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请假!
蒙了一个晚上,到底是没能蒙出两千字来......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所以特来请个假.......
你们不批也没办法,我这是强买强卖土匪性质的请假.......
第一,是因为今天在忙学校的社会实践报告,我们小组负责的是校友寻访工作,现在满脑子都是实践报告,说实话,对小说思路影响挺大的。
第二,是因为小说进入了第一卷收尾的重要情节上,不仅要趁此炮灰掉南番头头们,还有南江军营里的乔征宫雍和,并坑一把大boss黑袍男,还要为准备进入下一卷的回到帝都朝堂诡谲做好铺垫,所以接下来这一段必须要慢下来细下来。
既要对作品负责,对作品负责就是对读者负责;也要对学习负责,对学习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事太多,比如说我明后两天就要为网上选课抢课而奋斗,必然会拼网速拼个昏天暗地,所以二月份我可能不会拼全勤了,尽量稳定更新,字数不能保证,但有时也会爆发一下。
望体谅,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请假条
听说今天女生节?
那祝看书的小公举们节日快乐。
其实这是废话,和我要请假没啥关系……
第一卷将军策已完结,第二卷帝王谋即将开篇,这是一个挺重要的过渡,于是我把前面的情节都重温了一遍,找出所有埋下的伏笔和暗线,为新一卷的细纲做准备,所以,今天没有更新,但是,后期一定会补上的,毕竟我还是要混全勤的不是?
莫气莫急,来,跟着我念。
——菌菇,我爱你。
你们要乖,么么哒,我也爱你们~
第一章 重生归来
天色阴沉,黑云黑压压浓墨般笼罩在头顶,让走在羊肠小路上的两个家仆更感恐惧。
黑夜里,两个家仆一前一后的身影抬着一张卷起来的薄被,电闪雷鸣之间,借着光亮不难发现被子上洇出的团团血花。
电光如刀撕裂了黑云漫卷的黑沉沉天幕,也打下一道光照在家仆脚下,让他恰好发现脚边的一块石头。
家仆猛的一顿,踉跄了一步,连同卷起的被子也颠了一下掉出个什么东西——一只惨白的胳膊。
那只胳膊就这样耷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看得后面那家仆瘆的慌。
“嘶…”家仆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似乎看见那只手握了握拳。
他打了个寒噤,赶紧打消念头,暗骂自己闲的没事儿,自己吓唬自己。
许是真的被吓得不清,他开口跟前面那人闲聊来转移心思:“你说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忘了…”前面那人不甚在意地回答,“第五个,还是第八个…怎么,羡慕啦?”
后面一句话倒有些调笑。
后面的家仆砸吧下嘴,脑子里回想起被子下那张颇有颜色艳丽的脸,又叹口气道:“咱这身份,也就是半夜搁被窝里想想!”
“哼…”前面人赞同地哼唧一声,道,“行了,快点吧,抬着个死人,怪晦气的!”
后面那人眼珠子一转,小声说道:“反正也没人,咱就算扔在这也没人知道啊!”
“这倒也是啊,反正不过是个逆了主子意思的死丫鬟,应该也没人在意…”他点头道,“要不就扔了吧!”
说扔就扔,两人把尸体连同被子往旁边半人高的草堆里一扔,对视一眼。
“你说这小丫鬟什么心思啊。”他啧啧两声,“被少爷看上就算做个通房丫鬟也比当个小丫鬟有出息吧,竟然反抗的这么激烈。白瞎了这张脸。”
旁边那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听说这丫鬟早就定了亲,死活要为他那未婚夫守身如玉。”
“啧啧...不知道他那未婚夫算不算是个有福气的.......”
声音渐远。
夜风呼啸,冷风呼啦啦吹动树叶草间摩擦,呻吟若鬼哭。
草丛里那团被子在抛掷间早已散开,又被这风一吹,露出一具女子的尸体。
不知是不是这夜风太过狂猎,早就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突然动了一动。
随即她缓缓睁开眼。
一双凌厉乍现的眸子在黑暗中一亮,像藏了星火,愈发璀璨明光。
顾长歌暗暗将内功运行一周身,坐起身揉了揉额头。
那白衣男总算靠谱了一回,把她前世一身功力又给了自己,倒是对这个孱弱身子如今的境况有不少帮助。
原主倒也是个命苦的,为了给家里弟弟娶媳妇凑钱,已经订了婚的姑娘家到丞相府宫家做丫鬟,无奈因美貌被宫家纨绔庶子相中,抵死不从后被生生打死,落了个香消玉殒的命。
顾长歌冷峻一笑,新仇旧恨一起算,先收你宫家一点利息便宜了你!
死前一生戎马,为家为国也为他,却不想最后爱人背叛离弃、移情别恋,恋的,还是她家的死对头。更可笑的是,向来以精忠报国为家训的顾家,被灭族的罪名竟是叛国,终于,成了一代帝王权相手里深藏掩钝的长矛,落下个喋血火海的下场。
满门皆灭。
究竟是帝王狐疑、鸟尽弓藏,还是仇家眼红、携私暗算,又或者是两者皆有,于是披了层所谓爱情的皮囊,狼狈为奸,将顾家满门抄斩。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无碍,可为什么,要用她整个家族来为你的爱情作见证。
顾长歌勾唇一笑,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地扯了一扯,却更显诡异和凌厉。
眸中隐隐有噬血之意溢出。
如果不是身为孤魂被困身死三尺之地三年的自己被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发现,恐怕这杀亲灭族之仇再难得报。想起那个颇为神秘的白衣男,顾长歌眸光一闪。
“六年。你只有六年的时间用来完成你所想要完成的事。”
“六年之后,你这具身体将会真正腐烂,而死之后接下来的两世转生,便归我所有。”
“而你,将真正归于天地和尘土,待两百年后再入轮回。”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
她当然想好了!
虽然不知道那男人让自己用两世转生换六年重生的目的在何,对她来说,这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一个手刃敌人报仇雪恨并重振顾家的真正机会。
所以,那些明处暗处的敌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顾家顾长歌,回来了。
下雨了。
初春的雨来得突然,这般的瓢泼大雨一般在初春是很少见的,可偏偏今年下了这么场大雨。
今年怪事真多!
侍女小声嘟囔了一句,忙撑着伞往后院跑去。
听说今日三少爷又为了一个女人和夫人吵起来了,还听说那丫鬟已经被夫人处死了?
造孽呀!侍女叹口气,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还没进屋子,在门外便听见三少爷有些委屈和不满的声音:“娘,你干嘛要杀了小琴啊!”
宫言辉满腹委屈的站在自己母亲面前。心想这是第几次了,看上的姑娘都被自己娘的打死了。打死也就算了,好歹等到自己弄上床之后在处置了呀!
越是想着,心下越发不满得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母亲。
“嘭”得一声,便见二夫人宫乔氏将手中茶盏往宫言辉脚边砸过去。
边砸边骂了句:“混账,跪下!”
没见过自家母亲这般生气的宫言辉吓得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宫乔氏满脸怒容,“你看看你那当上了皇后的嫡姐,还有你那些在宫里多少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兄弟,怎么就偏偏你没有点上进心!”
被母亲拿来和宫月出一个女人比,宫言辉多少有些不开心,一个女人而已,再厉害不还是得靠着男人活么,况且一介皇后不也是被父亲和自己母亲掌握在手里么!
“母亲。”他道,“我知道我没出息,不是还有父亲么!”
“你父亲你父亲,就知道靠着你父亲,能靠一辈子吗!”宫乔氏恨铁不成钢地拍在桌子上,“况且宫家现在的处境......”
第二章 别来无恙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宫乔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差点儿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
她冷了冷眸子,环顾下四周。
屋内的侍女连忙跪下,甚至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落泪了。
宫乔氏派人打发了这些跪着的侍女,在最后一个人走出屋门后往暗处无声地点了点头,眼中狠厉之色尽显。
宫言辉看到母亲这幅样子,便已猜到那些侍女的下场了,不禁打了个寒噤。
注意到他的反应,宫乔氏叹了口气道:“辉儿,你得懂事了。做母亲的,总得为了你打算......”
“我们母子,虽是得你父亲庇护,但前有狼后有虎盯着咱们,你我总得小心点儿。”她垂了垂眸子,“而且,你父亲,也未必能再护得了咱们母子多久了......”
宫言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宽心话之后便也被打发了出来。
他从正厅出来,身后家仆毕恭毕敬撑了把油纸伞跟在他身后。有丫鬟护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忽有一阵夜风袭来将灯笼吹灭。
这会心里正烦闷着的宫言辉全然没有往日怜香惜玉的心思,没等丫鬟来得及跪在地上请罪,便一巴掌反手打在丫鬟脸上,骂道:“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些什么。”
说到这又想起母亲那些说自己不能成事的话,更是一阵气急败坏。
“还挡在本少爷面前碍什么眼,滚一边去。”说着,又踢了她一脚。
丫鬟还没在那一巴掌里反应过来,便一个没留神被踹到了暗处花丛里。
奇怪的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宫言辉皱了皱眉,跟旁边侍卫吩咐道:“去看看,怎么没声响了?”
侍卫低声应了句是,大步走向花丛里。
宫言辉冷冷看着。
突然有一阵白光闪过,自黑暗中袭来,像是光辉自宇宙深处生,闪得众人一阵眼晕。
宫言辉虽是纨绔,但到底有些武功底子,忙往一侧退半步闪开。
那个前去查探的侍卫就没这么幸运了。
躺在地上已然成了一具尸体,额头上插了三根银针,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没给众人反应时间,黑暗中又见白光一闪,一道黑影从花丛里抢身飞出,手持长剑快如流光。
仿佛只是一刹之间,便已到了宫言辉身前。
黑夜中一双璀璨如星光的眸子——那是属于顾长歌的眼睛。
宫言辉慌忙之间躲避,顾长歌冷笑一声,凌厉的杀气便也随之而起,“想往哪躲?躲不过去的!”
