没工夫。”

    唐毅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想要和他玩心眼,再修炼十辈子吧!

    “那太可惜了,刚接了一份木匠活,这是二十两的订金。可是我们爷俩都是门外汉,正想找朱伯伯商量一下,谁是合适的人选呢!”

    内掌柜的看到了桌上的大元宝,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比灯泡还有神。

    “小相公,不用找别人啊,死鬼的手艺就行啊。”

    唐毅略微迟疑,问道:“朱伯伯不是要经营铺子吗,再说了,这个木匠活做下来,也赚不了几十两银子,我怕……”

    几十两!

    内掌柜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差点跳起来,拉住唐毅的胳膊。

    “小相公,小祖宗!这活儿就交给老朱吧,奴家刚才不会说话,我这就去买几斤好酒,咱们慢慢谈。”

    内掌柜的一转身,跑到自己屋子,换衣服,拿银子,挎着篮子,不到十秒钟,就消失在街道口,这份麻利的劲头,简直让人咋舌。

    果然利润能让人疯狂,马子所言不虚啊。唐毅摇头叹道。

    ……

    华灯初上,木桌之上,一盘炒鸡蛋,一盘毛豆,一盘青菜,一个酸辣汤,中间放着一大盆红烧鸡块,旁边还有一坛花雕,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

    内掌柜的手艺的确不错,唐毅美滋滋吃着,笑道:“朱伯伯,要做的东西,第一是高二尺,宽一尺,厚五寸的功德箱二十个,上面留个口,能放进去铜子和碎银子。”

    唐毅一边说着,一边草草画了个图样,朱掌柜的连连点头。

    “嘿嘿,这个比结婚用的大柜子还容易,不用雕花啥的,我一天能做三五个。”朱掌柜的拍着胸脯说道。

    “嗯,还有就是手串啊,小佛像,烧的香烛蜡签之类的。样式我能出,只是做工必须要精细。”

    朱掌柜的皱眉思索,一旁的内掌柜的一拍他的肩头,笑道:“你怎么糊涂了,马老二不是会做兔爷吗?”

    那玩意也能做?唐毅差点喷了。

    内掌柜的不明所以,解释道:“就是泥娃娃,八月十五的时候,女人们拜祭月神,害怕孩子捣乱,就给个泥做的兔儿爷玩,金漆彩绘的,小相公没见过?”

    “见过,见过。”唐毅咳嗽了两声,很显然他是误会了。

    倒是朱掌柜的有些担忧,说道:“做兔儿爷和佛像可不一样,万一做不好,我怕……”

    “呵呵,朱伯伯不用怕,你让马老二试着做做,告诉他,兔儿爷只有中秋的时候能卖,可是佛像什么时候都要,这可是长久的生意,而且价钱公道。”

    朱掌柜的搓搓手,什么都没有钱实惠,他笑道:“成,我去问问。”

    内掌柜的想了想,胆怯地问道:“小相公,您看手串能不能交给我做?”

    没等唐毅说话,朱掌柜的就摆摆手,或许喝了两杯,来了男人气概,竟然大喇喇说道:“瞎搀和什么啊,人家小相公要的是精工细作,你会干什么啊!”

    内掌柜的一拍桌子,顿时不干了,怒道:“不会怎么啦,老娘能想办法啊,我认识家具行的伙计,从他们那能弄来边角余料,咱们村的老曲头儿就会做手串,逢年过节还送给咱们呢!再有咱们隔壁的许大娘就是做香的,还有会刺绣的,我都把他们找过来,大不了给点钱就行了,眼下正是农闲的时候。”

    人才啊!

    这不就是转包吗,唐毅从天妃宫弄来项目,弄来启动资金,然后分包给朱家两口子,他们再分包下去,产业链的雏形都出来了!

    看来真找对人了,朱大婶这么能干,他也能省点麻烦。

    “太好了,朱大婶,回头我拟一份单子,把样式,数目,价格都定好了,咱们就去下单子。”

    “小相公就是痛快,奴家虽然是女流,也陪你们喝一杯!”

    内掌柜的说着拿过来一个大号酒杯,倒满了花雕,一饮而尽。

第7章 欲取先予

    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人都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唐秀才依旧努力履行着诺言,虽然他并没有答应了真什么。既要摆摊写字,又要抽空抄佛经,还要去寺里帮着撰写匾额,修复碑刻,蜡烛三头烧,忙得不亦乐乎。甚至有时候实在回不了家,就在天妃宫睡了。

    至于朱掌柜的也是如此,天不亮就起来,和面,剁馅,包包子。

    好不容易早上的生意做完了,就立刻跑到后面,拿起锛凿斧锯,叮叮当当,忙个不停。经常是忙到后半夜,那么壮实的汉子,愣是没劲爬上坑头。

    而内掌柜的呢,甚至更凄惨,小饰品,小东西,做起来最麻烦,她要帮着采买各种材料,做好了之后,还要挨个验收,保证质量上乘,做工精美。

    也幸亏内掌柜的认识人多,做起事情雷厉风行,要是换一个人,只怕银子摆在面前,都撑不下来。

    不过虽然忙碌,大家都甘之如饴。内掌柜的算过了,一个普通手串采购成本不过五文钱,唐毅给她的定价是十文,一个手串,她就能赚五文钱,顶得上她卖二十个包子了。

    要不是这个生意前途未卜,她都想关了铺子,专心做这个。

    虽然所有人都很忙碌,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别提多清闲了。唐毅最多帮着内掌柜的想想点子,设计一下图样,偶尔老爹会喊他去帮忙,不过他的字迹没法和老爹相比,写过两副对联,抄了几页佛经,唐秀才看过之后,默默扔到了纸篓里。

    “不用啊,我还懒得写呢!”

    唐毅干脆跑回了家,读书写字。闲着了就去街上买些肉类蔬菜,做几个可口的小菜给老爹送去。

    每到这个时候,唐秀才就会得意非常,坐在庙门口,当着干活的工匠大吃大嚼,吃得满嘴流油,不够嘚瑟了。

    当然这是唐毅心里的想法,要是让唐秀才知道,哭都没地方哭:你当老子愿意啊,谁让你带来的都是荤菜啊!

    不过吃了大半个月,脸上倒是有点肉了,儿子这手艺真是不差。

    时间飞快,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传说中的鬼节。按照民间说法,七月一的时候,鬼门大开,地府的鬼魂就会到人间查看后辈子孙善恶行为,子孙则要趁机祭祀。过了七月之后,鬼门关闭,若是子孙没有祭祀,孤魂野鬼就要在人间飘零一整年!!

    让祖宗受苦,那可是天大的罪孽,一旦老祖宗发怒,子孙可是要遭殃的。

    不管家里有没有钱,都要买些香烛、烧纸、元宝,给先人送点钱花,至于讲究的家庭还要购买鸡鸭一类的牲畜祭品,准备各式河灯,总之花样众多,眼花缭乱。

    唐毅本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是他连穿越都遇上了,就没有什么理由不信了。坐在马车上,他就说道:“朱伯伯,这两天我怕是要在天妃宫忙活了,等明天有空,您送点烧纸和贡品来,我和我爹要祭奠一下先人。”

    “好嘞,小相公你放心吧,把东西送去,回头我就去买。”

    两个人说着,马车越赶越快,刚刚过了中午,就到了天妃宫门前。

    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天妃宫的前门已经基本修复了,正门新制作的金色匾额,“天妃宫”三个字龙飞凤舞,就是老爹的手笔。一进山门,就是天王殿,塑着魔家四将,各个威严煞气,面门狰狞,有的拿着宝剑,有拿琵琶,有拿着雨伞,还有长虫,油漆彩画,很有气势。

    在旁边还有一面青石碑,上面写着魔家四将的介绍,不用问,同样是老爹写的。

    大殿前面是不大的空场,中间放着一个硕大的香炉,在一旁香烛堆成了小山,正是给明天做的准备。

    唐毅经常过来,他和了真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见面之后,礼数十足,客客气气,就仿佛朋友一般。庙里的小沙弥更是喜欢唐毅,谁让他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故事多呢!

    虚辰见到唐毅,笑着迎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小施主,今天有空吗?”

    “干嘛?”

    “上次你答应讲单刀赴会的,小和尚可一直记着呢!”虚辰一脸崇拜,拉着唐毅说道:“快讲讲,关老爷是不是大发神威,一个人把东吴的贼子都杀了!”

