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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贵妇txt下载     贵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3章 安排

    萧玄神色匆匆地从书院出来,还不及上马车,陆真就从旁走过来拦在他前面,沉着脸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

    萧玄微皱了皱眉,瞥了陆真一眼,眼神有些冷,此时这个在学生面前一贯表现得温和文雅的男人,身上隐隐透出一种森冷逼人的气息。

    那眼神让陆真一怔,只是他依旧一脸固执地看着萧玄,那表情像是要跟对方打一架似的,憋了一会后,他又闷闷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今日一早,萧玄就辞去了书院里的教习之职,但这个消息并未对书院的学生公开,到时书院自然会安排别的教习替上萧玄的位置。陆真是因收到他父亲寄过来的信,其中有一封还是让他转交给叶明,所以他一早去找叶明时,正好听到这个消息。

    当时他即有些愣住,因叶楠夕的关系,或者说因叶楠夕被侯府用棺材送回叶府那件事的关系,他一开始就对萧玄抱有很大的成见,可以说是看哪都不顺眼,恨不能好好整他一顿出气。当然,这个想法他也没少付之行动,甚至还领着几个不安分的同窗一起胡闹,只是却从没哪次得逞过。就好似他所有的小动作,甚至心里的盘算,都提前被对方给摸透了,好几次他不仅没有讨得便宜,反还吃了暗亏。

    萧玄算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人,这一点,连他父亲都不曾做到过。对萧玄,正大光明的挑战他胜不了,改玩阴的吧,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几乎都是萧玄以前玩剩下的。偏萧玄既是他的姐夫,又是他的老师,他如今还在书院求学,所以这双重身份压下来,他平日里在萧玄面前,连态度也要表现得恭恭敬敬的。

    于是,久而久之,打倒萧玄几乎成了他人生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可是现在,还不等他实现这个目标,对方就要逃走了,这让他如何甘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不舍,但陆真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个他向来讨厌的人会有不舍的情绪。

    “回书院去,每日照我指点你的方法练习,不出三年,就能跟我比较高下了。”每次看着这个年轻的学生,都好似看到以前的自己,并且对方眼里流露出的那等情绪,他自然能看得明白,于是萧玄稍缓了脸色,淡淡地道了一句。

    “小爷没跟你说这个!”陆真粗着脖子瞪着萧玄,“我是问你好好的,为何就不干了?”

    “与你无关。”萧玄不想跟他多说,丢下一句就朝自己的马车行去。却陆真又往旁几步,再次挡在他面前:“这几天夕娘也不在紫竹林,她知道这事吗?你跟她说过吗?你辞了书院的事,打算做什么?你以后拿什么养她?”

    萧玄又皱了皱眉,陆真接着道:“你是娶了夕娘后,才入书院当教习的,难道你现在离开书院,也跟夕娘有关?”

    萧玄眼神微冷,抬手搭在陆真肩上,趁他不备稍一用力,就将他往旁一甩,然后就上了车离开了哪里。

    陆真趔趄了好几下后才站稳,然后涨红了脸怒瞪着离去的马车,张了张嘴,想要吼出什么,却话到嘴边后,又咽了下去。

    这是陆真人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位让他无法不耿耿于怀的老师,也是他此生一直想要超越的人。而萧玄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少年的影响之大,直接改变了对方的人生轨迹。

    ……

    叶楠夕回了庄内的院子后,即赶到叶老太太这边,正好叶老太太醒来,正问她呢,就瞧着她进来了,便皱着眉头道:“不是让你没事别出去,怎么我才睡个午觉,你就坐不住了!”

    叶楠夕走过去,接过如意手里的水,服侍叶老太太喝下后,就先关心一句叶老太太感觉如何了。

    这会儿叶老太太也瞧出叶楠夕面上的神色不对,再看跟着叶楠夕一块进来的陈嬷嬷也有些不大正常,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这点眼力和判断力还是有的,于是也不再数落叶楠夕,而是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叶楠夕斟酌了一番后,就将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跟着又安慰道:“其实也不确定拦路的那些人是不是土匪,只是为防着万一,必须要好好想个对策。”

    原以为叶老太太会被吓到的,或者是因这样的消息而发怔,却没想叶老太太听完后只是皱起眉头,面色微沉。

    “祖母?”叶老太太平静得令人有些担心,叶楠夕等了一会后,轻轻叫了一声。

    “让老李和里正还有那几个能出得了主意的人过来这边。”刚说完这句话,叶老太太就猛的一阵咳嗽。

    叶楠夕赶紧帮她轻轻拍着背,一旁的陈嬷嬷即上前两步忧心道:“这可怎么办,如今去哪请大夫过来,老太太这咳嗽好似比昨日重了几分。”

    “就,再吃那郎中的药两天。”叶老太太缓过气来后,便又对叶楠夕道,“快让人去请吧,这事,怕是不容乐观。”

    这会儿倒不用叶楠夕开口,陈嬷嬷即应声,就出去唤人了。

    不多会,李管事等人过来了,他代表众人进来见了叶老太太后,又将目前村里的情况都说了后,叶老太太才道:“就由你安排吧,庄子里的人手你都熟悉。”

    “是,老太太放心。”李管事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后,又道,“您要保重身体,我已经让人走小道去别的镇上给您请大夫了,明儿上午应该就能请过来。”

    “有劳你了。”叶老太太点点头,便让李管事自忙去。

    “祖母……”叶楠夕在叶老太太旁边重新坐下,“难道那些土匪真的会进村里来?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叶老太太却摇了摇头,然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一个内院里的老太婆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咱家这庄子里养的,都不是闲人,若真是土匪,让他们拖上个几天问题不大。”

    庄子里养的当然不是闲人,有哪个不得天天干活的,只是叶老太太这话,似乎没这么简单。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便问:“咱这里身手不错的护院,不是只有两位吗?”

    叶老太太看着孙女一脸怀疑的表情,又咳了几声后,才淡淡道:“要就这么两人,你父亲能放心让你陪着我过来!叶家就算不是名门世家,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视。李管事手里那些人,都不是简单的,你,你这两日就好好待在屋里,等你爹派人来……”叶老太太说着到这,脸色变了变,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叶楠夕慌忙给她顺着胸口,又命丫鬟拿水过来,然后道:“我明白了,祖母别说话了,仔细伤神。”

    叶老太太止住咳后,拧着眉头叹了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并对叶楠夕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也去歇一歇,不用总守着她。

    叶楠夕帮叶老太太掖了掖被子,一直等到叶老太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后,才站起身往前厅走去,绿珠在她后面一步不落地跟着。只是前厅这会儿就李管事和两长工在里头说话,里正和猎户等人都出去了,刚刚她过来时,注意到院子里那两护院还在。

    “二姑奶奶。”瞧着叶楠夕进来后,李管事就站起身。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叶楠夕微颔首,问出这句话时,又打量了另外那两长工一眼。瞧着都是很普通的庄家汉,除了身材精壮些外,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特别之处,若是平日里看到,她定不会多注意。但此时……此时那两人见着她后,只是微微垂下脸,一点都没有一个庄稼汉忽然瞧着东家里的太太姑娘时那等局促的神态,反倒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叶楠夕忽然想到紫竹林里看门的陈老七,书院里专门管书馆的杨老先生,表面都是很正常甚至是极不起眼的身份,但却另外藏着一身的本事。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二姑奶奶放心。”李管事点头,然后对那两长工道,“就这样,你们先回去。”

    那两人出去后,叶楠夕又问:“李管事可知道拦道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们会侵到村里来么?”

    李管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只希望他们真的是一群土匪,这样还好打发。不过若真有什么事,二姑奶奶也不用太担心,我让人去给老太太请大夫时,也派了人绕道去通知院长了。无论如何,两天后就会有人过来。”

    是土匪反而更容易打发!?

    这句话令叶楠夕不解的同时,心头的不安也在隐隐扩大。土匪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抢点钱财,如今并非乱世,不可能会有人做出屠村的事情,所以土匪若是发现抢劫的难度过大,得不偿失时,自然会放弃,另寻目标。但是,若对方不是单纯的土匪,不是为抢点银子就了事,那么……

    当晚,村头一家后院的茅草房忽然着了火,因已近两月没下过一滴雨,去年冬天的雪也早就消融,所以这火势蔓延得很快。叶楠夕自梦中惊醒后,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那边冲天的火光!

第144章 傍晚

    随后就瞧着陈嬷嬷从另一边过来,叶楠夕遂问:“怎么会忽然着火?是谁家?”

    陈嬷嬷摇头,一脸担心道:“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水了,好像是村头那户姓田的人家,今晚这风向是往咱这边吹的,这火若不赶紧扑灭,怕是会都烧起来!”

    叶楠夕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即问:“这会儿有多少人过去救火?”

    陈嬷嬷道:“这种事,自然是能去帮忙的都去了。”

    叶楠夕心头不安的感觉愈加重了,再问:“院里那几个护院也都过去了?”

    这个陈嬷嬷倒还真不清楚,于是就迟疑了一下,叶楠夕又道:“李管事呢,让他过来见我!”

    “二姑奶奶这会儿找他是要交待什么吗?我替二姑奶奶转达一下?”陈嬷嬷有些疑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此时夜已深,叶楠夕私见娘家里的男管事,到底是有几分不妥。如若真有什么急事要交待,自然是由她们这些下人过去转达是最合适。

    叶楠夕却摇头:“麻烦嬷嬷替我请李管事过来,要快!”

    正说着,就听到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外头救火的声音不小,还有人拿着铜盆不时敲打着提醒大家走水了,所以叶老太太自然被吵醒了。

    见叶楠夕神色郑重,又是这种非常时刻,陈嬷嬷倒也没坚持,应了身就出去了。

    叶楠夕一回身进了屋,叶老太太就问:“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是哪走水了?”

    “是村头那边有户人家走水了,这会儿大家伙都忙着去救,所以就吵了些。”叶楠夕走过去,帮叶老太太拉了拉被子,“祖母且安心睡吧,走水的地方离咱这很远,而且已经有很多人过去帮忙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那火就能扑灭。”

    叶老太太闭了闭眼,片刻后,又慢慢睁开:“这个时候走水,可别是有人故意使诈,你去让李管事仔细着些,别将人都使过去救火了。”

    叶楠夕轻声道:“祖母放心,我已经让陈嬷嬷去请李管事了。”

    叶老太太微有些诧异的看了叶楠夕一眼,片刻后才道:“你能想到这些很好,让他过来后,就到我这儿,你要说什么就直接交代他。”

    叶老太太说完这句,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叶楠夕瞧着叶老太太面上的气色,心里很担忧,但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只是给叶老太太轻轻顺着胸口,然后扶她起来,服侍着喝了口水。正好这会儿陈嬷嬷领着李管事过来了,叶楠夕便让绿珠出去请他们进来。

    李管事还以为是叶老太太要亲自吩咐他什么,却不想进来后,就听到叶老太太道了一句:“我这丫头想问你几句。”

    李管事一怔,就看了叶楠夕一眼,只是很快就收起眼里的诧异,然后应了声“是”。

    “在村里巡视的那些人,都去救火了吗?”

    “一开始过去,现在已经退出来了。”

    “这种情况,外头的人要想混进来做些什么,是不是很容易?”

    李管事又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点头:“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院里的护卫可都还在?”

    “二姑奶奶放心,院里这些人,无论外头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离开的。”

    “从下午到现在,外头拦道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动静?”

    李管事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土匪,似很清楚庄子里的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叶楠夕也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他们……是否是冲着我这边来的?”

    李管事沉吟一会,才摇头:“不能确定。”

    叶楠夕往里屋看了一眼,见叶老太太一直没说什么,便道:“如此,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李管事不说话,叶楠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问:“这院里,可还有隐蔽的藏身之处?”

    李管事点头:“地方老太太心里清楚。”

    叶楠夕沉吟一会,点了点头,就让李管事出去,随后又低声交代了绿珠几句,然后才回到叶老太太跟前,小声道:“祖母也是担心外头那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

    “毕竟这儿是叶家的庄子,村里那些个农户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叶老太太到底熬不住,坐了一会后,就又躺下了,然后将刚刚她问的那个隐蔽的地方道了出来,接着才又道,“行了,你去睡吧,外头出什么事你都别管,总归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楠夕点头,帮叶老太太拉好被子后,就道:“我出去瞧瞧那火扑灭了没有。”

    叶老太太或许是真撑不住了,也或许是根本不担心这事,没有应叶楠夕这话就闭上眼,只是因为刚刚重重咳嗽了几次,所以这会儿呼吸还有些沉。叶楠夕心里小声交待了旁边的丫鬟两句,才起身走到外头。

    李管事还等着外头,瞧着叶楠夕出来后,便朝她微颔首:“二姑奶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叶楠夕领着他去了隔壁的房间,然后直言道:“那些人既然不是普通土匪,会是什么人?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既是我父亲亲自安排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老太太在这边,眼下又病着,若是有个万一,可是连我都担不起!”

    李管事迟疑一会才低声道:“我怀疑他们是乔装成土匪,并且很可能是从晋北过来的,那边已经出事了。”

    “晋北?”那边出了什么事叶楠夕没有问,只是听到晋北这个词后,她倒是一怔,“晋王的人?还是凤家的人?”

    李管事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叶楠夕想了想,便有些不安地问:“难不成他们想劫持我和老太太要挟我父亲什么?”

    叶楠夕都能想到这个,李管事自然不会没有想到,所以此时李管事面上神色有些凝重:“我也是担心这个。”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定时有备而来,你实话告诉我,万一他们真的冲进村里来,你们能不能拦得住?”

    李管事沉默了片刻才道:“若那些人真动手了,就请二姑奶奶和老太太入密室藏,如此,不管他们来多少人都不用担心,无论如何都会拖到衙门的人过来的。”

    “衙门的人?”

    “如果那些人是真的土匪,自然不会想跟官府硬对上,如果是乔装的,自然更不想落到官府手里。”

    ……

    意外的是,那一晚,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火没多会就被扑灭,于是叶楠夕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想得太多了。

    只是第二天一直到下午时,叶楠夕都等不来李管事说的那位让人抄小道去请的大夫,叶老太太的伤风之症越发重了。那郎中过来给换了一副药,但也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那许郎中则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且老人家的身体自当不比年轻人,须得多喝几天才会见效。

    将那许郎中送走后,叶楠夕才问李管事:“不是说上午就能将大夫带过来的?”

    李管事沉声道:“照正常情况,应该是如此。”

    “看来真是不正常的情况了。”叶楠夕叹了口气,就站起身,“不会今晚又起一场火吧!”

    “二姑奶奶放心,我已经让人挨家挨户去交代了,夜里都会仔细,再发生昨晚那事的可能性不大。”正说着,外头就有人叫了李管事一声,似有什么事要找他。李管事便对叶楠夕道:“三姑奶奶若是担心,就先提前准备准备。”

    如此,自然是事不宜迟,即便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她却直觉危险逼近了。

    叶楠夕再不含糊,交待了绿珠几句后,就进去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后,待老太太醒了,便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末了才道:“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却一点事都没发生,明天上午,衙府的人应该能到,到时不管什么事,他们都没有机会了。所以天一黑,我就陪着祖母去密室。”

    “你想得周到。”叶老太太虚弱地道,“就这么办吧。”

    叶楠夕却有些担心地看着叶老太太,从前天开始,她心里就有个很大的疑问,却一直忍着没有说。

    为何父亲会让祖母和她到这边来,若是父亲的消息收得比较及时的话,那么应该知道她们此时出来,是有一定的危险的。还是……城内的叶府,将会有更危险的事情?

    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山了,绿珠将老太太屋内的烛火渐次点起时,叶老太太便问了一句:“夕娘呢?”

    绿珠回头道:“刚刚三奶奶交待厨娘给老太太煮了白粥,这会儿过去看看火候够不够。”

    叶老太太吩咐:“你去叫她过来。”

    “是。”绿珠没有多问,将手里的火折子吹了,交给如意后,就退了出去,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瞧着厨娘正领着食盒往这过来。

    前面的称呼写错了,陈嬷嬷应该称叶楠夕为“二姑奶奶”,已经改过来,再往前可能也有写错的地方,只是具体哪儿不好找了,不好意思⊙﹏⊙b汗

第145章 潜伏

    叶楠夕看着贴在自己腰侧的那柄匕首,片刻后,才慢慢抬起眼,看着几乎是贴着她的女人。

    灶上的小口盅里正炖着一只芦花鸡,已经炖得骨酥肉化了,整只鸡的精华都融在汤里,所以此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一股浓郁的肉香。而旁边小炉子上的粥也已经熬好,刚刚她还亲自给叶老太太盛了一碗,只是厨娘却先她一步送了过去。她阻之不及,或者说,根本没法阻止,因为她才一张嘴,一柄匕首就抵在她腰上。

    这个威胁她的女人,叫丽娘,原是村里一农户家的媳妇,只是三年前她丈夫得急病死后,她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给扫了出来。听说娘家那边也没什么人了,所以她也没有回去,并在村里几个家主婆的介绍下,到叶家的庄子上找活儿。一开始她原是在田庄那边负责给长工们烧饭烧水,后来因手艺不错,被这院里的厨娘给看上,便让她到院子这帮忙。这些年她一直表现得很是安分,从来不惹什么事,平日里也是极少出去。

    叶楠夕有三年没有陪叶老太太来这了,这个丽娘她自然是不认得。只是因这几日闲得慌,加上觉得丽娘的手艺确实不错,叶楠夕也想跟着学几手,所以闲谈中,大致了解了丽娘的身世。可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令人同情的女人,谁能想到,竟是一颗潜伏了多年的棋子!