动作却比声音快了一步,剑光凌厉成线,自宫言辉身前猛地一挥而下,如一道足以割裂空气的闪电。
不过那剑光之快,也不过一瞬间,剑光凝定成波澜不惊的潭水。
剑身上却沾了血。
宫言辉杀猪般的叫声响起,侍卫家仆侍女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尖叫:“有刺客,快来人啊!”
顾长歌也不逃,不慌不忙的对付着几个侍卫,一边看着捂着流血的裆部在地上打滚疼晕过去再疼醒过来的宫言辉。
“这是报应,也是利息。”
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顾长歌长眉一挑,凌厉一笑便飞身离开。
大雨中黑色身影如飞鹰如电光,转眼间已飞掠过三尺远,一起一顿的身形勾勒出一幅远黛山水之景,随即消失在延绵的雨幕里。
这雨势来得诡异而突然,停得却也仓促。
一厢月色经雨洗过更加澄澈,如水流迢递,淡淡流淌在幽静的小径上。深春时节虫鸣声声,反倒称得此刻更是寂静难言。
冷夜无声,一支桃花斜斜映上低垂的帘幕。忽有一闪而过似夜中鬼魅的人影飘过前堂帘幕飘上飞檐画角的小楼,迷迷糊糊打了个瞌睡的守夜小厮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低声咕哝一句“奇怪了”,便晃晃悠悠着走开。
一弯月色上帘栊,八宝铜雕小香炉中点着安眠香,绢丝精绣花鸟双鱼鎏金屏前,亦淡淡透出一个修长身影,长发散披于屏风后的矮几上。
修长的手指拿过一个倒扣着的青玉浮雕双璃龙茶盏,随即他素手推开窗子,一边倒茶一边淡淡道:“来者即是客,岂有不招待之理?”
话音刚落,便见他手中茶盏唰得一下逆风甩出,朝黑暗中一处飞过去,一道虚影笔直成线,如电如光如暗锋霹雳,风声与玉杯相撞铮铮作响,称得气氛愈发紧张。
“呵...”
黑暗中凭空响起一声低笑,犹如九重宫阙楼台深处的琵琶初起,撩起沉香淡淡的静穆和深邃。
男子却是猛地怔住,迅速抬头往黑暗中看过去。
这声音,这语气,这音调,明明就是她!
黑暗中并未响起玉杯碎裂的声音,想来便是被人接住了。
男子呼吸倏忽急促起来,瞪大了眸子朝杯子去处猛盯着。
黑暗中突然甩出一道青光,原是那杯子又被人扔了回来。男子微微眯眼,侧身宽袖一扬,衣袖当风身姿青举,再定身时,两指间已稳稳夹住其杯身。
一个来回之间,杯中茶水竟是丝毫不少。
然而男子并没有因此放松些许,一双凌厉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暗处,声音却有些颤抖:“谁?”
没人回话,却是又有亮光划过层层月光凌空飞速而来,带起“咻咻”风声如割裂空气般。
三分气势如虹,三分狡诈刁钻,还有四分破空凌厉之速。
男子脸上惊喜笑意乍现,这一手银针,除了她还有谁可以玩得出来!
“是你吗?”他声音略有些急促,微颤中难掩喜意。
“阿鑫。”顾长歌声音平静,由远及近,“别来无恙。”
只见临窗楼阁前的丛生慈竹上,一女子轻踮脚尖,宛若此时青竹上一弯柔曼的柳,春风中化絮化雨化淡淡香气化沉沉月光,瞬间润了一方烟雨江南。
月光下,一双明光璀璨夺目的眸子,那是属于顾长歌的眼睛,只是面容却换了一番。
被称作“阿鑫”的男子身子轻微一抖,这一抖,手中茶盏稍有倾斜便有微凉的茶水洒出。
茶水撒到男子手上,他瞬间回神,眼泪,却似是要涌上眼眶。
“长歌。”他低声喃喃道。
第三章 我回来了
顾长歌脸上笑容不变,轻点足尖,随即一个飘身,软云柔风般下了竹子,转眼就来到了窗口,再一个飘身,没有一丝停滞便进了屋内。
“阿鑫又唤错了,你该喊我姐姐。”
美眸微转,毫不避讳的在屋内扫一眼,便看到室内书案旁一处显眼的地方安置着一张沉香木台。
香台上供奉有一幅画像。
“吾、姐、顾、长、歌。”
顾长歌一字一顿的念出画上题字。
画上赫然是身着烟霞紫薄罩丝织锦襦裙的顾长歌。
男子本就有些僵直的身子微微一顿,感觉眼前画面眼前人让他如堕梦中。
多半他现在就是在梦中,梦中浮云迤逦不绝,朱樱瑶坠挂流苏,而她,一手拉开记忆长廊上的纸门,自那年迷失的着墨桃花下走来,却与他擦身走向未知的征途。
这一场纠葛,相思酌墨,坠落在马蹄飞舞的冰河。
“长歌,你......”
顾长歌再次回眸看向他,打断他的话道:“宫言鑫,我回来了。”
她依旧在笑,宫言鑫却看出她的笑意未达眼底,而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也姓宫。
“长歌你也唤错了,我随母姓,名为王鑫。”
“可终究是有一层关系摆在明面上了,不是吗?”她笑得若有深意,直奔主题,“那么,三年前的那晚,你在哪里?”
王鑫一怔,夹紧杯子的两指却是松了一松,一个没注意便滑落指尖,急坠而下。
顾长歌摆手,也不见怎么作势,玉杯已到了她手中。
不管茶凉,她一口饮尽,开口道:“可惜了。”
她的话意有所指,王鑫岂会不懂其中深意,连忙矢口否认:“不!”
“若我说,三年前顾家灭族一事,与我无关。”他道,“长歌,你信不信我?”
顾长歌不答,反而道:“那天晚上出动的应该有三家势力,有一家暂时辨不清来处,还有就是老皇帝的龙骑卫和宫家的歃血盟。”
“据我所料。”顾长歌笑意骤停,眼中杀机立现,“当时歃血盟的调令权就在你手中。”
“你怎么解释?”
王鑫宽袖下的手倏忽握紧,指尖狠狠掐住了掌心,掌心冰凉渗出汗水。
“长歌,我知晓你怨气未解,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问你三年后再次归来这番经历如何,总归是我占了错处,我知你既然回来,必会有所行动。我自是会助你。”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他又补充道。
“你在掩饰些什么,阿鑫?”顾长歌又向他身旁走了两步,“再说了,你有哪里对不起我了?”
王鑫低眉不语,呼吸却愈发沉重。
“阿鑫,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不想告诉我的?我们之间这么些年的情谊难道还抵不过你心里对那些所谓亲人的最后一点希冀么?”顾长歌步步紧逼。
王鑫被逼地慌忙间后退两步。
“怎么会!”他瞪大了眼眸,“若是对这些人真得还有什么想法,我怎会在你离去后与宫家彻底决裂,又怎么能此时夸下海口说要全力助你。”
“当年我赶到将军府的时候......便见顾家已成火海一片,当时皇上和宫家的暗卫依旧不肯离开,等将尸体具具核实后再扔进火中这才放心,可笑我连你的尸首都没能找到,只能后来埋了个衣冠冢。”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瞥向画像,神色一黯。
“罢了......”顾长歌面上露些苦笑的意味,“你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
王鑫看着她黑沉沉的眸子,目光微闪,嘴唇开开合合,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半晌,他问道:“长歌,你回来多久了?”
“三天。”
“三天了呀......”他喃喃道,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三天,你怕是已把如今朝堂和前线还有江湖中的情况,都打探清楚了吧?”
虽是问句,但他用的确是确定的语气。
顾长歌一向都有这般本事。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王鑫眉峰一挑,戏谑问道:“宫言辉那事,是你干的吧?”
顾长歌不置可否的一笑。
“果然啊......”王鑫笑着摇摇头,似是无奈,又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可怜宫家那丞相夫人,这两日疯了似的,又是求医问药又是寻仇找恨的,怕是要白忙活了。”
“毕竟谁能想到死了三年的人,又回来了呢......”
顾长歌浅浅一笑,不想去追究他话中那耐人寻味的语气。
“那你对宫月出和...”他又顿了顿,似是对接下来的要出口的人名有些讳莫如深,“和百里荣晨,有什么想法?”
顾长歌把玩着手中玉杯的动作微微一怔,半晌面上玩味道:“我对你姐姐和你姐夫能有什么想法?”
“不过,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阿鑫你还真是越发大胆了呢!”
王鑫复又抬起头看看面前笑意浅浅的女子。
月光下脑海里原本是风华潋滟的一张脸如今宛然不见旧日容颜,虽也明媚却少了三年前身为高门女将亲人尚在时的缱绻流光,唯独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一如记忆中的明光璀璨,满含笑意的背后是凛然生威的气势。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相伴身边的王鑫有多了解顾长歌呢,了解到连她散漫之下隐藏了九分的心恸都窥测的一清二楚。
他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莫要再取笑我了。”
话锋再转:“接下来你怕是要去皇宫或者宫家了吧?有什么我需要做的?”
“我确实有一桩事要问你。”顾长歌面色沉了一沉,“我相信就算你真的不了解什么,三年前以你的能力,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你家族当时和哪些隐藏势力有密切的往来,毕竟,当初的宫家想要将握有大半兵权的顾家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除了当初的老皇帝,定然还有其他势力的加入。”
“阿鑫,我需要提前防备他们。”
听闻此话,王鑫面色一变,随及道:“确实,长歌,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第四章 风起帝都
上弦月冷冷镂刻在檐角天幕,凉风“呼”得一声刮过,却只能看见眼前黑影一掠,如鹰般隼利气势自冷光中倾泻而出,气息却掩藏的极好。黑影落叶般悠悠倒挂在翘起的檐角,黑夜中顾长歌冷眸环顾一周,下一秒身形如一道笔直长剑,猛地射向对面高楼楼顶。
顾长歌隐遁在御书房宫楼顶端,观察着重新翻新后皇宫格局。心思一转,忽然又想起刚刚王鑫给自己的那份有关暗中势力的资料。
眼下形势愈发复杂,本来她以为那一方隐藏敌人很有可能是顾家在外打仗时惹上的哪个仇家,却不想竟然牵扯到了海外矗立千年的东海世家。
这样一来,她要防备和对付的,就不仅仅局限在北齐一国,而且,东海那边的势力,要想凭一己之力去反抗,堪比登天之难。
王鑫给她传递的消息确实有很大的作用,先不说这些消息资料的本身价值如何,单单是它所传递出的自己尚未察觉的危险气息就已意义非凡。
至于王鑫......
