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江山嫡女TXT下载江山嫡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山嫡女全文阅读

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她死了

    “顾长歌呢?她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唐挽歌凝眉紧蹙,前踏半步死死盯住她。

    “你自然是找不到她的。”顾长歌后退两步,离得稍远了些,“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月色如薄纱,淡淡笼罩在小院幽径之上,而四周深树寂寂,夜露森凉冷月无声,还有角落里沉香屑里斑斑的泪迹,漆箱里旧衣中未散的霉气,连同那些被安放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轰的一下齐齐涌上心头。

    “死了...”唐挽歌低语,眼眶也染了红,“呵...竟然真的死了?”

    顾长歌只静静看着她,并未言语。

    月下离人愁,道道旧忆回望,谁念?

    断念残,独惹两重秋,何时休?

    “那你呢?”唐挽歌“唰”得一下收回红菱于宽袖中,“你怎么还活着?”

    “我活着自然有我活着的理由。”顾长歌悠悠一笑,于室内踱步至窗前,仰首望天上月。

    月夜上钩楼,离人心上愁。

    “我想你既然来找我,自然是心中已有定论。此番前来,不过是查探虚实罢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顾长歌撇头看唐挽歌,“我与刘奕程起争端的那日,你便在场且起了疑心吧?”

    话虽是疑问,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与了然。

    唐挽歌与这样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半晌淡淡移开视线,抿唇不语。

    她对顾业说辞尚有怀疑,可当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时,心中所有的防备总是顷刻间瓦解。

    顾长歌依旧在笑,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那般相似。

    在那样的笑容里,唐挽歌越发烦躁,她冷漠一笑,随即恢复了她固有的淡漠。

    “你以为你是谁?”她一只手甩袖负于身后,撇开头却睥睨着看顾长歌一眼,烈焰红唇中吐出的字却是愈发刻薄,“照你的意思,你应该是顾长歌那胎死腹中未曾降世的胞弟吧?”

    “那你对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你以为我与你姐的关系很好?好到可以让你借着我挽裳宫的势力报仇雪恨?”

    顾长歌丝毫没被这些话惹恼,反而越发平静,一双眸子也深沉如海水,让人难窥其心思。

    “你以为你姐是谁?”唐挽歌拢一拢袍角,继而削葱根般修长白皙的玉指淡淡抚过高束的发髻,眼中漫出一丝讽刺和轻蔑,眸光渐冷,端的姿态却是愈发冷艳高贵难言,“我此番前来,一不过是探你实力;二来,不过也是警告你,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挽裳宫,可不会为了这个所谓的凰盟令傻子似的献出自己!”

    “你觉得你招惹的、现在面对的还有将来需要面对的势力还少吗?先不说你的仇敌——百里皇室。单单一个盘根错节的宫家便够你受得,更何况,当年悄悄出动的无数隐藏势力如今尚且隐于暗处,你能躲过去多少?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天!”

    “还有,此次武举牵扯的势力太多,朝堂江湖甚至是其他诸国,多少人都在盯着当今皇帝手里最后的那点兵权,你第一场比赛便这般招摇,指不定这些天会面临多少次招安与暗杀,不管你投身哪家势力,必然会招致其他势力的疯狂暗杀,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或是你身后那些残余势力能撑多久?”

    唐挽歌越说气势越盛,面上却是越来越平静,眼中嘲讽也淡去。

    “而且你以为,你姐的那些残余势力,你能收服的多轻松?”

    她眸子深深也清寂,流眄生波却无情,而红唇如雪地新樱,一线勾魂的红淡淡说出最后这话,脚尖点地身影似虹,长长的裙摆迤逦了室内大半个空间,勾勒出流逸超然的弧度。

    顾长歌微微一让身,唐挽歌顺势从窗子里飞身而走。

    唐挽歌一眨眼便没了人影,留屋内顾长歌一人,轻声一笑摇摇头,她似是无奈又有慰藉,喃喃低语道:“不走正门走窗户,这习惯,还没改...”

    不仅这些习惯没改,连这傲娇别扭的性子也是丝毫没变。

    明明是来提点她各方势力并提醒她注意暗处敌人的,却偏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跟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不过唐挽歌应该也察觉到什么了吧,不然也不会这般郑重其事,甚至还有些沉重。

    .......

    顾长歌所住院里自从唐挽歌走后便恢复了平静,尽管仍然有暗中势力几次造访,但在后半夜才姗姗来迟的多是些小型势力或个别侠士,断然是不敢妄动的,只好躲在暗处窥探几分好回去交差。

    多少倒也算平和。

    而太尉府刘家家主院内却是气氛沉重诡异得惊人。

    白日里主动弃权而惹得众人非议的秦之衍坐在一把花梨木雕花古木湘竹椅上,沉默着擦拭长剑上的斑斑痕迹。

    手腕翻转间,长剑反射幽幽冷光,照进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

    身后又传来询问的声音:“怎么样,秦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秦之衍正在擦拭长剑的手微微一顿,双眼微眯,遮掩住其间乍现的凌厉和不知名的玩味。

    刘熙峤看着他停下的动作,以为他是有些心动,便继续道:“老夫虽然不知道今日秦公子为何无故弃权......当然可能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们这些人也不好过问太多,但今日事毕,那顾业小儿声名鹊起,脚下踩得却是名动天下的秦公子...和我那无辜小儿,这便是他不厚道了。”

    秦之衍不置可否,手腕一动剑已入鞘,一丝杀气似是也不经意间溢出。

    刘熙峤明显察觉到秦之衍的异样,无声冷笑,面上却是一脸抑郁不平,“秦公子武功盖世,一手无痕剑耍的天下皆知,我等自是知晓你有自己的打算,可天下无知小儿太多,白白便宜了那顾业,明日您的排名必然也会有所下降,平白受尽天下武士白眼,就连老夫都为公子鸣不平,不能咽下这口气!”

    “呵。”秦之衍双手环胸,无痕剑也抱在怀里,眼中是淡淡嘲讽,“你不能咽下的那口气,恐怕是为了你那儿子刘奕程吧?”

    刘熙峤被堵的一句话噎在那里,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其他话,面上薄怒微起,心道这秦之衍忒不识好歹,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

第十六章 杀了顾业

    心下再怎么嘲讽,面上却也是瞬间平静下来,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自然有这等本事,他面上反倒生出些刻意为之的尴尬之色,道:“这...自然也是有的。毕竟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嫡子,又是一介少年天才,如今却武功被废,谁能受得住这般打击。”

    “真可怜了我那小儿...”他拿袖子默默眼角的湿润,似是一时心痛而落泪,而眼角目光却是暗暗观察着秦之衍的表情。

    果然,看到秦之衍神色微动,面上似是有不忍之色——刘熙峤暗喜,心想这亲情牌想必是凑效了!

    “老夫心中自是有恨,想必公子心中也有不平,既然如此...”他递了个眼色过去,压低声音道,“不如,你我联手灭了他可好?”

    “你我联手?”秦之衍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笑得狠厉的刘熙峤,“如你所说,我想杀他,一人便可,那为什么还要跟你联手?”

    刘熙峤转了转眼珠,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也就实话实说了。”

    “实不相瞒,我等与公子合作,确有一事相求。”他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两人之间,眸中冷厉之色尽显,“那就是,务必,杀了顾业!”

    秦之衍环胸的双臂倏忽一紧,随即又缓缓松了下来。

    “拿什么来换?”他淡淡问了一句,视线又移到剑上,“我可不缺钱。”

    他一句话堵住刘熙峤刚要出口的话。

    刘熙峤半张着嘴,眉头也半皱。

    他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以秦之衍这人的性子,怕是美人也难勾起他的兴趣,而自己又没有什么绝世剑谱名剑什么的...

    而自己又一时找不到可以在短时间内杀了顾业的更好人选...那么,到底该拿什么来交换呢?

    半晌,刘熙峤放于茶杯后的手一握,倏忽抬头看向秦之衍,双眼一眯低声说道:“公子身在江湖又沉迷剑法修炼而不理繁事,就算能力再高有些事也定然是不知道的...”

    见这话似是终于勾起秦之衍的兴趣,他笑了笑继续道:“此次武举,江湖上各大顶级门派均出动,公子就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有军权的诱惑,那也顶多是些朝堂家族和身卑势微的江湖侠客眼红,但各大门派均有自己的实力,又怎会在乎这么些军权,何况说不定还要被牵扯到皇权争端里,到底是得不偿失了,不是吗?”

    “哦?”秦之衍撇过头看过来,眼中微芒浮动,“那刘太尉有何高见?”

    “那是因为,此次武举的突出者,所受奖励不仅有军权,还有机会进入传说中的千年前一统天下的大元帝王之墓!”

    果不其然看到秦之衍眼中的震惊,刘熙峤指尖轻敲敲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这个消息,只有极少人知道。你也不用怀疑消息的真伪。老夫既然敢这么跟公子说出来,必然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只要公子帮我杀了顾业,我便能让公子在武举后进入帝王墓。”

    “如何?”刘熙峤笑得胸有成竹。

    “只是要他死那么轻松?”

    “必然,没那么简单...我要他,比我那儿子更惨!”

    .......

    凌晨酉时太阳将起未起之际,天际黛青,清爽得让人瞧了眼珠子都被洗亮,而那云朵柔而轻,像朵朵雪色大丽花,花间还隐隐见点缀了几颗若隐若现星光微弱却不黯淡的星子,两相映衬又双双添彩。

    忽然一道白色长痕划破天际,似一点亮光自黛青天际出,随即延伸为一束白电,迅速闪至眼前,却又悠悠降落。

    窗前顾长歌伸出一只手让白鸽停驻,另一只轻轻抚了抚鸽子低垂的头,手指顺着柔顺华亮的毛一路而下来到腿部暗格处。

    “来消息了?”身后有清冽声音传来。

    顾长歌挑出暗箱内的纸条,指尖轻挑将鸽子放飞,转身冲身后王鑫挑眉一笑。

    “小心刘家。”顾长歌轻念出声,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往后看,“武举突出者,可前往大元帝王墓。”

    “大元帝王墓?”王鑫皱皱眉,起身走向顾长歌。

    顾长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甩,一阵罡风凭空而起,窗户便已关上,随即也向着王鑫方向走过去,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而没有丝毫作势停滞。

    “嗯。”顾长歌点点头,“这是之衍传来的消息。”

    “难怪这次武举吸引了那么多顶级势力的参与。”王鑫皱眉道,“不过既然有那么多势力来掺和,那么这消息的真实性就有一定的保障了。毕竟,帝王墓对是人的吸引力太大了。”

    顾长歌一手环胸一手支额,似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她开口道:“我更好奇,北齐百里皇室,是怎么找到这传说中的帝王墓的,而且,他怎么就夸下海口说能让众人进入。”

    顾长歌闭眼,想起前几日那个林芝所说的“顾家有宝”,隐隐觉得这帝王墓发现一事和顾家被灭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决定提前举行这场武举并承诺进入帝王墓的百里荣晨必然也和顾家灭族之事有了牵扯...