    她是受了谁的指使?是晋王?还是花蕊夫人?或者是凤家?真是好大的一张网,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你想干什么?”叶楠夕定定看着对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并强迫自己要冷静分析眼前的情况。若丽娘的目的是要她的命,之前那几天,有的是机会。既然一直没有下手,甚至这会儿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后,也只是威胁她,就说明她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不激怒对方,她的性命暂时无忧。

    “请二姑奶奶随我走一趟。”丽娘的声音也很平静,但仔细看的话,她眼里还是有透出几分紧张。

    叶楠夕却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晋王,花蕊夫人,凤家,还是别的什么人?”

    “二姑奶奶最好别问这么多,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丽娘皱了皱眉,眼里的紧张又重了几分。

    “你觉得就这么便能让我跟你走?”叶楠夕说着就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腰上的匕首,尽量放缓声音,平静地道,“从厨房到大门的这一路,你知道有几个人看着吗?这么挟持我,他们或许真不敢妄动,但这样的情况你能带我去哪?你当真不怕死?”

    丽娘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只是她手上的匕首却未松分毫:“二姑奶奶若是不在意老太太的死活,自可不用跟我配合!”

    “原来——”叶楠夕脸色微变,“厨娘跟你是一伙的?”

    眼下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除了她和绿珠外,余的都是从叶府带过去的人。田庄院子里的这些人,陈嬷嬷嫌她们粗心,都没让到老太太跟前去,只是厨娘却例外,因为厨娘每天都会过去问老太太喜欢吃什么,有时丫鬟们领着食盒过去时,她也会跟着一旁伺候着,偶尔老太太也会叫她到跟前去问几句。

    刚刚,她本是要自己将那碗粥给老太太送去的,厨娘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给拎了出去。

    丽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叶楠夕,有些焦急地道:“二姑奶奶跟不跟我走?”

    叶楠夕皱眉:“我若走了,老太太岂不更加危险!”

    丽娘道:“若是想要老太太的命,早就动手了,但是二姑奶奶这会儿若是不听话,就保不准了。二姑奶奶要清楚,若是真对老太太动手,那我们也活不了了,到时定会带着二姑奶奶一块走的。”

    “好,我跟你走,只是你要带我去哪?让我做什么?”

    “到时就知道了。”丽娘说着就示意叶楠夕往外去,同时又警告一句,“我会收起匕首跟着你,只是二姑奶奶别忘了,老太太的命是捏在你手里的。”

    “就这么直接往外走吗?”

    “没错,二姑奶奶的轿子已经在门口备着了。”

    “你准备得倒是周全。”叶楠夕讽刺一句,丽娘没搭理她的语气,只是低声道:“走!”

    叶楠夕心里叹了口气,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手上那枚戒指脱下来握在手心,然后就出了厨房,径直往外走去。

    此时似所有人都在老太太那伺候,这一路都没瞧着什么人,倒是有护院看到她了,但护院却不可能上前问她要去哪。所以她一直走到二门时,才瞧着一个老妈子抱着几件衣服从旁边过来,瞧着她后,那老妈子就笑着道了一句:“二姑奶奶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要出去?”

    一直跟在叶楠夕身后的丽娘上前一小步。

    叶楠夕笑了笑:“嗯,有事要出去一下。”

    那老妈子本是个话多的,就想问都这个时候了,是要去哪?

    却话还未出口,丽娘就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二姑奶奶。”

    叶楠夕本想拖延些时间,看看能不能寻到别的机会,只是丽娘已经开始警告了,她只得点点头,跨出二门。不得不说,丽娘选的这个时间很好,正巧李管事和那两不简单的长工都不在院子里。那些护院只是负责院子的安全,却管不到主子的活动,所以出来这一路,除了那老妈子,根本没别的人上前跟叶楠夕说话,她们很顺利就出去了。而轿子也早侯在一旁,叶楠夕看了丽娘一眼,在对方暗暗警告的眼神下,上了轿子。

    叶老太太看着搁在自己跟前的粥,就问:“夕娘不是说要自己给我端过来,怎么倒让你给送过来了?”

    厨娘笑着回道:“二姑奶奶说要看着那锅鸡汤,怕老太太饿着,就让我把这粥先给送过来,一会二姑奶奶再将鸡汤给老太太补身子。”

    叶老太太摇了摇头,“哪有什么胃口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

    “都是二姑奶奶的一片孝心。”厨娘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就转头对绿珠道,“对了,绿珠姑娘,二姑奶奶刚刚说,让你将她屋里那个竹编的春瓶擦干净后拿到老太太这边,再去剪几支桃花给插上,昨日剪的桃花都要谢了,让人瞧着没精神。”

    绿珠一愣,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那两支桃花,觉得是已经有些蔫了吧唧的,又想起之前三奶奶说过,老太太这屋里的花瓶不太适合插花,便点头道:“我这就去。”

    厨娘微躬身往旁让开两步,然后笑着对叶老太太道:“老太太觉得这粥合不合胃口?”

    叶老太太尝了一口后,便有些恹恹地道:“如今吃什么都是一个味。”

    厨娘便劝了几句,瞧着叶老太太没什么精神,便将村里好些个家主婆生病后,都是怎么想着法子折腾儿子儿媳们给她变着花样弄好吃的,有的儿媳受不了,甚至逃回娘家去的事当笑话给道了出来。许是生病的人都有几分脆弱,平日里叶老太太是不怎么喜欢听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但这会儿叶老太太却添了几分兴趣,还问都是哪家的人,厨娘便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直到绿珠将那个插着桃花的竹编春瓶给拿进来后,厨娘才道自己该去厨房看看了。而厨娘出去一会后,叶老太太觉得叶楠夕在厨房那待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便让绿珠去将她叫来。

    约一刻钟后,叶老太太觉得连绿珠都一去不回,正觉得奇怪时,就听到绿珠回来的声音,却并未进来,而是将陈嬷嬷给悄悄请了出去。叶老太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即让如意出去将她们都叫进来。

    “怎么回事?夕娘呢?”绿珠进来后,叶老太太咳了两手后,就盯着她问。

    绿珠垂脸低声道:“三奶奶,好像是出去了。”

    叶老太太一怔:“出去?去哪儿了?”

    绿珠摇头:“不知道,三奶奶好像是临时决定要出去的,我刚刚去厨房没瞧着三奶奶,便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院子里的几个护卫说瞧着三奶奶出去了,还带着丽娘。还有,洗衣房的刘妈也看见了。”

    叶老太太想了一会,就挣扎着坐起身:“让刘妈来见我,还有,去找李管事过来。”

    绿珠自找不到叶楠夕,心里就有些不安了,三奶奶还从不曾这么一句话不说就出去的,所以此时瞧着叶老太太这般严肃的样子,即应声出去,陈嬷嬷也不敢多问,亦跟着出去找李管事去。

    不多会,叶老太太就从刘妈那听到叶楠夕出去时的情况,李管事也跟着追问了每一个细节。

    “看样子,二姑奶奶当时出去,并非是被胁迫……”李管事喃喃自语了一句,叶老太太却道:“只是他们看不出来罢了,这个时候夕娘是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出去,她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了解她,总归无论如何,都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李管事即道:“老太太别着急,我这就去安排。”

    只是话才落,绿珠就慌忙跑进来道:“我找着三奶奶的戒指了,就扔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下面!”

    明天开始加更还债,⊙﹏⊙b

第146章 黑暗

    【二合一章,sonia0的和氏璧+和正常更新^^】

    那是一枚蔷薇石戒指,因为蔷薇石的颜色很漂亮,所以叶楠夕偶尔会拿出来戴着玩。

    绿珠将那枚戒指递给叶老太太后,又道了一句:“这枚戒指三奶奶带着很合适,不可能会不小心从手上掉下。”

    叶老太太拿着戒指看了一眼,就对李管事吩咐:“去将厨房里的人都看管起来。”

    李管事没问为什么,即转身出去唤来附近的护院吩咐了两句,然后才转身重新进了叶老太太的屋,低声道:“老太太这场风寒吃药一直未见有效,或许是吃食出了问题,我让人将吃的东西都检查一遍,不过不管有事没事,这些吃的喝的老太太最好都别碰了,一会我让护院给老太太重新送吃食过来。”李管事说完后,又看了侯在一旁的吉祥和如意两丫鬟一眼,那眼神很是严厉,两人皆是一怔。按说,她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叶院长跟她们说话也得带着三分客气,更别说府里的下人了。然而此时李管事这个动作,却是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做出来,并且也落到叶老太太眼里,可叶老太太却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是默认了李管事的行为。

    两丫鬟心头皆是一惊,心思比较活络的如意已猜到李管事的意思,并忽然想起她母亲曾跟她提起的某些事。如意的母亲以前也是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正好经历过十几年前叶府的那场劫难,当年叶院长从朝中退下来,外头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叶府却因此起了一场风暴,落石者无数,当时若非长公主力保,皇上也念着旧情,怕是再无如今的叶府。而那当时,叶老太太身边出了几个吃里扒外的下人,被揪出来后,当即被发卖出去,但听说那几个人最终都不得好死。

    二姑奶奶忽然被带出去,多半是丽娘使诈,而丽娘应当就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人。刚刚老太太让李管事将厨房的人都看管起来,必是怀疑吃里扒外的人不单是丽娘一个,如意脸色微一白,当即跪了下去:“老太太的饮食我和吉祥从不敢有丝毫马虎,求老太太明察!”

    吉祥虽是慢了一拍,但这会儿也已回过味来,心里一慌,亦跟着跪了下去。

    叶老太太却未看她们,而是压着心头的焦虑问了李管事一句:“天黑之前能找得到夕娘吗?”

    李管事神色有些凝重:“找到二姑奶奶并不难,只是她们手里拿着二姑奶奶,如今又不知他们到底什么目的,怕是不好救回来……而且万一二姑奶奶不慎激怒了对方,难保证他们不会伤人!”

    “先将人找到,确认安全再说。”叶老太太咳了几声后,接着道,“她还知道把戒指留下给我个提醒,就不是个不会看形势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找到人后,暗中盯着,想法子将消息递到城里。”

    李管事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跪在地上的吉祥和如意道:“你们俩都起来吧。”

    如意和吉祥相互看了一眼,却都不敢站起身。

    这样的事情虽不陌生了,但对一个老人来说,终是个打击。叶老太太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又缓缓睁开:“都起来。”却说着又重重咳了起来,陈嬷嬷赶紧上前去帮叶老太太拍着后背。如意和吉祥再不敢不听,慌忙站起身,给递上盆盂和水,绿珠也将旁边的帕子递过去。

    “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叶老太太缓过劲来后,就盯着她们道出这句话,那眼神认真且严厉。即便这两丫鬟都伺候了她数年,但面临此等情况,她是绝不会有一分手软,否则不说叶楠夕,就是整个叶府都会被陷入不利境地。

    如意和吉祥自是清楚其中利害,赶紧点头,陈嬷嬷也道一句:“老太太放心,无论如何三奶奶都会好好的跟着老太太回去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叶老太太点了点头,却见绿珠一直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垂着脸站在一边。

    “你想说什么?”

    “三奶奶真能平安吗?”绿珠低声道,“上次在侯府,我没在三奶奶身边,那时三爷回来到底是晚了。”

    ……

    几个丫鬟都退出去后,陈嬷嬷瞧着叶老太太满脸的忧色,便轻声安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姑奶奶之前就遭过一次大难了,这次定也会平安渡过的,老太太别太过担心,再说有叶院长在,谁敢动二姑奶奶一根毫毛。”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那件事吧。”叶老太太淡淡道,陈嬷嬷的资历也就比徐妈妈少几年,所以自然也是经历了十几年前叶府的那件事。只不过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眼里,看到的重点都不一样。比如如意的娘,她看到的是叶府是在长公主的力保和一些外力的帮助下,才得安然度过。但在李嬷嬷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当时那场政治风暴几乎将整个叶府给掀翻,并且事情过后,余波一直持续了一年才见停下,那段时间叶府的下人被换了超过一半。最终叶院长将叶府给完完整整地保住,并随后叶院长在朝野中的名望即如洪水之势,无人可挡。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陈嬷嬷自是不清楚,也不敢去打听。不过这些年来,她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即便叶院长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就是侯府都不敢轻视,不然明明不是正经嫡出的二姑娘能那么风光地嫁过去。而且后来二姑娘被那样送回娘家,却最后侯府还是又给乖乖接了回去,并且还好生待着。若没有叶院长,侯府能做到这等地步,可以说陈嬷嬷对叶院长的信心,丝毫不低于叶府里的任何一人。

    “记得的,当时二姑奶奶才那么点大,却就已经表现得比大人都要沉稳。”陈嬷嬷想让叶老太太开心点,就笑着道,“老奴还记得那会儿二姑娘板着脸训斥院里的丫鬟小子的模样,哎呀,二姑娘那做派啊,可是将大姑娘都给比了下去呢。”

    “可不是,有时候二丫头还教大丫头来着。”叶老太太也陷入回忆,不由轻轻一叹,只是这样的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她问了一句,“那些人,你怎么看?”

    叶老太太问的自然是内奸还有谁,当年叶老太太院里也出了两个心怀不轨的,只不过都不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并且自那件事后,叶老太太就对身边选用的人非常仔细,平日里徐妈妈也都会仔细盯着,只是十几年过去了,难保不会万无一失。

    陈嬷嬷迟疑了一会才道:“老奴实在看不出,那丽娘也是三年前才进来田庄这的,厨房里的人也都是田庄的人,断不可能被送到叶府里去。若是老太太没过来这边,她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只能是运气不好,偏偏就这个时候给碰上。”

    叶老太太轻咳了几声后,便要躺下,陈嬷嬷小心给调好枕头后,只是想了想,又道:“天都黑了,真说不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要不老太太先进密室去吧,我留在外头,若有什么事会马上告诉老太太的。”

    “不急。”叶老太太半阖着眼,轻轻道了一句。

    陈嬷嬷还想再劝,却这会儿李管事过来了,叶老太太忙又坐起身,并请他进来问:“怎么样,找着了?”

    李管事点头:“已经知道在哪了,只不过暂时还不好靠近,怕他们急了会伤害二姑奶奶。”

    陈嬷嬷再问:“人是好的吗?可有受伤?”

    李管事道:“只是知道在哪了,但还没瞧着二姑奶奶。”

    叶老太太静默了一会,就轻轻叹道:“找着了就好。”

    陈嬷嬷正要安慰几句,叶老太太却对她道:“刚刚喝水都觉得嘴里发苦,你去厨房给我调碗蜂蜜水过来。”

    叶老太太亲自吩咐了,陈嬷嬷自是不好让别人代劳,而且吉祥和如意这会儿已经被怀疑上了,老太太眼下吃的喝的也是不好让她们经手的。待陈嬷嬷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李管事道:“消息送回去了吗?”

    “今早消息应该就已经送到了,只是二姑奶奶的事,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不过早已经让人守在中途了,只要院长的人过来,就能清楚这里的一切。”李管事说到这,又接着道,“如今内外都不安定,老太太需早些进密室才好。”

    叶老太太点头,且马上下床来,并让李管事扶他一把。

    李嬷嬷拿着调好的蜂蜜水回到叶老太太屋里时,却发现叶老太太竟不在床上了,她心头一慌,赶紧出去找,可如意了吉祥也不在了,外头那两小丫鬟倒还在,但却是一问三不知。

    ……

    叶楠夕一上轿子,眼睛就被蒙上了,加上她对这里本就不熟悉,所以到底走到哪,她完全不清楚。只晓得中途从坐轿换了马车,后来又步行了好长一段路后,才被带到一间房里。天已经黑了,并且时候已不早,但是这房间却一直没有点灯。她被关在进来后,不仅没有人给她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连双手都被人给绑了起来。

    房间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有些像之前她去牢里找紫草时闻到的那股味,外头偶尔会有传来一些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但动静都不大,因此显得气氛有些紧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了,叶楠夕便道:“能不能给我杯水?”