顾长歌眸光一闪,她其实隐约知道些一直以来阿鑫讳莫如深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大抵是和他早逝的母亲,以及一个女子有关。
她也知道,他一直在查他们的消息,或许就是在三年前顾家遭难那几天他恰好查到了什么,才抽身而去,可也没想到自己和顾家会遭此灭族大劫。
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
顾长歌微微叹了口气......不过,那些消息真的是阿鑫恰好得到的吗?
世间真有那么些恰巧?
顾长歌不信。
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顾长歌才敢重生后第一个来找王鑫。
至于为什么仍然要摆出一副似要决裂的态度,不过是作假给各方有心势力看。重生一回,她不得不谨慎。
那年冷风呼啸下开洇出的血花,开灭了她一生的繁华,从此便再也辨不得人情真假。这身边鬼魅妖影重重,充斥着背叛欺骗的权谋争斗**诱惑的腐朽气息,却是像极了罂粟。在这其中浸淫久了,就算无心沾染,也难免因近墨者染一身无心的黑,况且时隔了三年,顾长歌真的不能再说保证有哪一颗真心依旧赤诚如初。
月色如薄纱,淡淡笼罩在层层片片相贴的琉璃瓦上。耳中听得行走的风将瓦片吹得铮铮轻响,到后来越发急促而显得狰狞凄厉,让人无端生出一阵惧意。
“风起了......”顾长歌喃喃道。
彼时正值深春,御花园灼灼紫藤开得繁艳,暗夜里月光下渗出一团一团风流如歌的紫玉般的颜色,将这一方寂寞高墙端出世人无法企及的尊贵。
却,还是寂寞。
而此时,在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的皇宫正中心的御书房里,年轻的帝王正挽袖执笔,绘一幅丹青——一青衣女子的背影赫然其上。
百里荣晨默默凝视着画上女子,眼前似隔着漫漫秋雾,辨不清命运机缘,来始由终;又仿若烟雨蒙蒙、烟月溶溶中,她隔了尘世的烟火迷蒙,自栈渡桥下桃花深处款款而来,又或者离他而去,向着絮云深处的隔世走去,他却不曾挽留。
而此刻的御书房外,年轻的宫女手提宫灯正俯身与殿前的太监攀谈,片刻,太监大总管李德忠李公公转身走入殿内。
“皇上,朝鸾殿的灯还掌着呢!”言外之意自然是朝鸾殿的正主皇后娘娘还等着您呢!
百里荣晨手一顿,却并未抬头,只说:“朕还有些政事没处理完,让皇后先歇下。”
底下的李公公瞥了眼桌案上的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应了声“是”。
刚走了几步,便又听身后皇帝道:“算了,还是朕亲自去一趟吧。”
百里荣晨移步刚跨出御书房前殿的门,突然脸色一变,他抬头看向殿顶,眸中冷峻之色立现。
见皇上停步,身旁侍候跟随着的宫女太监心感疑惑,但也不敢说什么,跟着停在原地不明所以低头作恭敬状。
李德忠低头暗暗扫了一眼身侧环境,又踱步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询问道:“皇上?”
却见百里荣晨做手势阻止他接下来的话,随即身形一闪,如一道黑烟掠上房顶。
一直注意着下面人动作的顾长歌一看似乎自己被发现了,正欲起身离开,却发现百里荣晨已经到了自己身前。
他一袭锦袍金冠站在月光下的身影高挑,背对着月光隐于暗处的容颜被宫中暗夜灯火渲染,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斜飞的英俊剑眉下是一双乌黑深邃、寒意凛然的眸子,紧盯着对面的顾长歌。
顾长歌转身便逃。
别说她没骨气。
对上百里荣晨,就算是全盛期的顾长歌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顾长歌可以保证现在的自己不会被他认出来和顾家有任何关系,但也不能将自己无端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况且......顾长歌根本就不想面对这个人......
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信你承言览天下,却不想,与你揽尽芳华另有她。
信你承言跨山河,却不想,与你歌尽江山另有她。
综合这种种理由,顾长歌逃了。
但顾长歌的速度较之百里荣晨多少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百里荣晨一个闪身,也不见有多大动作,却已经抓住了顾长歌的手腕。
顾长歌脸黑了。
他这是从哪学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有登徒子的本性,一上来就抓住人家姑娘的手。
好吧,如果穿着一身夜行衣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顾长歌能被一眼认出是姑娘的话。
顾长歌猛地一掣肘。
没撤回来。
随即策略一变,就着被百里荣晨握住的胳膊,曲肘后顶。
顾长歌不敢大意,这一顶她用上了十分的力度。
果不其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然后便感觉左手手腕上的力度松了一些。
顾长歌勾唇,全身蓄满力气正欲再次溜走。脚尖一点,眼看着马上就可以逃离狼爪,奈何身后人忍着痛再一次紧紧抓住了她。
这次轮到顾长歌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看来自己不仅没发现百里荣晨的登徒子本性,也没发现他手劲原来也这么大。
心下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低着头迅速转身,真力一收再一引,右手飞旋几乎要成一道残影朝百里荣晨胸口打过去。
早就从疼痛中回神过来的百里荣晨面色不改,伸出另一只手去挡。
只是突然,又是一声闷哼响起,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血腥气味。
顾长歌藏在黑巾下的红唇微勾。
她故意在空着的右手上灌注一身内力却摆出些虚晃动作晃晃百里荣晨的眼,真正的招数却藏在左手的银针上。
三根银针只有针尾露在百里荣晨手腕,暂时封住他的内力。
然而他依旧没有松手。
顾长歌冷眉一皱,终于忍不住抬头朝百里荣晨看过去。
一抬头,望进一潭幽邃深切的深水般的眸子里。
如这夜色幽暗,那水也一般凉,渗人的凉。
顾长歌垂眸,便听见头顶上有一道低沉也凉薄的声音入耳。
他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第五章 两世情深,终究无言
百里荣晨对上她转过来的秋水明澈又深意若许的眸子,那双眼睛里还有被冒犯的恼怒和看不懂的让他莫名心疼的情绪,比画中青衣女子的背影更让他感觉熟悉和悸动。
我是不是见过你?
在过去还是在梦里?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又或者真的是在梦里,然而你只留给我一袭青衣。
这般如玉凌冽的青色衣裳,曾绚烂在谁的心上?又是何时,被谁偷换流年,伸手挽留时,攥住一把苍凉,幔帐成殇,兀自成霜。
虽然百里荣晨依旧握着顾长歌的手腕,但他若想冲开被封住的内力,到底还是要下一番功夫,于是手中力度一缓,顾长歌忙抽出手腕。
翻身一跃,身姿轻越如一团卷了春的碎花柳絮般一个飘身上了三尺之外的高墙上。
顾长歌没回答百里荣晨的话。
这宫墙深深,看似尊贵难言,又怎能不是为相思筑起了层层壁垒,要如何泅渡?
纵使那些相思都凝作这些年风刀霜剑后森凉枯寂的苦涩谶言,也掩藏了重重阴谋诡谲难测几分真心的君心真相。
她该怎么回答?
两世情深,空葬你,终究无言。
顾长歌内力武功虽是不敌百里荣晨,但轻功更胜一筹,说白了也就是逃跑的本事大。
奈何身后隐隐有两波人在追她。
思绪纷飞,迅速分析起眼前形势。
其中一方应该是百里荣晨派来的,不过应该不是本人,要不然不至于被自己甩出这么远到现在还没个人影。
至于另一方......
顾长歌侧耳细细听了听声响,只有一个人?
这皇宫看着人影寂寂,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事实上,整个皇宫守卫森严,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暗卫无一不内力深厚,从他们掩藏气息的本事里便可以看出来。
可以说,整个皇宫应该都在百里荣晨和其言家卫的掌控下。
那么这个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很厉害的敌人,连百里荣晨都防不住的敌人;要不,就是熟人,一个百里荣晨和顾长歌都熟悉并信任的人——信任到完全不用防备——顾长歌倒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过不能排除是敌人的可能。况且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和故人相认,更不用说被百里荣晨逮住了。
身形似箭,一身黑衣屏住呼吸的顾长歌显然已融入了这墨色的黑夜,周身景物也在其凌厉前进中迅速倒退模糊成团团深影。
起起落落中,眼前突现一处处森森楼阁,于荒草蔓菁中拔地而起。
顾长歌挑眉,冷宫?
老皇帝也就是百里荣晨死了的那个爹生前可真是个花心的,一后四妃、三宫六院都装不下他那遍布天下的小情人。
可这个人花心也狠心,那些妃子甚至有登临贵妃之位的一个不小心不称他的意,打入冷宫也算是轻的。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哪个不是曾蒙恩圣宠却又在至盛时跌落下来的,谁没个心理阴影?没扭曲就该赞一声强大了!又加上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一群女人硬生生把冷宫闹得比前朝后宫都热闹,死的死,疯的疯,到最后冤魂多了,这是非之地也就成了一块无人涉足的不祥之地。
眼看着被甩开一段距离的人快要追上来,顾长歌略一思索就窜到冷宫最深处的破败地去,毕竟一般来说男人都很忌讳这些女人腌臜事多的地儿。
森森楼阁冷宫里寂静无声,惨白的月光投入墙角,擦着枯草枯黄的叶尖划过,地上斑斓一片霜似的白。
顾长歌脚步一顿,侧耳仔细听了听。
好像有人在唱歌!
怎么会有人?