    唐毅这个无语啊,你是出家人好不好,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说起来也怪唐毅嘴贱,偶然评价了三国几句,就惹来小沙弥的追捧。

    关羽从明朝中期以后,就快速变成了全民偶像。男的学关云长,女的学王宝钏。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两位凑在一起了。

    连带着出家的小沙弥都成了关羽的粉丝,每当唐毅讲桃园结义、三英战卢布、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等段子的时候,都会聚集一大帮人,听得如痴如醉。唐毅甚至都觉得他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了。

    “讲故事是没问题滴,不过……”唐毅拉长了声音。

    “不过怎样,做什么我都答应!”虚辰小眼睛冒着金星说道。

    “没看见马车上的东西吗,赶快搬下来。”唐毅笑着说道。

    这时候朱掌柜的已经把马车上的席子拿开。

    嚯,东西还真不少。

    虚辰瞪大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二十个一模一样,刷着红漆的功德箱,都不算大,他就能轻松搬下来,因此笑着答应。

    唐毅在一旁指挥着,在山门放一个,香炉旁放一个,殿门口放一个,拜垫旁放一个……

    没多大一会儿,全都放好了,这些位置都是香客触手可及的必经之路。

    接着又捧下来特制的香烛,好家伙,最大的都差不多有三尺长,指头粗细,上面还裹着七彩的装饰,一看就是高大上的东西。不用告诉,虚辰也知道这些玩意要放在香炉旁边最显眼的位置。

    剩下就是各种小饰品,小佛像,手串,平安符……这些都要送到大殿里受受熏陶,额不,是开光。

    “万事俱备,就看明天的效果了!”唐毅自信地笑道,人性的弱点什么时候都一样,就不信弄不到银子!

    唐毅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全都被了真看在眼里,和尚背着手山门走进来,每到转弯的地方都有大大的功德箱在面前。

    “功德功德,有趣啊!”和尚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喔喔喔,雄鸡报晓,天色微明,野草上挂着露水。

    有烧香的人早早来到了天妃宫。小沙弥等在这里,手里捧着三寸高,泥塑的弥勒佛像,腆胸叠肚,憨态可掬,满脸的福相。

    “阿弥陀佛,施主,您是第一位前来烧香的客人,足见礼佛之心赤诚,这是蔽寺的一点心意,我佛保佑施主和家人。”

    虚辰说着,恭恭敬敬把佛像送了过去。

    一个村妇模样的香客接过,顿时傻了眼,她还没听说寺庙主动送东西呢,迟疑一下,小心翼翼接过来,连忙道谢,进入了山门。

    随后又有几个香客前来,虚辰也都送上了佛像,默默念经,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他念的分明是:“千万别肉包子打狗,千万别啊……”

    妇人到了大殿,转了一圈,给天妃娘娘,四大天王都烧了香,转身就要离开,正好一眼看到了香炉旁边的功德箱,下意识问道:“师父,这是干什么的?”

    “阿弥陀佛,女施主,此乃是功德箱,寺庙接受各方施舍,若是女施主有心,可赏一些香火钱,不赏也是无妨,只要诚心礼佛,定能家道兴旺,福寿康宁的。”

    原来是要钱啊,老娘可不给!

    她迈步往外面走,就听背后有两个香客低声嘀咕:“让别人办事都要送点钱呢,更何况是佛爷!”

    “是啊,人家还送了佛像,保佑咱们一家人,总不能让人家吃亏啊!”他们说着都掏出了一些铜钱,有几十枚的样子,扔进了功德箱。

    妇人脚步停了下来,脸色一红,她来烧香顺道还给儿子祈祷,眼看二十了,还没媳妇儿呢!

    白拿东西,佛爷又怎么会保佑!妇人一咬牙,一狠心,掏出一块碎银子,扔了进去。

    当啷,掷地有声!

    门口的虚辰差点叫出来,心里头不停狂喊:给钱了,真的给钱了,小施主的法子灵了!

第8章 神演技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法虽小,却也不差啊!”了真微微笑着。

    “大师,一个和尚把道家之说奉为圭臬,不嫌丢人啊!”唐毅在背后幽幽说道。

    了真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小施主,这你就不懂了,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而后达摩渡海而来,一饮一啄,因果循环啊!”

    “呵呵,新鲜啊,据我所知,老子化胡经可是佛家刚刚传进中土的时候,为了招揽生意才弄出来的,多半是伪经,您怎么相信了?”

    这小子知道的还真多,了真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衲信了。总不能让徒子徒孙信一个外来的教吧!”

    唐毅眨眨眼睛,突然笑道:“大师,我开始有点敬重你了!”

    日上三竿,天妃宫中的香客越来越多,不只是刘河堡周围的村民,就连太仓州的一些有钱人也都赶了过来。

    由于每年都会前来,倒是没有什么稀奇,只当是走个过场。

    可是一路上看到不少香客都叽叽喳喳,说笑不停,每当有人拿出诸如佛像,手串,平安符一类的东西,就引来一阵羡慕的赞叹。

    “看到没有,这个平安符可是大师亲自开光的,那是有灵性,能保佑人的!只是可惜啊,要是早点来,就能拿到佛像了。”瘦小的中年人有些遗憾,不过随即又笑道:“不过有比没有强,你们就别盼着了,只有前一百人有赠品,想要东西啊,等以后早点来吧!”

    此话一出,有几个香客就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可是后面突然有人瓮声瓮气地笑道:“看你那个德行,有什么好吹牛呢,我这就有一个佛像。”

    大家猛地回头,果然来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粗大的黑手上拖着一个五彩的观音像。

    瘦小的中年人傻眼了,人家的明显比他高级啊,不服气问道:“你,你怎么得到的?”

    “呵呵,告诉你,是庙里大师送的。”

    “你又不是前一百名,怎么可能送给你?”小瘦子的眼睛都瞪圆了。

    大汉哈哈一笑:“啥都不知道,就敢吹牛。告诉你,本大爷花了十两银子,烧了一炷香,大师送给我一个观音像,还答应把俺爹的灵牌放在大殿里,每天都有大师念经超度。”说到这里,大汉眼圈竟有些湿润。

    “俺爹是掌船的,就死在了江里,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这回好了,有大师天天念经超度,他也能早登极乐,俺也算尽孝了!”

    原来如此,听到大汉的话,大家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真是一个孝子啊,老爷子虽然死了,可是有福气啊,后人是好样的!”

    听到大家的赞美,大汉虚荣心彻底满足了,别提多高兴,走路都有风。

    他们的对话全都被路上马车里面的人听到了,此人名叫许添才,刚刚三十出头,年初接下来家里头的绸缎生意。

    听到大汉说起他的老爹,许添才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了,老爹辛苦一辈子,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一点没有享受到。

    自己呢,本想着守孝百日,可是无奈生意忙碌,只守了三天,就匆忙处理生意去了。

    想起来都是不孝啊!

    要是能在天妃宫给自己父亲立一个灵牌,享受香火,也能弥补心里的缺憾,午夜梦回,就不用常常惊醒了。

    “快,赶快去天妃宫,我要烧香。”许添才焦急地吼道。

    车把式听到老板的吩咐,急忙挥动鞭子,车跑的别提多快。

    没多大一会儿,到了天妃宫门口,许添才跳下马车,一眼望过去,光是门口就有几十个人排队,等着烧香,小沙弥跑前跑后的支应着。

    许添才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多人,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还要急着回太仓呢!正好有个小沙弥跑过来,他一伸手,拦住了对方。

    “小师父,在下有一事想问问。”

    “阿弥陀佛,施主请说。”虚辰客气地说道。

    “是这样的,我听说贵寺可以给亡故的先人立灵牌,享受香火,可有此事?”

    虚辰上下打量一下,来人一身绸缎,肋下佩戴着玉佩,看起来都不是凡品,正是唐毅说的肥羊,不宰一刀简直天理不容。

    想到这里,急忙笑道:“施主,您请随我来吧!”

    虚辰带着许添才绕过正门,从侧门进入了天妃宫,直接到了客室,了真正坐在里面。

    “师父,这位施主想要为先人立灵牌。”

    “知道了。”

    了真此时还沉浸在惊骇之中,唐毅弄出了这些小手段,对香客却是极大地刺激。其实庙会不只是虔诚的信徒前来,还有不少赶集看热闹的,他们不懂什么,都想着多花一点比少花点好,多给佛爷,保佑自然就多了。从来不舍得花钱的,也会扔三个五个铜子,不为别的,卖一个心安,重在参与么!

    那些穿绫罗绸缎的自然不愿意和泥腿子一样,无论是烧香,还是布施,都要多出一截,如此才能显示身份。

    平时不管真孝顺还是假孝顺,都争相烧香不够,多多打赏香油钱,就是为了能安放祖宗的灵牌,好让所有人都看到,是多么舍得花钱。

    了真都看在眼里,心中懊丧,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没想出来

    “大师,弟子有礼了。”

    “施主免礼,请坐吧!”了真满脸和煦的笑容,就仿佛庙门前的弥勒佛,有求必应。

    许添才坐了下来,一开口就问道:“大师,听闻贵寺只要烧十两银子的香,就可以给先人立一块灵牌,可有此事?”

    了真眉头一皱,断然摇头,说道:“施主说笑了,蔽寺接受十方施舍,又回馈十方,怎么能在乎施舍多少呢!一粥一饭是功德,金山银山也是功德,同是施舍,没有分别的!”

    这几句说得云淡风轻,不愧是大师,见识就是不一样。

    听这意思,不是花钱就能立牌,那自己可怎么办啊?

    许添才求助地看了看虚辰,了真脸色一沉,低声说道:“虚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师让你为诸位施主行方便之门,超度亡魂,是做善事,行功德,你怎么弄得沾染了铜臭!”

    虚辰一听,慌忙跪在地上,可怜兮兮说道:“师父,弟子也没有办法,香客这么多,若是人人都立,岂不是整个天妃宫也摆不下,故此,故此……”

    “嗯,也有你这么一说,想来是老衲糊涂了。”了真倒也从善如流,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告诉下去,灵牌的事情就停了吧!等有了万全的主意,再做吧!”