    对方走到她跟前,忽然挑起她的下巴,似在打量她。

    叶楠夕即觉得捏住自己下巴的,是个女人,虽说对方手上的力道并不轻,手指上也带着薄茧,但男人和女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即便是萧时远那样的贵公子,捏住女人的下巴时,轻佻中也是带着一种强悍的味道,跟此时完全不一样。

    片刻后,一杯水被递到她唇边,叶楠夕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唇后,才又开口:“给我松绑吧,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不可能逃得掉。总归我来都来了,自然是会尽量配合你们的,所以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

    “你倒是能想得开。”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果真是女声,且下一刻,叶楠夕便觉得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扯开。睁眼后,入眼处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边的人走到她身后,随后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绑在她手上的绳子断了。

    叶楠夕揉了揉两只手腕,一会后,眼睛才总算是适应了房间里的关线,只是眼前的人她依旧看不清,只模糊瞧得见一个轮廓,对方的身材在黑暗中看起来很是高挑。

    叶楠夕将旁边那杯水拿起来,喝了大半后,才道:“说吧,绑我来这为什么?”

    黑暗中的女人道:“有人想要杀你,有人想要留你。”

    叶楠夕顿了顿,然后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光,再问:“那你呢?你是想杀我还是留我?”

    对方似有些诧异:“你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像你们这样的女人,不是连房间里不点灯都会害怕。”

    “我们这样的女人?”叶楠夕捏紧手里的空杯,润了嗓子后,声音没那么干涩了,“我这样的女人你又了解多少,一睁眼就看到黑暗的人,自然比一般人多几分免疫力。”

    对方似乎听不太懂她的话,于是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是过了片刻,叶楠夕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

    “杀我还是留我?你是站在哪方?”

    “当然是杀你!”对方说着,手里的匕首逼到她面前,“你猜我是直接给你个痛快,还是慢慢折磨你?”

    对方不是开玩笑,给她一杯水,帮她松绑,不代表不会对她动手。即便是黑暗中,也隐约可见逼到面门的匕首上泛着微微的寒光,怎么可能不怕死,只不过面对死的威胁,怕这种情绪对她没有任何帮助,而且还会起到反作用。也亏得房间里没有点灯,所以对方看不到叶楠夕此时面色已微微发白,额上也冒出一层冷汗,连我这杯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连思维也转得比平日还要快:“凤家人吗?”

    对方明显是一怔:“你怎么就判断我是凤家人?”

    叶楠夕再道一句:“或者还受了凤十三娘所托?”

    对方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是默认,还是等着叶楠夕继续往下说,只是叶楠夕却也闭了嘴。片刻后,那女人终是忍不住道:“最想至你于死地的是你婆母,而且她也曾付之行动过,只是不幸失败了。”

    “花蕊夫人如今可没这份闲心兜这么大圈子要我的命,那个女人的做派我比你们要清楚。”即便对方没有承认叶楠夕说的对,但叶楠夕却是一副肯定的语气,且此时她的眼睛已是完全适应了这屋里的光线,于是一边说,一边留意房间里的布置,“凤家最近跟花蕊夫人走得那么近,同是女人,我太了解凤十三娘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了。而她能从晋北那边过来,肯定不是来吃喝玩乐,所以在凤十三娘眼里,我定是最碍眼的,只是她有没法子明着将我除去,如今可能是寻到什么机会了,所以才开始动手。或者这个过程,你们是跟花蕊夫人合作,不然以你们的本事,怕是还不能在我叶家安插那么多人。只是可惜啊,凤家选来选去,竟选了这个一个蠢不可言的女人来担大任,也不怕让整个凤家葬送在她手上!”

    黑暗中的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又问:“还有呢?”

    叶楠夕道:“还有,既然有人要保我,那你现在应该还不敢真的杀我。”

    眼前的剑忽然逼近几分,黑暗中的女人冷声道:“你想试试我敢不敢?”

    叶楠夕只得将脸往后微微一仰,苦笑道:“别激动好不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凤家虽是觉得我多余,但还不至于真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我父亲,并且由此让萧时远对你们生出嫌隙。有些事情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但却不代表大家真的不知道,合作最忌互相猜忌。凤十三那女人吃醋就让她吃去,难不成她会因为吃醋而不听话了,你们陪着她胡闹,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倒是生得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只是可惜,既然已经将你带到这里,就不可能让你回去了。”那女人说着就收起手里的匕首,然后微微靠近,在她耳边道,“我确实不会动手杀你,不过自会有人会代劳,保你的人,我也不会留下活口。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冷静,只不过这些都救不了你!”

    听着对方这么充满恶意的话,叶楠夕忽然道:“让别人动手,你不觉得可惜吗。”

    “嗯?”

    “你比我想象中要蠢啊,刚刚那么骂你,你还能忍得住,十三娘!”叶楠夕说着就将手里的水杯往她脸上扔去。

第147章 刺杀

    凤十三娘没料叶楠夕胆敢如此,加上这房间里没有点灯的关系,她一时触不及防,竟让那瓷杯给直接砸到鼻梁上!

    凤十三娘的叫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叶楠夕听到有脚步声,但似乎并未往这边过来,而此时凤十三娘已重新拔出手里匕首。那一瞬,叶楠夕觉得思维似乎停止了思考,看到那抹寒光往自己这划来时,她抄起自己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就砸了过去。

    凤十三娘是出身武将之家,自小就学过一些擒拿之术,后来也习过刀剑,在正常情况下,她徒手就可以对抗一两个普通男人。若是手里有兵刃的话,就更不在话下了。所以一直以来,叶楠夕在她眼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她捏死的女人。可就是因为她如此托大,所以此时竟连着两次都被叶楠夕给砸中了!右肩上一阵钝痛,整条手臂忽然一麻,椅子和匕首几乎是同时掉到地上,叶楠夕没有片刻的停留,手里的椅子砸出去时,她就往门口跑去!

    比起鼻梁和肩膀上的痛,凤十三娘更加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竟在叶楠夕手里吃了两次亏,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耻辱。

    叶楠夕刚跑到门口,还不及出去,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从后面抓住,并且用力往后一拽,那力道虽不大,但明显是经过训练的,因为几乎是同时,凤十三娘的腿就往她脚上一勾。这是用最小的力气从后面擒住人的动作,被擒的人往往因两腿失衡,身子失重而直接往后倒去,运气不好的还有可能会因为磕到后脑而昏迷,甚至是丧命。所以凤十三娘这一拽一勾,用得是毫不犹豫,然而她却还是低估了叶楠夕在面对危险时那等狠绝的心。

    就在身子往后倒下的一瞬,叶楠夕拼着力气扭过身,伸手就拽住凤十三娘跟着她一起摔到地上。

    凤十三娘这一摔,正好又是右肩撞到地上,这一下肩膀上明显传来一阵锐痛,应该是伤到骨头了,凤十三娘大怒,张口就骂了一句:“贱人找死!”

    叶楠夕死命抱住凤十三娘,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凤十三娘身上跟她扭打起来,没有章法,没有技巧,简直像是街头小混混们那等不要脸不要命的打法,却就是这等不讲章法的打法,一时间压制住了凤十三娘,并且在这同时,叶楠夕还接着凤十三娘的话问:“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凤十三娘几乎要气疯了。

    “贱人骂谁?”叶楠夕接着问,只是此时她已经快要制不住凤十三娘了,黑暗的房间里,只见两个人影在地上扭成一坨,并不时传来闷哼声。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叶楠夕,在此时此刻,蛮狠得就像一头豹子。

    凤十三娘恶狠狠地道:“贱人骂你!”

    叶楠夕接着问:“贱人骂谁?”

    凤十三娘终于听出叶楠夕这话里的不怀好意,再不回答,并且这时她已经挣开没有受伤的左手,即朝叶楠夕肋下狠狠砸了一拳过去。她的力气不算大,但到底是有些习武的底子,所以这一拳还是令叶楠夕差点喘不过气来,同时身子往旁一倒,凤十三娘彻底挣脱了这种不讲章法的扭打,只是还不等她起身,就感觉危险突然袭来。那一瞬,凤十三娘只看到有寒光微闪,随后肩下即一阵巨痛,痛得她甚至失了声,冷汗瞬间湿了全身!那是她刚刚掉到地上的匕首,此时竟刺在她身上!

    叶楠夕那一倒,右手正好就摸到之前凤十三娘掉到地上的那把匕首,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抓起来,凭着求生的本能毫不犹豫地往后一刺!匕首猛地刺进去后,人体的肌肉和鲜血即形成一种压力,那压力紧紧抓住刺入身体里的刀刃,所以要想马上拔出来,绝非轻松的事。

    叶楠夕也没想拔出匕首,刺中后,趁着凤十三娘浑身僵硬的时候,马上咬牙站起身往外跑去,此时已经有人往这边走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刚刚凤十三娘是趁着某些人不在,将叶楠夕转移到她这边,并且她早就视叶楠夕为砧上鱼肉,所以她过来的时候,故意没让人靠近这间房。而一开始被叶楠夕暗算,她因打算亲自讨回便宜,所以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喊人,由此,才给了叶楠夕这样险中求生的机会。

    叶楠夕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跑出来后,只瞧出这里是个四合院一样的院落,并且很多地方都没有点灯,特别是她现在这个位置,周围都是黑洞洞的,但此时却方便了她的藏身。她即往脚步过来的相反方向跑开,而刚拐过一个弯,就听到凤十三娘的呻吟和惨叫声传来,跟着又听到好几个人询问出了什么事,同时那边亮起了灯。

    叶楠夕自然没有时间管他们,只是当她拐过这个转弯后,才发现这里竟是一条死路!唯一庆幸的是,此时似乎还有人发现她逃到这边,只是再往前,就是一堵墙,而若要返身回去,怕是马上会被那些赶过来的人发现。

    怎么办?翻墙过去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那本事,难道……就这样了?这个时候,若是被那些人抓住,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自己会死得有多惨。就算萧时远的人在其中,想要留她一命,怕是看到凤十三此时的模样后,估计也会打消了那等念头,即便不会打消,凤家的人也不可能饶过她。

    她刚刚那一刀,凤十三娘会死吗?此时此刻叶楠夕根本没有想这个问题,她只觉得心脏快要从胸口那跳出来了,嗓子干得每次呼吸都隐隐有些刺痛,刚刚那一刻面临危险的爆发过后,此时她四肢都在微微颤抖,身上汗如浆出。有一滴汗从额头上滑到眉心那,却将落不落,令她觉得有些痒,于是就要抬手去擦,却左手微一抬,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竟抓着个东西。

    松开握紧的拳头,才发现掌心里握着的是一块玉,只是此时光线太暗,除了觉得这是块玉外,她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是刚刚跟凤十三娘扭打的时候,从她身上拽下来的饰物。叶楠夕本打算直接扔掉,却手刚一动,她就收了回来,然后将东西放入怀中收好。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有马上去请大夫的,也有即刻安排人手搜查她的。

    照着这距离,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被找到。并且听着刚刚一件一件往下吩咐的声音,叶楠夕直觉此刻她面对的绝不可能是凤十三娘那样的蠢物,她只要被找到,就绝无可能再有一丝机会了。运气好的,或许会被照旧看管起来,运气不好的话,有可能当场就将她斩杀,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虽留她一命,但却将她弄得半死不活!

    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不想要!可是,这里已经是绝路!

    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四下散开,然后有几个人正往她这边走来,叶楠夕轻轻蹲了下去,将身子躲在灌木丛后面,咬着唇,强忍住要不顾一切跑开的本能。

    她相信父亲的安排,她从田庄的院子出来没多久,祖母就该知道她不见了。现在距那会应该已超过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李管事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而现在这个地方,八成就在田庄附近,路上她换轿和下车时,又偷偷扔了一对耳坠,他们,应该能找得到的。

    叶楠夕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往她这边过来的人,几乎就要走到她跟前了,此时他们只需转过这个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灌木丛后面躲着一个人。

    叶楠夕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太过紧张,连呼吸也沉了几分,于是当听到脚步声就在附近时,她不得不屏住呼吸。

    就在她快受不了时,前面猛地出现一阵骚乱,似有什么人闯了进来。于是寻过来的那两人只随意往那堵墙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就转身往出事的那边跑去。直到他们的声音真的远去后,叶楠夕才慢慢放开捂在嘴上的手,然后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鬼门关了走了一会,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

    只是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她虽不清楚前面的骚乱是不是李管事的人弄出来的,此时对她来说无疑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只是她刚站起身,才往外走两步,后面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叶楠夕大惊,就要挣扎,却下一刻,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别怕,是我。”

    叶楠夕一愣,转头:“你怎么——”

    低沉的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气息,萧玄!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别出声。”萧玄没解释那么多,交代了这一句后,就带着她翻过那堵墙。

    却不想,就在他们要跳下的时候,一只弓弩忽然从后面射过来,从萧玄肩上穿过,两人即往下一摔!

    上一章写凤十三娘手里拿着剑,后来想想总觉得不对,在我的意识里,剑这种道具应该出现在江湖文里,而且凤十三娘的气质跟这种冰冷孤高又潇洒的兵器也不相符,于是改成匕首了。

第148章 相依

    被凤十三娘支开的丫鬟赶过来时,忽瞧着凤十三娘这副模样,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姑,姑娘!”丫鬟回过神后,就要扑过去,却被人给拦住了。

    此时凤十三娘身上的匕首还没拔出来,但被人用金针封住几处穴道后,她总算是缓过气。原本就不是刺在要害位置,所以只要止住血,也就等于是保住命了。只是她睁开眼时,却不急着说话,而是先往自己身上一摸,随后便见她神色一变,面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色。

    她即吩咐那丫鬟一句:“你去,那房间里找——”

    那丫鬟却是不解:“姑娘要我找什么!”

    “找,有没有我掉的东西!”凤十三娘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只是她此时的身体状态,这句吼甚至比普通人正常说话的声音还要小,不过那表情却是明显急切多了。

    那丫鬟自是了解自己这主子的脾性,总算回过神,即应声转身跑出去,不管找什么,只要是看到有掉落的东西她都捡起来就是。

    丫鬟出去后,刚刚帮凤十三娘施针的人便道了一句,声音是意外的温和:“你最好别再说话,免得出血过多危及性命,等一会大夫过来后,我再帮你拔出匕首。”

    身上的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凤十三娘目中露出怨毒之色,吃下一粒缓解疼痛的药丸后,咬着牙静默了一会,才张口问:“她呢?”

    本以为叶楠夕定是已经被抓到,正盘算着要怎么将叶楠夕送给自己的这一切,加十倍还回去。却不想,坐在她身边的人竟摇了摇头:“田庄那边的人寻过来了,刚刚分了几拨冲进来,萧三奶奶被人救走了。”

    “什么!”凤十三娘被这消息惊得忘了身上的痛,差点就要坐起来,她旁边的人即伸手轻轻按住她,道了一句:“已经让人去追了。”

    “一定,不能放过她!”凤十三娘忽然抓住那人的手,看着他道,“如果,如果不能活捉回来,就……直接杀了她,你让他们出手!”

    被她抓住手的那人静默了一会,才道:“你不怕萧三爷把这事算到你头上,到时凤家和萧家联手之事怕是不会顺利。他就算暂时不知道,但迟早能猜得出来是谁下手杀了他妻子。你心里清楚,这杀妻之事,就连花蕊夫人,他都能翻脸!”

    “他知道也晚了。”凤十三娘似哼了一声,然后苍白着脸,盯着身边的人道,“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要配合我!”

    那人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他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凤十三娘嘴角含着冷笑,只是因失血过多,她面上那抹冷笑很快就被痛苦的神情代替,同时她心里的恨意却越来越深。

    便宜了那贱人,让她这么简单就死在外头。

    ……

    “你怎么样了?”叶楠夕一直以为她就在田庄附近的,却被萧玄带着跑了一段路后,才发觉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小乡镇,还是个挨着一条小河的乡镇。此时她跟萧玄已经跑到一处瞧着很是热闹院落附近,而且萧玄似乎很熟悉这个地方,所以一路行来,他们都有意藏在阴影中,因此附近倒没人发现他们。

    这么晚了,这个地方还是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传出,并且远处的河面上还停靠着一艘艘挂着灯笼的乌篷船。

    不用问,她也大概猜出这里应该就是那等脂香粉艳的花街柳巷之地,是什么地方叶楠夕此时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能不能有个可以让他们安全藏身的地方,特别是他身上的伤,必须要尽快处理才行,于是她有些焦急地看着萧玄道:“有能歇脚的地方吗?”