自从百里荣晨登基后,就把这冷宫里所有的女人全都打发了。本来打算将这里翻修再重做用处,却不想频频发生些怪神乱力的事。
于是冤鬼幽魂盘踞于此的说法不胫而走。但凡是人谁会没有点迷信思想,最后修缮之事也只好作罢,冷宫也彻底空置了下来,再无人问询。
顾长歌当然不信有鬼,倒怀疑是有人装神弄鬼。
不断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黑暗中冒出来,凭生又添得几分恐怖气氛。
顾长歌放慢脚步缓缓向里面走,越是接近声音越是清晰。
不是在唱歌——顾长歌微微皱眉——倒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在牙牙学语,只是声音里一听便听得出的苍老沙哑让人无法忽略她的年迈。
那声音又叫了一会儿,还没等顾长歌走得近一些,却听见那声音又缓缓消了下去。最后变得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哼!”
一声轻哼自刚刚声音发出之地响起,显然不是之前那般年迈的女声。
顾长歌顿住脚步,呼吸越发轻缓——还有一个人!气息掩藏的极好。
顾长歌眯了眯眼盯着眼前一门之隔的阴森森的屋子,又抬眸看一眼内室与外厅之间相通的房梁,眸光一闪。
随即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如一道青烟,无声无息一个飘身上了房梁。
内室里的人果然毫无察觉。
月光下一身黑衣的高挑男子抱胸低头看向一个坐在地面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嬷嬷,黑暗中看不见背对着月光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似这般夜凉。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我们主子心里会没数吗?”
老嬷嬷坐在地上,头微微垂着,目光呆滞无神,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男子说话。
见她依旧这样一幅神神在在的模样,男子不免有些不耐烦。
“你真以为主子她看不出你的想法吗?”男子甩甩袖袍,背对着不再看地上人,“你这样又是装疯卖傻,又是自己毒哑自己的嗓子,无非是想留住一条贱命罢了。”
坐在地上一直晃晃悠悠的身子微不可见的怔了一怔,片刻后又继续晃起来,只是头压得越发的低了。
“呵。”男子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动作,轻笑一声继续道,“不过你倒真是走运啊,毕竟当年知道那件事的十几个人都死了,独独就留了你一个.......”
他啧啧两声侧了侧身子,顾长歌这才看见这人脸上一道刀疤自右侧额角斜斜砍过整张脸,面上笑容更显恐怖,狰狞若鬼。
第六章 宫家叛国,顾家有宝
月光凉薄,冷冷镂刻在残败的冷宫楼阁上,房顶上有漏了顶的地方,泄下一束自顾长歌身侧如水顺下。
“但你不会真得天真地以为你是自己凭着那点儿本事躲过去的?”
本就不期待女人会答话,他面露鄙夷,冷笑道:“你要真有本事,怎么不把你这双手也砍了?”
听闻此话,地上坐着的女人突然不晃了,身子却开始颤抖。
男子对此视若不见,“你识字的吧?还是你觉得这事主子不知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也算主子跟前十几年的奶娘,凭着主子的聪明和谨慎,她会不知道你的底细?”
“既然如此......”男子笑容若有深意,“林芝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呢?”
林芝干枯的手紧扣着地面,指甲里早就堆积了厚厚一层泥土混着淤血,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下嘴皮子翻动吐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男子听不出他说了什么,又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装了?”
房梁上一直默默注意着底下情况的顾长歌却是听出了林芝口中念念有词的嘟哝。
“恶鬼,恶鬼.......”不断重复着这话,林芝瞪大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顾长歌挑眉,继续往下听。
“行了,我也不想继续再跟你在这冷宫里磨了,磨了三年你不嫌烦我都觉得晦气!”男子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在月光下晃了一晃,匕首上反射的光照在林芝的脸上,看到她满脸的恐惧,男子满意的一笑,“所以,三年前你在那些人口中,究竟听到了什么秘密?”
“交代了吧,交代了,你就解脱了。”男子一字一顿道,声音语气语调里满是缠人的诱惑,“难道你还想继续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呆在这冷宫里,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了主子特意为你腾出来的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半截入土的身子索性要在这了断了呀!”
男子恶毒的话硬是没挑起林芝一丝反应,她指甲抠着地上的未干的泥,依旧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林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终于忍不住厉喝一声。
半晌也不见林芝有什么反应,他狠狠皱眉,突然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平静下来,饶有兴致的道:“你不会,还惦记你那养子吧?”
林芝倏忽抬头看向他,一脸惊愕,“你......”
终于得到眼前人反应的男子满意地笑笑,却也反感她像是藏了沙子似的哑得吓人的嗓子,冷笑道:“怎么,你在这这么久,怕是还不知道吧......”
他笑得阴狠,半蹲在她身前扭曲着一张脸缓缓道:“托你的福,三年前,早、死、了!”
他笑容灿烂,而林芝的脸上表情却是千变万化,震惊、恐惧、愤恨、痛苦,种种难言的负面情绪轰的一下撑破心底最后一丝阻碍,齐刷刷的涌上心头。
她瞪大了双眼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仿若看见人生中掩藏在这层层枷锁般逃脱不了的黑暗迷乱中,最后的执着与背弃,信仰与苦痛,以及满目苍凉凄怆的悲歌和命运。
到最后,成了解脱一般的狠厉。
那样狠厉如狼的目光缓缓投向眼前冷月下笑容更冷的男子。
男子被这样的眼神笑得怔了一怔,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匕首,正欲起身时,突然被疯狗一样扑过来的林芝摁倒在地上。
“你这个疯婆子!”他尖叫着想要推开她。
突然脖子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原是林芝一口咬了上去、
男子大吼了一声,挥舞在身前的胳膊狠狠按向身上的女人后心正欲揪着她身上的衣服给推开,却感觉脖子上力道一松,有湿润粘稠的液体自脖子伤口处缓缓流出,手心里,也是这样的触感。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握了一把匕首。
林芝死了,危险也解除了,男子却傻眼了。
他本来是受了主子的吩咐来盘问林芝口中秘密,这秘密非常重要,要不然主子也不至于和这个疯女人磨了三年。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女人,没想到一时失手竟然把她杀了,这要是被主子知道了......
男子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他眼珠一转,咬了咬牙,猛地把身前的尸体推开,最后又看了一眼便转身跑出了冷宫。
冷宫内室里,房梁上的顾长歌看着梁下目光骇人的尸体,突然眨了眨眼,飞身下了房梁来到林芝跟前。
她还没死!
在怀中掏索一阵,顾长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正想往林芝嘴里塞。
倒不是顾长歌有这种圣母心思。
从刚刚的对话里,顾长歌就觉得这两人所说的事和宫顾两家的恩怨有关,那么这两人定然就是宫家的人,三年前定然也参与了顾家的灭门一事。
而且这其中必有隐情,林芝便是一大关键。
顾长歌肯定不会让她现在死。
却不想林芝缓缓睁开眼,怎么也不肯吃下被硬塞到嘴里的药丸。
顾长歌挑眉,扯了扯被林芝紧紧攥住的手腕,心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当下也不说话,只静默看着林芝。
林芝染血的嘴角苦涩一笑,是自己奢求了,这宫里怎么会有心善之人来蹚浑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帮我报仇....”每顿一下,口中都会喷出一小股血水。
不容顾长歌拒绝,她又继续道:“宫家......叛国!”
顾长歌瞳孔微张,想当年宫家污蔑顾家的借口不正是叛国大罪吗,没想到叛国的竟是他们自己。
“散播出去......帮我报仇,让宫家...身败名裂...”
顾长歌冷哼一声,一脸淡漠道:“我为什么要趟这浑水,我能有什么好处值得我去和宫家斗?而且,你觉得我有这个资本,能让宫家倒台?”
“有!”林芝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顾...顾家...有宝...”
声音戛然而止,眼眸中满是不甘却已无神。
顾长歌瞳孔一缩,晃晃林芝发现她已经彻底断了气。
顾家有宝......
顾长歌垂眸——林芝的话显然没说完,却也让顾长歌心中大惊。
到底是什么宝贝,覆了她一个家族?
第八章 帝王之爱
“老大,该怎么和皇上说?”言易撇撇嘴,对身旁的言臻摊摊手,一脸无奈。
言臻微微叹口气,道:“刚刚把我们引开的,应该就是言萧了。既然如此,我们倒也不必过多担忧会对皇宫有什么不利,毕竟皇上已经默许了言萧行走宫中,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皇上解释......”言哲和言臻对视一眼,接话道。
当年言萧为了顾长歌之死一怒之下叛出皇室言家卫本来闹得很大,却在老皇帝的调和下硬生生压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老皇帝有什么目的,但总归是当时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而当年还是九皇子的百里荣晨,因为噬情咒而记忆缺失,总会问起言萧的背离,他们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是言家一脉的安排。
言易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道:“皇上心里明明还有长歌,要不然怎么会总是描摹她的背影?”
“你不也说是背影了吗?说明皇上还没想起长歌。”言哲声音缓慢而低沉,让人听着便感惆怅。
“那为什么还不告诉皇上,我们...”
“够了!皇上他已经够苦了,而且,强行反抗噬情咒的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不是没想过告诉他真相。看着他在无数个夜里将头猛抢向宫墙,额角血迹未干,那双不再清亮反而遍布血丝的吓人的眸子狠张着看向他,不停的问“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可一想到后果,已到嘴边的话硬是生生咽了回去。
“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别忘了我们的职责。”最后一个声音来自被称为老大的言臻,沉稳而醇厚。
“整天职责、职责,为了这狗屁职责,所以长歌就活该被满门抄斩,死不瞑目?别忘了,这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的!”言易明显说道了气愤处,话间带着急促的呼吸,“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没跟言萧一起离开。”
话音刚落,便见殿前一道黑影闪过,向殿外的无边月色疾驰而去。
许久,便听到一个声音说:“老大,其实言易说的没错,长歌她,死的太惨了...”