    别啊!要推到什么时候!

    许添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辛辛苦苦跑来,要是停了岂不是白忙活,怎么能甘心啊!再说了这个老僧也的确与众不同,别人上门化缘,他倒是好,银子送到面前,愣是不要。

    再看看身上破旧的僧衣,宝相庄严的面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起来真是一位有道的高僧啊!

    “师父,请听弟子一言,东南乃是诗书之地,德行孝道,乃是立身之本。先人辞去,能在庙中得到供奉,是多少孝子的心愿,大师,您可不能挡了弟子的尽孝之心啊!”

    了真眉头紧锁,念了句佛号,一脸的悲天悯人,普度众生,摇头苦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是让老衲为难啊!”

    在窗外的唐毅闷哼了一声差点喷出来,“这话都能说出来,大师,神演技!”

第9章 一笑泯恩仇

    许添才眼珠转了转,还别说真想出一个点子。

    “大师仁慈,弟子心知,可是供奉灵牌也要花费不少钱财,身为人子,理应自己承担起来,大师能帮着念经超度,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岂能让贵寺破费!”

    了真微微一笑:“算不得什么,念经修行本是僧人的职分。只是施主所有也有道理,但若是变成了价格者得,岂不是违背了本意。哎,都怪老僧欠考虑了!”

    “不!”许添才来的时候,虚辰领他从偏殿过来,供奉着地藏菩萨,打扫的一尘不染,香烟缭绕,摆放着鲜花香草,钟声渺渺,好似极乐世界。两旁还有精巧的红木架子,若是能把老父的灵牌放在上面,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入极乐世界,他绝对是最孝顺的儿子了!

    “大师,弟子有一个主意,不妨将位置分成两部分,七成留给善男信女,他们供奉越多,礼佛之心也就越诚,理应有奖励。至于另外三成吗,若是真有孝子却拿不出银子,大师不妨大行方便之门,岂不两全其美!”

    了真听完故作思考,实际上他早就想到了,不过是想让许添才说出来而已。唐毅在窗外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放在后世,这就是参与理论的典型啊!

    许添才的建议被采用,既得到了尊重,又满足了当孝子的愿望,看着吧,香火钱绝对少不了!

    “施主的办法高妙,老衲佩服。你的办法就算做布施,老衲立刻让人给令尊制作灵牌,放在首位。”

    “多谢大师!”许添才几乎哭了,激动道:“弟子岂是光靠着一张嘴的,听闻贵寺正在修整,弟子愿意献上两万块砖瓦,五十跟木料,再加上二十石粳米,五斗香油。”

    几样东西加起来,少说值二百两银子,简直赚大了!

    了真勉强控制激动的情绪,淡淡说道:“虚辰,带施主去降香。”

    “是,师父。”

    “好一招欲擒故纵,请君入瓮,大师真是厉害!”唐毅从外面笑着走进来。

    了真翻了翻眼皮,淡淡说道:“小檀越,慧极不寿啊!”

    “彼此彼此!”唐毅毫不在乎,了真也早就看透了,这小子脸皮比城墙都厚,说什么都不会在乎。

    “小檀越,你有何事?”

    “没什么,大师可不要忘了咱们的约定,五五分账啊!”

    “呵呵,出家人不打诳语,今天收了多少香火钱,都会有小檀越一半的。”

    唐毅笑着拱拱手,说道:“还望大师言而有信!”

    眼看着唐毅走出静室,了真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容。

    “小家伙,道行还是不够啊!”

    从早上开始,唐秀才就坐在偏殿的角落,视线几乎没离开过几个功德箱,其中靠着拜垫的愣是被装满了两次!就算都是铜子,那也不是个小数目,折成白银,怎么也有二三十两。

    发财了,真的发财了!

    日落西山,随着最后一个香客离开,唐秀才晃了晃僵硬的身躯。急忙向后面走去,唐毅这些天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通番事迹碑”,经常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果然,唐毅又在这里,望着斑驳的文字发呆。

    “毅儿!大喜事啊!”

    唐秀才拍了拍屁股,拉着唐毅坐在了石阶上,兴奋地手舞足蹈,说道:“毅儿,爹算过了,香火钱至少有二百两银子,分一半给咱们,也有一百两,一百两啊!”唐秀才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要是以后每天都有这么多,咱们爷俩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唐毅不以为然地笑笑:“会有这么一天,不管不是现在。”唐毅笑道:“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一年当中,能比今天香火钱多的,恐怕只有春节和端午寥寥几天了。再说了,爹,您老以为光凭着一个主意,就能换来一棵摇钱树吗?”

    “怎么?难道了真大师会撒谎?”唐秀才不解地问道。

    唐毅没有回答,只说道:“您看着吧!”

    正说话之间,虚辰气喘吁吁跑过来,对唐毅说道:“师父找你。”

    “嗯,前面带路吧!”

    唐毅快步来到了静室,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几个小沙弥汗流浃背,正在数钱呢。在他们面前,铜子几乎堆成了小山。小沙弥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生怕被猫叼去了一个。

    “大师,香火钱收的还不错吧?”唐毅笑着问道。

    了真坐在桌子前面,从虚辰手里接过了账册,笑道:“小檀越,这是账册,还有些散碎的铜子没算完,就按照五十两计算,意下如何?”

    “还算公道。”唐毅笑道。

    “那就好,今天香火钱加起来就是四百三十一两七钱,其中有一位施主赏了五十两,两位施主三十两,还有几位五两十两不等,更多的则是铜子碎银子,详细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小檀越请过目?”

    唐毅扫了一眼账本,突然笑道:“大师功力深厚,不至于在账目上做文章,我信得过您!”言下之意,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从唐毅的淡然之中,有种特别的超然,仿佛一切都被他看穿了,了真自然不舒服,可也没有办法。

    “小施主,往年中元节,也有百十两银子香火钱,今年老衲苦心经营,增加一些也属于正常。因此这些银子不都是小檀越的功劳,取个整数,留下三百两分配,你看如何?”

    唐毅手指敲着桌面,突然微微一笑:“大师,据我所知,有不少人施舍了粮油砖瓦,木料沙石,这些东西折成银子,也有二三百两吧?”

    了真错愕一下,突然呵呵笑道:“小檀越,施主们的善心无价,老衲不好折成银子,要是你需要,就搬一半走吧!”

    真是好大的人情,唐毅差点喷血了,他和老爹两个人,要砖瓦木料干什么,再说了,大动干戈,从庙里搬东西,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啊!唐毅敢说,要是让善男信女知道,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大师好手段,小子认栽了,您还有什么说辞,都搬出来吧!”

    “到底是年轻人,真有魄力。老衲当初和小檀越说的时候,用中元节作为实验,所得香火钱对半分成。”

    “没错,大师有什么高论?”

    了真突然笑道:“老衲觉得小施主的办法不好,合作到此为止!老衲已经让人把你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小施主都带回去吧!”

    什么?不好?

    是不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凭白多了三百两香火钱,还有那么多的米面砖瓦,怎么不好了?

    和别人玩欲擒故纵,我可不吃那一套!

    唐毅豁然站起,“大师,您不是开玩笑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唐毅盯着了真,脑袋飞快转动,俗话说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了真可不像例外的人。那为什么他要拒绝。

    等等,他刚刚说合作到此为止……明白了!

    唐毅瞬间平静了下来,喝了口茶,感叹地笑道:“大师好手段,您是想撇开小子,自己弄,对吧?反正功德箱不值钱,香烛饰品更容易,只管山寨就是,何必要让我分走一半的银子!”

    被戳穿了心思,了真脸色涨红,索性闭口不言。静室里一下子安静起来,唐毅一口一口喝茶,突然不经意间笑道:“大师,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只要中元节一天的。”

    “哦?诚如是,老衲可要谢过小檀越了。”

    “别忙。大师,您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去!”

    说实话靠这种手段来钱可不光明正大,一旦抖出去,唐毅的名声就毁了,别说当官,就算科举都有麻烦。因此唐毅只想弄到第一斗金,而不想当做长期的摇钱树。

    了真闭目寻思,其实他也是同样思考,事情传出去,他的名声也毁了。

    “小檀越放心,老衲守口如瓶!”

    唐毅潇洒地拱拱手,“多谢大师。对了,日后贵寺肯定还需要这些香烛饰品之类的,我托付给了朱家夫妻做此事,他们老实厚道,就是挣一点辛苦钱,就当给穷人一条养家糊口的路子。”

    在了真的印象里,唐毅就是个机敏透顶,疯癫偏执,甚至有些忘恩负义。换成任何人,谁会想到用上告僧纲司威胁自己,虽然唐毅的办法灵验了,皆大欢喜,了真的心里却很不舒服,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算计唐毅。

    “小檀越,你倒是让老衲刮目相看了,你让朱家人过来谈谈,只要合适,老衲继续用他们。”说着了真拿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想了想,又加了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一共二百两,送到了唐毅的手上,而后长叹一声,语带凄凉:“小檀越,老衲蹉跎几十载,一事无成。从普济寺来的时候,就发下愿心,要光大山门,兴旺佛法,这也是老衲一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有些操之过急之处,还望小檀越谅解。”

    唐毅点点头,笑道:“大师,小子家贫如洗,我爹又不善经营,才会出此下策,得罪之处,也请大师见谅。他娘唐毅飞黄腾达之时,一定不忘大师的好处!”