    一瞬间,顾长歌感觉到彻骨的凉意直袭心底。

    心里一直还抱有的幻想,仿佛刹那间破灭,容不下半分旖旎期盼、痴嗔恨怨。

    年少时最美丽的初见,最懵懂的青春,以及,人生里最无奈的错过,最刻骨的分离。

    因为他,她懂得了相思难解爱难求,最深切的是爱,最刻骨的是伤。

    因为他,她懂得了人生里的寂寥和惆怅,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心酸和情深。

    也许,从她遇见他,在帝都郊外的桃花林里的转身凝眸开始,一切就已注定。曾经誓言里的华美饱满,到最后岁月中的满目苍凉。一个她已在乎而他却无心的男子,从此被她无言的放在心底,掀起那些温柔岁月里凝定不惊的波澜。

    王鑫何等心思,自然也能想到这事情背后的复杂联系,又注意到身前顾长歌低迷复杂的情绪,他轻声唤道:“长歌,你......”

    “谁!”

第十八章 又遇暗杀

    也是这个空档,丛林间黑影唰唰唰频繁地快速闪过。

    一众侍卫们立刻在白衣男身前围起一道屏障成守护姿态。

    白衣男也已起身,全然没有在意来势汹汹的黑衣杀手,手在身前虚晃一下,衣上浮尘已落下,还是那个风华无限,白衣飘飘的世子。

    顾长歌嫌弃地啐了一口:娘炮!又转眸扫一眼不远处一身杀气的黑衣杀手。

    竟然追到这来了?

    还是说背后那人将这次暗杀安排的这般细致,环环相扣,连自己被追杀之后的逃路都探查得一清二楚?

    苍翠色丛林愈发幽暗,称得气氛也是一时低沉。顾长歌额角微汗,凝眸冷视对面黑衣杀手。

    倏忽间,“嘎”得一声高亢尖利的鸟叫声打破了眼前寂静,利剑横空,一众杀手直接飞身扑过来。

    同一时刻,顾长歌跨步而出,身形如飞。

    一个闪身飘忽而过,其中一个杀手才发觉自己手中长剑已到了顾长歌手中。

    顾长歌勾唇一笑,抿成一抹亮丽樱红,本就清丽的容貌瞬间再添几分滟滟夺目。

    杀手看得有些痴了,动作微微一顿,可也就是这么不足一秒的停顿,他眼中的痴迷转瞬变成惊恐和痛苦。

    脖颈一线艳红,比他看到的唇色更加让人惊艳,然而他自己却看不到,随即他的身体重重倒地。

    刀起刀落,顾长歌身形翻飞彻底杀进杀手堆里,剑光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度,所经之处,风声烈烈光芒乍现,而剑光之后便是鲜血,鲜红的、如火般炙人的、艳烈的、如冰般寒光慑心的,在这晨光里激射而出,惊鸿般张扬出生命消弭的,最后色彩。

    乡间细土在成股的血水中黏连成块,顾长歌长身玉立站在一地的鲜艳中,笔直的身影如枪如柱,纤细而大气,令人只觉心生震颤而不可逼视。

    白衣男子身周四侧倒是干净得很,杀手早就被他那些忠心的侍卫给杀了个干净。

    他眼角微微上挑,看着顾长歌,笑得眉眼深深,若有深意。

    顾长歌轻轻掷出手中染了血的长剑,也不见怎么作势,那长剑恍若被注入万钧力气,直直朝着旁边树身上射过去。

    “嘭”得一声,一半剑身已没入树身。

    白衣男子勾唇看一眼半空中甩来甩去的剑柄,笑道:“贤弟好功夫。”

    顾长歌微微躬身,对白衣男的话不置可否,只道:“无心牵扯到兄台,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白衣男笑得云淡风轻,却忽然又眉头微皱,扯扯自己的衣摆,叹口气道,“唉...只是可怜了我这衣服。”

    顾长歌顺着他的动作盯了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许久,终于在他衣摆最低处发现了一块直径小于一厘米的圆形尘渍。

    白衣男继续道:“出门在外总得有身衣裳撑撑场面嘛,爱惜着点儿不是错。这件衣裳可是我娘省吃俭用三年才给我省出来的...”

    侍卫们一阵冷汗,如果宫主知道他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在地底下为少主省吃俭用三年买身衣服会作何感想。

    顾长歌挑眉,笑吟吟的看着他,不说话。

    这话骗三岁小孩呢,一个没有多少家底的普通人家能养出这种气度?那天下的皇室子弟们该哭了。

    白衣男也不管有没有被人识破,只是微笑的看着顾长歌。

    墨发在刚刚的翻滚间微乱,垂于背后。他双手负于身后,伫立风中。看向她的脸如玉如雪,风流唇边似要噙花一朵,噙住万千眷念。玉似得下颌明珠般圆润,却不显女相,反而掩去了剑眉的凌厉。眉下,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似要勾魂摄魄,勾得人心魂动荡。

    顾长歌迎上他的目光,眼波流转。

    半晌她眸光一掠,撇了眼西边,这才想起这次敌人暗杀准备得很充足,王鑫那边情况并不一定比自己这边好多少。

    对白衣男微微垂首,顾长歌道:“既然如此,兄台只需派人将这衣服报价给临熙街泓伊酒楼掌柜即可,择日便可去取。”

    “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顾长歌朝他拱拱手微微一拜,随即轻点足尖飞身离开。

    “少主,追不追?”一侍卫作势就要追。

    白衣男摆手阻止他的动作,微微眯眼往西边看过去,淡淡道:“你追不上。”

    “苏壹。”他轻唤一声,“尽快查出这个人的底细。”

    .......

    此次武举人尤其多,又鱼龙混杂,光是初试就比往年花了多一倍的功夫。

    是以复试隔着初试隔了好些时候,不过自从凰盟令发出后,以前安藏在各处的势力纷纷惊起,顾长歌便一直在为其奔走,时间竟也这样过去。

    而出乎顾长歌意料之外的是,那****与王鑫再次碰面后,王鑫告诉她自己并未遇到暗杀,甚至连躲在窗外的那些人影都没再遇上。

    此时的顾长歌坐在距离复试比武台不过百步远的泓伊酒楼一分店的二楼包厢看台上,一边注意着台上比武情况,一边暗暗回想当日事情发展的经过。

    现下看来,事情总逃不过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两股势力同时在盯着她,而自己那日对上的一方更强势;要么就是藏在暗处的只有一股势力,而那方势力专心盯着自己,至于分成两拨多半是要引开王鑫。

    如果真的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么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毕竟能算无遗漏甚至将自己面对暗杀所要做的选择都分析的丝毫不差以致让自己措手不及险些吃了大亏的暗杀手法,不是一般的势力可以做到的。

    思绪一转,顾长歌又想起暗杀当日遇到的白衣男子。

    不得不说,他必然也是个人物。就光那通身神秘莫测、尊贵难言的气质,便非常人所能有,搞不好又是哪一国的皇室子弟。

    最近那方正暗中查自己的势力,想必多半也是他派来的。当然,顾长歌也派人去查他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谁也查不到谁罢了。

    她正想得出神,却突然被楼下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惊醒。

第十九章 遗忘不等于未知

    台上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静静矗立原地,一身水青色宽袍大袖轻衣飘逸,衣袂在风中散开宽大的袍角,迤逦开水波淡淡的回旋,在碧色相接的一水天幕中,愈显风流。

    只一个背影,顾长歌便觉甚是熟悉。

    旁边人见她一副深思的模样,走过来靠得近了些轻声道:“主子,这人名唤易苏,刚刚以一招击败有江湖飞鼠之称的袁天。”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这人在第一轮初试的时候并未出场,想必是中场插进来的,所以他这身份,多半也是假的。”

    “一招?”顾长歌倒不在乎后面这些,她视线依旧淡淡放在高台上的背影。

    能用一招制服一介高手,也难怪台下看客高声齐呼叫好。

    只是再怎么看,总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她努力回想这几日的经历,突然眸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比武台上那人倏忽转身。

    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容,顾长歌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但是那双眼睛......

    顾长歌终于可以肯定心中刚起的念头——这人就是前些日子她遭遇暗杀时碰上的那个白衣男子。

    明明隔了并不算近的距离,顾长歌却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眼角轻轻一瞥,仿佛勘破一切若有所悟的视线隔了人群,刹那间跨却斑斓日光抵达自己眸子里。

    两道视线相撞,仿若瞬间撞出激越火花。

    转瞬间又瞥开,顾长歌却是明白了——这人早就发现她的存在了,甚至是在自己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便已经先一步被他盯上了。

    可怕——这是顾长歌第一时间对他做出的评价。

    而高台下隐藏在人群中看着自家少主视线飘忽的一众侍卫也觉得疑惑不解。

    一开始明明是决定要苏壹上台的,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少主先一步飞身上台了。

    不过少主做事从来都不按套路走,他们也都习惯了。

    能够进入复试的人多少都有些真本领,打起来说快是真快,说慢也有好几个时辰分不出胜负的。

    于是便有那么几组打起来没完没了,硬是将当日下午顾长歌的比武推到了明日。

    夜幕降临,顾长歌只身来到临熙街泓伊酒楼。

    甫一进门,便有小二迎上来,“吆,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顾长歌视线往暗处一扫,唇角勾一抹笑,压低声音道:“虎肉有没有?”

    “吆,客官,瞧您要的可真是个稀罕物。”小二眸色一深,面上却是带笑,“虎肉这种东西,哪能是我们这些小本生意能够碰的着的,您看您是走错地儿了吧?”

    “哦?”顾长歌也笑,“可我听说咱这帝都林子大,各路老虎狐狸的,可是都不少,怎么,蒙我这门外客呢!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咱们好好聊聊这帝都老虎狐狸的事儿!”

    那小二抿唇,半晌又道,“今儿个可真是巧了,您看,咱掌柜今天刚出了远门,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回不来了。”

    顾长歌哈哈一笑,道:“我说呢,原来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去,叫你们真正管事儿的出来一趟,我今儿个还真得吃着自己想吃的!”

    边说着,便扔了锭银子过去。

    小二面上谄笑,招呼着手动作夸张地接下银子,背对着身后食客们的一双眼却是愈发深沉,与顾长歌交换了个视线。

    “好说好说,里面请里面请!”

    其他人听着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顶多以为又是个来摆阔的,索性自己吃自己的也没往心里去。

    顾长歌越过人群,径直往楼上走去。

    直接来到最高层,顾长歌看着走廊最深处的一间看似普通的厢房,门口顿了顿便推门而入。

    果然,言萧和王鑫已经到了。

    两人同时对她点点头,顾长歌亦是颔首,还未坐下便开口问道:“怎么样,清容有没有消息?”

    “今日刚收到消息。”王鑫点点头,“情报司的人已集结的差不多了,而叶清容安顿好这些势力,择日便会到达帝都。”

    “好。”顾长歌微微点头,随即转头看向环胸沉默不语的言萧道,“言萧,叶清容要来帝都的消息,已经透露给挽裳宫了吧?”

    “嗯。”只应了一声,言萧未再多说。

    其余两人都知晓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便也没再问别的,半晌顾长歌又道:“之衍近日也传来消息,他执掌的暗杀部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另外,刘家怕是会有所行动,叫我们多加小心。”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前些日子我们遇到的那些暗杀的窗外黑影,应该不是刘家的人了?”王鑫淡淡抿了口茶,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口磨砂。

    顾长歌指尖扣桌,说道,“也不能全排除刘家的可能,毕竟刘家对之衍多少还是防备着的。”

    “不过,我们多少可以把视线从刘家移开一些再多花功夫盯着其他几家。”

    王鑫放下手中的茶杯,点头道:“言萧说的有道理,我们也应该多盯盯宫家那些旁支了,近日他们联系的有些频繁。”

    顾长歌自然知道宫家被王鑫安排了好些暗桩,当下不疑有他,点头答好,“那盯着宫家这事,还是交给阿鑫了。”

    “好。”

    ........