剩下的,是死一般的静默。
沉默还在继续,而百里荣晨已到了朝鸾殿,便看到殿门口伫立远望的女子。
她身着一身逶迤拖地的绛紫色织锦,只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只欲飞的凤凰。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带出一股皇后特有而不容侵犯的威仪。
见到百里荣晨,她莲步轻移,正要走下台阶时,才发现百里荣晨已至身旁。
“阿月,天晚风凉,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说着,百里荣晨脱下身上大氅,披在皇后宫月出身上。
宫月出拢拢身上的衣服,鼻尖嗅着男子身上好闻的龙涎香,笑笑说道:“哪有那么娇气啊,只是在外面站着等皇上一会儿罢了,碍不着什么事儿的。”
“走罢。”宫月出牵着百里荣晨的手,拉着他想走进大殿,“臣妾派人备下了皇上爱吃的饭菜,这几天你一直忙,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她嗔怒的语气带有小女儿特有的娇俏,百里荣晨却轻皱眉,抽出手来,说道:“朕就不在这吃了,还有些奏折没看,你吃完就一个人先歇下吧。”
说完,他伸手替宫月出拢拢散落耳边的碎发后,转身离开。
“皇上身上的担子想必压得有些重了吧。”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百里荣晨脚步顿了顿。
本来因刚刚御书房顶黑衣人一双眼而微乱的心绪愈发难平,他回头试图平静却难掩烦躁的道:“阿月......”
宫月出又打断百里荣晨的话,“朝堂上的声音多少还是能传得到妾身耳朵里的,你不必再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百里,我总该为了你牺牲些什么。”她唇角微勾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更觉苦涩,“况且,这也算不得牺牲的。”
百里荣晨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沉默着紧紧盯着宫月出。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危主位。后宫亦是此理。”宫月出道,“请陛下勿再专宠朝鸾殿,冷臣子之心。”
“阿月,朕只想听你的真心话。”百里荣晨霍然转身。
反倒是宫月出又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语气沉重,“臣妾,只是担不起这霍乱后宫有乱朝纲之罪!”
“够了,阿月。朕说过,朕的后宫,但求一人!”
但求一人.......
如果你知道,你但求的那一人,并非眼前你所认为的良人呢?
宫月出静静地站着,她可以感受到身后炽热、眀烈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她轻咬下唇,却依旧没有转身。
“皇上去忙吧,臣妾就不送了。”
等到再次转身的时候,百里荣晨已经离开。宫月出怔怔的站在那,想要迈出的脚步踉跄了几下,身旁宫女赶忙来扶。
宫月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帝王之爱啊,雨露均撒,泽陂苍生。
宫月出想,就算真的是顾长歌,会不会总一天也难逃被抛弃的命运呢?
弘庆帝时朝纲颓废、百官懈怠,今天与这个国家求和,明天向那个国家进贡。只懂得一昧的承平往事,歌功颂德。直到弘庆最后那几年,朝廷已是乌烟瘴气,不堪重负。因此,百里荣晨主张重振军事,以武力征服周边小国来巩固朝政。而这样一来,则大大触犯了以丞相为首的一众文官的利益。而丞相府宫家和镇国将军府顾家向来不和,宫家自然不会看着宫家衰败而顾家昌盛。就用禁术噬情咒控制百里荣晨,使他为情所困,画地为牢。
三百对情人的血水以及她的心头血,辅以禁药,分三次浸泡其中。
第一次,百里荣晨对她一见钟情。
第二次,就开始渐渐忘记对顾长歌的深爱。
第三次,彻底忘记前爱,自此对她情根深种。
很残酷吧,不会忘记顾长歌这个人,只是忘了他曾经深爱过这个人。偏偏只忘了彼此的情谊,忘了深刻的过往,忘了许下的未来。从此不过是比陌生人更近一点的关系。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忘了我爱你。
可是父亲啊,你的算盘打错了。
百里荣晨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一直被人控制呢?
你察觉到他的动作了吧?
我可是,察觉到他的敷衍了呢...
第七章 故人已故
顾长歌一心扑在顾家灭门一事上,等到发现身后脚步声时已是来不及。
她霍然回头,对上半路返回的男子惊愕的视线!
男子心道不好,一时不察竟然被人发现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目光瞬间成狠厉如刀割。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起杀了便好。
不巧,这恰好也是顾长歌心里的想法。
月光森凉,冷月无声。
顾长歌指尖夹了三根银针藏在袖口处,淡淡看着眼前男子手中又是一柄匕首,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幽冷光。
冷光凌厉一闪,便见男子“唰”得一下举起匕首至头顶,风声与匕首相撞发出“铮铮”之音。
男子扑身向前动作一起,顾长歌轻轻抬臂刚做好准备,却见他扑通一声面朝下倒地。
在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高挑也清瘦的身影,背对着月光的面容掩隐在黑暗中,却给人以凌厉之势。
本来因为突发现象而愈发紧张绷着肌肉的顾长歌在看清来人后突然一怔。
一眼看去,原是故人——言萧。
今夜有风。
从溅满淡淡月华的冷宫楼顶缓缓拂过,随即泄下一地落寞。将一地颜色吹落在一座名为记忆的城池。毋须睁开那双被过往凌落而黯然神伤的眼眸,便能听到如深山更露般浓重而深沉的执念在涟漪无限的心胸里荡漾开来,从宁息了很久的故地。
更阑人静,月色无双。那一路清辉,在氤氲的湿气里,从眼前人的身后蜿蜒而又艰难地盘曲,直到眼前,再进心里。
顾长歌的神思有些恍惚。
“你是谁?”言萧问道。
他一手举剑指向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顾长歌,眸光中隐隐有不明的光彩露出来。
这双眼睛,或者说,这样一双类似她的眸子,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第一眼在御书房楼顶看见这人那双眸子,再看到百里荣晨的反应,言萧便已产生了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
尽管曾亲身经历那种近乎绝望的、深沉的也难以解脱的痛苦,但也正是因为无数次夜里、梦里温存过时间抹不去的那些不愿面对的不愿承认的伤口,所以才更加奢望和期盼奇迹的出现,而不再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
冰凉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神也是复杂难言,掺了些悲凉和怀伤。
顾长歌声音淡淡,内力刻意压制下微压微沉的男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乘着那无分古今也写尽悲欢的月光而来,“吾姐,顾长歌。”
明明低沉近无,却重若千斤。
剑身猝然向前一指,言萧身形一闪片刻已越过地上横死的尸体闪至顾长歌面前,长剑一横压上了她的脖颈,一线猩红瞬间溢出,言萧一双眸子也这般通红泛着血丝。
顾长歌神色不变,淡淡道:“世人皆知,顾家曾有一个与家姐顾长歌一母同胞却早夭的弟弟。”
言萧眸光微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冷看了顾长歌一眼却并未言语,只示意她继续说。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不轻反重,顾长歌面上无异,心中却也觉欣慰,想来三年过去,就连旧时最是木讷的言萧都学会了成长。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成熟和深沉,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
一个人在失去或迷失中学会成长,却也在成长中继续失去。
顾长歌轻轻垂眸,掩去其中道不尽而暗含疼痛的苍凉…
半晌,她睁开眼继续道:“遍观前代历朝,但凡官居高职的武将除了那些看准时机及时身退的,剩下能有几个有一个好的后路。兔死狗烹这个道理我们顾家不是不懂,奈何当时北齐王朝四面八方的敌人太多,家父家兄心怀我朝,又向来以忠君报国为己任怎会在这种时候解甲归田?”
她神情复杂,嘲讽一笑。半晌又继续道:“无可奈何之下,家父只能出此下策,将我作为顾家最后的后路,若有不测...”
后面的话顾长歌没有再继续说,但她相信有些话点到即止,想必言萧也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她神情戚戚,一副悲痛难言的样子,却暗中观察言萧的神色。
言萧眉头微皱,冷着的一张脸隐隐有些松动,不过他并未收剑,而是继续问道:“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这三年你去了何处,为何今日才出现?”
顾长歌微微歪了歪头,视线越过身前的言萧朝屋外看过去。
言萧像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道:“放心,他们已经被我引走了。”
顾长歌挑眉,她当然知道“他们”是指谁。
“这是我姐的意思,也是三年来我一直不解的事,奈何家姐性格向来缄默寡言、心细如发,对将要发生的事讳莫如深。”顾长歌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皱眉看向半空,继续道,“三年前她早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便早早将我派了出去,我虽是疑惑,但也晓得事态严重,等姐交代完我一些事情后便随着她的意思去了南番。”
言萧缓了缓呼吸,如临大敌的神情也终于在听到“南番”两字之后微微松懈下来。
顾长歌早已察觉到言萧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心下暗喜。
早年她收罗了一大批奇人异士藏逸在民间江湖以及北齐周边各国之中,其中以蠢蠢欲动的南番居多。而知晓这些安排的人只有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甚至是百里荣晨也不知道。
而当初,她建立这些势力的目的不正是为百里荣晨的皇位之争留一手暗棋吗?却不想今日竟成了她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我知道顾家之变时已身在南番,心中虽是万分悲戚却也知道以大局为重,当时回北齐不过是送死而已。于是我按着家姐的意思沉寂三年,如今,归来!”
说完,顾长歌看向言萧,才发现他的眼中也是一片沉重。
已是夜半,那轮正冷冷镂刻在天幕的苍月沉沉有东斜迹象,如滚滚巨轮自天际碾轧而过,碾过她一片荒芜的心上。那些往日的心伤,成了道道不堪的疤痕,如今被再次揭开,越过三年枯寂的岁月的樊笼,苍凉而悲戚。
言萧终于缓缓放下手中长剑,深深看了顾长歌一眼,随即淡淡撇开视线。
“你叫?”
“顾业。”
“名字倒是简单......”他看似无意地说道,边说着边用手指缓缓拭去冷剑上薄薄一层血色。
而顾长歌只是静静地凝眸看向他,微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这是言萧依旧在怀疑自己。兄长名唤顾长颂,自己取名顾长歌,唯独这个“顾业”......