    她觉得凤十三娘不可能就这么罢休的,刚刚那三个追杀她的人虽被萧玄解决了,但他们若再不想法子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接下来定还会有人追过来。

    而此时萧玄不仅肩插着那支弓弩射出的箭,腰上也受伤了,是他刚刚强杀那几个追着她杀的人时,替她挡下的一刀,就连他肩上的那支箭也是……之前她被他抱着跳上那堵墙时,她就看到后面有人追了出来,亦瞧着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弓弩,他自是发现了,只是却还是挨了一箭。她当时还以为他躲不过,直到瞧着他解决了那三个追来的人后,再慢慢回想那一幕,才发觉就在弓弩射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抱着她侧过身,然后那支箭即从他左肩上穿了过去,而她的脑袋正好被他按到右肩下面。他当时不是没法躲,而是要躲的话,要么是将她暴露在弓弩面前,要么是直接将她推下去,这样她和他虽都可以躲开弓弩,但她却有可能会摔得骨折,若是运气衰的话,脑袋磕碰到石头上,她这条命就直接交待在那了,所以他当时只能替她挡下那一箭。

    这一路过来,肩膀上的伤他自是顾不上了,所以他只是一直用手捂腰伤处,叶楠夕只觉得自己急得快要哭了,却咬着牙强忍住,让自己省着力气一声不吭扶着他跑。

    “往前走,左转拐角处有个小门。”萧玄毫不迟疑地道,声音冷静得有些冷酷,这一路,他都是这么给她指路。

    叶楠夕即加快脚步,并要让他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萧玄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没事。”

    叶楠夕咬了咬唇,什么都没说,片刻后两人就找到那扇小门了,是一处窑子的后门。

    萧玄让她敲了三加二次的门后,随后他低声道了一句暗语,不多会,那门就开了,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对方开门后,忽瞧着他们这幅狼狈的模样,倒不怎么惊讶,只是怔了怔,就赶紧侧开身让他们进去。

    “这里只有伤药和绑带,但没人会处理伤口,要找大夫过来吗?”那妇人将他们领进一个普通的房间后,又将一些外伤用药拿出来,然后问了一句。

    “不用。”萧玄被叶楠夕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后,就摇了摇头,然后低声交代几句。

    那妇人神色一凛,道了一句我马上去安排,就转身出去了。

    “帮我把衣服剪了。”门关上后,萧玄才转过头对叶楠夕道,至始至终,他的声音都非常平静,就好似平日里闲谈时一般。能做到这等地步,若非他天生就不带任何普通人该有的感情,就是类似的事,他已经历过无数次了。

    叶楠夕点头,拿起剪刀就将他的上衣全部剪开,如此,她总算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肩膀上的伤因箭还没有拔出来,所以瞧着倒不吓人。但腰上的刀伤就有些恐怖了,他一松开,就看到血猛地涌出来,叶楠夕吓得手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其实她也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伤口,之前陆九的伤比这还要严重多了,但是她那会瞧着也只是震惊,却没有现在这等似被什么压在心头喘不过气的感觉。

    叶楠夕放下剪刀后,一边摆弄那些药,一边问:“怎,怎么办?这些药能不能止住血?”

    “帮我把纱布剪好,没事的,别担心。”萧玄一手压住伤口,一手接过叶楠夕递过来的药,快速地撒上,又压了一会,然后就教叶楠夕怎么帮他缠上纱布。腰上的伤处理好后,他便拿起剪刀将穿过肩膀的箭头给剪掉,然后抬起眼对叶楠夕道:“一会我拔出箭时,会有血射出,你先把药倒在棉帕上帮我堵上,尽量别让血弄到这房间里。”

    叶楠夕立马照着他说的做了,然后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的肩膀。

    萧玄看了看她两眼微红,一脸苍白的模样,心头一暖,就垂下眼,伸手握住箭尾,然后用力,猛地拔了出来,他浑身也跟着一颤。

    叶楠夕旋即将手里的帕子一前一后的堵上,只是还是有些血射到她手上,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烫得她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

    终于将肩膀上的伤也处理好后,萧玄的脸已经白得不见血色了,就是坐在椅子上,也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叶楠夕赶紧倾身过去扶着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道:“我扶你上床休息一下,要不要喝水吃东西?对了,刚刚那位大娘呢,我去叫她给你准备些吃的!”

    “不用……”萧玄搂住她的腰,将脸放在她胸口轻轻叹了口气,“总算你没事。”

    叶楠夕一怔,咬了咬唇,就抱着他的脑袋道:“这个时候你这么缠绵做什么,等吃饱喝足养好身体后,有的是让你缠绵的时间!”

    他似乎低低笑了一下,嘴里喷出的热气直接烫在她胸脯上,并且还拿脸轻轻蹭了蹭,只是跟着,他却又轻轻一叹,这声叹息有些沉重。叶楠夕还来不及琢磨,那门就被推开,刚刚那位妇人一脸严肃地走进来道:“有人过来了,你帮他穿上,我带你们换别的房间!”

    萧玄即站起身,叶楠夕木木地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衣服,动作比思考快了一步,帮他穿好衣服后,她才意识到追杀她的人又来了!

第152章 契合

    萧玄只道了一句田庄那边没事,让她不用担心,只是当她对着镜子整理衣裙的时候,他却走到窗户旁微微侧过身,轻轻打开一道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叶楠夕正打算重新梳头发,却从镜子里看到他这个动作后,拿着梳子的手迟疑了一下,就转过脸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萧玄仔细将窗户拉好,“我们再等一会。”

    叶楠夕有些不安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昨晚那些人,还在?”

    萧玄沉默了一会,伸手轻轻揽住她:“是我母亲派来的人,我不能让他看到我。”

    “跟昨晚那些人是一伙的?”叶楠夕甚是不解,就算花蕊夫人真头脑发热要拿牛刀切豆腐,现在还不死心派人过来要她的命,那此时萧玄露面,不是正好可以直接阻止这件事,既然是花蕊夫人的人,那么那些人到底不能当着萧玄的面对她如何。更何况要在此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即便花蕊夫人是已恨她入骨,却还不至于疯狂到为她将自己给赔进去。

    憎恶这种情绪,对于那些善于长期谋划的人来说,应当是最容易控制的。

    凤十三娘到底是比花蕊夫人生嫩许多,否则不会做出昨晚那样的事情,说白了,叶楠夕在这个时候死在她手里,除了能泄私愤,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还有可能会给自己招麻烦。

    过了一会,叶楠夕又问:“他们会找过来?”

    萧玄在她胳膊上轻轻摩挲着安抚:“姚大娘会挡着,若是挡不住会让人提前通知的。”

    “那么是要等那些人离开后,我们才能离开。”

    “嗯。”

    叶楠夕了解地点点头,然后拉他到桌子前坐下,将桌上的那两碟糕点拿过来道:“既然不急着走,那就先吃点东西吧,好歹垫垫肚子,你昨晚可是流了不少血。”她说着就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萧玄似有满腹心事,手里拿着叶楠夕给他倒的那杯茶,却一直没有动,只是静默地看着杯子里的茶水。

    叶楠夕拿起一块梅花糕递到他唇边,萧玄一怔,抬眼,就瞧着那双正看着自己的乌眸里,盛着一泓如春水般浮动的笑意。

    她都将糕点触到他唇上了,他只好张口咬住,只是当他的唇触到她的指尖时,他不由想起刚刚她的手带给他的感觉,再看她那双浅笑盈盈的眼,他心神忽的一荡,只是跟着心情却又跟着沉重了几分。对于她刚刚的善解人意和此刻的柔情,萧玄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若不是在这等情况下,此情此景应当是两人最甜蜜的时刻,不同于床上缠绵的亲密,此时更接近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契合。

    叶楠夕看着他将糕点吃下后,就将那碟梅花糕点推到他跟前,让他全部吃了补充体力。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一块吃饭时,因他不挑食的关系,所以叶楠夕只要是不喜欢吃的或是吃不完的,就都会往他碗里夹。而萧玄,自然是照单全收,不管肥的瘦的,都全部吞下。于是慢慢的,也就养成了习惯,因此此时叶楠夕将糕点放在他面前时,他即便不怎么喜欢甜食,却也没有拒绝,几口就将那几块梅花糕点送进肚子里。

    叶楠夕又给他倒了杯茶:“别噎着了,这个糯米糕我尝着也不错,就是比梅花糕甜了几分,你要是不腻那就都吃了。”

    于是萧玄又默默将她送过来的那几块糯米糕吃了,这等精细的糕点他平日里几乎是不碰的,叶楠夕多少也知道他不喜甜食,只是此时让人送早点过来,明显不合适。除了姚大娘外,可没人知道这屋子有人,刚刚姚大娘能给他们准备这些东西,已算是难得了。

    “现在,能跟我说说这些天,我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吗。”看着他将最后一块糯米糕吃下后,叶楠夕便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粘了几粒芝麻的嘴角,然后低声问了一句。那声音柔柔的,跟她此时的动作一样,只是那双眼却是意外的冷静,刚刚她含在眼里的笑也已收起。

    萧玄抓住她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将这十来天的事情大致道了出来。

    原来自叶楠夕重回侯府不久,花蕊夫人就开始准备要彻底除去叶明,只是因叶明十几年前曾跟她联手做过一些事情,知道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没有真正动手,若说付之实际行动的,要算是逼叶楠夕喝下毒药并用棺木直接送回叶家那次,只不过那次的事还不等真正爆发,事情又出现了转机,因此花蕊夫人才中途作罢,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做出暂时的妥协,因此叶楠夕才有了这几个月相对平静的日子可过。

    只是花蕊夫人这段时间表面上的退让,主要是想最后试一试叶明会不会最终站到她这边,在她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不可能打不动人心。然而她很快发现,不是她这边的利益不够大,而是叶明的要求太过分,所以她彻底放弃了叶家。并且为了防止叶明对她不利,阻挡她的计划,所以早早就在京城那布了一张网,将多年前叶明暗中跟东宫结交,并有意要将自己的女人送进东宫的事都道了出来。当今皇上是先帝的弟弟,十几年前在那场宫变当中坐上了帝位,虽事情已过去十余年了,先帝的几位皇子也在那场宫变中全部丧命,但朝中还是有一些不和的声音。因此凡是关于先帝或是先帝太子的事情,当今皇上依旧不免会有些敏感,而朝中某些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好机会。

    花蕊夫人是想借刀杀人,让叶家从此消失,再不碍她的眼。

    只是叶明却早一步得到消息,于是提前将叶老太太送走。其实叶楠夕随叶老太太出城的那日,叶明也让人领走了叶南珍,叶楠薇和叶楠峰,这些天,只有年氏一直陪在叶明身边,守在府里。

    听到这些事,叶楠夕愣了好一会后才急急地问道:“那现在我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萧玄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皇上虽多疑,却也不是不辨是非,我过来找你时,叶府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叶楠夕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又有些不踏实,或者说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些天,父亲面对的事情,并不比她昨晚面对的凶险少半分,只是因为没有身处其中,所以多少会有点无法想象的感觉。于是沉吟许久,她才想明白自己是因何觉得不踏实,再问:“这么说,是你母亲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会甘心?那昨晚让凤十三要我命的,也是出自她之意?”

    跟他谈论这样的事,总有点荒谬的感觉,到底花蕊夫人是他母亲,如今他母亲想要她全家性命。而他是她的丈夫,他明显是不赞同她母亲,但他却又没有跟他母亲跟侯府彻底决裂,就好像他一直尽力在这些关系中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只是他明知道这样的平衡是不可能长久的,迟早会被打破……这关系,真是,多想想就觉得脑子混乱。

    花蕊夫人自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这话不用萧玄说出来,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萧玄握着她的手沉默一会,低声道:“你昨晚的事,应该是十三娘擅自做主的,不过母亲她也不会不知道,所以也算是默许了,或者也是想就顺便借一下凤十三娘手……”

    顺便借凤十三娘的手除去她这颗眼中钉,反正对已经决定放弃并打算除去叶家的花蕊夫人来说,这事是有利无害的,她自然不会阻止。叶楠夕笑了笑,这么简单的事她自然能想得明白,那个女人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这啊那的挑拨一下,就能让别人帮着自己除去她不想看到的人。

    因为对局势不怎么了解,所以叶楠夕并未想到更深的地方。其实昨晚之事,若凤十三娘真成功了,花蕊夫人不但是借刀除去了眼中钉,还能就此事当成拿捏凤家的一个把柄。

    萧玄之前就因叶楠夕被毒杀之事跟花蕊夫人翻脸,那么花蕊夫人为顾忌母子之情,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于是凤十三娘这把刀,简直是专门为她解决问题而来的,叶楠夕既然是死在凤十三娘手里,那么无论是萧玄还是萧时远,都会将怒火对准凤家。如今萧时远已跟晋王合作,凤家也已归入晋王麾下,那么花蕊夫人呢,花蕊夫人手里还有什么有利的筹码吗?虽说萧时远是她看着长大的,当若有一天萧时远的翅膀真的硬了,或者真的得了晋王的全力帮助,再加上凤家的帮助,那么花蕊夫人的危机也就到了。即便侯府跟凤家联姻,但这样的联姻到底能有几分保证,花蕊夫人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在花蕊夫人的计划中,一开始先笼住凤家,只要日后事情有变,就可以将此事抖出。到时萧时远和晋王之间定会因对凤家的仇恨而出现裂痕,而她的儿子和外甥也会因此事而真正联手,到时晋王一除,她就再无顾忌。

    “真是……”叶楠夕轻轻一叹,莫名地有些想笑,只是扯了扯嘴角后,忽然想到什么,打量了萧玄一眼,良久后,才问:“那么,咱两家算是已经撕破脸了,你我之事又该怎么算?你昨晚过来救我,花蕊夫人是知道的吧,她的计划被你给打破,这接下来的怒火是朝你身上撒呢?还是朝我身上撒?”

    萧玄迟疑一会,才道:“我过来,她并不知道,她此时以为我还在城内。”

    昨夜之事,也是花蕊夫人拿来试探萧玄的一个考验,所以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萧玄知道,并且没有让人看着萧玄,只是一直让人暗中监视。她必须要试探萧玄是否真能狠心将叶楠夕放下,从此一心一意为她的大业打算。所以,若让花蕊夫人知道,昨晚萧玄真的冒险过来救人,那么很多事情她将重新考虑,而萧玄之前的所有布局,也将自动失效。

    叶楠夕能听得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好似这话里还藏着别的意思一样。

    于是她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才重新开口问:“那么,我们的婚姻,如今可还有效?”

    她问出这句话时,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亦是平缓地像是在随口问今晚吃什么一般,只是那表情却是令他无法直视的认真。萧玄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有种说不清的苦涩在心里开始发酵,快速膨胀,那情绪堵在他心口,让他无法开口。

    他的表情她一一看在眼里,她对他不了解吗,以前或许是吧,但现在……现在自摒弃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后,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甚至比他母亲对他的了解还要深。

    “萧玄,我一直,一直就想让你尝尝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叶楠夕伸手放在他胸口上,按住,“你爱上我了,这辈子,你还能忘掉我吗?”

    他身上忽然有些颤抖,若非她的手没有放在他身上,怕是还察觉不出来。

    叶楠夕静默了一会,就笑了笑,是一种没有情绪的笑容,只是习惯性的面部表情罢了。

    片刻后,两人同时张口,却不及出声,外头就传来姚大娘的声音:“人已走,你们可以离开了,马车已在后门等着。”

    萧玄神色微顿,随即站起身并将叶楠夕拉起来道:“先离开。”

    叶楠夕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出去了,因时间还早,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姚大娘领着他们走到后门,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开后,就关上门,并快速回到他们之前待过的房间,不多会,春院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似昨晚谁都不曾来过。

    然而,姚大娘没有想到的是,萧玄和叶楠夕的马车刚刚走上乡道没多久,就被人从前面拦住了。

    “敢问车里的人可是萧三爷?”听到外头传来那句话,萧玄的脸色即添了几分凝重,他母亲派来的人并未真正离去,刚刚不过是做个样子,目的就是为等他们出来后再折回来。

第153章 一命

    车内的人没有回答,那拦车的人接着道:“想必萧三奶奶也在车内,在下是替花蕊夫人给两位传句话的,斗胆请萧三爷下车。”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玄,刚刚他并未解释为何不能让花蕊夫人知道他过来找她,想再问时,姚大娘就过来敲门了。

    萧玄没有出声,刚刚他面上的阴郁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叶楠夕却隐约感觉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那沉郁凌厉的感觉,令她都不由心头一紧,只是下一刻,他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他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动作却已表达了足够的安抚,叶楠夕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单是看就觉得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手,她见过这双手拉弓射箭,见过这双手斟酒倒茶,见过这双手握笔翻书,而她,全身上下都受过这双手的爱抚,承过他给予的快乐和痛苦……然现在,现在,她心底莫名的觉得,她马上就要看到这双手给她一个新的见识。

    叶楠夕也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心脏却是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萧玄收回手后,就起身,掀开帘子下车去。叶楠夕趁机往外看了一眼,拦住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瘦,相貌普通,是她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看过去的同时,那男人也往她这看了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不到当他看到萧玄下了车,并且确认车内的人是叶楠夕后,他面上还是露出几分松口气的表情。

    萧玄下了车后,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过来?”