    “彼此彼此!”一老一少,一僧一俗,一笑泯恩仇。

第十章 请节哀(求推荐)

    唐秀才和唐毅在天妃宫又住了两天,没有了利益纠葛,双方关系迅速修复,唐秀才把需要写字的地方都弄好了,还许诺了真,以后需要只管吩咐,然后才欣然回家。

    走在路上,唐秀才看哪里都顺眼,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毅儿,怎么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滋味啊!”

    “现在是秋天好不好!”唐毅正是无语了,不过也不好打扰老爹的兴致。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是十家农户一年的收成,爷俩算了发了横财,口袋里有了钱,人顿时变了样,路过酒楼的时候,点了二十几道菜,让伙计送到家里。桌子太小了,都摆到了床上。

    唐秀才不由皱眉了,说道:“毅儿,我看该换张桌子,对了椅子也该换了,床太小了不舒服,换成金丝楠的……”

    “好了,您换一套房子成不。”

    “也对啊。”唐秀才说道:“说实话啊,这竹楼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以前住的不也挺好的,唐毅也知道老爹出身官宦之家,二十岁之前都不知道什么叫缺钱。这些年的确苦了他了,折腾就折腾吧!

    正所谓穷人有了钱,如同上了弦,庆功宴吃完,到了晚上唐秀才突然睡不着了,心头就仿佛有小耗子不停抓挠,不得安宁,不停地偷看柜子里,生怕银子不翼而飞了。

    一遍又一遍,只要闭上了眼睛,就仿佛有小贼跳进来,把钱都偷跑了。翻来覆去的烙饼,到了半夜三更干脆爬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面。

    这下放心了,可枕着硬邦邦的元宝,后脑勺生疼,这也不是长久办法啊。

    干脆,豁然坐起,披着衣服就往外面走。

    “爹,您省省行不。”唐毅红着眼睛,怒冲冲说道。

    唐秀才不好意思,尴尬一笑:“还没睡啊,你也睡不着?”

    “我睡着了——又被您弄醒了!”唐毅无奈道:“爹,爷爷好歹是县丞,您也吃过见过,区区二百两银子,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失去了才知道宝贵!”唐秀才神秘兮兮道:“毅儿,这可是咱爷俩的身家性命,爹准备挖个坑埋起来,等以后你娶媳妇用……”

    唐毅翻翻眼皮,笑道:“是不是还要写上此地无银二百两啊?”

    “臭小子,你敢嘲笑你爹,找打!”唐秀才气得哇哇暴叫,作势要打。

    唐毅连忙求饶,说道:“爹,您老想想,孩儿随便一个主意,凭空就能弄到银子,您老还有什么可怕的。”

    唐秀才挠了挠头,他的确是穷怕了,不过臭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讪讪地把银子放在了床边,坐在了唐毅的身旁。

    “毅儿,那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爹都听你的!”

    “您真的听我的?”

    “当然,谁让你有本事呢!”

    唐毅也看明白了,不把老爹安抚住,是别想睡好了。

    “爹,其实孩儿早就想过了,咱们还是要回太仓州,二百两足够买个小院,租房子不是个办法,孩儿想着去私塾读几年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想出人头地,就要走科举的路子。”

    唐秀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毅儿好见识,爹也是这么想的,当初来刘河堡就是贪图花销少,现在看来是爹短视了。明天爹就回太仓找个合适的房子,等安顿下来,再找个挣钱的活,你就只管用心读书,爹养活你,咱们唐家日后就指着你了!”

    唐秀才越想越高兴,结果更是睡不着了,一直到了四更天才稀里糊涂的地睡下,转过天,到了中午还没爬起来,别说去太仓了,连午饭都剩下了。

    唐毅也没了兴致,只好跑到朱家的面馆,吃碗面充饥。

    一见到唐毅,内掌柜的就眉开眼笑,急忙走了过来,感激地说道:“小相公,多亏了您啊,死鬼和庙里的师父谈好了,您可给我们一条来钱的路子啊!我还琢磨着,赚了钱,要给您一份呢!”

    说完之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明显是试探,唐毅哪里不明白。他现在有了银子,更不愿意和内掌柜的计较。

    “朱大婶太客气了,赚钱还是靠你们自己,我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已!”唐毅谦虚地笑道:“要说感谢吗?给我来碗面吧,早上还没吃东西呢!”

    “好嘞!”

    内掌柜的笑着答应,脸上仿佛开了花,没多大一会儿,一大碗面条送来,兴奋之下,愣是放了四个荷包蛋,弄得唐毅怪不好意思的,自己都成了饭桶了!

    饭桶就饭桶,总之先填饱肚子。唐毅甩开了筷子,热乎乎的面条,烫嘴烫心,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汗水。

    他正在吃着,对面桌子坐着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穿着短打,带着瓜皮帽,太阳穴上贴着一块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狗皮膏药,在手边还放着一把短刀。

    严禁民间武器那是蛮夷胆怯的作风,在明朝老百姓是可以携带刀剑一类的武器。不过盔甲和旗号却是不行的,一旦发现可要按照造反处理的。

    规定虽然如此,可是寻常百姓谁又会没事带着武器在身边,这样的人多半都是地痞无赖,帮闲的打手,普通人都躲得远远的。

    这小子盯着唐毅半天,突然站起身,啪的一拍桌子。

    “你姓唐对不对?”

    唐毅正喝着喷香浓郁的骨汤,一见对方的模样,就有些皱眉。

    “没错,你有什么指教?”

    “哈哈!果然是你小子!”这个家伙顿时打了鸡血,撸胳膊挽袖子,弄得唐毅心里头毛毛的。

    “我问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改了招牌,把王三财给耍了?还有,你是不是帮着朱掌柜的弄到了新生意?”

    “应该是吧!”

    “果然,这么说你是刘河堡最聪明的人了!”

    噗,唐毅差点喷出来,哪跟哪啊,没等他分辨,对方自言自语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耳听咋地,也不眼见咋地……”

    “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没错,就是这句,行啊!这样小子你听好了,爷有个事情要找你帮忙,可是呢,爷要先考考你是不是真聪明?”

    唐毅这个无语啊,老子聪不聪明和你有个屁的关系,轮得着你来测试。

    “朋友,我还要……”

    “你听着啊,就这个桌子。”这小子根本不顾唐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就是这张桌子,一共四个角吧,我一刀,就一刀砍下去一个角,还剩几个角?

    就这个啊,

    见唐毅没有回答,小子顿时得意地笑道:“不用着急,你先慢慢想着,当年我爷爷就这么考我的,爷想了三天就想出来了,我爷爷还说我聪明能考状元呢!”

    你要是能考状元,那个状元得多不值钱。

    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唐毅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偏偏这小子握着刀把,分明不回答就不让自己走。

    唐毅眼珠转了转,正好看到内掌柜的在那边熬汤,主意来了。

    “呵呵呵,四个角砍掉了一个,自然就剩三个,难得住谁啊!”

    “哈哈!”这小子高兴的一跳三尺高,手舞足蹈,别提多得意了。摇头晃脑说道:“笨啊,真是太笨了,看来老子才是刘河堡,额不,是太仓州的第一聪明人!”

    唐毅眨眨眼睛,故意怒道:“喂,四减一等于三,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凭什么说错了。要是不讲出个道理,我可不服!”

    “就知道你不服!”

    这小子拿起朴刀,煞有介事的在桌面上一划,然后说道:“看到没有,这一刀下去,砍掉了一个角,却多出两个角,所以正确的答案是五个,明白不?”

    “不明白!”唐毅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明明是三个,另外两个我可没看到。”

    “你怎么那么笨啊!”这小子急得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唐毅突然笑道:“要不这样,你砍一刀,果然如你所说,我就信了。”

    “砍一刀啊,也行。不过我说的对了,你可要承认我是第一聪明人啊!”这小子还真执着,说话之间,他抽出了朴刀,高高举起!

    咔嚓!

    一刀落下,桌面应声断裂,上面的碗筷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你看看,是不是五个?”

    “啊,真是啊!”唐毅故作吃惊,却忍不住笑道:“施主,请节哀……”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霹雳,吓得这小子一哆嗦,只见内掌柜的像是猛虎一般扑了过来。

    “徐三,你个兔崽子,敢砍坏老娘的桌子,看我不打死你!””

第11章 被鄙视了

    “干娘,饶命啊,别打了,再打就看不到干孙子了!”

    徐三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脑袋,哭得别提多惨了。

    内掌柜的卯足了劲头的大脚停顿了一下,不足三成的力道踢在了徐三的屁股上。一连串的骂声就出来了。“小兔崽子,我可告诉你,你娘和我是多年的干姐妹,她临死的时候,告诉老娘,要好好看着你,让你小子长成个人模样!你瞧瞧你,都混成了二流子,在外面折腾不够,还敢砍了老娘的桌子,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

    “干娘啊,我不是想……”

    “想什么?”内掌柜的狠狠啐了他一口。

    “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点道行,连老娘都骗不过,还敢在小相公面前丢人,真是不知死活!”