    江湖与朝堂,是两个天地。江湖中风流恣意、暗含杀机,朝堂中封王拜相、云波诡谲。

    今夜的月色很美,如玉如水,如淮南上好的烟华锦般,如玉般通透,如水般清冽。这月光照进御书房里,和午夜玉鼎炉里未燃尽的袅袅沉香悱恻缠绵,缱绻留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世间无苦,奈何世人自苦——连这王城帝皇都逃不过的宿命。

    御书房里,隐于暗处的容颜被暗夜灯火渲染,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斜飞的英俊剑眉下是一双乌黑深邃、寒意凛然的眸子。眸子里,尽是一片冷清。还有他高挺如山的鼻,凉薄如斯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和冷傲。

    在御书房书案的左侧墙上,挂着一幅画。百里荣晨注视着画中背影,宛若注视着逝去韶华里的一段流年,又或着,一段未知的记忆。

    然而也许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遗忘不等于未知。

    突然门外响起叩门声,三轻一重,两清两浊。

第二十章 百里,你后悔过吗?

    百里荣晨挥挥手,示意殿门口的太监开门,而后退下。

    门外月光倾泻而下,随之而进的是一个青衣风流、长袍宽袖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身着一袭青水色长袍,袖角压一层湖水蓝星纹锦滚边,迤逦开曼曼青纹,像二月春风里携了落花而来的流水,水波回旋,悠悠如画。而这一身如歌风流,尽数藏进那双狭长的凤眸,眸光神凝千丈烟波、万种风情,轻轻一瞥便潋滟了满园春意。

    御书房的大殿里就只剩两个人,同样的绝世风华,同样的凝神而视。

    “呵...”青衣男子轻笑出声,“你这般深情的看着我,倒让我以为你要抛弃你那皇后,转投入我的怀抱了。”

    这一笑,连天地都灰暗了,如霜的白月光也遮不住他眼里迸射而出的繁艳风流。

    百里荣晨没回话,撇过头不去搭理在他眼里随时发情的风骚男。

    “怎么不说话?”风骚男却不打算放过他,“是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我?”

    青衣男子眉脚轻挑,又走了几步到百里荣晨面前,接着说道:“你若真的觉得难做,我委屈点儿...”他轻轻抬眸,抛了个媚眼,“做小如何?”

    有道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百里荣晨转身扔了个风刃给他,沉声道:“你若真忍不住,我改天赐你百八十个壮汉猛男,任你挑选!”

    “哎呀”青衣男子娇嗔一声,轻易躲过风刃,笑骂道:“你怎生得那般粗鲁...”

    百里荣晨轻揉眉脚,似是无奈:“江夜,说正事!”

    “好了好了,说正事。”青衣男江夜拢拢袍角,“总这么无趣,真不知道我家小青青是怎么忍得了你的。”

    百里荣晨揉揉眉头,又是小青青。

    他知道,这个“小青青”是江夜钟爱青衣的原因,也是他三年前入朝出仕的理由,但任他怎么查,也查不出自己和这个“小青青”有什么渊源,猜也猜不到,查又查不了,江夜自己也是讳莫如深,隐瞒得紧,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当成个故事听听。

    “江夜。”百里荣晨低头看着手中的羊毫毛笔,轻轻转了转笔身,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遒劲凌厉的一横,“你是不是对朕一直抱有敌意?”

    “臣可不和宫醉一样作死,自讨没趣。”江夜满脸委屈的否认,手中研磨的活没有半分停顿。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百里荣晨问道:“朕抢了你的女人?”

    他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的理由了。

    “哎呦喂,皇上,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拿宫月出当个宝啊!”正在研墨的江夜满脸讽刺的笑道。

    百里荣晨淡淡瞟了他一眼,“这么放肆,不怕朕砍了你?”

    “怕,怎么不怕啊!”江夜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百里荣晨抬眸又看他一眼,恰好对上江夜意味难言的视线。

    沉默半晌,江夜转眸道:“百里,虽然名义上我和我大哥确实是你的下属,当然,我们也确实为你身为帝王的气度、谋略所折服,但你我都清楚我们的合作关系。”

    “可据我所知,你们这些世家不涉尘世已有百年,怎会与人结仇?”

    “你想错了,百里。”江夜放下手中的上好墨锭,看着百里荣晨极黑的瞳孔,“我和大哥所做的,与家族无关...”

    闻言,百里荣晨点点头,笑了笑,只是没人知道他的笑容里究竟藏了什么,“所以,是和你的小青青有关?”

    江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百里,我经常在想,你看你做的这个皇帝,倒是极为尊贵了,你拥有这偌大的北齐,你独自享有这万里江山,你还主宰了无数人的性命,可是你幸福吗?谁能真正懂你?谁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以为你生在这种家族,不会这么单纯?”百里荣晨反问江夜,“活着,对你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不想死那么简单。”

    “呵,这倒也是。”江夜自嘲的一笑,“出生皇室和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活下来,倒也是一件难事儿呢!”

    “而且我并不是独自一个人,江夜。”百里荣晨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冷峻的面容一时柔和了几分。

    “是啊...你还有你那皇后啊...”江夜低喃,转而问道:“你后悔过吗,百里?”

    “后悔什么?”

    “后悔因为这一个王座,失去了那么多。”

    “可是江夜,我并未觉得我失去了什么,或者准确点来说,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百里荣晨的话里充满了无关自我的凉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夜沉默地低下头。

    是啊,你不觉得你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因为你已经忘记了,可也正是因为你忘记了,所以你才失去了你最珍贵的东西。

    百里,这三年来你一定时常觉得很孤独,就算你在心里再怎么劝慰自己,告诉自己宫月出是你的爱人,你还是会孤独,甚至是痛苦。如若将来有一天你有幸,也可以说是不幸想起了一切,你也定然会悔恨万分,恨不能杀了自己的那种。

    可是百里荣晨,你活该。孤独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三年来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悔恨也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一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事。

    两人都未说话,此时的气氛是一种难言的沉重。

    良久,百里荣晨又重新执笔,道:“其实我也经常在想,是不是你爱慕的小青青在某一天对朕一见钟情,自此情根深种,再不看你一眼,以至于你怀恨在心,怨恨于朕?”

    “呵...”江夜也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墨锭,再次研磨起来,“可这并不能解释我为何要来助你的江山大业以一臂之力。”

    “可这可以解释你为何一直敌对阿月。”百里荣晨拢袖拈着毛笔,蘸了点墨,淡淡道:“不是吗?”

    “唉吆!”江夜似是惊诧万分的瞪了一眼百里荣晨,“陛下,您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敌对皇后娘娘,可不是因为爱慕我家小青青,而是因为...”江夜羞涩地抛了个媚眼,“人家爱慕您呢!”

    百里荣晨没理会“风情万种”、“暗送秋波”的江夜,挥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随着最后一笔勾勒的完成,加上最开始的那一横,纸上赫然一个“青”字,随即他问道:“其实朕更想知道的是,你家小青青,和墙上那青衣女子,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际商会

    闻言,江夜正研磨的手微微一顿。

    半晌他勾唇一笑,试图调整一下僵硬的脸,却摆出一个更僵硬的笑,那笑里满是经年往事沉重压抑的心事回忆,试图写进流沁入室内盈盈满怀的月光里。

    他道:“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百里荣晨垂眸,月光里一向坚刚锐利的男子此刻显得有些落寞而彷徨,他话中语气也如这月色一般凉,像是千年雪山穹顶上辗转风霜凝结成的冰,他道,“我总觉得我忘了些什么,我总觉得我认得那女子,我总觉得我和她有一段故事...可是,江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一束写满了相思豆蔻玲珑心事的月光低低上帘栊,在这般沉痛而凝重的语气渲染下似是也失了原本的轻盈缥缈,随即凉凉的渗入江夜心里。

    他放下手中墨锭,拢拢挽起的袖口,半晌道:“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要再想了罢。总之,能够忘记的,要么对你而言是顶重要的人,要么...便是可以成为过客亦不值得怀念的人,再多想,也是庸人自扰而已......”

    “不。”百里荣晨以手扶额,再狠狠揉了揉涨得发疼的额头,“我总觉得,她很重要。”

    “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不是你那皇后吗?”

    百里荣晨沉默。

    沉默之后便是更深更重的叹息,如深秋更露寒潭晚月一般沉重,他缓缓道:“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谁?

    除了百里荣晨没人知道,这个“她”,究竟是谁。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顾长歌,在泓伊酒楼顶层包厢里,也是一阵沉默。

    王鑫刚刚已经离开去安排有关宫家的事情。

    刚到不久的酒楼真正掌权者之一的黄芪抱胸看着面前的言萧和顾长歌,挑了挑眉又看了眼言萧。

    “这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

    襄陵瞪黄芪一眼,“你生个比你小五六岁的儿子给我看看。”

    “那时候的黄芪可没这功能,现在嘛,也说不定...”顾长歌笑眯眯的看着黄芪。

    “嘿,小子,你认识我。”黄芪走到顾长歌身边,想了想,又退回去端起一碗他刚刚拿着进屋的汤水,朝襄陵眨眨眼,又冲顾长歌道,“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喝口汤,我这可是上天入地,绝无分号只此一家的黄家汤,尝尝?”

    看着黄芪望过来的希冀又戏谑的目光,顾长歌盯着黄芪笑得令人发毛。

    “鄙人顾业,无福消受。”这句话,算是回答了刚刚黄芪的两个问题。

    顾业?顾家人?

    黄芪襄陵对望一眼,又齐齐看向言萧。

    一直沉默拭剑充当背景板的言萧并未抬头,只道:“他说他是长歌的弟弟。”

    顾长歌微笑,这最老实的言萧也开始耍心眼了啊。一句“他说他是”,就点明了她尚且存疑的身份。

    黄芪与襄陵齐齐变了脸色。

    襄陵更是声音都变了:“你到底是谁。”

    顾长歌面色不改,笑吟吟的说:“顾业。”

    “你是顾将军的...私生子?”

    此话一出,三人皆被黄芪噎了一口分外悠长的气。

    黄芪脑洞大开,无人能敌。

    言萧大抵也是听不下去了,“长歌有一早夭的胞弟。”

    “就是他?”襄陵指指顾长歌。

    黄芪也是皱眉问道:“不是说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是这种时候?”

    确实,顾长歌如今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几分把握?”

    “八分。”

    这么高?黄芪、襄陵看看一旁闲然自在的顾长歌。

    几人毫不在意的当着她的面讨论她的身份,顾长歌浑然不在乎,眼含笑意打量起屋内摆饰。

    “咳咳....顾业是吧?”襄陵以手背掩嘴,轻咳了两声。

    顾长歌似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手一握一松,掌心便安放了凰盟令。

    她微微倾手,玉佩一低滑至指尖,顾长歌顺势两指勾住再弹指一甩,凰盟令便甩出一道凌厉的黑线朝黄芪方向而去。

    黄芪见凰盟令朝他扔过来,一阵夸张地大呼:“诶诶诶,这不是犯规嘛,偷袭啊你小子这是!”

    不过表情再浮夸,他也是一个侧身看似轻松地将凌空而来的玉佩顺势握在手心,又是一声倒抽的气,“嘶~”

    黄芪换个手拿着凰盟令,视线淡淡一扫便扔给了襄陵,随即怪叫道:“你个小子扔个玉佩用得着这么用力吗,疼死我了!”