    那男人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走路稍快了些,比别人早一步找到三爷和三奶奶。”

    萧玄再问:“还有几个人?”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还有两个随后就过来了,三爷若是不想跟他们碰面,在下可以为三爷分忧。”

    “这么说,就只有你看到我了。”萧玄淡淡道,那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那男人正要谦虚几句,只是还不及出声,就是一声惊诧,他慌忙往后退两步,然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在下是花蕊夫人派出来的人,萧三爷难道想跟夫人作对,在下若出了什么事,夫人不会不知道。”

    忽听到外头起了这样的动静,叶楠夕即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此时晨光已露,只是朝阳的金辉在这一刻落在她眼里,却似寒芒,令她不禁眯起眼,随后不等她舒展眉头,就听到“咔嚓”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突然断了的声音,她拉着车帘的手微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玄,明明是沐浴在朝阳的金辉下,可看起来却似潜伏在黑暗中的刺客。

    他的动作她都看不清,也看不懂,但那等阴冷无声的感觉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一刻,她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攻击,只是萧玄的动作却太快,或者也不能说是太快,而是太巧,他的每个节点都踩踏在那男人的死角,令对方的攻击和躲避都化为徒劳,并且几乎是眨眼的时间,萧玄就已绕到那男人身后,然后只出手一次,就一次,叶楠夕便听到了那声骨头断裂的声响。

    随后那中年男人脸色巨变,张着口,却连声音都没法发出,就往地上一倒,四肢似抽搐了几下,就彻底安静下去。

    叶楠夕看到,萧玄出手的方向,是对着那中年男人的腰椎骨。她即便对武道一点都不了解,却也知道腰椎骨对人体的重要性,那个地方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只是仅徒手一招就直接要人命,这等本事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习武的人能有的。叶楠夕将目光落到萧玄身上,正好看到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此时他面上的表情冷静得让她觉得陌生。

    这跟他张弓射箭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即便她被萧时远挟持的那晚,他自黑暗中将箭对准她这边时,她都没有此刻这种感觉。

    那中年男人的尸体就被萧玄和车夫移到马车的夹层里后,他才重新上车,叶楠夕没有说什么,只是以想到自己脚下藏着一个新鲜热乎的尸体,就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别怕,一会就换车。”此时萧玄已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文雅的模样,重新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也带着熏人的暖意。

    瞧着叶楠夕将目光落到他手上,萧玄以为她是介意他这只手刚刚才要了一条人命,迟疑了一会,就默默将手拿开。叶楠夕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也没在意,只是过会儿后,她却问了一句:“我听爹说,最初是他教你射箭的,后来你入了军伍后,也主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萧玄点头:“是,老师说我在习射上极有天分,让我无论去哪里都要勤加练习,军中能人众多,一定要虚心请教。”

    “刚刚那个手法,也是你在军中学的?很特别,只是不像是你喜欢学的东西。”她从父亲和姚大家的嘴里大概了解到,当年的萧玄,可以说是个满腔热血肆意轻狂的少年郎,那时的他,会想学这种如潜伏的刺客般,从不正大光明的对决,而是谈笑中忽然出手,一招就毙命的暗招?

    “我喜欢学的东西?”萧玄不禁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摊开看了看,然后问:“我说的不对吗?”

    萧玄沉默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对,当时虽很诧异这等一招毙命的招数,但并没有要学的想法。”

    叶楠夕好奇地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学了?”

    萧玄淡淡道:“她说总有会用上的一天。”

    叶楠夕即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是,面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就好似有些发怔,或者是回忆什么。叶楠夕直觉那个“她”应该是个女的,于是就问一句:“她是谁?”

    萧玄似回过神,就垂下眼:“教我这招的人。”

    “风十一娘?”鬼使神差的,叶楠夕脱口而出。

    萧玄似怔了怔,看了叶楠夕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

    将凤十三娘送上马车后,那男人放下车帘前,看着凤十三娘道了一句:“此后,我欠你的人情算是已还,回去好好照顾身体。”

    凤十三娘微怒:“那贱人从你手里逃脱,你竟有脸跟我说这样的话。”

    “若非十三姑娘不听我劝,又哪来这么多节外生枝之事,该做的我已做,你未能把握机会,却非我之责。”

    凤十三娘忍着伤口的疼痛和不适,忽然一声冷笑:“看来,昨晚你是故意放走她的!”

    “推卸责任解决不了你现在的问题,好自为之吧。”那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车帘,转身回了院子。跟着过来的两仆妇即上车去,守着凤十三娘,凤十三瞥了她们两眼,就垂下眼,收起眼里的愤怒,安静地靠在车内。

第154章 温柔

    本以为他会直接回城,没想却是先将她送回田庄,并且他送她到田庄村口时,就让马车停了下来。

    “我需赶着回去,只能送你到这,老太太应该等你等得着急了。”叶楠夕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了看,萧玄便轻轻开口,不知为何,此时他平缓的声音,听在她耳中,除了让她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外,还有种说不出的惘然。她一直就觉得他的声音极好听,特别是他如此时这般缓缓开口时,那声音就像是上好的佳酿,熏人如醉,只是现在平添这种沉郁之感,却是怎么回事?

    已看到有马车自田庄那过来了,应该是接她的,叶楠夕放下帘子,转头看了萧玄一眼:“你不一块进去吗?去看看我祖母?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总得跟祖母好好说说。”

    萧玄默默看着她,眸子深幽,眼神复杂,一会后才道:“时间不够了,你代我向老太太问声好,老太太问你什么,你如实告知就是,日后……日后我再去看望。”

    “那好。”叶楠夕也不坚持,点点头,就要下车去,只是她刚动身,他却忽然伸手放在她肩膀上。叶楠夕不解,却等了一会又不见他开口说什么,而两人默默对视的这一会,她竟有些吃不消他的眼神,于是就要拿开他的手。可他却又忽然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从发梢到眉眼到鼻唇,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她面上的轮廓,动作温柔轻缓。

    叶楠夕怔了怔,这一刻,她只觉得他的手指似在控制着她的心跳,狭小车厢内,她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正要张口,他却已将唇贴了过来。

    以往他每次吻她,都带着几分急切和凶猛,就好似恨不能将她整个吞了。她知道他动情难抑时是什么模样,最近的几次缠绵,他都一改平日里淡漠文雅的形象,几乎每次都让她不得不低声告饶才罢休。似就因为知道自己情难自控,所以后来他极少在不适当的场合对她做亲密之举。

    然而现在,他似全然没了那些顾忌。

    但跟以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这个吻,他却带着万分的小心和隐忍,他甚至没有将舌头探进她嘴里,只是在她唇上轻轻撕磨慢慢吮吸,如似怕会惊着了她一般。这样致命的温柔,叶楠夕明显是有些不适应,只是这种感觉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抵死缠绵,噬骨的酥麻从心底一点一点地破开,爬上她的脊背,令她浑身都跟着震了一下。

    这样的小心温柔让她莫名地觉得心痛,这样的感觉并不强烈,只是隐隐的,钝钝的,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却也令人无法忽略,并且随着他吻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于是她手抵在他胸膛上,要推开他,他却捧住她的脸,固执地继续这个吻,并且将舌尖慢慢探进她嘴里,手移到她脑后,开始深入这个吻,只是深入,依旧温柔,没有丝毫的急切和粗暴。即便她拒绝,他却还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叶楠夕第一次感受到,他这等缓慢而温柔的缠绵,更加令她窒息。

    直到外头传来起马车停下的声音,他才结束这个似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吻,然后沉重地喘息,而那喘息就好似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让他微蹙着眉头闭上眼。

    良久,他才松开她,低低道了一句:“去吧。”

    叶楠夕觉得心底那等惘然的感觉更重了,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起身下了马车。

    萧玄看着她下车,看着车帘落下,看着车内陷入无边黑暗。

    ……

    回到田庄的时,院子已经被护院们整个收拾一遍了,只是有些角落处还会看到些许狼藉的痕迹,叶楠夕只看了看,什么都没问,快步往叶老太太的房间走去。回来的路上,绿珠已告诉她,昨晚有六个贼人闯了近来,死了两个下人和一个护院。不过那六个贼人昨晚也被护院给留下三个,逃走的那三个有两个是受了重伤,李管事已经派人去追,而再过一会,衙门的官兵也要过来了。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竟真的出了人命,若非昨晚李管事另外支了一些人手过去救她,田庄这边或许就不至于死伤这么多人。

    “祖母!”叶楠夕进了房间后,瞧着叶老太太好好坐在床上,脸色瞧着也还好,于是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定了。

    “快过来。”叶老太太此时正跟李管事说话,忽瞧着叶楠夕进来了,一直绷着的脸即缓了缓,眼里也不由露出几分欣喜。

    “祖母可有伤到?”叶楠夕快步走过去,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着叶老太太。

    “我没事。”叶老太太低低咳了几声后,也仔细打量了叶楠夕几眼。

    “老太太先和二姑奶奶说话,我先出去了。”李管事在一旁欠身道了一句,就要出去。只是他刚转身,叶楠夕就叫住他道:“这会儿那条道应该已经没有人拦着了,大夫什么时候能给老太太请过来?”

    不等李管事回答,叶老太太就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今儿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想必是那郎中的药开得比较温和,到底还是有些效的。”

    李管事退出去后,叶楠夕便坐在叶老太太身边,只是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昨晚的那一切来的太突然,也结束的太突然,就好像是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哗地一下冲过,在她还没回过神时,就已经过去了。

    田庄这的事绿珠路上大致都跟她说了,于是叶楠夕便将自己怎么跟丽娘出去,怎么从凤十三娘那逃出来的事跟叶老太太一一说了。听她道完后,叶老太太才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能平安就好,回去后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吧。那凤家出了这么个东西,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长久的好日子,且看着吧。侯府那边,你也别管了,由得他们折腾去。”

    她刚刚特意说了萧玄受了伤,只是叶老太太却没有多问,叶楠夕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多问。过来一会后,想起丽娘,就蹙了蹙眉:“之前忘了问绿珠了,院里的厨娘是不是……”

    “确实是个不安分的东西,已经交给李管事了。”叶老太太轻轻一叹,颇有些感慨地道,“其实她在这里也快十年了,一直以来我看她也是个敦实,真想不到。”

    叶楠夕安慰道:“祖母别难过了,如今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一起都揪出来,以后不用再担心,也算是了了一桩事。而且出来这等事,以后李管事挑人会更加小心。这一次不过是赶巧罢了,到底也没让她们没翻出什么风浪。”

    叶老太太却又是一叹,只是看了叶楠夕一眼,便又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得这么开是好事,人生就这个几十年,怎么过都是过,想得开了,就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叶楠夕也点头,就问:“咱们今儿就要回去吗?祖母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总归也没事了,要不歇就再一晚,明儿回去?”

    “已经好多了,坐个车而已,怎么就吃不消了。”叶老太太摇头,“家里我放心不下,需的早些回去看一眼才得放心,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李管事就安排好车马了。”

    正说着,如意和吉祥就进来对叶楠夕道:“已经给二姑奶奶备好洗澡水了。”

    叶老太太便对她道:“去吧去吧,先把这身晦气都洗了去,然后再好好歇一会,就该回去了。”

    叶楠夕本还想再问些事,只是瞧着叶老太太一脸倦容,便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在热腾腾的澡盆里坐下后,叶楠夕舒服地叹了一声,昨晚逃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然后又在柜子里缩了一夜,此时真是又累又倦,只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即浮现出他刚刚吻她的那一幕。唇上似乎还带着那等微微的麻和痒,她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乱,不由就有些烦躁地在水上拍了一下,突然溅起的水花让旁边伺候的绿珠吓一跳,便问:“可是水太烫了?”

    叶楠夕睁开眼,不想再琢磨他的事,就问了一句:“刚刚我在老太太那里,似乎没有看到陈嬷嬷,是昨晚受伤了吗。”

    绿珠一边给叶楠夕放下头发,一边道:“被伤到胳膊了,也亏得陈嬷嬷昨晚受了伤,不然不知这会儿会在哪。”

    “嗯?”叶楠夕一怔,“什么意思?”

    绿珠跟叶楠夕没什么不说的,便道:“我也只是猜测,老太太似乎有些怀疑陈嬷嬷,可能是因为陈嬷嬷跟厨娘有些关系的原因,只是昨晚那些贼人过来后,对谁都没有留情,加上之前赵宝也受了伤,老太太便让人好生照顾陈嬷嬷。”

    竟有这等事,叶楠夕即问:“陈嬷嬷跟厨娘是什么关系?”

    绿珠回道:“厨娘是陈嬷嬷给介绍过来的,那厨娘原是陈嬷嬷娘家的亲戚。”

    叶楠夕讶异了好一会,才轻轻一叹,不再问别的。陈嬷嬷是伺候了老太太十来年的人,老太太心里自有定夺,轮不到她来说话。

    ……

    将到中午时,衙门的人总算到了,但就四个人,一个捕头三个衙役,而且显得有些漫不尽心的,不过一听了田庄的真实情况后,特别是李管事带着他们去看了那几个尸体后,那捕头即微变了脸,几个衙役也添了几分紧张。叶楠夕这才知道,死的那几个贼人,看相貌似乎是开齐那边的人,并且其中一人似乎还是军伍出身。不过这个他们几个倒不好断定,所以那捕头当下就让一个衙役回去将此事禀告县爷,并将仵作请过来。

    这后头的事,叶老太太自是不会再过问,大致了解了一些,又交代了李管事一些事后,就领着叶楠夕回去。最终,叶老太太还是将陈嬷嬷一块带了回去,并另外交待李管事好好照看赵宝,待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就送他回叶府。

    差不多太阳下山的时候,总算看到了城门,叶楠夕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和车马很多,只是没有哪一辆车,哪一个人是特别的,她漠然地看了一眼,就放下帘子,闭上眼继续休息。

    城门内,叶府的管家一直伸长脖子站在一个显眼处,瞧着那辆缓缓进城的马车后,面上即露出几分激动,然后赶紧招呼身边的小厮迎过去。

    父亲特意派人来接她和祖母,进去的一路,并未见一个侯府的人,叶老太太亦说让她一块回叶府。

    叶楠夕自是没有异议,只是马车从侯府大门经过时,她的手却不禁微微一动,但到底是没有掀开帘子,马车载着她从那过去,不急不缓地离开。而就在叶楠夕进城门的前一刻,凤十三娘的马车正好在侯府门口停下,王夫人派去的几个婆子将她从车上扶到轿子上后,就直接将她带到王夫人那去。

    瞧着凤十三娘一脸苍白地扶着丫鬟的手从外头进来,王夫人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

    凤十三娘咬了咬牙,慢慢走过去,垂下脸跪下。

    “蠢货,真是蠢货,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蠢货!”王夫人气得连骂了三个蠢货后,才喘了口气,“那贱人值得你去动手,凭你的脑子难道就想不明白这是那女人给你设的圈,你竟还傻傻地往里跳了!还瞒着我!”

    “女儿知错了,请母亲息怒。”凤十三娘脸垂得低低的,咬着牙,忍住身上的伤痛,将眼泪往肚子里吞。

    王夫人气得手都抖了:“还给我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你以为萧三爷看到你这幅模样,心里会怎么想。”

    “女儿知道错了,只是事已至此,求母亲替女儿想想法子。”凤十三娘知道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忍着肩上的痛,趴在地上哭道。

    “我能想什么法子,你和他早就认识,你什么本事他心里怕是也知道一二。”王夫人气得一声冷笑,“听说那女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就算他昨晚没有赶过去,现在怕是已经知道了。”

    凤十三娘跪在地上安静了一会,然后微微抬起脸道:“就算知道,他也已写了放妻书,再不可能反悔了。”

第155章 和离

    叶楠夕扶着叶老太太下车后,便见年氏从台阶上下来,小心扶着叶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略带几分焦虑地关心道:“老太太长途劳累,听闻身体微恙,可有……”

    “先进去再说吧。”叶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叶府的大门,目中露出几分感慨,然后淡淡道了一句。

    年氏应了声是,就小心扶着叶老太太上了台阶,叶楠夕悄悄打量了年氏一眼,正好这会儿年氏也朝她这看过来。因叶明比较疼叶楠夕,加上叶楠夕明明是小妾所生,但在叶府所享受到的却又是连她的闺女都比不了的待遇,所以一直以来,年氏对叶楠夕总有几分不喜。但年氏是个懂分寸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该如何讨好叶明,所以即便她对叶楠夕有心结,却也并未明着对叶楠夕做过什么不妥之事,除了叶楠夕被棺木送回叶府的那一个多月,她适当的给予刁难外,这些年她对叶楠夕都很是客气。

    因此,这样的女人对叶楠夕是不可能生出什么可怜的情绪,但此时,叶楠夕却就在年氏的眼睛里看到她递给自己的几分可怜,除此外,还有几分怒气和不甘。

    叶楠夕微怔,而年氏却已经收回目光,扶着叶老太太入了大门后,一顶小轿已在台阶下等着了。

    园子里的桃花已开始凋谢,无论是泥地里还是石子路上,都铺满了一层粉色的花瓣,远远望去,绚灿似锦。只是这园内的人似乎少了许多,叶楠夕有些不忍问,生怕这一开口,就又是如田庄一般的情况。

    “峰哥儿和薇姐儿还有三姑娘过两日才回来,老太太院里的丫鬟之前也放了一些回家去了,如今就徐妈妈在,我本以为老太太明儿才回来的,所以伺候的人手也没来得及准备周全。”入了叶老太太的院子,伺候叶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后,年氏才道了一句。

    “那个不用着急。”叶老太太摆了摆手,就问,“老爷呢?没在府里吗?”