    徐三一听,竟然猛地坐起,惊呼道:“姓唐的小子,你知道还让我砍桌子?”

    唐毅挠挠头,陪笑道:“刚知道,刚知道而已!”

    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徐三气得哭天抢地,内牛满面!

    唐毅看着满身脚印子,可怜兮兮的徐三,突然脸色发红,自己似乎有点做的过了。

    “朱大婶,都怪我不好,不该和徐兄开玩笑的,这样吧,桌子的钱我出。”唐毅说着就掏银子,他现在可不比以前,兜里有不少碎银子。

    内掌柜的却连连摆手,笑道:“小相公,你这是什么话,您给我们找了新活儿,这个面馆也不挣钱,借着机会就关了。这个混小子就缺教训!”

    徐三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满身的尘土,一听面馆要关了,也顾不上疼痛,怪叫道:“干娘,可不能关了啊,我以后上哪吃饭啊!是不是儿子欠账太多了,我,我这就拿钱去。”

    “你给我回来!”

    内掌柜的一把拉住了徐三,气呼呼道:“三儿,干娘这些年也没照顾好你,正好现在有了活计儿,你就跟着你死鬼学赶车吧,别往码头跑了,打打杀杀的,万一出了点啥事,后悔就晚了。”

    内掌柜的虽然疾言厉色,可是心肠不坏,这几句话处处都为了徐三着想,弄得傻小子眼圈通红。

    “干娘,还是您对我好,可是眼下我不能答应,雷爷有了麻烦,要是跑了,不是爷们做的事。”

    还挺仗义,唐毅有些刮目相看了。

    “唉。”内掌柜的叹口气,摇头道:“儿大不由娘,你自己个机灵着点,到了啥时候啊,干娘这都有你的一碗饭。”

    内掌柜的转身去忙活了,眼看着临近饭口,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虽然不打算干了,但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面条是一点马虎不得,熬汤的骨头更多,给的面条更实惠。

    想到了还在睡觉的老爹,唐毅又要了一碗面,端着往家里走,没走出几步,突然眼前一闪,徐三跳到了他的面前,张牙舞爪的,吓了唐毅一跳,这小子不会想报复吧!

    愣神的时候,徐三突然单膝点地,一抱拳,说道:“小相公,徐三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帮忙?”

    “什么事?”下意识问道。

    徐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伸手从后腰掏出了一本账册,送到了唐毅的面前。

    “看看这个。”

    唐毅眉头紧锁,这小子到底搞的什么鬼啊。把面条给了徐三,他捏着鼻子,翻开了账本,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自从穿越之后,唐毅就觉得自己记忆力明显提升,脑筋转得飞快,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

    他飞快的翻看,这应该是一个商铺的出入流水账,可是看着看着,唐毅不由得摇头了。这份账目非常混乱粗糙,上面的日期错乱,字迹不清楚,外加上不少涂改的痕迹,一看就让人挠头。

    不过这还难不住唐毅,他在后世什么样的账目没见过,什么手段不知道,应付这些,简直就是小儿科。

    徐三眼巴眼望看着,小心翼翼问道:“小相公,账本有问题没?”

    “问题肯定不小,被黑的银子最少上千两。”唐毅不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算盘,只能含混说道:“不过光是这一本我也没有办法说清楚。”

    徐三咽了口吐沫,问道:“所有账本都给你,能不能弄清楚?”

    “应该差不多吧!”

    “太好了!”徐三拉住唐毅的胳膊,不由分说就走。

    “喂,你要绑票啊?”

    徐三连忙赔笑:“小的哪敢啊,求你高高手,帮我一个忙成不?”

    “查账,对吗?”

    “嗯。”徐三祈求地点点头。

    “不去!”唐毅拒绝的别提多痛快了。

    “你敢?”徐三把怪眼一翻,手里的朴刀又举了起来,怪叫道:“小子,刚刚你哄骗大爷,害得挨了顿揍,这账还没算呢!我这把刀叫青龙,青龙月亮刀,信不信一刀劈了你!”

    那叫青龙偃月刀好不!唐毅彻底被打败了。

    “你小心点,别把面条弄撒了,看朱大婶不收拾你!”

    听到朱大婶,徐三下意识打了个机灵,急忙把碗抱好。

    “我答应你还不成,我爹还在家里睡觉呢,先把面条送去。”

    “哦,你爹咋这么懒呢?”

    丫的,找打是不!

    “你再说一个字,就算你跪着求,我都不搭理你。”

    徐三吓得一缩脖子,赶快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跟在了唐毅后面,亦步亦趋,上了小竹楼。

    唐秀才半睡不醒,唐毅拿着面条,在他的鼻子前面一晃,就乖乖张开了眼睛,笑眯眯说道:“还是毅儿知道心疼你爹,我先洗把脸。”

    起身,正好看到了徐三吊儿郎当靠在门口,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啊,怎么不像好人?”

    眼里真不差!

    唐毅笑道:“爹,他让我帮着去查账。”

    “查账,你会看账本?”唐秀才可真的吃惊了,小东西一个主意,一个点子,爷俩眼看着成了有钱人,儿子天资聪明,脑筋灵活,唐秀才是承认的。可是想弄懂账本,必须算学精深,还要懂得记账的规矩,没有几年的功夫可做不到,貌似没有教过他啊?

    看到老爹怀疑,唐毅呵呵一笑:“看看而已,要是不成,不还有您老吗!”

    这个马屁拍的很舒服,唐秀才傲然一笑:“没问题,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真是不成,有爹兜着!”

    “成了,孩儿先走了。”

    从家里出来,徐三在前面带路,没走几步,突然停住了,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又上当了!你爹是不是比你厉害?”

    唐毅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了。”

    “那我找你干嘛,找你爹多好啊!”徐三转头就跑,唐毅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徐三劲头还挺大,唐毅跟着跑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我可告诉你,大人干大事,就一点烂账,要不是看在朱大婶的面子上,我都懒得去!要是我爹出马,走一趟至少二百两银子,你能出得起吗?”

    “二百两啊!我连二两都没有”徐三顿时耷拉下来脑袋,乖乖带路,往刘河堡的码头走去。丝毫没想过,要是唐秀才那么厉害,何至于住在逼仄的小竹楼……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码头,放眼看去,有几艘船只正停靠着,有力巴搬运沉重的货物,累得浑身是汗,吭吭唧唧。在岸上有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大汉,正在指挥搬运。

    徐三高声叫道:“七爷,七爷,我把您要的人找来了!”

    大汉猛地回头,一眼看到了唐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抹络腮胡,怒骂道:“徐三,你瞎了狗眼,我让你找账房先生,找个没断奶的娃娃干什么?”

    丫的,被鄙视了!

    唐毅瞬间就怒了,不就是一点烂账吗,老子在后世见识了多少,别说区区一个刘河堡,就算到了京城,唐毅也丝毫不怵。

    当然有自信是一方面,还要有平台不是,眼下唐毅傻愣愣跑到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到铺子里当个跑腿的,搞不好还要上大街捧着碗要饭。

    但是无论如何,眼前这家伙至少没有鄙视唐毅的本钱。

    唐毅有心骂回去,可是看了看对方的胳膊根,比自己的腰只粗不细,再加上周围的打手,很快就认清了形势。

    年轻人可以中二,但是不能犯傻!

    “徐三,既然人家瞧不起我,那我也就不在这碍眼,告辞了!”唐毅转身就走。

第12章 秒杀(新书求票求收藏)

    唐毅走的很快,徐三心中大急,他本来拿着账册请教朱掌柜的,朱掌柜的看了大半天,啥都说不出来,偏偏唐毅看了几眼,就知道有问题,徐三对唐毅别提多崇拜了。而且他还有个更厉害的爹,想弄清楚账目,非他莫属啊!

    “别走啊!”

    徐三情急之下,脚下被石头绊了,扑在地上,两只手顺势保住了唐毅,来了一个完美的抱大腿!

    “小相公,你可别走啊,七爷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您露一手让他看看不就行了。”

    唐毅没法走了,只能站在地上,徐三挣扎着转身,两只手还死死抱着唐毅的腿。

    “七爷,这位唐小相公绝对是高手,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请来的。”

    大汉眉头紧锁,几步到了唐毅面前,撇着嘴看了看,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码头最大牙行的东家,雷七在太仓都算是一号人物,手下有百十个弟兄,掌握着刘河堡的码头,也在山东和江南之间贩运土产,实力可不容小觑,说话之间就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三儿,上个月的时候,有人来码头闹事,是你小子给打了回去。爷承你的情,可是你小子别不知好歹,爷有大事要办,没空看你丢人!爷让你找高明的账房,随便找个小子就想骗我,我可不是三岁孩子!”

    一再的瞧不起,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唐毅傲然说道:“有志不在年高,小爷自幼精通十大算经,区区账册就是张飞吃豆芽——”

    “怎么讲?”雷七迟楞问道。

    “小菜一碟呗!”