    襄陵接过凰盟令,却是脸色一变,他刚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顾长歌甩玉佩的姿势和力度,竟与记忆中长歌玩银针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顾长歌轻描淡写地一笑,想必襄陵已经看出来了,她刚刚把玉佩扔给黄芪而非襄陵不正是这个目的吗,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招式——那些记忆中独属于顾长歌的秘而不宣的招式。

    “顾家大仇未报,想必顾少主此次现身,定然是有所准备,不知可方便告知我等?”襄陵双眼紧盯住自己面前的顾业。

    “对啊。”黄芪吊儿郎当的抛出个难题,“说是报仇,你可有办法对付宫家?”

    顾长歌暗笑,重头戏来了。

    身份遭疑是必然的,半信半疑中,找点儿问题刁难刁难,一看她心性如何,再看看处事风格是否值得效忠。若是考验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黄芪可不是那种一笑而过、大事化小的人,他只会嫌事不够大,不杀了你算是你走运。

    哦当然,这之前,你可能得先喝完它手里上天入地也看不出原材料的黄家汤。

    这两个人,襄陵沉稳厚重却会灵活变通而不拘泥于世俗规则,黄芪看似捣乱跳脱实则石庆数马、粗中有细。

    三年前自己派这两人共同执掌际商会,不正是看中这些吗?

    “很简单。”顾长歌走两步坐到身边的椅子上,撑起手肘置于胸前,勾唇一笑,“从宫家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难道忘了我们最初成立这际商会的目的了吗?”

    黄芪、襄陵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笑得若有深意的顾长歌,“你的意思是,断了他们宫家的财路?”

    “不!”顾长歌摇摇头,“不是断其财路,而是彻底毁了他的整个家族的经济体系!”

    “经济...体系?”饶是襄陵在经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一时间也对她口中的词产生了疑惑和不解。

    不过这让他更感熟悉,毕竟当初顾长歌也是这般,时常蹦出些常人难以理解却让人不得不敬佩赞叹的想法。

第二十二章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顾长歌也是一怔,愣了那么两秒钟,这才想起那些仿佛离自己远去了许久的前生。

    重生之前,她并不是真正的顾长歌,而是千年后的另一个时空一缕孤魂有幸附得当时恰好十五岁死于战场上的顾长歌身上。

    当然,最幸福的事远不止于此。

    而是遇到了那些生命中自从相遇便再也无法割舍的感情。

    穿越前孤身一人纵横杀手界,风里来雨里去至死不过一人,不想穿越后竟能有幸得到顾家父兄的爱护…还有,那人给予的那种足以让人珍重一生的真情…

    顾长歌始终不相信百里荣晨接近自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种相伴三年的感情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而顾家灭族一事,当年出动的皇室力量,全部是老皇帝的暗卫,反而是百里荣晨消失了好些日子,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百里荣晨有参与过那场阴谋。

    而且,他的消失未免有些蹊跷。

    多半,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最多,再加个移情别恋…

    身处现代,她见过太多感情的破裂和分别,不过是不爱而已,她还没矫情到觉得别人一定要爱自己长久一世。

    这一生与他一起的日子,是香茗是欢歌是清辞,是杨柳碧波间的抚琴一曲,是逸兴遄飞后的心头明月,是滟滟随波、挥洒千里的银河霜雪,是木板回廊里、潇潇秋雨下提灯而来的含笑佳人,一步一娉婷…

    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她爱他,只是她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她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所以最后失去也无话可说。

    一刹恍若隔世,她心思迷离,将一身情绪藏进心海无波里,终于在海底荡成深藏的风浪。

    原本还因重见友人而欢悦的心情瞬间低迷起来,她反倒无心再去解释,只想彻底告别些什么。

    “不用看我。”顾长歌以手背轻敲桌面,“这些都是我姐告知于我的。至于是什么意思,我想接下来我再多说些当初我姐的想法,你们多少就可以明白了。”

    襄铃黄芪对视一眼,点点头又示意顾长歌继续。

    “我姐还说过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暂时没有理会几人眼中愈深的疑惑,她又道,“细想一下当朝局势,尽管宫家在朝堂上有林家对付着,在军队中又有乔家牵制,但总体来说,仍旧呈一家独大之势。”

    “只是宫家为了维持这种地位不衰,除了权势威慑起了作用,总归是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来对各方面进行打点。”

    襄铃深皱的眉头缓缓有放平的趋势,他点点头,踏步坐到顾长歌对面,看着她道:“有道理,继续!”

    顾长歌淡淡瞥一眼自己面前隐隐有些强势而显得动作无礼的襄铃,心中暗笑,想果然是只老狐狸,这时候都不忘试探自己。

    她对此坦然无视,继续道:“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我们便要从这一点,让宫家从小处开始崩溃。”

    “通过查探三年来宫家的发展,我注意到,自从顾家遭难后,《》这些年的处事方式已稍显急功近利反倒让人更容易有机可乘,再加上现如今皇家对宫家有所防备,已让《》越发紧张。”

    襄铃点头,“确实,这次武举,应该就是百里皇室对宫家出手的第一步动作,目的就在于削弱宫家在军队兵权方面的影响和作用。”

    “所以,我们刚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趁机对宫家财路下手。”顾长歌挑眉笑道,“这种时候,他必然不会注意到这种‘小方面’,就算注意到,也多半不会放在心上,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要做的,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断其双臂!”

    眸子里精光乍现,顾长歌笑吟吟看向其余几人,却让三人替被她盯上的宫家莫名打了个寒噤。

    黄芪眼珠一转,拉过一个凳子坐在顾长歌身侧,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道:“你说得倒是简单…宫家的财力根本哪能是你轻而易举能够撼动的。”

    襄铃眼中也溢出不满,开口道:“还有,你想仅仅靠这一条路便撼动宫家,根本是不可能,就像你说的,宫家权势太盛,随便一句话便能让很多人心甘情愿地献上甚至自己一半的家产…你总不能打击所有帝都官员和家族吧!”

    “打击宫家的方法,我自然有,我姐她老人家向来料事如神,留下的身后物自然能应付这些情况…”回答完黄芪的问题,顾长歌面色不改,浅笑吟吟,继而看向襄铃道,“当然了,打击宫家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些小儿科程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自然懂!”

    “想要彻底斗倒宫家,真正最后要靠的,还是权势,和兵权!”

    襄铃本来还在因她的那句“留下的身后物”而愤愤不平,想着这顾业作为长歌的姐姐竟然这般不尊重,下一秒又被她的话给吸引了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边同时进行,你去争兵权,我和黄芪去干扰他们的视线?”

    “不!”顾长歌严肃道,“两边一样重要,没有‘干扰视线’一说,襄陵,你得重视我刚刚说的!”

    襄铃紧盯着她,顾长歌也毫不示弱地盯回去…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关键时刻还是黄芪蹭到两人之间,嘻嘻哈哈道:“哈哈,了解了解,不就是长歌说的嘛,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吧,我们知道,那么,方法呢?”

    他笑着伸出手,平摊在顾长歌眼前,“能用来断了宫家财路的方法,少主是不是要拿来了?”

    “你只要能拿出来,我们自然都听你的!”

    这意思就是,她万一拿不出来,还做不了凰盟的主了?

    顾长歌挑眉看着一脸玩味看着自己的黄芪,两人都不说话,半晌她淡淡一笑,“好吧,如你所愿。”

    随即她打了个响指,指尖勾出一个饱满又凌厉的弧度,“纸和笔。”

第二十三章 宫家危机

    “夫人,您看看这是上个月的宫家进账。”宫家管家杨成毅将手中账本递给端坐在椅子上的宫乔氏乔书言。

    乔书言并未立即去接,而是漫不经心地端起手边的漳州白芽奇兰茶,精心保养过的手动作轻缓而又优雅地掀了掀杯盖,又轻轻用杯盖拨那盏内茶梗,立即有一股香味浓郁又清高持久的兰花香气蔓延开来。

    茶香馥郁中,杨成毅指尖使劲捻了捻账本的角页,眼神中现一抹并不常见的焦虑,只可惜隔着清扬茶烟专心饮茶的乔书言并未发现。

    杯中茶叶色泽翠绿油润,汤色杏黄清澈明亮,乔书言轻轻缀一口茶水,复又放下茶杯,其间瞥一眼杨成毅手上递过来的账本,依旧没接。

    她淡淡问道:“辉儿他,最近怎样了?”

    边说着,眼神中漫出一丝狠厉杀意,“当夜暗杀之人有没有查出来?”

    杨成毅叹口气,攥着账本的手又紧了紧,半晌直起腰道:“这几日公子一直待在屋里不出来,也不让人侍候,还是需要夫人和丞相多去看看才好。至于那人,目前为止...并未查出来...”

    “一群废物!”乔书言骤然发怒,斟满了茶水的茶杯被她抬手扔在了地上,除了管家之外其余侍女纷纷吓得跪在地上伏低了身子。

    “查不出来?查不出来!我宫家养了你们这么久,是白养了一群废物吗!要你们何用!”

    她气得连指尖都在颤抖,“嘭”得一声又拍在桌子上,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声,身子也伏得越发低。

    杨成毅皱眉,眼中反倒生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厌烦和嫌弃。

    话上却是恭敬:“夫人,这件事尚且在查,不过,您还是先看一下上个月的账本好了。”

    他又把账本递了过去。

    乔书言尚在火气中,扶着桌子又坐回椅子上,狠狠瞪着杨成毅。

    旁边本是跪着的丫鬟立马匍匐起来弓腰给她以手抚背舒气。

    杨成毅面无表情看了乔书言一眼后低下头道:“夫人,注意您的仪态。”

    此话一出,乔书言一双狠辣的眼瞪得更大,对上杨成毅再次一瞥的凉凉的视线,突然像想起来什么,心下一凉,恍若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倏忽冷静下来。

    她缓缓挺直了脊背,整整裙摆有轻抚发髻,随即双手交叠覆在腿上。

    等到呼吸也渐渐放平,她终于接过账本,缓缓翻开第一页。

    “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了,你表情这般凝重。”

    杨成毅长呼一口气,道:“你继续向后看吧。”说完又撇开头。

    看着他这副样子,乔书言心中越发的凉,却耐着性子往后看。

    然而她越往后翻,心中更凉,渗人的凉意。

    长长的指甲狠狠掐在手心,她心烦意乱地合上还没看完一半的账本,皱眉看向杨成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还没翻到最后呢。”他依旧面无表情,“到了月末大约五六天的时候,一些衣裳铺子已经是开始亏损了。”

    “会不会是太大惊小怪了,毕竟难免会有一两个月有亏损,以前又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乔书言心存侥幸。

    “那也没有这么多铺子同时亏损的吧。”杨成毅笑得有些讽刺,“我已经去问过老爷了,他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说是先放一放,看看过两个月之后的情况如何。”

    “夫人,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明显是有心之人有备而来。我劝你还是去派人查一查。”

    乔书言脸色有些难看,为难道:“这事儿老爷都发话了,毕竟府里的事还是他说了算,我...我最多是这后院里权利大些罢了,也管不到别的地方去。怎么抽人手去查?”

    “夫人,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养的那些暗卫吗?”杨成毅笑得越发讽刺。

    这无声的笑像刀刀利剑,直往乔书言心里割。

    她脸色大变,侧着脸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呢!”

    “夫人...”