    “老爷刚刚出去了,不过走之前说了,一会就回来。”年氏说到这,就看了叶楠夕一眼,接着道,“夕娘的院子我也让人收拾好了,一会若是有什么缺的,就让丫鬟跟我说去。”

    叶楠夕点头:“多谢太太。”

    “今儿走了这么长的路,想必是累了,先去梳洗一下吧,一会老爷回来后再开饭。”年氏说着就看了看绿珠,又道,“如今你身边就这么一个丫鬟,怕是忙活不过来,我让艾草过去帮忙。”

    叶楠夕却摇头道:“如今太太身边的人手怕是也不够,不如派个人去紫竹林,帮我将紫草给接过来可好。”

    “这样也行。”年氏点点头,就往旁吩咐了一句。

    叶楠夕见叶老太太并未留她,只是让她这两日就先在叶府住下,叶楠夕虽心里存疑,却也没有多问,且瞧着年氏似还要跟叶老太太单独说什么,她便告退出去了。只是叶楠夕从叶老太太那出来后,并未马上回紫竹院,而是打听了几句后,就去了文姨娘那。

    因这段时间叶府的形势比较严峻,年氏的手段也较之以往严厉了许多,但凡是留下不愿离开的人,都被严定在一定的活动范围内,同时不许府里的下人乱说乱传什么。而文姨娘本也是个明白轻重的,自知道叶楠夕早早随叶老太太往庄子里去了,处境相对安全,所以自是没有多打听,每日都很是安分地待着自己的地方静静做些针线活,因此今日叶楠夕和老太太回来,她自是不知道。就连这段时间,府里府外都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叶府在面临很严重的事情。不过她并不怕,十几年前,她陪着大太太就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那时叶府并未倒下,所以这一次,她也相信叶府不会有事。

    只是夕娘她……似母女连心,文姨娘刚想到叶楠夕,正好叶楠夕就从外走进来叫了她一声:“姨娘。”

    文姨娘有些愣愣地抬起脸,然后赶紧站起身,一脸惊喜:“夕娘!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太太回来了,我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就刚刚才到家的,送老太太到院子里歇下后,我就过来看看姨娘。”叶楠夕笑了笑,走过去拉着文姨娘一块坐在榻上,接着道,“姨娘可好?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姨娘好得很。”文姨娘握着叶楠夕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一脸欣慰地笑道,“我就想着定不会出什么事,果真一切都好好的,瞧着你,我这颗心总算是完完全全放下了。”

    叶楠夕往针线篓里看了看:“姨娘刚刚在做什么?哦,是给爹做的袍子吗?”

    “随便做些针线活儿,打发时间罢了。”文姨娘笑了笑,就道,“你跟老太太一块回来,姑爷知道了吗?是不是这就要回侯府去了?”

    叶楠夕一怔,是文姨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她多想了?

    迟疑了一下,叶楠夕才道:“老太太让我这两日就住在这,不用回侯府去。”

    这下轮到文姨娘一怔,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不用回侯府?”

    叶楠夕点点头,母女俩默默对视了一会,文姨娘才轻轻笑道:“也好,想必是这些天老太太习惯你陪着,加上府里这会儿人少,冷冷清清的,老太太定是希望你多留几天。”

    叶老太太那里会因为冷清而将已外嫁的孙女留在娘家作伴的人,而且还是离开夫家了半个月,又经历那样一些事后才回来的。照理,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算娘家再想留,这个时候都应该让叶楠夕感觉会侯府报个平安才对。这个道理,文姨娘岂会不知,只是既然叶老太太都开口了,那么只要事情没有真正说开说明之前,她都会尽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而不会妄下定论。

    说着,文姨娘就笑着转了话题:“对了,老爷回来了吗?今儿府里总算可以热闹一些了。”

    “太太说马上就回来了。”既然顺着文姨娘的话说了下去,“这些天,姨娘是怎么过的,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这个,文姨娘不免叹了口气,便将自己看到的都道了出来。其实这半个月,叶府并未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叶楠夕和老太太以及叶楠峰等人都离府后不久,似有皇差过来了一趟。她是个姨娘,自然是不可能出去露面的,只不过即便她深居内院不得出去,却还是能感觉得到前后那几天府里弥漫着让人人心惶惶的气氛。并且那皇差离开后,不到三日,又来了一拨人,听说也是京城那派来的,文姨娘甚至都悄悄准备的几尺白绫,幸好最后没用上。

    这段日子,叶明也没顾上过来文姨娘这边,说起来,文姨娘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着叶明了。今儿女儿回来,老太太也回来了,想必晚饭时,她应该能过去在一旁伺候,想到这,文姨娘面上倒真露出几分安慰的笑。只是再一想叶老太太让叶楠夕先留在娘家,不必回侯府的事,她的心即往下一沉。

    母女俩才说了一会话,一个婆子就找了过来:“二姑奶奶,老爷回来了,请二姑奶奶到书房去。”

    文姨娘掩住心头的担忧,笑着对叶楠夕道:“快去吧,跟你爹说完话,差不多就该用晚饭了。”

    “那姨娘先歇着。”叶楠夕点点头,面带浅笑地从文姨娘那出来后,不由轻轻吁了口气,只是刚走到前院,就瞧着紫草从前面过来。

    “三奶奶!”紫草忙加快脚步走到叶楠夕跟前,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面上神色复杂至极。

    “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正要去父亲那,你先回紫竹院帮绿珠一块收拾一下。”叶楠夕此时也不需多问了,淡淡道了一句后,就往叶明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摆着的炉瓶三事别有韵味,衬着黑漆书架上一摞摞整齐的书籍也多了几分雅致,叶楠夕推开门进去时,叶明正负手站在桌案旁,也不知在看什么,光看表情,也瞧不出端倪。

    “爹。”叶楠夕轻轻走过去,这才看到叶明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封信,书都是合着的,信也没有打开,所以他刚刚并未是看桌上的东西,只是在沉思。

    “嗯,回来了。”叶明抬眼,打量了叶楠夕一会,微笑道,“在田庄那吓到了吧。”

    “没有。”叶楠夕摇了摇头,只是想了想,又道,“是爹让他去救我的吗?”

    “你说萧玄?”叶明看了叶楠夕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会赶过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听到这个答案,叶楠夕沉默了一会,才淡淡一笑:“爹叫我过来,是想说他的事吗?”

    叶明叹了口气,看着似已了然一切的女儿,沉默许久,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将桌上那封信递给她道:“这是他给你的。”

    是他的字,略有些草,但每个字都写得很漂亮,一笔一划都似行云流水,自成风骨。他是世家公子,自小肚子里就有墨,不仅字写得漂亮,话也说得好听,一封放妻书写得如范文一般。

    叶楠夕看完后,折好,放入袖中,然后一脸平静地告退。

第156章 坦白

    叶楠夕将转身时,叶明问了一句:“你不问为什么吗?”

    叶楠夕站住,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墨玉镇纸,片刻后才道:“不管是为他心中的大业,还是为不拖累我,或是他真是移情别恋想另结良缘,对我来说都只是同样的结果。虽说这事,一开始就是我提出的,这个结果也可以说是如我所愿。但如今他真这么做了,我也一样是很生气,某些时候,某些事情,女人就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我也无需问他理由,更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什么苦衷。”

    叶明有些愣住,看着自个闺女那双因认真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叶楠夕皱了皱眉:“爹笑什么,是笑我不该这般怨气横生吗?”

    “不是。”叶明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跟前来,然后依旧是含着笑道,“你能这么坦白我很高兴,我的女儿就该有什么说什么,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

    叶楠夕有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个结果,爹应该是早就赞同的吧,而且爹也不打算现在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您刚刚也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

    “你是个心思剔透的,待一切落定后,为父自会将这些事都说与你听。”叶明点了点头,然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过,为父是真的很高兴你能生气。”

    还有气可生,证明心没有死,证明人还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能有新的希望。

    一会后,叶明又道:“还有,你那些嫁妆,已经都送回来了,一会我让年氏都给你送去,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家里你就安心住着,谁都不会对你多说什么。”

    说到这个,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以后我还是跟之前一样住在紫竹林。”

    叶明却道:“搬回家里住,这样老太太和我都能放心些,以前之所以答应让你住在紫竹林,是因为有他陪着你。”

    叶楠夕摇了摇头:“爹知道我手里还理着百善会的事,当时会般到紫竹林去,也是为着方便理事。如今我男人是没有了,但手里要管的事比以前是只多不少的,所以地方不能挪。再说紫竹林里本就有许多爹安排的人,又在书院隔壁,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在那也已经住习惯了,不想再搬,以后,我尽量常回家里看看。”

    见她都这么说了,叶明迟疑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叶楠夕便告辞,只是不等挪脚,叶明又叫住她:“对了,刚刚翻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给你吧。”叶明说着就拉开桌上的一个小屉子,拿出里头的一小块东西,扔给叶楠夕。

    叶楠夕接住后一看,原来是块两指粗一指长的白玉,只不过这玉上带着一点鸡油黄,握在手里润润的暖暖的。

    “这是?”叶楠夕看了两眼后,心里有些不解。虽看得出这块玉料价值不菲,但好好的,给她这个做什么,她对玉石并没有特别的偏爱。

    “不记得了吗。”叶明笑了笑,“这等成色的玉我这有两块,其中一块上面是一点红,白玉透红芯是有吉祥之意。之前你说想找块好玉让人雕个玉蝉,当时这块黄芯的我没找着,便给了你那块红芯的。”

    叶明说起这事时,叶楠夕手里摩挲着那块暖玉,脑子里跟着就浮现出几个画面,许久后,她才道:“原来只这样,刚刚没想起来。”

    “夕娘。”叶明忽然道,“以前的那些事,你可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一怔,随后一笑:“想不想起来有什么关系,爹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叶明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笑,不再追问,摆了摆手就让她出去了。

    叶楠夕一回紫竹院,紫草和绿珠就都停下手里的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屋里添了许多东西,基本都是从侯府的暗香院那搬回来的,她当年的嫁妆。

    “这么多东西,屋子变小了啊。”叶楠夕看了一会,就道了一句,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心情的好坏来。

    紫草跟绿珠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就开口道:“三奶奶看看要留那些,暂时用不上的,我和绿珠就都收到库房里去。”

    “你们看着办吧,对了,这个称呼以后改了,已经没有什么三奶奶了。”叶楠夕说着便往榻上一坐,然后吩咐绿珠给她备擦脸洗手的热水。

    “二,二姑娘……”绿珠将拧好的热毛巾递过来时,试着换回以前的称呼,却总觉得叫起来很是不顺口。有些东西,连她们当丫鬟的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三奶奶。可是听着这个称呼,叶楠夕即噗地一笑,一边接过绿珠手里的热毛巾,一边道:“傻了,如今哪还是什么姑娘,直接叫我夕娘吧,总归别再什么奶奶太太小姐的。”

    夕娘是长辈和平辈们对她的称呼,下人也这么叫,总有些不妥。绿珠和紫草又对看了一眼,只是还不及张口,年氏身边的艾草就一脸笑地走进来道:“二娘子在呢,太太让我过来瞧瞧二娘子这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好及时跟太太说去。”

    年氏确实是个心细的,叶楠夕一回来,并且从叶明那出来后,她就知道府里的下人对叶楠夕的称呼马上需要改了。称呼含糊,就代表着身份尴尬模糊,叶明肯定是不想看到这个事出现,于是艾草过来喊的这声“二娘子”,就定了下人对叶楠夕的称呼。

    晚饭,谁都没有提叶楠夕和离之事,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并且因为叶老太太身体还没好利索,另外几个孩子也都没回来的关系,所以晚饭吃得很简单,不过一会,叶老太太就回自个屋里去了。叶明和年氏还有叶楠夕也跟着进去陪叶老太太喝了一盏茶,说了一会话,然后叶楠夕便起身告退。

    文姨娘不放心跟着出来,叶楠夕却站在门口对她道:“姨娘别担心,我没事,我总不会傻到再一次为个男人心灰意冷。”

    愤怒是难免,难过也不是没有,但却不会因此如以前一般对生活失去希望。

    “你心里要有什么苦楚,定要跟姨娘说,姨娘就算帮不得你什么,好歹能听你诉诉,或是给你出出主意。”文姨娘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老爷是疼你,奈何太忙,太太要理的事也不少,难免有考虑不周到的,老太太身体也已不如以前那般硬朗了,不能有太多思虑。”

    叶楠夕笑道:“我明白的,姨娘别难过了,今晚好容易见着我爹一面,可别苦着一张脸,担心我爹不喜欢了。”

    文姨娘被她说得笑了笑,只是跟着却又是一叹:“夕娘真是长大了。”

    叶楠夕点头,也感慨道:“可不是,再过几年怕是就要老了。”

    “尽胡说!”文姨娘嗔了她一眼,“好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叶楠夕笑了笑,道了一句“姨娘早些歇息”,就下了台阶转身走了。文姨娘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心头尽是替女儿觉得委屈,只是想想侯府的情况和花蕊夫人的脾气,又觉得这事儿也不全是坏事。然而知女莫若母,刚刚叶楠夕那几句笑言,到底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她又如何不清楚。

    刚回紫竹院不久,年氏就过来了,是将她的嫁妆送过来的。

    “都这么晚了,太太让丫鬟们跑一趟就好,何须还亲自过来。”叶楠夕起身给年氏倒了杯热茶,然后在旁边坐下。

    “我听老爷说,你还是要搬回紫竹林去住。”年氏将她之前收着的那些地契和银票搁到桌上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叶楠夕一怔,随后笑了笑,摇头道:“太太何出此言,难道爹他说您什么了?不应该呀,我之前都跟爹解释清楚了,或者是老太太说什么了?”

    年氏仔细看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见她不似作假,心里松了口气,才道:“老爷和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是我多想了几层。”

    “我明白。”叶楠夕沉默一会,收起面上的笑,“我明白你的顾虑,若是将我摆在你的位置上,或许想的比你还要多。你放心,我要搬回紫竹林,纯是为着我自己着想,不是为避开谁或是要为着谁好,爹他是个明事理的,不会胡乱责怪谁。”

    “难怪老爷会那么疼你。”年氏走的时候,有些羡慕地道了这么一句。

    叶楠夕回了屋后,却是微微一叹,再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年氏送来的红漆匣子,拿出里头的东西翻了翻。之前被花蕊夫人收走的那两个庄子的地契还回来了,同时还多了三万两的银票,若是再加上送回来的那些家什古董字画首饰衣服什么的,相当于她当年的数倍嫁妆了。除此外,她这段时间还存了一些体己银子,所以整个算下来,她如今真是富婆一个。

    只是萧玄啊萧玄,你以为给了我这些东西,就能忘了我,就能什么都一笔勾销了吗,太天真了!

第157章 讨回

    “夫人,要不要老奴去请三爷回来?”王夫人出去后,康嬷嬷给花蕊夫人递上刚泡好的雀舌,低声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三爷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么就应该摆正态度,不能还如以前一般跟夫人赌气。再说如今这形势,正是需要三爷在夫人身边仔细谋划的时候,怎么能还宿在外头,再这么下去,凤家那边也会有微词的。

    “给他一些调整的时间,他也没有回头路了。”花蕊夫人轻轻拨着茶盖,微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再说若是能得漕帮的相助与我也是好事,他跟那边走得近,总比一直在书院里混着强。”

    康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但三爷现在还宿在外头,凤家这事……”

    “如今唯一让人担心的是燕军的动作,燕将军若是破了目前的困境,朝中的形势定会跟着起变,皇上,可真有耐心呵……”花蕊夫人轻轻盖上茶盖,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康嬷嬷,“凤老爷子应该是快咽气了,凤家早已坐不住,今年北边若是出现旱灾,晋王应该会提前动作。”花蕊夫人说到这,沉吟一会,才接着缓缓道,“还真是可惜了凤十一娘,她若是没有死,事情应该会做得比十三娘漂亮。如今成全他们倒是水到渠成,我也不用跟那孽障隔阂这么多年,这些年白白便宜了叶家那贱人。”

    “老奴如今更担心的是叶院长那边,这次明明是死局,怎么就让他给破开了呢。”

    “手里的棋子出了问题。”花蕊夫人倚在引枕上,面上似笑非笑地道,“这次虽是打草惊蛇了,不过也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皇上,果真是藏得深啊,难怪当年他能坐上那张椅子。叶明也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之前他若跟我服个软,我或许不会赶尽杀绝,如今,哼!”