    雷七上下看了看唐毅,虽然处处透着稚嫩,可是仪表堂堂,底气十足,不像是一个骗子。

    “你小子吹牛皮没用,有没有真本事还要验证一番。”雷七对着手下人说道:“去把那三个废物点心都叫来。”

    不大一会儿,三个账房先生小跑着赶过来。最前面的人姓方,有四十来岁,额头上挂满了汗水,到了雷七面前,慌忙低头。

    “七爷,小的们无能,您,您再宽限几天,保证把账目算好!”后面两个也点头哈腰说道:“是啊是啊,都理出头绪……”

    “呸!”雷七狠狠啐骂道:“五天前你们就这么说,头绪头绪,老子要的是结果!老子要知道,我的银子哪去了!”

    管你哪去了,反正不是我们拿的。

    三个账房只敢腹诽,表面上还唯唯诺诺,含糊说道:“快了,快了!我们这就去算账了。”

    “慢。”雷七指了指唐毅,说道:“看见没有,我新找来的账房先生,他说算学厉害,账册都是小菜一碟。你们就考考他,看看有没有真本事!”

    三个账房把目光都落在唐毅身上,一看之下,差点笑出来,小家伙最多十二三岁吧!大明不缺神童,甚至还有不到十岁就能作诗的,但是唯独没有听说过算学神童。这也没有办法,谁让大家念的都是四书五经呢!

    看这小子的样子,认不认识银子还两说,他也敢夸口精通算学,简直可发一笑。三个家伙被雷七逼得狠了,天天被骂得狗血喷头。正好借着小家伙,告诉雷七,不是我们无能,是做账的人太厉害。

    唐毅不知道三个家伙的饿龌龊心思,只是背着手,松松垮垮地站着,丝毫不紧张。

    方账房看看唐毅,笑道:“小友当真敢接受在下的考校吗?”

    “有什么不敢的,只管出就是了!”

    “好狂妄的小子,你听着!”方账房略微寻思一下,说道:“今有甲持钱560,乙持钱350,丙持钱180,三人俱出关,关税百钱,欲以钱数多少衰出之,问各几何?”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按比例出钱吗!”唐毅不假思索,迅速报出了答案:“甲出51钱、109分钱之41;乙出32钱,109分钱之12,;丙出16钱,109分钱之56。”

    方账房出题可不算厚道,虽然思路不难,但是计算不容易,就拿他的学徒来说,都要摆弄算盘,才说得清楚。唐毅这种如此迅速报出答案,而且分毫不差,就连他都未必做得到。这小子不简单啊!

    头一炮就哑火了,后面的葛先生微微得意,心说老方啊老方,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小子自诩算学精通,多半是脑筋灵活,算数特别快,你这是撞枪口。算学博大精深,光靠把数字算得精,还差着天地呢。

    葛先生抚着胡须,得意地说道:“轮到我出题了,今有善田一亩,价三百;恶田七亩,价五百。今并购一顷,价一万钱,问善田,恶田各几何?”

    这道题已经涉及到了盈不足问题,在《九章算术》之中已经是非常困难的,就像雷七和徐三听在耳朵里,完全就是天书,一头的雾水。

    见唐毅没有说话,葛先生只当他被难住了,老气横秋道:“年轻人,可不要随便口出大言啊!”

    唐毅扣了扣耳朵,轻蔑一笑:“这种问题连三岁孩子都难不住,先生确定没有更高明的了?”

    “无知小儿,有本事说出答案!”葛账房吹胡子瞪眼怒吼。

    “善田一十二亩半,恶田八十七亩半吗!您都胡子一把了,还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出息不大啊!”唐毅学着葛先生的口气说道,气得葛先生直翻白眼。

    唐毅也感到了几个账房的敌意,你们在雷七那里受了气,就拿小爷当撒气桶,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最后一位吴先生眉头深锁,突然说道:“小辈,不要猖狂,我这里有一题,你要是算出来,就算你略懂算学,听着:今有句五,股十二。问句中容方几何?”

    换成几何了!

    倒也聪明,只是可惜啊,老子可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等级差的太多了。唐毅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笑着说道:“方三步,十七分步之九,我说的没错吧?”

    唐毅迅速给出了答案,吴先生脸憋得通红,张着大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三个账房显然都没难住唐毅。

    “呵呵,你们出过了题目,我也出一道:某人去皮草店买狐裘,狐裘成本25两,卖35两,某人付一张百两银票,掌柜没钱找零,拿着银票去隔壁茶铺换了一百两的银子,找个某人65两,某人走后,茶铺发现银票是假的,东家无奈,又赔给了茶铺一百两。问皮草铺亏了多少?”

    刚开始听唐毅的题目,三位账房都浑不在意,可是仔细思索一会儿,却发现了不对劲,一个个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

    最先说话的是方账房,他寻思半晌,迟疑说道:“皮草店给了某人65两,又赔了茶铺100两,应该是165两。”

    他刚说完,葛账房就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某人还带走了一件狐裘,值25两,所以应该是190两。”

    吴账房更是摇头,说道:“你们怎么忘了,找零的时候,还剩下了35两,可以拿这个钱去配给茶铺,所以啊,皮草店赔的一百两之中,只有65两是从腰包拿出来的,因此赔的钱是155两。”

    三个人三个答案,这下可麻烦了。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会儿,就叽里呱啦吵成了一团。到了后来,更是吹胡子瞪眼,就差动手打人了。

    方账房咬着牙说道:“我算了一辈子账,就是165两!”

    “你算两辈子也不成,错了就是错了!”葛账房也不示弱:“咱们也别在这吵,拿算盘算好了!”

    果然,三个人争先恐后跑回屋里,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算盘声。可是越算越麻烦,越算数越多,额头上不停冒汗,手指都哆嗦了。

    “不对啊,怎么还是不对,到底是多少啊,不带这么玩人的!”三个账房苦兮兮的,他们自己都整不出答案,更别说面对唐毅了。

    雷七不懂算学,可不是傻瓜,三个账房的模样,明显被唐毅秒杀了,这小子真够厉害的!

    “三儿,你立了大功啊!”雷七大手拍得徐三龇牙咧嘴,差点趴下。

第13章 一个徒弟

    “小相公,雷七是个粗人,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喝茶,这是今年的龙井,你们读书人一定喜欢。”

    唐毅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浓郁的清香,赞道:“果然是好茶,不过正事要紧,我还是先看看账册吧。”

    “好,雷某就喜欢水萝卜就酒嘎嘣脆,这边请!”

    雷七早就等不及了。晃着高大的身躯,带着唐毅出了客房,到了东厢房,正是三个账房待的地方。刚走进来,就看到了吃惊的一幕,三个人互相揪着衣服,拧眉瞪眼,气喘如牛。

    方先生就说道:“老夫算得就是对的,你们全都错了!”

    “姓方的,咱们都指着算学本事吃饭,凭什么你是对的,我们就是错的?”葛先生个子小,气势却不弱,跳着脚怒吼,吐沫星子满天飞。

    吴先生同样如此,骂道:“你们的道理都不通,我算得才是对的。”

    “你是对的,谁承认啊?”

    “谁承认?”吴先生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了唐毅,顿时喊道:“年轻人,你出的题,有本事你就说说正确的答案?”

    其他两个人见状,也松开了手,对着唐毅一起吼道:“说,到底赔了多少?是不是你也不知道答案,胡编乱造,欺骗我们?”

    雷七也挺好奇的,当然也想看看唐毅的真本事如何,就说道:“小相公,雷某也想开开眼界,你看方便与否?”

    唐毅微微一笑,对雷七说道:“其实这道题并不复杂,不如让三位先生扮演一下,一个是皮草店的,一个是茶铺的,一个是买东西的,原来手里有多少钱,经过交易之后,还剩下多少钱,自然就知道了损失!”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方先生一拍额头,惊喜地叫道,很快三个人进入了角色,按照步骤,进行交易。很快扮演茶铺的葛先生和扮演皮草号的方先生就惊奇地发现他们一个借出去一百两,收回一百两,一个借来一百两,又付出一百两,实际上双方都扯平了,真正的损失就在客人身上。

    方先生找给了吴先生六十五两,外加一件狐裘,损失如此而已!

    “哎呀,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三个人全都仰天长叹,泪流满面,胡子一大把,怎么就被这么个障眼法给骗过去,丢脸丢大了啊!

    方先生和葛先生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爷,我们无能,告辞了!”

    两个账房连这些日子的工钱都没要,直接败退了。倒是年纪最轻的吴先生一直低头思考,突然猛地抬头,眼中冒出光亮。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吴先生神情激动,抖了抖衣襟,面对唐毅,深深一躬。

    “小相公,您这一道题终于让我想明白,这些天我们都沉浸在复杂的账目之中不能自拔。其实很多都是干扰而已,只要抓准核心的银子流向,就能弄清楚亏空!”

    吴先生说的笃定,其实他在三个人之中,算学基础最好,《九章算术》也研究的明白。按理说唐毅的题目难不住他,之所以会陷进去,就是见识不足。毕竟刘河堡只是个小地方而已,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往来流水账,把借贷混进去,就摸不清南北西东了。

    通过实际操作,吴先生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感,他又感叹说道:“古人说受人一字便为师,今天小相公教了在下一道题,更是教了解题的方法,吴某感激不尽。若是小相公不嫌弃,吴某就拜您为师!”