    “好了你别说了!”乔书言打断他的话,“老爷现下正在为武举和南番的事愁着呢,他心情不好,我是万万不敢这个时候去惹他不开心的。我已经决定了,这事...先放放。”

    杨成毅彻底闭嘴,鼻子中“哼哼”出着大气,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脸色,半晌才道:“夫人,话我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了,等出了事可不要再怪到我这个下人的身上!”

    乔书言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复旧时记忆中随和的男人,张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嘴唇张张合合,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丞相府宫家另一处地方也是沉默。

    而这种沉默,与乔书言那里的紧张压抑不同,沐辉阁这里的沉默却是透着浓浓的诡异。

    精致奢华的屋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整个屋子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的,各种帘子也放下。

    明明是白天,整个屋子连外厅都是晦暗无光的,无端让人觉得恐怖。

    这平日里最受各院里心思多的小丫鬟们欢迎的地方,现在却没人敢进来。

    “嗤!”

    突然一声利器刺肉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沉寂欲令人窒息的一方空间,声音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停滞和黏连,充满了阴鸷绝望恐怖还有压抑。

    随即是一声低沉又怪异的笑声,将这压抑割裂,割的支离破碎。

    “呵呵呵呵呵...”

    隐约有光线不知从何处照射进屋内,传到角落里突然又被反射出一道冷光,乍现又突隐。

    顺着冷光看过去,一线带着暗红的匕首一扬又一落,随即“嗤”得声响又传出来。

    握着匕首的宫言辉面色狰狞又狠厉,不断拿刀捅向自己手中的一只满身是血挂着烂肉的兔子。

    嘴中还念念有词:“杀了你,杀了你......”

    ........

    不知不觉已被多方势力给盯上的顾长歌却近来混的挺好,唯一不遂人意的事也就是她没能在武举复试的时候像初试一样赚个盆满钵满。

    复试时,几乎所有人都下注压她赢,结果当然也如众人期盼或是意料的一般,她赢得轻轻松松。

    而另一件很做得轻松的事便是际商会的各种生意也开始步入正途,对宫家管制下的一些小商铺的打压也已初奏成效。

    当初顾长歌将现代自己掌握的一些经济理论和商贸知识统统知无不言地告知襄陵黄芪两人之后便做起了甩手掌柜。

    一方面是她自己最多照搬一些现代知识理论,对真正着手经商实在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另一方面,也是相信襄陵黄芪两人的能力,于是便放手让两人去干。

    这不,现在已经出了成绩。

第二十五章 狗咬狗

    “既然皇上决定要派人,我便想着向他推荐了几个。”

    宫月出颇为不可思议的看了自家父亲一眼,实在是没想到他能这般“单纯”,她轻笑出声:“呵呵,父亲,我还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以前父亲在我看来,怎么说也算是个见识卓绝、富有远见之人,怎么三年前斗倒顾家之后,就懈怠了呢...”宫月出笑着摇摇头,似是万分无奈。

    说好听点儿,叫懈怠,再说难听了,就是没长脑子!

    “哎...”宫月出叹口气,“皇上他本来就对我们宫家有所顾忌,你找的那些人,他能用?等等,父亲找的那些人不会是...”

    看见宫月出投过来的讳莫如深的眼神,宫桦赶忙摇摇头,他怎么会蠢到暴露自己在朝堂上埋下的隐藏势力。

    “放心吧,我找的都是明面上的宫家人,当然,也有宫毅、宫泽阳等人的暗中势力。”

    宫月出煞有介事的松了口气,一脸“你总算还有救”的表情。

    被她的这幅样子噎了口气,宫桦莫名的感觉胸闷。

    “正如你所说的,皇上他直接拒绝了这些人,还说他早就想好了合适的人选,今日在朝堂上说这么一件事儿,就只是通知我们这些官员一声。”想到这里,宫桦颇为郁闷的叹口气,继续道,“通知通知,要真的是通知的话,他就该在一开始就说出他要派谁去,而不是说一半藏一半,让我们瞎猜!”

    “说一半,藏一半。皇上这么做定然有他的想法,我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宫月出继续拿指甲扣击实木桌,“哒、哒”的声音震得宫桦心里一阵惊慌。

    “皇上什么目的?”

    宫月出慢条斯理的微微转头,凤眸中过一抹精光,笑得危险,“父亲应该隐约有猜到吧...一来,让咱们心有恐慌甚至暴露势力;二来,就是让宫系各派互相拆台,暴露势力。”

    “想必今天早朝时,不仅父亲给皇上透露了宫毅、宫泽阳暗中的势力,他们也揪出咱们不少人吧。”

    宫桦没说话,只是脸色苍白,不太好看。

    宫月出瞥见他这幅跟吞了苍蝇似的样子,以手掩口笑得有些夸张,“让你们狗咬狗,没想到父亲、大伯们还真是下的去口啊!”

    被自己女儿这番不留情面地嘲笑,宫桦不免有些难堪,冷哼一声说道:“月儿这是在幸灾乐祸?莫要忘了你也是丞相府的人,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女儿你不会不懂吧!”

    这次,连宫家都不说了,直接就是丞相府。

    宫月出沉了脸色,蹙眉道:“行了,南番的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皇上他今年提前举行武举的目的,无非是要建立另一手的势力以应对不时之需。而这个不时之需想必父亲也清楚指的是什么,无非是要对付宫家罢了。”

    宫桦目光阴沉着点点头。

    宫月出倒是面色无异,继续道:“所以父亲你还是要用宫家的力量私下里去拉拢一切可以成为宫家势力的人,适当时候,也可以敲打一下。”

    她说的敲打是什么意思,宫桦几乎是立刻心领神会,眯着眼点点头。

    “既然父亲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女儿也就不跟着瞎操心了,您就先退下吧,本宫有些乏了。”她以手掩口,红唇微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动作却是看不出丝毫的无礼,反倒有些俏皮和可爱。

    察觉到宫月出的情绪,宫桦也不好再纠缠什么,一只胳膊撑在椅子搭手上,就这么坐着不说话。

    他还真有事儿要说,抿抿唇,欲言又止。

    看他这幅样子,宫月出有些愈发的不耐烦,皱眉道:“父亲有话直说便是,女儿若能办到必然不会推辞,毕竟...您手里还拿捏着人不是?”说完之后,讽刺地冲宫桦一笑。

    宫桦被她那满脸讽刺的表情弄得心里有些难受,问道:“你可是还在怪为父?”

    “人都在您手里,哪有什么怪不怪的这一说啊!”宫月出被他那句“为父”给恶心的不行,“别跟本宫玩儿那套父慈子孝的游戏,要不,你把人放了?”

    宫桦不再说话。

    宫月出冷笑,“父亲不是有事儿吗,快点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宫桦看一眼宫月出阴沉的脸色,直接开口,“你妹妹琳琅想要进宫,你帮着劝劝皇上。”

    这叫“不是什么大事儿”?宫月出真是对自己这个父亲死心了,别人家的父亲哪个不盼着自家女儿幸福,再看看她这好父亲一心给自己女婿怀里塞人。

    哦,不对,宫丞相对自己女儿也挺好的,只不过得看是对哪个女儿!

    她平复一下心情,半晌才开口道:“宫丞相,您疼爱自家女儿本宫没什么意见,但您也不能硬把人往后宫里塞啊,我那庶妹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这要在皇宫里冲撞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宫家,可护不了她......”

    “有你护着,能有什么事儿啊...”

    宫桦还没说完,就被宫月出打断。

    “您可别跟女儿我戴高帽子,本宫哪会护着她,若她进了宫,本宫说不定忍不住要先下手杀了她呢!”

    被这一句话堵住,再看看宫月出那嗜血仇杀的眼神,沉默良久,又开口道:“你就劝劝皇上...”

    “您觉得,如果本宫坚持要皇上封她个贵妃,就凭皇上的聪明和他对本宫的宠爱,您说,他是真纳了我那好妹妹有可能,还是直接杀了她更有可能呢?”

    “所以说,丞相大人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回去您也劝劝我那庶妹,别觊觎她不该觊觎的人,是她的,就好好看着;不是她的,她抢也抢不走。”

    “至于我这里仅剩不多的还没被她抢走的东西,谁要和我抢,我就,弄死谁!”

    许是她一刹间看过来的眼神太过凌厉甚至嗜血,宫桦竟被吓得后退半步。

    “来人,替本宫送送丞相大人。”宫月出大手一挥,便让人直接将宫桦“请”了出去。

    宫桦走后,门口又走进一丫鬟,手中端着一碗汤水。

    “皇后娘娘,您的药。”

    宫月出倏忽平静下来,看着那碗药的眼神也越来越凉。

    侍女又走近了些,端着碗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娘娘,您真的想好了吗......”

    “他们...他们说,这绝子汤您再喝这么最后两次,便再也后悔不得...”

    宫月出接过碗的手一颤,险些丢了它,半晌她才道:“好了,给我吧。”

第二十六章 朕等不得了

    “哥,刚刚你没在朝堂上,你是没看见宫家那些老不死的那种跟生吞了苍蝇似的销魂的脸色!真真是精彩万分,不容错过啊!”想起刚刚的场景,江夜眉角高挑,勾出一个邪肆而嚣张的弧度。

    “行了,在皇上面前,你还是消停点儿吧!”

    说话之人正是江夜的兄长——江黛。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仪表不凡,雅人深致。就只是平平淡淡地站在一片金碧灿烂中,却决不会被那种华贵而压制。这是一种温润平和的美,如墨香残留的纸宣素笺,砚墨入卷后的簪花小楷,如水墨,如脂玉,如漂染千年盛世不衰的青花。走到哪哪就添彩,却又决不招眼。

    “皇上?呵…别看百里陛下表面上甚是平静,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着乐呢!”江夜小声嘟哝道,“也就只有这么腹黑的他才能想起这个法子,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无害兔子!”

    江黛温和一笑,对自家弟弟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

    百里荣晨端坐在书案后的沉香木椅上,冷脸听着江夜明里暗里的“嘲讽”。

    半晌江黛开口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他指的是今天被揪出来的宫家暗桩。

    “这些暗桩,大部分朕都知道,有那么一两个不知道的,也不是能掀起什么大风浪的人,倒是不足为惧。”百里荣晨冷酷一笑,“既然这些人都从暗处转向明地了,那么对宫家来说也就没多少用处了,留着反倒会被宫家视为祸患。我们不动手,自然有别人收拾。朕,就好好等着他们窝里反就是了……”

    政客的心智,往往是常人所不能及。不过一招看似寻常的棋,却可让敌人自毁城府。

    只可惜,政客写尽千万书,书不尽离合悲欢众生苦……

    瞥一眼书案上放着的信纸,百里荣晨道:“昨日宫醉来消息说他准备好要出发了。”

    所以,是时候再确定另一个人去一趟了。

    江黛微微抬头,也瞥见那信纸的一角,却无意间看到那上面凌乱的油印子,嘴角几不可见得一抽,迅速嫌弃地撇开视线,问道:“陛下打算派谁去?”

    “你!”百里荣晨看向江黛,视线沉了沉,“江黛,朕打算让你去!”

    江黛似是早有准备,微笑颔首道:“是。”

    江夜却是有些不满地皱皱眉,“皇上,您不如派臣去啊,您觉得,我这无趣的哥哥,能和宫醉配合好?”

    江黛不说话,百里荣晨也不说话。

    就是因为有了宫醉,所以才不派江夜去的,好吗?

    平时一个就让人受不了了,要是两个聚一起,指不定南番战场上会发生什么呢!