再怀疑又怎样,顾长歌相信,唯留时光可明真心。
顾长歌当然不想承认自己嫌麻烦随意编了个名字,又不想再花心思去解释,索性放任了去。
第十章 屠你满门
被唤了一声的掌柜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刘家公子虽说是帝都一大恶人的存在,但却也时一介少年天才,不然怎能在天子脚下这般放肆,还不是仗着刘家愿意护着他。
而如今,这个名满帝都的少年天才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招制服。
江湖中,又是何时出现了这么个狂妄少年高手?
想得更久远些的,已察觉到今年的武举,或许会有很大的变数。而这一变数,必定是在场大多数人所不愿看见和接受的。
刚才还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带刀侍卫,此刻都傻了眼,有些惊惶的对视几眼,不敢置信的瞅了瞅自家少爷被攥住的手腕。
刘奕程又是一阵火大,“一群吃白饭的蠢货,傻愣着干嘛呢!上啊!还有你个两面三刀的老头!”他狠狠瞪一眼已经拿了茶壶正想去换壶热水的掌柜,“你要敢去换水,我就让你这客栈换个管事的!”
掌柜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茶壶在手中一哆嗦,便掉在地上。刘奕程脸色终于有些缓和,往后扯扯胳膊发现还是不能挪动一丝一毫,怒喝道:“你们,快给我上啊!”
侍卫们簇拥着一哄而上,大刀挥舞在被一种江湖侠客让出的战场上。
顾长歌眉头一皱,不是害怕只觉麻烦,左手一松,右手茶杯翻腕间一甩,直直朝着被突然松开而诓了一下的刘奕程头上飞过去。
刘奕程倒也反映迅速,一歪头躲了过去,目光却是如淬了毒的刀刃,朝顾长歌砍去。
看过去的不只是刘奕程的眼刀,还有一众侍卫的真刀子。
顾长歌的手,也就是在最近的刀子离她只有一掌的距离的时候,突然一动。雷霆闪电般的一伸。
指尖一抹银针就势甩出,一弹一点劲风飞过,带起咻咻风声。
闪电瞬间,侍卫已倒下三人。
看客们脸色愈发深沉难测,有些人目光虚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等这些人终于被一阵叫好声唤醒的时候,定睛一看,才发觉眼前所有的侍卫都已倒地不起,呻吟声此起彼伏。
顾长歌站定,冷眼扫扫地上一堆人,又仿若什么都没看到,朝愣在原地傻了似的掌柜喊了句“再去换壶水来。”
掌柜眼神飘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眼中的杀神喊的竟然是自己。等被身边人狠戳了一下这才醒神,惊惶间支支吾吾应了句是,便朝后院跑过去。
顾长歌终于满意,拍拍手又要换张桌子继续坐下,却听见身后一声怒吼,随即也是一声“咻”得凌厉风声朝自己背后而来。
大厅里有看客高声惊呼:“小心!”
顾长歌霍然转身,脸上表情却不是众人臆想的惊恐或害怕,一双幽瞳盯住背后偷袭的刘奕程,眸子里冷光摄人。
自刘奕程方向而来的牛毛般的细针上黑幽幽的,一看便有毒。
反倒是大厅里一些胆小的人眼中溢出惊恐,这武举还没开始呢,就要出人命了吗?
顾长歌却是异常平静,霍然挥动胳膊在身前抡动半圈成一个圆润的弧度,嘴角勾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还没有人玩银针能在她这里讨到好处呢!
众人却只见少年静静站在原地,上身胳膊却已成残影,不过一瞬,细针无声落地。
独留一根被顾长歌捏在两指间放于眼前仔细端详着,半晌她终于开口,淡淡道:“一日醉?”
刘奕程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不仅是因为眼前人能够轻而易举毫发无损地接住自己的毒针,更是因为自己费尽心力讨来留做一手的毒药被她一眼识出。
“一日醉”乃北齐顶级毒药,知道其名声的多,真正见识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而自己家族里为他千辛万苦寻来也是为了此次至关重要的武举,更进一步说也就是军权做准备。
然而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一气之下提前暴露了底细,更可气的是还没发挥作用。
眼前这个少年当真是个对手,说不定会成为此次武举上的变数——刘奕程眸中煞气突生——这次武举家族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变数!
眼前少年,留不得!
思绪万千,等到一切心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刘奕程额头微汗,满身的暴戾和纨绔气息渐渐收起,沉下心来观察眼前少年接下来的动作。
他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必定自己身份摆在少年面前,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总该心里留个心眼,况且,刘奕程刚刚已经派身边暗卫回刘家通知自己父亲了,相信自己的人很快就会赶到,而他需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周围看客听见顾长歌的低语,纷纷惊惧,有的人甚至后退了两步。这“一日醉”的毒相信在场行走江湖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的。顾名思义,醉梦一日,绝此一生。
说是醉梦,不过是让一个人“看”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希冀,然后在临死前最后一刻全部打碎,让中毒者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下死去,不可谓不恶毒。
据传,十年前江湖第一剑客冷若谷便是中此毒死去,且死状凄惨,让人很难想象一介刚毅坚韧行走江湖的侠客也会有这般痛苦。
顾长歌将在场一众人各种反应皆看在眼里,随即她俯首看向刘奕程,冷笑道:“在等人来救你?你已经把你身边的暗卫派走了吧?怎么?以为我不敢动你?”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刘奕程心惊胆战,竟一时被震慑于顾长歌眼中仿佛看破一切的清冷和死水般的深沉,刹那间寒意直渗入心底。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忙支肘扶住桌沿,略微有些慌张却依旧死撑着道:“你,你想做什么?”
“哼。”顾长歌冷哼一声,“既然你家里教不好你,那我就得给你个教训让你好好上节课!”
“唰!”
风声骤起,便见眼前一道白光如电光疾驰而过,随即一声骨裂伴着随之而来“啊”的一声惨嚎,鲜血飞溅。
原是刚刚被带刀侍卫扔在顾长歌脚下的刀被顾长歌看似轻盈的一脚踢回去,瞬间穿透了刘奕程的琵琶骨。
少年天才,从小练就的一身功夫,就此毁于一旦。
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刘奕程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全然看不出五官。他嘶吼着嗓子,声音中是冲天的恨意:“你...是谁...报报上名来,我刘家...必屠你满门!”
第十一章 红衣女子
闻言,顾长歌眸中迸发出如星寒芒,刹那间锋锐如电,屠我满门?
你刘家算是哪根葱?也敢来肖想屠我顾家满门忠烈!
“我,顾业!”她趁着嗓音冷声道,“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如今便以一人之身担了你这番豪言!”
“看看是你刘家屠了我顾业,还是我顾业,挑了你刘家!”
说完,她将指尖毒针“咻”得一下甩到刘奕程的脸一侧,随即仰首高声一笑走出门,眼角却微微润湿。
那是她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和挑衅。
就算荣耀不在,它的尊严依旧值得每一个身为顾家子弟的拼死捍卫和守护。
这是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待顾长歌坚刚如玉的背影渐渐走出视线,大厅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心绪却始终难以平静。
再看一眼地上早已经疼昏过去的刘奕程,终是抬头若有所思却也无比认真地盯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将一身坚刚与凌厉尽数掩于深沉的平静中,然而一旦动怒,便是雷霆之击,一身的铁血煞气,便非常人。
又想起刚刚她眼中嗜血又沉凉的眼神,有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与一楼透着诡异的寂静不同,二楼一雅间里是一种真正的沉静。
满园的丁香被春风带起,穿过碧树青花黑山石盈盈飘进室内,落在地上蜿蜒着的红色衣摆旁边。
那是一种近乎妖艳的勾魂的红,还带着火光似的腾跃的深红。红色衣摆华贵迤逦,裙摆处以银丝绣一只飞舞的鹤,愈显繁丽雍容。
在门口低头请示的执剑男子痴迷似的盯着那抹绚丽深红,终于被诱惑着抬了抬视线。
垂顺的衣裙勾勒出的紧致又饱满的腿上曲线...芊芊细腰,用一根同色镶红翡的丝织锦腰带系上,盈盈一握,婀娜身段尽显...再往上,吹落胸前的墨发掩盖又突出的蓬勃曲线,而后是凝脂肌肤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男子呼吸渐重。
安静的房间中突然响起吞咽唾沫的声音。
一声娇和骤响,“大胆!”红衣女子身边侍候着的侍女“唰”的一下抽出佩剑,直直指向男子鼻尖。
男子“嘭”得一下双膝重重跪地,抬起头高喊:“属下知罪,宫主饶命啊!”
他这才看清那一张让天地尽为失色的容颜——倒不是说有多么绝世,而是一种风流万种魅惑天下的倾城。偏偏这样一张本该一笑倾城再倾国的媚世容颜冷若冰霜,黛眉间更是一种踏尽天下的霸气。
美目流转,看得人只觉在冷傲淡漠如碧水寒潭与媚意天成如燎原大火之间辗转,饱受折磨却心甘情愿。
“怎么样,刚刚那人的消息查探的怎么样?”红衣女子终于出声,如一泓幽谷中的寒泉一般凉意透骨。
只是她的话却让屋内其余两人稍稍震惊。
侍女缓缓收起剑,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劫后重生喜悦的男子,又轻轻扫了眼楼下方向。
垂眸站回自家主子身边,心中却还有疑惑。
宫主素来厌恶男子对她露出那般轻浮神色,门外弟子也就算了,毕竟不懂规矩,可今天,宫主竟然饶了这么个门内弟子。难道,真的和今日楼下刚刚自称顾业的那少年有关?
她早就察觉到,刚刚看到他出手教训刘奕程一行人的时候,宫主便气息微变,向来是沉潭一般的眸中竟有一种惊讶喜悦又疑惑不安的复杂情绪。
跪在地上的男子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谢宫主不杀之恩!”
“好了。”红衣女子打断他的话,“消息。”
男子忽然又是一阵惊恐,声音颤抖着答道“回...回宫主的话,没查到...”