    说着吴先生真的屈膝下拜,唐毅可吃了一惊,吴先生差不多和老爹一个年纪,怎么能受他的礼。唐毅急忙伸手拦阻,哪知道吴先生还是个死心眼,真的就拜了下去,弄得唐毅手足无措,连连叫苦。

    倒是一旁的雷七不怎么在乎,他豪气地笑道:“小相公,收个徒弟而已,码头上不少白了毛的老头还管雷某叫师父呢!”

    “那能一样吗!”唐毅苦笑道,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和江湖人比。不过吴先生颇为真诚,罢了,就教他一点东西吧。

    “吴先生,你先起来。”唐毅说道:“我年纪太小,可没法收徒弟。不过你要是愿意,这几天跟着一起算算账,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指点一下。至于以后遇到了难题,也可以找我,就当是切磋了!”

    “我明白了,师父是想考验我,您放心,吴天成一定用心学,保管让师父满意!”吴先生信心十足地说道。

    还解释不清了,唐毅索性不多话了。

    三个人走进了房间,架子上摆着好几十本账册,地上桌子上还有不少废弃的纸张,显然都是三个人以前算得东西。

    “先收拾一张干净的桌子,再把账册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

    “是,师父!”吴天成迅速回答道,他已经干了好几天,轻车熟路,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把账册整理好。

    这时候唐毅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词: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吴天成偷眼一看,顿时惊喜地问道:“师父,是不是四柱清账法啊?”

    “嗯,没错,我看了下账目,主要的问题就是太乱,太杂,看得人头晕眼花。如果能重新理顺关系,解决问题不难!”

    吴天成老脸通红,感叹说道:“师父是会者不难,我们可是难者不会啊!”

    唐毅倒是一惊,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四柱结算法?这可是从唐朝就有了,宋朝更是发展完善啊!”

    “弟子确实听过,前些年去苏州的时候,还请教过几位账房先生,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教。”吴天成越说声音越小。

    算账可是一门高级的手艺,普通的算账先生,一个月也有三五两收入,高明的先生更是被东家当成了宝贝,甚至能给官员当师爷。几乎所有的账房先生都敝帚自珍,省得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倒是唐毅不怎么在乎,如果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甚至都想直接拿出复式记账法,毕竟算账在他的眼中,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本事了。

    唐毅这么想,吴天成可不这么想,他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他靠着聪明劲,从老帐房手下偷师,学会了算数记账,硬是养活了两个妹妹,还把她们都风风光光嫁了人。吴天成深知,什么都不如本事来的实在,因此他不在唐毅年纪小,也不在乎丢不丢面子,只要能学到本事,吃再多的苦都不怕!

    从这一天起,每当唐毅赶来的时候,桌上都摆着一杯冷热合适的茶水,昨天整理完毕的账目,还有今天要做的内容,条分缕析,摆在桌面上,一目了然。

    唐毅也大为惊叹,吴天成这家伙就算放在后世,也有优秀的秘书啊。他也不藏私,每天清理账册之余,就向吴天成讲解算术和几何的知识。

    这一讲可不得了,唐毅把后世的很多概念灌输给了吴天成,顿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往常的中国算学注重实例应用,对背后的原理反而不怎么清楚。唐毅则是把定理直接点了出来,吴天成本来底子不差,这么一点拨,原来模糊的地方全都融会贯通,而且还举一反三,到了最后两天,唐毅只要负责验收就行了,吴天成一个人就把账册弄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几天之前,三个人还茫然没有头绪,现在他一人就能应付,其中的差别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吴天成是彻底心服口服,当最后一笔账算好之后,他恭恭敬敬,撩袍跪在唐毅面前,不容分说,连磕了三个头。

    “师父在上,不管您认不认弟子,在弟子心里,您都是我吴天成的师父!”

第14章 又是二百两

    日头偏西,夕阳红胜火。

    对着清算结果,唐毅和吴天成师徒两个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把几张薄薄的纸片给吞下去。傻愣了半晌,唐毅先叹了口气。

    “我好像掉进了坑里啊!”

    吴天成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口说道:“师父,其实几天前弟子就听到了风声,拿走雷七爷银子的是他的夫人,而且这位夫人身份非同一般。”

    肯定不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把雷七逼到了刘河堡找账房先生,这点账目放在太仓早就解决了。

    家庭纠纷,豪门内斗,幕后黑手,简直一个大坑!

    唐毅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小胳膊小腿,就不该掺和到这种事情,痛苦地抱着脑袋,埋怨道:“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啊!”

    吴天成挠了挠脑袋,委屈地说道:“当时不是没拜师么,再说了,弟子要是早点说了,岂不是没法和师父学本事了!”

    “算你狠!”唐毅咬咬牙,猛地站起身。

    “拿着这些东西,去见雷七!”

    “哎!”

    吴天成急忙答应,抱着计算出来的结果,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离着雷七的房间越来越近,突然听到啪的碎裂声。吓得吴天成跳起来,惴惴不安地说道:“师父,这东西要是七爷看了,会不会发火啊?”

    “还用问吗?如果放在你身上,气不气?”

    “岂止生气,简直发疯了,那么多银子被贪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吴天成伏在唐毅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他气不气不关咱们的事,我怕他一怒之下不给工钱了,弟子倒是没什么,能和师父学这么多东西,已经知足了,可是师父您不可能白干啊!”

    果然封建的师徒就是好,瞧瞧,都知道替老师担心了。

    “没事的,雷七做了这么大的生意,还不至于差工钱,咱们进去吧。”

    唐毅在前面,走进了雷七的房间,只见雷七正光着膀子,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手里拿着一尺二寸长的桑皮纸扇,上面画着五鬼捉刘氏,坐在那里凶神附体一般,就好像传说中的蒋门神,地上有不少碎瓷片。唐毅也不由得一阵嘀咕,这位到底靠不靠谱。

    倒是雷七看到唐毅进来,急忙把信放在一边,站起身焦急地问道:“小相公,算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这是清查的结果。”唐毅拿着清单没有直接送到雷七手里,而是说道:“雷七爷,您可要有心里准备啊!”

    “嗯!”雷七突然哈哈大笑。

    “小相公,雷某十年前就是码头扛包的脚夫,一文钱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做梦都没想过能有今天!雷某吃过苦,还差点丢了命,还有什么可怕的,拿来我看!”

    看这位信心十足,唐毅略微放心,把清单送到了雷七手里。

    雷七拿过蜡烛,仔细看着一条条资金的流向,渐渐的眼珠瞪圆,须发皆乍,手指关节噼里啪啦作响。怒火止不住地涌出来,就像是暴怒的雄狮,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看到后面,雷七再也忍不住了,刚才说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破口大骂。

    “偿还洪顺商行欠款一千二百两,老子几时欠过那些龟孙的银子!”

    “施舍灵隐寺七百五十两香火钱,好大方,雷爷爷就信一句话,神鬼怕恶人,让秃驴去死!”

    “好啊,连掩饰都不用了,直接往家里搬!贱婢,我必杀之!必杀之!”

    ……

    雷七仰天长啸,宛如受伤的野兽,一怒之下,举起巴掌,对着条案拍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打了响雷,硬木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唐毅别提多尴尬了,想想也是,一共被黑掉的银子有五千八百多两,几乎相当于两年白干了。

    通过查看账目,唐毅也估算出来,雷七的家产也就在两万两左右,其中大半都是商行、仓库、船只一类的不动产,可以说损失了这些银子,已经把雷七逼到了绝路上,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不过雷七接下来的表现让唐毅颇为吃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三努力,把怒火压下去,长长出口气。

    “小相公,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七爷生气是人之常情,要是不方便,我们先告辞了。”

    “慢!”雷七大步走过来,一伸手,拉住唐毅的胳膊,轻轻松松把唐毅放在了椅子上,吴天成战战兢兢,也不敢不跟过来。

    雷七一屁股坐下,目光闪亮,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小相公,你们帮着我算清楚了账目,让雷某不至于当糊涂蛋,这个恩情雷某一定要酬谢你们!”

    “不敢,不敢!”

    雷七把眉毛一挑,怒道:“有什么不敢的,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拿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啪的声,拍在了桌子上。

    “看看,是多少银子。”

    唐毅急忙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吓了他一跳,一张一百两,两张就是二百两,见票即兑。他一共才干了五天时间,这未免也太多了吧!唐毅虽然缺钱,该是他的不会客气,可不该是他的,也不能随便伸手,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七爷,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么多银子我可不敢拿!”唐毅还来了倔脾气,伸手一推,把银票推到了雷七的面前,扭过头去,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雷七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客气道:“就你们读书人事多,给钱还不要!”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唐毅冷笑道:“雷七爷,如果我要是知道账目的结果是这个样子,当初我宁可被嘲笑,都不来帮你算!”

    雷七把眉头挑了挑,傲然说道:“小相公,你是不是觉得雷某要完蛋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雷七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接着说道:“没错,我是看走了眼,错信了那个贱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如泼出去的水,谁知道人家还是向着娘家人!不过没有关系,现在账目理清楚了,我不会急着找她算账,而是要一点点查清楚证据,把贱婢还有她的家人靠山都送进大牢。吞了雷某多少银子,全都让他们如数吐出来!”