    王夫人从明华堂出来后,自暗香院旁经过时,看到凤十三娘站在门口看着暗香院的方向,她即沉下脸走过去:“这个时候你出来做什么!”

    “母亲。”凤十三娘回过神,行了一礼,才低声道,“我总觉得萧大哥是不是另有打算,既然已经休了那女人了,他应该尽量修复跟花蕊夫人间的母子情分才对。”

    刚刚在花蕊夫人那被好一顿讽刺,王夫人这会儿心里的火正旺着呢,于是看着面上蒙着一层白纱的凤十三娘,冷冷道:“你若是能见人,现在就可以出去找他问个究竟了。”

    凤十三娘即垂下脸,王夫人压住心头的愠怒,进了院门,凤十三娘忙在后头跟上。两人进了屋后,王夫人才道:“家里的老太爷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侯府会赶在这之前将你们的事定下,这几天你把这张脸好好养回来。”

    “是。”凤十三娘低头应了一声后,却还是站在那。

    王夫人便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说什么?”

    凤十三娘抬起眼,轻声道:“没有,只是想问问母亲,这事定下后,母亲是不是就准备回去了?”

    王夫人静静看了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凤十三娘坦然地对上王夫人的眼睛,面上还带着几分浅笑。

    良久,王夫人才道:“这个你不用挂心,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你回房里去吧。”

    凤十三娘从王夫人房里退出去后,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后觉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来俞川之前,他父亲给了她一枚凤家玉印,当年凤十一娘也有一枚,那是只有对凤家做出很大贡献的女子才能拥有的东西。有了这枚玉印,就代表在家族中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日后在婚书上,也是需要她盖上那枚玉印的。

    可是她那枚玉印如今却不见了,那天就让丫鬟将整个小院给找了个遍,回来后,她又将这里里外外也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枚玉印很有可能被叶楠夕给拿去了,因为玉印不见的那段时间,就只有叶楠夕近过她的身。可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母亲对她本来就不怎么满意,如今无论谁在母亲眼里,都比不上十一娘。她不能让再让母亲对她生出不满,反正侯府并不知道玉印之事,待亲事定下后,她再求母亲。到时她是侯府的儿媳,母亲就算再怎么生气,为着两家的利益平衡,也还是会替她跟父亲说去。

    凤十三娘刚从王夫人那出去,王夫人即将身边的老妈子叫进来,交待了几句。只是话才说完,那老妈子就道:“十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今儿早上出了风疹,那会儿夫人您正好在花蕊夫人那,正巧侯府的管事妈妈过来送面果子,给瞧见了。这风疹是会传染的,我不敢多耽搁,就将她给送出去了。”

    “这么巧!”王夫人微微蹙起眉头,“送到哪去了?”

    那老妈子回道:“就送到城西的那宅子,也给她找了大夫。”

    王夫人一边琢磨一边道:“你去找她过来,我想问她几句话。”

    那老妈子吓一跳,忙道:“那风疹可是会传染的,夫人可靠近不得,夫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交待我去问也是一样。”

    王夫人回过神,想了想,便细细交待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那老妈子回来了,进了王夫人的房间,面上带着几分古怪和不解道:“夫人,那丫头竟是咽气了,是自己服了毒药走的。”

    王夫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着牙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十三娘那里,什么都不用说。”

    ……

    叶楠夕在马车里等了片刻,绿珠掀开帘子上来道:“三爷这会儿不在府里,阿杏说三爷这些日子一直就宿在外头,只白天时偶尔回来。”

    “如此,暗香院现在是空着的?”

    “除了将那些古董字画等物送出去外,别的还是跟以前一样,阿杏说三爷特别交待了,三奶奶用过的东西都不能动。”

    叶楠夕沉默片刻,便让车夫往书院去,却到了书院,进去打听后才知道,萧玄竟已经辞去书院里的教习之职。昨儿父亲竟没对她说这事,叶楠夕怔了一会后,抬眼看着路旁那一排排已发芽吐绿的杨树,想起之前每次进来这里,总会看到那个男人自这绿影浓荫中朝她缓缓走来……

    “夕娘!”正出神间,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有几分急切的声音。

    “哦,这会儿不是上课的时候,你怎么跑出来了。”叶楠夕转头,就看到陆真那张年轻的脸,阳光透过树枝,在他身上洒下大把耀眼的光斑。他就像是路旁那一排排正在发芽吐绿的杨树,洋溢着青春的脸庞,日渐挺拔的身体,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夕娘,我听说前段时间叶府出了点事,你,你没事吧?”马上就要院考了,加上叶院长的特别交待,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就能出去。所以现在他只是听到一点无关紧要的风声,而叶家和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是不清楚,叶楠夕和萧玄和离之事,他此时亦根本不知道。

    叶楠夕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有我爹在,能有什么事。”

    “也是……”叶府若真出了什么事,书院这边也不可能会这么平静,想到这,陆真便放心地笑了笑,只是跟着又问,“那你今天过来是要找谁,对了,你,你知道萧玄他已经不在书院任教了吗?”

    “知道。”叶楠夕心里轻轻一叹,“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快回去上课吧。”

    “你这就要走了?”

    “没错,你好好学习,认真考试,记得要金榜题名啊。”叶楠夕回头朝他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什么记得要金榜题名,应该是祝你金榜题名吧。”陆真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便也转身,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就算金榜题名又怎样!”

    紫竹林还是跟以前一样,紫草收拾得非常细心,百善会的一应事项也都处理得很妥当,并且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方便她随时查看。

    只是叶楠夕今天过来,却不是要处理百善会的事,她在竹林里一个人走了一会后,就返身往外去。

    “二娘子是又要出去?”本已经要卸了车套的陈老七,瞧着叶楠夕走过来,便停了手里的活儿问了一句。因如今局势莫测,虽说是在城内,但为了以防万一,叶明让陈老七以后就专门跟在叶楠夕身边,所以如今陈老七便成了叶楠夕的专属车夫。

    “是,有个地方想去看看。”叶楠夕点头,又道,“又要麻烦陈叔了,不然这一趟就让老李替我赶车吧。”

    陈老七不擅言词,面对叶楠夕的客气和不好意思,也只是干巴巴地道:“二娘子言重了,二娘子上车吧。”

    俞川码头陆九漕帮附近的红楼,她以前曾听萧玄说过,这地方是他以前跟一帮朋友无意中弄起来的。因地段不同,往来的客人不一,所以这地方自然也不同于南门十九巷那边的风流雅致,但这里却比那边还要热闹。叶楠夕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心里暗叹,难怪他当时能在百善会上一掷千金,连府里那些出身金贵的媳妇儿都不免要眼红。手里有这样一份生意,即便是跟别人合伙的,但每年入账的银子也是很可观了。虽花蕊夫人说要分给他的田产不少,但因为还没有分家,所以那些东西的收益并未真正送到他手里,所以侯府里那些个没有另外进项的少爷,其实日子并没有想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

    陆九的宅邸在红楼后面,而陆宅隔壁也有一个小院,是以前专供萧玄歇脚的地方。

    叶楠夕没有提前通报,就让陈老七直接将马车赶到这边。

    开门的是末年,忽瞧着叶楠夕,末年愣了好一会,才有些结巴地道:“三,三奶奶怎么过来这边了?”

    叶楠夕笑道:“不让我进去吗?还是里面已经有新的女主人了?”

    “没有没有!”末年慌忙摇头,然后迟疑了一下,才给拉开门,“您,您请。”

    刚刚那声三奶奶是习惯性地喊了出来,只是这会儿他想起三爷和三奶奶已经和离,再喊三奶奶就不妥了,只是一时又不知该称什么,只得含糊道了一句。绿珠跟着叶楠夕进去后,有些不忿地瞪了末年一眼,末年只得苦着脸跟在后面道:“三爷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得回来。”

    小院很简单,占地亦很小,随意走几步就看清楚院落房屋的分布。

    叶楠夕看了几眼后,就问:“这里就你一个小厮,没别的人了?”

    “是,三爷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末年点了点头,又问,“要我去找三爷回来吗?”

    叶楠夕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等他,你去忙你的。”

    ……

    差不多傍晚时,萧玄才回来,一直在巷子里蹲守的末年瞧着自家爷后,赶忙跑过去。

    他没想到她会找到这边,一进去,就瞧着她站在株老梅树下,似在研究那树干上的树皮裂了几道口子,表情认真得让他有些失神。

    “哦,你回来了,再不回的话,我就得走了。”叶楠夕抬眼,转头,看着夕阳下背光而立的男人淡淡道了一句。

    “你,怎么会过来这?”不过是一天一夜没有看到她而已,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一般,于是此时的忽然相对,竟让他有种生怯起来,喉结动了动,许久才问出这句话,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叶楠夕看着他,认真地道了一句。

    萧玄不解:“什么?”

    “放妻书我收到了,你退回来的地契银票什么的我也收到了。”叶楠夕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和离了,财产就要分得清清楚楚,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是不是。”

    萧玄的脸色忽的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楠夕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还给我吧。”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什么?”

    叶楠夕看着他道:“红芯玉蝉,我送给你的东西,如今你不配拥有了。”

    萧玄似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此时,他却连嘴唇都有些白了。

第158章 爱意

    夕阳下,满院金光,枯残的梅树,灰白的院墙,落漆的门窗似都被添了几分活力,却除了他,即便满身都沐浴在耀眼的金光下,也无法为他面上添一分血色。巷子很深,院子很静,晚风从他身旁穿过,带着透心的寒意。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久,久到叶楠夕觉得手都有些酸了,他才张口道:“你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收回手,转开脸,微眯着眼看着天边被乌金烧红的云朵,有些淡漠地道:“当时不是没有比那更好的玉料,但是那块玉料内含红芯,就连透出来的形状也如心脏一般,我第一眼瞧着就很是喜欢。现在想想,既然是赤诚的心意又何须白玉包裹,半遮半掩的,反倒是模糊了自己,也不被人重视。”

    晚风拂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袖子下,他两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是微颤的袖口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放开我后,你还能去哪找比我更爱你的人。”叶楠夕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次伸手,“你懂那块红芯玉蝉的意思,所以,我要收回来了。”

    他还是沉默,叶楠夕这一次却没有收回手,萧玄只觉得摊到他面前的手掌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之下,她如此漫不尽心地对他表白曾经的爱意,却每一句话,都化成一把利剑,剑剑从他心口处刺穿。

    她知道他爱她,所以她也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她曾如他一般爱过他。

    “我,不知放在哪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些僵硬地开口,并微微别过脸。

    叶楠夕一怔,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刚刚本只是有些淡漠的神色,此刻却沉了下去。

    末年一直就在不远处的走廊那候着,他是自小就跟在萧玄身边,就连萧玄当皇子伴读那几年他也都跟着,萧玄从军回来后,他又重新回到萧玄身边当差。所以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的种种事,他是从头看到尾的,三爷的心迹他如今也已看得明白,特别是近段时间,三爷面对一件又一件的事,需要做出决定时总是彻夜难眠,他更是明白三爷的心之所属。

    所以此时,瞧着三奶奶的脸沉下去后,两人眼看就要谈不下去了,末年犹豫了许久,终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过来道:“三爷该换药了。”

    叶楠夕挑了挑眉,看向末年,末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脸心虚地道:“三爷出去一整天了,这才回来,三奶奶要不等我帮三爷换了药后,再坐下来说话?”

    她知道他身上带着伤,而且还是为救她才受的伤,所以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便收回手,转身进了屋里。

    萧玄自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手掌慢慢松开,却跟着又紧紧握住,抑住要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抱住的冲动。

    末年赶紧将要换的药拿到堂屋,然后一边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摆开,一边讨好地对叶楠夕道:“三奶奶先喝杯茶,我马上就给三爷换好药。”

    叶楠夕如何不知末年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萧玄在末年的帮忙下解开上衣,再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肩膀那处的伤口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不过腰上的伤却不知为何,竟比那天早上她帮他换药时严重了几分,似伤口重新裂开了,刚刚纱布上还沾了点血。

    叶楠夕皱了皱眉,末年换药时不停地叨叨,不是说这伤口总也好不了,就是抱怨三爷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是不好好吃饭就是不好好休息……只是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绿珠又是个木讷的,末年一个人唱独角戏也觉得有些累了,半响后也只得闭了嘴。

    叶楠夕靠在椅背上,目光从他腰上移到他肩膀上,再慢慢落回他的脸上,然后看到他也是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更加深沉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双深幽的眸子似带着魔力,一不小心神魂就被他给吸进去。这样静默地对视,基于感情被强行抑制深藏,于是越是压抑,脑海里就越是容易浮现出以往的种种亲密。两人的眼神相遇的那一刻,就好似被彼此吸住了一般,即便什么也不说,又隔着这么远,却也一样有缠绵之势。

    末年完全闭了嘴,并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绿珠亦垂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确定她的感情曾如他一般,萧玄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然而知道这样的事,他却来不及惊喜,就被更深的痛苦给替代。

    以往的种种自他脑海里浮现,不停地从他眼前掠过,他觉得自己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那么渴望的东西就放在眼前他却没有看到。脑海里浮现出她和他的每次缠绵,想起她那么热情的回应,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在疲惫中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越是回想,面色越是苍白,握成拳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总算重新换好药,然后末年犹豫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却瞧着叶楠夕一点动晃的意思的都没有,他只得再帮萧玄穿上衣服,然后才收拾桌上的东西。

    叶楠夕站起身,走到萧玄跟前,微挑眉看着他道:“所以你将我送与你的红芯玉蝉弄丢了?”

    正收拾东西的末年张了张嘴,却瞧着萧玄面上的表情后,只得乖乖闭上,然后满脸着急地看着叶楠夕。叶楠夕却没有看他,见萧玄什么都不说,便忽然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羊脂白玉蝉。

    萧玄似猜到她要做什么,脸色微变,唇动了动,却不等他开口,叶楠夕就抓起他的手,将手里的羊脂白玉蝉放在他手里:“这个,还给你。”

    他即连着那玉蝉和她的手一同握住,抓紧。

    “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收回来!”他涩着声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

    末年和绿珠已经悄悄退出门外了,绿珠出去后,就对末年道:“以后你不能再喊我们二娘子为三奶奶了。”

    末年低声道:“三奶奶也太狠心了。”

    绿珠木着脸道:“是二娘子,而且写放妻书的是三爷。”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也是逼不得已,三奶奶难道没看出来三爷心里只有她吗。”

    绿珠依旧木着脸道:“二娘子伤心的时候,三爷没瞧到也没看出来。”

    末年张了张嘴,然后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叶楠夕笑了笑,在他手上拍了拍:“放手吧,难道你反悔了,你既赠我放妻书,我还你此物,也算是礼尚往来。”

    萧玄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渐渐黯下,是的,那封放妻书是他亲笔写的,一共两百五十七个字,写了整整一夜。

    他喉结动了动,手慢慢松开,叶楠夕抽回自己的手,那块羊脂玉蝉被带得从他手里落下,他赶紧收手,就抓住了玉蝉上的挂绳。随后他注意到这个挂绳不是他原来配的那根,新的挂绳是墨一样的黑丝编织成的,非常简单,没有一点花色,配着那块玉蝉,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令他有些发愣。他抓着绳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吊在下面的玉蝉微微晃动着,似谁茫然无依的情感。

    萧玄愣神的片刻,叶楠夕已经走到门口了,就在她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楠夕。”

    外面依旧满院金光,只是院中的景色却比之前暗淡了几分,风过回廊,微微扬起她的衣角。楠夕楠夕……在这里,没有人这么叫她,只有他,他亦只有在动情时,会这样喃喃喊出她的名字。每次听到他这般低沉微哑的声音,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每个夜晚和清晨,他伏在她身上动作,额角发梢渗出晶莹的汗珠,伴着炽热的呼吸,滚落到她的肌肤上……

    叶楠夕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他却从后面走过来,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他尽量让声音恢复平静,她却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比他动情时的喘息还要压抑,于是叶楠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抬步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末年一路送出去,却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三奶奶慢走。”

    马车跑起来后,绿珠才道:“三爷不是会乱丢东西的人,三奶奶的红芯玉蝉三爷应该是好好收着。”

    “我知道。”叶楠夕掀开车窗帘,看着路边的飞花,淡淡道了一句。

    他不愿还回来,就是放不下她……有一朵花瓣从车窗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衣袖上,叶楠夕捻起看了看,忽想起之前他替她簪花的一幕,她怔了片刻,正好这会儿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陈老七没有停下马车,只是马鞭往旁一甩,萧时远不敢拦,只得拉着缰绳走到叶楠夕车厢附近,看着她道:“去找了你几次,都没碰着,你去哪了?”