    说不定,这兵还没发,仗还没打,宫家那些将领们就先被他们两个打趴下了。

    不要质疑这种可能,以宫醉和江夜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和他们对宫家人的厌恶,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百里荣晨和江黛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满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

    江夜更加不满意了,“皇上,您不相信宫醉,您还不相信我吗?”

    百里陛下沉默,依旧面无表情,心道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朕是不信!

    趁着两人短暂的沉默,江黛接话道:“关于今年武举,皇上有什么看法?”

    百里荣晨沉吟片刻道:“这次还是多靠你们两个了。”

    “皇上真的打算这么做么?”江黛微微皱眉道,“毕竟这次动作这么大,本来就已经打草惊蛇,引起多方势力的猜忌和窥测了,如果最后殿试规矩也要改,怕是会让那些人抓住这个大做文章,甚至可能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江夜也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现如今你的处境和朝堂江湖事态本来就不算明朗,这么大改旧制,难免会引起那些原本处于中立立场的人的反感,就像你前些日子颁布的新的兵役法,已经冷了部分保守势力的臣子之心,再这么下去,有可能有些江湖上的势力也会有所行动。”

    “朕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百里荣晨如鹰般隼利的视线遥遥望向南边,“就算朕等得,南江百姓也等不得了!”

    闻言,江夜江黛瞬间语滞,是啊,他们只一心纠结于当前自身利弊,反倒忽略了身处战争中央水深火热的平民百姓所过如何…

    眼前有无声掠过宫室的长风,沉重如当下心事地跌压在重重銮殿、玉阙金宫却赤铁一般压抑的牢笼里,让人很难想起这风原是自南国平原上缓缓吹过柔和如丽春之景日光高翘的百里春风…

    又或者,当初这春风在南国之前更早的地方也曾历尽风雨磨折而来,所以才深重压抑,带不来丝毫暖意?

    “与南番的战争节节败退,可身在前线的那些将领们,哪个是会为了南番身后人的步步紧逼而日夜操劳甚至辗转反侧而不能寐之人,他们整日想得,不过是身在帝都的背后亲人又为他们争取了多少兵权和势力,又或者手下亲兵今日又从南江百姓手里搜刮来了多少好处!”百里荣晨缓缓叹口气,垂眸道,“朕,等不得了…最后的这场考验,朕必须将这些人心思还有背后真正势力窥测的一清二楚,才可放心的选出真正能属于自己的新势力来对抗宫乔几家,如有差错,便再难挽回。”

    江夜江黛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百里荣晨。

    半晌,江黛沉声道:“确实是臣等狭隘了。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当听皇上吩咐便是!”

    北齐千秋三年春,一场惊动朝野的武举终于在万众瞩目中等来了最后的殿试。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朱漆台,同台基,金雕漆龙宝座。

    顾长歌半跪在无极殿,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切似乎都与前世重合。

    最熟悉的,还是高坐上那个男人。

    顾长歌眼波流转,眸光一瞥恰好躲过百里荣晨看过来的视线。百里荣晨却将视线久久停驻在微微垂头的顾长歌身上。

    沉默半晌,他终于撇开视线,环视大殿上所有人。

    缓缓开口道:“这次殿试,朕决定,换个方式。”

    话音刚落,举殿皆惊。

第二十七章 争端又起

    帝都皇家林场。

    顾长歌一身武士便装,边整理袖口,边斜睨一眼身边的所谓“易苏”。

    他一身月华锦深蓝色劲装,袖口压一圈银丝锈成的暗纹,日光下银光浩荡犹如水波暗涌,趁得他气度越发沉稳雍容、明锐深邃。

    顾长歌挑眉,含笑对上他探过来的视线。

    “易苏?”顾长歌眼含戏谑,低声问了一句。

    “顾兄听错了罢。”他一笑间仿若眸送春风,冲顾长歌眨眨眼道,“我叫黎苏。”

    恰到好处得是,高台上传来礼官点名的声音。

    “参加此次武举第三场的有,顾业,黎苏,李程业,杨若霖,柳姬…”

    听错了吗?

    顾长歌可不认为当初是自己听错了。

    八成是这个眼前这个男人用什么手段私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名册上的名字。

    再看一眼在场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对此有什么反应,顾长歌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手段!

    不仅手段好,这衣裳也好啊。

    “黎兄这衣服也是尊亲省吃俭用三年才买来的?”她又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黎苏往顾长歌这边凑了凑,低声道:“怎么样?看着不错吧!”他一脸讳莫如深,“假的。我有门路,顾兄可有意愿光顾?”

    他一动,衣袂行走间幽光闪烁,暗影浮动,隐约有满月般的暗纹,似一轮轮饱满月华,若隐若现。

    “谢了。”顾长歌意味深长地一笑,负手后退一步远离黎苏,“不过我可买不起。”

    千金难买月华锦,大庆一等一的上等锦缎,绝非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又觉得这个黎苏着实有趣,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饰身份,一边又毫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窥测。

    不过就是这脸皮有点厚。

    只是和自己也没多少关系,顾长歌笑着摇摇头,转头朝林场入口方向看过去。

    黎苏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裹挟着醇厚内力的含笑声音悄然传入顾长歌一人耳中。

    “顾兄对此次殿试的临时变动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没有,见招拆招就好。”

    “哦?顾兄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物啊…”

    顾长歌不置可否地一笑。

    这次百里荣晨临时变动武举殿试的目的,大抵是要做些什么来探查此次武举前十的心思,借此来选出真正能放心握在手里的又一势力。

    不过是用什么方法,她就不知道了。

    又想起此次比试的新规则,顾长歌眸光一闪。

    虽然刚刚武举三场的终审判官长篇大论说了一堆掩饰性质的话,但总结起来还是一句话——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谁最先找到他所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并从林场另一边出来,谁就是第一,并且生死不论。以此类推,排出十人名次。

    先不管那“最有价值的东西”一说,就光生死不论这一条就够人浮想联翩了。

    什么意思?

    说白了就是你抢我我抢你,你杀我我杀你,看不惯谁就直接下手,当然还有自己背后势力看不惯谁自己也得下手。

    而现在这些人,还有这些背后势力最看不惯的人是谁?

    当然是初试复试皆大放异彩却孤芳自赏般地拒绝了所有势力递过来橄榄枝的顾业。

    顾长歌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然而就在她头疼的时候,林场入口围城城门已经被持刀卫兵打开。

    随着判官一声令下,其余八人已先行一步进入林场,剩下顾长歌与黎苏两人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顾兄不走?”黎苏笑吟吟问了一句,自己却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顾长歌笑答:“走,当然走。黎兄呢?一起?”

    “好。”他同样是笑,狐狸似的,右手微抬,看似无意地抚了抚衣襟,“一起一起。”

    顾长歌也注意到他这状似随意的小动作,眸光一掠掀起万丈风波,却又在一瞥间恢复原有的风平浪静。

    一笑,敛风华。

    而另一边的百里荣晨却在无极殿上宣布了消息之后便没有跟去林场。

    此刻,他站在御书房内,身后站了江夜和江黛两人。

    室内熏香清扬,在虚空中迤逦开朵朵花一般的回旋,渐渐模糊了三人身影。

    沉默良久,百里荣晨终于开口道:“差不多了,江夜江黛,时机一到,便起阵。”

    先一步进入林场的八人像是事先说好了一样默契走到了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李程业便先开口。

    “不知各位,对此次武举有何看法?”

    李程业是如今武林盟主李泗的长子,在江湖中也是少年成名颇有威望,这话由他一问,便立即引起在场其他人的重视。

    八人中唯一一个女子柳姬眼露鄙视:“李公子何必说的这般隐晦,你何不直接问对那顾业有何看法?”

    李程业一滞,看向柳姬的眼光也不似之前的欣赏和暧昧。

    刘翔殷看一眼美艳的柳姬,再看一眼强势的李程业,心想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又都是有必要结交一二的人,心思流转,当下打了个圆场:“两位何苦为了那区区小儿伤了和气。真是那顾业忒不识好歹,也忒狂妄。”

    “就是就是。”又有人附和,“不过一卑微小人耳,想必当日能赢了秦之衍也不过是玩了什么阴毒计策,上不了什么台面。”

    “多多少少教训他一下就算是提点他,好让他收敛收敛性子好走的长远些!”

    众人正说的义愤填膺,柳姬眼中鄙视却越来越深。

    一群无耻小人,不过是想要联合起来打压人家,偏偏满口的仁义道德。

    她微微偏头勾魂一笑,慵懒抻了抻腰,那销魂的线条和魅人的姿态勾地在场的男人眼都有些直了。

    李程业反而是微微眯了眯眼,眸色深沉中隐隐有些隐藏的极好的怒气。

    “这些事儿啊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大男人去做吧。”她以手掩口樱红朱唇微微打了个秀气却妩媚的呵欠,眼角微微氤氲出红润晶莹的湿意,“小女子就不掺和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柳姬眼中毫不遮掩的讽刺鄙视。

    李程业也是一笑,握紧手中长剑,回她一句:“柳姑娘还是自己小心着这林场里的机关暗器和暗杀吧,伤到了你那金贵的身子,有人可是要心疼的。”

    这话明显是暗示柳姬以色侍人,讽刺之意可见一斑。

    柳姬眼色一厉,其余几人却是想起了江湖上的某些传闻,看向柳姬的眼神越发暧昧。

    “呵...”柳姬又柔媚一笑,“那咱们,还是走着瞧吧!”

第二十八章 分头行动

    柳姬走了,剩下七个男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呸!”突然有人恶狠狠啐了一口,“不过一个倚靠男人而活的****,还敢这样跟咱们李公子说话,和那个顾业一样,忒不识好歹!”

    陈陵翼边说着,边谄笑着看向李程业,脸上一半愤愤难平,一半讨好谄媚,将一张本就不怎么出彩的脸搞得越发滑稽难看。

    却不想又对上李程业冷酷得看他一眼的凌厉视线,眼中煞气仿若要割裂这沉闷了许久而显凝滞的空气。

    一心讨好他的陈陵翼哪知道自己有哪里又惹到这小爷了,只以为是他还在为刚刚柳姬那事心有不满,只好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却也不敢出言驳斥什么,只好尴尬笑笑作罢。

    心中却也堵了一口气。

    刘翔殷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想了想便又开口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对付那个顾业的对策吧!”

    “对,这才是正事!”陈陵翼点头附和,“还有那个黎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就是那个初试没什么名气,却在复试一招击败飞鼠袁天的那人?”

    “不是没名气…”李程业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接着道,“是这人没有参加初试!”

    “嘶…”有人倒吸了一股凉气,“这么说这个黎苏也是个有来头的人物?看样子还和顾业走到了一起…”

    他可没忘记在林场外两人谈笑甚欢的场景。

    李程业目光深沉,斜斜盯着远处虚空上一点,不做声。

    陈陵翼颇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再次接话道:“来头再大能怎样,还能大得过咱们武林盟主的儿子?”

    其余人一片附和。

    而在众人头顶的树叶阴翳的高大乔木上,顾长歌眼含戏谑笑看身侧黎苏。

    声音凝成一线飘进黎苏耳中:“话说黎兄可是被人这般轻视,不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哦?”黎苏慵懒侧躺在极细的树枝上,衣袂飘飘却由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漂浮在半空而不坠下,“我怎么更觉得,我这么下去,顾兄的麻烦会更大一些呢?”