本以为这次宫主会大发雷霆的时候,男子突然瞥到她嘴角勾起的一抹千年难遇的笑意,虽然很浅,但不难发现其中一丝惊,一分喜。
“你退下吧。”红衣女子站起身,走到横栏处遥遥看向少年消失的地方,道:“我亲自去查!”
......
次日清晨,顾长歌起了个大早来到帝都皇宫城外武功司登记处,才发现登记台前已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参加武举的人必须在武功司登记处录名,顾长歌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终于在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顾业是吧?”负责登记的人头也不抬问了句。
顾长歌点点头说是。
谁知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诡异难言。
登记的人霍然抬头,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顾业?”
顾长歌皱眉再次点点头,看向众人向自己看过来的视线。
“你就是昨天那个废了刘家公子武功的顾业?”
顾长歌瞬间就明白过来,感情是自己上了刘家的黑名单,看来是被“提点”特殊关照一下了。
枉费她昨天晚上等到半夜也没等来刘家的报复,原来是把心思打到了武举上。
不过这么公然挑衅皇权真的可以吗?毕竟这次武举应该是百里荣晨谋划了好久且格外重视的吧!
顾长歌不置可否的一笑,像是半点没放在心上,道:“我是顾业,我来报名此次武举。”
周围人看疯子似的看着顾长歌,心想这人忒不识好歹,都已经提醒到这种程度了,还一心往权势上扑。也不想想,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些财啊权啊什么的有什么用?
一种看客大概都是这种心思,只以为他是想当官想疯了。
顾长歌心底却有自己的打算,兵权当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只是还有另外一桩事也已时机成熟。
顾长歌眸光一闪,笑着拿了自己的牌子,便抛了众人目光大踏步离去。
隐在人群中的一个容貌极其普通的瘦高男子缓缓收回一直在顾长歌背影上探视的目光,刚刚离得近时他反倒不敢这般注视,毕竟“顾业”这人太过敏锐,只怕自己稍一注意就会被她发现。
现在隔得远了,他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神情暗含深意。
眸光沉沉如暗夜星光,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称得幽魅,嘴角勾一丝若有所悟的笑意,他启唇一字一句道:“顾、业?”
第十二章 剑客秦之衍
“诶,兄弟?”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赌桌旁边的小老板回头看着面前这个压低了头的瘦弱男子。
“现在赔率怎么样啊?”
老板会心一笑,也低头凑过去低声道:“怎么,也想来偷偷赚一把?”他上下扫视一眼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语气暧昧,“呵,躲着家里婆娘偷偷跑出来的吧!”
低头的男子嘿嘿一笑,“都懂都懂......”
“行了,看着你也不容易。”他也拍拍男子的肩膀,“看你也是个老实厚道人,老哥我偷偷给你透露一声。”
他越发压低了声音:“想赚一把稳得的,压那个顾业!”
遮住脸的人似乎是惊讶,不明所以地啧啧了两声,又问道:“压赢还是压输?赔率,多少了?”
“当然是输啊!”赌桌老板有些惊讶于他的问题,“至于赔率,现在都到了八比二了......”
闻言,轻轻一笑出声,顾长歌又用手挡了挡脸,继续问道:“赔率这么高啊,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会输?不是说他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废了那刘奕程吗?”
“哎呦,小兄弟,你可小声点儿,祸从口出这道理你不懂?”老板低声惊呼,“这你都不知道?那个顾业都上了刘家的黑名单了,点名指姓说要宰了他呢!那刘家是什么家族啊,帝都排行第三了,顾业让他们给惦记了,孤身一人武功再高有什么用?”
“这么说,刘家让他死,他还不得不死了?”顾长歌嘴角勾起轻蔑笑意。
老板一边招呼着其余赌客,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一边应声,“当然了。怎么样,想好了没?”
顾长歌点点头,饶有兴致道:“这么说,如果我压顾业赢,那简直就赚大发了?”
她语气中的喜意没有丝毫遮掩,让那老板怔了一怔,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
顾长歌挑眉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这是重生这几天以来第几次收到这种目光了?
“你可是想好了?”老板忍了忍才没有把那句“你脑子有病吧”说出来,“别等你输了大钱被你家婆娘拿着刀满大街砍的时候才来找我,我可不担这个责啊!”
顾长歌点点头,在怀中掏索一阵掏出一个小布兜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去颠了颠,脸色瞬间变了,拉开一个小口,果不其然看见里面沉甸甸的几锭银子。
他倒抽一口凉气,“兄弟,全部家当了吧?”
顾长歌又点点头,这当然是她全部家当——还是新鲜出炉她刚从她身边扒手身上顺来的呢。
说真的,顾长歌还真是囊中羞涩,不过,她视线往赌桌上一扫,心道这不马上就来钱了吗!
老板小心翼翼地收起布兜,再抬起头时眼中满是敬佩,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置褒贬,“兄弟啊,大哥我还真是佩服你.....有魄力啊!这样吧,等你被媳妇赶出来,来找大哥,大哥收留你!”
老板似乎对刚刚收到自己包里的钱最后会落到自己手里很有信心,心下正高兴,大力拍了下顾长歌胳膊,正想着跟她透露一下自家的住址呢,却突然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呼喊。
“顾业呢?顾业有没有来,到你上台比武了!”
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老板眼睛一亮,看向顾长歌的眼中隐隐有些怜悯和唏嘘,说道:“到顾业了,咱快看看去!”
顾长歌眼睛也是一亮,终于抬起头来,“嗯,到我了。”
周围有人们小声讨论嗡嗡压压的声音,老板却是听见身后这人说的话了,不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顾长歌再次点头,挑眉道:“我说,到我了。”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容颜,姣好的面貌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刚刚喊话的小兵一下子看见她——没办法,这人的画像早就在他们这些衙役小兵里传遍了——他招呼着手,“顾业,快,到你了!”
顾长歌负手而立,脚尖猛地使力,人便已飘然而起朝远处的比武台飞身而去。
一个闪身上了高台,她站定看着对面单手执剑冷着脸的一个人。
台下士兵高喊:“初试第三十六场,北齐顾业对战北齐秦之衍。”
话音一落,台下轰的一声炸开来。
秦之衍,北齐三大剑客之一。其自创的无痕剑法以速度快如闪电和招式凌乱中自有千钧之势而闻名天下,让人难以窥测其下步招式如何,并往往败于其十招之内。
这顾业第一场就对上了这等人物......要说这里面没有刘家的手笔,在场的一众心思灵活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信的。
顾长歌微微垂眸,睫毛荫出一弧阴影,遮住她狡黠琉璃般星芒玉眸中莫名的光芒。
众人却只当她是恐惧,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武功再高能怎样,高的过闯荡江湖近十年且作战经验不知几何的顶级高手,况且,这高手身后还站了个与她有仇的名门贵族,而刘家身后,谁知道还有多少这种高手?
想想便觉可怕。
秦之衍目光沉沉没有丝毫波动,看死人一样看着对面少年。
顾长歌迟迟没有动作,让台下看客几乎都以为她是在下定决心投降退出。
她忽然开口,脸上挂着不明笑意道:“秦兄先开始?嗯?”
对面秦之衍眸中波光一漾,却又立即恢复平静,在场除了一直注意着他的顾长歌之外没人再能发现。他冷冷回话:“你先。”
顾长歌挑眉,在旁边架子上随手拿了把长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台下看客看她这般随意地态度,再瞟一眼她手中不时出个豁口的剑刃,对比一下人家秦之衍手中的绝世名剑,纷纷叹着气摇头。
哎...看来是想下台又抛不下面子,这是要自暴自弃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输了也好,赢钱是自己,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哎...头一次来钱这么快,就是不知道这顾业明年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就在众人猜测之时,顾长歌终于动了。
不动时沉稳如山,一动,便是携风带雨般的气势,惊得一点准备没有的众看客不自觉退后半步。
她的衣服紧身勾勒出瘦削却也灵活迅猛的身形,身后长发却在风中迅速涤荡成一条笔直的黑线,划过刀锋般凌厉的线。
眼看着顾长歌就要冲过来,秦之衍眸中深沉之色渐深,抬起身前长剑看似轻轻一挡——“嘭”得重重一声,两人身形撞在一起。
第十三章 一战成名
台下人却是看不清台上情况了,原是四周灰尘被两人撞在一起的强大内力扑起灰蒙蒙笼罩在比试台四周。
过了半晌,才听见台上声音突兀响起:“世人只道秦兄剑术了得,却不想原来内功也修炼至如此程度!难得难得!”
她连道两声“难得”,似是生怕自己不会被相信。
四周烟雾渐散,众人这才将台上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顾长歌挺直身子站在左边,手上长剑却是已断为两截,其中一截掉落在她的脚下,断口处锯齿参差,显得狰狞可怖。
再看向秦之衍,众人立即瞪大了眸子似是不相信——他右手所执长剑倒是完好,日光下剑波横动光芒四溢璀璨生辉,甚至能穿透苍穹如白电一闪闪至眼前。
而他本人却远远不及其剑的风采,嘴角甚至蜿蜒出一丝血痕,甚是抢眼。
顾业竟然伤了秦之衍?他竟然有这么强!
秦之衍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水,眼底有莫名光彩溢出,那是对上真正值得出手的对手而终于能摆脱寂寥深深无数次冷着干着无奈着的长剑时才会有的眼神——嗜血却也感动,甚至隐隐有一丝感激。
顾长歌也是一笑,甩手扔掉半段劣质长剑,握掌成拳缓缓半蹲成一个应敌的马步姿态。
说是劣质还真不是冤枉了它,一般的配剑就算再旧,也不至于一碰就烂,如果不是刚刚她心中始终保持着对周遭所有情况事物的高度警惕而特意在剑身上裹了一层自己内力,怕是连秦之衍周身一尺都近不了便会碎裂成几段。
随即她勾唇冷笑,这刘家的手够长的啊,都伸到兵器这种小细节上来了,不过,这心思还是够缜密够狠毒啊。
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呢......