    “找我有事?”叶楠夕将那多花瓣吹飞后,看着马上那位容貌张扬的男子笑了笑。

    “你这是要回叶府还是紫竹林?”见她心情似乎不错,萧时远微微松了口气,就走进一些,“侯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你可知道?”

第159章 喜事

    “哦,什么喜事?”叶楠夕面色淡淡,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随口敷衍一句罢了。

    萧时远打量了她一眼,就道:“明天李公在南门十九巷有个花神宴,我今日是过来给你送帖子,别的明天我再慢慢跟你说。”他说着就拉了一下缰绳,然后下马来。

    马车往前驶了一小段后,也慢慢停了下来,萧时远唇角一扬,牵着马走上前去,绿珠则从车内下来。

    “今儿太晚了,我就不再打扰你,明日我会让人备好酒席等你。”将手里的请帖递给绿珠后,萧时远就对车厢里的叶楠夕道了一句。

    刚刚已放下的车窗帘又掀开,但叶楠夕却没有探出脸,只是从里往外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可是也有拍卖之事?”

    萧时远看着车厢内的丽影道:“会有。”

    叶楠夕点点头,待绿珠上车后,就放下车窗帘。

    接了帖子,应该就此告别,只是萧时远却未离开,而是一直跟着马车后面,直到马车停在叶府门口。

    叶楠夕下来车后,便瞧着不远处的萧时远,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最后的余光将街道尽头的天空烧得如血一般,马背上的男子背衬着满天红光,面容已是模糊不清,但却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一直看着叶楠夕进了叶府后,萧时远面上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然后掉转马头,直接回侯府去。

    因凤十三娘不便见人,所以这两日花蕊夫人便未请王夫人过去一块用晚饭,只是让康嬷嬷送几样精细可口的佳肴过来,每次王夫人都会客气的将康嬷嬷送出院门。

    出了院门后,康嬷嬷便对王夫人道:“夫人请留步,请夫人务必跟十三姑娘说,那几样菜就算十三姑娘觉得不合胃口,最好也都吃了,如今先将脸养好了要紧,日后想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有的。”

    “有劳花蕊夫人费心了,十三娘多谢花蕊夫人赏赐。”王夫人笑着点头,即便是在侯府的下人面前,她也一样是表现出足够的和气。

    康嬷嬷点头离去后,王夫人轻轻吁了口气,正要转身时,忽然看到旁边走过来一个红衣男子。她怔了怔,便站住,往那看去。她自然是认得萧时远的,也知道这个男子真正的身份,更清楚晋王之所以一定要跟花蕊夫人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男子的身份。只是这些日子,她却不曾真正接触过这个男子,只远远见过数面,印象最深自然是对方的长相。当年即便她远在晋北,却也隐有听闻东宫的良娣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是整个皇朝里唯一一个能跟长公主一较高下的女人,见过这个男子后,她才觉传言非虚。

    只是,这个时候他过来做什么?迟疑间,王夫人忽然想起凤十三娘做的那事,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那天晚上的事我记下了,她如今是我的人,她若有事,我会让你们都跟着陪葬。”萧时远缓缓走来,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面带微笑地从王夫人旁边经过。

    黄昏下,那男子笑得妖娆,暮色中的那袭红衣,宛若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红的妖异。

    这样的警告,就好似直接打了她一巴掌,王夫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去。

    凤十三娘听了王夫人的转述后,愣了一愣,才冷笑一声:“他不过是花蕊夫人手里的傀儡,即便是晋王,也不会真将他放在眼里,就算真有那么一日,也不可能是由他去坐那个位置,母亲何须惧他。”

    “胜败未定之前,任何事都不得掉以轻心!”王夫人面色微沉,瞥了凤十三娘一眼,“那件事本就是你办得太蠢,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让人高看你,就先把眼光放远了,别一心这看着眼前这点小事!”

    “是。”凤十三娘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应声。

    “身上恢复的如何了?”王夫人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问道。

    “已经好了三四成了。”凤十三娘迟疑了一下,就将面纱摘下,露出还是有些红肿的鼻子,不过此时瞧着确实不似昨日那么严重了,估计再过个四五天,就能全部消肿。只是要等鼻子上的痂掉落,怕是还得一段不短的时间,到时用脂粉小心压一压,应该无大碍。

    “身上的伤呢?”王夫人放了心,又问。

    “再过几日,就可以自己行动了。”凤十三娘垂脸道,叶楠夕刺她的这一刀可不轻,这两日她起床都是两丫鬟扶着的。也幸好她身体较之一般闺阁千金结实许多,不然怕是得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总归这个仇她记下了,他日定会十倍报之。

    王夫人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嗯,吃饭吧。”

    ……

    叶楠夕回了叶府后,先去叶老太太那陪着说了会话,又去看了文姨娘一眼,然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娘子打算什么时候搬回紫竹林去?”紫草一边问,一边给递上刚拧好的热毛巾,要是晚些的话,她就得准备将百善会的那些东西拿到叶府这边。

    “待峰哥儿几个回来后,应该就明后天的事。”叶楠夕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将手放在热水了洗了洗,然后才有些疲惫地往榻上一歪。紫草帮她轻轻擦了手上的水珠后,低声问道:“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这会儿传饭?”

    “太太那吃了吗?”叶楠夕问了一句。

    紫草道:“太太可能是等老爷回来再吃。”

    “那我也等一会。”叶楠夕说着就闭上眼,这一天,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紫草捧着水盆出去后,绿珠将沏好的茶送过来,搁在炕几上,然后走到叶楠夕身边给她轻轻捏着肩膀。叶楠夕看似在享受,但其实此时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断地浮现出很多画面,有以前的,有现在的,纷乱繁杂,大部分都跟他有关,剪不断理还乱。

    片刻后,她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印。玉质虽比不上她那两个玉蝉,但也是块难得的好玉,而且雕工极好,所以她虽瞧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但只瞧着精致的模样,就觉得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东西。

    见叶楠夕反复看着手里的那枚玉印,而且今日还特意带在身上出去,绿珠便道:“刚刚二娘子为何不问问三爷?”那天早上叶楠夕回田庄后,就告诉她这是从凤十三娘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她晓得萧三爷跟凤家走得近,萧三爷应该知道这玉印是做什么用的,今日二娘子特意带出去,应该就是想问一问,只是……三爷还是令二娘子不快,最后就这么回来了。

    “问他做什么。”叶楠夕皱了皱眉,便道,“去拿张花笺来。”

    叶明刚一回府,叶楠夕就拿着那张花笺找了过去。

    “你哪来的这东西?”叶明接过那张花笺看了一眼,就问一句。

    “爹认得?”叶楠夕说着就拿出那枚玉印递给叶明,“是那天晚上,我无意中从凤十三娘身上拿的。”

    叶明接过仔细看了看,才道:“是凤家姑娘身份的标志,有玉印的和没有玉印的,身份地位差别很大。”

    “呵,原来还真是好东西,如此说来,她丢了这个,应该是心急如焚了吧。”叶楠夕说到这,然后看了叶明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问,“听说侯府要办喜事了,爹可知道?”

    叶明抬起眼:“子乾跟你说的?”

    叶楠夕摇头:“回来的路上碰到萧时远了。”

    叶明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叶楠夕便又问:“爹知道?”

    “嗯……”叶明看了叶楠夕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侯府要跟凤家联姻。”

    叶楠夕怔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叶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明天峰儿他们就要回来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什么都别多想,过几天家里还会有客人过来。”

    叶楠夕没说什么,站起身笑了笑:“太太那边应该已经传饭了,我今儿就不陪着了。”

    “夕娘。”叶楠夕出去时,叶明有些不忍地在后面喊了一声。

    叶楠夕回头,笑了,迷离的灯火下,那笑容说不出的美丽:“爹,你放心,我没事,他尽管娶去,且看他有没有那福去享。”

    ……

    第二日,叶楠峰等人本该是中午就得回来了,却一家人直等到下午,都不见人影,年氏顿时慌了,微白着脸道:“老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何连个音讯都没有,难道京城那边的人还未罢休?峰哥儿和薇姐儿要是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办?要真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了了!”

    “你别慌,不会有事。”叶明面色也有些凝重,他派过去的人足够稳妥,京城那边的事也已经结束,花蕊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这件事动手,还会有谁?还是真的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想,不知不觉就走到桌案旁,然后看到昨晚叶楠夕送过来的那张花笺,他眉头即一皱。

第160章 将军

    萧时远看着手里的白瓷酒杯,良久,往桌上一放,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瞧了瞧桌上一点未动的菜肴,再瞧了瞧萧时远面上阴沉的神色,就笑了笑:“看来是不会过来了,别守在这里了,去大厅那看看。”

    “什么时候了?”萧时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瞥了来人一眼,“你们凤家,是真的打算跟侯府联姻?”

    “午时末刻了。”凤言开见萧时远没有起身的打算,便往他旁边一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是凤家的不孝子,早不问家中之事多年,族内之事更是从不过问,所以这联姻之事我还真不清楚。何必去管这些,今日只谈风月,不论他事。”

    “只谈风月。”萧时远微晃着手里的酒杯,“凤兄跟萧玄喝酒的时候,也是只论风月,不谈别的?”

    “自然不是。”凤言开一边极是惬意地饮着杯中酒,一边道,“子乾在风月一事上是门外汉,比起女人,与他谈这杯中之物或是南北风情地貌反更有得说。”

    “看来凤兄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萧时远依旧是只晃着手里的酒杯,酒香将他眉眼周围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此刻的他看起来比女人还要妩媚,只是那妩媚里却藏着幽幽冷意。

    “怜香惜玉本就是美事一桩,子迩不也是此道中人。”凤言开陪他喝完这杯酒后,站起身道:“大厅那还有几位好友等着我过去,如此良辰你却一个人在这喝闷酒,未免有些辜负这好时光。”

    “我喝完这些就去。”萧时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示意凤言开先过去。

    凤言开闻言只得笑了笑,不再勉强,便转身往外去,只是刚走到门口,萧时远却忽然问一句:“对了,凤兄在城外的宁乡那是不是有一处宅子?”

    凤言开停下,似有些奇怪萧时远为何会这么问,不过还是老实回道道:“我一年当中倒是偶尔会去宁乡那小住几日,不过宁乡那的宅子却不是我的,而是我一位族兄的,子迩是如何知道的?”

    萧时远看了凤言开一眼,忽然扬了扬嘴角:“偶然从那路过,瞧着个人影极似凤兄,故此一问。”

    凤言开点头:“原来如此,那当时为何不与我招呼。”

    “当时匆忙路过,而且也看得不真切,如今知道了,日后若是从那路过,定免不得要叨扰一番了。”

    “那是自然,倘若我在那里,子迩到访,定请吃鲈鱼三鲜。”

    萧时远笑了,朝凤言开略举杯,凤言开抱了抱拳,然后才转身离去,随后萧时远慢慢收起面上的笑,并放下手里的酒杯,微微眯起眼,看着门口的方向。他知道凤家在俞川这边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那天晚上帮凤十三娘的人真是凤言开吗?虽说他很庆幸最后叶楠夕安全逃脱了,但若真是凤十三娘动用了凤家留在俞川的人,叶楠夕还怎么可能安全逃离?

    若真是凤言开,那他是站在哪边?

    萧时远想到这,再看了看桌上那几盘已经冷掉的菜肴,想起未来赴约的人,心情愈加烦躁,难不成她对萧玄还不死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看不清事实吗?花蕊夫人想借凤家的手除去她,无论是如今还是日后,能护住她的人只有他了!

    ……

    “爹?”叶明将目光落到放在桌案上的花笺上时,叶楠夕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后心里浮现出几分不安,她忽然想起自己逃离的那晚,那些一路追杀她的人,难不成凤十三娘将主意打到她的弟弟妹妹身上?只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迁怒?还是报复她刺的那一刀?或者是……她刚刚摸了摸放在身上的那枚玉印,年氏就走到叶明身边,带着哭腔道:“老爷,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吧,好歹让我知道消息。”

    “已经让人过去了,你放心,多半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峰哥儿他们是跟巡按使的人走一块,没人敢打主意。”叶明收回目光,安抚道,“你先去老太太那边看看,陪老太太说会话,估计一会孩子们就回来了。”

    年氏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一味担心不起什么作用,听叶明都这么说了,只得点点头,只是不等她出去,管家就从外头快步进来,一脸激动地道:“老爷太太,回来了!”

    “回来了!?”年氏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大喜,就要往外走去,只是才迈开两步,忽然又顿住,然后有些担心地看着那管家问,“几个孩子可都是好好的?”

    “哥儿和姑娘们都好,只是几个随行的受了点小伤。”管家回了年氏一句后,才接着对叶明道,“老爷,海叔说他们路上遇到燕西将军,所以这会儿燕西将军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听说路上燕西将军帮了不小的忙。”

    “哦,快请进来!”叶明吩咐了管家一句,然后就对年氏道,“本以为他过几天才到,不想提前了,还跟几个孩子碰到一块。”

    年氏早听叶明说这几日家里会来客人,所以此时虽不怎么诧异,但还是有几分意外,不过她很快就收整好心情,赶紧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一下。”

    叶明点点头,年氏出去后,叶楠夕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回避,叶明却对她道:“峰哥儿几个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一会就在这见见他们。”

    叶楠夕应声留下,片刻后,就瞧见叶楠峰叶楠薇和叶楠珍几个从外头快步进来,叶楠薇走在最前头,并且人还没进屋嘴里就已经开始喊着“爹,娘我回来了!”。叶楠峰跟在叶楠薇后面,面上也带着几分激动,不过进来后只是规规矩矩对叶明行了一礼,然后又喊了叶楠夕一声。叶楠珍走在他们最后面,跟前面两位不同的是,此时她面上的表情似有些魂不守舍,眼神不住地往后瞟。只是叶楠薇只要发出一声笑,她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赶紧将目光收回来,脸色却是红了一片。

    叶楠夕暗暗称奇,叶明来不及问他们什么,年氏就已经领着一众丫鬟进来了,叶楠薇正拉着叶明的手要说话呢,一瞧着年氏,即扑倒她怀里。

    瞧着自己一双儿女果真好好的,年氏眼睛有些红了,只是叶明咳了一声后,年氏即在叶楠薇胳膊上轻拍了拍:“好了,这会儿可不是撒娇的时候,快都去洗把脸,一会客人就要进来了,别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让人笑话。”

    “怕什么,燕西将军是跟着我们一块回来的,我们什么样可都瞧见了,哪会笑话!”叶楠薇吐了吐舌头,说着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脸。旁边的叶楠珍则一边擦着脸,一边小声问身边的丫鬟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叶楠夕也过去帮忙,而此时叶楠峰已经走到叶明身边,将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道了出来。

    原来他们刚一出发,还未跟巡按使的人会合的时候,就遇到了拦路打劫的。负责送他们回来的海叔原以为只是几个小毛贼,却不想那些人身手竟是十分了得。一开始应付起来虽不怎么吃力,但若是长久缠斗下去的话,恐怕会生出变故,幸好那会儿燕西将军从那经过,就顺手帮了一下,如此,他们才算是有惊无险过了那条道。

    叶楠峰简单说完后,叶楠薇和叶楠珍两个也都简单洗了手擦了脸,年氏待她们都给叶明行了礼后,就让嬷嬷领着她们下去更衣,并去见过老太太,然后再回来这边见客人。

    “对了,二姐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叶楠薇将出门口时,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笑了笑,年氏即道:“你先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念着你好些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不然三姐可该怨我了。”叶楠薇说着就提着裙子迈出门槛,跟着她身边的叶楠珍猛地听到这句话,动了动唇,就有些恼恨地低声道:“我恼你做什么,你——”

    只是这会儿海叔领着一个高瘦的男子走过来,叶楠珍即噤了声,慌忙垂下脸,像躲什么似的让到一边去。叶楠薇嘿嘿笑了两声,叶楠峰似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对叶楠薇道:“薇儿还不快走,祖母定是等急了。”他说完,又对那男子作揖,为他们的失陪解释了一句。

    燕西将军?叶楠夕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大厅门口的男子,是燕大将军的什么人吗?只是怎么会特意过来拜访她父亲?父亲之前说的客人就是他?萧玄之前就是入的燕军,不知他可认得此人?

    正想着,燕容就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叶明也从座上站起身,两人相互寒暄问好的时候,叶楠夕又仔细打量对方两眼。

    眉眼有神,五官棱角分明,皮肤有些黑,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真正的阳刚之气,跟萧玄比起来,这位一看就知道是从沙场里打滚过来的。明明气质相差千里,此人的相貌也不似萧玄那么英俊,但怪异的是,她却觉得此人跟萧玄却有几分相似,可要说到底哪里像,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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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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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书《名门喜事》《荣华归》《良缘到》《美人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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