    顾长歌不置可否,又竖耳却也越发小心地朝树下探去。

    此时几人已经讨论到白热化阶段了,刘翔殷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不如这样…反正咱们对那个皇上所说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也没什么头绪,不如暂时保存体力,一边紧盯住顾业黎苏两人,等他们找到什么,便出手将东西抢过来,顺道在……”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不过看他脸上奸诈而讳莫如深的表情,众人对他的潜台词心知肚明,当下面对面笑着点点头。

    几人在下面讨论得激烈,两人在树上听得也清楚。

    两只精明的狐狸也是相视一笑,彼此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想抢他们的东西?让你有命来没命走!

    这春景正盛,春光也好,软风微拂自高大的乔木顶端叶间柔柔吹过。两个皆是身负顶级轻功的人在树尖起起落落,如在平地,树下几人走得缓慢,于是两人也就飞得悠闲自在。

    不同的是,树上看林中风景尽揽眼底,长风柔和带着一股子沁人心意的潇洒灵动,两人心情正好,索性观赏起这烂漫春光,还顺便讨论了一路,是东边七溪街上那条护城河一角景致好,还是西边屠苏小县里满眼的屠苏花来得艳。

    树下几人却是不那么自在了,先不说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机关野兽了,就光到现在几人还没发现顾、黎两人的踪迹便已是让人烦心。

    陈陵翼摸一把额角的湿意,混了血的汗水将他的眼刺得生疼,连带着刚刚包扎过的暗器割裂的伤口都又疼起来。

    索性坐在地上,将剑置于身侧,抬头看着几人道:“咱们继续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定还没找到他们俩呢,咱们自己就先倒下了!”

    刘翔殷也点点头,扶了扶自己受了剑伤的左胳膊,“要不咱们分头行动?”

    话音刚落,其余几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程业。

    李程业也被这无休止的机关暗器给磨得烦躁,皱眉点点头道:“行吧那就分开行动,陈陵翼、杨若霖,咱们三个一组,剩下你们四个一组!”

    闻言,陈陵翼立即浮现出浓浓的喜色,对上对面四个人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硬生生将欣喜压了下去,朝李程业沉声道:“我们都听您的!”

    树上顾长歌挑眉,颇为讽刺的一笑。

    心道可以啊这陈陵翼,连敬语‘您’都用上了,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高兴的这么早,还不知道后面怎么被李程业坑呢。

    她可是看得清楚,李程业可不是那种好相处的主,指不定心里黑到什么程度呢!

    半晌,她又撇头看一眼在她眼里同样心黑到极点却笑得装模作样光风霁月的黎苏。

    黎苏也看着顾长歌,心想面前这个心黑到极点的顾业八成也在心里暗骂自己。

    眼底微光流曼闪烁,黎苏轻笑道:“顾兄这般看我,难道是终于发现较之那树下几人,我当真是一个襟怀坦白光明磊落芝兰玉树之人!”

    “不仅如此…”顾长歌翘起一根指头在黎苏面前晃了晃,“我还发现,天下少有人之脸皮可以厚的过黎兄了!”

    黎苏对这些讽刺倒也不见生气,摸摸下巴扫一眼树下已准备出发的几人,道:“咱们也分开?”

    “当然!”

    话音未落,身形先起,转眼间,人已掠至数尺之外——向着李程业走得方向追过去。

    黎苏依旧待在树上没动,依旧是默默下巴,依旧笑得满脸深意,饶有兴趣地遥遥盯着顾长歌背影,日光照上他俊雅清逸的面容,水晶般的光芒流转,承载了这明丽流芳的春光,而眼底乍现精光,竟令人觉得晕眩。

    直至人影彻底不见,他这才收回视线,也不再耽误,举动间风姿清举,长风中衣袂猎猎飞舞,如海波流荡云涛飞卷,一个闪身便朝着其余四人的方向急速追去。

第三十章 一死一伤

    一瞬间,一条条花色鲜艳的毒蛇就这么停顿在半空中。

    陈凌翼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脖子上那蛇说不上来是冰凉还是温热的猩红信子一点点触及自己肌肤时那种渗人到极点的恐惧。

    顾长歌冷眼看着树下丑态,她本就没想用这些一招致命的毒蛇伤人性命,不过是想吓吓三人罢了,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种状况。

    她啧啧两声,却全然没有看热闹的心态,只一心觉得这人心沉凉。

    天色阴沉里,唯一的亮色怕就是那蛇身上绚烂闪眼的花色了。

    陈凌翼不知道背后操纵这些毒蛇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放过自己,看着李程业和杨若霖暗暗松了口气,他眼中却渐生讽刺和悲凉。

    看向李程业的眼神也全然没了之前的讨好和谄媚——如果这时候他还是先前那种心态对待李程业的话,就连自己都得骂自己犯贱了——一种难言的复杂心思涌上心头,他反倒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声音还有些低哑,微微颤抖着断断续续的。

    他冷冷道:“李公子可以放开我了吧?我想你应该能够看出来,这蛇的背后主人并无杀意。”

    他以为撕开脸面之后,接下来的路两人顶多是路人一样谁也不搭理谁,然而旁观整个事态的顾长歌却不这样想。

    想李程业这种人,年纪不大却心思狠辣,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要什么,所以那些不想要的、不该要的,还有不该留的、挡了他的路的,统统不能留。

    就像现在的陈凌翼,在他眼里,就不能留。

    甚至是,知道了整个事情经过却一点没掺和的杨若霖。

    杨若霖显然也想隐隐明白了什么,看向李程业和陈凌翼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凌翼倒是没什么,只一心放在李程业身上,盼着他快点放开自己。

    李程业却没那么简单了。

    天空愈发的阴暗,厚厚的黑云沉沉欲坠,压在远处的山头上,白日里一片黛绿便成了这般沉沉的棕色,几乎与远天成一色相接,阴沉而诡异。

    这般沉沉欲坠的灰幕天色下,他的一双眼睛却是墨水洗了一样的黑亮渗人。

    那种眼神,轻,却利,像一把刚开了刃的匕首,又或是千年冰渊倒坠的冰锥,冰冷,阴鸷、疯狂。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杨若霖只觉竟似有无数锋芒直击心口,额际有一滴冷汗簌簌流下。

    陈凌翼却似是有些不耐烦,张口又道:“李程业,你...”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瞳孔刹那间紧缩。

    杨若霖也突然一哆嗦。

    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陈凌翼胸口的一把刀——刀柄尚且握在李程业手中。

    李程业狠厉一笑。

    突然,陈凌翼也狰狞一笑。

    随即“啊”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寂静,李程业慌忙间推开陈凌翼,口中还疯子似的喊着:“贱人,你个贱人,你往我眼里喷了什么!啊,喷了什么?”

    杨若霖这才发现,李程业用手捂住的眼睛边缘,已经渗出了黑血——他被陈凌翼下了毒。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陈凌翼,快给我解药!”他微微仰着脸面目狰狞四下里扑腾着想要找陈凌翼。

    而陈凌翼,他已经死了,刚刚被李程业疯了似的一推早就倒在了地上。

    杨若霖被李程业这幅样子吓得不轻,不确定他还会做什么,便离得他再远了些。

    顾长歌反倒是很平静,甚至平静道找了个风景正好的观赏点,懒懒的坐了下来。

    看着树下李程业疯子似的张牙舞爪地找陈凌翼,却被陈凌翼的尸体绊倒后磕了满头血的样子,再瞅一眼远处盘踞在高山上鎏金铜瓦、富丽堂皇,象征着全天下最高皇权的皇宫。

    权势啊,当真是这全天下最累人,也最害人的东西。

    李程业已经自己一个人跑远了,自然会有人接他出去,当然,这武举排名的资格他自然也没有了。

    害人不成反被害,恶人自有恶人磨,没什么好可怜的。

    顾长歌看一眼最后有些萧条的“战场”,也没想到自己放出来几条小蛇就能收到这种效果,心中正感念颇深,却也云一般的飘身而起站定。

    想着最后一个杨若霖也不是能翻出多大风浪的人,正欲离开,却不想被他喊住。

    “顾业!”杨若霖抬头冲树上他喊了一声,“我知道刚刚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顾长歌斜斜靠着树身,环胸挑挑眉,却也没出声。

    杨若霖也不管自己这么喊会不会节外生枝,又或者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继续道:“顾业,你也看到了。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以李程业那种狭隘又狠辣的心思,定然是容不下我的,说不定还会把我推出来做了那众矢之的。”

    这人倒是看得透彻——顾长歌无声又挑了挑眉。

    “我一个人,无权无势,空有一身武功,却知晓自己多少也算有勇无谋之人。”杨若霖顿了顿,猛吸一口气又继续道,“必然是斗不过武林盟主那种首屈一指的势力的。”

    “所以...顾业,我能不能,投靠你?”

    他心中正忐忑着,毕竟不了解甚至在这之前都没听说过顾业这个人,不知他心性如何,也不知他会否是另一个李程业,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病急乱投医。突然便听到有细丝一般却又醇厚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

    “你怎么就确定,我能护你?”

    杨若霖神色一喜,他果然就在附近。

    “你既然能这般不费吹灰之力的干掉李程业和陈凌翼两人,便已是智谋非凡之人。而且行事这般大胆而不受拘束,我便也可猜测你身后定然有更大的势力支撑。可以说,若是跟了你,绝无害处。”

    “呵。”顾长歌轻笑,“你分析的倒是清楚。既然你那般笃定我可以护你,可我为什么要护你呢?我有什么好处可得呢?”

    杨若霖语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长歌又道:“这样吧,杨若霖,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刚刚一路上都没有使出你的全部实力,我没有办法对你的价值做出准确判断。那么接下来的比试里,你可要用心了。”

    他竟然跟了我们一路?他竟然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杨若霖只觉可怕。

    恐怖过后却是更深层次的安定,只觉自己跟着顾业这人算是跟对了?

    跟对了吗?

    那可不一定。

第三十一章 幻境之阵

    紫烟轻袅,一缕类似檀香的淡淡熏香自紫檀书案上的一鼎小巧精琢庐窑青白釉双耳三足压黑纹印兽面容香炉袅袅飘出,随随即水波一般漾开迤逦的回旋。

    紫烟之后,百里荣晨的面容渐渐有些模糊,一双眸子却依旧难掩明锐凌厉。

    御书房窗外突然有声音扣响,刹那间眸光如电。随即便听见他沉沉如玉又通透的声音传来:“开始吧。”

    江夜江黛对视一眼,沉默点点头,同时内力凝心法念功法起,熏香骤然一浓。

    “起阵!”

    皇家林场中,突然风起。

    这场风来的突然又诡异,毫无预示便从四面八方平地而起。

    顾长歌气息一沉,一个千钧站紧扎地面,这才堪堪熬过这场大风而不至于被刮倒。

    缓缓风弱,浓雾却起。

    顾长歌定神,透过眼前浓雾环顾四周,便发现身侧所处环境已经变了。

    这是…阵法?

    顾长歌微微眯了眯眼,面上却无丝毫慌乱之色。

    不像是北齐的阵法,倒隐隐有点儿像她曾经偶然结识的羽埋名的手法。

    不过世人皆知埋名大师环游四方居无定所,一身通天本领和学识也不知师从何处,顾长歌一时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哪方势力的阵法。

    只是当下情形容不得她细想。

    便见浓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辨不清东西南北。

    继续停在原地也不是办法,顾长歌沉思半晌,刚刚被大风吹乱而散落下在额际的一绺长发倏忽一动。

    有风!

    再看一眼弥漫在四周尚未完全散去的白雾,哪有一点儿要动的迹象!