又看着对面秦之衍一副跃跃欲试而神采奕奕的样子,顾长歌也越发谨慎起来。
全身绷紧蓄满内力,还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弧阴影,像极了如临大敌欲待出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小兽。
两人忽然又动了,说不上来谁快谁满,恍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睁眼前分明还静静矗立稳如磐石的两人,下一秒睁眼后却如奔雷闪电的两个身影又狠狠的对撞在一起。
对撞间,秦之衍也扔掉手中长剑。
台下看客们看不出秦之衍的身形,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往台中央奔过去,随即有一道冷光“唰”得一下被抛掷出,带起风声烈烈,直直往不远处的树身上射过去。
众人只听“铿锵”一声剑身长鸣,半截已入树身,足可见其力度之大。
再将视线从身后高树长剑上移到身前高台上时。两道身影已然分开,却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几个来回便已过了几十招。
真正顶尖的高手之间过招,又岂是区区一个酣畅淋漓可以来形容的,看客们看花了眼也没看出什么,纵使是江湖上已有名气的高手也只是看清楚几个常见的招式,却又不是太明白。
不过也仅仅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印象,也能让这些人受益匪浅——原来,这些简单招式还可以连起来这样用?更难得的是平日里甚至不屑用的基础步伐也能出这种效果?
妙哉,妙哉!
对战的两人却没工夫搭理外面那些敬佩至极的目光,只专心应付着对面那人。
顾长歌勾拳化掌朝秦之衍胸口拍过去,一个极其飘逸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又仿若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拳风骤起,带起风声“呼呼”若鬼哭,掌风先一步到达面前,秦之衍微微后仰旋即负手向右侧转身躲过其夺命一掌,同时微微后撤的右脚虚虚抬高内勾攻击顾长歌下盘。
出脚精准狠厉,丝毫没有因为上身危机而有片刻的停滞,角度拿捏也妙到毫巅。
眼看着秦之衍脚下杀招已至,顾长歌面上却毫无慌乱之色,扑了个空的右手横掌为刃猛地往秦之衍脖子上砍去,同时左手内勾握住他手腕借势凌空一起,如燕般灵活迅速如鹰般凌厉深刻,一个飞身已闪到秦之衍身后。
攻守防备的动作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换,不见一丝滞怠。
就在众人全然沉浸在两大高手的对战之中时,突然自南方窜出一支箭,日光下一道黑色长线径直朝高台上的顾长歌射过去,明明漆黑迅速以致难以看清其全貌,却让人莫名觉得黑芒森凉。
那剑上有毒——所有人恍然大悟!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那离弦之箭马上就要冲至身上,顾长歌半空中大扭腰换背躬身一让,流水般身形一划,长发一甩甩出一道黑色波浪,一个腾空旋飞便翻出三丈远,足尖一点立在比试台横栏木桩上。
所有的动作只是一瞬间,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支箭!
眼见一大高手就要横死高台,一些江湖侠客一时有些不忍地撇开头,却听见铿然一声两物相撞,看客们霍然转头。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歌自怀中掏出一块黝黑物什,凌空一扔,再以内力加持其上向着箭矢而去。
半空中两物相撞,箭尖凌厉抵上黝黑物什,发出铿然之声,撞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刹的停滞,众人终于看见那黑色物什的模样——那赫然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黝黑方形玉佩,中间镂空隐隐刻着一个图案,远远地看不清是什么,却被黑玉上掺着血红一般嗜血红丝吓去了半分心神。
所有人,连带着秦之衍的眼神都变了。
从顾长歌掏出黑玉的那一刻,秦之衍便瞳孔一缩,后退的步子也停在原地。
玉佩与长箭撞上,除却顾长歌秦之衍之外的所有人担心的当然是那枚黑玉。
然而意料之中的事却并未发生,只见箭尖插在镂空的玉佩里,在顾长歌加持内力的作用下停在虚空中。
如此高手,世间少有——这是这一刻台下一众看客的共有想法。
顾长歌却暗道不好,只怪刚才和秦之衍对战时内力消耗太多,竟隐隐有些撑不住的感觉。
第十四章 凰盟一出,诏令天下
手臂微乎其微的一颤,箭尖抵着玉佩再往前进一步,关键时刻,秦之衍手臂一挥,一股无形的内力突现。
比武场中,两大绝顶高手醇厚的内力加和在一起愈发磅礴,众人只觉面上一凉,便见那黑色长箭倏忽后退,而黑色玉佩霎时收回顾长歌手中。
一收一握,黑玉已经不见。
淬了毒的箭倒了个头径直插在树上秦之衍长剑的下面。
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顾长歌侧身正对着紧盯自己袖口的秦之衍,藏在袖子里手指微曲,摩挲了下玉佩。
“秦兄?”她笑得若有深意,轻声问了句。
秦之衍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微微眯眼,皱着眉将视线视线移至顾长歌脸上,冷着的俊颜上一丝疑惑乍现。
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闭眼又睁开,冷冷道:“我弃权。”
说完,深深看了顾长歌最后一眼,飞身下了高台,脚下轻轻点地,身形又是拔地而起朝着半插入树身的绝世名剑而去。
留下顾长歌一个人站在高台上,还没人反应过来。
只痴痴看着她——她站在那里,恍若站在了天地中央,又或者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身在何处都像身处绝地巅峰,身处世人目光中央,身处世人敬仰中央。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台下登记名册的考判官,他愣了愣便高声喊道:“初试第三十六场,北齐顾业,胜!”
人群里轰的一声炸开,揪了旁边的人也不管认不认识便小声讨论起来。
本来一些不知道她和刘家恩怨而尚不认识她的人,这下也全都认得了这个武功绝顶的少年。
顾长歌,一战成名。
......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真理,顾长歌也深以为然。
刚打发走第N批来说是探访实则试探的人,顾长歌冷着眸子看着自己室内朦胧灯光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女子。
绢丝刺绣竹石青兰屏风后,淡淡投出一个人影——长发低垂,宽衣大袖,而她逶迤拖地的裙角自屏风后延伸到屏风前,其上有金丝绣蝶振翅欲展。
月光下顾长歌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了然一笑,随即缓缓踱步回室内。
“月色撩人啊...”她隔着屏风,瞥一眼地上惹眼的红裙袍角,抬头又道:“有美一人兮,慰我彷徨。”
语气中满是戏谑和调笑,面上却无一丝狎昵和污秽。一派月明风清,君子姿态。
屏风后人影端坐不动,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闭着眼打坐,丝毫不理会对面人的调戏。
半晌,她冷眸半启,冷冷问道:“你是谁?”
“世人皆传挽歌宫现任宫主乃一姿容倾国的冷艳美人,一回眸一淡瞥间有足以令人昏聩的风情,本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事实罢了...”顾长歌抿唇一笑,又往前迈一步,道,“不想今日一见,才知道何止是色令智昏这般简单的词可以形容宫主风姿的。”
她淡淡一笑,继续无视对面美人的问话,“不过,挽歌宫主今日夜半不请自来,若没有个什么交代,怕是有所不妥吧?”
唐挽歌微微皱眉,视线隔着屏风在顾长歌脸上一扫,最终停在那双琉璃星眸上,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宫主这般三番两次询问小生名号,只会让人以为宫主今日对我台上风姿心生倾慕。”顾长歌满脸暧昧的惊讶表情,随即又一脸怅惘,“小生本以为自己名号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没想到竟是我多想了。小生名唤顾业,居无定所,无亲无友,唯孤身尔,四海为家。”
唐挽歌终于坐不下去了,大袖一挥,袖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火红颜烈的弧度,刹那间光影如柱,屏风上青竹乍隐又乍现随即瞬间被劈裂为两半。
顾长歌倏忽后退,脚尖点地在地上擦出一道痕迹。
而顺着这道痕迹,便见一道凌厉红菱自断为两半的屏风中间撕裂风声而来。唐挽歌的身影紧随其后划出一道艳丽的虹影,利落简单的动作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华丽和奇异,魅惑人心于其中。
顾长歌却眼神清明,飞身而起的同时顺手抓住红菱的另一头旋身一翻,如龙跃舞,搅动红菱如火光绚烂。
唐挽歌也顺势一翻,衣袂翩飞如箭簇,袍角翻展开一朵艳丽芍药的姿态,盛放。
盛放之后便是杀机,唐挽歌身形翻转间没有片刻停滞一手紧握红菱,另一只手平铺成掌径直朝顾长歌胸口拍过去。
顾长歌脚尖一点蛟龙般腾空一起,笑道:“宫主好功夫,不过怎么这般不矜持?”
随即她就势握住唐挽歌朝自己胸口握拳成爪抓过来的手腕,一脸暧昧的笑。
唐挽歌也不恼,稳下身形定定的看着她。
顾长歌也停下动作,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笑容深深。
“你究竟是谁?”唐挽歌面无表情看着顾长歌的眼睛,“为什么会有那块玉佩?”
吐字如玉珠,一字一落,在这般寂静难言的夜里越发清晰。
顾长歌忽然正色,面上笑意渐浅。半晌她终于松开唐挽歌的手腕,负手而立淡淡道:“凰盟一出,诏令天下。挽歌,你可还记得这话?”
闻言,唐挽歌气息一滞,向来无波的沉潭眼眸中竟出现震惊。
她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谁。”
“顾业。”顾长歌还是这话,不过后面又添了一句,“顾家之子,顾业。”
边说着,顾长歌从怀中掏出那块黑玉。
通红的血丝在黑得渗人的玉佩中蜿蜒,顺着那镂空雕刻的笔线竟隐隐成一只凤凰的模样,再仔细些观察,那凤凰的模样最后蜿蜒盘旋,凌空飞舞在黑玉中心,呈一个“顾”字。
凰盟令!
唐挽歌身形一怔,视线长刀般锐利划破这虚虚夜空姣姣月夜,盯着顾长歌手中的凰盟令。
顾长歌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却无比深沉而正经道:“这块玉如今在我手中,你不信它,也要信我姐。”
顾业的姐姐是谁?
自然是顾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