    听着雷七的话,到让唐毅大吃一惊,没想到看起来粗鲁的大汉竟然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

    “雷七爷,我不过是一个算账的,您和我说这些怕是说不着吧?”

    “哈哈哈,小相公,我知道你怕了,那个贱婢的确有势力,可是我雷七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我更不会让朋友吃亏。这两百两银票既是我对你的感谢,还有一个要求。”

    唐毅不动声色,说道:“请明示。”

    “好,你帮着我算账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走漏出去。”雷七说完,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唐毅,弄得唐毅心里毛毛的,不就是封口费吗!

    “放心就是,我不会多嘴的!”唐毅保证道。

    “嗯,还有,等到我拿到罪状,把他们都搬倒的时候,遇到账目上的难题,还请小相公帮忙,到时候雷七另有重谢!”

    “这是两个要求好不!”唐毅无奈地摇头苦笑:“雷七爷,我这个人就是胆子小,只要没有风险,又能赚钱,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唐毅说着将两张银票拿了起来,塞进怀里,冲着雷七拱拱手,笑道:“在下告辞了。”

    唐毅和吴天成一前一后离开了码头,星斗月光,交相辉映,分外妖娆。

    “太好了!”唐毅狠狠一挥拳头,又是二百两,足够回到太仓定居了,甚至能投资点小生意,有个稳定的来钱路子。

    我唐毅是什么人,书香门第,堂堂的士人,总和僧人豪商打交道,实在是有**份!兴奋之下,哼起来:“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背后的吴天成把耳朵一堵,满脸的凄苦:“师父啊,再唱就要命了!”

    ……

    小唐要离开刘河堡了,大戏开锣,拜求票票和收藏啊!

第15章 小人物的智慧

    “怎么才回来!正好爹买了桂花鸭,快来吃吧!”唐秀才亲切地招呼,手脚麻利地摆上了鸭子,猪头肉,醋毛豆,皮蛋几样小菜。

    “对了,还有酒呢!”唐秀才从火炉上捧下了一个砂锅,里面有小半锅黄酒,给唐毅倒了一碗,笑道:“加了点姜丝和话梅,正好秋天喝,暖胃。”

    还别说,老爹挺会享受的,唐毅拿起酒碗,轻轻啜了一口,伸出了大拇指,顿时唐秀才眉开眼笑,别提多高兴了。他自己斟了一碗酒,就着毛豆,美滋滋地吃着。

    “毅儿,码头的事怎么样?”

    “给。”唐毅随手拿出了银票,塞到了老爹手里。唐秀才笑道:“毅儿,你小子别是让人骗了吧,给你的是宝钞,那玩意可不值钱啊!”

    “哼,是不是您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的确要看看,千万不能让人欺负你……什么?”唐秀才吓得一口酒喷出,幸亏他及时转头,不然一桌子菜都废了。

    唐毅不满地说道:“您老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臭小子,二百两啊,不会是假的吧!”唐秀才都有些神经质了,拿过来油灯,仔细看着,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是真的!这么几天,你怎么赚了这么多钱。说,你小子是不是会点石成金,还是坑蒙拐骗来的?”

    唐毅这个无语啊,怒吼道:“您就不能想点好事啊!”

    “我,我才不信正经生意能挣这么多钱呢!”

    “您说的还真对了!”唐毅笑道:“不过和我没关系,是雷七。”

    “哪个雷七?我怎么没听过。”

    您天天宅着,能听过几个人。唐毅无奈,只好将经过和盘托出,都告诉了老爹。唐秀才默默听着,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去鸭蛋了。

    “毅儿,这么说雷七被他的夫人坑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至于如此吧?”

    唐毅长出口气,苦笑道:“雷七的夫人似乎有在衙门做官的亲戚,他们应该是利益的结合,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雷七现在到处找证据,要把他的夫人送进大牢呢!给我二百两银子,其实多一半是封口费。”

    “原来如此。”唐秀才恍然大悟,突然脸色又变了,焦急问道:“毅儿,你帮着雷七算账,他会不会让你去当证人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可不能去啊!”

    唐毅顿时泪流满面,爹啊,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您担忧一点错都没有,所以我们要赶快搬走。”

    “去哪?”

    “当然是太仓了。”

    “喂,雷七就在太仓,咱们还去啊?”

    唐毅呵呵一笑:“您没听说过大隐隐于市吗,太仓州二三十万人,雷七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们,反倒是在刘河堡,人家一找一个准。”

    “对对对,咱们一定要快点走。”唐秀才不安地说道:“毅儿,这种财产官司从来都不是小事,当初你爷爷还在的时候,就遇到过好多次,都出了人命。”

    “不会吧?那么严重?”唐毅也有些吃惊了,大明朝虽然不讲法治,但不至于查个账就要了命吧!

    唐秀才一脸严肃,说道:“毅儿,不管如何,爹都不能冒险,你要是有点差错,爹就活不下去了!”

    老爹虽然不聪明,但是阅历不差,唐毅也不敢大意,慌忙点头。

    “您老安排,孩儿都听您的。”

    唐秀才沉着脸,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说道:“毅儿,明天早上咱们就走,我现在去找朱掌柜的两口子,把房子退了,让他们帮着找个合适的马车。”

    唐秀才还真是个急性子,他也早就不想住了,爷俩兜里有四百两银子,虽然不够骑鹤下扬州,但是过殷实的小日子没问题。就算没有雷七的事情,这几天也要搬走。

    老爹急匆匆下楼,唐毅也没有闲着,把竹楼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换洗的衣服,再加上大半箱的书,其他的都是破烂,带着都嫌碍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爷俩就爬起来洗漱,正在这时,外面有马蹄声,唐毅打开楼门一看,来的正是朱掌柜的,在他的背后还跟着两个黝黑壮实的年轻人。

    朱掌柜的冲着唐毅一笑,回头让两个年轻看着马车,他急匆匆跑了上来。

    “唐爷,小相公。”

    “朱伯伯,辛苦你了,一年来都靠着您照顾了,唐毅代爹爹向您道谢了。”

    唐秀才有功名在身,行礼只能让儿子代替了。朱掌柜的急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相公,实不相瞒,俺有事求你和唐爷啊!”

    “只管说就是。”

    朱掌柜的往楼下看了看,指着两个年轻人说道:“小相公,这俩小子是俺的儿子,老大就朱山,老二叫朱海,一对闷葫芦,什么都不懂。但是胜在老实有把子力气,您和唐爷都是体面人,身边需要跑腿办事的,搬东西,看家护院啥的,这俩小子就交给你们了。”

    唐秀才也大吃一惊,他昨天只是让朱掌柜的找个马车,怎么把两个儿子都送来了?

    “朱老哥,你们都是清白人家,怎么能让孩子给人家做家丁啊,我不能收!”

    见唐秀才拒绝,朱掌柜的急得脸色通红,可怜兮兮看着唐毅,说道:“小相公,你帮着说两句话吧!”

    唐毅听到消息的时候,眉头微蹙,可是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原因。

    要知道大明朝可是一个特权社会,读书人功名越高,特权就越大,光是官绅免疫免税一项,就诱惑无数穷苦人家卖身投靠。君不见每次乡试之后,苏州府就要少成千上万亩的纳税田,这就是所谓的投献。

    正所谓早投资早收入,唐家父子这段时间明显转运了。而且唐毅表现出来的聪慧更让人惊叹,随随便便就给他们找了条来钱的路子,绝对是超级潜力股,日后还不一定到什么程度呢!

    赶快把小崽子送去,好处保证少不了,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真的等到人家发达了,就算是想送也送不进去了。

    从朱掌柜的表情上,唐毅敏锐读出了他的心思,偏偏爷俩此时正好缺少帮手,朱家兄弟来的正好。

    唐毅想了想,笑道:“爹,朱伯伯和咱们是朋友,两位哥哥哪能给咱们当家丁仆人呢!不妨让两位哥哥跟着咱们,平时教他们读书识字,等过一两年,两位哥哥有别的出路再由着他们,您看如何?”

    “这个……”唐秀才还在沉吟,朱掌柜的却连忙作揖,一口答应:“就这么办了!”

    朱家三父子帮忙,把两个木箱都装上了马车,朱山在前面赶车,唐毅父子就出了巷子。没走出几步,迎面正好来了一个人。幸亏朱山拉住了牲口,不然就撞上了。

    “师父,您这是?”

    吴天成一愣,连忙施礼。唐毅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吴天成脸色发红,低声说道:“师父,我昨天晚上偷偷找了码头上的人喝酒,您猜怎么着,我旁敲侧击,打听到雷七的夫人是判官胡彬侄女,那可是从七品的官啊!要是他知道了谁帮着雷七算账,还有好果子吃吗!我连夜收拾了个包裹,本想来找师父说一声,然后就去州城。反正我孤身一个人,从师父身上又学到了那么多,上哪还不能当个账房。”

    唐毅听完了他的话,也不由得暗中挑起了大拇指,别管是朱家,还是吴天成,都是趋利避害的好手,有时候小人物的智慧同样不容小觑!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上车吧!”唐毅笑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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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介绍:
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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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