    顾长歌眸光一闪——原来是幻境!

    长发微动,顾长歌却凝眸站立,宛若一株长竹,坚刚如玉。

    然而下一秒她突然飞身而起。身形一展凌厉如破竹,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挑起脚下叠叠落叶。

    再一挥手恍若横空一斩,一刹间,落叶如蝶,飘然身边,跟随顾长歌化风的内力飞卷成苍翠的旗。

    再等她倏忽收手,空中再无半分内力气息时,风声骤歇而落叶尚舞,身周三尺内无数飞叶吹云落雨般簌簌落下。

    落叶如雪下,顾长歌眸光化剑,紧盯住这漫天飘叶,却刀锋平定如一泓深渊,又恍若流光四溢空中游移。

    突然她琉璃般的眸子一亮,星子一般的颜色。视线也定格在身子正前方一枚细长的柳叶上。

    其余叶子直直坠下,唯有这般轻小的叶子,才能捕捉到轻如梦的细风。

    眼看上方巴掌大的梧桐叶就要直直落上那柳叶,顾长歌双手成掌,掌心里卷起浩荡罡风,那风却不是无形之风,风如飓风,微微泛着月白光华的真气精华成柱竖立掌心之上,随着她身形一展,双手翻覆往外一推,那两道浅白突然各自延伸,如扇面辅展,却仍旧像薄而透亮的刀片切开这凝滞的空间,随即如牛乳一般的莹润的白无声地晕染开,柔和地包裹住那枚柳叶却又绝不干扰了它的轨迹,只将它四周的其余树叶天女散花般扫落开来。

    再然后,树叶落下,罡风也散去,只剩柳叶在空中飘展开一道如虹的轨迹,悠悠落向北面。

    这皇家林场三面环山,唯有南面有一块千亩平地被用作入口和马场。

    剩下的三面高山林立,进不了这么低的风。

    很好——顾长歌嘴角勾笑——往南走!

    其余人却没有顾长歌这般顺利了。

    大风骤起时,一路遭遇各种伏击和暗杀暗器攻击而满心疲惫的几人正狼狈地堆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埋头抱怨着这林场里变态的机关,顺道还一起编排了下被李程业叫走的陈陵翼和杨若霖两人。

    杨若霖倒还在其次,毕竟他的实力本就是几人中除去李程业之外最强的。可陈陵翼算什么,除了马屁拍得比别人响,他还能干什么?

    可谁想就这样一个溜须拍马的好手却能受李程业青眼看重。

    那李程业是谁啊,他可是少年成名的一届天才,并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继他父亲之后的下一届武林盟主,陈陵翼跟了他,还愁以后没有好出路?

    眼红的众人现在还并不知道刚刚陈陵翼和李程业之间的发生的事情,如果知道,想必也不会再这般“羡慕”了。

    数落了一会儿,几人又开始骂起这一路上坑爹一般的存在的机关暗器——一会儿是飞镖暗箭,一会儿又成了长枪针雨,还有跟了他们一路的毒虫,也让人防不胜防。

    一会摔个狗吃屎,一会儿又滚泥坑,还有的暗镖上竟然抹了泻药****一类的东西,让中了招的人当着其他三个男人的面脱了衣服一副春情泛滥的模样……放了个响屁……

    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熬过初试复试的人,哪一个不是江湖中数得上的高手,谁曾受过这般侮辱,可想而知,当时那人的脸,直接当场就绿了,很不能直接拔刀自刎于众人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自然称了其他人的意,毕竟少一个人他们就能多一分胜算。那中招之人自然也知道其中关系,黑了脸却也没真自杀。

    他们都以为是这设计机关的人,却没想过是有谁在背后搞鬼。

    背后搞鬼之人自然是此刻盘腿坐在众人头顶上的一脸闲情逸致、自在安然的黎苏。

    虽说这机关的确是独出心裁,招式也处处透着诡异刁钻,诸国之间独此一份,可黎苏一身绝顶的武功,应付起来虽说没有顾长歌那般得心应手,却也说得上是轻松。

    时间久了,他竟也从中窥探出这些杀招机关中的一点儿套路。一如此刻,他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弹,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凌厉的罡风直指头顶正前方的一枚叶子。

    树叶无声而动,看似寻常风过吹起的弧度,谁料树叶刚晃动一瞬,突然自叶后射出一枚深褐色的暗镖。

    黎苏顺手一截,夹在两指间。空着的那只手在袖中摸索了下便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青白玉瓶。

    玉瓶透亮,晃动间还有液体流动的波澜。

    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让树下几人吃了无数苦头的****一类的东西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瓶子的一个小孔,再将微微泛着花香的透明液体撒在暗镖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做出了一种尊贵难言的气度,潇洒也优雅。

    正在他刚刚涂完正要扔下去的时候,四周倏忽风起。

第三十二章 记忆之殇

    黎苏眸色深沉,唇角虽尚勾笑,眼角却不见笑意。

    随即手腕微转,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将指尖擦了春药的暗镖扔了下去。

    树下不知又是哪个中了招的倒霉蛋“哎吆”大叫一声,狂风骤停,大雾突起。

    等黎苏重新注意到树下时,便发现已经无人。

    走了?

    黎苏眼中现一抹怀疑之色,这么短的时间,这些人身上或轻或重都受了伤,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鼻息微动,果然闻到一抹淡淡的花香——那是“一息春”开始发作时散发出的味道。

    那些人果然还在树下。

    黎苏依旧盘坐在树枝上,身子斜斜靠上身后的树干,心想这大抵是遇上幻境一类的阵法了。

    又想起自家父亲为了让幼时的自己打发时间不去祸害他的那些手下而顺手扔给自己的那些书,还有他在书上看来的那些东西,唇角的笑意渐深。

    “这北齐,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说完这话,他抬眸向顾长歌离去的那方向探了探视线,这才发现反应过来竟全是白茫茫一片。

    又是一笑,若有深意地缓缓摇了摇头,笑意未减却垂眸——竟是靠着身后树干浅眠过去。

    树上寂静无声,树下哄闹一片,只是谁也恼不着谁。

    …………

    皇宫中御书房内,紫烟愈浓,而紫烟后江夜、江黛两人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不去管额角滴下的又一滴汗珠,江夜轻哼一声,沉声道:“有情况了!”

    并未睁眼,他闷哼一声,又继续道:“刘翔殷,宫家的人!”

    百里荣晨闻言,眼中并未有惊诧之色,想必心中早有定论。

    只淡淡应了声“嗯”,示意他已知晓。

    江黛瞥一眼神情若有所思的百里荣晨,再看看对面已隐隐有些撑不住的弟弟,眸光微闪,接着道:“秦方咫,乔家的人。”

    百里荣晨了然一笑——既然有了宫家,又怎么会少了乔家呢?

    主要势力都在南番前线,竟然也不远万里甚至从战争上分心于朝堂上这块肉,乔家还真是有本事了。

    看见脸上鲜少有笑意的百里荣晨竟有了这样冷酷的笑,江黛知道这次是乔家真的是碰到了他的底线。

    “继续吧。”笑意敛去,百里荣晨脸上又恢复先前的平静,淡淡道。

    “嗯。”江黛点点头,敛气又输出一股真力,耳边又有声音响起。

    “东平王,你竟然失信于我,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程离,泸州东平王。”江黛又说了个人,抬眸间却发现江夜脸色越发难看,“江夜,你怎么样?”

    百里荣晨适时出手,掌心一翻将体内真力抵于掌心从背后灌入江夜体内。

    随即江夜便感觉到一股暖流背后两人接触的地方突然涌起,犹如大江破堤顺着他微微滞塞的经脉奔涌而入,醇厚而绵长,连带着先前大量流失的内力也重新回涌。

    感觉好了很多,江夜感激地看百里荣晨一眼,突然眼睛一亮。

    “又有声音了。”他勾唇一笑,“俞晓,江湖暗影阁。”

    百里荣晨并没有撤回内力,抿唇点点头。

    江夜回眸,继续静心听着幻境中的声响。

    奇怪的是,许久都没有声音再发出。

    “没有声音了。”江夜皱眉道。

    江黛也重新睁开眼,神情微沉,道:“加上真的没有依附任何势力的杨若霖,也不过才五人。剩下那五人呢?”

    窗外突然又有声音,原是言易翻窗而进,快步走至百里荣晨身后,靠至其耳边细语一番,随即退后两步,站到他身后。

    百里荣晨沉思半晌,这才道:“陈凌翼死了。”

    其余两人也微微有些诧异,却觉得百里荣晨尚且有话未说,便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顿了一顿,百里荣晨继续道:“李程业瞎了。”

    这消息才真是让人惊讶。

    江夜瞪大了眸子,“谁干的?这么大胆!”

    江黛又突然插话,“又有声音了——柳姬,她竟然是...李程业的人。”

    形势越来越复杂,这下三人又陷入沉默。

    “继续等,等顾业和黎苏的消息!”百里荣晨眼神凝重,又看看两人,轻声问道,“你们两人,还能坚持多久?”

    江黛苦笑,“最多,半个时辰。”

    百里荣晨正想在说些什么,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心下一股烦躁风一般涌上心头,他伸手揉了揉眉,刚想让身后言易出去解决了麻烦,却不想门外突然有尖利的女声乍起。

    “皇上!不好了!”

    那是,阿月大宫女杨环玥的声音!百里荣晨眉心一跳。

    那声音继续喊:“皇上,懿苹郡主又和皇后娘娘吵起来了。”

    又是懿苹!又是她俩!

    百里荣晨狠狠掐了掐眉心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突然有听见杨环玥几乎是哭着喊道:“皇上,皇上您快去看看娘娘,娘娘她吐血了!”

    杨环玥话音刚落,满脸泪痕正想那袖口擦一擦,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门骤然一开,凉风灌进面前人玄黑色龙袍的袍角。

    他压低了嗓子快速问道:“你说皇后她怎么了?”

    .........

    皇家林场中。

    顾长歌双拳紧握,半跪于地。

    指甲狠狠地掐着掌心,指尖触及便是一片略显粘稠的湿热。

    她却仿若丝毫感觉不出痛,咬紧下唇紧闭着眼。

    耳边似乎有风声呼啸而起,她听得清楚,是山风将那些廊下铁马冰衫吹得铮铮轻响,然后越来越急,越来越重,越到最后,约见悄怆幽邃、森寒狰狞。

    还有士兵晨起操练的呼喊声,夹杂在这透骨而凌冽的风声中,带起被鼓吹着撕扯着的烈烈战旗。

    那些无比熟悉的场景,渐渐地与前世重合,一幕幕再现于眼前。于是那道心口永不会愈合的疤再次被这样硬生生撕扯开来。

    耳边是他的逶迤唇齿、沉重呼吸,淡淡龙涎香里带着隐忍而节制的欢娱,而转眼间又变成那夜的声嘶哭嚎、悲壮凄厉。

    她细细呻吟一声,猛地抱住头,那些记忆冲击得全身血液倒涌,似是要将一颗满是伤疤的心撑裂开来。

    顾长歌终于忍不住了,身子向后一仰,便是一生仰天长啸,声音里满是咯了血的磨砺。

    长啸之后,她倏忽安静下来,被抽走了魂一样,似是要溢出血的眸子放空看不见一切。

    半晌,她呢喃一声,“父亲,哥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702/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作者:矜念君顾所写的《江山嫡女》为转载作品,江山嫡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山嫡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山嫡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山嫡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